第 44 章 共此燈燭光(一)

共此燈燭光(一)

君城莞的臉色差得可怕, 仿佛那位少女是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卻聽少女站在衆弟子面前落落大方地介紹起來,“我姓林,單字一個昭。”

林昭, 這個名字,相榆依稀記得好像是全文接近中期的一個重要人物, 至于具體重要在哪裏,那也得等系統發布任務來幫助相榆回憶一下了。

林昭站在商竹藥旁邊,兩人年紀相仿, 像是一對極為般配的璧人。

不少弟子紛紛在底下竊竊私語道。

“這女子聲音好甜啊。”

“對啊——而且沒見小師叔對哪個人那麽上心過, 方才的課程,朝林昭看了好多眼呢。”

“不過, 內門一月便可有弟子晉升,有新弟子來倒不算稀奇, 稀奇的是這弟子到底什麽身份, 得小師叔專門領着?”

課程一結束, 林昭便跟着商竹藥離去了。

弟子們交談的聲音也愈發激烈。

相榆看向一旁已經眼裏泛着嫉妒的君城莞,“你沒事吧?”

君城莞咬着牙, 頭發頗有怒發沖冠的味道, “沒事, 就是單純嫉妒而已。我都沒離他那麽近過。可惡——”

“那林昭到底是什麽人?”

誰料君城莞緊盯着那女子離去的背影,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裏蹦出一個又一個字, “我的一生之敵!”

一生之敵,還會在見面之時甜甜地喊一句城莞哥哥嗎?

相榆頗有些好奇, 按照君城莞的性格, 雖然人有時确實有些過于自信了一點, 但交朋友卻是兩肋插刀,掏心掏肺, 還真沒見過他對哪一個人如此深惡痛絕。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就是,君城莞真得很羨慕林昭可以有和商竹藥單獨共處的機會。

“這是你剛認沒幾天的小師叔,想開點。”相榆拍了拍君城莞的肩,但少年扭頭看向自己,“相榆你應該有些危機意識了。”

相榆愣了一瞬,好像是被戳破心頭的秘密,聲音都無意識地啞了幾分,“為何?”

“那是我新認的小師叔,對你而言不是啊,你幾歲進入劍宗的?”

這點相榆還真要回想一下。

蘇榆落入無妄涯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和相榆被人推下無妄涯算是前後腳關系,在涯底遇到蘇榆的時候她就只有半口氣了,交代完了一些後事就沒了。

相榆來頂包蘇榆,說是為了走劇情,但更是為了結她最後一樁心願。

很巧,兩位少女的長相很是相似,相榆也不需要多費心思,被撿到的時候暈過去也不用多說半句話就直接被當成了蘇榆。

記得聽蘇榆說,她年歲極小便是掌門門下弟子。

“剛出生沒幾天吧。”

君城莞一聽這話蹦得有三尺高,“就這!就這你也不趕緊挽回一下!”

相榆疑惑:“挽回什麽?我小師叔常年游歷在外,連掌門都見不到幾面,何況是我這個壓根不怎麽熟的小師侄呢?”

君城莞指着相榆腰間逍遙峰的令牌,“那這個怎麽回事?逍遙峰的令牌可不是随便給人的。我上上次見面就注意到了,你是不是瞞着我什麽?”

相榆瞥了眼君城莞,點頭承認,“是,我是瞞着你了。”

生無可戀的語氣緩緩道, “我為了能見到他特意去逍遙峰掃地才得到這個玉牌的,滿意了麽?”

“嘿——和我猜得一模一樣。”見君城莞如此開心的樣子,相榆有種哄小孩子的無奈。

“不過,阿榆你上次可太不厚道了。”

君城莞一想起上次的賭局結果還是令他感到不可思議,“你和你小師叔關系那麽好嗎?”

關系好?

相榆覺得如果不是因為小師侄這個身份,她的墳頭草應該都有君城莞那麽高了。

相榆心裏抹了一把汗,“逢場作戲罷了。”

君城莞還真不信這話,“逢場作戲?你怕是沒見過什麽叫逢場作戲。”

“我小的時候,父親就和我說等我坐上太子的位置就放我自由。”

相榆自然而然地往下問,“然後呢?”

君城莞一說起這事心裏更氣了,“結果我現在二十了,他還沒給我自由。”

“你不懂,出行的時候渴了就有三車喝的準備挑選,餓了就是餐餐醉仙樓,衣服都是專門的繡娘一針一針織出來的,每天一套都做不到重樣……”

相榆覺得她也不懂了。

身為豪門千金,相家雖然比不上那些底蘊深厚的絕世豪門但是出身比之常人也算很不錯了。

但是也沒有君城莞那麽奢侈啊——

相榆沉默了一會兒,出聲都有些艱難,“真得那麽痛苦嗎?”

相榆表示要是真得那麽痛苦那就讓我去承受吧!

媽耶,這生活相榆想都不敢想會有多幸福。

“不過,我知道對于你們而言,這些都算不得什麽。”

相榆:不是的!你不要對修仙的人,至少是相榆有誤解!

君城莞悄悄湊近了些相榆才敢問道,“劍宗有幾個吃飯的地方啊?劍宗那麽大一個宗門應該有很多吃飯的地方吧?”

見相榆沉默了,君城莞心頭一緊,“不會只有一個吧?”

相榆幹笑了兩聲,“其實我們都是不吃飯的。”

我們還是去掉相榆。

相榆遞出了上次從商竹藥那裏拿到的辟谷丹,“早中晚各來一顆,管飽。”

君城莞不敢置信地看了眼這小小的丹藥,宛若晴天霹靂,“這……能飽?”這未免有些太小了吧。

相榆其實也不相信,但是畢竟是商竹藥給的,別的不說,關于這點她還是信任自己這位小師叔的,提議了句,“你可以試試。”

君城莞拿起這枚丹藥囫囵吞棗地吞了下去。

相榆問:“如何?有沒有感覺自己全身從內到外都升華了。”

君城莞面色從白轉到綠,差一點沒把丹藥給直接吐出來,“苦死我了!你哪來的丹藥那麽難吃?”

“你小師叔給的。”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下一秒,還沒等相榆反應過來,君城莞已經扒着嗓子開始催吐了,還不忘跟相榆來一句,“姐你不早說啊!早知道是小師叔給的,我要拿個黃金瓶子供起來的!”

相榆:“你現在是在?”

君城莞一臉理所應當,“自然是吐出來,再供起來。”

相榆:……

“有沒有種可能,它已經消化完了。”相榆還是想吃中飯的,要是一會兒見君城莞跟拿個珍寶似的捧着他那顆丹藥,相榆今天,不,三四天都吃不下飯了,誰知道君城莞會做得出什麽更離譜的事,說不好還會穿成珠子戴在身上。

一想到這裏,相榆覺得自己t會是要說些什麽拯救一下自己脆弱的胃,“這種丹藥你嘗着越苦說明它越容易被吸收。而且小師叔拿的藥絕對是珍品,你還是算了。”

相榆說完,一轉頭就對上一張委屈巴巴的臉,“那怎麽辦……我都消化完了。”

相榆受不了一個大男人對着自己淌眼淚,跟上次見到商竹藥流眼淚不同,相榆單純受不了君城莞抹着眼淚跟小媳婦被渣男老公騙了錢似的,哭得相榆腦袋突突疼。

“別哭。我有辦法。”

君城莞揉着眼睛,哽咽道,“真得?”

相榆點點頭。

半晌後,君城莞瞄了眼一旁,“珍貴藥草,請勿随意踩摘”的木牌,目光所見密密麻麻的弟子在這裏采摘。

相榆頭也不擡,照着宋溫送自己的生日禮物的藥草書對照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找到。

“這牌子沒人看見嗎?”

相榆擡頭眯着眼睛,在燦爛的太陽光下看清了牌子,“威懾不強,是應該改一下。”

相榆又低下頭去,“比如改成,今天你踩在我身上,明天我長在你墳上,是不是威懾力強多了?”

君城莞:“确實。”

何止是威懾,直接就是威脅了。

“辟谷丹的草藥一般來說應該沒那麽珍貴,為何你我找了那麽久那還找到?”君城莞有些想不通。

按理說,劍宗內門弟子三千,外門弟子更是不計其數,辟谷丹的産量應當很高才對,草藥肯定珍稀不到那裏,說不準就是那種随處可見的品階。

可是相榆和自己彎腰在這裏找了許久也未找到,更重要的是,“阿榆,我感覺有些撐,想随處散散步。”

見相榆好像沒聽見,君城莞就走近了些,沒成想順着她微怔的目光看去。

劍宗一年四季都如同春日,正午的陽光斜斜灑下,山頭的花在曦光中開得格外絢爛,明亮。

兩個人的顏值都很高,女子只到對方的肩頭,此刻微微側頭對着他笑容燦爛,而對方并沒有半分不耐的神情,耐心的陪在一旁,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不知是講了什麽好笑的話,女子捂着嘴輕笑,眼裏壓抑不出的歡喜,身後的花影爛漫,粉殷殷的一片連起了一整個春天。

“相榆。”

相榆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盯着兩人盯得有些久了。

“我懂你的感受。”君城莞将手拍在了相榆的肩上,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相榆,你不上,我可就上了。”

見君城莞真打算上前,相榆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等下,你要幹嘛?”

君城莞語氣淩然,“這樣不行,我必須得有所作為。”

相榆沒拉穩,君城莞已經沖了出去。

“城莞哥哥,你這是……?”林昭看着眼前的這個熟人,突然覺得又有些陌生了。

在兩人的目光洗禮之下,君城莞還真有些害羞,捏着衣服,頗為腼腆地扔下一句話。

“我不是來拆散你們的,我是來加入這個家的!”

商竹藥:……起猛了,一早遇見了個神經。

相榆:我不認識他,我不認識他。

第 44 章 章

第 44 章

“這事情鬧得這般大,秦風恐怕不會再袖手旁觀了吧?”

東市茶樓的二樓,楊沫和蔣先生兩個人坐在二樓的憑欄邊,底下一個手抱着琵琶的姑娘坐在臺子的邊緣,手中彈奏着哀戚的琵琶曲。

如今這茶室裏的人也不如往日的多了,二樓幾乎只有楊沫她們兩個人,東市的人大部分都跟着去了京兆府衙門。

恐怕京兆府尹梁大人又要頭痛了,那秦風可不是什麽能簡單敷衍過去的人。

“所以怎麽說蘇政那招狠呢。”

“如今即便是秦風反應過來想插手此事,恐怕都有些晚了,他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棄車保帥。”

蘇政今日的最後一步,叫秦風只能放棄繡坊和布行,畢竟,如今這兩處的名聲已經全壞了,若不放手,遲早會牽連他其他地方的商鋪。

楊沫淺磕了一口手裏的瓜子,有些鹹了。

“他那樣的人,想撕下一塊肉來,恐怕也會被他拉掉一層皮。”

對面的蔣先生替楊沫倒了一杯水,她并不是看不明白,只是覺得這樣的做法太過強硬,甚至稍顯的有些,卑鄙。

“所以他才找上我們啊……”楊沫喝了一口茶水,嘆了一口氣。

這京城的商人每一個都藏了八百個心眼子,一步不對,就能讓人萬劫不複。

好在秦風這人家底厚,還有的嚯嚯。

“蘇政方才過來,便是讓我們出面替他去買下繡坊和布行,而我們這支出面的商隊,一定是會被秦風針對的。”

楊沫的袖中還藏着方才蘇政交給自己的一封信件。

“在東市上,沒有背景,就只能任由秦風拿捏,只不過我們是行商,相對而言,秦風的針對自然無足輕重,而繡坊和布行,最後真正的主人卻是蘇政,而我們同蘇政合作,也就能拿到在東市上做生意的,合理的返利,便更不必擔心秦風的針對了。”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麽不自己買下那繡坊和布行?”

“……”

楊沫無奈的看向蔣先生:“蔣老板,我們沒有錢啊蔣老板。”

“更何況,做生意講究一個信字,這件事畢竟是蘇宅出的力,我們不過是支坐收漁翁之利的商隊。”

如果可以,她當然是想自己拿下,但是東市的地鋪,哪有這麽容易能拿下來,她們從塞北帶來的資金自然是遠遠不夠的,更何況如今囤在邸舍的那些貨物都尚還沒有出處呢。

“他走之前,将一個掌事的印鑒交付予我了,不得不說,蘇先生是一個有膽有識的人,既然他相信我,我自然也會幫他辦妥這件事,一是出于信,二嘛,自然是出于利……”

畢竟東市這麽大的餅子,誰不想咬一口呢,不想的都不是合格的商人。

對上蔣先生不解的目光,楊沫微微笑了笑,視線落到了茶樓的門口,沖着門口那人招了招手。

“東方先生?你叫他過來的?”蔣先生神色古怪,“你什麽時候叫的他?”

畢竟楊沫這幾日幾乎時時與蔣先生在一起,也沒看見楊沫什麽時候找人去喊東方先生了。

“你看熱鬧實在是看的太認真了。”

楊沫起身,找店小二要了一間隐蔽的茶室,随後轉頭同蔣先生道:“方才淩闕街上看熱鬧的那群人裏,有一個将軍府的人,我曾經見過他。”

二樓的盡頭,這一處茶室的小門旁邊擺着一盆招財進寶,上頭是一副貔貅圖。

小門的另一側則安放着一盆有些龐大的松根盆景,若是不仔細看,可能根本察覺不到,盆景的後頭還有一扇門。

楊沫她們和東方泾幾乎是前後腳走進的這間茶室。

門還沒關上,楊沫的腦袋就被東方先生輕輕地揉了一下。

“小家夥,很久不見了,聽說你讓京兆府的梁升很是頭痛。”

覃煙閣的事情,如今也算是人盡皆知,想要東方先生不知道這件事情裏面還有他們商隊插的一腳,也着實是有些困難。

“那日大理寺,先生去哪了?”

她回側室之時,并沒有看見原來在那裏的東方泾。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不如說一說,你今日找我,到底為的何事?”

東方泾拎起面前的茶壺,從木盤之中取出一只倒扣的茶杯。

“我想找你借錢。”

東方泾手上的茶壺嘴狠狠地撞上了茶杯的杯沿,茶壺還沒什麽事兒,茶杯明顯被撞出了一個豁口。

“這可得你自個兒賠啊……”楊沫掃了一眼那杯口,她們商隊已經很窮了,如今任何的額外支出都是要杜絕的。

索性将杯子重新放下,對面的男人笑了笑:“倒是難得見你問我借錢。”

“你要這錢,有何作用?”

楊沫揉了揉袖子,站了起來,走到了茶室的窗口,推開窗,這裏隐約能看見淩闕街上那處高聳的繡樓。

“東市上今日發生的事情,先生可知?”

方才那個将軍府的小厮,肯定已經将事情說給東方先生聽了。

“略有耳聞。”

“我們拿不下那家繡樓,”楊沫的手指指在繡坊之上,随後移到了繡坊右邊那處看不見的布行,“但那家布行,興許能争取幾分。”

“你可想好了,将軍府可沒有能幫你打理店面的人。”

“打理鋪面的人……自然有人會出,”楊沫笑了笑,“先生知道蘇政嗎?”

“蘇政……”

聽到這個名字東方泾笑了一聲,“你知道蘇政是誰嗎?”

楊沫皺着眉看向東方先生,蘇政,不就是西市幾家商鋪背後的東家嗎?

只是還不等楊沫問出口,東方泾又笑了一聲:“無妨,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

夜間,亥時。

整個京城的南城幾乎都靜了下來,只剩下零星幾乎還閃爍着微弱的燈光。

楊沫坐在內室窗子旁的桌邊,一旁的窗子半開半合,有夜風從窗子外頭漏了進來,偶爾能聽見樓下的更夫敲着梆子路過。

楊沫将手上的游記合了起來,那是她白日裏在書坊買的,還算有意思,筆者似乎也是去了不少地方,只是塞外的那幾個地方倒不見提到。

被她安放在遠離窗子那側的油燈突然閃爍了一下,楊沫聽見邸舍的樓下突然響起了喧鬧聲。

她穿上挂在一邊的外衣,手剛剛碰上門栓,就聽見樓下的聲音逐漸清晰了起來。

“叫楊沫滾出來。”

“我知道她住在這裏……”

“你給老子滾!”

楊沫一把推開房門,從二樓的憑欄縫裏能看見,秦風帶着的那些個人一把推開了邸舍的夥計,另一個夥計如今正坐在地上揉着後腰。

楊沫推門的動靜驚動了底下的那些人。

為首的秦風陰鸷地看着她,過了許久,那夥計都已經站起來躲到了櫃臺後邊,秦風才指着她開口說道:“楊老板好手段啊……”

楊沫掃了一眼秦風身後那些人,個個都算是彪形大漢,她轉身關上房門走下了樓梯,坐到了秦風的對面。

“秦老板今日上門,怎麽不提前通知在下,也好叫在下提前備一桌宴席。”

“如今天色已晚,連夥計都沒留下幾個,這倒是叫楊某慢待秦老板了。”

楊沫沖秦風露出一個微笑,摸着桌上的那盞水壺,裏頭的水早就涼了。

“夥計,趕緊給秦老板上壺熱茶啊。”

“诶,好嘞。”

櫃臺後面的兩個腦袋微微露出半個,其中一個被另一個踹出了櫃臺,苦着臉跑去後廚倒茶水。

“你不用拐彎抹角。”秦風似乎是懶得同她繞彎子了,“這幾日我忙着我兒的事情,東市的那些事情,是你做下的吧?”

“不知秦老板說的是……?”

“啪”的一聲,秦風的手拍在了桌子上,他站在對面手指着楊沫,“你不要以為我拿丁家的人沒辦法,就拿你也沒辦法!”

“丁家?”楊沫疑惑的歪了歪腦袋,“這又同丁家有什麽關系?”

“秦老板,我知道秦公子之事,讓你着實傷心,只是這丁老板可是東市商會的老大,豈可随意诋毀丁府,”楊沫裝着搖了搖頭,“會出事的。”

秦風的面色更沉,楊沫見着這狀況也不再刺激秦風,正巧夥計将一壺茶水從後廚端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他們二人面前的桌子上。

楊沫倒了一杯清水推到秦風面前,“倒不知秦老板如此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面前的水被秦風一口喝幹,“哐”的一聲,水杯被他放在了桌面上。

“你不就是想要玲珑繡坊和南繡布行嗎?”

“我可以按市價賣給你,但我有個條件。”

楊沫:“……秦老板說來聽聽?”

“這兩家鋪面從今往後絕不可做布行和衣坊相關的生意,如果……”

“秦老板誤會了,”楊沫的面色也淡了下來,秦風此人可能是高處坐的久了,一朝跌下來,竟然不知道怎麽和人說話了。

“您若是将兩家鋪面轉讓給我,我要做什麽,自然與秦老板無關,而且……如今這兩家鋪面的名聲幾乎跌到了谷底,回頭即便換了招牌重新做起來,都很難說能有往日的風光。”

“秦老板為何以為這兩家鋪面還值當換東市同一地方鋪面的價格呢?”

楊沫垂眸,這話說出來,她和秦風也算是撕破臉了,她本想着明日找東方先生一道過去,既然要在京城開鋪子,便只能借一借将軍府的名頭,震一震像秦風這樣的人。

但是她沒想到秦風已經着急到今天晚上就主動找了過來。

楊沫的話音剛落,對面的人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他身後的凳子也被這一下子掀翻在地。

“楊老板,做人不能太貪心。”

“秦老板說笑了,咱們在商言商嘛,”楊沫重新擡起頭看向秦風,臉上還挂着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還是說,秦老板準備将這兩間鋪面轉讓給商會裏的各位老板了?”

“啪”的一聲,桌上的茶杯茶壺被人統統掀到了地上,變成了一塊塊碎片。

“成交。”

秦風陰恻地笑了一聲,“只希望楊老板能安然的經營這兩家鋪面。”

第 47 章

第47章

“隋忻他怎麽了?”

隋緣聽到隋忻出事立馬坐直了身體。

雖然他不是原主,但是好歹也是當過隋忻弟弟一段時間的,對隋忻有一定好感,自然是不希望隋忻出事的。

“他那麽對待你,你還挂念他?”

邬江悵然若失地望着空蕩蕩的膝蓋,言語不輕不重。

隋緣知道對方的意思,不自然笑了笑。目光仍舊粘在張叔身上。

“這,害,小少爺,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張叔臉上的皺紋密密麻麻,好像一只幹癟的核桃,寬大的縫隙中,一雙混濁的眼睛定定地看過來。

隋緣說不出拒絕的話。推開車門下車,還不忘記給五十打電話。

“隋忻出事了,你聯系一下他。”

隔着電話,隋緣雖然指名道姓說這個“他”是誰,但在場的幾個人,除了張叔都很清楚。

隋緣坐上張叔的車,關上門的時候,被一只手攔下,手的主人拉開車門,将身子擠上車。

坐在他身邊,“我陪你去吧。”

隋緣詫異了一秒,但并沒有立馬答應。

“那——”

“小少爺,您最好一個人獨自去。”

在隋緣動嘴的時候,張叔忽然搶過了話。

張叔背對兩人,只能看見佝偻的身影,後視鏡似乎也被刻意地改變角度,看不見張叔的臉。隋緣只能見到那雙有些幹癟的手轉動方向盤,一如既往地娴熟,可又有些慌亂。

“既然張叔說了,那你等着我吧。”

隋緣發話,堵住了邬江的不滿。

“那你出了隋家大門後,給我打電話。”

邬江被迫從車上下來,身上的寒氣彌漫,但面對隋緣,他極力壓抑,不敢表現出自己的半分不悅。

隋緣輕輕地點頭。

之後就關上了車門。

邬江站在遠處,見到車身移動,向遠處駛去,揚起的塵煙宛如一片灰蒙蒙的霧氣,徹底遮掩了車身,也徹底掩藏了隋緣的身影。

“老板,老板娘已經走的沒影啦。”劉易行好心提醒。

他邁着吊兒郎當的走過來,勾搭上邬江的肩膀,略微拍了拍,以表示他的安慰。

誰料邬江直接拍下他的手,往旁邊移動幾步,繼續眺望遠方消失的人影。

“讓你的髒爪子離我遠點。”

“啧。”

劉易行呵呵笑着,然後仔細看了眼自己的爪子,白白淨淨的,一點都不髒。

對着邬江的背影,狠狠吐槽,“沒良心,又眼瞎。”

“你說什麽?”

聲音太小,邬江沒有聽清楚。

劉易行收斂表情,故作惱怒地說:“我說前面那位呢,沒良心,又眼瞎。”

“嗯?”邬江面色沉下。

劉易行一點都不慌,不緊不慢地罵:“你說說,老板你又出錢又出力,結果老板娘是一點情都沒領,連一聲男朋友都不肯叫,就跟着別人跑了。真是太不像話了。還有那個沈黎,明明差老板你十萬差錢裏,也不知道為什麽老板娘之前會護着他,除了眼瞎,我是想不到理由了。”

“不許罵他。”邬江的臉色緩和許多。

“哦哦。”劉易行姨媽領會了意思。

不讓罵老板娘,這是希望他多罵幾句沈黎呢。

于是,他開始發揮自己三寸不爛之舌。

“這個沈黎也真是的……”

……

隋家,蘭亭禦湖

噴泉的水珠飛濺,在陽光下折射出動人的光彩。噼啪一聲,幾滴水珠打濕了隋緣的衣服。

隋緣急急從噴泉前走過,張叔緊緊跟在後面。

一路長廊,紗幔飛動,兩側的都是碧藍湖水,倒映着藍天青山。

張叔陪着隋緣走到門前,掏出鑰匙遞給隋緣。

“小少爺,你進去吧。”

“張叔?”隋緣詫異。

“小少爺,這個地方,除了定期清掃的傭人,就只有您和家主能夠進去了。我在外面等你。”

張叔将鑰匙塞進隋緣的手中,也不管隋緣的神色,徑直走了出去。

此時只剩下隋緣一個人。

汩汩的水聲在耳邊回蕩,眼前繁複花紋的大門緊閉,上面的鎖似乎還是十多年前的模樣,已經生鏽。

隋緣捏緊鑰匙,心裏莫名緊張起來。他将鑰匙插進鎖裏,有些生澀地開了鎖。

“啪嗒——”鎖開。

他猛地推開了大門,身後的風随着他一同灌進去,将塵封的防塵罩吹得呼呼鼓動,似乎有什麽東西要啓封了。

“噠,噠,噠。”

緩慢而有節奏的腳步聲從旋轉樓梯上想起。

隋忻踩着锃亮皮鞋,出現在隋緣面前。

他微微擡起眸子,見到來人的剎那,壓抑不住心裏的激動跑了下去,一把撲進隋緣的懷抱。

順便,将大門關上了。

隋緣被迫依靠在大門上,身前是緊緊抱着他的隋忻,他的雙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該如何使喚。

“隋忻?”

他輕喚。

“弟弟。”

隋忻輕輕地應,可雙手摟的很緊,似乎要将眼前的人融入自己的血肉中。

“那個,其實我不是你弟弟,你知道的——”

“我知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了。”

隋忻沒有擡頭,仍舊抱着隋緣,可說出的話讓隋緣忍不住心驚。

“你說什麽?”

他嗓音微微發顫,心裏湧生出恐慌,

第一眼,隋忻就已經認出來他的身份?!

“我親手養大的弟弟,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秉性,他的習慣。所以,從你第一眼站在我面前,我就知道,你是個冒牌貨。”

隋忻慢慢仰頭,凝望着隋緣與隋意相似的面孔,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但只是一瞬間,又清清楚楚。

“那你為什麽不拆穿我?”隋緣失聲詢問。

隋忻笑了一下,苦澀在嘴角蔓延。

“你知道他有多少年沒有親近我了麽?”

隋緣噤了聲,他不知道。

當然,隋忻也不需要隋緣回複。

他盯着隋緣的臉,兀自地說:“從我當上隋家家主之後,他就不願意親近我了。可小時候,我和他明明是這世上最親近的兩個人呀。我們一起挨打,一起挨餓,一起取暖,一起睡覺。我是他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從前是,現在也應該是!”

隋忻的雙眼微微發紅,語氣也開始激動。

“可是,他現在讨厭我了!明明之前說好的,不愛爸爸,不愛媽媽,最愛哥哥,可是為什麽會變卦!你說他為什麽會變卦?”

“我……不知道。”

面對有些失控的隋忻,隋緣有些恐懼地後退。但他身後就是大門,已經退無可退,便只能蹲下身子,想逃離。

但這只是念頭,因為他剛一動作,就被隋忻拽了回來,仍舊壓在門上。下巴被迫擡起,兩只眼睛只能看着隋忻的眼睛。

——倒映着一片模糊的影子,看上去與他相像。

可隋緣明白,那不是他。

“現在他有了沈黎,更不願意親近我了,連一聲哥哥都不願意叫。”隋忻說着說着,忍不住哭了,“我看見他抱着沈黎,背對着我,我叫他的名字,可他讓我滾,連一聲哥哥都不願意叫,連一眼都不願意看我。”

“我的心好痛啊!”隋忻捶着自己的胸口,“我親手養大的弟弟,我全心全意愛護的弟弟,卻不願意認我……什麽事情也不願意告訴我,明明,明明我才是他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呀!”

隋忻的身子頹廢了。

因為他的弟弟。

曾經,他因為自己的弟弟,撐起了整個隋家,逼迫自己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只希望能為弟弟遮風擋雨。

可現在,弟弟卻不需要他了。

而他,也因為弟弟,頹廢了身軀,好似一個佝偻的老人。

“其實,我覺得,你可以和他好好談一談的。”

隋緣本不該插手隋忻和原主的事情,可他看見隋忻失魂落魄的樣子,實在難受。

但隋忻好似沒有聽見一般,一直喃喃自語。

由于聲音小,隋緣并沒有聽清,直到他湊近了,才勉強聽見了。

是一個短語。

——弟弟。

隋緣有些唏噓。

正感慨着,隋忻忽然放開了他,一步一步走回了樓梯,漫長蜿蜒的樓梯只有他一個人的影子,孤零零的,有些清冷。

伴随最後一聲腳步聲消失了,隋忻也消失了。

或許藏在這間大宅子的某個房間內。

“吱呀——”身後的大門被人頂開。

來人探出腦袋,桀骜深邃的眉眼令隋緣升起希望。

“你來了!”

“嗯,他沒對你做什麽吧?”

隋意上下打量隋緣,确保沒有傷口。

隋緣搖頭,“我沒事,但他特別在意你。”

隋意眉眼一黯,“我知道,這個世上,最在乎我的人,就是他。同樣,我最在乎的人,也是他。”

隋緣聽得迷迷糊糊。

如果在意,又為什麽遠離?而且,隋意不是和沈黎是一對的麽?

隋意似乎看出他的一問,淡淡一笑。

“其實沈黎很像小時候的我。”

猜啞迷一樣的話語,隋緣壓根就聽不明白,可隋意卻不願意多說了。把人推出門外,然後反鎖了,就上樓了。

別墅內的陳列和小時候一樣,連位置都沒有變。

隋意一邊走上樓梯,一邊用目光四處打量。

和記憶中一樣,他走入走廊,輕車熟路地來到昔日哥哥的房間。

沒有敲門,他直接推門而入。

“出去!”

房內的人好像被打擾了安寧,暴躁起來。

但隋意沒有在意,“真的要我出去嗎,隋忻?”

背對他的人一下子啞了身,半天沒有動作,好像弄丢了聲音,直到他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隋忻才有了反應,“你不是不認我了麽?”

“哼,究竟是誰不認誰?”隋意登時有了怒意,“是誰當上家主之後,就不來看我的?當初明明說好了,要住在一起,可你為什麽要搬走?”

“我是想撐起隋家。”隋忻嘴硬。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想保護你。”

這句話說得異常艱難。

隋意目光難言,心裏百味雜陳,“可傷害我的也是你。”

第 41 章 僵屍王即将出世,成為公敵

第41章 僵屍王即将出世,成為公敵。

三雙眼睛同時看過來,季夏倍感壓力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直接退到倉庫門裏邊。

不及腰高的小僵屍咚咚幾步跳過來,踮腳抱住他的腰,努力抓他衣服的小手抖個不停。

“怎麽了?”季夏低頭疑惑問道。

一只覆着淡淡青筋的手落入眼中,精準揪住小僵屍後領提起。黎行不會蠢得真去相信巫顏玉的話,問:“哪兒來的?”

“垃圾桶裏撿的。”季夏上前抱住四肢撲騰的小僵屍,“你勒着他脖子了,快把他放下來。”

黎行松得倒是快,“垃圾桶?”

他問了位置,到垃圾回收點附近查看,四周靜悄悄的,除了垃圾袋裏散發出的酸腐味,沒有任何異常波動。

什麽都沒發現,只好回到便利店,小僵屍被季夏抱在懷裏倒也安分。

“他會說話麽?”黎行再問。

聲音從後方傳來,小僵屍不住往季夏懷裏縮,泛青的臉上爬滿驚懼恐慌,雙手抓季夏更緊了,好似黎行曾對他做過什麽可怕的事。

季夏安撫小僵屍,輕拍他的背搖頭。

不是每具僵屍都那麽幸運,凝霜那樣的千年僵屍也不過是機緣巧合去了下弦鎮,因為下弦鎮絕佳的養屍環境才得以發聲。

這小僵屍看着新,頂多也就三百年,能異變成僵屍蘇醒已是奇跡。

“話不會說也不怎麽會走,自己來的可能性不大,倒像是被人刻意投放過來的。”黎行每說一句往前近一步,灼灼緊盯貼着季夏的僵屍,語氣說不出的低沉:“把你送來的人想幹什麽。”

藤州境內年前進行過一次大規模排查,彼時沒有發現任何僵屍蹤跡,那麽就是說,這具小僵屍是年後進來的。

“你別像審犯人一樣。”他的語氣讓季夏很不舒服,抱着小僵屍側過身。

一個孩子,不會說話也沒有任何力量,何必這麽咄咄逼人。

黎行趕緊解釋:“他來歷不明,我怕是有心人故意将他送來,圖謀什麽。”

不然怎會這麽湊巧地被季夏撿到。

他的話不無道理。

卻忽略了一個最根本的問題。

季夏駁道:“他不會說話,你要他怎麽回答你?”

店內氣氛無端緊張起來。

巫顏玉放下手機,咳了一聲從中調和:“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現在,他怎麽辦?”

他指向季夏懷裏的小僵屍。

說實話,這種來歷不明危險性未知的,丢掉最為穩妥,不過看季夏的态度……

“要是被其他天師發現怎麽辦?我會看好他的。”果然,季夏如他所料,一時心軟撿回來自然沒那麽容易舍棄。

但是看黎行,估計不會同意。

“好。”

看吧,他就知道……巫顏玉驚地手機掉桌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咚”,不可置信:“你願意收留這個小家夥?”

“對方想方設法塞過來的,就算這次能丢掉,保不準下次又在哪兒遇上。”将不定因素鎖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是目前最為穩妥的方法。

黎行犯不着為這種事跟季夏起不必要的沖突,整理好他的圍巾耳罩,領着人回家。

打開門,凝霜又趴在沙發上睡,聽到聲音揉揉眼爬起來,和季夏懷裏的小僵屍面面相觑。

而後的半小時,小僵屍亦步亦趨跟着季夏,凝霜心裏莫名産生一股微妙的失落感,像是領地內出現了入侵者,正在試圖摘取她院子裏的花。

又有一具僵屍,她不是季夏唯一的同類了。

“凝霜,我不在的時候,給我好好盯着他。”趁季夏帶小僵屍去洗澡,黎行咬緊腮幫道。

先不說這小僵屍打哪兒來的,他一出現就引走了季夏全部的注意力,全部!

黎行後悔了,早知道是這個結果,還不如丢了。

在季夏給小僵屍吹幹長發,要将他塞進他們的床上時,黎行不能忍了,幾步過去拎起小僵屍甩進凝霜懷裏,啪地關上門抓着季夏抵在房門後,“你很喜歡他?”

季夏不知道他又鬧哪出,老實道:“他長得很可愛。”

小尖牙雪白雪白的,眼睛又大又亮,眼珠近乎暗紅,還會摟着他脖子撒嬌。

“可愛……”黎行難得從他嘴裏聽到這種評價,壓着他手腕,曲起膝蓋擠進他雙腿.間,瞄準他軟白的耳垂一口咬住,“那你是喜歡他多一點,還是喜歡我,多一點。”

弱點被咬,身子酥麻地立時軟下去,季夏只能勉強靠着他,輕喘:“都,喜歡。”

“都!”黎行要被這個詞氣笑了。

小僵屍出現不到半天,在他心裏就能和自己齊平了!?

他眯了眯眸恍然:“夏夏原來這麽喜歡孩子啊。”

喜歡孩子?

不見得。

季夏就不喜歡從前山腳下那些孩子,也不喜歡巫葉山上的,對這個大抵是出于對同類的友好。

小僵屍很乖,不會說話不會問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也不會向他索取什麽,吹頭發的時候還沖他笑了。

季夏喜歡的,是很乖很聽話的同類。

“既然這樣……我們自己生。”黎行勾起他兩條腿纏在自己腰間,托抱着進浴室。

季夏一時反應不過來懵了,“生什麽?”

“孩子啊。”壓到洗手臺上,黎行握住他的手去解自己衣扣,“不是喜歡孩子麽?我們自己生。”

“……誰生的出來啊!”季夏覺得他瘋了,扭動身體往後挪,險些掉進洗手池裏頭。

黎行強行一把摟回去,堵住他嗚嗚咽咽的嘴,“生不出就一直做,做到生出來為止。”

平時黎行在這種事上算得上溫和,不想做就停下,力道重了也停下,唯恐弄疼惹惱季夏,今天卻不一樣,将季夏翻面餅似的反反複複數次,直到季夏受不了了,投降說出“你,最喜歡你”。

黎行可以接受家裏再多一具僵屍,前提是季夏最喜歡最在意的是他。

一場酣暢淋漓的戰事沒有因為季夏求饒停下,一直持續到午後,季夏趴在被窩裏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了,心裏把黎行抽打了數十下,之後做夢都是黎行一本正經扒他衣服說“來生個孩子”。

“怎麽生得出來啊。”季夏皺眉呓語一句。

一道溫熱微潤的氣息落在額間,黎行給他塗完藥膏忍不住笑出聲。

之後幾天,季夏面對小僵屍就要克制很多,尤其是在黎行面前,生怕他一言不合扛着自己去造孩子,教會小僵屍如何用水就不再幫他洗澡。

起初,小僵屍還疑惑了一下,扯着他手臂晃,在确定季夏真的不給他洗澡後,抱着衣服跳去衛生間,結果不幸踩到肥皂塊,吧唧摔倒。

傷得倒不是很重,波棱蓋反正青了。

季夏心疼不已,在被黎行拉去造孩子和幫他洗澡這件事上猶豫了很久,以至于那一段時間,腰都不太好受。

每天連本帶息,似要榨幹他最後一滴。

在此期間,黎行和小僵屍的關系也沒有得到任何改善,反而更加糟糕。

黎行每天嚴格控制他攝入番茄醬的量,在小僵屍奔向季夏時随手一拎扔凝霜懷裏,總之就是不待見。

不待見的原因除了季夏無意識偏心以外,最重要的一點是到現在都沒有查明小僵屍身份,最近也沒有又挖掘出古墓的新聞。

這具僵屍好似憑空出現。

*

天師協會分部,辦公室內。

黎行托腮看着手機照片裏的一大一小,耳邊短促地劃過巫顏玉那句“季夏兒子啊”,又立即将這幾個字從腦子裏清除。

“師兄看什麽呢。”發呆過于專注,以致于鐘時琴走近了都沒發現。聲音傳到耳邊,黎行方才回神迅速摁滅屏幕,“沒什麽,你來,有事?”

照片?

熄滅的屏保一晃而過,鐘時琴愣愣點頭,指向辦公室外,“安師兄回來了,不過情緒不太對。”

安懷跟徐三白這一趟任務非常順利,失蹤的人也從山裏平安帶出來。按理說該開心才對,可他卻在回來後将自己關在了辦公室半天沒出來。

“出什麽事了。”黎行敲兩聲門,轉動把手進去,就見安懷雙手抱頭埋在辦公桌上。

安懷不停敲打腦袋,被黎行制止後,苦笑擡頭:“人和僵屍是不能在一起的。”

黎行愣怔松手,慢慢後退,“你說什麽?”

“人和僵屍不能在一起。”安懷再次重複,“在被其他人發現之前,必須将他們送走,不然的話……”

“你說他們。”黎行打斷他繞回原點,“你要将凝霜一并送走?為什麽!這次出去到底出了什麽事!”

“那裏有四五具被封住的僵屍,年份都不高。”安懷即便捂住眼睛,依舊能想起這次任務的地點赤練山,“徐三白将他們都燒了……但還是跑了一個小的,他正在聯系各地全力抓捕,包括一直沒抓到的凝霜。”

“原來是從山裏跑出來的。”黎行喃喃一句,“怎麽這麽突然?還牽扯到凝霜?”

“其中一具僵屍臨死前泣言,王一定會給他們報仇的。”安懷抓住他的手,臉上鋪滿焦慮不安,“徐三白将這件事報上去了。”

如果他料想得沒錯,這個“王”極有可能就是季夏,目前接觸的僵屍裏頭,只有他的實力最深不可測。

現在,徐三白已将目标鎖定在遲遲未能抓獲的凝霜和狐貍面具男身上。

“僵屍王即将出世。你知道這句話意味着什麽嗎?”安懷繼續抱着頭,自問自答:“意味着保守一派也将摻和進來,他們雖不會将詭物趕盡殺絕,更不會拿全人類的命去做賭注。到時候,所有天師都将是他們的敵人。”

安懷想了很久,唯一的法子,就是将他們遠遠地送走,先躲過這次再說,否則一旦被發現只有死路一條。

“黎行,放手吧。”他同樣也是勸自己。

再繼續下去,只會害了他們。

第 46 章

“就此別過,後會……還是盼你們一路平順吧。”南钰拱手抱拳,有點不舍,又帶着點“拿你們沒轍”的無奈。

他司職在身,不可能一直在凡間陪他們趕路,至多遇險時再偷偷下來幫襯一把。

“謝……算了,都一起砍過妖獸了,也不跟你來虛的,”馮不羁仍是大咧咧的,卻再無疏遠防備,說全是掏心窩子的大實話,“我們盡量不給你添麻煩,可是沿着塵水走,鬧點動靜難免的,你但凡覺得不妥,就趕緊下來提醒我們,別回頭害了你。”

南钰也說不清自己和這幫家夥現在是個什麽關系,但這話聽着心裏是暖的:“你們也一樣,有需要幫忙的,言語一聲。”

“言語了你就能幫?”白流雙才不信。

南钰臉上有點挂不住:“當然不能是無理要求。”

白流雙嗤一聲:“那怎麽才算有理,怎麽才算無理,還不是你自己說的,你若真想幫,就該不問緣由禦劍即上!”

南钰:“……”

白流雙:“你瞪我也沒用,仙魄已經還你了,咱倆現在兩不相欠!”

南钰:“告辭!”

目送塵華上仙憤而離去的背影,既靈、譚雲山和馮不羁那叫一個心疼。

“你幹嘛總和他過不去。”沒好氣捏了下白流雙的臉,既靈哭笑不得,“人家一個上仙,為我們幾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把仙魄分你,還換不來你一句好言軟語?”

“給完又要回去了也叫分我?”白流雙覺得自己才冤,明明沒占着便宜,還白白欠了人情,“我就煩他動不動端神仙的架子,神仙了不起啊,一口一個你們妖怪,妖怪怎麽了,妖怪吃他精氣了還是占他洞府了!”

既靈怎麽聽都覺得這像小孩子在抱怨,莞爾道:“他又不是故意的,如果真像你說那樣,他就不會把仙魄分你了,暫時的也不會分。”

白流雙不語。

既靈等半天沒等來辯駁,還以為對方已被自己說服,正覺寬慰,聽見她小聲咕哝一句:“就是不故意的才可恨。”

南钰回九天仙界的第一件事就是與友人道謝。

“你我就不必說這種客氣話了。”褚枝鳴淡淡擺手,欲起身回忘淵河畔。

南钰攔住他,凝望不語。

褚枝鳴了然于心:“這次又需要多久?”

南钰嘿嘿一樂:“這回不下凡,去蓬萊,很快!”

深知友人不會同他計較的塵華上仙,語畢立刻急匆匆奔赴蓬萊方向,留淵華上仙站在塵水河畔,茫然吹着九天門外的清涼仙氣。

蓬萊?自己這位友人成仙後一直居于方壺,成為上仙後居于員峤,最敬重的師父居于岱輿庚辰宮,所以無論是尋舊友、訪同仁還是找恩師,都不該是蓬萊方向,好端端的,去那裏做什麽?

褚枝鳴行事穩重,除了性格使然,也因他心思沒那般活絡、敏捷。直到友人離開好半天,他才想起不久前于塵水鏡臺氣洶洶離開的羽瑤上仙,似居于蓬萊。

可是南钰去找素無來往的羽瑤上仙做什麽?

褚枝鳴想不出來了。

他不是為難自己那種人,想不出也便想不出了,唯一有點後悔的是腦子太慢,沒來得及告訴友人羽瑤上仙剛在這裏生了一肚子氣。若友人真是去找對方,恐怕要被餘怒掃到了。

南钰還真是來找珞宓的,原因很簡單——為仙志閣的事情道謝。無論珞宓的初衷是什麽,彼時的确是幫了他。且她現在是除了自家師父外,唯一知道自己闖禁地的人,雖彼此已是“同犯”,但“一損俱損”的威脅總不如“同舟共濟”的親切,拉拉近乎打好關系沒壞處。

當然私心裏,南钰也想再探一探,珞宓究竟藏着什麽秘密。

不過這些都沒發生。褚枝鳴擔心的“被餘怒掃到”沒發生,南钰的“道謝”和“打探”也沒成行——羽瑤宮閉門謝客。

問仙婢緣由,答曰不知,反正羽瑤上仙就是這麽吩咐的,誰也不見,除非天帝來了。

天帝于九天寶殿事務繁忙,自不可能來這蓬萊仙島,倒是帝後不久前剛來過,這還是南钰說了一車好話才從仙婢那裏套來的。可帝後為何而來,又為何前腳剛離開,後腳珞宓便閉門再不見任何人,南钰使勁渾身解數,也再沒探來只言片語。

天上的塵華上仙吃了閉門羹,地上的塵水四夥伴也不太順。

進霧嶺時為了尋找異皮,他們一路艱難,如今異皮伏誅,他們随便找條路下山離開這霧嶺便可,管下去之後是哪裏,總可尋到村落或城鎮去雇馬車,繼續上路。

路似乎找到了,他們四個也的确是一路往下走的,可越走越沒底,越走越覺得詭異——按理說越靠近山腳,視野該越清晰,可眼下正相反,霧氣比剛離開洞穴時還要濃,那會兒俯瞰山下,尚可依稀辨出荒地與村落,這會兒卻什麽都看不清了,低頭望半天,也只有雲霧缭繞。

“我說,”馮不羁低頭看看腳下光禿禿的黃土,又看看一直延伸到雲霧裏的路,有點頭皮發麻,“咱們這是下山呢還是上山呢?我咋感覺越走越不對勁…… ”

“是有點奇怪,”既靈放緩腳步,蹙眉道,“來時雖然有霧,但不至于連路都看不清楚,而且我們已經往下走了至少一個多時辰了,”她說着擡頭看看天,一片朦胧的明朗,似有日光,可細看,又都被雲遮着,“日頭應該已經升起來了,怎麽……”

既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總之就是很怪。

“我還當霧嶺的霧是異皮搞的鬼呢,敢情這地方就邪性……”白流雙才不管一個妖有沒有資格鄙視一個地方邪性,反正她非常不喜歡這裏,如果不是為了遷就姐姐,她早一團精魄飛下山了。

走在最前面的譚雲山毫無預警停下腳步,緊随其後的馮不羁反應不及,險些撞上他:“哎,你怎麽——”

後面的話被馮不羁生生咽了回去。

前方幾丈處,路已到盡頭,仿佛山忽然裂開,兩邊皆是斷崖,中間成了深谷,一座索橋自斷崖處搭起,向前延伸,直至消失在雲霧深處。

四人來到橋頭,亦是崖邊,底下是萬丈深淵,前方是長長橋棧。

索橋長卻極窄,目測僅兩人寬,懸在深谷之上,偶有風過,輕微搖晃,加之望不清對岸,看得人極其不安。

“不說這霧嶺根本沒人敢來嘛,怎麽還有人費勁搭橋?”白流雙不解,“難道對面有人住?”

既靈搖頭,雖然不清楚她們現在走到了哪裏,但一路下行,霧嶺之荒涼還是清清楚楚的:“這邊既無草木也無走獸,就算對面有人居住,也該修下山路,搭一座這麽長的橋過這邊來有何用?”

馮不羁絕望地抓抓頭:“荒山野嶺,詭異索橋,就差橋頭挂一招牌寫上‘陷阱’二字了,別告訴我你們還覺得這事正常!”

事情當然不太對頭,否則他們也不會停在橋頭七嘴八舌。

譚雲山一路積累的不安終于在此時抵達最高點,幾乎是當機立斷的向後轉:“換條路。”

既靈:“同意。”

白流雙:“嗷——”

馮不羁:“就等你這句話呢!”

橋的那一頭是什麽,誰都會好奇,但如果可以預見到代價比較沉重,那還是算了。

兜兜轉轉了不知多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反正健碩如馮不羁都有些腿軟了。正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而比下山更難的是永遠下不了山——無論往東南西北哪個方向朝山下走,最終都要回到這斷崖橋頭。

“別白費勁了,”譚雲山算看明白了,“我們早就已經被人困住了。”

既靈不語,一顆心沉下來。有多早?怕是告別南钰之後,就已經入了局。

馮不羁徹底暴躁了,一腳狠狠踹向橋頭立柱:“到底誰和我們過不去啊!”

白流雙扶着橋索伸長脖子往對岸看,入眼皆茫茫霧海:“幹脆過去看看得了,反正也沒別的路。與其在這裏犯愁,不如迎上去,我倒看看它能有多厲害!”

既靈看向譚雲山——如何?

譚雲山沉吟片刻,點頭——行。

直到四人魚貫入橋,索橋因為突然增加的重量和走動而愈加搖晃,手臂左右伸開緊緊抓着兩邊繩索的馮不羁都沒鬧明白,怎麽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誰定的?問過他一句沒有?他打小就最害怕過這種橋了為什麽沒有細心夥伴發現他的心酸!!!

橋很長,行至過半,前後皆掩在雲霧中,既看不清來路,亦望不見盡頭,只剩峽谷裏吹上來的風,若這時橋斷了,他們真是半點脾氣沒有。

幸而,橋雖晃悠,卻還結實。

漫長的渡橋過程裏,他們全付警惕,小心翼翼,腳下、四周、夥伴,每一處都要照顧到。如此這般,待終于抵達對岸山崖,已渾身酸軟,大汗淋漓。

四個人都有一種不真實感。

馮不羁:“這就……過來了?什麽都沒發生?”

白流雙:“怎麽霧還不散哪——”

霧的确沒散,看不清遠處,但四周景物卻是依稀可辨。郁蔥的草木,蜿蜒的小溪,不遠處若隐若現的亭子,側耳細聽,還有嘤嘤鳥語,同橋那邊荒涼的霧嶺……

等等。

橋呢?

環顧四周的既靈在看到身後時猛地怔住,哪裏還有斷崖索橋,一片青草地,偶有幾株野花,蜂蝶在其間飛舞,欣欣向榮,生機盎然。

下意識想去喚譚雲山,擡眼才發現,那人已朝不遠處的亭子走去。

既靈連忙快步追上去,卻見到譚雲山臉上的愕然不遜于自己。他沒看見身後消失的索橋,正張大眼睛盯着面前的亭子。

“怎麽了?”一個極其普通的六角亭,既靈看了好幾眼,也沒看出特別之處。

“塵水仙緣圖還在嗎?”譚雲山仍盯着亭子,語氣卻鄭重。

既靈沒答,而是直接從包袱裏拿出了仙緣圖給他:“喏。”

譚雲山沒接,而是淡淡道:“找佞方。”

既靈對仙緣圖雖不如他那般了如指掌,但五妖獸總記得清的,很快尋到佞方所在地,然後,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擡頭看亭,低頭看圖,再擡頭看亭,來回折騰好幾遍,既靈還是不敢相信:“這裏是……景亭?”

景亭并非一個地名,而是一座亭子,就在塵水仙緣圖上标注佞方的地方,落着這麽一個小亭子,圖畫得簡單,然依稀可辨,是個六角亭。

眼前的亭子也是六角亭,上面也題着“景亭”二字。誠然,這世上六角亭很多,但同樣叫“景亭”的,能有多少?如果這同名的亭子又恰好出現在深冬時節的鳥語花香處呢?

只有佞方所在的怡州,才會在這樣的時節裏依舊春意盎然。

然而它應該在塵水之南,距離黃州近萬裏!他們呢?自洞穴離開到現在,滿打滿算也不過趕了幾個時辰的路!

“姐姐姐姐,橋沒了——”身後傳來白流雙急切的聲音。

既靈轉過身,被白流雙撲了個滿懷,幸而提前舉起仙緣圖,才沒被撞破掉。

白流雙後面跟着馮不羁,一眼看見了她手中的圖,臉色微變:“怎麽把圖拿出來了?真出事了?”

這話問得其實不太對,早在他們意識到被困住的之後,就已經出事了。但踩陷阱不怕,大不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可如果牽扯到塵水仙緣圖,那這個陷阱的性質就嚴重了。

“我們可能到了怡州。”譚雲山轉過身來,輕聲一嘆。

“怡州?!”馮不羁眼睛瞪得像牛眼,莫名其妙道,“說什麽胡話呢,怡州距此萬裏之遙!”

譚雲山問他:“距‘此’?‘此’是哪裏?”

馮不羁理所當然:“黃州啊。”

譚雲山搖頭:“自過了索橋,我們腳下再不是黃州霧嶺。”

白流雙聽明白了,卻也更糊塗了:“過一座橋就走完了萬裏?比精魄飛還要快?怎麽可能!”

馮不羁:“而且如果這裏真是怡州,那之前的‘鬼打牆’就不是陷阱了,反而是有人在幫我們?”

既靈:“如果真是幫我們,大可面對面說清楚,直接表達善意,為何不敢現身,還要用雲霧逼着我們過橋?”

譚雲山:“……”

帶着三個急性子的夥伴,真是讓人操碎了心。

“我沒說這裏一定是,但至少現在看來是像的,”譚雲山舒口氣,緩聲道,“想知道背後的人究竟是想幫我們還是想害我們,只有一個辦法……”

白流雙、馮不羁:“啥?”

既靈:“看能不能把佞方找出來。”

譚雲山:看能不能把佞方找出來。”

既靈:“……”

譚雲山:“……”

馮不羁:“有沒有覺得我倆很多餘?”

白流雙:“嗷嗚——”

狂風乍起,原本變稀薄的雲霧忽又濃起來,比先前的霧嶺更甚!

風中有沙石,譚雲山一下子被迷了眼睛,痛得睜不開,只能依稀聽見馮不羁的埋怨——

“小白狼,你沒事嚎什麽嚎!”

接着是斷斷續續、越來越遠的,白流雙的不滿抗議:“你是不是傻……我嚎來的風裏都夾着雪……”

然後,風和一切聲音逐漸遠去,天地回歸靜谧。

眼裏的沙子也好像沒了,再無刺痛,譚雲山疑惑地睜眼,下一刻,怔住。

景亭也好,草地也罷,包括夥伴們,全都一并消失了。他處在一個無人之境,擡頭沒有天,腳下也不是地,環顧四周,只一片浩然光明。

前方似有七彩的光,譚雲山仿佛被某種神秘之力引領着,很自然朝那光芒處去。

行至半路,一汪碧波蕩漾的湖水出現在譚雲山眼前,雲霧回廊在湖上蜿蜒,飛檐亭下,琉璃橋搭向對岸。對岸是一座閣樓,看不清楚幾層高,那七彩的光便是自它身上散出來的,熠熠奪目。

這裏是九天仙界。

沒有緣由,譚雲山就是知道。

走過琉璃橋,繼續往前,終于抵達閣樓之下。譚雲山擡起頭,從上往下數,一共七層。

周圍沒有人,不,整個九天仙界都好像沒人,靜谧無聲。

那股引領着他的神秘之力消失了,而他也終于看清了閣樓的匾額——仙志閣。

第 45 章 酒會

酒會

方疏明昏昏沉沉了好幾天,只迷迷瞪瞪的感覺紀知樂在身邊,剩下的什麽也不知道了。

等到他回京城時,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了一樣,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回去的時候人都清瘦了不少。

“你回去吧,我自己提上去就好了。”

方疏明接過紀知樂手中的行李箱說道。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早知道我就不拉你出來玩了。“

紀知樂擔憂的看着他。

注意到他的目光,方疏明無所謂的笑笑:“沒事,偶爾生生小病才是正常的。”

紀知樂走後,方疏明簡單地打掃了一下衛生。

暖氣早早就打開了,等到他坐下時,額頭上已經沁出了一層薄汗。

方疏明已經很久沒有看手機了,一打開,就是鋪天蓋地的消息和未接電話,到處都是紅色的未讀标志。

方疏明:“……”

上輩子幾年都沒這幾天冒出的消息多。

除去一些不太熟悉的人,還有很多熟人都發了很多消息。

最多的就是方苑博。

從最開始的虛假問候,到後面直接撕破臉皮,目的就是讓方疏明勸蔣家和周家收手。

到最近的一條消息,方苑博幾乎是在咒罵,他這個十多年沒有管教過一天的兒子。

方疏明沒有回他,方文川和方苑博的信息轟炸轟錯了人,這樣一來,倒是提醒方疏明要把他們再次拉進黑名單了。

再後來是蔣鴻煦。

【爺爺給你的東西你看了吧,過段時間蔣家有酒會,你要出席一下,都是認識的人,到時候不用拘謹。】

消息是昨天剛發的,蔣鴻煦也沒催,方疏明回了一個“好的”之後,蔣鴻煦秒回。

【好,那我明天過來給你送衣服,地址發我。】

方疏明看見這句話,有一絲感動,這句話是他傳過來之後,看到的最正常的一句話了。

沒有霸總文裏的“資料調查”,也沒有什麽“霸道”詞彙,甚至還考慮到方疏明沒有正裝。

雖然最開始蔣鴻煦的态度算不上禮貌,但轉變得快。方疏明總算是遇到把自己當普通人的了。

方疏明心情愉悅地将地址發了過去。

江辰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聯系方式,不過以方疏明現在的情況,确實不難找。

他的話有點關心的意味,不過方疏明也猜不透他究竟是想落井下石還是看戲了。

至于他們為什麽這麽關心方疏明,全然是方家和周家的事。

現在整個京城都等着看方家倒臺,還有周月尋和周廷遠似乎有了很多矛盾,先是許青州高調回國,後是周月尋被針對,周家內部也不太平。

方疏明在周家幾個字眼上匆匆掠過,選擇性忽視了周家的消息,包括周月尋。

大體情況他都明白了,不過是些商場上的風雲變幻,其實跟他一個搞技術的關系不大,只要梁擇辛沒說炒他,那就問題不大。

“咳咳咳……”方疏明的咳嗽還沒好全,只是燒退了。

這場病來勢洶洶,差點讓他以為回到了從前的身體狀态。

“說起來,得去做個身體檢查。”

還是第一次好端端的病了。

方疏明看了眼屋子裏,莫名覺得有些東西非常礙眼——那些是周月尋在時擺放的,後來用久了,方疏明便忘了,現在一下子全都想了起來。

他把一些擺件清了,還有原本挪位的家具擺回了之前的位置,剩下的一股腦扔到了樓下垃圾箱,包括牆角周月尋的一些衣服被子。

手工制作的蠶絲被一下子成了不入眼的垃圾,方疏明沒有半點惋惜。

這些東西本來就不是他的,沒什麽好可惜的。

*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方疏明扯了下嘴角,表情僵硬,他使勁揉揉自己的臉,勉強恢複了一下表情。

“到時候你跟着我,只需要露個面就好了,其他的,我爸媽會解決。”

蔣鴻煦沒有進門,站在門口說話。

方疏明知道他潔癖的毛病,沒有耽擱,直接跟着他離開了。

“話說,一段時間不見,怎麽感覺你憔悴了好多。”蔣鴻煦坐在副駕駛,回過頭看着方疏明。

“是嗎?”方疏明搓了下臉,說:“前兩天生了病,剛剛好,養兩天就好了。”

蔣鴻煦點頭,轉過去說:“周月尋跟你……是不是鬧矛盾了?”

“嗯,你怎麽知道?”

“周家現在情況被人盯得死死的,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被我們注意,許青州跟周月尋鬥上了,周廷遠那個老狐貍現在坐山觀虎鬥,想必是周月尋幹了點什麽,畢竟前段時間周廷遠可一直站在許青州那邊。”

方疏明似有似無的點點頭,看着車窗外面。

蔣鴻煦意猶未盡,說:“雖然周廷遠那個老小子不怎麽樣,但是周月尋還不錯,許青州……還算可以吧,不知道這兩人能幹出點什麽來,要是不出意外,京城怕是有好戲要看了。”

蔣鴻煦滿臉幸災樂禍,一時沒注意到方疏明。

“方家可是第一個被開刀的,不知道許青州什麽意思,居然也在搞他們,那對白癡父子,怕是有苦頭吃。”

“不過你別擔心,我爸媽可說了……”蔣鴻煦擰過頭來,對方疏明說,“蔣家永遠是你……诶,方疏明,你怎麽了?”

方疏明若有所感,睜開了眼睛:“……沒事,我就是困了。”

“哦,還以為你暈車了呢,這大早上的還困,昨晚沒睡啊?”

“差不多吧……咳。”方疏明起身調整了一下坐姿,繼續閉着眼睛養神。

見他睡覺,蔣鴻煦也不好再說話,安分閉上了嘴。

車子行駛得很快,方疏明主觀上感覺剛閉上眼睛就到了,睜開眼的時候滿是倦容。

看得蔣鴻煦都有點擔心。

“等結束之後你真得好好休息,你有沒有照過鏡子?”

“?”方疏明雙眼無神,沒睡醒一樣,在家裏提起的精神此刻蕩然無存。

蔣鴻煦嘆了口氣,沒再說話,他實在不忍心告訴方疏明,他現在像一個十多天沒睡過覺的人一樣。

“走吧,打起點精神,很快就結束了。”

方疏明擺擺手,勉強睜大了眼睛。

蔣鴻煦先是把他帶到休息室,打算等酒會正式開始的時候再把他叫出來。

方疏明正好也還能眯一會。

蔣鴻煦走得急,沒注意到還溜進來一個人。

“喂,方疏明,你不會真打算不管你爸的死活吧?”

方文川雙手抱胸,皺着眉頭進來。

他這些時間養得白白淨淨的,所以顯得他眼下的烏青更加明顯。

方疏明感覺兩個眼皮在打架,但要是真正閉上了眼睛,精神卻無法睡着,外界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醒過來。

他斜靠在沙發上,沒有睜開眼睛,僅聽聲音就知道來得是誰,眉頭微蹙:“那是你爸。”

“可是你也是他兒子!”

方疏明睜開眼,眼神威嚴:“……出去。”

方文川縮了縮脖子,他何嘗不知道方疏明是不想跟他有任何交談,但是方苑博早就交代了,這次的目的就是勸住方疏明,最好能讓他出面,阻止蔣家和周月尋。

想到這段時間被逼着學習各種金融的東西,他的內心不禁泛起一陣苦澀。

他要是那麽厲害,不就早就考上大學了嘛,至于到處混嗎?

現在可好,本來想着認祖歸宗後能混吃等死,沒想到還要上這些該死的班。

他方文川又不是方疏明,哪裏有那些本事,這不是純粹為難人嘛!

再多的抱怨現在也只能往肚子裏咽了。

方文川期期艾艾開口:“咱爸都說了,只要你勸他們收手,到時候方家股份肯定有你的一份。”

他眉眼帶笑,湊近了說:“你要是嫌不夠,整個公司都是你的,我就拿點股份,分分紅就好了。”

方疏明有點嫌棄地看着他,這個白癡,腦子裏也就只有點錢了。

“走開,我不需要。”方疏明推開了他,什麽多餘的話都沒有。

“诶,你幹啥啊,別不識好歹。”

方文川文文弱弱,一下子就被推下了沙發,坐到了地上。

“出去,我沒心情跟你吵架。”

“切,我告訴你啊,你最好還是聽點勸,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周月尋把你甩了啊,周月尋現在不過是礙于面子,沒明面上說而已,指不定哪天轉過頭對付你,到時候還不是要靠着方家。”

方疏明沒反駁,拿出手機:“蔣鴻煦,幫我叫個保安上來,溜上來個猴子。”

那邊的蔣鴻煦不明所以,但想着方疏明不會開這種玩笑,還是安排了兩個保安上來。

方文川一看急了眼,他不是蔣家邀請來的,而是趁人多,托人把他帶了進來,要是被發現,肯定要被趕出去。

“方疏明,你好樣的,你別後悔!”

方文川灰溜溜跑了。

方疏明昏昏欲睡,可是怎麽也睡不着,最後到蔣鴻煦上來喊他的時候,都還是清醒着的。

“你沒睡嗎?”

方疏明抿唇,想了想說:“睡了,沒睡多久。”

“沒事,回去休息也一樣。跟我下來吧,帶你認識幾個人。”

方疏明順從地跟着蔣鴻煦一起出去。

酒會來得大多是蔣家認識的人,跟周家宴會請的人有些不一樣,這些人相對來說更簡單點,都不是純粹的商人,用方疏明的話來說,就是文化氣息更重。

“這位是宋會長,爺爺的舊識。”

蔣鴻煦伸手介紹着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爺子,眼神示意方疏明。

方疏明會意,點頭微笑,微微躬着腰,伸出手:“宋會長好。”

宋會長慈眉善目,笑着點頭,握住方疏明的手:“好好,還真是好孩子,像極了你母親。”

蔣鴻煦說:“哈哈,宋爺爺你可看準了,家裏都覺得疏明最像姑姑了。”

“只是你姑姑那丫頭去得早,不然看到疏明這個樣子,肯定高興。”宋會長說着竟有了一絲傷感,畢竟方疏明母親也算是他看着長大。

“宋爺爺,疏明現在回了家,就不說這麽喪氣的話,讓疏明好好認認人。”

“好好,你帶着點。”宋會長揩了下眼睛,笑着說。

蔣鴻煦笑着點頭。

走了一圈,該認識的都差不多了,方疏明的任務差不多完成的時候,卻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許青州。

蔣鴻煦皺眉,低聲說:“他來幹什麽。”

第 24 章 ☆、 之星離雨散(十三)

殘夢魂之星離雨散(十三)

早晨的賴床,是顧辭晟第一次起的最晚的覺。

**

“爸比!”

小寶跑過來,

顧辭晟雖然不敢相信,但畢竟親生的,雖然失去前面的記憶,但,顧辭晟一臉淡定的将其抱了起來。

“爸爸,我想吃冰淇淋。”小寶奶聲奶氣地說道。

顧辭晟看着可愛的小寶,心中充滿了父愛,他溫柔地說道:“好,爸比給你買。”

于是,顧辭晟帶着小寶來到了一家甜品店。小寶興奮地挑選着各種口味的冰淇淋,最後選了一個奶油香草味的。

顧辭晟付了錢,拿着冰淇淋和小寶一起走出了店鋪。小寶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顧辭晟看着小寶開心的樣子,也不禁笑了起來。他意識到,作為父親,他要給小寶更多的關愛和陪伴。

突然,一輛小電動車疾馳而過,小寶手中的冰淇淋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小寶頓時哭了起來,顧辭晟連忙安慰道:“別哭別哭,乖!爸比再給你買一個。”

然而,當他們回到店裏時,卻發現冰淇淋已經全部賣完了。

于是,小寶哭聲不止,

聰明的顧辭晟只好開車,決定帶小寶去其他的蛋糕店買冰淇淋吃。

一路上,小寶的哭聲漸漸停歇,但還是時不時地抽泣一下。顧辭晟一邊開車,一邊想着怎麽哄小寶開心。

終于,他們找到了另一家蛋糕店。這家店還有小寶喜歡的冰淇淋口味。

“小寶快看,這裏還有冰淇淋呢。”顧辭晟指着店裏的冰淇淋櫃子,笑着對小寶說。

小寶的眼睛亮了起來,破涕為笑。

“爸比最好了!”小寶開心地抱住了顧辭晟的脖子。

顧辭晟抱着小寶走進店裏,又買了一支冰淇淋。這次,小寶吃得很小心,生怕再次弄掉。

看着小寶滿足的表情,顧辭晟心裏也暖暖的。他決定以後要多花時間陪小寶,給他一個快樂的童年。

**

陳安文則是安安靜靜的在家中做一名賢妻良母的風範。

雖然顧太太很不喜歡陳安文,但看在孫子的面子,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個兒媳婦。

而另一邊,宋安文害怕顧辭晟的記憶恢複起來,她的心慌亂起來,害怕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決定采取行動……

陳安文托關系,尋找到了周梓嬌的地址。

這天,

周梓嬌因為出差,沒有回到出租房,

陳安文這天沒有找到周梓嬌的行蹤,于是便決定守株待兔。

第二天下午,周梓嬌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而看着門口等待許久的陳安文,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是想逃避。

可準備逃避的時候,被對方抓住到了。

“嬌嬌,我找你有事。”陳安文追到了周梓嬌的腳步,親切的牽住周梓嬌的小手。

周梓嬌與陳安文商量去公園聊,

**

公園處,

周梓嬌第一個坐在椅子上,

随後,

陳安文也坐了上去,

“妹妹,我是真的很在乎顧辭晟的,所以希望妹妹能夠理解我。”

此刻的閨蜜發現了不對勁,

并帶着自己的表哥林皓軒來到了現場,

躲在遠處的程瑤瑤指着公園處座椅地方的周梓嬌背影,

“表哥,你去幫一下忙吧!”

林皓軒靜靜的看着遠處的周梓嬌,似乎是自己暗戀許久的小學妹。

程瑤瑤大聲的喊了一聲“嬌嬌”

便一把将自己的親表哥推了出去,周梓嬌轉身回眸的那一刻兒,

林皓軒才清楚的看清她的面容,

林皓軒一開始是很害羞的,

但看到嬌嬌旁邊的女人,

林皓軒裝作着急的樣子,走到周梓嬌身邊,關切地詢問她是否遇到了什麽麻煩。陳

“嬌嬌,你可算吓死我了,瑤瑤說打你電話也不接,還在到處尋你呢!”

安文見狀,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周梓嬌感激地看了林皓軒一眼,

并向他解釋說是手機沒電了。

她接着轉頭對陳安文說:“抱歉!我對象來找我來了……還有,我與顧辭晟沒有半毛錢關系。”

陳安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點點頭。

但她心裏卻暗自盤算着,一定不能讓周梓嬌和顧辭晟重歸于好。

随後,周梓嬌帶着林皓軒離開了公園,

林皓軒此刻內心還很在意小學妹的那句“對象”,似乎這份喜歡,變成了真的。

此刻,

不遠處的草叢裏,

程瑤瑤從中跳了出來,

“嗚哇!”

“怎麽樣?”

周梓嬌挽住程瑤瑤的手臂,

害羞又委婉的說道,

“剛才尴尬極了,她說她很喜歡顧辭晟,然後叫我成全他們,于是我看你表哥來了,我就讓你表哥假裝一下我對象。”

“哎呀!尴尬死了。”

随後,周梓嬌還轉頭,

側着身子對着林皓軒道歉,

“抱歉!情急之下,讓你替我做了一次木頭人。”

“不如,我請你們吃好吃的……”

就在這時,周梓嬌趁機提議一起去吃飯,兩人也都附和着。

在餐廳裏,三人享用了一頓美味的晚餐。

期間,林皓軒表現得非常紳士,他的細心和體貼讓周梓嬌感到溫暖。而程瑤瑤則在一旁觀察着,她發現林皓軒看周梓嬌的眼神充滿了全神貫注的愛意。

晚飯後,周梓嬌和程瑤瑤告別了林皓軒。在回家的路上,程瑤瑤好奇地問周梓嬌對林皓軒的感覺。

周梓嬌坦言,她覺得林皓軒是個很不錯的人,但她目前只想把他當作朋友。

“就只是朋友嗎?……就沒有其他的意思嗎?”

“比如,男朋友之類的關系?”

周梓嬌或許是因為傷的太深,而不敢再次向前邁一步,便開始拒絕,“抱歉!瑤瑤,現在我的思緒很亂,沒有打算到那一步。”

“确實,那就是這幾天好好休息休息吧!”

“別想那麽多了。”

安慰好周梓嬌後,

程瑤瑤便從嬌嬌的出租房內出來,

林皓軒剛好開車路過此地,

“上車吧!”

“你朋友看起來不高興耶!”

程瑤瑤沮喪的嘆氣道,“賭怪那個渣男,一邊喜歡前女友,還一邊吊着咱家嬌嬌。”

“更可氣的是,他還與前女友有個親生兒子,你說氣不氣人?”

程瑤瑤在轎車內,大聲吐槽道。

林皓軒聽到後,也在斥責瑤瑤口中的那個人男人,“就是,太沒有責任心了。”

瑤瑤雙手打在座椅上,“本來就是嘛!”

第 34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氣咳不出來似的——自己怎麽就把這個老叫人出戲的家夥給忘了呢,也是,這家夥的思維和大家似是從來就沒在一條線上過。

從這個角度俯瞰人界可真是一種神奇的體驗——那些個高樓矮檐在雲層的缭繞之下是若隐若現,雖然是小得像米粒一樣可仍舊是五髒俱全,就像是微觀模型似的。

眼下喬寒正悠閑地坐在一朵雲上,低着頭看自己的寬邊黑袖随風飄舞,雖是顯然在對後邊的人問話,可語氣淡得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太上老君,考慮得怎麽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快結文了!(*^__^*) ~~ 下一次更新周三~

☆、第①??章

而此時她的身後,太上老君正被兩個身材魁梧的人偶死死架着,因而語氣都是有些發虛了:“什……什麽?”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想裝傻麽?”喬寒擡起了手,将一根草葉放在手心把玩着,語氣不緊不慢,“也罷,那不如讓我直接來告訴你吧——何仙姑那個油鹽不進的家夥已經是被我的手下關押進冥界的地牢裏了,而我本是以為你多少會比她通透一些,可按眼下這個情況來看嘛——”

“你說什麽?你把何仙姑關到冥界的地牢裏了,你——”太上老君驚訝得連氣兒都有些岔了,他簡直沒有辦法想象那細皮嫩肉的何仙姑可該如何能捱得過冥界的牢獄之苦,于是語氣也是變得有些急迫起來,“我說,何仙姑可是羅弋的師父呢,你若是讓她有個三長兩短的話,羅弋可是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喬寒哈哈大笑了一陣,道:“放心好了,我才沒那麽傻呢。在這個世界要想好好活着可不容易,所以沒事何必要給自己添堵呢。我喬寒對待犯人可是一向和藹,你若是不信,那麽不如問問我剛回來的手下吧。”

太上老君正尋思着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卻就在這個時候看見一個黑影從天而降,緊接着一個白衣女子的身影便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喬寒的身邊,向着她略一欠身道:“我回來了。”

“終于回來了啊。心結可解開沒有?”

“嗯……一直以來謝謝你對我姐姐的照顧。接下來——”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雲棠盯着喬寒看了好久,只覺得她雖是垂着眼睛,可卻是和往常一樣難以看透,于是也不再說什麽,只是簡短地回了一句:“是。”

于是喬寒站起身來,借助着敗北的保護來到了太上老君跟前,神情已是變得有些咄咄逼人:“聽懂了吧?這下可想好了沒有?”

“嗯……嗯。”雖然太上老君并不是太明白喬寒話裏的意思,可按眼下的情況看來,似乎是只能認栽了。

“很好。那麽接下來你就好好等着你乖徒兒的消息吧。如果我被他們打敗了,那也是我的命數。雖然我對這結果并不排斥,但并不意味着我就會對他們手下留情。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而現在,我準許你向他們發去求救的信號。”

通訊儀的表面很冰,也是愈發襯出太上老君的手抖得有多麽厲害。

他咽了咽口水,終究還是懷着無比壓抑的心情按下了對講鍵。

雲霧仍舊如那時一般環繞滿了整個島嶼,可卻是透出了一種寂靜的空虛來。

羅弋像發了瘋一般跑遍了太上老君跟何仙姑帶她去過的所有地方,可卻是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看見。

仙界很大嗎?她不知道。

她知道的僅僅是,那些承載了她回憶的地方,此時都已是空了,空得讓人的心上似也是有了個缺口一般。

“師父——老君——”她聲嘶力竭地喊着,不覺間早已是大汗淋漓。

沈葉和任遠對視一眼,卻是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出了說不出口的難過。

羅弋垂下了腦袋,本是清亮的雙眼埋沒在了厚厚的頭發裏,拳頭攥得緊緊,似是能感覺到仇恨的氣息從她的指縫中溢出,漸漸環繞住了她的整個身體。

就在她覺得一腔仇恨近乎積到滿點卻無處發洩的時候,卻在忽然之間聽見了孩童的嬉笑聲。

“誰?”她大喝一聲道。

于是一張熟悉的面孔在她的眼前出現了——是一張可愛的小女孩兒的面龐。

再接着,羅弋有些回過神來了——那是一個身着桃色衣裙的小小女孩兒,笑得一臉甜蜜,紮一對小羊角辮兒,左手抱着一只毛絨絨的兔子玩偶,右手則舉着一只看起來很有些分量的純黑色通訊儀。

“這是媽媽讓我給你的。”她說着,将通訊儀交到了羅弋的手上,“這下,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話音剛落,她的身影便像是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消失在了空氣之中,不剩一點兒痕跡。

羅弋正思索着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可卻被通訊儀裏傳出的聲音瞬間抓去了注意力:“羅……羅弋……我是太上老君……救救我們……我們……我們落在喬寒的手裏了……”

世界像是在那一瞬碎成了無數的殘片,黑的白的混雜在一起墜落在地,羅弋只覺一時之間沒了知覺一樣,什麽也聽不清,什麽也感覺不到了。

師父和太上老君都落到喬寒的手裏了?

怎麽會……

他們居然敗給喬寒了……

她不敢相信,也是不願去相信。

天庭某處,喬寒正坐在最邊緣的一朵雲上,還将一只腳伸展到了雲朵之外,面無表情地擡頭看向上方。

雲棠不由得在心裏暗暗思量,喬寒果然是不适合呆在仙界這樣安寧祥和的場所,因為即使是在這樣平靜安寧的地方,她也硬是要讓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呢——也許她就是喜歡刺激吧。

“那什麽……”猶豫了好久,雲棠還是覺得有必要跟喬寒提一提自己的顧慮,“你讓太上老君給他們發什麽求救信號真的好麽?這樣做難道不是刺激他們前往這裏和你決一死戰麽?”

“可我就是在期待這種情況的發生啊。”喬寒懶洋洋地回道,“這些日子過得實在無聊,無聊到我只覺得每一根骨頭都爬滿了腐敗的蛆蟲,就算每天都能讓研制出的人偶更加精銳又怎樣,沒有夠資格的對手,沒有能應用的地方,它們不就是垃圾一堆麽。是啊……其實,我就是想和小弋子來一場最終的決戰——畢竟能死在自己最鐘情的對手手上,也算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呢。”

雲棠似是想說什麽,可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難以理解。

而且……大概這輩子她也沒法理解喬寒的想法了。

就在氣氛陷入近乎尴尬的時候,一聲說熟悉不算熟悉說陌生也不算陌生的呼喊從遠處借着風力迅速地飄過來了:“喬寒!你在哪兒,有膽就給我出來!——”

“呵,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喬寒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勾了勾手指示意敗北到自己身邊來,又轉過腦袋對着雲棠說道,“剛剛敗北已是和你交接過了吧——現在出發吧,把我最得意的成品通通帶過來。”

“是。”雲棠回答。

不知為何,羅弋只覺得自己的雙腳像是生了根似的被縛在原地動彈不得——說實話她并不知道喬寒在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的呼喊能不能被她聽見,可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如此強烈地覺着,只要她留在原地不動,就一定會見到喬寒的身影。

潛意識向她傳遞來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喬寒在等着她,而且已經等了太久。

周圍的空氣可以說是靜得可怕,所有人都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要說緊張程度,恐怕每一個人都和在打頭陣的羅弋不相上下。

“呀!”但就在這個時候一聲辨識度極高的尖叫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她來了……”

但這個時候可沒有人再有心情揶揄衛炎了,每一個人都帶着十二分的警惕握緊了自己手裏的武器。

于是他們看見了喬寒身着一套極為誇張的黑色晚禮服款款地向着這邊走來,身邊還飄着一個樣貌清秀的小女孩兒。

“好久不見了,小弋子。”她說着,緩緩地走到了羅弋的跟前,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必假惺惺地跟我寒暄。”羅弋冷冷地說,“上回的對戰我可還沒打過瘾呢,還有更早的那場對戰……我可都記在心上呢,清清楚楚的。今天,我一定要跟你來個徹底的了斷。”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兒也不可愛呢。”喬寒聳了聳肩,“我可沒有假惺惺呢。我是真的很想念你。”

羅弋一沉眉毛:“你把何仙姑跟太上老君怎麽樣了?”

“沒怎麽樣啊。只不過是讓他們換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而已。不過話說回來……”喬寒靠得離羅弋近了些,伸出的食指眼見着就要抵住她的鼻尖了,“這回可是生死戰哦。冥界、人界還有這兒的仙界,我都已是去過了,而且以居高臨下的視角體驗過了,所以,我可以說是沒有什麽遺憾了。因此這場戰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诶等等,好像說錯了……嗯,不是我死就是你亡,不過我們可以打得稍微有趣一點兒。假如你贏了我,我會幹脆利落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并把何仙姑跟太上老君原封不動地還給你,而所有因我而起的麻煩都會跟着一并消失。可如果你輸了的話……”

說到這裏,喬寒攥緊了拳頭,臉上的神色也是變得漸漸陰沉起來:“作為讓我失望的懲罰,我要把你跟你的同伴一起投到冥界的地牢裏面,讓你們作為我的玩具日複一日受到無窮無盡的折磨……”

“可打住吧。”羅弋一臉的不以為意,“你這種無聊的幻想根本就沒有實現的可能。像你這樣危險的家夥留在這個世界上怕也會是個禍患,既然你自己也有赴死的打算,那自是再好不過了。我不會介意幫你一把的。”

☆、第①?①章

喬寒仰着腦袋大笑了一陣,不過很快便收住了:“希望你的這些話是因為有實力為底才說得出來呢……你帶了五個夥伴是麽,可不巧的是我只有四個人偶……那麽,不如前四個一對一吧,至于你跟那個小姑娘麽……就來跟我、雲棠還有敗北作最後的決戰吧。”

“我說,我為什麽要接受你這種卑鄙的提議啊?本來我們就是打算着團結一致消滅你的,現在你這樣打算拆夥,你覺得我會聽你的鬼話麽?”

“好吧好吧,那就前三個一對一,由你和那個小姑娘還有那個操縱意念之術的小夥子一同來對抗我、雲棠、藍石還有敗北吧。”

羅弋用食指支着額頭,上面的青筋已是在突突暴跳:“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麽……我為什麽要聽你差遣,憑什麽要遵守你這種沒有絲毫公平性可言的規則啊!”

“看來你還是不清楚狀況呢,小弋子。”喬寒的語氣突然之間變得很陰沉,同時也猛然向着羅弋迫近過來,“這是我期待了很久的一場戰鬥,所以我希望有幾場暖場戰,而且決戰越純粹越好。說實話我其實蠻想跟你一對一戰鬥的,可你該是知道,現在的情況已是不允許了。而且,你害怕我做手腳,而我也是一樣,那麽不如我們都拉入幾個幫手,來好好地決戰一場。可是太多的幫手就會陷入混亂,那是我不願意看到的。今天我已經和你說了太多廢話,好心情馬上就快要被消耗殆盡了,你如果再不痛快答應的話,我怕是要改變主意把太上老君跟何仙姑改裝成人偶以發洩我的郁悶心緒——”

“好了!”羅弋雖是恨得牙癢癢,卻也是只能認栽了,她深知喬寒瘋狂起來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我答應你就是了。”

“這才對嘛。你早該這樣說了。既然這回是生死戰,你們可一定要讓我玩得開心一點兒。現在……給你們一點兒時間做最後的禱告,十分鐘以後在後面的雲湖開始第一場戰鬥。你們好好地決定一下出場順序吧。”

“知道了。”

于是喬寒轉身離開了,而羅弋就在那一瞬被衆人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詢問直讓她覺得自己的腦袋也要炸了。

“不要吵!”她大吼一聲迫使衆人安靜下來,“一個一個來,我會好好地跟你們解釋清楚的。”

雲霧重得讓人看不清方向,衛炎捏着那把滋滋亂響的火劍,是憋着一肚子的委屈。

“說什麽頭陣的人選很重要,說什麽難度一定會逐場增強,說什麽把我安排在第一場是深思熟慮後才做出的決定……這些個沒有良心的家夥!”衛炎咬着牙在心裏恨恨地想,“簡直就是看不起我加不關心我的死活……要是我在這場對戰中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我一定一定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變成鬼我也要每天纏着你們……”

想到這裏衛炎委屈得眼裏瞬間變得亮晶晶的:“假如只有任遠這樣對我就算了,那家夥本來就是個刻薄的主兒,可為什麽……為什麽羅姑娘跟沈姑娘也跟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啊!我明明對她們這麽好……難道說……我真的,就這麽不讨人喜歡麽……”

就在衛炎感到自己的沮喪情緒幾乎迫近滿點的時候,卻忽然間聽到了細細小小的笑聲自雲湖那邊向着這裏晃蕩過來。

很細,很輕,像是很好聽的風鈴聲一樣。

于是衛炎直起身子向着那邊望去,正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從那邊走來,在向着他這邊漸漸靠近。

他緊緊地捏住了火劍的劍柄一副待戰姿勢,緊張的情緒像是蒸汽一樣順着脊背緩緩湧上來——對方近了,更近了,越來越近了……

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就在他提起劍想要先發制人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到一雙柔軟的小手架在了自己的雙肩,傳遞來身體的重量,緊接着一個嬌柔得宛若燕兒呢喃般的聲音便在他的耳邊溫溫柔柔地彌漫開來:“你好啊,大哥哥~”

衛炎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已是酥了。

靠在漆紅的長柱邊聚精會神地觀察着雲湖那邊的動靜,羅弋只覺得此時的自己真像是一個從春秋時期穿越而來的刺客。

“我說,咱們幹嗎要在這兒浪費時間守護他啊,”但這個時候她的耳邊響起了沈葉懶洋洋的聲音來,“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照顧不好自己麽?”

“這個可不好說。”羅弋笑着說道,可神情卻是漸漸變得嚴肅了起來,“畢竟不管怎麽說,這件事兒都是因我而起的,你們本沒有必要卷進這樣危險的戰鬥之中的,所以……我不希望任何一個人會在其中受到傷害。也因為這個,必要的時候,我非出手不可。”

“哎呀,你這樣一本正經的樣子可真是太無聊了~”沈葉打了個呵欠,又繼續說道,“所謂人各有命嘛,什麽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啊。”

羅弋忍俊不禁:“你還真是和她不一樣呢。”

她禁不住想起了那個膽小溫柔,卻總是拿一臉欽慕神情瞅她的沈葉的模樣來。

“喂,別老說這句,換句新鮮的成麽。”

“哈哈……其實嚴肅點兒說,我留在這裏的目的不單單是因為怕衛炎有個三長兩短,也是因為想看看喬寒所謂的有趣戰鬥究竟是怎麽樣的。”

沈葉提了提眉毛:“我也提醒你一句,你可別忘了她的規則是一對一哦。”

“同伴有性命之虞的時候,誰還會蠢到去遵守敵方的規則啊!”

“哈!”沈葉淡淡一笑,“希望打頭陣的那位可不要這樣遜吧。”

衛炎擡頭凝視着飄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像是花兒一樣嬌豔的小女孩兒,只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要因驚豔而停止跳動了——只見她一頭蓬松細軟的金發,兩縷碎發結着卷兒從額邊挂到唇角,雖然彎曲卻又彈性十足;雪白的小臉上綴一雙如藍寶石一般美麗的眼睛,小嘴豔如櫻桃,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從電影中走出來的洋娃娃般纖細漂亮,靈性十足,攝人心魄。

所以衛炎的反應自是不必提了——這會兒的他紅着臉,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站在暗處的沈葉不由得是看得心急,直急得在羅弋的肩上掐了一把,怒道:“瞧他那點兒出息!”

可羅弋回過頭來,一臉“你掐我幹嗎”的怨念神情使得沈葉趕緊賠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這種情況……咳咳,來來,我給你揉揉……”

“我是花精蓮兒,常年栖息在雲湖裏,可這樣偏遠的地方,自是難得有人前來的,所以蓮兒,可真是好生寂寞呢……”說着,蓮兒緩緩地擡起了流雲般的衣袖,似是在拭眼角的淚一般,“今兒個能見到大哥哥,蓮兒可真是好開心呢……”

原來是花精啊……

怪不得這麽漂亮。

于是,衛炎紅着臉回道:“哪裏哪裏,我才是要高興呢……”

羅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這個家夥,難道說只要是個女的就都可以麽,連這麽小的女孩兒都能讓他春心蕩漾的,也真是簡直了……

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她陡然睜大了眼睛——只見那小女孩兒不知何時已是繞到了衛炎的身後,兩手圈住他的喉嚨作死結狀,嘴角綻開了一抹危險的笑意:“既然這樣,大哥哥不如留下來陪陪蓮兒可好?蓮兒會很高興的……”

“天,那個蠢貨!”羅弋已是按捺不住了,手在不經意間已是按在了腰間的匕首之上,正準備沖上前去解救衛炎,卻在那一瞬聽見了蓮兒的慘叫聲。

诶诶?

這什麽情況?

“不好意思。”

遠遠地,她看見衛炎扶了扶眼鏡,站起身來一臉嚴肅地對着蓮兒說道:“你不是真正的花精,對吧?”

蓮兒捂着被他刺中直流鮮血的腹部,臉上的表情已是變得有幾分猙獰:“你怎麽知道?”

“真正的花精,”衛炎扶了扶眼鏡,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是至純至善的生靈,也是童話中才會存在的公主一樣的佳人,純潔無瑕,淨若美玉,是斷然不可能做出用自己的美貌迷惑他人的事情的。”

蓮兒低下了腦袋,緊接着便放肆地大笑起來:“既然被你看穿了,那就沒辦法了。本來我是想讓你死得舒服一些才用這種溫柔的方式的,但照現在的情況看來,不認真起來是不行了。”

衛炎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卻驚見那小女孩兒的面容轉瞬化為了一張成熟女人的臉,嘴唇也是迅速地向外擴張着,露出了兩排尖利的牙齒,舌頭如蛇信子一般從嘴角滑溜溜地探出來,瞳孔也随之凝縮成了一個可怖的小點;與此同時,她的身體也在迅速成長,很快便成了一個前-凸-後-翹的火辣女郎模樣,手裏持一根荊棘制成的長鞭。

“讓我們好好比試一場吧,先生。”她說,滑滑的舌尖在紅唇邊一掠而過。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麽忙的時候還來傳小說也是沒誰了,但是約定好的事不想改變……因為直覺告訴我有讀者在跟……如果我說下周不更要忙作業你會打死我麽(*////v////*)不管怎麽說,希望不要影響文文質量,畢竟雖然還有一定長度但也是快結文了,而現在正在最重要的部分……

☆、第①?②章

衛炎正暗暗在心裏感嘆她的稱謂變得可真是快,同時眼睛像是被磁石吸住了般不受控制地直往她胸口溜,卻忽地感到身上一陣刺痛,緊接着整個人像是被狂風卷起的稻草一樣轉瞬被擰着拉到了她的身邊。

“好看麽?”蓮兒說,帶着點兒笑意邊緊了緊裹住衛炎的那條荊棘長鞭,邊伸手扯了扯本就拉得挺開的衣領。

衛炎差點兒沒冒出鼻血來,迷迷糊糊中似是聽到了那個音節正不受控制地從自己的舌尖溜出來:“好……”

說到這兒他猛然剎住了車,神情也是變得有些懊惱,真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倆嘴巴子。

而站在遠處的羅弋和沈葉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唉,當時真不該叫他第一個去的……”羅弋喃喃地說。

“畢竟他實在是太好色了……”沈葉耷拉着眼睛接話道。

荊棘長鞭已然在衛炎的身上越纏越緊,針紮般的刺痛透過衣服刺進皮膚,直引得衛炎發出聲聲慘叫。

“哈,可多叫幾聲啊……”蓮兒說,化着濃妝的眼睛眼神迷離,聲音妩媚得似是在打着彎兒,“我最喜歡聽的便是男人臨死之前的慘叫聲了,簡直是比嗑藥還要刺激……”

視野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呼吸也是愈發地困難了。

不行……這樣下去沒準真的會死……

衛炎用僅存的意識努力将腳向後挪着,隐隐之中似是感覺到自己勾住了方才不慎掉落在地的火劍。

事到如今,只能賭一賭了。

于是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猛地跺腳一踩劍柄,火劍便借着反沖的力量瞬間彈起,衛炎趕忙探出手去将它死死抓住,而眼前的蓮兒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便被那細長的火劍自胸口刺入,又直從背後貫穿出來。

“對不起了,”荊棘長鞭猛然的放松使得衛炎劇烈地咳嗽起來,“如果可以的話我很願意做一個憐香惜玉的男人,可我還不想這麽早就死。”

蓮兒的臉色已是變得紙樣慘白,但此時卻是深深地看着衛炎,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看起來像是想說些什麽,卻到底還是沒有說出。

忽然間,她的眼珠猛地上翻,緊接着便重重摔倒在地,轉瞬化作了一縷黑煙。

衛炎癱坐在地,只覺得後怕的勁兒順着脊背一陣陣溜上來,直激得他渾身發涼,整個人抖得跟篩糠一樣。

“衛炎!”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忽地聽見有人喚他,于是回過頭去,卻驚異地發現竟是羅弋和沈葉,不由得連下巴都要墜到地上去:“你……你們……”

“喲!”可羅弋已是笑眯眯地搭住了他的肩膀,“好了不起喲,這麽快就把那個難纏的人偶給放倒了,看來以前可真是小看你啦。”

“那是……”冷不防被誇了,衛炎還是有些沾沾自喜的,可很快又反應過來這話背後似是隐藏着什麽,于是一雙眼睛瞬間瞪得老大,“你們……你們該不會,一直在後面偷看吧!”

羅弋咳嗽了一聲,企圖将話題轉移開來:“你是從什麽時候發現她不對勁的?”

“嗯……”衛炎竟然真的忘記了繼續追問下去,只是用指尖抵住下巴,擡眼看天開始認真思索,努力地回憶起當時的情況來,“那個時候她繞到我身後去,起先我還是感覺很不好意思的,可忽然就在她的語氣之中聽出了一絲兇狠的感覺。這很奇怪,因為像精靈這樣美好的生物,說話時候一般是不太可能用這種兇狠的語氣的,更何況我又跟她無冤無仇,所以我就擡頭去看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吓得我是一身的冷汗呀……那時候她的眼睛泛着紅色的兇光,雙手也是死死地箍在我的脖子之上了,好像随時都準備把我的命給取走一樣……”

說到這裏,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現在想想我那時候真是太蠢了,真正的花精怎麽可能會聽命于喬寒呢,畢竟這裏可是喬寒設置生死戰的場地啊……”

羅弋憋着笑在心裏暗想,的确,我們在暗處看的時候也覺着你挺蠢的……

但她猛然發現衛炎正帶着一臉求認同的表情看向她,于是趕忙咳嗽一聲賠笑道:“是……是啊……自然不會聽命于喬寒了……”

管他呢,只要他別又想起來問她們是不是躲在暗處偷看就成了。

“不過這把火劍……”就在這時沈葉發話了,一時間将衆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好像,并沒有什麽用嘛……雖然看着炫,可也從沒見它施展出什麽厲害的招式啊,難道說只是用來劈劈斬斬而已?那跟一般的劍有什麽區別啊?”

“不是的,”羅弋回道,“能刺穿喬寒的僞花精人偶,離了火劍是絕對沒有辦法做到的。因為如果換作是一般的劍劈在人偶身上,傷口瞬間就會自動愈合,連刺傷都做不到,就更別談把人偶弄死了。”

“這樣啊……”沈葉似是能夠接受這個回答,于是最後看了火劍一眼,便将它遞還給了衛炎。

“不過也真是沒想到,只是這麽一段時間不見,喬寒制作人偶的技術就精進了這麽多……”忽然,羅弋又再度開口說道,神色看起來有些凝重。

“确實,這麽活靈活現的,而且好像擁有屬于自己的生命一樣。”沈葉接過話頭,看起來深有同感。

“那種事怎麽樣都好啦!”但衛炎很突兀地打斷了她們的話——不過這也是他一貫的風格,這會兒他的雙手不住地揉搓着雙肩,一臉的不自在,“我們趕緊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吧,只要想起剛剛的事兒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羅弋正想揶揄他兩句,卻就在這個時候看見門框處探出個腦袋來,緊接着便見那人開口問道:“過關了?”

雖是隔着些距離,羅弋還是能認出那是馮江。

就在她準備回話的時候,卻忽然聽得身後一陣響動,于是回頭去看,卻正見了那濃重的霧氣之中現出了一扇石門來,而那石門的底部,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托着一般在緩緩地向上擡升。

這個視角讓喬寒很是滿意,無論是采光還是清晰度都是好得沒話說,從這裏俯瞰下方就像是坐在特等席上看演出一樣,底下發生的一切都盡收眼底,清清楚楚。

雲棠仍舊一如既往立在喬寒左右,一副随時待命的樣子。

“放松點兒。”可喬寒似是覺察出了她的緊張,“我看得很開心呢。”

雲棠看着喬寒慢悠悠地把茶送進嘴裏,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她已經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第一關他們過了,”雲棠的語氣有些激動,“而且不算費力!你就不害怕麽,喬寒?”

喬寒不慌不忙地用手帕擦拭着茶杯的邊緣,連眼皮都沒有擡:“怎麽,上次我放你回去,你還沒把自己的事情給處理好麽?”

“不,我并不是擔心我自己的事情!”雲棠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而是你,喬寒。如果你輸了,那就意味着你會死啊!那時候你費盡氣力跟羅弋争奪永生陣,再到後來轉為暗夜陣,曾經耗費多少活人的生命,不就為了達到永遠不死的目的麽?可是現在呢,如果羅弋他們贏了,以他們的性格來說,是一定會借用永生陣的力量把你跟暗夜陣一同封印的,你——”

她頓住了。

有些說不下去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于喬寒,似也是發生了點兒感情來。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斯哥德爾摩綜合症呢……

可是仔細想想,相處了這麽久,雖然名義上她是被強迫做了喬寒的奴仆,但喬寒從沒有讓她去做什麽太過分的事情,甚至也不知是不是陰差陽錯,還讓她了了一樁自前世以來就一直困擾着她的心事……

所以她對喬寒,不能說是沒有感激。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了……”可喬寒突然說話了,這才把她從游思之中給拉了回來。

她擡起頭來,看見喬寒立在窗戶旁邊,陽光把窗框的陰影投在她雪白的面孔之上,襯得她臉上那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更加深邃了——也許喬寒的确是一個惡魔,可你卻從來不會看見她血腥的一面。

節制的惡,有時候似乎比寬泛的善來得更有吸引力。

“我改變主意了。”喬寒說着,漸漸直起身子來,“臨到最後一關的時候,我要放你走。剩下我、藍石還有敗北,一起對抗小弋子和她那兩個可愛的小同伴。”

雲棠微微張着嘴,似是想說什麽,可是臨了還是一個字兒也沒說出來。

她看見喬寒在向着她慢慢走近,越來越近,終于是停在了她的跟前向着她緩緩俯下身子來,金質的誇張大耳環劇烈晃蕩着,掩映出讓人迷亂的光影。

“因為,”她幾乎是貼在雲棠的耳邊說道,聲音低得像是睡夢之中的呢喃一樣,“趕路需要時間,而我不希望會造成遺憾,更不希望這造成遺憾的原因之中有我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時間調整:本周:星期三、星期五、星期六;下周:星期三、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

☆、第①?③章

心跳似乎停止了。

此時的雲棠忽然感覺,其實斯哥德爾摩綜合症的患者并沒有那麽愚蠢,愚蠢的應當是那些不明情況的局外人才是。

沒想到馮江剛跨入石門的那一刻,那石門便在他的身後重重地關上了,而羅弋等人壓根連跟進去的機會都沒有,一時之間全都傻了眼。

“看來連喬寒也是對你有點兒擔心呢……”羅弋擡頭望着那扇高聳的石門喃喃自語道,卻忽地意識到自己像是說錯了什麽。

果然,衛炎正一臉怨念地瞅着她。

“我沒有別的意思啦……”羅弋滿臉堆笑,也仍舊掩飾不住那濃濃的尴尬。

好容易才把衛炎安撫下來,羅弋背靠着石門低頭看自己的身影被陽光拉得好長好長,心

第 42 章 ☆、042. 客串

? 大概是第一次面對這麽多的記者和攝像頭,這位叫徐琳的女護士稍微顯得有些緊張。她在椅子上坐下來,轉頭看了寧因他們一眼,對着話筒說道:“蘇靖康先生說的都是真的,我很感謝他這樣為我們醫護人員着想,對于那位在昨天推我的記者先生,我想說,以後請你不要再這樣做了,以後當你生病了,需要來醫院了,你不會希望遇到這種情況的。”

臺下的記者們再次嘩然。這種狠狠的打臉行動在娛樂圈雖然不少見,但自己親身經歷到底是不同的體驗。寧因他們這一次也邀請了《大千娛樂》雜志的記者,這個記者漲紅了臉,大聲喊道:“難道沒有可能是你們收買了這個護士嗎?你們有什麽證據證明王海明推倒了這個護士?你們沒有證據就不要含血噴人!”

坐在臺上的徐琳被這個人一嗆,有些不知所措。

寧因鎮定地說:“大家不要急,證據,我們自然是有的,不然我們怎麽敢這麽說呢。”

她轉頭對于南點點頭。于南點開一個視頻文件。幕布上出現一個混亂的畫面。

蜂擁而來的記者……王海明的咄咄逼人……孫曼他們的孤立無援……王海明将女護士推倒在地……蘇靖康揪住了王海明的衣領……

雖然角度一看就是偷拍,而且根本不穩定,但是畫面什麽的都很清晰,重要的信息一點也沒有落下。

之前那個《大千娛樂》的記者根本啞口無言,如坐針氈。

視頻放完之後,寧因說:“通過這個視頻,相信大家對事情始末有了了解。我們《上天紀》一直在努力拍攝當中,希望各位媒體朋友能夠幫我們多多宣傳,但是像這種類似的事情,我們希望不會再繼續發生了。我們也正式宣布,對于王海明先生刻意誣蔑蘇靖康一事,我們将提出法律訴訟!同時對于王海明先生惡意攻擊徐琳小姐一事,受徐琳小姐的委托,我們《上天紀》劇組将對王海明先生提出刑事訴訟!”

這一次臺下再沒有人多言。

寧因說:“同時,我們也想當着各位媒體朋友的面邀請徐琳女士來我們《上天紀》劇組客串醫女一角,好嗎?”

徐琳聽到這句話驚訝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在這之前他們并沒有提前跟她說過這個消息。

寧因說:“我們非常感謝徐琳小姐對我們劇組這次的幫助,她的仁善之心與《上天紀》中醫女的角色非常吻合,如果徐林女士願意,我們非常歡迎她來友情演出,當然,演出費也會有的!”

這番話好歹讓場面凝固的氣氛緩和了一些。

回到後臺,徐琳有些局促不安地問:“寧小姐,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寧因笑着說:“當然,正好我們還沒有确認出演醫女的演員,你的形象和氣質都非常符合,如果你願意,我們非常歡迎你的加入,時間問題你不用擔心,大概只有三天的戲份,沒問題吧?”

徐琳驚喜地說:“那我可以見到甄京嗎?我聽說他在你們劇組。”

說完這句話,她有些害羞地低下頭。

蘇靖康搖搖頭,對孫曼姐撒嬌說:“唉,都是甄京大哥的粉絲,都沒有我的粉絲。”

徐琳立即擺手說:“不不,我也很喜歡你……”

“完全沒有信服力……”

寧因無奈地看了蘇靖康一眼,笑了起來。

第 18 章 ☆、王者之香(完結)

王者之香

鄧飛揚是個制香師,長得目俊體健卷發覆肩。他制作出的純綠色無添加劑植物精油系列,因為集天地精華,香味醇逸自然,一再創下新嗅覺,成為制香界的傳奇人物。

在香道中,有種流傳已久的說法,說有種神秘的王者之香,不僅自身香氣奇異,更重要的是能統攝世俗的所有香源。鄧飛揚一直在尋找這種王者之香,同行都認為這不過是種無稽之談,鄧飛揚卻深信不疑。

鄧飛揚有自己的種植園,那是座流線型的小土山,上面花團錦簇地栽種着他需要采集研發的花花草草。

一天,鄧飛揚應邀出席一個香水新品發布會,會上化妝品界的大鱷、影視圈的靓女俊男、全國各地的經銷商,與會嘉賓濟濟一堂,人人衣袂生香。鄧飛揚坐在前排的嘉賓席中,習慣性地閉目細嗅着周圍的香氣,入鼻盡是聞慣的凡品,上品廖廖。在這洶湧的暗香中,香味叢生駁雜,鄧飛揚以他敏感的嗅覺,感受着香氣的繁複多變和沖突容兼:有的香氣霸道強悍,一上場就壓倒屏蔽對方;有的香氣溫良謙讓,跟對方并行不悖各播其芳。突然,鄧飛揚的鼻子大大地扇動了一下,接着眉毛皺攏到了一起,熟悉他這表情的人,都知道他在捕捉氣味的重要信息了。一股細細的香氣,若有若無地矜矜持持而來,跟鄧飛揚嗅過的所有香味不同,帶着種讓人不易覺察的犯暈氣息,一嗅之下便覺欲罷不能生死相從。這種深藏不露卻氣勢懾人的氣息,只有嗅覺極其敏銳經驗十分老到的制香師,如鄧飛揚之類的頂級人物,才能分辨得出捕捉得到。

鄧飛揚驚異地睜開長目,搜尋香源,只見滿場盡是香衣美顏,竟然嗅不出香源所在。若在平常,只要香味一出現,鄧飛揚都能輕而易舉地找到香之所來。這奇異的香氣無所不在,又宛若不存在。新品發布會開得熱烈隆重,鄧飛揚卻如坐針氈,恨不能把每個人嗅一遍。

發布會結束後,鄧飛揚回到他的種植園,對那種奇異的香氣,着了魔般一再回味。鄧飛揚查遍古今中外香譜,沒發現一種能類似,嗅盡香樣,都是俗品。鄧飛揚無法安于寝食,百思不解那奇異的香氣是怎樣來的,又是如何生成的。鄧飛揚再提不起精神去工作,他陷溺于一種對香氣虛妄的想像中。

時值盛夏,一個花香彌漫的黃昏,鄧飛揚一身輕軟白衣,神情寂寥地站在種植園裏的一棵菩提樹下。種植園裏縱然暗香浮動,鄧飛揚的嗅覺只管百味不入。

一股似曾嗅過的奇異香氣憑空而來,鄧飛揚的嗅覺一下警醒過來,循香看過去,一個步履輕盈的女孩子,沿着綠茸茸的□□走過來,神色自若地站到了鄧飛揚的面前。女孩子皮膚白皙神色瓷靜,小蠻腰和香肩玉背,因了吊帶裝和低腰褲而千嬌百媚。

鄧飛揚瞠視着女孩子:“姑娘,你是怎麽越過那道高高的圍牆,進入我的種植園的?”

女孩子笑嘻嘻地說:“牽攀着藤蘿爬過來的。”

鄧飛揚上下察看着女孩子,不由語轉關切:“沒有摔着吧?”

女孩子原地轉一圈,跟鄧飛揚老朋友似地說:“毫發無損。”

鄧飛揚:“你為什麽要翻牆進來?”

女孩子:“我想見你,大門又關閉着,只好爬了進來。”

鄧飛揚:“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要見我?”

女孩子:“我叫安波兒,從小喜歡侍弄花花草草,想在你這兒當個園藝工,你在種植園的大門外,貼有招園藝工的啓事。”

鄧飛揚這才想起自己招園藝工的事,忙不疊地說:“歡迎歡迎,就怕委屈了你。”

安波兒:“天已經晚了,你既然雇傭了我,就給我安置住的地兒吧,今晚我不走了,從明兒正式開始工作。”

種植園裏有鄧飛揚的工作室,安波兒在工作室旁邊的一間潔淨的房子裏安下身來。鄧飛揚強抑住心中的激動,不敢輕易詢問安波兒身上的香氣,怕稍有不慎驚走了安波兒。

澆水、剪枝、采花,安波兒對園藝工作駕輕就熟,并能協助鄧飛揚煉制植物精油。安波兒身上的香氣,在鄧飛揚嗅來,并不因為距離近而濃郁,也不因為距離遠就稍減,但它是多變的,安波兒不開心時,香氣就顯得清冽,安波兒高興時則溫馨。大多時候安波兒是心平氣和的,以致香氣很能撫人心緒,要人放松筋骨。鄧飛揚在這樣的香氣中,身心達到從未有過的最佳境界,再沒有嗅到類似發布會裏那種攝人魂魄的淩厲氣息。

鄧飛揚的俊逸和沉靜,吸引得安波兒一天到晚粘在鄧飛揚的身邊。鄧飛揚密切觀察着安波兒,想找出安波兒跟香氣之間的關系。

夏夜再次降臨,夜色彌漫,像是柔和的花瓣,慢慢地收攏了它的嬌豔色彩,但香氣越發暗盈。

鄧飛揚爬在桌子上,手掌墊着下巴,呆呆地盯着眼前幾瓶植物精油,苦思冥想着安波兒身上到底是什麽香氣。

房間的門被人推開,安波兒悄無聲息地裹挾着一身異香走進來。鄧飛揚有點兒心虛,隐藏起心裏的莫名慌亂,坐着沒動,臉上笑笑地問安波兒:“怎麽還不睡?”

安波兒一副楚楚動人的樣子:“睡不着,更喜歡走到你這兒來。”

安波兒更近地走向鄧飛揚,在距離鄧飛揚一步遠的地方站住。從安波兒身上散發出的馨香,帶出些許危險氣息,微微讓鄧飛揚犯暈。

鄧飛揚有一瞬時的恍惚失神,思維卻不遲鈍:“別過來!”

鄧飛揚說着從桌子邊站起來,躲避不疊地繞轉到桌子的對面,推出手掌叉開五指,虛空阻止安波兒的靠近。

安波兒剛才不過是試探性地靠近,見鄧飛揚對自己的靠近如此緊張,忽然覺得有趣,繞桌跟過去:“你躲着我幹什麽,我又不是老虎。”

鄧飛揚圍着桌子轉圈:“你要真是老虎,我倒不怕了,起碼老虎是有形的。可你身上的香氣是無色無形的,偏又無孔不入,你叫我怎麽對付它?”

安波兒笑了:“原來你是怕這個,你是我遇到過的唯一怕嗅香氣的人。”

鄧飛揚苦笑:“你這香氣也許能殺人,一般人哪知道其中厲害。”

安波兒口裏說着:“我沒殺過一個人。”卻不住腳步地繼續追趕鄧飛揚。鄧飛揚繞桌子都快把自己繞暈了,安波兒猛地逆向迎來,直接就把自己送到了鄧飛揚的懷裏。

溫香軟玉般的一個滿懷擁抱,把鄧飛揚吓個半死,連眼睛都閉上了。

安波兒笑嘻嘻地擁着鄧飛揚說:“看你再往哪裏跑。”

鄧飛揚極快地緩過神來,心想就這樣豁出去吧,就勢雙手環住安波兒的小蠻腰,嘴毫不客氣地貼上了安波兒那誘惑人的紅唇:“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後果要自負呵。”

安波兒想不到鄧飛揚敢非禮她,禁不住臉上一陣滾燙,嬌羞由臉頰泛起,一直紅到耳根,連身上散發出的香氣,都變得馥郁起來。這要命的香氣,讓鄧飛揚頓感心意迷亂。

安波兒感覺出了不對勁兒,放開鄧飛揚想脫身。鄧飛揚已經有點兒行為失控了,哪容安波兒退步,修長靈巧的手指,只在安波兒的衣服上輕輕滑過,安波兒衣服上的扣子就開了一半。

安波兒連忙雙手捂住衣服:“鄧飛揚,你把這游戲玩過火了。”

鄧飛揚臉上的神情,像是中了蠱迷:“火是你點起來的,怎麽反倒怪我了。”

安波兒搖搖頭,明白了目前的窘迫狀況後,軟了口氣說:“鄧飛揚,放開我,我不逗你玩了。”

鄧飛揚的嘴唇溫軟濕潤,在安波兒的面頰上一吻一印地緩緩上移,動作很是媚蠱徹骨。安波兒心裏的異樣感覺突然強烈了,身上釋放出的氣味,開始變得香蠱膩軟起來。

鄧飛揚被這香蠱膩軟的氣味熏得心竅閉塞,如癡如醉地感嘆一聲:“生盡歡死無憾!”

安波兒倏忽抽身後退,一下冰冷了臉色:“鄧飛揚,我可真看錯了你!”

安波兒身上的香氣驟然變得辛涼清冷,幽幽森森地直鑽入鄧飛揚的筋絡骨縫。鄧飛揚頓感懷若抱冰,瞬時寒徹了滿腔熱血,忡怔地盯着安波兒,慢慢地醒過神來,看着安波兒衣衫不整的樣子,鄧飛揚羞愧得臉皮都漲紫了,艱難地說:“我,該死。”

安波兒的臉色變白了,一副闖下大禍的沮喪神情:”犯我者死,你死定了。”

安波兒這話說的很輕很細,鄧飛揚只顧羞愧難當了,沒有聽清楚。

經此一事後,安波兒身上的香氣再不溫馨寧适了,香氣雜亂如聲中噪音,日日困擾着鄧飛揚。鄧飛揚病了,整個人就像一棵被拔了根的植物,迅速蔫萎下去,生機一天比一天銳減。醫生在給鄧飛揚診查過後,疑惑地說:“脈象寒澀,肌理陰森,身體上沒有實質性的病變,可能七情內損所致。”

鄧飛揚病後,安波兒就從種植園不辭而別了。種植園內因為少了鄧飛揚的管理,一天比一天荒蕪,不知名的植物,葳葳蕤蕤長滿了種植園,它們須莖昂昂密葉攢攢,以鋪天蓋地的強悍長勢,遮蓋席卷了整個種植園內一切人工栽培的花花草草。種植園內滿眼墨綠,再不見半點兒花色。

一天,鄧飛揚正奄奄一息地靜躺在工作室的床上,門突然被人推開了,一陣熟悉的馨香撲鼻而來。鄧飛揚睜大眼睛,嘴角浮上微笑:“我就知道你會來的,告訴我你身上的香氣是不是王者之香?它是怎樣生成的?”

真如鄧飛揚所想,來的是安波兒。安波兒神色憔悴,站在床頭,疼惜內疚地輕撫着鄧飛揚的卷發:“其實,我跟你不是一個種族,我是異種生香人。在我們的種族裏 ,每個人生下來就有一種特定的體香,只有統治種族的王,才有多變并能對人生殺予奪的王者之香。有王者之香的人,是不能冒犯的,冒犯必死。我是生香人的王,喜歡游走有香氣的場所,你在新品發布會上,嗅到的就是我的王者之香。”

鄧飛揚淡然笑笑:“想不到世上除了我們這些平淡無奇的人類,還真有你們這樣奇妙的異種生香人。能體會到至高無上的王者之香,死也無憾了。”

安波兒深為自責地說:“是我一時控制不住□□,害了你。”

鄧飛揚搖搖頭:“只怪我定力不足,這樣死去,也心甘情願了。”

安波兒深吸一口氣,張口吐出一粒黑亮潤澤藥丸似的小東西,托在手裏:“凡是生香人的王,體內都有這種能生發王者之香的凝香脂,我離開種植園,就是去找巫醫把它從我體內剝離開來。你吃下它病就好了。”

安波兒說完,不由分說地把凝香脂放進了鄧飛揚口裏。那凝香脂入口即化,讓人舒泰無比的奇香,循着經絡血脈飛速擴散,鄧飛揚頓感身上充盈了活力,從床上一躍而起:“好神奇的凝香脂!”一句未完轉成驚問,“你怎麽了?”

只見安波兒香汗淋漓,以致衣服都貼到了身上。安波兒的神情極是萎頓,眼看着形銷骨立下去,她邊向後退邊凄然沖鄧飛揚說:“這世上情劫最難逃,鄧飛揚,你看清了,從今而後,你要記住我這個異種!記住我叫安波兒!”

鄧飛揚雙手前伸,一步一趨:“你到哪兒去?”

安波兒一直退到門外,門外墨綠的奇異植物,在安波兒的身後波浪般漾漾動蕩。安波兒說:“凡是失去凝香脂的王,都要化為香氣。”安波兒看了鄧飛揚最後一眼,轉身走進漾蕩如波浪的植物中,消融了般瞬時不見一點兒蹤跡。整個種植園內,彌漫起了馥郁戾烈的奇異香氣,香氣如泣如訴如歌如舞如怨如慕,植物上的莖葉間,紛紛吐苞綻蕾,在香氣的催化下,如拳頭大的花兒,極快開到鼎盛,妖妖豔豔灼灼烈烈,朵朵紅若火焰。一時間,種植園內燃成了一片火海。

鄧飛揚在火海中香氣裏,站成了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