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們之間的約定……本來我實在是沒有顏面再給你發消息了,可是因為有一件萬分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所以……請務必答應我的這最後一個請求,好嗎?

“你也知道我一直把沈葉當成是最最要好的朋友,而眼下她正處在人生最重要的階段之一——那便是高三。所以,我希望不管發生什麽事兒,都不要讓她受到任何打擾。別和她提起我,也別問她我到哪裏去了,因為……如果因為我的原因使得她高考失利的話,那麽我怎麽也不會原諒自己的,更是永遠也無法再得到安寧了。

“這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所以,答應我,在她高考之前,不要打擾,順便幫她掃除一切可能或者說是已經出現的障礙,好不好?

“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也是最最重要的請求。

“你一定會答應我的,對不對?

“你最好了嘛~”

這樣軟萌的語氣,叫他怎麽能忍心拒絕。

于是他回複了答應,那邊便發來一個可愛的抿着嘴笑的小表情,但當他繼續詢問她現在人在何處,何時能夠再回來的時候,那邊便再沒了回複。

在科技面前,每個人活得都像是個幽靈。

想出現就出現,不想出現就可以瞬間沒了音訊。

他甩甩腦袋趕走了這些帶着濃濃苦澀味道的回憶,放松身子仰頭靠在了背後的長椅上,全身都散發出一種低迷頹廢的氣息來。

曬久了太陽,居然會有點兒發燙。

可是眼下,他只希望自己能被這輪不溫不火的太陽給烤死。

不遠處的草坪上,躲在樹蔭底下的管若範喬還有陳梅梅三人正是在默默地注視着這一切,心裏多少是有些唏噓。

“羅弋這回是真的找了個好男友呢,可惜了……”範喬癟了癟嘴,沒忍心繼續說下去。

而一旁的陳梅梅也是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

管若則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手掌心落在了被磨得圓滑的傘柄之上,轉頭望向了遠處的天空。

難得的碧空如洗,靜谧安寧得仿佛能将時間定格。

日歷不覺中便是翻至了六月,考場入口的人潮擁亂得像一場夢;考場內,電風扇在頭頂嗡嗡轉動,知了的叫聲襯得這夏日是愈發地煩躁與悶熱起來。

沈葉睜着腫脹的眼睛,緊緊握着那支陪伴了她近一年的筆,思緒在腦海裏飛快地翻轉着,試卷的每一處空白都被她填得滿滿當當。

這,就是高考嗎?

似乎也就那麽回事嘛,真到了來臨的時候。

不過就是紙張精良一些,位置寬敞一些,氣氛緊張一些罷了。

這樣的一場考試,居然就決定了自己一生的命運……

她向着準考證上自己那張灰不溜秋的照片瞥了一眼,輕輕嘆了一口氣,便集中精神繼續埋頭苦戰了。

今年的英文試卷似乎很簡單——反正,她只覺得做起來分外順手。

這三天像是做夢一般地過去了,頭一天沈葉還覺得自己的心情沉重得就像是個要奔赴前線的士兵一樣,然而考完一門之後她便感覺就輕松了一些,等到最後一門的開考聲響起之時,她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

考完以後做些什麽好呢……

出去浪?

想想該填什麽志願?

規劃規劃接下來的人生?

她的嘴角已是收不住笑意,連試卷上的題目都似是變得溫柔了起來。

收卷鈴響完走出考場的那一瞬,她只覺有種想要把手中的筆袋扔掉的沖動——這操蛋的高考,終于特麽的是結束了!

終于……

自——由——啦!

回到家沈葉第一個去的地方居然就是自己的房間——她一下癱倒在床上閉了眼睛,沒想到這樣長時間高負荷的學習日子告一段落之後,她最想做的不是出去浪也不是好好想想接下來該填什麽志願,而是……

睡覺。

狠狠地睡,睡它個三天三夜,睡它個天昏地暗。

至于該填什麽志願,該上哪所大學,都去它的吧,補完覺再說。

這一年,實在是太虧待自己了。

夏日的夜晚,布滿了繁星的夜空閃閃爍爍,美得簡直像一幅畫,光是看着,便能叫人打心底生出無限的幸福感覺來。

山邊的小茶館,沈葉坐在由黃棕色藤條織就的圈椅之中,手裏捧着被茶水熏得暖暖的木質杯子,再看着眼前心愛的人,只覺得自己的臉上一定已是漾滿了濃到化不開的笑意。

“高考……終于是結束了呢。”她說,笑意盈盈地瞅着坐在她對面的任遠。

“嗯,是啊。”任遠回道,也是難得現出了舒展的笑顏。

“我……簡直是不敢相信!我們現在,居然已經是準大學生了!”沈葉哈哈笑着一拍手掌,歡喜得仿佛就要雀躍起來一樣。

“嗯……是呀。”可任遠仍舊笑得那麽淡淡的,帶着一絲絲的溫柔。

“喂!你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淡定啊,難道你不興奮麽?”

“沒有,當然興奮了!只是……咳,沒什麽。來,為了慶祝這歷史性的一刻,咱們幹杯!”

“嗯!Cheers……”

兩只杯子輕輕碰到了一起,激起了一陣默契的笑聲。

在夏日的晚風之中,這笑聲顯得格外溫柔,又很是溫馨。

學業上的成就就像是一管興奮劑一般,在接到結果的那一瞬簡直有種範進中舉的狂喜,但之後跟來的便是無窮無盡的空虛。

所以,拿到錄取通知書時候的感覺也是如此——剛開始那種難以置信的狂喜感覺就好像在高溫下漸漸化掉的奶油冰淇淋一樣,很快就淡了味道,甚至慢慢變質,待這華麗甜蜜的外衣完全褪去之後,空虛和迷茫的內核便從其後緩緩顯露出來,就好像骷髅的眼睛一般空洞頹廢,像是能拉着人的靈魂向下堕落,直至地獄的最後一層,萬劫不複。

而在感覺到這種消沉情緒的同時,沈葉也記起了另外一件一直被她埋在心底的往事。

是的,有些事情就像是被強行按到湖底的箱子,本以為會就這樣忘卻的,可卻總會在某一個不經意的時刻浮出水面來。

民間中元節的氣氛早已變得淡漠,其存在感甚至淡到了只是在線上轉發浏覽,普及普及常識而已的地步——但對于沈葉來說,這個節日卻因為某人曾經的出現,而具有了特別的意義。

她站在河邊,看微風在河面上掀起圈圈漣漪,在夜色之中交錯相織,就好像一條通往異界的隐秘通道。

她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精心制作的河燈送入水中,看它在河面搖擺着發出稀薄的光亮來。

輕風送入夜,她的大學生活也是即将啓程了,可此時她的心裏,卻是在挂念着一個對她來說無比重要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冬至快樂啊!記得吃湯圓哦~

對了這周末沒安排了,所以我周六會上來結文的,嘻嘻……(*^-^*)(^-^)V

☆、第①①⑥章

她是朋友,也是旅伴,更是導師。

她……

思緒沉痛得再也走不下去,想哭的感覺又再度漫上了心頭來。

“嘿。”

但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背後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呼喚。

想來,是約見的人來了。

“恭喜你啊,準大學生。”許越笑得眼睛彎彎。

一番寒暄過後,兩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有些憂郁。

“是,其實我很早就想問你了,”許越仰頭去看天上明淨的星星,面容純粹得就像是中秋的明月一般,“但羅弋不讓。她說高考對你而言是至關重要的一場考試——這我當然也明白,她害怕會影響你,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許我打擾你……一開始是最難捱的,但後來慢慢的好像也就……習慣了。”

說是這麽說,但沈葉還是聽出了他強迫着自己壓制下去的哽咽感覺。

于是,她壓抑了許久的悲傷也被這股情緒硬生生地給勾出來了。

“羅弋……”她的聲音裏已是帶上了些欲哭的抖顫,“她一直就沒有回來……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答應我會留下,還答應我等到我拿了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再好好地和我道別的!可是……可是……”

她用手捂住了臉,開始小聲抽泣起來,最後演變成了止不住的痛哭。

許越沉默地凝視着她,想要安慰,卻又收回了手。

呵,想想自己的心痛都尚未完全平複,又怎麽可能安慰得了別人呢。

怕是只會越攪越糟吧。

就在二人相對無言之時,卻忽然聽得一陣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似是在向着這邊靠近。

許越擡頭轉向了傳來聲音的方向,卻不由得是小小地吃了一驚。

“是你……”他訝異地瞅着已然走到他們跟前的管若,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許是因為已經完成了返生,她的面頰不再是那種蒼白的顏色,而是如桃花一般白淨裏透着點兒粉嫩,再加上一身都市麗人的裝扮,使得她整個人看上去容光煥發,只是掩在墨鏡下的那雙眼睛看上去有些微微腫脹,就好像剛剛哭過一樣。

“高考結束了吧……”她握住了沈葉的手,手心傳遞來溫暖的溫度,聲音卻是有些沙啞,“怎麽樣,還順利麽?”

“嗯……”

沈葉一抽鼻子,這才發覺範喬和陳梅梅也來了,便聽見直覺在和她說,她今天會收到一個很重要的通知——盡管很可能并不是什麽好事兒。

她有些不想面對,可沒想到許越卻是替她先開了口:“你們知道羅弋在哪裏的對不對?現在沈葉的高考已經結束了,你們……你們總可以告訴我了吧!”

說到末尾他的聲音有些微微發顫——其實他的心裏早就有了個模糊的答案,可他就是不願承認。

這死刑哪怕是從別人口中宣布出來,也比自己執行要來得好。

更何況,他多希望有人能夠否定掉這個答案,告訴他那不是真的啊。

“返生之路沒有第二種可能……”可管若的哽咽還是粉碎了他最後的幻想,“沒有取代宿主的話,就是注定要灰飛煙滅的。我也希望留住弋弋,可是……”

陳梅梅已經開始抽泣了,引得現場的氣氛轉瞬就凝重了起來。

沈葉抓住欄杆,強迫自己站穩,想要把淚水給倒回去,可臨了才發現這注定是一場徒勞。

也許壞消息是注定躲避不掉,可被壓抑的感情終究還是要有一個被釋放的出口的。

許越蹲下身子抱住腦袋,低聲的被壓抑着的哭泣止不住地從他的齒縫裏溜出來,最後終于被釋放成了痛哭。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估計再也不會有人忍心這樣說了。

車站裏熙熙攘攘的,熊孩子在到處亂跑鬼叫,大人們擠在椅子上聊天打诨,吃得渾圓的臉上都笑出了褶子,可即使身處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裏,沈葉和任遠所在的位置上卻像是長出了一層透明的屏障一般,為他們擋去了所有的雜音與幹擾。

沈葉的目光久久逗留在那具黑色的行李箱上,雙手合在一起放在膝頭,像是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可淚水卻是先行一步落了下來。

見她哭了,愧疚與心疼的感覺交纏着漫上任遠的心頭來,引得他輕輕将手擱在沈葉背上,勉強算作是安慰——在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瞬,他只覺得自己今後的生活将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使得他連說話都變得笨拙了。

被這所學校錄取,便意味着自己從今往後是真的擺脫父母的束縛了,也意味着他相比同齡人是更早一步自立了,但這同時也意味着他的人生,從這一刻開始,将要邁上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了。

甚至……和沈葉的關系,也将要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

“任遠……”但沈葉卻是先開口了,雖然眼睛亮亮鼻頭紅紅的,“恭喜你考上軍校,以後……以後你可就是軍人了,好神氣呢!”

任遠低着頭,棱角分明的側顏在此時看來竟多了幾分陽剛的感覺:“神氣什麽,以後都見不着你了……”

他頓了頓,本就富有磁性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更加低沉,透出了幾分男性特有的迷人味道,卻又蕩漾着叫人意亂情迷的柔情:“對不起。”

他用這樣的聲音,說出了這三個字。

沈葉擡起眼來,目光裏閃爍着幾分不解。

于是他把自己的手覆在了她雪白的手背之上,仰頭望向了由千百根鐵條交錯相織而成的天花板,輕嘆一口氣說道:“本來說好要去同一所大學的,我沒能遵守我們的約定……”

沒等沈葉回答,他又顧自繼續說道:“走歪了,就沒有辦法再靜下心來讀書了。而且像我這樣的人,只怕是進了大學還要四處惹是生非,進了部隊興許被管管,這浮躁的心氣也能靜下一些……”

這話說得有些自嘲,任遠似是意識到一樣笑了笑,又補充道:“不過,上了軍校會有津貼,我算是能徹底擺脫爸媽的束縛了。”

“嗯,是呢……”沈葉強打起精神來,強迫自己現出一個微笑,将頭發捋到了耳後。

任遠看得心裏一動,情不自禁地向着她靠近過去。

難得地,沈葉沒有回避。

在這情意綿綿的對視之中,靈魂似是能夠碰撞交彙,彼此相融。

于是她閉上了眼。

可意料之中的親吻并沒有來臨,她只聽到耳畔落下了一句如春風般輕柔溫暖的話語:“等我,好不好?等我畢業,我們就結婚。”

眼前的黑暗猛然消逝,她睜眼凝視着他的眼睛,為那雙眼睛中躍動着的真誠所眩暈,久久無言。

等他的背影穿過擁擠的檢票口,眼見着便要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之時,沈葉只覺得此時若再不開口,怕是要落得一輩子的遺憾了,于是抓住了檢票口的圍欄使盡渾身力氣大聲喊道:“任遠!”

于是他回過頭來,剛剛修剪過的頭發在早晨的陽光照耀下顯得特別精神。

“我等你!”她大喊着說道,眼裏淚光滿滿,“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任遠笑了,笑得一如他們初遇時那般幹淨,只是那放蕩不羁的神态之中已然是多了幾分沉穩。

他擡起手,俏皮地在額前一揮,算作是告別,便轉過身去提着箱子走下樓梯,沒多久就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之中。

許多回憶與情緒都在這一瞬如潮水般漫上沈葉的心頭,她小跑追了幾步想要看看能不能再望上他一眼,卻只在不久後聽見動車晃過鐵軌的聲音。

太快了,快到不似從前那般,可以依依絮語,流連相別,能一遍又一遍地讀着心上人遠去的背影——在樓梯口,站臺邊,車窗裏……

“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

但這句話不覺又是在她的耳旁響起,引得她的雙頰微微發起燙來,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讨厭,人家才十八歲呢,說什麽結婚嘛!”她小聲咕哝了一句,卻旋即被蕩滿全身的幸福感漾了一臉的笑意盈盈。

外頭的陽光很好,照得她臉上的笑容分外明媚,連心靈都跟着敞亮起來。

雙手插兜走在都市的人潮裏,特別容易讓人産生游離于這個社會之外的感覺,就好像一個徘徊在街頭和任何人都沒有幹系的幽靈。

墨鏡擋開了陽光的晃眼以及人群的喧嚣,揣在口袋裏的合同已經帶上了點兒體溫。

夢寐以求的機遇終于到手,可許越卻感到有些空虛與迷茫起來。

本以為簽了約就是抵達終點了,可沒成想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他才發覺這只不過是另一個起點而已。

就好像闖進了一個看不見邊際的鬥獸場,不知道對手會在哪一個拐角出現,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能做的唯有不斷地拼搏與厮殺,耗盡自己所有的青春與才華,只為了在這場殘酷的鬥争之中生存下來。

這些天,他一直在瘋狂地聽歌寫歌練歌,腦海裏充滿了各式各樣的旋律與音符,靈魂卻反倒是像在其中漸漸迷失了。

他很累,曲庫裏滿滿的音樂被他漫不經心地切掉了一首又一首,直到一段熟悉的旋律讓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When we’re not together, I think about you all the time…”

他停下了腳步,手指停在半空,整個人仿佛成了一座凝固的雕像。

“I keep your picture in my wallet, to remind me that you’re mine…”

她的笑顏掠過腦海,一如初遇之時那般明媚清新。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 unless you’re right here by my side…”

“I’ll love you now and forever and until the day I die…”

承諾仍在,旋律依舊,歌詞如故,卻已是物是人非。

他向着蔚藍的天空擡起腦袋,滾燙的淚水漫了滿臉。

人潮仍舊如河水一般川流不息,可他們究竟在急些什麽呢?

如果心愛的人都不在了,那麽人生還有什麽意義呢?

活着,也不過是行屍走肉而已了。

但他記起來了——她曾對他說過,不管發生什麽事兒,永遠不可以放棄自己的夢想。

當時聽着沒有多大感覺,可現在——他似是能夠體會她的用意了。

“Hey baby, I’m missing you like crazy…”

旋律漸漸旋轉着接近尾聲,許越揪住頭頂的帽子把帽檐稍稍壓低了一些,便埋頭擠進了人潮,在這片昏黑之中漸漸遠去,延伸到很遠很遠,終于與盡頭的那片模糊融為一體,再也沒有辦法看清。

☆、尾聲

手中的冰淇淋已是融化了,那兩個談笑的女生也早已是走得沒了蹤影,沈葉望着天空發了許久的呆,這才發覺自己的眼中早已滿是淚水,鼻尖也在微微泛着酸。

是啊,她走了——已經一年過去了。

于是這一年,只剩下她一個人在這世間行走,孤孤單單,形單影只。

遠方也還有挂心的朋友和戀人,但再也不會有一個天天靠在她房間衣櫃上睡覺的女孩兒了。

再也不會有……像她那樣親密無間的朋友了。

她走到一處僻靜的公園,尋了個長椅坐下,點開那個純黑色的頭像,嘴角卻是在不覺間溜出了一抹笑意。

“羅弋,謝謝你在我的生命裏留下這樣濃墨重彩的一筆……”她的目光落在那個頭像之上,心裏則這樣默默想道,“願你……在那個沒有人去過的世界,依舊幸福安好……但我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始終覺得你并沒有随風四散……你一定,還在某處好好地活着,對不對?

“對了對了,告訴你哦,馮江和衛炎都考得不錯呢——可我估計馮江在大學裏還是要被一堆女生圍追堵截,而衛炎嘛,估計還會和過去一樣中二,嘻嘻……至于許越……我好久沒他的消息了,但他好像……一直也就再沒有戀愛……

“至于我和任遠嘛,嘿嘿……賣個關子。假如你回來的話,我就告訴你。”

小豎杠在消息框一閃一閃,沈葉盯着自己打出的密密麻麻的文字瞅了好久,終于是發出自嘲的一聲笑,又将它們全部删除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竟有了這樣的習慣。

但她始終抱有這樣的幻想——只要這個賬號在,羅弋就還有在這個世界上存活着的可能。

可她不會把消息發出去的,因為她不願面對不可能收到回複的事實。

不過,每當她這樣編輯完又删除之後,就好像已經把這些話和羅弋分享過了一樣。

她把手機放回包包,看着遠處的小孩嬉笑打鬧,又見一排小鳥振翅掠過藍天。

也許夏天終歸會過去,也許所有的故事也都會有畫上句號的那一刻,但是沈葉能清楚地感覺到,這段回憶卻不會淡去——非但不會淡去,還會在歲月的洗練下變得愈發清晰難忘,直至成為烙印在她心頭那一道永遠不會被遺忘的痕跡。

你好,羅弋。

再見,羅弋。

你偷走了我的心,你留下了我的心,你在我的心裏沉睡,你在我的夢裏微笑,分分秒秒,歲歲年年……

直到永遠。

第 38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漸變得濕潤。

苦澀的感覺緩緩漫上心頭。

沈葉,對不起……

也許我,沒有辦法和你去同一所大學了。

他閉上眼睛,在心裏狠狠痛罵自己是個混蛋,便感覺疲累和痛楚像是黑暗的長手一樣拽着他直往地獄的深淵墜落,引得他的眼皮越來越沉,沉重到再也擡不起來。

于是他索性放棄了掙紮,任自己在這個濺滿了血污的寒冷夜晚昏死過去,讓寒風将自己盡情吞沒,掩埋。

孤孤單單,不拖累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拖累。

手機屏幕上橫滿了一條條的未讀消息,羅弋不用點開也知道是誰發來的——那時候她買了這個手機,為接收的只是兩個人的消息,而沈葉不怎麽用手機,更不怎麽主動聯系人,所以只可能是……

但她不想去看。

她害怕一旦看了,自己會對這個世界生出更多的留戀感覺來。

大學的教室很空曠,空曠到她貼在頂端的玻璃上往裏面瞧也不會有人發覺她的存在。

許越正托着腮聽課,右手握着的筆在紙頁上漫不經心地敲打着。

手機就放在離課本不遠的地方,屏幕亮得有些刺眼。

他一定是在等她回消息。

羅弋飄得離窗戶遠了些,這才發覺自己的身影已是淡到幾近辨認不出。

于是她穿過玻璃飛進教室,在許越身旁的空位上坐下,眼裏的惜別之意已是濃到醉人。

也許,這會是和你的最後一次會面了,我的愛人。

請原諒我那麽突兀地闖入了你的生命,又這般不辭而別。

請原諒我的自私。

但是,這也都怨你實在太過美好,美好到讓我感覺,錯過與你的相識,将會成為我一生的遺憾。

那麽,再見吧,在這寒冷破敗的深冬。

謝謝你,讓我連心底最陰暗最僵硬的地方,都開滿了明麗的花朵。

因為與你的相識,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實實在在的溫暖與安全,甚至實現了一直以來求而不得的心願。

給你……我所有的祝願。

親愛的,心愛的,可愛的情郎,願你安好。

臉頰上貼來一種冰涼的觸感,許越像是觸電一般轉過了腦袋,卻只看見被刷得雪白的牆壁。

是錯覺嗎,可為什麽這樣熟悉?……

他轉頭看向窗外,只見立在寒風中的柚子樹結滿了又大又飽滿的果實,在如洗的碧空之下,顯得特別搶眼。

有人離開了……

不知為何他突然這樣想道,一時只覺得胸口悶得慌,不由得用雙臂将腦袋深深埋住,難過得幾近哽咽。

公園裏的陽光很好,因為是工作日的下午,整個公園安靜到只剩下在犯懶的小貓小狗。

羅弋打着傘,在綠色的草地上踮着腳尖輕輕走着,看公園的人工湖上倒映出了自己已然變得憔悴的面龐。

許是因為在冥界和仙界消耗了太多法力與體力,她這借來的本就脆弱的生命似是被提前消耗完畢了。

她很累,累到近乎挪不動腳步。

本可以在陽光下如活人一般行走的她,現在離了傘便覺得窒息得快要死掉了。

她明白自己的大限已是近了,哪怕僅僅從返生之路的期限上來說。

所以,她要抓緊這最後的時光,把每一處有過快樂回憶的地方都過一遍。

想到自己居然也能擁有過那麽多甜蜜快樂的時光,便再不會感到遺憾了。

她打着傘,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輕輕走過,踩亂了散落其上的成堆成堆的黃色枯葉。

“若若姐,你最近怎麽總是在發呆呀?”陳梅梅胡亂地往嘴裏塞着各式各樣的零食,連吐字都有些不清了。

“還吃!再吃都成豬了你!”管若沒回,倒是對着鏡子梳妝打扮的範喬沒好氣地瞪了陳梅梅一眼。

“要你管!”陳梅梅也毫不客氣地回瞪道,“我可是基本能夠确定可以取代那個有錢人家的小孩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下去了,可是你呢?啧啧,可別是因為沒了把握所以拿我出氣吧?”

“嘁,瞧你那點兒出息!我早就搞定了,只不過看不慣你越吃越肥罷了。”

“你……”陳梅梅正欲回嘴,卻忽地似是想起了什麽來。

于是她把手裏已然吃空的薯片袋子一拍,扭頭向着管若問道:“若若姐,羅弋那邊怎麽樣了啊?”

但管若仍舊沒有回應。

“若若姐?你聽見我說話了嗎,若若姐——”

但沒等她說完,頭頂上便猛然挨了一記。

“你幹嗎呀?”她瞪着範喬,語氣裏帶着點兒愠怒。

“我說,你沒收到羅弋的托夢嗎?”範喬挑了挑眉,“不知道若若姐跟羅弋感情最好了啊,居然還敢問羅弋那邊怎麽樣了,你是不是故意的啊你?”

“我哪有……”

可話說一半陳梅梅确是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夢來,在夢裏,羅弋着一襲白裙,看上去就如初遇時一樣機敏美麗,只是當初那倔強冷漠的面孔之上,難得地現出了笑顏。

“管若,範喬,梅梅,我要走了。”夢裏,她對着她們笑着,“祝你們的返生之途順利,所有心願都能實現。我會記着你們對我的好的。真的很謝謝你們。”

再後來,她将管若拉到一邊,說是有重要的事兒要特別囑咐。

是什麽事兒呢?

陳梅梅好想去問,可一見此時管若一臉憂郁的神情,便沒了開口的勇氣。

與此同時,她也感覺到難過得氣悶了。

羅弋怎麽會給她們托夢呢,難道……

她真的決定要放棄,就此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了嗎?

氣氛突然就變得壓抑沉重起來,引得陳梅梅連吃東西的胃口都沒有了。

好冷啊。

怎麽這樣快,就到年底了呢。

高三的生活漸漸開始緊張,同學們都開始了抱團取暖的模式,于是樹蔭下、走廊裏,随處可見成堆成堆一同複習的身影,整個校園都彌漫着一股沉默的硝煙味道。

高三的校園,是你死我活的無言戰場。

沈葉本是極度排斥這種抱團學習的模式的,可是眼下某個人的存在卻讓她意識到這會是個絕佳的約會借口。

樹影斑駁,打落在任遠清秀的眉眼之間,襯得他棱角分明的側顏是愈發地賞心悅目起來。

沈葉湊近他的卷子瞧了一瞧,不由得小聲驚呼道:“你這麽快就做完了?”

“嗯。”任遠懶懶地回道,“而且已經對過答案了。”

“全對?”沈葉是愈發驚訝了,“連最後一題你也會寫麽?”

“喂喂,”任遠沖着她不滿地一挑眉,“你不會真把我當成那種不學無術的混混了吧?”

“難道不是?”沈葉瞅着他問。

任遠一臉無語,末了頓了頓,回道:“那是做給我爸媽看的。”

沈葉看上去一臉問號。

“我讨厭他們擺布我的命運。”任遠解釋道,放下筆放松身子靠在了背後的樹幹上,“所以我學壞,我打架,我做一切讓我看起來像是個混混的事情……是啊,剛開始的時候,我只不過是為了讓他們不要煩我……”

他閉上了眼睛,身上尚未痊愈的傷口仍在隐隐作痛。

是啊,一開始只不過為了僞裝,可是有些路一旦踏上,便沒有辦法再回頭了。

見任遠突然不說話了,臉上的神情也是變得有些沉重起來,沈葉便覺得還是把話題岔開比較好,于是挪到他的身邊使勁地晃了晃他,道:“那……你想好要去哪所大學了嗎?我決定留在杭州,畢竟這裏熟悉。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次周三~

☆、第①①③章

可任遠卻只是望着遠處的天空發呆,看上去并沒有要回答的打算。

“喂,問你話呢!”沈葉猛地一拍任遠的肩膀,“不是說好了我們要去同一所大學的嗎,你讨厭父母擺布你的命運也好,你怎麽考慮的也好,等上了大學以後,我們不就能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心了嗎?”

“是嗎,能把命運把控在自己的手心啊……”任遠喃喃自語道,可忽然之間瞥見了沈葉的眼睛,這才發覺她眼中躍動的兇光似是能把他給吃了,于是趕忙賠笑道,“再說嘛,現在讨論這個還太早了些不是?”

沈葉癟癟嘴直瞅着他看,一臉的無辜。

任遠笑了笑,伸出手去揉亂了她的頭發,道聲:“高三加油。”

陽光鋪展在他的面龐之上,幾近使得青春的氣息滿溢而出。

那樣充滿活力,就像是一幅生機勃勃的圖畫。

魚缸裏的魚兒照舊搖頭擺尾,牆壁上的鐘表依舊滴滴答答,窗邊的簾幔仍舊随風舞動,可羅弋卻一直沒有回來。

那天晚上她和自己說了些什麽呢,沈葉只覺得迷迷糊糊記不清了,但有一點她卻是記得清楚——那便是羅弋說,她會留到等自己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再好好地和自己告別。

現在想想,這意思也就是羅弋最後……還是要離開的嗎?

沈葉輕輕咬住下嘴唇想要把眼淚倒回去,可卻漸漸發現這實在是徒勞。

她不由得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羅弋剛剛出現的時候那又拽又賤的樣子,想起那時她們的拌嘴和小鬧,想起自己意欲尋死之時接住自己的那個溫柔懷抱……

還有之後,那些令人難忘的冒險旅程。

不知不覺中,她的生命,似是已經和羅弋的交纏在了一起。

這一年,實在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兒。

可這樣特別的女孩兒,又是怎麽會闖入自己的生命的呢?

她擡頭望向窗外,逼迫自己使勁想了一想——哦,是因為這顆心。

羅弋曾經提過“返生”這個詞兒,對吧?

她似乎從未和自己細說過這方面的事情,又或者是自己忘了。

總之,自己實在是不清楚具體的規則是怎樣的。

那時候羅弋時常會拿這件事兒來開玩笑,每次都用那種嘻嘻哈哈的态度,引得沈葉只覺得那不會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興許只是羅弋和她開的一個玩笑而已——對于羅弋說要取走她的心的這回事,她從來就沒有當真過,也便很自然地把初遇的那個晚上羅弋所說的所有話抛在了腦後。

所以,她從沒覺得羅弋會消失的。

她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就像一個好朋友一樣,她只覺得她們會一直這樣打打鬧鬧開心地活下去,彼此揶揄彼此扶持,會一直像這樣陪伴在彼此的身邊的。

就在她想得心緒愈發煩亂的時候,卻忽然聽見窗戶那邊傳來一陣響動,于是條件反射地站起身來,帶着些欣喜喚道:“羅弋?”

但出現在眼前的這張面孔,卻是有些陌生。

不是羅弋啊……

沈葉帶着些失望正欲坐下,卻忽地又跟個彈簧似的蹦起來,指着眼前的這個女子結結巴巴說道:“你你你……你不是……”

“是的。”來人一按窗沿便靈巧地落在了地面,順了順身上的衣服把目光撇到一邊,“是弋弋讓我來的。她有些事情,想要托我轉告給你。”

沈葉終于是記起了她的名字來——上回她來過自己的房間,那時候也是為了羅弋的事情,對,她還說自己是羅弋的朋友呢,她的名字好像叫……管若!對,就是管若。

沈葉像看見救星一樣撲上前去就抓住了管若的胳膊,因着焦急眼睛也是變得有些濕潤起來:“羅……羅弋人呢?你知道她在哪裏的對不對?我不想聽她的轉告,我想要見她本人!”

管若不敢直視沈葉的眼睛,只是把手搭在她的手上,聲音也是輕輕的:“你不要擔心弋弋,她很好。只是她心裏有事想要出去走走,放松放松。你了解弋弋的不是嗎,她在心煩的時候,一向不願意被人打擾。她現在讓我來告訴你這句話,就是希望你定下心來好好準備高考——畢竟這是個對你們來說很重要的考試,對吧?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希望你能珍惜弋弋的情意,不要讓她失望。”

說完管若便将自己的手從沈葉的手裏抽出來,一個翻身便從窗戶裏躍出去了。

于是房間裏只剩下了冷冷的風,還有在臺燈清冷光線下永遠不知疲倦地游動着的小魚兒。

沈葉失神一般癱軟在了身後的椅子上——她該相信管若的話嗎,她并不清楚,她心裏其實也有一個關于真相的雛形,可她并不願去看清。

那麽……只能好好學習了,畢竟,這是她唯一能确認的和羅弋有關的最後消息。

今天看起來也會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高三到了,學校的管理就變得很松,于是下午的自習沈葉便幹脆請了假回家把自己鎖在小房間裏埋頭寫卷子,她只覺得,這麽做就似是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她便可以不再去想那些讓她感到心煩的事情。

就在她寫得只覺得自己快要進入了那個布滿油墨味道的世界的時候,卻忽然聽見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鈴聲大作。

她的手機很少會有人打進來——沈葉尋思着這會不會又是什麽詐騙電話,于是帶着滿腹的不耐煩準備把手機抓過來按滅,卻在目光落到手機屏幕上的那一瞬怔住了。

是任遠打來的。

任遠可很少——或者說是從來沒有主動給她打過電話。

這麽突然,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于是沈葉忐忑不安地按下了接聽鍵,把手機拿起來放在耳旁:“喂?”

那邊傳來細弱的喘氣聲,聽着又有些像是冷笑。

“喂?”沈葉只覺得脊背有些發涼,“是任遠嗎?”

“沈……”那邊的人似是連吐字也很費力,“沈……葉……這裏……是學校……後面……的……小巷……吧……他們可真是會……選地方……也夠……陰……”

這會兒沈葉已經聽出來是任遠的聲音了,可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麽虛弱,使得她渾身都因緊張而微微地發起汗來:“任遠你怎麽了……你說的他們是誰?你現在在小巷嗎,出什麽事兒了?”

“你說……這麽多……問題……我一下……怎麽回……答得……過……來……”

“那……那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發生什麽事兒了?”

“沒……事兒……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當地一聲,手機似是掉落在了地面,而那邊的人再也沒有開口說話。

“喂任遠!任遠!”沈葉急得直喚他的名字,可那頭死一般的寂靜讓她的心兒涼到仿佛浸泡在零下二十八度的冰窖之中一般。

她沒有辦法再這麽坐以待斃了,于是連忙起身急急忙忙披上外套穿好鞋子就奪門而出。

記憶中學校後面的小巷只有那麽一條,昏暗的燈光下,小巷的每一塊青石板上都布滿了灰暗苦澀的回憶,但是眼下沈葉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再去回想了——直覺告訴她,她心愛的人,此刻可能正是危在旦夕。

鞋跟敲擊在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發出咚咚咚的脆響,冷風拂過臉龐宛若刀割,眼前的景物搖晃得厲害,直叫人頭昏腦漲。

在這片昏黑的盡頭,她看見了血,很多的血。

任遠就躺在小巷的盡頭,整個人浸在血泊之中,地上還有一把被鮮血浸沒到近乎辨認不出本來面目的小刀。

這位置實在太過偏僻,如果不是特意來找,是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

沈葉強迫自己咽下所有的恐懼與慌亂,顫抖的雙手在手機屏幕上按下急救的號碼,只覺得這等待接聽的時間無限漫長。

“喂?120嗎?對,這裏是永象中學後巷,有人失血過多昏迷了,情況很危險……

“嗯……嗯……對的,好,我去永象中學門口帶你們過來……”

沈葉用手支着腦袋——剛才被她強制壓下的恐懼和惡心感覺這會兒終于是湧上了心頭來,引得她渾身都在劇烈地發着抖。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而這頭一次看見,血泊中浸着的,居然還是她最最心愛的戀人……

她捂住嘴,只覺得想哭的沖動已是近乎抑制不住了。

任遠的身上纏滿了繃帶——在重症監護室裏渾身被插滿了管子的他,看上去活像是個昏死過去的木乃伊。

等沈葉趕來,又等到救護車來接應,這期間到底有多長時間?

流了這麽多血,他能撐得過去嗎?……

畢竟這裏再不是有着法力庇佑的異度空間了。

沈葉垂下腦袋發出小聲的嗚咽,只覺得難過得連心也快碎了。

“小妹妹。”

就在這時她聽見有人喚她,于是擡起頭來,卻正見了一個戴口罩的護士姐姐。

“你是他的家屬嗎?”

沈葉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就要周六了,不過感覺不剩幾章了,我想想……可能還有三章左右?

不清楚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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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看官,下章內容我已經寫完了,但是電腦今天出了點問題,word打不開,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修好,如果不能的話明早我一定補傳上來,抱歉抱歉~╥﹏╥…最近真是多事之秋……

☆、第①①④章

夜已是深了,醫院冰冷的鐵質長椅上坐着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異常顯眼。

“這也太亂來了。”許越把胳膊放在椅背上,眉毛近乎擰成一個結了。

“對不起,麻煩你了……”沈葉低頭看着自己的裙邊,聲音低低的。

“不是說麻煩什麽的,”許越轉過頭來直視着她的眼睛,“我是想說那夥人到底是幹什麽的,居然把人給傷成這樣,我們怎麽能這樣簡單就放過他們呢,怎麽說至少得先報個警吧?還有,你有任遠爸爸或者是媽媽的電話嗎,他們兒子傷成這樣,至少得打個電話讓他們知道一下情況吧?”

沈葉緊緊咬住下嘴唇,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我了解任遠的性格。如果他醒來發現他父母知道了這件事兒,一定恨不能立即死掉。而如果我們報警的話,便一定瞞不了他的父母了。”

許越煩亂得在頭上亂揉一通,恨恨道:“你們現在這幫小孩子啊!讓我說你們什麽好……像你們這樣,早晚得出事情!”

沈葉沒接話,可眼裏的淚近乎是滿出來了——她怎麽會不知道他們的做法很極端很不正确呢,可是她現在最在意的,是任遠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至于其它的,她暫時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想了。

當任遠睜開眼睛的時候,首先躍入眼簾的是天花板上閃着亮光的日光燈,再之後才是雪白的床單和壓抑的牆壁,再加上旁邊家屬的絮語,他便是初步能确定自己是在醫院了。

可是,為什麽自己會在醫院的呢?

于是他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畫面來——那些猙獰的笑臉,被他擊倒在地的軀體,還有那猝不及防刺入他小腹的一刀……

見血之後他們就跑了是麽。

真慫。

慫到只會出陰招。

就在他想得神情漸漸變得陰沉可怕的時候,卻忽地感覺到手邊一陣蠕動,接着便看見了沈葉揉着惺忪的睡眼漸漸從床邊直起身子來。

“呀,你醒啦,任遠!”她本是困倦的面容上猛然現出了清醒的神色,眼裏閃爍着欣喜的光亮。

可看着她這副模樣,任遠卻覺得心裏愈發苦澀起來,于是索性把臉偏向了另一邊去,也不說話。

“你睡了三天三夜呢……”可她卻顧自說起話來,聲音裏透着滿滿的心疼,“那會兒我真怕你會死了……不過幸好幸好,醫生說你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

脫離生命危險了?……

是啊,那時候給她打電話,他是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

所以,是她把自己送到了醫院?

哈,居然會被她給救過來了……

自己可真是個會給人添麻煩的家夥呢。

“不管怎麽說,能醒過來就好……”沈葉低頭笑着說,聲音也随之變得溫柔了起來,“等你恢複好了,我們再一起回學校上課。”

任遠猛地回過頭來,一雙眼睛因詫異而瞪得老大。

“你……不打算痛罵我一頓麽?”他說,一臉的難以置信。

沈葉垂下眼睛,睫毛被淚水沾染得有些濕潤:“你能醒過來我就很開心了,怎麽還狠得下心去責備你呢……只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我就心滿意足了啊。這才是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老天爺終于把我最心愛的男孩兒從鬼門關歸還給我了,我怎麽舍得再開口責備呢。做人不能太貪婪的。”

話是這麽說,可任遠還是在她的眼裏看見了許許多多的委屈。

于是他也感覺心疼起來,便伸出手去把沈葉的手握在了手心,沉默良久才開口說道:“對不起沈葉……對不起。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确是招惹上了太多的麻煩。我把自己的生活攪得像一個爛攤子。我沒有得到過什麽像樣的愛,更別提什麽真摯恒久的愛意了。所以我作踐生活,也作踐我自己。但是今天我想明白了——我答應你,這種混賬事情會是最後一次了,從今天開始,我要跟過去的一切徹底地來個了斷。

“高三了,我們都要加油。這樣等到填志願的時候,你我便都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交代。好嗎?”

他仍舊卧在床上,可一雙清澈的眼睛卻是定定地瞅着她,裏面滿是熾熱的真誠。

沈葉眼裏含淚,鄭重地點了點頭。

校園裏讀書聲琅琅,清亮而富有朝氣,聽到深處卻又能感覺出濃到化不開的疲憊之意。

這個清晨下着小雨,為本就凄寒刺骨的冬日平添了一股直透心底的寒意。

這些天管若的情緒一直很低迷,做什麽事兒也提不起精神。

返生之路已經接近盡頭,宿主的精氣神也已是一點一點地傳輸到了她的體內,使得她得以像活人一樣在大太陽底下行走,甚至肆無忌憚地淋雨也沒有什麽所謂。

可是羅弋呢?

她嗅到了清清淺淺的玫瑰花香,就好像羅弋身上那沁人心脾的味道一樣,于是情不自禁地跟着這味道一路走去,不覺間就到了這所學校。

因着下雨的緣故,這味道時而濃烈時而寡淡,有時候還打着飄消弭在了這濛濛的雨霧裏。

但她還是尋到了這味道的源頭。

那是一把失落在雨中的傘,在雨霧的籠罩下散發着清冷的氣息,又朦胧得宛若一場夢境。

只見那傘柄倚在地面,傘面則那麽靜悄悄地展開着,就好像在守護一段一旦不小心觸碰到便會消散的回憶一般。

管若走到那把傘跟前蹲下身子,伸手抓住了傘柄。

好奇怪,在觸碰到傘柄的那一刻,她忽然就産生了一種強烈的感覺——一縷纏附在其上的靈魂,似是因為歸屬有了依托,便靜悄悄地随着淺風離開了。

而纏繞在傘上的淡淡玫瑰花香也在這一瞬随風而逝了。

就好像終于能安定下來的念想。

“弋弋……”管若喃喃念道,“你要我轉達的話,我已經帶到了……”

本該是還有許許多多的離愁哀思要說的,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她卻反倒是覺得,沒有什麽話比沉默來得更為自然了。

“走好,弋弋。”她輕輕地說道,慢慢閉上眼睛,任自己的淚水混雜在清冷的雨幕之中,連着沉痛的哀思一同飄向了遠處被細雨暈染得已然看不清邊界的地平線裏。

一切似是如故,一切又似是有了些許的不同。

高三這年,所有人都在極端壓抑地備考,恨不能舍棄自己所有的情感成為一個冷漠無情只知埋頭苦學的機器,可有時候卻起到了反效果,使得自己變得愈發敏感,尤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夜已是很深很深了,可任遠仍舊圓睜着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僅懸着一盞燈的天花板看,全然沒有一點兒睡意。

隔壁的聲音很輕,可他卻能聽得明明白白。

畢竟憤怒與憎惡是一種很強烈的情感,絕對不是一層薄薄的牆壁所能阻隔得了的。

“孩子都高三了,你就不能在家多陪陪他嗎?”江伶的聲音聽起來永遠這樣細細小小,卻在最底端埋藏着能把人刺穿的濃烈怨恨。

“我工作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那個混賬小子也根本不樂意我來陪吧……他是恨不能我死了才高興呢!”任永林的聲音低沉渾悶,随後便跟上了點煙的聲音。

“你少抽點,就不能給兒子做個好點的表率嗎?”

“你能不能別總這麽啰裏啰嗦的,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的事兒你特麽的少摻和!”

任遠翻了個身,只覺得這被牆壁壓抑着的争吵聲實在太過刺耳,而眼下自己又是一點兒睡意也沒有,便索性起身推開了房間的窗戶,讓寒冷的晚風撲了自己一臉。

今晚的星星好亮啊,簡直跟那個晚上的一模一樣。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即便是有了心事,也不再樂意和家裏人說了呢?

他記不清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對于家庭的感情,是愈來愈淡漠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這個被稱之為“家”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想要掙脫這裏的束縛。

也許自己以後不會結婚的吧——畢竟他并沒有被人像樣地愛過,所以自然也不會懂得該怎麽去愛別人。

可是習慣了之後,便也覺得沒有什麽不好。

反倒是有時候別人對于他的喜歡,在他看來卻成了一種負擔——因為,他并不懂該如何去回應別人的愛意。

于是他想起了沈葉來。

一時間,天上的所有星星,都變得那麽像她明亮的眼睛。

他的拳頭漸漸在窗沿上方握緊了。

“沈葉,對不起。如果可以的話,我多麽希望能夠就這樣一直一直陪着你走下去啊——可一想到以後你會接觸到我這個陰暗的原生家庭,我只覺得所有的想象都在這一瞬灰飛煙滅了。我喜歡你,也好想就這樣一直陪着你走下去,可我不能……在我自立之前,我沒有辦法給你想要的生活,也無法給你任何承諾——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把它變成現實的能力。”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次就是星期一了,粗略算算劇情內容,好像真的只有兩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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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明天又臨時有事,沒時間上來更新了……不過看起來只有兩章就結文了,不想因為趕時間而寫得潦草,所以初步決定下周三,也就是12.21更新一次;因為這個周末有安排,所以得看情況,不過最晚下下周會更出最後一章結文。謝謝你一路看到這裏(^-^)V

☆、第①①⑤章

“而我也沒有退路。

“一旦我失敗了,沒有人會救我的。

“別人都有受傷時候可以逗留可以依靠的避風港,而我卻沒有。而且……我實在是受夠了,我再也不想看着別人的臉色生活了。我……再也不想做他們的出氣筒了。

“如果只是我自己,那怎麽樣都無所謂,可我怎麽能忍受得了你也跟着我一起陷入這片泥淖之中受苦受難?

“沒錯……我想,我是想要和你一起的,甚至帶你遠走高飛——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須憑借自己的力量在這個險惡的世界紮穩腳跟才可以。

“我自然不奢望你會等我,可我也不會放棄在這條道路上繼續前進的——畢竟,總會有抵達終點的那一天。當我騎着心愛的駿馬回來迎接你的時候,等那個時刻真正到來的時候,你願意去往哪個方向,又或是願不願意和我一起,便都是你的自由。

“不管你如何選擇,我都不會怨你。”

想到這裏他一時覺得心裏亮堂了許多,便緩緩地立起身子來。

一抹微笑悄悄地在他的唇邊蕩漾了開來,像是掠過湖面的微風。

但若要問我真實的意思,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夠等着我的,我親愛的小公主。

他在心裏默默地想道。

窗外陽光很好,落在紙頁上恍若躍動的詩篇一般動人心弦——沈葉的目光來來回回在那些密密麻麻的鉛字上掃動,思緒在激烈碰撞,筆走如飛。

時間啊,多麽希望你能快些過去,這樣便可以早些結束這毫無樂趣又無意義的高三了。

可是,又好想你能走得慢一些呢——畢竟,我總感覺自己準備得還不夠充分。

枯燥的試題和細細密密的知識點不住地在她的腦海中盤旋着——而在這如此蒼白單調的學習生活之中,任遠的那一句“高三了,我們都要加油”,便成了其中最浪漫不過的點綴。

點點陽光在湖面上跳動,恍惚之間竟有一種回到了家鄉的小河旁邊的感覺,就好像又回到了和羅弋一起在那兒約會的時光一樣。

許越坐在面朝湖面的棕色長椅上,讓帽子垂下來遮住自己的眼睛,感受着陽光打落在身上的融融暖意。

心頭的陣痛已是舒緩一些了,可還是埋在最深最深的地方怎麽也不願意離開。

想想那天在醫院的時候真是應該問問沈葉到底知不知道羅弋去哪裏了的,可是前不久羅弋發來的那些消息又很快讓他斷了這個念想。

是的,那時候她在消息裏這樣說道:“許越,我暫時要離開一陣子,請原諒我再一次的不辭而別。很抱歉,我又一次破壞了我

第 37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無論是誰都會感覺到迷茫的。可是夢想,卻是永永遠遠屬于你自己的。有了它,哪怕是在最低沉頹廢的時候,你也能在黑暗中看見光亮,甚至沒有任何人的陪伴也能昂首闊步一路向前,推開所有危險纏人的誘惑……許越,正因為我沒有辦法一直陪伴你,所以才會更加擔心一個人的日子,你會不會永遠往好的道路上去走……畢竟你的沉淪,是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看見的情況……”

她的聲音很溫柔,又很朦胧,就好像琴弦上躍動着的旋律一樣。

“畢竟這個世界太危險,太花花綠綠,太容易叫人迷失了。

“這叫我沒有辦法不擔心。

“所以許越,彈起來吧。不要害怕別人的嘲笑,也不要害怕這會讓自己顯得幼稚。

“你要知道,那些故作成熟的人,才更叫人瞧不起。

“能保有自己的幼稚,這本身就是一件本事了。

“而那些人對你的嘲笑和貶低,襯出的不過是他們對自身生活的無能為力而已。

“這種人,你就不要去管。”

吉他被重新放回到手上,而羅弋就站在自己的眼前,笑得一派明媚,眼波溫柔得就像是初春蕩漾在陽光下的湖水一樣。

“唱吧,我永遠是你最忠實的聽衆。”她笑着說道。

真好啊——陽光,美景,佳人。

在最好的年華,最明朗的天氣裏,為自己最心愛的姑娘弄琴唱歌,人生得以如此,實在是沒什麽再可抱怨的了。

于是許越順了順氣,笑容便再度在臉上流動了起來。

弦動,音響。

“Hey baby, I’m missing you like crazy…”

唱給你,我心愛的姑娘。

謝謝你在我一無所有的年紀,給了我最溫柔最美麗的回憶。

我好想你,想得快要發瘋了。

如果可以,我多麽希望時間能永遠定格在這一刻,留住你明媚的笑顏,讓它永遠在這泛着慵懶氣息的清風中嶄新靈動,熠熠生輝。

你在我的心裏,永遠都是這樣美麗,無人能及。

冬天的夜晚來得特別早,黑紅黑紅的晚霞就像是調色板上被調壞的顏料一樣,光是看着便叫人的心情壓抑到不行。

而在這樣陰沉的光影映襯之下,任遠臉上的表情是顯得愈發兇狠可怕了。

徐丹一向以嚣張跋扈著稱,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卻只在兩個人面前例外——其中一個是喬寒,而另一個,便是站在眼前的任遠。

她知道任遠約她出來一定不是為了什麽愉快的事兒,可即便如此,她就是沒有辦法拒絕他的要求。

“知道我為什麽約你出來嗎?”任遠終于開口了,路燈暈黃的光亮打在他被頭發半蓋住的眼睛之上,卻襯出了一種頹廢的明亮來。

任遠就是這樣一個可以讓任何矛盾在自己身上共存,并将它們調和到一種完美的平衡的人。

“當然知道,”徐丹說,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微微地發起顫來,于是索性讓它變得歇斯底裏了,“還能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那個賤人麽!”

任遠仍舊面不改色地靠在欄杆上,懶懶的,眉毛也以同樣的情緒向上擡了擡:“你說什麽?”

“我說沈葉啊!”徐丹看上去已是有些不管不顧了,“你會找我,不就是因為沈葉的事情麽,還能為了什麽啊!我還真就不明白了,她到底有什麽好的,能讓你為了她這樣上心,她不過就是個只會裝可憐的狐貍精而已——”

“差不多得了,”但任遠打斷了她的話,聲調很冷,“就算沈葉再怎麽一無是處,可她至少不會說出這樣難聽的話。更何況,她身上的優點多了去了。相反地,胡攪蠻纏的女人,總喜歡躲在暗地裏算計人的女人,才最叫人讨厭。”

徐丹怔了一怔,卻随即發狂般大笑起來。

任遠有些反感,可既然把人給約出來了,那麽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于是他淡淡道:“我問你,謝小菊的死……是不是和你有關?”

徐丹本就是在神經質地笑,聽到任遠的問話卻是笑得更加的神經質了:“是啊,就是和我有關。哈……不僅和我有關,還是我親自動的手呢。”

“你……”

雖說任遠的确也考慮過有這種可能,但這話從徐丹嘴裏這樣毫不慚愧地說出來,還是讓他不可避免地感覺到驚愕:“你怎麽能說得這樣輕松,這可是在犯罪啊徐丹!人命可不是小事……”

“哼,”可徐丹卻僅僅是回以一個冷笑,“不是小事?謝小菊那種人的命能值幾個錢?像她這種膽小鬼,活着也是個累贅,根本就沒有在這個世界上繼續活下去的資格。”

任遠難以置信地瞅着她,只覺得這個女人的瘋狂程度簡直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以至于他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可徐丹似也是本就沒有期望他能回話,反倒是笑嘻嘻地瞅着他,眼神也漸漸變得迷離起來:“你很讨厭我對吧,任遠?”

“啊?”任遠看上去有點兒意外。

“你不用回答我的,我知道你讨厭我。”可徐丹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但是明知道你讨厭我,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喜歡你。哪怕只是遠遠地看着,我都能感覺到那麽幸福。也因為這樣,我真的好恨沈葉,恨她那麽輕而易舉地就奪走了我永遠觸之不得的仰慕之人的心。甚至我也讨厭謝小菊——因為你就算對她,也比對我和顏悅色得多。

“這樣說來,也許我最該恨的人是你吧,任遠……

“可我卻做不到。

“我怎麽敢奢求你喜歡我呢——你長得那麽帥,氣質又那麽耀眼,我清楚得很,我無論怎麽努力也不可能配得上你的。

“既然沒有辦法下定決心去毀掉你,既然舍不得毀掉你,那我就只能毀掉你身邊的人……

“你一定很恨我吧,任遠……哈,我何必問呢,你自然是恨我的了……”

她捂住了臉,竟然開始低聲抽泣起來。

面對這麽變态的表白,任遠一時只覺不知該作何反應,甚至連接下去質問的氣勢也沒有了。

“喂,你……”

可他總覺得還是該和她說些什麽,不然這局勢簡直尴尬得沒辦法緩解,于是上前向着她伸出了手去。

可沒成想徐丹卻是尖叫了一聲,緊接着渾身開始劇烈地發抖,驚得任遠一時愣在了原地。

“不!”她大叫着說,“不要拒絕我!”

說罷,她連一個讓任遠反應的機會都沒有給,就轉過身去撒腿就跑,一路上還不時發出斷斷續續的神經質的笑聲來。

于是她的背影就這麽連同着她的笑聲,慢慢地消隐在了冬日寒冷而又凝重的黑暗之中。

“徐丹……”任遠因了訝異而把嘴巴張得很大,“是不是瘋了?”

雖說回來的時候時間仍舊是定格在出發前的那一刻,但在冥界和仙界經歷了那麽多的事件,仍是給人一種過去了許久的感覺,所以當許越拿起鼠标開始處理之前積壓的作業的時候,只覺得都有些陌生了。

跟羅弋一起待在寝室畢竟是有些不方便,可是接下來的日子怕是所剩無幾,所以他一刻也不願意和羅弋分開,便索性把電腦從寝室帶了出來,在圖書館前的長椅上尋了個位置便坐下開始處理作業,而羅弋就坐在他的身邊。

“難嗎?”羅弋凝視着電腦屏幕,下巴枕在他寬闊的令人安心的肩膀之上。

“不難。”許越答,“只是……我做得還不夠好。”

他輕點幾下鼠标,在制作模型的軟件上繪出了幾條曲線,同時眼睛向着放在旁邊的手機的屏幕上一掃,便立時換了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天,還有這麽多作業沒做啊……看來這個月又是天天熬夜的節奏了……”

羅弋并不是很懂,但看那課表上的格子塊的确是被排布得滿滿當當,便似是也體會了幾分,于是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說道:“那我就不打擾——”

可話沒說完,她忽然之間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猛地抓住了。

“留下。”許越說,目光仍舊停留在電腦屏幕之上,可伸出的手卻是将她的手給攥得緊緊,“好不容易才從那麽危險的地方脫身回來,你哪兒也不許去。你若是非要走,那以後我可就再也不理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就是周三了~最近感覺身體很不好,還以為今天會傳不上,還好還好……

☆、第①①?章

羅弋不由得被他的這番話給逗笑了——可真是像個小孩兒啊。

于是她複又坐回了他的身邊,開口問道:“但是我這樣在你旁邊,不會影響你麽?”

許越仍舊盯着電腦屏幕右手絲毫不得閑地操控着鼠标,但回答的聲音卻是清晰:“如果你不在我身邊,那才是對我最大的幹擾。”

羅弋低下了頭,心裏早已是甜得不行了。

她還能說什麽呢?

今天的天好藍啊,雲也那麽輕,陽光照在許越的臉上簡直顯得太溫柔……

他永遠都是這樣專注,無論是在學習的時候,還是在陪伴着她的時候。

美好而又迷人,簡直像是一場夢境。

如果這一切真是一場夢的話,那麽索性不要讓她醒來好了。

羅弋在心裏默默地這樣想着,臉上漾滿了盈盈的笑意。

自打身邊謝小菊的位置空掉之後,沈葉便常常感到心不在焉的,這使得她對于徐丹的一舉一動是愈發地敏感起來——徐丹的座位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而且最近徐丹本人的異常舉動也是實在太吸引人的注意力,使得沈葉想不對她感到敏感都不成。

這些天她時常能聽到從徐丹的座位處傳來“嘿嘿嘿”的低笑,甚至有時候會聽見徐丹突然之間尖叫起來,緊接着就推開椅子跑出教室去,直到傍晚才一臉神經兮兮地回到教室裏來,而回來的時候就像是驚弓之鳥一般左顧右盼,雙眼就像是失了色澤的玻璃珠一樣,全無神采的同時又帶有濃濃的神經質味道。

沈葉聽見有人在悄悄議論:“徐丹最近是不是有點兒怪怪的,感覺精神有點兒不太正常?”

“誰知道呢。反正我對她是一向不了解的了。”

跟班和頭頭的關系還真是脆弱。

徐丹這樣異常的狀态自然是影響到課堂秩序了,因此老師不得不找她談話,但她卻是哆哆嗦嗦、語無倫次的,使得她們之間的談話根本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可能。

“徐丹,你怎麽回事啊?”蔡老師眉頭緊蹙,看上去已是有些不耐煩了。

“她在那兒……她在那兒啊老師!她盯着我……她在看着我呢!……救……救命……救命啊!”

“喂!徐丹!——”

可徐丹早已是跑得不見蹤影了,談話是再度以失敗而告終。

“唉,看這樣子,只能叫家長了。”蔡老師從包裏掏出手機來,卻忽然猶豫了。

她的目光在漆黑的手機屏幕上停留了好久,最終還是連一個數字也沒有按下。

考評的日子已是很近了,她實在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任何狀況。

可是家長這個因素若是摻雜進來,實在是太不穩定了。

從徐丹進入辦公室的那一刻開始,窗外就一直有道黑影在默默地注視着這一切,這下眼見着蔡老師最後還是把手機放回了包裏,那個人的嘴角開始現出了一抹陰冷的笑意。

“多麽富有人情味的校園,多麽單純的校園啊。”她冷冷地笑着說,影子在走廊上被拉得好長好長。

走廊很昏暗,昏暗得就像是那個破敗的小巷一樣,使得那些陰冷灰暗的回憶如同角落裏被挑起的蜘蛛網一樣再度纏上心頭來。

“不……”她喃喃自語道,臉龐深深陷在走廊濃重的陰影之中,“這是她的事,和我無關……”

“她是她,我是我。”

“那一切,和我……無關。”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接連翻過了幾頁,沈葉本以為生活就要這樣慢慢回歸正常,可沒成想在某個清晨卻聽到了爆炸性的新聞。

“喂,要不要去看看,河邊……”

“嗯?怎麽了,不會又有屍體吧?咱們學校最近這麽多災多難?”

“是……但這回是徐……徐……”

“徐……難道是徐丹?不會吧!……”

她們之後又說了什麽沈葉已是來不及聽清了,她只聽見自己的耳旁有風在瘋狂地呼嘯着,而周圍的一切景物都成了雜亂無章的線條,摻雜着讓人心煩意亂的噪音。

沈葉撥開圍觀的人群,因為奔跑而變得迷亂的氣息尚未喘勻,卻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得連呼吸也幾近停止了。

河面上漂浮着一具屍體,正頭朝下浸在水裏,姿勢很怪異,就像是被人強行壓進水裏溺死的一樣,看起來像是有過一番激烈的掙紮。

沈葉不由得捂住了嘴去——幸好徐丹不是臉朝上浮在水中的,直覺告訴她說,此時徐丹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可怕。

“嘿。”

就在她胡思亂想得頭也疼起來的時候,卻忽然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下。

她被小小地吓了一跳,卻發現身後的人是任遠。

他仍舊一如既往地單手插兜,身上的衣服松垮得透出點兒酷酷的味道,只是這會兒他臉上的表情很凝重——之前沈葉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看見過這樣的表情。

“我寧願相信,是謝小菊來索命了。”他說,聲音很低沉,又帶着點兒喑啞,“謝小菊……也只有在死後,才能勇敢一點兒了。”

沈葉沒有接話,可心裏的情緒卻是複雜到近乎炸裂——她對謝小菊和徐丹仍舊懷有很濃重的恨意,可是現在這兩個人居然全都死了,這使得她的仇恨就像是被意外戳破的氣球一樣,一時之間竟失了安放的位置。

命運可真是愛捉弄人啊。

她閉上眼睛,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也許一切都該是結束的時候了,畢竟曾經給她造成那麽沉重的陰影的兩個人,現在已都是從這個世界上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這确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不知道她們在那邊的世界會怎麽樣呢——但怎麽樣也好,至少她和她們,暫時再也不會有照面的可能了。

接連有這麽多事件發生,學校一時間人心惶惶,甚至有不少人因此而轉學了——而這些人之中,有不少都屬于當初造謠傳謠最兇的那一批人。

不過這也很好解釋——那麽喜歡造謠傳謠的人,本身怕就是沒什麽主見,膽子也大不到哪裏去,聽風就是雨的性格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再正常不過了。

但這樣一來,那種明顯針對沈葉的氣氛倒是淡了不少。

冷清的學校,反倒是多了幾分溫馨的感覺,讓沈葉徒生了不少安全感。

傍晚,夕陽的光線潑灑在已然變得稀疏的枝葉上,為其染上了淺淺的金黃色,與地面的落葉相映成趣,好像被遺忘在角落的油畫一樣。

“任遠,我們學校變得好冷清了呢。”沈葉凝望着漸漸沉入群山的夕陽,托着腮低聲說道。

“冷清點好,”任遠回,仰頭懶懶地靠在身後的單杠上,衣角在晚風之中輕輕地拂動着,“人多口雜,那樣很煩。”

沈葉向着他慢慢轉過頭來,已然變得朦胧的光線散落在她精致的面龐之上,竟然美得有幾分像畫。

而她正在沖着他笑,笑容淡淡的:“你想好要去哪所大學了嗎?”

任遠深呼吸了一口,又慢慢地長出一口氣來:“是啊……轉眼竟然就到高三了呢,時間過得真快。哪所大學……”

他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便揚起下巴對着沈葉一笑:“你說,我們算不算是大人了?”

“喂,回答我的問題。”

“這是我回答你問題的前提條件。”

“算啊。都滿十八歲了,有什麽不能算的。”

任遠沒接話,卻是向着沈葉走了過來。

開始變得昏暗的光線打在他蓬松烏黑的頭發上,襯得他的膚色愈發白淨,眼睛也是如星星一般發着精神的亮光。

“我們算是大人了啊……”他輕輕地把自己的額頭貼住了她的,眼睛也是漸漸地合上了,“那,我們……去同一所大學,好不好?”

他離得好近,近得讓沈葉可以那麽清楚地聽見他富有磁性的聲音,感覺到他的體溫,還有他身上特殊的味道。

以前曾聽說有些人是靠着鼻子尋找愛情的——而此時的沈葉只覺得,任遠身上的氣味,似乎跟自己很合。

“好……當然好啊。”她輕輕地回道,不覺也是閉上眼睛微笑了起來。

任遠把手環過她的腰,順勢将她摟進懷裏,讓她把腦袋枕在他的胸口傾聽自己的心跳。

“沈葉,你覺得我在欺騙你嗎?”他的聲音從上方落下,而賴在他懷裏的沈葉只覺舍不得擡頭去看他的臉。

他溫暖的胸膛,和身上令人安心的氣味,實在太讓她着迷了。

“不會。你說的任何話,我都相信。”她說,細軟的手指在他的胸口輕輕地點着。

任遠沒再說話。

過了許久,沈葉卻似是在漸漸起了涼意的晚風中聽見了一聲淺淺的嘆息。

好淺好淺,就好像夢中聽見的耳語一樣。

攤開的紙頁乖巧地趴在桌面,上面鋪滿了密密麻麻的音符和文字,咖啡淡淡的熱氣在這小小的空間之中彌漫着,在陽光的映襯下,就好像一團朦胧的紗。

羅弋剛買完面包回來,正準備把它拍在許越的腦袋上,卻猛地在半空中停下了。

他……睡着了。

淺淺的陽光灑在他又密又長的睫毛上,襯得他就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子一樣。

紙頁淩亂地鋪散着,他的手裏還握着沒舍得放下的筆。

作者有話要說: 哈,感覺快寫完了,終于……那,下次就是周五了,後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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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事情實在太多了,今天臨時又有事,而且明天也有事要忙,怕是更新不了了……而且最近身體也有點吃不消,也沒法按時更新很多次了,實在感覺很愧疚,所以調整一下時間吧:從下周開始,接下來的一個月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每周的周一、周三、周六一定會準時更新,其它時間看情況,不忙的話周五周日可能也會更,但不好保證。

等放假了我會再提高更新頻率,謝謝體諒~(┬_┬)↘

對了我這個星期天會來更新的~真的真的,這是約定(>﹏<)

☆、第①①①章

累得睡着了嗎……

羅弋不忍心喊醒他,便悄悄在他的身旁坐了下來。

能這樣近距離地偷看自己心愛的人,實在是一件太幸福的事兒了。

她只覺得一個沒忍住,便伸出手去偷偷把他額前的碎發給拂開,好看清他那如孩童一般沒有防備的天真睡顏。

幸福感簡直爆棚。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可該多好啊——羅弋在心裏這樣悄悄想道。

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看見了自己的手——顏色比起昨天又是淡了一些。

也是,一年也快到了嘛。

當初她決定走上返生之路的時候,就該是要考慮到這個後果的。

她把袖子向下拉了拉,只希望許越發現她異常的時間能夠晚一些,再晚一些。

高三的生活忙碌得簡直就像是一場激戰,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試卷和練習,其單調乏味的程度之深,簡直叫人忍不住開始質疑人生的意義,而更磨人的是,在這漫長而又短促的一年裏,你還沒有勇氣停歇分秒,生怕要是浪費了其中的那麽一點兒時間,便要看千軍萬馬揮鞭緊趕從自己的眼前呼嘯而過,揚起一陣落寞的沙塵來。

所以,今晚的沈葉也像往常一樣地點燈熬油着——任遠的那番話勾起了她心底深處很微妙的那縷情緒,讓她只覺得再也不願去考慮其它,也再沒有精力去考慮其它了。

她只希望自己能跟上他的腳步,一點兒也別落下。

筆在紙上沙沙地揮舞着,就像是一支行進之中的槍矛。

就在她寫得精神高度集中到近乎空白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到紙上陰影一重。

她停下筆擡起頭來,卻因為驚異而瞪大了眼睛。

“羅弋?”她驚訝地喚道,一時連臉上的表情都忘記了變換。

羅弋正立在夜晚清冷的光線之中,右手輕輕地扶住窗沿,整個人看起來消瘦了不少——不,也許用變瘦來形容并不準确,更确切地說,是她身體的顏色變淡了。

“沈葉,好久不見了。”她咧嘴一笑,透出一種爽朗的美麗。

她仍舊很美,只是看着有些隐隐的虛弱。

“我想你了,”她說,眼波流轉着,“也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跟你說一說。”

說完,她将窗戶在身後輕輕合上,便跳下來坐在了沈葉的床沿,環視房間一圈感慨道:“好懷念啊,沒想到一年的時間比我想象得要快這樣多呢。”

沈葉只覺得心底漾上一股淺流來,記憶便如潮水一般瞬間湧上心頭——是啊,不知不覺,一年都已是快要過去了呢。

那個電閃雷鳴的驚蟄之夜,那個滿溢着戲劇性的初遇,那些閃着淚花帶着笑顏的回憶,此時都瞬間在她的眼前變得如相片一般明晰完整,歷歷在目,簡直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一樣。

而此時的羅弋低着腦袋,看上去欲言又止。

“怎麽了?”沈葉笑了笑,卻笑得像是特地為緩解這陣尴尬一樣,“你想跟我說什麽?”

淺淺的燈光打在沈葉的面龐之上,襯得她的眼睛如星星一般閃閃發亮,而此刻的她就這樣慵懶地一手搭着椅背,一手握着筆旋轉玩弄,精致的五官之間,透着穩穩的氣定神閑。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比起當初那個受到一點兒驚吓就亂跳亂喊的小姑娘,現在的沈葉,可以說是被時間賦予了一種長大之後的從容、自信以及篤定的氣質。

于是,羅弋也笑了,道:“沒什麽。本來我是想說,最近我也許沒有辦法再陪你了,因為我……我有些自己的事情要處理,可還是總覺得對你放心不下。但現在我卻不再擔心了。現在我覺得,即使我不在,也不會有多大的問題。因為,你真的變了好多,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脆弱懵懂的小姑娘了。現在的你,完全可以自己獨當一面了,即便沒有他人的幫助,也足以穩穩當當地立足于這個兇惡的世界了。”

沈葉眼裏有亮光閃了一閃,嘴唇微微顫動着,似是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自己……變了嗎?

她……還存在于自己的身體之中嗎?

也是,在別人看來,她也是沈葉,而自己也是沈葉,所以他們評價“沈葉”這個人,是“變化着”的。

但對于她來說,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格。

只不過共用一個身體而已。

當自己主管着這個身體的時候,沈葉這個人自然是成熟的、可靠的,可以獨當一面的。

可若是放另一個沉眠的人格出來呢……

保準幼稚得能吓死你。

可當手觸碰到心口的那一瞬,她的思緒忽然就亂了。

長期以眼下的這種狀态生活着,她竟也忘記了先前的那個人格是怎麽樣的了呢。

這樣說來,自己似乎又與“沈葉”這個人劃上了等號,擁有了自己的喜怒哀樂和行事風格,甚至性格之中也多了溫柔的成分。

想當初自己剛入主這個身體的時候,是何等的個性鮮明,然而時間久了,似乎就與之前的那個她越來越像了。

不禁又想起了任遠的話來。

該死,那個家夥,好像總比她還要了解她自己。

“沈葉?”

可羅弋的聲音終于将她從游思之中拉了回來。

“啊……”沈葉甩甩腦袋,推開椅子走到羅弋跟前,看上去有點兒沮喪,“對不起……我想如果是她的話,一定會感傷到無以複加,說不定會死死地抱住你不願松開,可這是我沒有辦法做到的……我明白你話裏的意思,羅弋。可是,請原諒我不會表達……”

說到這兒她嘆了口氣,伸出雙臂來把羅弋給緊緊抱住,感受着她長長黑發的柔軟觸感,只覺得自己像是在抱着一個特大號的洋娃娃:“謝謝你的陪伴,我很感激。如果我用二號人格來稱呼自己的話,那麽二號人格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會表達。我沒有一號人格那麽感性那麽甜甜軟軟那麽讨人喜歡,所以我只能說……放心去吧,把該辦的事情都給辦了,別給自己留下任何遺憾。如果一號有機會出來,她一定會尋死覓活地去找你的。到那個時候,你可不許嫌她煩哦。”

說罷,沈葉緩緩地松開了羅弋,雖然看起來神色平靜,可雙眼卻是在臺燈淡淡的光線之下顯得有些濕潤起來了:“那麽,保重。”

似是覺得這樣還是太過簡單,沈葉又低聲補充了一句:“我的好朋友。”

說過這句之後她像是再也支撐不住,猛地背過身去靠在桌沿狠狠地仰起頭來,看樣子像是在費力地把眼淚倒回,可末了還是用手捂住了嘴,肩膀也開始微微顫動起來。

人格雖然混亂着,可對于另一個人的感情,卻是永遠那麽純粹,那麽穩定,始終如一,不曾有過絲毫改變。

你是我的朋友,那麽不管對哪一個我來說,你都是我的朋友。

我對你的感情,始終都是那麽誠摯恒定,只不過表現的形式會有所不同而已。

而裏面最最純粹的內核,從來就沒有變過。

沈葉緊緊咬住牙關,不覺間淚水已是鋪了滿臉。

“嗯……”于是她聽見羅弋的聲音從門邊傳來,“那……高三加油哦。我……走了。”

門把手轉動了,輕輕地。

“羅弋!”

她那樣突如其來地從背後撲過來,雙臂又那麽用力地把自己抱緊,羅弋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被勒斷了。

月光散落在沈葉烏黑發亮的長發之上,串連起了一幀幀泛着流年光澤的回憶,每一幅都閃耀着溫柔的淚滴。

“怎麽了,不是說會沒事的嗎?”羅弋笑笑,卻莫名覺得自己簡直是在故作輕松。

沈葉劇烈地抽泣着,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真的會走嗎……就……這樣?……”她哽咽着說,頭發垂下來蓋住了眼睛,“我沒有辦法想象……不!我接受不了……羅弋,留下……不要走,不要……走……”

羅弋轉過身,伸出手指揩掉她眼邊的淚水,又将她摟在懷裏挨着床沿坐下,帶着些憐惜的情緒捏了捏她的小臉:“好,我不走。你就安安心心準備高考,等到你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們再好好告別。”

“真的嗎?”沈葉擡起頭來,目光天真得就像個小孩兒一樣,閃閃發着亮。

羅弋頓了一頓,末了還是鄭重地點頭道:“嗯。”

她好像再度看見了當初那個無限依賴她的柔軟脆弱的小女孩兒來。

有些事情是不能改變的,比如期限;而有些事情卻總是會變的,比如誓言,比如承諾。

對不起,沈葉,我無心騙你,只是……

我實在不願意看見你傷心,更沒法下手取走你的性命。

你會原諒我的對吧?即使以後你發現……我騙了你。

羅弋轉頭看向窗外,只見窗外一輪圓月明淨如雪,一如賴在她懷裏不願離開的沈葉,總是能夠喚起人心底最溫柔最純粹的情感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晚了晚了,明天應該也會更新的~

☆、第①①②章

世界上就是有這麽一種人,當你凝視着她的眼睛的時候,便會産生一種強烈的感覺——任何對于她的傷害,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會成為一種罪過;而你若是引她哭了,那麽簡直便是罪不可赦了。

你永遠也沒有辦法拒絕她的任何請求。

今夜的風格外寒冷,撲在臉上就像是銳利的刀片一般,簡直像是能将人面皮上的所有東西都狠狠凍住一樣。

任遠扶着牆一瘸一拐地走着,感受着血液附着在臉龐上的黏膩感覺,臉上的笑容在月光之下竟是顯出了幾分猙獰來。

他的衣服上全是灰,跟黏乎的血液混雜在一起近乎辨不出本來的面目,但幸而有夜色的掩護,只要走在燈光昏暗的地方,便不會太紮眼。

拳腳落在身上本該是疼痛到鑽心刺骨的,可是還擊的快感掩蓋了一切。

他喜歡看見那些人臉上驚恐的表情。

更愛他們落荒而逃的背影。

盡管起頭的那個人指着他的鼻子喊“給我等着,過幾天老子的哥哥回來了老子特麽的一定叫你好看”,還在逃跑時一個沒踩穩跌了個狗啃泥。

會叫我好看嗎?

行啊,盡管放馬過來吧。

這些年挨的打還少嗎。

你敢叫我吃一拳,我絕不會忘記讓你挨一腿。

他靠倒在公園的長椅之上,仰頭去看夜幕中懸挂着的一閃一閃的星星。

真美好啊,幹淨純粹得像夢一樣。

燥熱的感覺漸漸退去了,于是身上的疼痛感覺便愈發清晰起來,就好像被千百只手同時撕扯着一般令人痛苦得想要尖叫。

可他忍住了。

眼角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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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要知道永生陣可不比暗夜陣,它硬是死板到要聚齊了你們六個才能發揮出自身最大的威力……而你想要把我連同暗夜陣一起封印對吧,這樣的話可真是太不湊巧了,因為你們現在只有三個人,所以看這樣子怕是實現不了這個願望了呢……”

“很抱歉,”可是羅弋毫無懼色地站直了身體,從兜裏掏出了三件挂飾來,沖着喬寒晃了一晃,“臨進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把它們給帶來了。而你該是知道沈葉是鑰匙——只要鑰匙沒有意見,就意味着其它的力量也都沒有意見。”

喬寒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

羅弋正想上前,卻忽地發現喬寒一瞬之間沒了蹤影。

“人呢?”羅弋往前一傾想要擒住敗北,卻撲了個空,這引得她更是像發了狂一般大喊起來,“她人呢?!”

“我不知道喲。”敗北沖着羅弋扮了個鬼臉,輕蔑地一吐舌頭。

“在那塊岩石旁邊。”可是身後傳來了沈葉肯定的聲音。

羅弋一回頭,只見沈葉的目光正死死地定在一塊青灰色的岩石之上。

敗北的臉色驟然一變,立馬趕着沖着向那邊飛去——可已經來不及了。

羅弋已然向着那邊擲出了匕首。

“媽媽!——”敗北着急得大喊,卻眼見着那匕首就快要刺中隐了身的喬寒,一時也再顧不上去想其它,只是拼盡了全身的氣力卯足勁兒就向着喬寒所在的位置飛撲過去。

匕首刺中脊背的聲音。

敗北的眼睛睜得很大,卻是漸漸黯淡了色澤。

“敗北……”

傳來了喬寒略略發着抖的聲音,緊接着她的身體也是在黑暗之中漸漸顯映了出來。

“真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破解了你那該死的隐形術呢,喬寒。”羅弋冷冷地說道。

可喬寒看起來像是完全沒聽見她說的話一樣,只是徑直向着敗北走去抱起了她,抖顫的手不住地拍打着敗北慢慢變得愈發蒼白的面龐,眼裏不覺已是有了淚花。

“敗北……敗北……”她輕輕地呼喚着,可聲音卻是越來越微弱了。

羅弋有些意外——這是第一次,她看見喬寒竟也會為了別人而流淚。

曾經那麽吵鬧的敗北,曾經那麽喋喋不休的敗北,曾經永遠生氣勃勃的敗北,此時在喬寒的懷裏,卻像是一個破碎了的布偶娃娃一樣,空洞黯淡,了無生氣。

喬寒從來沒有懷着這樣濃重的憐愛之意擁抱過誰,可是此時的她把自己的臉緊緊貼在敗北冰涼的小臉之上,語氣溫柔得就像是在哄女兒睡覺的媽媽一樣:“對不起呢,敗北……當初,真是不該給你起這個晦氣的名字的……”

說到這兒,她将敗北微微抱離了些,輕柔地撫摸着她已然全無生氣的面龐,眼裏的淚花不由得是愈積愈滿:“可是現在……說什麽也沒有用了。”

現場的氣氛有些微妙——羅弋、許越和沈葉沒有一個人挪窩,都只是這樣靜靜地注視着喬寒,就好像在看一場脆弱得不能被破壞的戲劇一樣。

于是他們就這樣看着喬寒緩緩地走向了那塊青灰色的岩石,将敗北扶起來沿着岩石靠好,用最最輕柔的動作倏地一下從她的背中抽出了那把銀色的匕首,又順勢為她合上了眼睛。

羅弋想往前邁動腳步,可卻像是被下了縛身的咒語一樣,怎麽也動彈不得。

而喬寒現在手裏正握着她最最心愛的那把匕首。

她到底想用它做什麽呢?

羅弋不知道,也沒有辦法阻止她。

她的本能在喝令她留在原地不要動。

而許越和沈葉在此時似也是産生了同樣的感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喬寒似是才想起現場還有他們三個一樣,于是向着他們微微轉過頭來,臉上現出了一抹安寧平靜的微笑。

她看上去像是想要說什麽,可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周圍的空氣昏黑得就好像喬寒身上穿着的那套誇張的黑色晚禮服一樣,而此時羅弋的那把匕首,是這片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

傳來很輕的一聲,卻聽得出刺得又快又準。

喬寒就像是一朵凋零的罂粟一樣慢慢軟在了敗北的身旁,可卻準确無誤地讓自己的手覆在了敗北的小手之上。

怎麽也不會想到,她居然走得這樣安靜。

羅弋愣在原地很久,卻怎麽也不能回過神來——此行她雖是早已料定自己和喬寒必定會死掉一個,可卻怎麽也想不到竟然會是以這種方式。

心裏居然有些沉痛。

“沈葉,過來吧。”良久她才開口說道,聲音已是變得有些沙啞。

沈葉靜默着走到了羅弋的身旁,把已然變成鑰匙一般大小的手杖交到了她攤開的手掌之上。

于是羅弋将手裏持有的所有挂飾連同手杖一同放置在了喬寒的身上,一道光柱便霎時從那堆挂飾的中心射出,直直将喬寒貫穿,一團黑色的光霧便随之被勾出,幻化成黑蛇一般的形狀與銀色的光柱開始糾纏打鬥起來,直至最激烈的那一瞬如同禮花綻放一樣在空中炸開了一團晃得人睜不開眼的明亮光球,伴以劇烈的爆炸聲,立時将所有黑暗驅逐得幹幹淨淨。

這陣晃眼的光明持續了很久,直到回聲漸漸消失,四周才恢複了它原有的模樣。

不過,再沒有黑暗了。

又見到了如棉花糖一樣純淨綿軟的雲霧,缭缭繞繞的像是醒不來的朦胧的夢。

而地上,已是沒有了喬寒和敗北的身影。

結束了嗎?

終于……

羅弋向着地面瞥去,卻覺得失神的感覺是愈發嚴重了——那些挂飾也是跟着一并消失了,消失得那麽徹底,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不過也是,之前管若不就告訴過自己麽——當永生陣封印暗夜陣之時,會跟着它一同沉眠麽?

也正因為如此,人世間才能再度恢複和平啊。

但心頭這種空虛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呢……

就在她感到自己快要完全被這種消沉無力的情緒完全占據的時候,耳朵裏卻忽然鑽進一聲很輕卻是很熟悉的呼喚:“羅弋?”

她回過頭,卻正見了太上老君拂開紗簾進來,眼神有些飄忽,語氣也是帶着些小心翼翼的試探:“結束了?你們……打贏喬寒了?”

天上的星星很明亮,在漆黑得如同墨水一般的天幕裏像極了一顆顆璀璨奪目的鑽石,一閃一閃地牽引着人們心裏那種喚作幸福的感覺。

墓地的空氣很潮濕,混雜着泥土和青草的濕冷味道,卻讓人莫名地感覺到與自然無限接近。

“暗夜陣的力量越來越微弱了,姐姐。”雲棠說,臉上的表情卻很平靜,“我感覺能源的供給已是被切斷了——喬寒……怕已是輸了。”

“你恨她嗎,小棠?”雲荷有些突兀地冒出這麽一句,望着滿天閃得發亮的繁星。

“不啊,怎麽會呢。相反地,我很感激她,也……很喜歡她。”

“是嗎……”

“嗯。也許喬寒自己也早就已經料到了這個結局了吧,畢竟……她對于事件的發展方向,總是有着很好的把握度。”

“嗯……也是呢……你這次回來,簡直像是被她算準了時間一樣。”

“是啊……咝……有點兒冷了呢,姐姐……”

“嗯……”

于是,兩人很是默契地把手扣在了一起。

“你還記得嗎,小棠……”雲荷的聲音變得有些發顫,“小時候姐姐……常常這樣和你一起躺着,等着娘吹滅床頭的蠟燭呢……”

“記得啊……那時候的姐姐,知道好多好多好聽的……故事呢……”

“哈……真想再和你說說小時候最常講的那個小……和尚的……故……事……但今天……怕是不……行……了……”

“沒關系的……姐姐……我……記得……”

“你記得麽……小棠……真好……”

“嗯……我記得……”

“晚安……小……棠……”

“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Hi我來了,晚了,又得補覺了……周五見~

☆、第①?⑦章

柔和的星光灑在姐妹倆漸漸變得安寧的面容之上,使得已然無法動彈的她們看上去竟是那樣鮮活,就好像只是兩個不小心墜入了香甜的夢境中的少女一樣。

但人世和冥域終究還是有區別的,借來的生命也早晚會有要歸還的那一天。

黑色的晚風掠過,掀起了兩堆新成的灰土,竟悄無聲息地将其拂平了,順道帶走了陷入沉睡的記憶。

這裏那麽安靜、空曠、平整,就好像從未有人涉足過一樣。

不變的,怕是只有在黑色的天幕上閃耀着的,一如既往寧靜的繁星。

最後的戰鬥就好像是把機器上最難纏的那顆螺絲釘擰掉一樣,一旦拆掉了剩下所有的事情便都迎刃而解了——羅弋很順利地便在冥界找到了被困的何仙姑,一番簡單的交流下來,仙姑便明白了所有的狀況,但許是被羅弋的情緒所感染,她并沒有表露出太多的欣喜之情,看上去反倒是有點兒感慨。

“也別想太多了。”何仙姑說,“每個人都有他自己最終要去的地方。而一旦和跟三界有這樣重要的牽連的事情産生聯系,再想要全身而退,怕本就是很困難了。”

羅弋點點頭,卻忽然莫名覺得一股寒意直直泛上心頭——如果真如仙姑所說的這樣,那麽自己幾個月之前,不正是處在喬寒這樣危險的位置之上麽?

因緣可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哪怕角度只是站偏那麽一點點,後果竟也會完全不同呢。

送走了何仙姑和太上老君,羅弋的注意力也開始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來。

一晃已經這麽多月過去了啊……

這段時間也真是太忙太忙了,忙到連她自己都近乎忘記回到這個世界的初衷了。

現在她站在冥界的入口,看着那幾張因着連日的并肩作戰而變得産生了幾分親人般的感覺的面龐,一時心頭竟變得有些苦澀和惆悵起來。

可有些事,從來就不會因自己想就能産生相應的改變的。

“來吧,各位。”但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盡力使得自己的笑容看起來自然一些,“這陣子可真是辛苦你們了。看,從這道門出去,你們就能回到人界了。準備好,我會為你們帶路的。”

房間裏的公文早已是堆積如山,一個不留神就能把人給絆倒,而且因為被窗戶裏灌進的風擾亂之故,讓它們真是亂得像雜草堆一樣,可即便如此閻羅王的興奮度也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眼下他哼着歌兒從地上抱起一摞一摞的公文親了又親,臉上的表情幸福得簡直跟吃了蜜糖一樣:“親愛的小公文們,我終于能再見到你們啦~啊,果然還是批閱你們最能讓我産生幸福的感覺了……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可真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呢!嘻嘻——诶?呀,這不是狄陵殿下嗎,您……您怎麽來了?”

房裏的光線很昏暗,可打在狄陵那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卻反倒是襯得他更為立體深邃了——這會兒他仰起腦袋,好像是在感受着這個房間裏游蕩着的氣息,過了很久很久才飄出一句:“她在這兒呆過。”

“誰?……”閻羅王一時沒有聽懂,只是抱着那些公文一臉的茫然。

可狄陵看上去并不打算接他的話,只是徑直從他身旁擦過,立在了窗戶旁邊。

于是閻羅王這才是有點兒記起來了——是啊,按說狄陵現在該是被困在喬寒所設的結界之中的,方才自己不是還打算着去救他來着呢嗎,可一回到這久違的房間就一下把什麽都給忘了,真是該死……

不過,這也就是說……

他側過身,好想問問狄陵相關的情況,可是臨了還是連腳步都沒能邁出去一個。

“你說,她為什麽總是喜歡給房間安上又沉又重的窗簾呢?”可狄陵卻說話了,盡管看上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明明冥界的一切都是黑暗的……黑暗在冥界,簡直是最富裕的資源了,根本沒有必要再去遮掩什麽。”

“也許……”閻羅王張了張嘴,可最終還是沒能把話說完。

說起來,他哪兒會有關于這種奇怪問題的答案呢,而且——狄陵怕也是壓根就沒指望他來回答吧。

狄陵果真再沒有開口——可這會兒他的注意力看起來像是被從遠處飄來的片片光明給吸引住了。

那是冥界最為純潔的存在,也是冥界唯一能帶來光明的植物。

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它們,卻令這光明随風四散了。

有些失落。

他嘆了口氣,把手掌給攤開準備看看上面的一無所有,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的手心竟留下了一朵——那朵花很小很小,小到似是蒲公英上的傘兵一樣,又像是纖弱的鵝毛其上一縷,可形貌卻完整到那樣精致美麗,就好像公主閃爍着暧昧光芒的裙邊一樣。

“螢火之花……”狄陵喃喃地念道,“在冥界這樣污穢殘忍的地方,你卻還是這樣執拗地生存了下來,還固執地保留着自己的純潔和美麗,哪怕同伴那樣稀少……難得。真是難得呢……”

他慢慢地把手攥緊,仰頭看向冥界永遠不見光明的天空,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一切果然如羅弋所說——喝過解藥回到人界的那一瞬,時間仍舊停留在出發的那一天那一時甚至那一秒,街上的行人車輛仍舊如那天一般川流不息,紅綠燈不知疲倦地變換着,而公交車上的顯示屏也定格在那一天那一瞬,這種感覺就像是靜止了很久的畫面又再度鮮活起來一樣。

大家不由得紛紛感慨一番,交流完各自的打算之後便告別四散了——冥界和仙界發生的事情注定會成為衆人腦海之中難忘的回憶,可眼前的水泥車流實在是太有現實感和久違感了,引得那與現實脫節許久的焦慮與擔憂猛然被喚醒過來,令人情不自禁地急着去續接之前斷掉的那一點去。

也是,畢竟這裏才是他們本來的歸屬,也是他們一直以來生活在其中的那個世界嘛。

不過,有兩個人卻是留下了。

“想來找我的話,随時歡迎。”沈葉看上去猶豫了很久,但最終還是走到了羅弋這邊,伸手搭住了她的肩膀,又對着許越所在的地方偏了偏腦袋,“感情的事情我不太懂,但無論是誰,被冷落太久都會不好受的。我想男生應該也是一樣。所以……加油吧。”

說罷,她在羅弋的肩上一沉手,便行色匆匆地離開了。

羅弋有些晃神——沈葉的這些話,把她之前淩亂的記憶給聚攏在了一起,可卻反倒是更加糾纏不清了。

沈葉變了——變得比以前更加穩重,也更加成熟了。

亦或是說,她的新人格是真的和以前有很大很大的不同?

但不管怎麽說,現在羅弋的記憶真的是更加混亂了。

她已經有些找不準自己的位置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她忽地瞅見了許越。

他還和以前一樣,幾乎沒什麽變化。

是的,還是像之前那樣,像初遇的時候那樣,幹幹淨淨的,那麽明媚美好,就像是午後最純粹的那一抹陽光一樣。

即便氣質變得憂郁了,即便不再常常微笑了,卻仍舊能讓人在凝視着他的那一瞬産生一種靜谧安寧的感覺來。

想想,剩下的時間該是不多了吧——可她卻記得很清楚,他們之間,還有一個約定。

于是她走到了許越的跟前,輕輕地牽住了他的手。

他看上去有些驚訝,明亮的眸子向着她緩緩地轉過來,清澈得卻像是隐藏在深山之中的湖水一樣。

“咱們約會去吧,好嗎?”羅弋沖着他甜甜地一笑,“這一陣子,總算是忙過了。”

許越的眼睛漸漸地彎了起來,一個甜蜜的微笑在他幹淨的面孔之上悄然蕩開。

他緩緩地俯下身子,輕輕地湊近了羅弋的臉龐。

離得好近——那麽近,近得讓羅弋只覺得似是第一次發現,他的睫毛竟然那麽長。

可未等她的游思完全安定下來,一個溫軟的吻已是在她的臉頰上靜靜漾開。

身體完全僵住了——她不敢動,甚至連呼吸也不敢。

不知什麽時候許越已是把身子給站直了,眼簾垂得低低的,呼出的空氣在寒冷的溫度裏顯得特別溫暖:“我好喜歡你,羅弋。”

這表白有些突如其來,引得羅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了。

“就算我清楚時間已經不剩多少,”他說,聲音裏帶上了微微的抖顫,“可我卻還是想要好好地珍惜你,就像是珍惜一個會走過一生的伴侶那樣。你對我來說,就好像牆壁上挂着的名貴圖畫,手心裏捧着的易碎玻璃——雖然總有距離,可仍舊叫我情不自禁地想要守護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麽喜歡你,喜歡到即使什麽也不能從你身上得到也無所謂……因為,僅僅是看見你在,看見你對着我露出那麽美麗的微笑,我就感覺幸福得即使叫我立時死掉也是值得了。”

說完他低下頭去,嘴角緩緩地向上牽了起來,臉上的表情甜蜜得簡直就像是個剛剛吃到蜜糖的小孩子一樣。

羅弋沒說話,可眼裏的光已是滿得快要溢出來了。

“傻瓜。”

良久,她才再度開口,帶着一抹羞澀的笑意低下頭去,将目光悄悄撇到了一邊。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我們會再度見面的,幾點就不知道了……最近真是忙得可以……(>﹏<)啊啊,不說抱怨的話了,難得氣氛這麽甜……

☆、第①?⑧章

不覺已是到了冬季,在學校呆上一段時間之後,那些本是被按下不管的事件卻是愈發地清晰起來——謝小菊居然死了,而各種各樣的流言也是陰魂不散,就像是除不盡的野草一樣在學校空虛的土壤之上恣意地生長着。

沈葉不住地按摩着自己的太陽穴,雙眼緊閉,眉頭鎖得厲害。

她的兩個人格在不斷地沖擊搏鬥着,使得往日的回憶如放電影般漫上腦海,逐幀逐幀變得愈發清晰起來。

對,那個時候那兩個該死的老師逼迫着自己承認學校有人失蹤的事情和自己有關,再之後徐丹——

再之後徐丹……

她緊緊地咬住了牙關。

人格開始變得愈發混亂。

“這麽沒用的你,根本就沒有資格占用這個身體!”

是啊,她說得沒有錯。

連自己都沒法保護,那麽還有什麽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存在下去的意義。

沈葉用手抵住額頭,讓自己的腦袋在其上漸漸沉下。

不,沈葉,我不會再允許你做那只脆弱的任人宰割的小羊羔了。

我要求現在的你,即使只是憑借自己的力量,也能夠穩穩地立足于這個複雜兇惡的世界。

她注視着教科書上那些奇形怪狀的鉛字,手指在不知不覺中将握着的筆愈箍愈緊。

謝小菊的事件還是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而之前學校強行壓制消息的嘗試也終告失敗,于是只能加強安保措施,希望不會再産生新的麻煩。不過警方既然已經介入,那麽調查也自然是要進行到底的——于是便産生了常常會在學校看見進進出出的警車,還有一兩個人被帶走詢問的情況。

而沈葉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別緊張,我們只是有幾個問題想要問問你,了解了解情況。”穿着警服的叔叔把手交疊在桌面,看起來并沒有那麽不友善,“放輕松。”

“嗯。”沈葉輕輕地點了點頭。

問題果然很例行公事,簡單提過幾個問之後警察叔叔便提筆在本子上唰唰唰一通寫,末了把筆一擱,靠在椅子上長出一口氣道:“你們老師還真是有點奇怪。”

這話聽得沈葉有些觸動,使得她禁不住從喉嚨裏滑出一聲:“嗯?”

“啊,沒什麽。”但警察叔叔看上去并沒有往下繼續說的打算,只是沖着沈葉笑了一笑,“小妹妹,不用那麽拘束的。看你的樣子有些膽小,如果有人威脅你的話,你可以放心來尋求我們的幫助的,不用害怕。當然,如果有線索的話,也随時歡迎你來告訴我們。畢竟我們的目的是破案,希望不要再讓更多無辜的人受到牽連了。”

沈葉心說不會再有人受到牽連了,她也真想把這句話給說出來,可有些事情是說得越多便越撇不清的,于是她便索性幹脆回道:“對不起……我不清楚,也沒有什麽線索能提供……”

“好吧,”警察叔叔推開椅子站起身來,把房間的門給打開了,“你可以回去了。如果有什麽新的消息的話,歡迎随時來告訴我們。”

“嗯。”沈葉點了點頭。

門外好亮。

她只覺得,自己的內心也是跟着明朗起來了。

學校的日子依舊單調、乏味、無聊,每天成堆成堆的試卷和習題永無止境地如小山一樣直往困得睜不開的眼睛上蓋,而在這樣壓抑單調的生活之中,扭曲誇張的謠言,便成了最好的娛樂和調味品。

等了好久是終于下課了,沈葉打着呵欠來到走廊取水,在重得趕不走的疲倦之中緩緩地把水龍頭給擰開。

“草,這邊的世界真他媽的無聊。”她耷拉着眼皮在心裏默默地想道。

就在她取完水打算離開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到有兩行視線正在向着她這邊投來。

于是她懶懶地回過頭,卻正見了兩個女生在向着她這邊竊竊私語着,其中的一個說着說着還翻起了白眼來。

“呵,她可不就是個妖怪麽。”

也許她本意是想讓其成為她們兩個之間的悄悄話的,可這音量一下沒控制好,倒變得挺大聲了。

沈葉笑了笑,端着水杯便朝着她倆走了過去。

“幹……幹嗎呀?……”一時無處閃躲,那個翻白眼的女生便索性提高了聲調,卻反倒是襯得聲音愈發地虛了。

“咱們見過面嗎?”沈葉說着,擰開了水杯的蓋子。

“見沒見過你自己不知道麽?”那女生緊着眉回道。

“那在我的印象裏,咱們似乎不存在什麽交集嘛。”沈葉的眉毛漸漸地擰在了一起,“所以,我有什麽事兒能讓你說得這樣難聽?”

那女生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扯了扯旁邊女伴的衣服示意要走,可沒成想同伴卻冒出了一句:“倩倩,你怕她做什麽?她在年級裏可不就是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麽,難道還能把你怎麽樣不成?對了,聽說前段時間年級裏出事的那個女生和她也是關聯密切,诶那個女的叫什麽來着……好像……叫謝小菊,對吧?”

那個被喚作“倩倩”的好像還真是被這些話給寬慰到了,于是腰杆也直起來:“是啊,我慌個什麽勁兒啊,反正年級裏又不止我一個人讨厭她——”

“誰說的?”可沈葉卻沒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語氣也是變得有些陰沉起來。

那倆女生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

“你們倆這意思是謝小菊的死和我有關是吧?這話是誰說的,我問你們呢!”沈葉說着,迫近了那個叫倩倩的,語氣都有些發狠了。

“誰……誰都這麽說啊,”倩倩的聲音開始發起抖來,但很快又變得尖細起來,“诶我說你拽什麽拽啊,信不信我——”

可她沒來得及說出口的那些話很快便爛在了喉嚨裏面——此時站在她面前的沈葉眼神好生冰冷,周身都環繞着一股冰冷的氣息,陰森的氣場直逼得人連大氣也不敢出。

“啊!”

倩倩忽地發出了一聲尖叫來。

炸裂在她腳踝旁的那朵水花,還在冒着滾燙的熱氣。

“下次再敢讓我聽到這樣叫人不爽的話,這水可就不是潑在地上了。”說罷,沈葉向着她倆冷冷地擡起了眼睛。

她們不敢應聲,只是找準了間隙便落荒而逃,數度險些就栽倒在地上。

沈葉長出了一口氣,複又回到取水處擰開了水龍頭。

“她到底是有多麽弱雞,竟然叫人給說成這個樣子。”她自言自語道,從鼻子裏輕蔑地哼出了一口氣來。

正值中午,燦爛的陽光懶洋洋地挂在光禿禿的枝頭,倒是為這寒冷刺骨的冬日增添了一抹溫暖的感覺。

當任遠抵達的時候沈葉早已是在花壇邊候着了,看上去像是在專心地思考着什麽,眉頭緊緊地圈成了一個結,看來并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自從新人格入主了她的身體之後,看見她的微笑似乎就成了一件很少見的事情了呢。

“怎麽了,大中午的把我叫來?”可在她的身旁坐下之後,任遠還是直接就奔了主題——沈葉現在身上的氣質,總是讓人覺得來不得半點的拖泥帶水,否則簡直就是一種罪過。

“謝小菊死了。”她開口說道,意外地直接。

任遠的臉色轉瞬陰沉下來。

“你也知道?”見他的反應如此,沈葉不由得盯住了他的眼睛,“那你怎麽不告訴我——還是說,你也和年級裏那些人一樣,都覺得這事兒是我幹的?”

“怎麽會?”任遠訝異地睜大了眼睛,“我從來都不覺得這件事兒和你有關啊……事實上,在我們那邊,并沒怎麽聽到類似的傳言啊。”

“是嗎……”沈葉輕輕咬住了嘴唇,“對不起。”

可她這樣的反應卻是讓任遠猜出了幾分來,于是他嘆了口氣把腦袋枕上胳膊,又靠在了身後的大樹上,帶着幾分輕蔑說道:“你們文科生嘴可真碎。”

沈葉無奈地笑笑,卻沒接話。

“但這件事兒要真說起來,我倒是有個懷疑的對象。”任遠仰頭望着天空,若有所思地說道。

沈葉的眼珠向着他緩緩地轉了過來。

“該要問問她的。”他說,“我會找個機會,和她好好地說個清楚。”

臺階上的陽光慵懶溫熱,遠處的草地上散着貓狗二三,都蜷着身子懶洋洋地在陽光裏泡澡,似是把表盤上勤快跑着的秒針都給拉慢了。

許越調了調吉他上的琴弦,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腼腆。

“好久沒練,手生了。”他沖羅弋笑了笑,“萬一唱走調了可不許怪我。”

“不怪。”羅弋正将腦袋枕在許越寬闊的肩膀上惬意地曬着太陽,說這話的時候看上去活像一只在撒嬌的小貓。

于是旋律從細細的琴弦上緩緩地流淌出來,像是林間躍動的小溪,又像是黑夜裏安靜閃爍着的星光。

“When we’re not together, I think about you all the time…”

“I keep your picture in my wallet, to remind me that you’re mine…”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 unless you’re right here by my side…”

“I’ll love you now and forever and until the day I die…”

他的聲音低沉優雅,就像是灑在小巷青石板上清澈的月光,又像是清晨探進窗戶的第一縷朦胧的光線,能夠喚醒人心底所有關于溫柔和甜蜜的記憶。

羅弋靜靜地聽着,嘴角的甜蜜忽然變得有些苦澀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本來真的打算着更新的,但臨時有事,忙完就到這個點了……而且最近連續熬夜實在是太累了,調整一下時間吧:明天晚上更新,然後是周三,周五,周六,周一(篇數還是一樣的)。

☆、第①?⑨章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Hey baby, I’m missing you like crazy…”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Hey baby, I’m missing you like…”

許越的聲音開始變得越來越低,終于在這個音節上頓住,沙啞得再也唱不下去。

羅弋擡起眼來瞅他,帶着些許心疼捏了捏他的臉蛋。

她知道他在想什麽。

可是,她并不想點破。

因為,她怕一說,自己也會跟着哭了。

“許越。”可良久的沉默過後,她還是開口喚他了。

“嗯?”

“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以前你曾經跟我說,你很喜歡音樂,對吧?”

“嗯……”

“那麽,你能不能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麽,永遠都不要放棄它?”

她感覺到許越正帶着無限的驚訝盯着她看。

“別這麽看着我。”她笑笑說,“這是你的夢想對吧?”

“嗨,都這麽大人了還談什麽夢想……”他看起來有些沮喪,“到頭來連自己心愛的姑娘不都是留不住——”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完,就感覺到嘴唇上猝不及防地一軟。

好香啊……

跟玫瑰花的氣味一樣……

“有時候時間會把一切沖刷得連渣也不剩下。”羅弋在他耳旁輕聲說道,“朋友、戀人,都有虛幻到如影子一般的時刻。如果只剩下感情能想,那麽

第 35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裏一時百感交集。

她的确是在擔心,但不僅僅為馮江,也為自己。

說回馮江,剛跨進石門的那一瞬身後就傳來了沉重的關門聲,這着實是使他吃了一驚,可多次的呼喊敲打都無濟于事,他也只得放棄了掙紮。

這樣空曠的空間裏,陪伴他的竟只剩下水龍了。

他回頭瞅了它一眼,卻發覺它也睜着一雙好看的大眼睛瞅着他。

于是他伸出手去,溫柔地摸了摸它長着一對可愛小角的滑溜溜的小腦袋,眼見着它因感到舒适而緊閉起了雙眼,不由得嘆了口氣說道:“看樣子,現在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可是說到這裏他卻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于是又對着水龍無奈地笑了笑:“瞧我這記性,這本來就是一場一對一的戰鬥啊。”

水龍眨眨眼,像是能聽懂他的話似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四周猛地就昏暗下來,感覺就像是暴風雨之前的窒息壓抑一樣,于是忍不住僵着脖子轉過頭去,卻正見了一個高大到近乎遮天蔽日的巨人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每一次呼氣都能産生一小股旋風來。

原來這陣昏暗便是由它帶來的。

馮江只感覺自己的大腦是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竟連動彈也忘記了。

眼見着那巨人向着自己伸出了樹冠一般大小的手來,再加上水龍拼命齧咬着自己的耳朵帶來的刺痛感覺,馮江才猛然清醒過來,于是趕緊回身撒腿就跑,卻沒成想因為太急一下摔了個嘴啃泥。但此時的停下就意味着死亡,于是他也顧不得疼痛,掙紮着爬起來就繼續瘋跑,連回頭去看一眼敵人的勇氣都沒有。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可有一個念頭此時在他的腦海裏卻是異常清晰:萬一要是被那個巨人抓到,可就是必死無疑了!

跑上一段時間之後,膝蓋漸漸變得沉重起來,宛若被灌了鉛一般,呼吸也漸漸變得困難起來。馮江這時才敢回頭去看,只見那巨人雖說是因為體型碩大而導致行動緩慢,可執着跟着的勁兒是一點兒也沒松,看樣子也沒有放棄的勢頭,于是馮江只得邊跑便強迫自己的大腦高速運轉起來——畢竟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自己到底還是大活人一個,不像這個人偶,沒有生命,也不知疲累,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體力不支的……

他帶着滿心的苦惱擡起頭來,卻看見了一座岩橋,于是瞬間靈光一閃,心裏立時有了主意。

他回過頭,沖着那巨人比了個挑釁的手勢,便加快了速度。

看樣子巨人似是領會了他的意思,看上去是有點兒惱羞成怒了,于是也加快了速度跟了上來。

馮江吐吐舌頭,心想,也不算是完全沒有生命嘛,雖然到底也只能算是個受人操控的傀儡而已,但做得可真是精巧呢,竟然也會感覺到憤怒。

不過這倒是能對他的計劃起到不小的幫助呢。

于是當第二次經過這座岩橋的時候,馮江憑借身形靈敏的優勢噌噌一下上了岩橋去,并選了個暗處躲避,偷偷觀察着底下的動靜。

随後趕到的巨人一下剎住了腳步,看起來像是失了方向,于是四處打量起來,帶着一臉的迷茫直撓腦袋。

“好機會!”馮江極力壓制着心裏的興奮看向水龍,而水龍看起來也已是會意。

于是他用手撐住了岩壁,做了一個深呼吸,便縱身一躍向下猛撲過去按住了巨人的肩膀,同時雙腿死死地夾住了它的脖子,而随之躍下的水龍也是看準了時機對着巨人的眼睛就是一通猛噴,粗壯的水柱引得巨人嗷嗷亂叫起來,雙手在空中不停地亂抓,看樣子是正在思考該先攻擊馮江好還是先攻擊水龍好。

但馮江可不會給它考慮清楚的機會。

只見馮江伸直了手臂,水龍便順着他的胳膊爬下來,嘴巴張得圓圓,一團藍光便立時在它的嘴邊團聚起來,還未等巨人把糊在眼上的水霧完全擦拭幹淨,水龍卻已是發射了數條冰線,轉瞬就凝附在了巨人的身上,使得它瞬間成了一尊活生生的冰雕,簡直像是被冰凍的猛犸象一般。

“雖然這麽做有點兒野蠻,可是生死戰就是這麽殘酷。”馮江閉上了眼,在水龍的腦袋上輕輕一撫,帶着點兒嘆息意味開口說道,“動手吧。”

于是水龍卯足了勁兒一甩龍尾,正中巨人的腰部,它便立時如被擊中的石膏像一樣四分五裂、崩塌解體了。

當馮江從關口出來的時候,羅弋等人早已是在外等候多時了,在看見馮江的那一瞬他們臉上懸挂了多時的焦慮與不安立時都化作了如釋重負的燦爛笑容,紛紛上前圍住馮江詢問安慰,頗有些迎接英雄歸來的味道。

起先站在一旁的衛炎還是有些落差感的,但仔細一想也是,畢竟馮江從頭到尾是真正憑借自己的力量過關的,如果難度真如羅弋他們預測的那樣是逐關加深的話,那麽他能活着出來就已經算是很了不起了,的确是應當好好被誇贊關心一番。

這樣想想,他的心理才算是平衡了一些。

“是呢,我也應該上去好好誇獎他一番。”他在心裏這麽盤算着,可正當他準備上前慰問幾句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與馮江正是擦肩而過。

他帶着些驚異回過頭去,卻正見了馮江和任遠相對着一擊掌。

“接棒。”他們同時說道,相視一笑。

于是衛炎便眼見着任遠帶着蘭依走進了黑洞洞的入口。

“任遠,加油啊。”

又聽見身後傳來了沈葉小聲得有如自語般的聲音。

寂寞的感覺如小蛇一般穿過他的心房直入他的腦海,簡直硬生生地要把淚水從他的眼睛裏給勾出來了。

好消沉……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地感覺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想什麽呢?”

回過頭去,正對上了馮江那笑得明媚的眼睛。

衛炎沉默片刻,便一本正經地端起胳膊,鄭重地回應道:“男人的心事。”

任遠進去之後沒多久就出來了,而蘭依則像是小情人一樣吊在他的脖子上,下巴枕着他的肩膀,是一臉的甜蜜與崇拜,視線久久地粘在任遠手裏提着的那顆人頭上不願離開,神色之暧昧,就差在任遠的臉上印下一個吻了。

似是意識到此時還提着這麽個血腥的東西在同伴面前晃悠有點兒不合适,任遠便攢了攢勁兒将它扔到了一旁的草叢裏,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道:“結束了。”

見衆人仍盯着自己,他便無奈地解釋道:“我帶它出來,不過是因為想告訴你們結果而已——那不正是最好的證明麽?”

他的語氣很疲憊,想來剛剛應是經歷了一場惡戰。

而沈葉已是注意到他的胳膊上挂了彩——雖然他一臉故作輕松地用手擋着,卻仍舊阻止不了血跡透過衣服向外滲出。

“你受傷了……”沈葉上前,輕輕地按住了他的手背,眼裏看上去已是有些濕潤。

蘭依很識趣地從任遠的肩膀上退下來,飄到了衛炎的身邊。

“這點小傷不礙事。”任遠凝視着沈葉的眼睛,嘴角透着淡淡的笑意,“你們才是該要小心。接下來只怕是會更為危險。”

沈葉沒回話,只是握着任遠的手輕輕地吻了那麽一下。

她緊閉的雙眼,顫動得厲害的睫毛,都似是在無言地訴說着道不盡的心疼。

“你真的……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任遠說,表情裏帶着點兒類似看見自家女兒初長成的欣喜味道。

“自然是不一樣,”沈葉的笑意裏帶着點兒挑釁,卻又有些執拗,“我是我,她是她。”

“我知道。”任遠笑了,“只是如果這樣說來,你和她便真是越來越像了。”

沈葉怔了一怔,臉頰便不由自主地有些發燙起來,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于是索性轉過身去邁開步子,遠遠地飄回一句:“我走了,你小心養傷,不要逞強。”

說完她就急急忙忙地奔入了前方的黑暗之中,連回話的機會也不留給他。

任遠帶着些無奈笑了笑,正準備回到隊伍中休息,卻又覺一陣輕風掠過,這才反應過來羅弋和許越也跟進去了。

是啊,一對一的戰鬥已經……結束了。

壓軸的生死戰終于到了揭幕的時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好冷,最近好累,好困……感覺今天寫得特爛,但是約定好了還是得放上來,且讓我補個覺回個血……等這陣子忙過再好好寫╥﹏╥…(雖然我看不到什麽時候能忙到盡頭,但希望還是要有的嘛!不過話說回來最近事情真的好多啊……哭死……)

但不管怎麽說還是,周五見~

☆、第①?④章

他轉過身,久久地凝視着前方的那片黑暗,只覺得它就像是那未來的命運一樣,不可知,卻又是深不可測。

他們真能平安取得勝利嗎?

他自然說是不會給出否定的答案,卻也不能說是信心滿滿。

唯一能夠确定的,便是此時他胸腔內的這顆心實在跳動得厲害,身上也是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汗珠,簡直像是放榜的時候,那種想要知道結果卻又驚慌失措想要逃避的心情。

不過,放榜啊……

這在冥界和仙界是逗留多久了,感覺學校的生活反倒是成了遙遠的一場夢了……

诶等等,不對!現在不該是說這個的時候……

任遠胡亂地揉了一把頭發,便扶住了緊閉的石門,在心裏狠狠地叨叨了起來:“沈葉,你可一定要活着出來,不然我可饒不了你!你看看,雖然咱們名義上是男女朋友,可是最近卷到了這麽好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裏面,再加上學校那堆理不清楚的破事情,咱們可是一點兒男女朋友之實都沒有呢!以前的你柔弱溫順得就像是只小兔子,整得我實在是不忍心對你下手,但我畢竟是個男生……你已經叫我忍了太久了。說起來現在的你很好——夠辣,我喜歡。所以……我還是很期待回學校的那一刻到來的。在那之前,你絕對絕對,不可以輸哦!”

他用額頭抵着石門,看汗水從自己的鼻尖滴下,嘴角溜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來。

雖然這是屬于仙界的房間,可喬寒還是為它罩上了又沉又暗的窗簾來。

她就是喜歡這種完全浸泡在黑暗裏的感覺,也就是喜歡看着腐敗與頹廢的氣息透過軀殼一點點地發酵起來,任各種陰暗罪惡的想法在腦海之中爆炸,那種感覺就像是品嘗着一杯令人迷醉的紅酒一樣,讓人禁不住就在那溫柔而又危險的醇香之中愈陷愈深、愈陷愈深……

她清楚地知道前三關都已是被破了,可是她卻感到很滿意——畢竟這三場決鬥她看得都很是過瘾,而且最後一場還讓對手挂了彩。

但是人就是這樣奇怪,期待了太久的一件事這突然是來了,反倒是叫人懶在椅子裏不想動彈,恨不得時間就這樣停止算了。

不過喬寒清楚,時間并不會為任何人停下腳步。

“雲棠,”于是,她沖着身後喊了一聲,“你在嗎?”

身後沒有回應。

可是她已經感覺到了那股熟悉的氣味。

“是時候了。”于是她這樣開口說道,嘴角的笑意在所剩無幾的光明之中漸漸明晰,“你可以走了。”

身後的人似是在深深地吸氣。

“不用和我道別,”但她粗魯地打斷了她,眉尖微蹙,“我最讨厭這樣拖泥帶水的,光是想想就夠叫人不耐煩的了。”

停頓片刻,那氣息漸漸複歸平靜。

接着是輕輕的,變得愈來愈遠的腳步聲。

終于化成了一片死寂。

搖椅吱呀吱呀地晃動着。

“最後,終于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喬寒大笑着說,“還真是活該啊。”

“誰說的!”可意外地,一個稚嫩的聲音冷不丁地從她的肩頭冒了出來,“我這不還在呢嗎,媽媽~”

喬寒緩緩地轉過腦袋,卻正見了敗北眨着一雙清亮的大眼睛對着她笑臉盈盈。

于是喬寒伸出了手去,輕輕地落在了她小小的腦袋上,竟是笑了——這是敗北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在喬寒的臉上看見如此溫柔的笑容。

“是呢,還有你。”她說,語氣溫溫柔柔的,竟是有些陌生了。

入口本就已是很深很深的黑暗,可沒成想往裏竟還能更加昏暗,連視線都是變得漸漸不清,簡直像是起了霧一樣,連意識都要跟着一起迷離了。

“大家小心點兒別走散了,”羅弋回過頭去大聲喊道,“聽見了嗎,沈——”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才發現,早已是不見了沈葉和許越的身影。

猛地一驚。

仿佛被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下。

在這種時候走散,可怎麽得了?

“沈葉!——許越!——”

于是她急急地奔跑起來,大聲呼喊着兩人的名字,卻怎麽也聽不見回音。

就在她急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卻忽然看見前方似是立着一個模糊的人影,身材高高大大,看樣子像是個男人。

“許越?”

她帶着些欣喜喚道,急急忙忙地沖上前去。

對方似是聽見了呼喚,向着她緩緩地轉過了身子。

雙腳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喲。”那個人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羅弋按住心口,下意識地向後退去,只覺得身上一陣陰冷。

“這麽多年不見,你變化很大嘛。”可對方絲毫不顧羅弋的閃躲,徑直将她逼到牆角用手輕輕托起了她的下巴,“眼神怎麽變得這樣兇狠了?我可記得以前的你,溫柔甜膩得就像是一只白絨絨的小羊羔一樣,別人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那樣聽話,那樣容易驚慌失措……可就是因為你那副似乎任人怎麽拿捏也不會反抗的樣子,讓你看起來是愈發地迷人了,簡直就像是個勾魂的小妖精一樣……”

他的目光很深,深得把那些已然被她掩入墳土的黑色回憶都再度給勾了出來,就像是被鐵鈎纏住了一樣連根拔起,直從她的喉口溜出,濺她一身的鮮血淋漓。

“你不是答應了只做我的女人,從今往後只乖乖聽我一個人的話麽?

“既然心甘情願地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好看好用的物件出讓,那你又有什麽資格去管我喜歡的到底是誰?

“是,也許我曾經是喜歡過你,可是你實在是太無聊了。

“怎麽,喲,還敢瞪我了?你可別忘了羅弋,當你決定好要往自己身上披那塊紅布的時候,當你決定了要把自己一生的幸福交到別人手裏的時候,當你指望着讓別人來給你想要的生活的時候,你就已經沒有任何開口提條件的資格了……

“因為你不配。你已經失去了為人的權力。

“所以,別再有那些花花綠綠的想法了。你現在該做的,就是每天把我伺候得開開心心的,最好再把自己捯饬得漂亮點兒,讓我帶出去也長點兒面子……是,我那時候追你,就是因為貪戀你長得漂亮,覺得跟你上床會很爽,而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和其它一些有的沒的,我并不在乎,也沒那麽多時間去想。我的目的就是把你給追到手,再上了你,而已。所以,現在老子要去哪兒,你管不着,也沒有資格來管。不過你該知道,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以後就別再有什麽多餘的想法。可別忘了現在是誰在養着你。不過也不奇怪嘛,你們女人,不就是這麽賤——”

回憶在這裏就中斷了。

那時候自己做了什麽呢?

好像是使盡了渾身的力氣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便跑出了房間去。

那之後過了幾天,她收到一封來信,看字跡是他的,盡管猶豫再三,她卻還是去了。

但沒想到打開門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是成了一具橫卧在地圓睜着眼睛的冰冷屍體。

那時候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記得亮閃閃的槍支機械瞬間将她團團圍住,刺眼的光芒迷得她睜不開眼睛,接着她被人粗魯地抓住了手腕,本是彩色的世界轉瞬便切換到了終日不變的黴爛與陰濕之中,而四周的牆壁上,布滿了被她用鮮血劃出的紅叉。

現在想來,也許那雙善妒而又陰暗的眼睛,在他們的争吵爆發的那一瞬,就已經在暗處盯着了。

是那個女人挑撥他們的,也是那個女人謀劃了這一切。

而她這麽做,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全身而退而已。

不過,自己前世的男友是個人渣,這也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那之後,她就一直厭惡男人,憎惡男人,只覺得男人是世界上最惡心最龌龊的生物。

可是她看着眼前的這張臉,只覺得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像當初那樣狠狠甩這個不要臉的一記響亮的耳光。

“你不是已經死了麽?”羅弋冷冷地說,“那個時候能死在你的姘頭手裏,想必也是很開心吧?”

“你唯一的缺點就是嘴巴太毒。”他的聲音很低啞,“假如你能學着像她那樣柔和一點,不知會有多少男人為你神魂颠倒——”

“呸!”羅弋一臉不屑,“我不稀罕!”

可他卻是笑了:“是啊,畢竟你長着這樣一張好臉,不管什麽時候看到,都會叫人忍不住對你浮想聯翩呢……”

說罷他猛地就将嘴唇覆了上來,粗糙的大手粗魯地扯開了羅弋的衣服,借着勢便要将她撲倒。

“你放開我!走開——”

“裝什麽清高啊羅弋,你歸根到底不就是個女人嘛,而女人生來就是要被男人玩弄的,臨了你不還是要嫁給我,一輩子做我的人,一輩子為我的奴,為我生兒育女……”

“滾!”

她大聲喊出聲音,卻猛地清醒過來,不覺已是大汗淋漓,心咚咚地跳得厲害。

怎麽回事,是夢嗎,還是幻覺……

又想起那個該死的家夥來了……

可是為什麽,回憶從沒像今天這樣清晰過……

“哈哈哈哈……小弋子,看看你這副慘樣吧,就這樣的你,也妄想着能打贏我麽?”

喬寒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引得羅弋猛然擡起了頭來,卻正見了她從不遠處的黑暗中緩緩地現出身來,手裏還捧着個炭黑色的香爐。

而她的身後,正緊緊地跟着敗北和藍石。

“是你……”羅弋掙紮着站直身子,右手在匕首的柄上狠狠地握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啊,最近都一直等到十一點才能上傳,因為這裏是結尾最重要的部分所以想認真構思一下,再加上最近太忙了所以晚了……抱歉抱歉〒▽〒……不說了,先去補個覺~

☆、第①?⑤章

“這些是金枝告訴我的。”喬寒說,右手輕輕撫摸着香爐的邊緣,“她告訴我,你有很多不好的回憶,所以只要我用這迷魂之香或是鈴铛的聲音喚起你那些哀傷的回憶來,你就一定會立時陷入其中,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我雖然讨厭金枝,可是在這一點上,她卻真的沒有說謊。”

說到這裏喬寒頓了一頓:“怎麽樣小弋子,要不然你就乖乖認輸投降了吧,好好保證一輩子做我的奴仆,那麽興許我還能考慮放你和你的同伴一條生路——”

“誰會啊!”可是羅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我說,你是有收集癖麽喬寒,那可就可惜了啊——因為以後,你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今天可是生死戰,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沒有第三種可能了!”

“哦……”喬寒用指尖抵住下巴,看起來像是在認真思考着什麽,“是哦,你這樣一說我倒還真是想起來了,這已經是最後一場了。呀呀,這都要怪你的回憶實在太過精彩,讓我都忘了此番前來的目的了呢……”

“你!”羅弋是又羞又惱,于是徑直舉起了匕首朝着喬寒刺去,“都到這個緊要關頭了你還有心情說風涼話,看來不讓你出點兒血是沒辦法叫你清醒一點兒的了!”

但喬寒很敏捷地避開了她的攻擊,一躍飄上了藍石的肩膀去,抓穩了手裏的鈴铛就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

“我說了你不可能打贏我的,小弋子。”喬寒說着,嘴角陰冷冷地向上一斜。

回憶瞬時如毒蛇一般纏上了羅弋的腦海,引得她頭疼欲裂,匕首也是瞬間掉落在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來。

“停下……”羅弋是滿頭大汗,聲音也變得十分虛弱,“停……下……”

“求我,說你認輸了,我就停。”

“想都別想——”

于是鈴聲愈發響亮起來,而羅弋的臉色也是随之變得愈發蒼白,眼見着就要昏厥過去。

但是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輕柔地将她扶了起來。

“适可而止吧,喬寒。”

羅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卻看見了一張明朗美好得有如午後陽光一般的面龐,而此時的他正對着喬寒喊着話,眼神那般堅毅:“你可以暫時讓我們走散,但總會有讓我找回來的時候。”

是許越……

羅弋只覺得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眼中的淚水了。

“就是啊。”

肩膀上似是搭上了一只溫軟的手來。

“不管羅弋過去有着怎樣的悲慘回憶,現在都将再不能影響到她了。”

是沈葉的聲音。

這會兒,她臉上的表情剛毅得簡直像是剛從戰場上歸來的女兵一樣,閃爍着堅定的信念:“因為有我們在,她再也不是一個人了。她現在,有朋友……”

“也有戀人。”許越接過話。

“她再也不會孤立無援了。”沈葉和許越幾乎是同時說道,彼此會意相視。

“你們……”羅弋喃喃,只覺得心兒暖得像是有座火山在燃燒,于是情不自禁地用手掩了嘴去,眼裏已是晶亮一片。

“哦?”喬寒似是在笑,“朋友?戀人?這聽着可是新鮮。那麽就讓我來看看,朋友和戀人,究竟能派上什麽樣的用場吧!”

說罷,她向着藍石做了個前沖的手勢,藍石便邁開了步子向着沈葉等人如坦克一般行進過來,頓時揚起了一陣沙塵來。

“跳!”

羅弋喊道,于是三人一同蹦開,巧妙地避開了藍石的攻擊。

“嗯……比起以前是有些進步了嘛,”喬寒冷冷笑道,“那我可就要不客氣地認真出手了哦。”

說完,她在藍石的肩膀上輕拍一下,兩條荊棘長鞭便随之嗖地一下從藍石的雙肩蹿出,直直向着沈葉三人蜿蜒而去。

羅弋一個閃身躲過,許越也敏捷地閃到一邊,可沒成想其中的一根荊條像是長了眼睛般地掉轉方向,徑直沖到了沈葉的跟前将她包緊提起,疼得沈葉禁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

“沈葉!”

羅弋緊張得臉色都變白了,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小女孩兒就是鑰匙對吧?”喬寒說着,示意藍石将她送得離自己近些,開始端詳起沈葉的面容來,雖是像在對着沈葉說話,但實則更像是說給羅弋聽的,“難道你們來挑戰我,居然還能允許自己的隊伍裏面存在着這樣脆弱的一環麽?你們這樣,究竟是看不起自己,還是……看不起我?”

說到這兒,她的面容轉瞬陰沉下來,聲音裏也透出了凜凜的寒意:“輕視我的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于是荊條開始在沈葉的身上愈縛愈緊,立時刺入了皮膚濺出鮮血來,一聲凄厲的慘叫随之而至。

“沈葉!”

羅弋只覺得那疼痛宛若是施加在自己的身上一般,心疼得連眼淚都要迸出來了,于是邁開了腳步就想要往前沖,卻被許越一把攔住。

“你幹什麽呀許越?”

“不要沖動,羅弋。”

“不要沖動?這樣的疼痛就算是加在我的身上,我怕也是要難以忍受,更何況沈葉這樣一個從未經受過訓練的細皮嫩肉的小姑娘?她怎麽可能忍受得了這樣的折磨……放開我許越,再這樣下去她會死掉的!”

“噓!”

可是許越将食指豎上了唇間,使勁地搖了搖頭。

沉默片刻,他嘆了口氣,朝旁努了努嘴,示意羅弋向那邊看。

羅弋疑惑地轉過了目光,卻驚得連呼吸也差點兒忘記。

只見沈葉的身上已是鮮血淋漓,皮膚上也布滿了道道劃痕,鮮紅的血點在白皙的皮膚之上顯得是更加刺眼。

可這不是最叫人感到害怕的,最可怕的是——此時的沈葉,居然在笑。

是的,她居然在笑。

連喬寒都感覺有些不寒而栗了。

“說誰是最薄弱的一環呢?”沈葉把每個字都咬得清晰,帶着狠戾的神氣,“你以為我和她是一樣的麽?她是膽小又懦弱沒有錯,可我并不是她——鮮血和疼痛對我來說并不算什麽,甚至……它們只會讓我感覺更加興奮而已!”

她沒有說謊——此時的沈葉,眼裏閃爍着有如野獸一般貪婪的兇光,手掌狠狠地覆住那條荊棘長鞭,硬是把它給掰斷了,得以脫身的她立馬一個騰躍落在了藍石的肩膀之上,似是抓起了什麽狠狠地向下一擊,藍石便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嚎叫。

沈葉的臉上滿是血,卻已是分不清是她自己的還是藍石的了。

手杖的尖端還留有一小塊被撕扯下來的皮肉。

此前喬寒為了讓藍石的行動更為靈活有力,便特地在它堅硬的外殼之下附加了血管和皮肉——她本以為那層護甲是永遠也不會破損的,卻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精心設計的構造會斷送在一個被她認為是“隊伍裏最脆弱的一環”的那個小姑娘手裏。

藍石是她投入了最多心力的人偶,也是陪伴她時間最長的人偶,這會兒她眼睜睜地看着它就這樣被沈葉下了一條胳膊去,自然是不免怒火中燒了。

“好啊,你……”她恨恨地說,揮手示意敗北過來。

敗北會意,便借用飄帶使得喬寒得以飄浮起來離開藍石的身體。

“給她看看你真正的力量吧,藍石!”喬寒咬着牙說道,似是恨不得把要說的每一個字都給咬碎一樣。

于是藍石站直了身子——這一陣劇烈的搖晃使得本就負傷的沈葉一個重心不穩便從它的身上跌落下來,但所幸羅弋和許越及時趕到,這才沒有使得她的傷勢再度加重。

不過擡起頭來,藍石的變化卻是讓他們三人都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只見它高舉着那只殘存的手臂,姿勢像是在吸收天地之間的靈氣一般,而它的身軀,正在不斷地擴大、擴大……

表皮上冒出了大小不一的尖刺,根根都鋒利得像是能把人刺穿剜碎……

它的眼珠也開始迅速地向外凸出,沒過多久就變成了兩根長杆,能夠360度旋轉,看上去簡直就是兩根長炮。

“很可惜,你們只能到此為止了。”喬寒說,臉上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幹掉他們幾個吧,藍石。我已經玩膩了。”

話音剛落,羅弋三人的身旁便炸開了兩朵火花。

能把眼睛改造成兩支火炮,這也真是只有喬寒才想得出來。

“先撤吧,邊跑邊想辦法!”羅弋扶起了沈葉的胳膊把她架在背上,轉向許越說道,“再呆在這裏太危險了!”

“嗯,看起來也只有——”

可未等許越說完,又是一發火炮落地,震得三人一個不穩,一同栽倒在地。

“看來是逃不了了……”許越看向藍石,眼裏映射出熒熒的火光,“那就只能正面迎戰了。”

“你想幹什麽啊許越,你——”

可是許越已經沖到了藍石的跟前,向着它舉起了那只懷表來,嘴角淺淺地向上一牽。

他的眼睛亮得像是初升的太陽。

“這是我第一次使用意念之術的最高階,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他說,雙手猛地把懷表整個兒給扣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就是周三了吧,暫時得這麽調整,我已快被作業的狂風暴雨砸死了……

☆、第①?⑥章

只見一團巨大的光球從他的指縫間猛地溢出,緊接着便以火箭升空一般的速度徑直就向着藍石猛地射去,不偏不倚正中它的胸膛,立時在其上炸開了一個黑洞洞的混雜着黏紅血液的大洞來。

藍石立時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嚎叫,接着便耗盡全身的力氣向着許越猛撲過來,眼見着就要将大手覆上他的腦袋來,卻被猛地炸開了花兒。

一把纖細精巧的銀色匕首在空中劃出了一個漂亮的圓圈,不偏不倚地回到了羅弋的手中。

接着便是沉悶的倒地聲。

藍石再也動彈不得,那本是靈動的淺藍色表面此時已然成了毫無生氣的灰黑。

一陣冷風吹過,它的表皮便立時現出了大小不一的裂痕來,緊接着便傳來一聲聲脆響,而它的軀體也在轉瞬之間成了橫卧在地的一堆碎石。

羅弋已是趕到了許越的身旁,而傷痕累累的沈葉也是拼盡全身的力氣一瘸一拐地跟了上來。

聚齊之後,三人的目光宛若利劍一樣向着喬寒直刺過來。

敗北下意識地護在了喬寒的跟前。

“呵……”可喬寒卻是似笑非笑的,“我果然還是小瞧了你們呢。不過小弋子,你可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們分撥進來麽?本來這應當是個秘密,可眼下告訴你們也是無妨了—

第 34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氣咳不出來似的——自己怎麽就把這個老叫人出戲的家夥給忘了呢,也是,這家夥的思維和大家似是從來就沒在一條線上過。

從這個角度俯瞰人界可真是一種神奇的體驗——那些個高樓矮檐在雲層的缭繞之下是若隐若現,雖然是小得像米粒一樣可仍舊是五髒俱全,就像是微觀模型似的。

眼下喬寒正悠閑地坐在一朵雲上,低着頭看自己的寬邊黑袖随風飄舞,雖是顯然在對後邊的人問話,可語氣淡得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太上老君,考慮得怎麽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快結文了!(*^__^*) ~~ 下一次更新周三~

☆、第①??章

而此時她的身後,太上老君正被兩個身材魁梧的人偶死死架着,因而語氣都是有些發虛了:“什……什麽?”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想裝傻麽?”喬寒擡起了手,将一根草葉放在手心把玩着,語氣不緊不慢,“也罷,那不如讓我直接來告訴你吧——何仙姑那個油鹽不進的家夥已經是被我的手下關押進冥界的地牢裏了,而我本是以為你多少會比她通透一些,可按眼下這個情況來看嘛——”

“你說什麽?你把何仙姑關到冥界的地牢裏了,你——”太上老君驚訝得連氣兒都有些岔了,他簡直沒有辦法想象那細皮嫩肉的何仙姑可該如何能捱得過冥界的牢獄之苦,于是語氣也是變得有些急迫起來,“我說,何仙姑可是羅弋的師父呢,你若是讓她有個三長兩短的話,羅弋可是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喬寒哈哈大笑了一陣,道:“放心好了,我才沒那麽傻呢。在這個世界要想好好活着可不容易,所以沒事何必要給自己添堵呢。我喬寒對待犯人可是一向和藹,你若是不信,那麽不如問問我剛回來的手下吧。”

太上老君正尋思着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卻就在這個時候看見一個黑影從天而降,緊接着一個白衣女子的身影便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喬寒的身邊,向着她略一欠身道:“我回來了。”

“終于回來了啊。心結可解開沒有?”

“嗯……一直以來謝謝你對我姐姐的照顧。接下來——”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雲棠盯着喬寒看了好久,只覺得她雖是垂着眼睛,可卻是和往常一樣難以看透,于是也不再說什麽,只是簡短地回了一句:“是。”

于是喬寒站起身來,借助着敗北的保護來到了太上老君跟前,神情已是變得有些咄咄逼人:“聽懂了吧?這下可想好了沒有?”

“嗯……嗯。”雖然太上老君并不是太明白喬寒話裏的意思,可按眼下的情況看來,似乎是只能認栽了。

“很好。那麽接下來你就好好等着你乖徒兒的消息吧。如果我被他們打敗了,那也是我的命數。雖然我對這結果并不排斥,但并不意味着我就會對他們手下留情。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而現在,我準許你向他們發去求救的信號。”

通訊儀的表面很冰,也是愈發襯出太上老君的手抖得有多麽厲害。

他咽了咽口水,終究還是懷着無比壓抑的心情按下了對講鍵。

雲霧仍舊如那時一般環繞滿了整個島嶼,可卻是透出了一種寂靜的空虛來。

羅弋像發了瘋一般跑遍了太上老君跟何仙姑帶她去過的所有地方,可卻是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看見。

仙界很大嗎?她不知道。

她知道的僅僅是,那些承載了她回憶的地方,此時都已是空了,空得讓人的心上似也是有了個缺口一般。

“師父——老君——”她聲嘶力竭地喊着,不覺間早已是大汗淋漓。

沈葉和任遠對視一眼,卻是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出了說不出口的難過。

羅弋垂下了腦袋,本是清亮的雙眼埋沒在了厚厚的頭發裏,拳頭攥得緊緊,似是能感覺到仇恨的氣息從她的指縫中溢出,漸漸環繞住了她的整個身體。

就在她覺得一腔仇恨近乎積到滿點卻無處發洩的時候,卻在忽然之間聽見了孩童的嬉笑聲。

“誰?”她大喝一聲道。

于是一張熟悉的面孔在她的眼前出現了——是一張可愛的小女孩兒的面龐。

再接着,羅弋有些回過神來了——那是一個身着桃色衣裙的小小女孩兒,笑得一臉甜蜜,紮一對小羊角辮兒,左手抱着一只毛絨絨的兔子玩偶,右手則舉着一只看起來很有些分量的純黑色通訊儀。

“這是媽媽讓我給你的。”她說着,将通訊儀交到了羅弋的手上,“這下,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話音剛落,她的身影便像是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消失在了空氣之中,不剩一點兒痕跡。

羅弋正思索着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可卻被通訊儀裏傳出的聲音瞬間抓去了注意力:“羅……羅弋……我是太上老君……救救我們……我們……我們落在喬寒的手裏了……”

世界像是在那一瞬碎成了無數的殘片,黑的白的混雜在一起墜落在地,羅弋只覺一時之間沒了知覺一樣,什麽也聽不清,什麽也感覺不到了。

師父和太上老君都落到喬寒的手裏了?

怎麽會……

他們居然敗給喬寒了……

她不敢相信,也是不願去相信。

天庭某處,喬寒正坐在最邊緣的一朵雲上,還将一只腳伸展到了雲朵之外,面無表情地擡頭看向上方。

雲棠不由得在心裏暗暗思量,喬寒果然是不适合呆在仙界這樣安寧祥和的場所,因為即使是在這樣平靜安寧的地方,她也硬是要讓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呢——也許她就是喜歡刺激吧。

“那什麽……”猶豫了好久,雲棠還是覺得有必要跟喬寒提一提自己的顧慮,“你讓太上老君給他們發什麽求救信號真的好麽?這樣做難道不是刺激他們前往這裏和你決一死戰麽?”

“可我就是在期待這種情況的發生啊。”喬寒懶洋洋地回道,“這些日子過得實在無聊,無聊到我只覺得每一根骨頭都爬滿了腐敗的蛆蟲,就算每天都能讓研制出的人偶更加精銳又怎樣,沒有夠資格的對手,沒有能應用的地方,它們不就是垃圾一堆麽。是啊……其實,我就是想和小弋子來一場最終的決戰——畢竟能死在自己最鐘情的對手手上,也算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呢。”

雲棠似是想說什麽,可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難以理解。

而且……大概這輩子她也沒法理解喬寒的想法了。

就在氣氛陷入近乎尴尬的時候,一聲說熟悉不算熟悉說陌生也不算陌生的呼喊從遠處借着風力迅速地飄過來了:“喬寒!你在哪兒,有膽就給我出來!——”

“呵,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喬寒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勾了勾手指示意敗北到自己身邊來,又轉過腦袋對着雲棠說道,“剛剛敗北已是和你交接過了吧——現在出發吧,把我最得意的成品通通帶過來。”

“是。”雲棠回答。

不知為何,羅弋只覺得自己的雙腳像是生了根似的被縛在原地動彈不得——說實話她并不知道喬寒在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的呼喊能不能被她聽見,可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如此強烈地覺着,只要她留在原地不動,就一定會見到喬寒的身影。

潛意識向她傳遞來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喬寒在等着她,而且已經等了太久。

周圍的空氣可以說是靜得可怕,所有人都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要說緊張程度,恐怕每一個人都和在打頭陣的羅弋不相上下。

“呀!”但就在這個時候一聲辨識度極高的尖叫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她來了……”

但這個時候可沒有人再有心情揶揄衛炎了,每一個人都帶着十二分的警惕握緊了自己手裏的武器。

于是他們看見了喬寒身着一套極為誇張的黑色晚禮服款款地向着這邊走來,身邊還飄着一個樣貌清秀的小女孩兒。

“好久不見了,小弋子。”她說着,緩緩地走到了羅弋的跟前,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必假惺惺地跟我寒暄。”羅弋冷冷地說,“上回的對戰我可還沒打過瘾呢,還有更早的那場對戰……我可都記在心上呢,清清楚楚的。今天,我一定要跟你來個徹底的了斷。”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兒也不可愛呢。”喬寒聳了聳肩,“我可沒有假惺惺呢。我是真的很想念你。”

羅弋一沉眉毛:“你把何仙姑跟太上老君怎麽樣了?”

“沒怎麽樣啊。只不過是讓他們換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而已。不過話說回來……”喬寒靠得離羅弋近了些,伸出的食指眼見着就要抵住她的鼻尖了,“這回可是生死戰哦。冥界、人界還有這兒的仙界,我都已是去過了,而且以居高臨下的視角體驗過了,所以,我可以說是沒有什麽遺憾了。因此這場戰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诶等等,好像說錯了……嗯,不是我死就是你亡,不過我們可以打得稍微有趣一點兒。假如你贏了我,我會幹脆利落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并把何仙姑跟太上老君原封不動地還給你,而所有因我而起的麻煩都會跟着一并消失。可如果你輸了的話……”

說到這裏,喬寒攥緊了拳頭,臉上的神色也是變得漸漸陰沉起來:“作為讓我失望的懲罰,我要把你跟你的同伴一起投到冥界的地牢裏面,讓你們作為我的玩具日複一日受到無窮無盡的折磨……”

“可打住吧。”羅弋一臉的不以為意,“你這種無聊的幻想根本就沒有實現的可能。像你這樣危險的家夥留在這個世界上怕也會是個禍患,既然你自己也有赴死的打算,那自是再好不過了。我不會介意幫你一把的。”

☆、第①?①章

喬寒仰着腦袋大笑了一陣,不過很快便收住了:“希望你的這些話是因為有實力為底才說得出來呢……你帶了五個夥伴是麽,可不巧的是我只有四個人偶……那麽,不如前四個一對一吧,至于你跟那個小姑娘麽……就來跟我、雲棠還有敗北作最後的決戰吧。”

“我說,我為什麽要接受你這種卑鄙的提議啊?本來我們就是打算着團結一致消滅你的,現在你這樣打算拆夥,你覺得我會聽你的鬼話麽?”

“好吧好吧,那就前三個一對一,由你和那個小姑娘還有那個操縱意念之術的小夥子一同來對抗我、雲棠、藍石還有敗北吧。”

羅弋用食指支着額頭,上面的青筋已是在突突暴跳:“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麽……我為什麽要聽你差遣,憑什麽要遵守你這種沒有絲毫公平性可言的規則啊!”

“看來你還是不清楚狀況呢,小弋子。”喬寒的語氣突然之間變得很陰沉,同時也猛然向着羅弋迫近過來,“這是我期待了很久的一場戰鬥,所以我希望有幾場暖場戰,而且決戰越純粹越好。說實話我其實蠻想跟你一對一戰鬥的,可你該是知道,現在的情況已是不允許了。而且,你害怕我做手腳,而我也是一樣,那麽不如我們都拉入幾個幫手,來好好地決戰一場。可是太多的幫手就會陷入混亂,那是我不願意看到的。今天我已經和你說了太多廢話,好心情馬上就快要被消耗殆盡了,你如果再不痛快答應的話,我怕是要改變主意把太上老君跟何仙姑改裝成人偶以發洩我的郁悶心緒——”

“好了!”羅弋雖是恨得牙癢癢,卻也是只能認栽了,她深知喬寒瘋狂起來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我答應你就是了。”

“這才對嘛。你早該這樣說了。既然這回是生死戰,你們可一定要讓我玩得開心一點兒。現在……給你們一點兒時間做最後的禱告,十分鐘以後在後面的雲湖開始第一場戰鬥。你們好好地決定一下出場順序吧。”

“知道了。”

于是喬寒轉身離開了,而羅弋就在那一瞬被衆人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詢問直讓她覺得自己的腦袋也要炸了。

“不要吵!”她大吼一聲迫使衆人安靜下來,“一個一個來,我會好好地跟你們解釋清楚的。”

雲霧重得讓人看不清方向,衛炎捏着那把滋滋亂響的火劍,是憋着一肚子的委屈。

“說什麽頭陣的人選很重要,說什麽難度一定會逐場增強,說什麽把我安排在第一場是深思熟慮後才做出的決定……這些個沒有良心的家夥!”衛炎咬着牙在心裏恨恨地想,“簡直就是看不起我加不關心我的死活……要是我在這場對戰中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我一定一定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變成鬼我也要每天纏着你們……”

想到這裏衛炎委屈得眼裏瞬間變得亮晶晶的:“假如只有任遠這樣對我就算了,那家夥本來就是個刻薄的主兒,可為什麽……為什麽羅姑娘跟沈姑娘也跟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啊!我明明對她們這麽好……難道說……我真的,就這麽不讨人喜歡麽……”

就在衛炎感到自己的沮喪情緒幾乎迫近滿點的時候,卻忽然間聽到了細細小小的笑聲自雲湖那邊向着這裏晃蕩過來。

很細,很輕,像是很好聽的風鈴聲一樣。

于是衛炎直起身子向着那邊望去,正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從那邊走來,在向着他這邊漸漸靠近。

他緊緊地捏住了火劍的劍柄一副待戰姿勢,緊張的情緒像是蒸汽一樣順着脊背緩緩湧上來——對方近了,更近了,越來越近了……

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就在他提起劍想要先發制人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到一雙柔軟的小手架在了自己的雙肩,傳遞來身體的重量,緊接着一個嬌柔得宛若燕兒呢喃般的聲音便在他的耳邊溫溫柔柔地彌漫開來:“你好啊,大哥哥~”

衛炎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已是酥了。

靠在漆紅的長柱邊聚精會神地觀察着雲湖那邊的動靜,羅弋只覺得此時的自己真像是一個從春秋時期穿越而來的刺客。

“我說,咱們幹嗎要在這兒浪費時間守護他啊,”但這個時候她的耳邊響起了沈葉懶洋洋的聲音來,“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照顧不好自己麽?”

“這個可不好說。”羅弋笑着說道,可神情卻是漸漸變得嚴肅了起來,“畢竟不管怎麽說,這件事兒都是因我而起的,你們本沒有必要卷進這樣危險的戰鬥之中的,所以……我不希望任何一個人會在其中受到傷害。也因為這個,必要的時候,我非出手不可。”

“哎呀,你這樣一本正經的樣子可真是太無聊了~”沈葉打了個呵欠,又繼續說道,“所謂人各有命嘛,什麽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啊。”

羅弋忍俊不禁:“你還真是和她不一樣呢。”

她禁不住想起了那個膽小溫柔,卻總是拿一臉欽慕神情瞅她的沈葉的模樣來。

“喂,別老說這句,換句新鮮的成麽。”

“哈哈……其實嚴肅點兒說,我留在這裏的目的不單單是因為怕衛炎有個三長兩短,也是因為想看看喬寒所謂的有趣戰鬥究竟是怎麽樣的。”

沈葉提了提眉毛:“我也提醒你一句,你可別忘了她的規則是一對一哦。”

“同伴有性命之虞的時候,誰還會蠢到去遵守敵方的規則啊!”

“哈!”沈葉淡淡一笑,“希望打頭陣的那位可不要這樣遜吧。”

衛炎擡頭凝視着飄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像是花兒一樣嬌豔的小女孩兒,只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要因驚豔而停止跳動了——只見她一頭蓬松細軟的金發,兩縷碎發結着卷兒從額邊挂到唇角,雖然彎曲卻又彈性十足;雪白的小臉上綴一雙如藍寶石一般美麗的眼睛,小嘴豔如櫻桃,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從電影中走出來的洋娃娃般纖細漂亮,靈性十足,攝人心魄。

所以衛炎的反應自是不必提了——這會兒的他紅着臉,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站在暗處的沈葉不由得是看得心急,直急得在羅弋的肩上掐了一把,怒道:“瞧他那點兒出息!”

可羅弋回過頭來,一臉“你掐我幹嗎”的怨念神情使得沈葉趕緊賠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這種情況……咳咳,來來,我給你揉揉……”

“我是花精蓮兒,常年栖息在雲湖裏,可這樣偏遠的地方,自是難得有人前來的,所以蓮兒,可真是好生寂寞呢……”說着,蓮兒緩緩地擡起了流雲般的衣袖,似是在拭眼角的淚一般,“今兒個能見到大哥哥,蓮兒可真是好開心呢……”

原來是花精啊……

怪不得這麽漂亮。

于是,衛炎紅着臉回道:“哪裏哪裏,我才是要高興呢……”

羅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這個家夥,難道說只要是個女的就都可以麽,連這麽小的女孩兒都能讓他春心蕩漾的,也真是簡直了……

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她陡然睜大了眼睛——只見那小女孩兒不知何時已是繞到了衛炎的身後,兩手圈住他的喉嚨作死結狀,嘴角綻開了一抹危險的笑意:“既然這樣,大哥哥不如留下來陪陪蓮兒可好?蓮兒會很高興的……”

“天,那個蠢貨!”羅弋已是按捺不住了,手在不經意間已是按在了腰間的匕首之上,正準備沖上前去解救衛炎,卻在那一瞬聽見了蓮兒的慘叫聲。

诶诶?

這什麽情況?

“不好意思。”

遠遠地,她看見衛炎扶了扶眼鏡,站起身來一臉嚴肅地對着蓮兒說道:“你不是真正的花精,對吧?”

蓮兒捂着被他刺中直流鮮血的腹部,臉上的表情已是變得有幾分猙獰:“你怎麽知道?”

“真正的花精,”衛炎扶了扶眼鏡,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是至純至善的生靈,也是童話中才會存在的公主一樣的佳人,純潔無瑕,淨若美玉,是斷然不可能做出用自己的美貌迷惑他人的事情的。”

蓮兒低下了腦袋,緊接着便放肆地大笑起來:“既然被你看穿了,那就沒辦法了。本來我是想讓你死得舒服一些才用這種溫柔的方式的,但照現在的情況看來,不認真起來是不行了。”

衛炎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卻驚見那小女孩兒的面容轉瞬化為了一張成熟女人的臉,嘴唇也是迅速地向外擴張着,露出了兩排尖利的牙齒,舌頭如蛇信子一般從嘴角滑溜溜地探出來,瞳孔也随之凝縮成了一個可怖的小點;與此同時,她的身體也在迅速成長,很快便成了一個前-凸-後-翹的火辣女郎模樣,手裏持一根荊棘制成的長鞭。

“讓我們好好比試一場吧,先生。”她說,滑滑的舌尖在紅唇邊一掠而過。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麽忙的時候還來傳小說也是沒誰了,但是約定好的事不想改變……因為直覺告訴我有讀者在跟……如果我說下周不更要忙作業你會打死我麽(*////v////*)不管怎麽說,希望不要影響文文質量,畢竟雖然還有一定長度但也是快結文了,而現在正在最重要的部分……

☆、第①?②章

衛炎正暗暗在心裏感嘆她的稱謂變得可真是快,同時眼睛像是被磁石吸住了般不受控制地直往她胸口溜,卻忽地感到身上一陣刺痛,緊接着整個人像是被狂風卷起的稻草一樣轉瞬被擰着拉到了她的身邊。

“好看麽?”蓮兒說,帶着點兒笑意邊緊了緊裹住衛炎的那條荊棘長鞭,邊伸手扯了扯本就拉得挺開的衣領。

衛炎差點兒沒冒出鼻血來,迷迷糊糊中似是聽到了那個音節正不受控制地從自己的舌尖溜出來:“好……”

說到這兒他猛然剎住了車,神情也是變得有些懊惱,真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倆嘴巴子。

而站在遠處的羅弋和沈葉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唉,當時真不該叫他第一個去的……”羅弋喃喃地說。

“畢竟他實在是太好色了……”沈葉耷拉着眼睛接話道。

荊棘長鞭已然在衛炎的身上越纏越緊,針紮般的刺痛透過衣服刺進皮膚,直引得衛炎發出聲聲慘叫。

“哈,可多叫幾聲啊……”蓮兒說,化着濃妝的眼睛眼神迷離,聲音妩媚得似是在打着彎兒,“我最喜歡聽的便是男人臨死之前的慘叫聲了,簡直是比嗑藥還要刺激……”

視野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呼吸也是愈發地困難了。

不行……這樣下去沒準真的會死……

衛炎用僅存的意識努力将腳向後挪着,隐隐之中似是感覺到自己勾住了方才不慎掉落在地的火劍。

事到如今,只能賭一賭了。

于是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猛地跺腳一踩劍柄,火劍便借着反沖的力量瞬間彈起,衛炎趕忙探出手去将它死死抓住,而眼前的蓮兒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便被那細長的火劍自胸口刺入,又直從背後貫穿出來。

“對不起了,”荊棘長鞭猛然的放松使得衛炎劇烈地咳嗽起來,“如果可以的話我很願意做一個憐香惜玉的男人,可我還不想這麽早就死。”

蓮兒的臉色已是變得紙樣慘白,但此時卻是深深地看着衛炎,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看起來像是想說些什麽,卻到底還是沒有說出。

忽然間,她的眼珠猛地上翻,緊接着便重重摔倒在地,轉瞬化作了一縷黑煙。

衛炎癱坐在地,只覺得後怕的勁兒順着脊背一陣陣溜上來,直激得他渾身發涼,整個人抖得跟篩糠一樣。

“衛炎!”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忽地聽見有人喚他,于是回過頭去,卻驚異地發現竟是羅弋和沈葉,不由得連下巴都要墜到地上去:“你……你們……”

“喲!”可羅弋已是笑眯眯地搭住了他的肩膀,“好了不起喲,這麽快就把那個難纏的人偶給放倒了,看來以前可真是小看你啦。”

“那是……”冷不防被誇了,衛炎還是有些沾沾自喜的,可很快又反應過來這話背後似是隐藏着什麽,于是一雙眼睛瞬間瞪得老大,“你們……你們該不會,一直在後面偷看吧!”

羅弋咳嗽了一聲,企圖将話題轉移開來:“你是從什麽時候發現她不對勁的?”

“嗯……”衛炎竟然真的忘記了繼續追問下去,只是用指尖抵住下巴,擡眼看天開始認真思索,努力地回憶起當時的情況來,“那個時候她繞到我身後去,起先我還是感覺很不好意思的,可忽然就在她的語氣之中聽出了一絲兇狠的感覺。這很奇怪,因為像精靈這樣美好的生物,說話時候一般是不太可能用這種兇狠的語氣的,更何況我又跟她無冤無仇,所以我就擡頭去看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吓得我是一身的冷汗呀……那時候她的眼睛泛着紅色的兇光,雙手也是死死地箍在我的脖子之上了,好像随時都準備把我的命給取走一樣……”

說到這裏,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現在想想我那時候真是太蠢了,真正的花精怎麽可能會聽命于喬寒呢,畢竟這裏可是喬寒設置生死戰的場地啊……”

羅弋憋着笑在心裏暗想,的确,我們在暗處看的時候也覺着你挺蠢的……

但她猛然發現衛炎正帶着一臉求認同的表情看向她,于是趕忙咳嗽一聲賠笑道:“是……是啊……自然不會聽命于喬寒了……”

管他呢,只要他別又想起來問她們是不是躲在暗處偷看就成了。

“不過這把火劍……”就在這時沈葉發話了,一時間将衆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好像,并沒有什麽用嘛……雖然看着炫,可也從沒見它施展出什麽厲害的招式啊,難道說只是用來劈劈斬斬而已?那跟一般的劍有什麽區別啊?”

“不是的,”羅弋回道,“能刺穿喬寒的僞花精人偶,離了火劍是絕對沒有辦法做到的。因為如果換作是一般的劍劈在人偶身上,傷口瞬間就會自動愈合,連刺傷都做不到,就更別談把人偶弄死了。”

“這樣啊……”沈葉似是能夠接受這個回答,于是最後看了火劍一眼,便将它遞還給了衛炎。

“不過也真是沒想到,只是這麽一段時間不見,喬寒制作人偶的技術就精進了這麽多……”忽然,羅弋又再度開口說道,神色看起來有些凝重。

“确實,這麽活靈活現的,而且好像擁有屬于自己的生命一樣。”沈葉接過話頭,看起來深有同感。

“那種事怎麽樣都好啦!”但衛炎很突兀地打斷了她們的話——不過這也是他一貫的風格,這會兒他的雙手不住地揉搓着雙肩,一臉的不自在,“我們趕緊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吧,只要想起剛剛的事兒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羅弋正想揶揄他兩句,卻就在這個時候看見門框處探出個腦袋來,緊接着便見那人開口問道:“過關了?”

雖是隔着些距離,羅弋還是能認出那是馮江。

就在她準備回話的時候,卻忽然聽得身後一陣響動,于是回頭去看,卻正見了那濃重的霧氣之中現出了一扇石門來,而那石門的底部,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托着一般在緩緩地向上擡升。

這個視角讓喬寒很是滿意,無論是采光還是清晰度都是好得沒話說,從這裏俯瞰下方就像是坐在特等席上看演出一樣,底下發生的一切都盡收眼底,清清楚楚。

雲棠仍舊一如既往立在喬寒左右,一副随時待命的樣子。

“放松點兒。”可喬寒似是覺察出了她的緊張,“我看得很開心呢。”

雲棠看着喬寒慢悠悠地把茶送進嘴裏,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她已經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第一關他們過了,”雲棠的語氣有些激動,“而且不算費力!你就不害怕麽,喬寒?”

喬寒不慌不忙地用手帕擦拭着茶杯的邊緣,連眼皮都沒有擡:“怎麽,上次我放你回去,你還沒把自己的事情給處理好麽?”

“不,我并不是擔心我自己的事情!”雲棠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而是你,喬寒。如果你輸了,那就意味着你會死啊!那時候你費盡氣力跟羅弋争奪永生陣,再到後來轉為暗夜陣,曾經耗費多少活人的生命,不就為了達到永遠不死的目的麽?可是現在呢,如果羅弋他們贏了,以他們的性格來說,是一定會借用永生陣的力量把你跟暗夜陣一同封印的,你——”

她頓住了。

有些說不下去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于喬寒,似也是發生了點兒感情來。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斯哥德爾摩綜合症呢……

可是仔細想想,相處了這麽久,雖然名義上她是被強迫做了喬寒的奴仆,但喬寒從沒有讓她去做什麽太過分的事情,甚至也不知是不是陰差陽錯,還讓她了了一樁自前世以來就一直困擾着她的心事……

所以她對喬寒,不能說是沒有感激。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了……”可喬寒突然說話了,這才把她從游思之中給拉了回來。

她擡起頭來,看見喬寒立在窗戶旁邊,陽光把窗框的陰影投在她雪白的面孔之上,襯得她臉上那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更加深邃了——也許喬寒的确是一個惡魔,可你卻從來不會看見她血腥的一面。

節制的惡,有時候似乎比寬泛的善來得更有吸引力。

“我改變主意了。”喬寒說着,漸漸直起身子來,“臨到最後一關的時候,我要放你走。剩下我、藍石還有敗北,一起對抗小弋子和她那兩個可愛的小同伴。”

雲棠微微張着嘴,似是想說什麽,可是臨了還是一個字兒也沒說出來。

她看見喬寒在向着她慢慢走近,越來越近,終于是停在了她的跟前向着她緩緩俯下身子來,金質的誇張大耳環劇烈晃蕩着,掩映出讓人迷亂的光影。

“因為,”她幾乎是貼在雲棠的耳邊說道,聲音低得像是睡夢之中的呢喃一樣,“趕路需要時間,而我不希望會造成遺憾,更不希望這造成遺憾的原因之中有我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時間調整:本周:星期三、星期五、星期六;下周:星期三、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

☆、第①?③章

心跳似乎停止了。

此時的雲棠忽然感覺,其實斯哥德爾摩綜合症的患者并沒有那麽愚蠢,愚蠢的應當是那些不明情況的局外人才是。

沒想到馮江剛跨入石門的那一刻,那石門便在他的身後重重地關上了,而羅弋等人壓根連跟進去的機會都沒有,一時之間全都傻了眼。

“看來連喬寒也是對你有點兒擔心呢……”羅弋擡頭望着那扇高聳的石門喃喃自語道,卻忽地意識到自己像是說錯了什麽。

果然,衛炎正一臉怨念地瞅着她。

“我沒有別的意思啦……”羅弋滿臉堆笑,也仍舊掩飾不住那濃濃的尴尬。

好容易才把衛炎安撫下來,羅弋背靠着石門低頭看自己的身影被陽光拉得好長好長,心

第 33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任遠的胳膊。

“小心一點。”就在這時,羅弋發話了,“它們要發動攻擊了。”

話音剛落,樹叢裏立時發出了一陣撲棱棱的聲響,緊接着便有無數看不清形貌的輪廓從其中蹿出,有如黑煙一般瞬息萬變,卻直直向着他們所在的方向撲将過來。

幸好在精靈寄居的島嶼上大家都已是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力量,所以此時這本該是叫人膽寒的場景反倒是成了小試牛刀的絕好機會。

羅弋和許越自是不必提了——匕首與意念的力量一剛一柔,被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而那些撲面而來的嗜血蝙蝠在他們的手下如同布帛一般被輕易地撕裂開來,不一時天空便揚滿了殘羽片片。

而衛炎的攻擊方式則和他本人一樣的咋呼——只見他像是吃了搖-頭-丸一般可勁地揮舞着那把火劍,嘴裏還不忘大聲念叨着中二氣息十足的自編臺詞:“喝!你們這些雜碎妖怪,還不速速滾開,可知道本大爺是誰麽,豎起你們的耳朵聽好了,我便是名震江湖的衛炎是也……怎麽樣,聽到本大爺的名號是不是吓到腿軟了,那還不快快舉手投降,興許我還能考慮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

唉,幸好火劍沒有生命也不會思考,不然若是看到自己的主人竟是這般面目,只怕是要羞得提亮十幾個色度了。

與衛炎的嚣張中二形成鮮明的對比,一旁的馮江是安安靜靜地讓水龍纏繞在自己的手臂上,沉着地指揮着它将嘴裏吐出的寒冰把靠近的猛獸一個接着一個凍結起來,再用龍尾掃出漂亮的一擊,那些猛獸便随之化作了如同雪花一般的殘片。

無論是人還是戰鬥方式,實在都美得無可挑剔。

再說站在隊尾的任遠,此時也是應付得得心應手——只見蘭依已是變了模樣,與風笛相織相纏,吹出一條條可見的淩厲線條,而那些線條在脫離笛口的那一瞬便全部化作了尖銳的風錐,使得那些靠近的妖魔無一不中錐而倒,在落地的那一瞬便灰飛煙滅了。

大家都是打得不亦樂乎,卻襯得站在中間靜止不動的那個身影愈發地落寞起來。

沒錯,那個身影正是沈葉。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可能有事,萬一更不出就改為周五周六連更

☆、第⑨⑦章

于是,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再度在她的腦海中浮現了。

“真是沒用啊,你。

“怎麽樣,我早就跟你說過你沒有存在的必要吧,一號?

“你得以存活下來,全是仰仗我的保護不是麽?

“所以,何必跟我争奪身體的控制權呢,好好地躲在這個身體的最中心,好好享受我的保護不就好了?

“我保證我會把你保護得好好的,讓你尊貴得跟公主一樣。”

沈葉的目光開始漸漸地黯淡下來。

不過她似乎沒來得及注意到,一只吸血蝙蝠已然鑽過空隙潛到了她的身後,并向着她露出了白森森的尖牙。

“沈葉,小心!”

但這一幕已是被任遠敏捷地捕捉到了,于是他向着她的背後迅速地揮出了風笛去。

可那只蝙蝠卻已是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等等,怎麽會……

自己明明還沒有碰到的……

他疑惑地看向了沈葉的臉。

而沈葉也是向着他緩緩地擡起了頭來。

她的目光很冷,雙眼深深地陷在了陰影之中。

“放心好了,我沒那麽容易死。”她說。

任遠注意到了她緩緩垂下的手——她的手裏似是握着什麽。

仔細一看,他發現那是一只手杖,而那只蝙蝠的腹部已是被這只手杖貫穿,暗紅色的血液順着手杖的尖頭向下緩緩滴落,在地面上綻開了一朵朵模糊的血色花朵。

“這本該是一件趁手的兵器,卻因為那個家夥的緣故淪為了一個沒用的裝飾品。”說着,她向着那蝙蝠瞥了一眼,臉上不帶任何表情,卻透出了幾分嫌惡來。

她很幹脆地将它從手杖上甩下了。

任遠有些發愣——這是産生了轉換了?

時間也未免太短了點兒吧。

但不知怎地,他突然就想起了之前沈葉和他說過的那句話來。

“那個……”他說,眼瞅着沈葉的目光緩緩地向着他這邊掃來,“有件事兒,我想問問你。”

沈葉沒說話,卻也沒有挪開目光。

“記得上次我問你,哪一個你更喜歡我麽?你還記得你的回答吧——你說一樣喜歡。所以現在,我想再問你一次,你的答案仍舊是相同的麽?”

不知為何,在面對這個沈葉的時候,他不太願意把先前那個溫柔可愛的沈葉稱之為“她”。

沈葉直直地凝視着任遠的眼睛,卻久久沒有開口。

忽然,她笑了。

“你說呢?”她向着他微微昂起腦袋來,嘴角的笑意開始漸漸隐退。

看着她漸漸複歸平靜的表情,任遠隐隐感覺到自己沒準會在某天被她給吃定。

沈葉二號……

聰明,危險,也似乎……更加的迷人。

經過一片布滿了大大小小水窪的沼澤之時發生了第二場戰鬥,相較于第一場而言單獨作戰的成分少了許多,大家開始互相配合起來,彼此掩護,默契值似也是提高了不少,而在這配合作戰的過程中,羅弋敏銳地感覺到了沈葉微妙的變化。

沈葉二號的确要機敏很多,在感受到羅弋目光的那一瞬很快別開了臉,可嘴角卻漾上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來。

羅弋忍不住在心裏暗暗想道,這身乖巧的裝扮實在太不适合她了——像她這樣的性格,應該染一頭冷色系的彩發再配上一身皮草才能彰顯她的風格啊,這身乖乖女的打扮實在是……啧啧。

诶,等等……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竟然對沈葉二號也生出了幾分好感來的呢?

不過仔細一想似乎也并不奇怪,畢竟一個靈魂若是足夠耀眼,要吸引他人的好感便不是一件難事。

也許最初的那份抗拒,只是因為不習慣而已。

而當初對羅弋來說宛若煉獄一般的這片廣袤領域,有了衆人的幫助竟然如履平地般輕易地就通過了,所以當她看見刻在巨大匾額上的閃着金光的“閻羅殿”三字的時候,只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一般。

但是仔細想想卻又覺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上回自己和許越來這兒探路的時候,不也沒遇到什麽太大的阻礙嘛,雖然說當時抄的是小路,不似這回一般堂堂正正,完全是正面迎戰,可還是能說明進步是明顯的。

就在她定了定心神想要招呼衆人一齊向閻羅殿進發的時候,卻詫異地發現自己已是被包圍起來了。

“喲,你回來了啊,羅弋……”一個披散着頭發的女鬼像風一樣迫近了她的耳邊,“你怎麽也來這兒了,莫非也想加入争奪-權力的混戰之中麽?啧啧,我可是聽聞你一向清高呢,真沒想到……”

羅弋聽得一頭霧水,正想問問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卻被一個忽然橫在眼前的綠眼睛女鬼驚得散亂了思路——那女鬼幽幽地說道:“大姐,別跟她廢話了,現在那該死的閻羅王難得不在,有多少鬼怪妖魔争着搶着想要占領閻羅殿,與其跟裏邊那些煩死人的蝦兵蟹将浪費時間,不如在這兒把羅弋的首級給取了——還有什麽比這更有說服力的東西麽?”

“呀!小妹,這可真是個讓人驚豔的主意啊,你該早些說出來才是嘛。”

于是兩個女鬼向着羅弋緩緩地靠近過來,帶來了一股獨屬于墳冢的腐敗氣息。

羅弋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嫌惡——只見她徑直從腰間取下了那把匕首,瞄準了她倆便将手松開,于是那匕首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漂亮的銀色弧線,發出嗖嗖兩聲便回旋到了羅弋的手中,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幹脆利落。

再看地面,剛剛還在耀武揚威的兩個女鬼,此時都已是成了地面上橫陳着的兩具白骨了,而且已是被劈斬為數段,随着吹起的微風轉瞬化為了飄揚在空中的碎末。

羅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卻不由得開始思索起剛才她倆說的話來。

含義似乎很深啊。

可她沒來得及細想,便被背後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叫喊驚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救……救命啊!我的劍……快把我的劍還給我!”

羅弋嘆了一口氣,不由得伸手扶額——她不該懷疑沈葉是最薄弱的一環的,畢竟這幾個人之中最不靠譜的,從來都是衛炎啊。

收拾掉閻羅殿門外和入口的那些難纏妖怪後,一行人終于是向着閻羅殿的最深處進發了。

不過奇怪的是,裏面這會兒卻是安靜得出奇,角燈上跳躍着的火光襯得周圍的場景是愈發地空曠、寂靜,就好像一個沉睡着的夢境一般。

羅弋的心頭漾上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卻又不知該把思緒向何處牽引。

“奇怪……”衛炎好奇地四處打量着,“這裏怎麽這麽安靜啊,完全不符合劇情走向啊……”

“喲——”任遠不由得挑了挑眉毛道,“還劇情走向呢,你當是在演連續劇啊。”

衛炎本想狠狠地瞪他一眼以示回敬,可在目光相觸的那一瞬卻是再度吃癟了,于是忿忿地偏過腦袋,悶着一口氣恨恨道:“懶得跟你計較。”

“噓!”

眼見着兩人又要開始鬥嘴了,羅弋卻忽地将食指豎上了唇間來:“都別說話。”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們注意到不覺間已是到了一個烏洞洞的出口跟前,而那朦胧的黑暗裏似是浮動着隐隐約約的危險氣息。

“也許我們到目的地了。”羅弋說罷,沒有絲毫猶豫便進入了其中。

而許越、任遠和沈葉也是很幹脆地跟進去了。

于是這會兒,這地方只剩下馮江和衛炎了。

馮江回過頭來沖衛炎聳了聳肩,深呼吸一口,便也踏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喂……”衛炎是一臉的驚詫,沒想到大家的膽子竟然都這樣大,居然這麽幹脆地說進去就進去了——雖說裏面看起來深不可測的是很吓人,不過就現在的情況來說,留在原地卻似是更恐怖一些,于是他只得咬咬牙把心一橫,便也跟了進去。

沒想到閻羅殿的最深處竟是這樣的地方——天空很昏很沉,使得從中集結而下的閃電看起來似是近在咫尺,稍不留神就似是會被劈中一樣。

羅弋環顧四周,思索片刻便指着前方一塊猙獰的大石頭轉向衆人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那裏應該就是入口了。大家跟在我後面進去,小心避開閃電。”

這話簡直就是說給衛炎聽的——此時他正緊緊地抱着馮江的胳膊,吓得臉色煞白,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塊如怪獸張着血盆大口般的大石頭看,臉色煞白,活脫脫一個被吓得發抖的小媳婦模樣。

“你沒事兒吧?”馮江問,略略向下撇着眉毛。

“沒……沒事……”可說這話的時候,衛炎是連牙關都在打着顫。

馮江帶着些無奈嘆了口氣。

在進入大殿之前,衛炎的臉色就幾近與白紙無異了,可是沒想到眼下還能更為誇張——簡直就是蒼白得沒了血色。

“喂,”馮江的目光裏帶着點兒同情,又帶着些無可奈何,“你打算一直這樣挽着我到什麽時候?”

“我我我……”可衛炎的目光卻死死地釘在柱子上不肯挪開,“你你你……你為什麽就不害怕呢?”

“這個嘛……”馮江帶着些尴尬咳嗽了兩聲,撓了撓自己的下巴道,“大概因為我是男生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也會更新~

☆、第⑨⑧章

衛炎把眼睛瞪得老大,臉色也是開始漸漸漲紅起來,似是憋着千言萬語想要發洩,可卻在脫口而出的那一瞬只化作了一句無力的:“你們……你們都欺負我……”

馮江正想安慰他兩句,卻似是注意到了什麽,忽然間停下了腳步。

衛炎好奇,便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卻吓得那本就發白的臉色是愈加地發白了。

只見前方昏黑的牆面上正靠着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雙冷漠的眼睛正定定地瞅着他倆,目光頗有些讓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但很快兩人就注意到了他的肩膀上還有更加讓人毛骨悚然的東西——那似是一具女人的骨架,以傾斜的角度靠在男人的肩膀之上,一頭烏黑發亮的長發如瀑布一般順着肩膀傾瀉下來。

雖說那是一具骷髅,可是那微妙的姿勢,再加上男人放在它腰間的溫存大手,竟然透出了幾分撒着嬌的妩媚感覺來。

會有這種想法,馮江只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不過話說回來,假如這男人身旁沒有這麽個怪異的搭配的話,倒會是讓人願意多看他幾眼的——畢竟他長着一張那麽迷人的臉,身上的氣質又帥得古典,簡直像是從油畫上走下來的人物一般。

馮江偏過頭去瞅瞅衛炎,卻發現對方也在看着自己,二人一時面面相觑,只覺得身子已是僵硬到無法動彈了。

這趟若是能夠平安回去,怕是永遠也沒有辦法像正常人那樣思考了。

“狄陵殿下。”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從背後傳來的不卑不亢的喊話将二人從這難堪的沉默之中解救了出來。

是羅弋。

他倆立時分開,下意識地為她讓出了一條道來。

真是女王的氣場——卻又帶着些鬥士的味道。

狄陵的眉毛懶洋洋地向上一擡。

“久聞殿下大名,今日得以一睹殿下俊美的容貌,實屬榮幸。”羅弋向着狄陵恭敬地行了一禮,目光卻很快被環繞在他身旁的三堵光牆吸引了過去,“這是……”

但她很快便憶起了之前管若和她說的那些話來,于是聲音漸漸放低下去:“原來傳聞是真的啊。”

“傳聞?”狄陵的聲調依舊那麽懶洋洋的,卻透出了些好奇的味道,“什麽傳聞啊,難道在我缺席的這段日子裏,冥界發生了什麽好玩兒的事情麽?我本以為單憑喬寒區區一個女人,可弄不出什麽風浪來呢。”

這話讓羅弋略感不快:“如果看輕女人,勢必是要吃虧的。”

說到這裏,她的目光被靠在狄陵身上的那具骨架給吸引了過去,嘴角不懷好意地向上一揚:“畢竟就常識而言,就算是再強大的男人也離不開女人,而一個女人若是夠強,卻完全可以自己獨當一面。”

稍作停頓,她又補充道:“不過自然,性別的對立不是什麽好事。老愛看輕別人,說明的只不過是自身的不成熟罷了。對了,讓一個女人認輸可不容易,她若是敗在一個男人手裏,可能的原因只有一個——她愛他。”

狄陵的肩膀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他從來沒有覺得靠在身上的那具骨架有似此刻這般硌人。

他偏過臉去看向旁邊,語氣裏的冷漠似是為故意将話題轉移一般:“奇怪了,如果喬寒還活着的話,怎麽會放你們進到這裏呢,還讓你們毫發無傷的?難道說現在的女人之間是這樣容易化敵為友了?”

“這也是我想問您的。”羅弋只覺已是對狄陵産生了幾分反感的情緒,“冥界現在遍尋不見她呢。”

“是嗎……”狄陵望着大殿的天花板自言自語般說道,看起來似乎是沒有要再度開口的打算了。

羅弋的腦海裏有了個模糊的想法,又尋思着從他嘴裏應該也是問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了,于是挪動腳步想要離開,卻忽然感覺心裏悶着一口氣十分不爽,于是想了想又拐了回來。

“現在的冥界很亂,非常亂。”她走到狄陵身邊,隔着光牆對他說道,“但喬寒在的時候可不是這樣。雖然我并不喜歡她,可我必須承認,當她掌控着冥界的時候,似乎是把冥界的風格發揮到了極致,卻又不顯雜亂無章。在沒收一個群體掌控大局的權力的情況下,在堵死一個群體上升和學習的通道的情況下,再往她們頭上冠以各種嘲笑和侮辱的稱號,這是不是有點兒不公平,是不是顯得很沒有教養?通過貶低他人來博取優越感,我實在是沒有見過比這還沒有風度的行為了。您生得這麽一副風流倜傥的好模樣,靈魂也應當跟着閃閃發亮才是,不然豈不是可惜了?”

說罷,羅弋轉過身去,意欲離開。

“喂。”可是狄陵叫住了她,臉色在陰暗的光線下顯得愈發陰沉,“有意思,你今天是想和我讨論一下這個注定要引燃戰火的問題麽?”

“我本來并沒有這個打算。”羅弋微微回過頭來,臉上的神情卻是不卑不亢,“只是您話裏的語氣和某些用詞,實在讓我感到很不愉快。”

“好。那我就好好跟你談上一談。”他說着,放松身子貼住了牆壁,“我們可不會無端去嘲笑一個群體,只是因為那個群體之中的大多數人就是淺薄可憎,費盡心機只為拴住一個男人,像牛虻一樣榨取着丈夫的心血和財富,沒有一點兒本事還索取各種特權,卻始終不覺羞愧,而且舌頭長得幾乎可以上天,那麽被人瞧不起難道不是活該麽?”

羅弋沉默了片刻便再度開口了,語速很慢,卻把每一個字兒都咬得清晰:“這世上的每一件事,因果從來都是錯綜相連的。是,女性群體裏的确存在不少這樣的人,可男性群體裏難道就沒有淺薄又懶惰,在外受了氣只知道沖妻子小孩發火,把女人只看作是洩欲工具的渣滓麽?一個群體被打壓了千年,覺醒自然是需要時間的。先行者不但要受到另一性的嘲笑與侮辱,還要受到同性的排擠與議論,沒有強大的內心斷然不可能在這條不知盡頭在何處的路上繼續行走下去。可是一塊入海的石頭總是能激起浪花的,而當一顆孤零的殘星有了夥伴的時候,光亮只會越來越耀眼。我希望您明白的是,她們的抗争,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思想。性別不應該成為枷鎖。總有一天,她們會成為不容忽視的一股力量。而這一天不會太遠了。請您睜大眼睛看好吧。”

話音漸漸變得遙遠,而那些身影也随着她漸漸走遠了,大殿又複歸了平靜。

靜得有些叫人難堪。

“是這樣嗎,伊珠?”良久的沉默過後,他将身旁的那具骨架又摟得緊了些,感受着那些發絲的溫柔細膩,“你曾說那個時代讓你不快樂,而你期待着一個新的時代能讓你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問女孩子想要的生活難道不是尋個好人家嫁了麽,你只是笑笑說我不會明白,便沒再繼續說下去。現在想來,我似乎還沒有這個陌生的女孩兒懂你呢……”

那具骷髅的眼眶依舊漆黑空洞,可是那微微上揚顯露在外的上排牙齒,在此時看來,卻格外像是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

時隔許久再度回到這座島嶼,一切看起來都似是有些陌生了。

雲棠慢慢地向着島嶼的中心方向走去,心緒卻是複雜萬分——跟姐姐見面是她企盼已久的事情,可這回她卻帶着一個如此沉重的問題前來,使得她每走一步,都覺得心上的石頭更沉一分。

有些想打退堂鼓呢……

就在她感覺自己的步子幾乎沉重到邁不動的時候,卻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呼喚:“小棠?”

她緩緩地回過腦袋,卻在看清來人的那一瞬感覺到幾乎是委屈得想要流淚了:“姐姐……”

雲荷就那麽愣愣地立在樹叢之後,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向着雲棠直沖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真的是你,小棠……你怎麽會來姐姐這兒的,難道說……你,自由了?”

說到這裏,雲荷松開了她,直直地凝視着她的眼睛。

“不……”雲棠也是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目光看起來好深好深,“我并不是因為有了好消息才來找姐姐的,而是因為……我覺得迷惑了。”

雲荷怔怔地瞅着雲棠,只覺得一時心緒翻騰得厲害——盡管眼前的妹妹說自己是疑惑了,可這許久不見……

妹妹的模樣可真是成熟了不少。

白雲悠悠,鳥鳴啾啾,這清靜的島嶼實在是談心再好不過的場所了。

“原來如此……”雲荷望着蔚藍的天空出神,嘴角漾上了一抹帶着點兒釋然意味的微笑,“傻妹妹,何必為這種小事勞神呢。”

雲棠帶着些詫異轉向她。

可雲荷似是早就猜到了雲棠會做出這種反應一樣,嘴角的笑意依舊那麽淡淡的:“我不是說過麽,好妹妹,姐姐早就原諒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一見~

☆、第⑨⑨章

“那時候你年紀小,又沒能從父母那裏得到足夠的關懷與愛護,甚至還時常要在府上受到非人的折磨,在這樣嚴苛的情況下犯點兒錯誤簡直太正常——說起來如果換作是我,在那種情況下也不一定就能比妹妹你做得好。所以,不要再對過去耿耿于懷了,好嗎?姐姐希望你知道的是,一個人若是犯了錯誤,那一定是多種因素疊加所致的,只要那個人認識到了自己做得不對并誠心忏悔了,那就沒有必要再拿過去折磨自己了。更何況,妹妹,你已經獲得了當事人的原諒——姐姐早就說了,我從來也沒有怪過你。

“說起來還有一件事需要你明白——小棠,你該要明白我和你,都是早已死去的人,所以現在的生命旅程對我們來說已算是一種額外的饋贈了。對于額外的禮物,不管它是長是短,都不該再有過分的奢望。我不知道小棠你是怎麽看待這個問題的,但是對于姐姐來說,是真心這樣認為的。而且,如果生命沒有延續到此刻的話,姐姐又怎麽能和你再度相逢,說清當年那些讓大家都感到挂心的誤會呢?

“實話說,姐姐生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見到你的最後一面。

“那時候你死了,周圍有很多關于你的傳言,可實際上家裏沒有人願意相信。雖說爹娘平時可能讓你不甚滿意,但是得知你死訊的那一刻,家裏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姐姐相信,爹娘其實是很疼愛你的,只是他們疼愛人的方式一向奇怪就是了。雖然小棠你偶爾也會有讓姐姐傷心的時候,可姐姐心裏清楚,你其實是一個溫柔又細心的好孩子。”

“別說了,姐姐……”雲棠伸手捂住了眼睛,把腦袋略略放低了些,“我并不是……”

可雲荷只是淺淺一笑,便接着說道:“現在能再見到你,姐姐的心願可以說是已經了了。你是希望姐姐能活得久一些,所以才這樣努力地履行着喬寒交代你的任務,是麽?那姐姐現在告訴你,即使現在就讓姐姐出發前往冥界,姐姐也沒有什麽所謂。所以呢,小棠,不要再為此事煩心了。姐姐不是屬于這個時代的人,也不是屬于當下這個世界的人,而且也沒有小棠那樣聰敏獨立,所以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實在是既辛苦又無聊。死亡對于姐姐來說不過只是再度陷入沉睡,而那也正是現在的我所希冀的,也是我最後的歸屬。”

說到這兒,雲荷頓了頓,像是在思考着什麽一樣,過了片刻才再度開口:“說了這麽多,你應該能明白姐姐的意思吧?現在的你,應該要好好思考思考自己該往何處去才是。你打小就很有主意,想法一定不會像姐姐這麽簡單吧?但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麽,姐姐都一定會支持你的。”

“真的嗎,姐姐?”雲棠的眼睛裏已是隐隐有了亮光,“姐姐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嗯,當然了。”雲荷笑得眼睛彎彎的,“姐姐什麽時候騙過你呢。”

雲棠站起了身來——清晨的陽光打在她年輕的面龐之上,淡淡的,卻透着令人回味的清新。

雲荷有些出神了——簡直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時候的雲棠還很小,笑起來那樣天真爛漫,簡直像是沐浴在清風中的小百合花一樣。

也許因為這樣,總讓人情不自禁地想對她好呢。

“我知道了,”雲棠笑着回道,臉上的陰霾與迷惘已是一掃而空,“我還會回來的,姐姐——等我把最後的事情處理完畢。姐姐……我一定會回來的,你要等我。”

雲荷并不是很明白雲棠的意思,但她可以感覺出來,妹妹已是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了。

“好的。”

于是她也向着妹妹擡起頭來,回以一個燦爛的微笑。

雲棠向她揮了揮手,便小跑着離開了,身影漸漸模糊在了清晨的光線之中。

雲荷低下頭,看見自己的面容倒映在了清冽的湖面之上,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整理起自己的頭發來。

“我會等你的,小棠。”她對着湖面的自己微笑着,“你要加油,姐姐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雲朵在四周宛若棉絮一般環繞着,浮在空中的蘭依已是為大夥兒架起了一張風網,自下而上将衆人團團兜住,使得大家似是置身于一個透明的觀光電梯之中一般。

眼見着底下的景物已是愈來愈遠,愈變愈小,衛炎緊張得閉着眼直抱着馮江的胳膊不撒手,就差沒把腦袋埋他懷裏了。

“喂喂……”馮江是一臉的無可奈何。

“沒……沒辦法啊……我害怕……”衛炎的聲音裏透着些顫抖。

立在一邊的任遠抱着胳膊是一臉的鄙視,只可惜衛炎的眼睛閉得那麽緊,看樣子是沒有辦法欣賞到他那副把輕蔑诠釋到最佳程度的表情了。

不過,老揶揄他也怪沒意思的——于是任遠別開了目光,這才發現不遠處的沈葉和羅弋似是正在低聲交談着些什麽。

按說偷聽是不好的行為,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豎起了耳朵來。

“剛剛你怎麽和狄陵說了那麽好些沒有營養的廢話?”這是沈葉的聲音,“難道你不該問問他喬寒在何處麽?”

“既然你那麽聰明,”這聲音是羅弋的,還似是帶着些淺淺的笑意,“那麽你應該是能猜到才對啊——很顯然,狄陵那個家夥并不知道喬寒所在何處。”

“這樣說來,你卻是有想法了?”

“嗯。”羅弋的回答很直白,“其實在進閻羅殿之前,我就奇怪冥界的秩序怎麽混亂了不少,再加上那兩個女鬼說的話,讓我心裏是愈發地懷疑起來——而狄陵的話正好證實了我的猜測:喬寒的确是已經不在冥界了。”

說到這裏,羅弋頓了一頓,似是在沈葉的臉上看見了讓她滿意的表情,于是接着說道:“所以這樣一來,問題就成了喬寒會往什麽地方去。以我對喬寒的了解,她不可能回人界——那裏對她來說早就沒有吸引力了。這樣一來,剩下的地方就只有一個——”

任遠的腦海裏幾乎是在同一瞬随着羅弋的話音現出了那個詞兒來:“仙界。”

等等……

仙界?

這也就是說,現在羅弋指揮蘭依行進的方向,是仙界?

他只覺腦袋有些發漲——這是不是說,他終于是有機會一睹天上神仙的逍遙生活了?

于是,他有些小小地興奮起來:那麽不就可以驗證一下西游記裏的場景是不是真實的了麽,順便還能瞅瞅讓豬八戒神魂颠倒的嫦娥姐姐到底有多漂亮……

但很快,另一個恐怖的念頭如一只粗糙的大手一般瞬間阻斷了他的呼吸,使得他渾身陰冷得像泡在臘月的水潭之中一般。

這是不是也意味着……

馬上要在仙界和喬寒展開最後的決戰了?

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啊。

雖然在冥界的戰鬥似是游刃有餘,可一想到馬上就要和對抗了那麽久的大Boss展開最後的交戰了,任遠還是覺得有些忐忑不安。

盡管這位Boss是位女性。

但現在的時代,女性早就頂起半邊天了。

仔細一想,以前的女人沒什麽成就,完全就是因為男權社會把所有的資源都給壟斷了,掌握資源的階層幾乎沒有女性,就更不可能把資源向下傾斜給女性了,這樣一來,女性想要在各種領域取得成就,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呢。

女性也該有自己想要追随和超越的同性偶像和對手,而且不僅僅是在美貌和性吸引力的方面才對。

诶诶……自己在想什麽呢?

任遠趕緊把思緒拉回來,再偷偷瞄一眼沈葉和羅弋,這才發覺她們不知何時已是閉口不言,臉上的表情也是沉重到近乎壓抑。

于是他不由得悄悄地挪到了許越的身旁,伸出手去對着他的後背拍了一拍,道:“想什麽呢?”

“啊……”許越猛然從走神之中驚醒過來,可臉上的表情依舊透着掩飾不住的消沉,“看這方向,是往仙界去的呢……所以這是不是意味着,決戰的時刻已是近在眼前了?羅弋從來不會做多餘的事兒,看她現在的表情也不像是去仙界征詢意見的,所以怎麽想都覺得只剩下這一種可能了……”

任遠不禁小小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樣的啊。

“馮馮馮江……咱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啊?……我我我……我快撐不住了……”

任遠眯起了眼睛,只覺得喉嚨裏像是憋着一口

第 32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遠的身旁,“這個叫作人格分裂啦——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

“嗯。我想,在她消失的那段期間,她應當是找回了自己之前丢失的那個人格了。只不過看起來人格融合得并不徹底,雙方都沒有要讓步的打算,都想要取得對這個身體的支配權。大概她接受這個人格的時候,并沒有考慮到會有搶占身體的情況發生吧。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找回的人格似是占了上風呢。不過這也是自然的事情,誰叫那個人格那麽懦弱呢。”

“哈!”沈葉沖着蘭依一挑眉毛,“你偶爾也能說出些在我聽來很是舒服的話呢。”

蘭依卻也是大大方方一笑:“是嗎?不過說實話,我也是比較喜歡你現在的這個人格呢。”

沈葉沒接話,只是輕輕地将嘴角向上一挑:“現在也是時候跟衛炎他們會合了。回岔路口去吧,畢竟我們也不是出來旅游的。”

“我來帶路吧。”蘭依說罷,便飄往前方去了。

任遠詫異地瞅着她倆的背影漸漸遠去,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亂成一團漿糊了。

“人格分裂……”他喃喃地念道,下意識地從兜裏拿出了手機來。

數據化的時代,帶了個手機就像是帶了一座移動的圖書館一樣,一旦産生了什麽疑問,翻查手機是第一個會湧入腦海的念頭。

但可惜的是,這個地方并沒有信號。

“見鬼。”他忿忿地嘟囔一句,把手機裝回了口袋,又胡亂地抹了一把臉,“算了,回去再查。”

說實話他的确是有些沮喪——現在的沈葉讓他感覺很陌生,跟之前那個膽小卻很溫柔的她簡直就是判若兩人,而且這還不是那種因為情緒不佳而表現出來的不一樣,卻是那種換了一個靈魂的感覺。

如果這樣說的話,那麽現在他眼前的這個沈葉,還是他的沈葉嗎?

如果自此之後沈葉一直都是這樣了,那自己喜歡的……又算是沈葉這個人嗎?

他說不清,又感覺思維十分混亂,只想尋個空隙好好地靜一靜,想一想。

待行至岔路口的時候,衛炎和馮江看起來已是等候多時了,而他們的身旁也添了新的夥伴。

馮江的身旁多了一條藍色的小龍,長相十分可愛,不長不短的胖胖身體上頂着一枚圓溜溜的腦袋,一雙藍寶石般的大眼睛鑲嵌其上,就好像會說話一樣。

眼下它軟趴趴地把下巴伏在馮江的肩頭,楚楚可憐的表情怕是能讓許多女生歡喜得尖叫起來。

任遠偷偷瞄了沈葉一眼——這若是擱在從前她怕是早已尖叫着撲上前去要馮江把那小龍給她抱上一抱了,可是這會兒她卻是一臉漠然的神情,抱着胳膊的姿勢再加上不感冒的表情,直讓任遠覺得她就差嘴裏叼一根煙了。

他不由得郁悶得直嘆氣,卻忽然感覺到一只胳膊壓上了自己的肩頭來。

“嘿,老兄。”

☆、第⑨④章

一看衛炎那嘿嘿直樂的表情任遠就料想到他的中二情結一定又是開始泛濫了,果不其然當這個念頭剛蹿上他的腦海,衛炎便從背後抽出了一把蹿騰着火焰的寶劍在他面前可勁地晃起來,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得意:“你看這武器炫酷不?我覺着吧,這一定是一把開天辟地的神劍,妖魔鬼怪碰上轉瞬便要灰飛煙滅,于是本大爺稱霸現實大陸收服失地開辟西域一統天下的旅程便要就此開啓了……”

任遠實在是沒興趣聽他那些中二氣息十足的臺詞了,于是語氣顯得相當敷衍:“是是是,可真要恭喜你啦。”

衛炎顯然聽出了他的不耐煩,雖說是有些不滿,可注意力很快便飄到了任遠身旁的那個從未見過的美人兒身上。

“诶诶,這位是?”他把任遠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問道,同時目光久久地在蘭依身上流連着。

“她嗎?”任遠向蘭依看了一眼,她便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沖着他嫣然一笑,“就是羅弋說的風精靈啊。名字叫蘭依。”

衛炎是一臉的豔羨,不由得狠狠地在任遠的背上拍了一把:“靠!你小子為啥總這樣走桃花運,都有了一個天仙一樣的女朋友了還……”

“唉……”可迎接衛炎的卻是一聲沉沉的嘆氣。

“怎麽了?”

“沒……”任遠盯着衛炎厚厚的鏡片,腦海裏卻忽地湧上了一個念頭來,“對了!你聽說過‘人格分裂’嗎?”

“聽說過啊,不過了解不是很深就是了。”

“真的?那能不能跟我說說?”

“可以是可以,但這個講起來很麻煩的……你問這個幹什麽?”

任遠正欲回答,卻被一聲刺耳的哨音驚得連魂兒也差點兒飛出去。

是沈葉,只見她從口中把哨子給取下了,望着天空是一臉嚴肅的表情。

“怎麽……”衛炎警惕地扶了扶眼鏡,“沈葉姑娘看起來心情可是不太好啊……”

“你是穿越來的麽?”任遠帶着些鄙視瞥他一眼,“姑娘姑娘的未免也太違和了點兒吧。”

“別轉移話題!”衛炎鄭重地咳嗽了一聲,“老實說,你是不是惹她生氣了?我說,有這麽漂亮的女朋友你應該好好珍惜才是,怎麽能——”

可說到這兒他忽然住了口,兩眼也開始發直,像是被無數的愛心給充滿了似的。

“喂……”見狀,任遠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喂?”

“羅姑娘!”停頓了一秒,衛炎忽地就大喊了一聲,這麽突然,吓得任遠差點兒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你來接我們啦!”

這個色鬼……

任遠在心裏暗罵道,卻也是向着那邊轉過了目光。

羅弋還真是來了,而且迅速地用匕首在近地處劈開了一條裂縫,向着衆人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随後,她的注意力看起來明顯是被站在不遠處的沈葉給吸引過去了。

一隊六個人,浩浩蕩蕩地走在通往冥界的道路上可真是蔚為壯觀:走在隊尾的衛炎抓着馮江一直侃侃而談着他的宏圖偉業,而馮江則是一臉出于禮貌的微笑;任遠和許越走在隊伍的正中間,卻都是各自沉默着;而走在最前方的則是羅弋和沈葉,只是她們看起來不像是闊別多時的朋友,反倒是更像初次見面的對手。

她們都在暗暗地打量對方,卻都不願意最先開口。

但這種僵局總是要被打破的。

“怎麽回事?”最後還是羅弋先開了口,那雙好看的褐色眼睛裏閃動着警惕和滿滿的探詢,“很不尋常,現在的你。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吧。我想你該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是的,我明白。”沈葉慢悠悠地答道,“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我能感覺出來你是個聰明人。而我也不想說多餘的話。所以,如果我這樣說——我也是沈葉,你能聽懂麽?”

“人格分裂?”

“喲,你居然真的知道啊。嗯……可真是比我預料之中的還要聰明。”

“密卷上有寫。擁有成為鑰匙資格的人,都會有一點兒人格分裂的傾向。”

“那密卷上寫得可是不準确呢。這并不是傾向,是之前就已經存在的事實。”

“那只能說明你從一開始就已經被選中了。”

沈葉停下了腳步,盯着羅弋看了一會兒,道:“你有點兒聰明過頭了,我不是很喜歡你。”

可羅弋卻笑了,還笑得很開心:“我能說我也是麽。”

沈葉為她的反應露出了一個微笑來,又開始擡步向前走去,腦袋卻因有心事般淺淺地埋着:“如果你的說法是正确的,那便說明她從預感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鑰匙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選擇了拒絕,而且從那之後就一直在逃避,所以才會選擇将我封印,而她自身也因為失了我的支持而變得愈發懦弱起來。可是外界的刺激一次又一次地點燃着她的憤怒之火,使得她居然也開始想念起我來,也開始想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但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敗——怎麽能不失敗呢,沒有我的她,注定是不完整的呢。不過這正好說明了,不管是誰,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羅弋沉默片刻,回道:“随便你怎麽說她不好,我還是更喜歡她——那個被你壓制着不能出來的她。”

可這話并沒有讓沈葉臉上的表情産生絲毫的變化:“無所謂咯。反正我活着又不為讨誰的喜歡。”

“你還真是跟她很不一樣。”

“廢話。”

羅弋嘆了一口氣,擡起頭來望向了遠方——不覺中,冥界的大門已是到了。

“不管怎樣,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希望你能配合一下。”羅弋說。

“知道。”沈葉簡短地回答。

進入冥界之門的時候,羅弋發覺閻羅王仍舊維持着老樣子在支撐着結界,模樣和上次見到的時候比起來是顯得愈發憔悴了,引得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圖給他提提神:“喲。”

閻羅王緩緩地轉過頭來,待看清是羅弋的時候,那雙眼睛在濃重黑眼圈的映襯之下竟閃耀得像兩顆寶石一般:“呀!你終于回來了——”

話說一半的時候他注意到了這是一支隊伍,于是眼裏的光亮更加地明顯起來:“六個人?所以,這是……這是——”

“沒錯。”羅弋微笑着點了點頭,“決戰的時刻終于來臨了。實在是拖延了太久了。”

“啊……”閻羅王的雙手因激動而變得有些顫抖,眼角竟也是現出了隐隐的淚花來,“我該說些什麽呢!祝……祝你們好運!臨時避難所的鬼魂都快堆成沙丁魚罐頭了,而且……我真的好想念我的辦公桌啊……這樣久不在,那些公文一定已是堆積如山了……”

羅弋被他的話逗得有些想笑:“放心吧。”

于是他們離開了,背影漸漸變得渺遠起來——他們之中的大多數早已是對冥界見怪不怪,只剩衛炎圓睜着一雙掩在眼鏡下的眼睛盯着閻羅王瞅了老半天,一副恨不得拿筆把他的面容給畫到紙上去的表情。

閻羅王被他看得老大不自在,于是回過了頭去,又忍不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開始自言自語起來:“能贏嗎?應該能吧……拜托,一定要贏啊……這麽久了,我感覺自己都快成冥界之門的替代品了……保佑保佑……”

而閻羅王的随從們此刻正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目送着羅弋他們遠去,用着贊賞的語調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他們回來了啊?”

“回來了呢。”

“看起來好像一個個都身懷絕技的樣子哦?”

“那可不。這些人搞不好——不,就是拯救冥界的英雄啊。”

“是啊,英雄,英雄。”

于是他們立時肅然起敬,齊刷刷地向後退了一步,又一齊舉起了一只手放到耳邊,對着羅弋一行人的背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

冷風嗖嗖地吹着,在冥界永遠不見光明的天空之中是顯得愈發的寒冷刺骨,喬寒坐在藍石寬闊的肩膀上居高臨下地俯瞰着冥界的一切,目光很深,像是要把眼前的所有都深深刻進心裏似的。

“真的要走了嗎?”雲棠仰着頭問,聲音剛出口就被風吹散了,變得好輕好輕。

“不然呢?”喬寒的話與其說是反問,不如說是回答更為合适。

于是雲棠沒再開口。

喬寒對着冥界看了最後一眼,便幹脆地轉過了頭去,道:“走了,藍石。”

藍石聽話地邁動了腳步。

除掉藍石之外,喬寒所研制出的最為得意的人偶此時都跟在雲棠的身後,雖然數目不多,卻都是精銳之師。不說別的,光是被他們跟着,都讓人覺得一陣陣壓迫感自背後直直溢上喉頭來。

雲棠默不作聲地跟在藍石身後走着,卻覺得每走一步,思緒都變得愈發沉重起來。

她想姐姐活得更久一些。

這是能讓她感到心安的唯一贖罪方式。

可是一旦喬寒死了,姐姐便也會跟着死去。

而現在的喬寒,看起來似乎已是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

她似乎不再想着要把誰打敗,也似是對一切都沒有了所謂,只是懶懶散散地四處晃悠,再尋着機會把心願表上的項目一項一項地給劃掉。

雲棠只覺得很是困惑與煩悶,卻始終找不到那個出口。

“你的想法是不能代表其他人的哦。”忽地,一個稚嫩的聲音将她的沉思給打斷了。

雲棠帶着些詫異擡起頭來,卻發覺飄在她身旁的,正是敗北。

☆、第⑨⑤章

“想要知道答案的話,想要贖罪的話,那麽你最該問的,應該是讓你感到抱歉的那個人才對。”敗北撲閃着一雙清亮的大眼睛說,“像你這樣悶頭空想,是斷然找不到能讓你心安的答案的。”

“你怎麽知道——”雲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忽,眼神裏充盈着滿滿的驚詫。

“噓。”可敗北卻笑了,聲音也是漸漸地放低下來,“去找你的姐姐吧,面對面地好好問一問她的想法。怎麽?別這樣看着我啊,我只不過是負責把媽媽的話轉達給你罷了。媽媽說了,她會在仙界等你回來。而等你回來的時候,她希望你的心事都已經像是輕風一樣飄散在空中了。”

雲棠一時百感交集,禁不住回過了頭——喬寒依舊穩坐在藍石的肩頭凝神沉思,看起來就像是一座離得遙遠的雕像一般。

“我知道了。”雲棠輕輕回道,“謝謝。”

于是她離開了,背影漸漸地消隐在了遠處的黑暗之中。

敗北飛到了人偶隊列的最前方,用清亮的嗓子大喊了一聲:“走咯——”

喊聲飄散在了冥界連綿不絕的群山之中,激起了一圈不輕不響的回音。

因為有了閻羅王支撐着結界,冥界之門陰森可怕的氣氛是被沖淡了不少,但不管怎麽說,冥界終歸是冥界,走出一小段距離之後,漸漸變得晦暗的光線以及泛着腥臭味道的冷風便像是令人窒息的大手般直覆過來,引得衆人不由自主地紛紛掩住鼻子,甚至衛炎在隊尾尖叫着抗議的聲音在此刻聽來也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沈葉卻是皺了皺眉,但很快又松開了——也罷,随他去吧,這地方的氣氛也實在太他媽壓抑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鬼地方生活的全是死人的緣故呢。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到腳踝處一沉,便下意識垂眼去瞅,可這一看不打緊,她被吓得有如靈魂出竅般尖叫起來:“啊啊啊——羅弋!——救救救救命啊!!!”

是一只白森森的手骨,此刻正死死地抓着沈葉的腳踝不放,而距它約十公分處正蠕動着一個小土堆,随着沈葉尖叫音調的漸漸放低,那土堆裏緩緩地探出了一個頭骨來。

“多少年了……”那頭骨緩緩地開口說道,本該是深陷到漆黑的眼眶裏竟長着一雙暗紅色的眼睛,而這樣一雙全然沒有生氣的眼睛,此時正直勾勾地盯着沈葉看,再配上它喑啞低沉的語調,着實是讓人感到頭皮發麻,“一直在這腐爛的泥土中生存着,直讓我感覺再不會有人能記得我的存在了……就算本性再喜歡黑暗,可在裏面呆久了,也會很想見見陽光啊……常年浸泡在冥界泛着酸臭味道的土壤裏,身體也跟着腐爛到了惡心的地步……孤獨啊……寂寞啊……小姑娘,看你長得這樣一副新鮮水嫩的模樣,想必是個活生生的人吧,可活人為什麽要來到冥界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呢,難道有什麽想不開的……沒必要的小姑娘,不如下來陪我,也讓我感受一下人界那充滿陽光的氣息吧……”

沈葉只覺得心頭直泛惡心,但這惡心并沒延續太久——羅弋已将匕首徑直插入那說着話的頭骨之中,它便轉瞬碎成了粉末。

“你沒事吧?”羅弋問,目光裏帶着些驚奇,“你……回來了?”

沈葉仍是驚魂未定,可聽到羅弋的問話卻似是反應過來了什麽,于是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帶着些難以置信的語氣喃喃念道:“好像……是呢。她……好像是暫時離開了……”

不知為何羅弋松了一口氣,放下了戒備靠近沈葉身旁,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那這次能呆多久呢?她還會跟你争奪身體的控制權的吧?你感覺怎麽樣,能控制住麽?”

沈葉一臉的沮喪:“不能……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呆多久……”

羅弋沒說話,只是暗暗思索着這不像是多重人格——記憶能共享,而且一次只能有一個人格存在,這應當是偏向于人格分裂的。

但很快沈葉再度開口了,将腦袋微微擡高了些:“可是,我感覺她還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就好像是有一個觸發點一樣,碰到了就會産生轉換,有時候出來的是我,有時候是她……這樣說很好笑對吧,搞得我像在演戲一樣,你們也許覺得這不可思議,可是這的确是我最真實的感覺,我……”

羅弋沒回答,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寫着理解。

“對不起。”沈葉低聲說,“我可能贏不了她。”

“沒關系的。”可羅弋卻對着她微笑了,又将她的手握得緊了些,傳遞來一種安心的感覺,“說起來,這兩個人格雖然截然相反雖然彼此分裂,可歸根結底都是你不是麽?其實加起來就是一個完整的真實的你了,只不過你自身不允許罷了。其實仔細一想也是可以理解的,你畢竟是個太過天真純粹的姑娘,而這樣天真純粹的性格,要想在這個危險叢生滿溢着污濁欺詐的世界上生存下去,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你不可能放棄生存。這樣,她存在的意義就明确了——你得以保持着天真純淨的本質,而她便承擔了你所有的邪惡沉重的一面,并負起保護你的責任,幫助你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這對她來說實在是不公平,承擔了邪惡角色的她,性格偏激冷漠一點兒也實屬正常。”

這番話聽得沈葉眼裏禁不住閃起了淚光來:“是的……你說得沒錯羅弋,就是這種感覺!我一直很疑惑,又說不清楚,但就是這個意思!完全就是你說的那樣……”

羅弋笑了笑:“這不能怪你的。我在你家呆了也是有些時日,能感覺出來童年時期你父母對你是非常嚴格的,并且抱有很高的期望。就算是現在也還是能隐隐感覺出來。這勢必造成你偏執追求完美的性格,這種性格出現人格分裂很正常,更何況你還有鑰匙的屬性呢。不過也不用太放心上嘛,只要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已經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兒了,至于以何種方式,實在不需要太過在意的。”

她才剛說完,便猛地被一個劇烈的擁抱圈得喘不過氣來——沈葉緊緊、緊緊地摟住了她,呼出的溫熱氣息漫上她的耳垂來,帶着點兒鹹鹹的淚水味道。

起先是驚詫,但很快羅弋便回過了神,于是帶着點兒笑意給了沈葉回應。

活着真好呢。

能擁有那麽溫暖的溫度。

她也把沈葉摟得緊緊的,近乎貪婪地享受着那種溫暖的氣息。

這時候任遠他們也趕到了,不過雖說任遠和許越是最先抵達的,可衛炎的聲音照舊搶戲,是徑直掠過他們的頭頂直接貫穿到了羅弋和沈葉所在的地方:“羅姑娘!——沈葉姑娘!——你們沒事兒吧,沒——”

“邊兒呆着去。”眼見着就要擠到跟前來了,可任遠帶着一臉的不耐煩搡開了他左右亂探的腦袋,“等你來救命的話可早就叫怪物給吃了,走開走開,別擠來擠去的!淨添亂。”

“你!”衛炎忿忿地呼出一口氣,差點兒把眼鏡都給呼掉了,于是趕緊伸手扶扶,可是他準備好的淩厲到能殺人的眼神卻在與任遠目光對接的那一瞬便慫了,于是為了挽回面子很幹脆地把臉撇到了一邊去故意不看任遠,“哼!不跟你一般見識。”

任遠一臉的笑意滿滿,看上去并不打算接他的話,而是徑直走到了沈葉身旁蹲下,盯着她的面孔瞅了好一會兒,看起來才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變回來了啊。”

“嗯……”可沈葉應答的聲音幾乎低得聽不見了,“但我并不能确定自己能呆多久……她那麽強勢,萬一想要回歸的話,我肯定擋不住……”

任遠思索了一會兒,轉向羅弋問道:“這一路走來感覺都挺平和的啊,從哪裏開始會有危險?”

羅弋在心裏暗暗吐槽這叫個什麽問題,剛剛襲擊沈葉的頭骨難道不算得是危險麽,可她停頓片刻還是給出了答案:“鬼門關已經過了,接下來再往前面走一段就是黃泉路了,可能會遇到些小麻煩,但不會太難應付。等到了忘川河的時候就到了分岔路口了,我們要在那裏轉向,進入書上沒有記載的領域,再殺到閻羅殿的最深處……所以這樣看來的話,忘川河應該算是那個分界點吧。”

“成。”任遠點了點頭,“那我跟沈葉暫時走最後面——我有話要和她說。”

羅弋點頭,算是應允了。

有點兒諷刺也有點兒意外,黃泉路上的景色竟然很美,道旁大片大片地綻放着火紅的花朵,豔麗得宛若舞女的裙——只是那必須是罂粟所織才夠味兒。

任遠和沈葉就這麽在隊尾默默走着,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但走了一小段,沈葉就忍不住擡眼偷偷去瞄任遠了——只見他目不斜視,右手懶懶散散地插在上衣口袋裏,蓬得清爽的頭發溫柔地順着鬓角覆蓋下來,将他身上那種放蕩不羁的混混氣質和溫潤幹淨的外形調和到了一種完美的平衡。

不行,光是看一眼就覺得自己好喜歡他。

沈葉低下了頭去,只覺得自己的臉頰已經開始微微地發燙了。

“能跟我說說嗎?”

但她的沉思沒能持續太久,就被任遠富有磁性的嗓音給打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後天連更

☆、第⑨⑥章

“關于……那什麽‘分裂’的事兒。”他說,一雙清澈好看的眼睛正定定地凝視着她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一提到這個沈葉的聲音便不由自主地放低了,神色也是變得有些沮喪起來,“我不能控制……”

說到這裏她忽然停住了,沉默片刻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猛然握住了任遠的手,眼裏閃爍起認真的光亮來:“告訴我任遠,告訴我——你喜歡哪一個我呢?如果你說是現在的我的話,那麽我一定努力和她抗争,盡量不讓她出來擾亂——”

可任遠卻笑了,還笑得一臉輕松:“一個這樣在意別人是不是喜歡自己,另一個卻說自己活着并不為讨誰的喜歡,可真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性格啊。”

“所以我才問你喜歡哪一個嘛。”沈葉說,卻是有些臉紅了。

“嗯……”任遠似是在思索,卻仍舊用着那種懶洋洋的語調,還順勢把身子放低了些,離得沈葉那麽近,使得她只覺得自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可如果我感興趣的是,哪一個沈葉比較喜歡我呢?”

這回答着實讓沈葉感到有些意外。

之前她并沒有嘗試過,但潛意識告訴她,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所以也許她該試上一試。

于是她緩緩地垂下了眼簾,試圖和另一個藏在身體裏的自己對話,于是臉上的神情轉瞬變得像是被催眠了一般。

片刻過後,任遠聽見了她很輕卻是很清晰的回答:“都喜歡。都一樣的喜歡。”

不覺間已是行至三途河了,此時回過頭遠望,那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已然模糊成一片血紅的海洋,仿佛在提示着冥界的血腥與殘酷。

想來,那一定就是傳說中的“血照之路”了。

的确是鮮紅得宛若跳動的火焰。

也像是永遠不會幹涸的血。

隊伍停止了前進。

羅弋久久地立在忘川河旁沒有動彈,看起來就像是一尊靜止的雕像一般。

也是,這地方一定承載了她許多的回憶吧。

許越轉向了遠處看去,只見那血黃色的河流上架着一座石橋,而石橋的盡頭正立着一個一手提桶一手端湯的老婆婆,似乎正忙着向橋上走來的鬼魂遞出一個又一個湯碗去。

那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孟婆了吧——許越只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這種離死亡這樣近的感覺,還真是讓人覺得渾身都冷飕飕的。

許越忍不住開始在心裏暗暗思索起來,以後自己是不是也會成為這衆多鬼魂中的一個呢,在心裏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他不由得覺着人生真是好沒意義,勞碌一生好容易死後有個喘息的機會,卻又要忙着進行再一輪的投胎,簡直就像一顆無限循環着被擰到崗位上的螺絲釘,光是想想就讓人疲乏得沒有動力再活下去了。

可他終究還是沒有死過,所以自然是沒有辦法完全模拟出那種心境的,于是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向着羅弋瞥去了——在這方面,她無疑是最有發言權的。

羅弋很快注意到了許越在瞅她,嘴角立時泛上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來:“走吧。”

“诶。”可許越并沒有挪步,反倒是喊住了羅弋。

聽到呼喚,羅弋回過了頭來。

暗紅色的天空裏飄蕩着的稀薄光線打下來映在她如初雪一般細膩白淨的皮膚上,襯得她的模樣那般孤高冷漠,簡直像是一個驕傲的女王。

許越只覺得很驚豔——她臉上居高臨下的表情讓他感到着迷,直讓他覺得自己簡直心甘情願地想要跟随她,哪怕是成為她的侍衛也好,只是溫柔地吻一吻她垂下的手背也好,都能讓他感覺像是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榮耀。

咳咳,等會兒……

好像有點兒跑遠了啊。

外表可真是個富有迷惑性的東西。

“怎麽了?”可羅弋的聲音很快将他拉回了現實來——這會兒她正定定地盯着他瞧呢,一彎新月眉淺淺地皺出了一條好看的弧線。

天,好美……

可許越趕緊在心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好讓自己回過神來,這才急急忙忙地開口說道:“羅弋,上回你提起忘川河的時候,說了好多好多話啊。”

“可不是嘛,”羅弋一挑嘴角,“多得都叫你沒了耐心了。”

“沒、沒這回事……”許越局促道,“只是……”

可他忽然覺得說不下去了。

從開始了解羅弋的那一刻起,他便覺着她實在是不簡單,簡直是完全改變了他對于女生的認知。

以前他總認為,女生都是被動的、柔弱的,甚至是有些愚蠢的。

可羅弋卻完完全全地颠覆了他的觀念。

他居然完全看不透她,甚至跟不上她。

她就像是在前方領跑的那個人一樣,話永遠最少,想得永遠最多,你永遠猜不透她心裏在盤算着些什麽,更不會知道她在思考的是什麽。

在她面前,他總是感覺到深深的自卑,可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受到她的吸引。

羅弋,能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可你實在是太過耀眼,耀眼得讓我顯得如此卑微,如此渺小。

我好害怕,自己會配不上你。

可我卻想象不出站在你身邊那個閃閃發光的人的模樣。

這樣優秀,這樣美好的你,又為什麽會喜歡我呢?

“喂,我說,你怎麽了,怎麽老走神啊。”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臉被一只冰冷的小手給捏住了,這才反應過來羅弋已是站在他跟前了,臉上的表情頗有幾分惡作劇的味道。

“想跟我說什麽?”她笑着問道。

好難得,居然能看見羅弋在笑。

“我……”許越頓了頓,這思路幾經切換,使得他最終還是決定詢問另一個對他來說更為重要的問題,“我一直想知道……羅弋,告訴我吧……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呢?”

羅弋看上去有些意外,但很快神色又恢複了平靜,帶着些笑意加重了些許力道:“真想知道?”

“嗯……”許越被捏得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因為……你長得好看呀。”羅弋笑着說,“那麽幹幹淨淨的,就好像午後最純粹的那一抹陽光一樣。”

說到這兒,羅弋輕輕地松開了手,便擡頭望向了頭頂那片永遠昏黑陰沉的天空:“置身黑暗之中太久,總是會思念美好光明的東西的。那時候看見那樣的你,對我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吸引。”

說罷她嘆了口氣,便轉過身去走遠了,背影那麽孤傲、沉默,就像是一只執拗的鷹。

這樣的氣質在女生身上存在,竟然也會顯得很迷人。

許越摸了摸被她捏過的那一小塊肉,只覺得那冰冰涼涼的觸感實在太引人回味,一時竟然什麽也無法思考了,只想跟随着她的腳步走得遠一點,再遠一點。

忘川河果然如羅弋所說是平和與危險的分界線,轉向過後衆人便進入了一片灰暗的森林,穿梭其中的冷風像搖擺不定的海浪一般飄過去又蕩回來,直吹得人頭皮生疼。

但更讓人心顫膽寒的卻是閃爍在樹叢中的那一雙雙明明暗暗的紅色眼睛,像是有毒的蛇信子,又似是滴着血的瑪瑙石。

沈葉不由得緊緊地箍住了

第 31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這可比書上寫的要恐怖多了,不曉得到時候沈葉他們來到這裏能不能吃得消呢……”

說到這裏他忽然感覺到羅弋的目光像是利劍一樣向着他刺過來,這才猛然想起了什麽,于是支支吾吾地回道:“不過也是啊……故地重游,一定是有很多感悟的吧……”

雖然嘴上是這麽說,可許越的心裏早已是發了滿屏的彈幕了——對于一個活人來講,怎麽可能體會得到那種感覺啊!光是理解都很困難呢,就算是喜歡着羅弋,也是很困難的啊!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得身後一陣風聲作響,正想回頭看看,卻見羅弋一個跨步向前,便将他護在了身後。

“羅……弋?”

他帶着些疑惑去喚她的名字,卻見她的雙眼正死死地盯着立在岩石上的一個黑影,臉上的表情兇狠得像是意欲狂吠的惡狗。

于是他緩緩擡起頭向上看去,卻立時感覺身上的血液都涼得幾近凝固了。

岩石上站着的人,是喬寒。

身邊的空氣稀薄寒冷,直凍得沈葉瑟瑟發抖。

她此時所處的世界宛若水晶一般澄澈透明,光亮打在其上就像是半透明的婚紗一樣,朦胧、純淨、引人遐想,只是冷得刺骨。

在其中飄蕩的感覺就像是墜入了一場迷夢,與外界再無關聯,純粹到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被突然拉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本該感到害怕的,可此時她心裏卻感到莫名的平靜,于是就這樣呆呆地凝望着上方幾近透明的天空,雖然感覺到心裏有塊地方空蕩蕩的,可卻不想去管。

有很多關于自己的事情,她并沒有想明白。

就在她這樣怔怔地發着呆的時候,卻忽然瞥見了一片陰影自上覆下,引得她不由自主地睜大雙眼去看,卻在看清的那一瞬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個有着和自己相同面孔的女孩兒,只是她全身都裹在一件漆黑得像是暗夜的衣裙之中,露出的肩膀更顯白皙性感。她化着濃濃的眼妝,頭頂一枚深黑色的飾品,在這個純淨到讓人窒息的世界裏更顯紮眼,是分外的格格不入。

“你好啊。”她說,用着和自己一樣的聲音,卻是完全相反的語調。

“你……”沈葉指着她,卻是半晌說不出話來。

于是她飄移到了沈葉的身旁,一臉不悅地拍掉她指着自己的那只手,又抱起了胳膊:“別這樣用手指着人,難道你不知道這很沒禮貌麽?天啊,莫非把我丢棄掉的那個自己,在現實生活中就是這樣蠢的嗎?那被人欺負也真是活該了。”

“欺負”對于沈葉來說可是個很敏感的字眼,于是她瞬間就炸毛了:“你說什麽?說起來你又是誰啊,有什麽資格評論我的事兒?還有,你為啥跟我長得一模一樣,我可不記得有你這樣的雙胞胎姐妹呢!”

“我是另一個沒有覺醒的你,也是多年前被你所丢棄的那個自己。”她說,離得沈葉很近,那麽近,沈葉都能看見倒映在她瞳孔之中自己的模樣了,“不知道為什麽看見你現在這樣我倒是有點兒高興呢,誰叫你當初要丢棄我呢。看看現在的你,可真是變得愈發的小心翼翼唯唯諾諾了,想必在生活中常常害怕說錯一句話會引得別人不高興,因此處處都在讨好別人,才會變成這樣一副不自信的模樣吧。可是你費盡心機想要讨得別人的喜歡,特別是心愛的人的喜歡,卻會使得你自己一直處在受壓抑的狀态,這會讓你變得很容易讨厭自己,也很容易懷疑那些關心你愛護你的人呢。”

沈葉只覺得身子有些發僵——能說出這樣句句直擊她心靈的話語的人,除了她自己還會有誰呢,這簡直就是最佳的證明啊。

于是她這才開始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女孩兒來——她看起來邪惡、叛逆,一臉不願服輸的表情,就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對抗整個世界一樣。

太神奇了,在同樣一張臉上,居然能看見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我丢棄的,沒有覺醒的自己,原來就是這樣的嗎?”沈葉說着,低下了腦袋去,“連我自己都有些害怕呢……不過,雖然是害怕,卻也挺喜歡的。可是,我不敢接受這樣的自己,我害怕被朋友和喜歡的人看見我這副模樣,我只怕他們會感到恐懼,然後離我而去。這……這是我沒有辦法面對的事情。”

☆、第⑨①章

“別犯傻了,”可另一個她毫不客氣地就打斷了她的話,又将手肘撐在了一塊泛着亮光的鏡面上,順帶着托住了腮,“你以為你為什麽會那麽喜歡和依賴羅弋跟任遠呢?其實不就是因為他們身上擁有着被你丢棄的,卻在我身上存在着的那些特質麽?你害怕這些特質在自己身上呈現,卻又對它們迷戀到不能自拔,所以當你看見擁有着這些特質的羅弋和任遠的時候,你自然會心動,會被他們所吸引,甚至完全處于他們的掌控之中也心甘情願——”

“不!”沈葉打斷了她,臉上的神情卻寫着滿滿的恐懼,“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為什麽這樣急着否認呢?”她說着,向着沈葉伸出手來,輕輕地托住了她的下巴,“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無法成為羅弋和任遠的夥伴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沈葉不敢動,甚至連呼吸也不敢——被另一個自己這樣壓制着可真是一種神奇的體驗,尤其在那個自己是完全相反面的情況下。

“羅弋和任遠,”她繼續道,“他們的評價标準和你都不一樣。對于他們來說,他們自身并不需要別人的認同或是支持,因為經歷了太多,也被太多次無端地辱罵過,他們幾乎已是完全排除了人際關系的幹擾,并且确立了自己的價值點所在。簡單來說,他們存在着,就有價值,而這價值完全由他們自己決定,并不會因旁人的評價而發生絲毫改變。正是因為他們有了這樣的自信,所以能夠接納不同樣貌的自己。

“可你就不一樣了,沈葉。對你來說,你的價值始終都要依附于他人的認同和喜歡才得以成立,一旦對方表露出對你一丁點疏離和懷疑的态度來,你便會很快地懷疑和讨厭自己,順帶着把對方也給讨厭了——你必須在他們抛棄你之前抛棄他們。而這樣的你,在面對像任遠和羅弋這樣的人的時候,感到有距離是很正常的,甚至就算感到自卑,也很合情理。”

“那……我該怎麽做才好?”沈葉只覺她說得很在理,目光不由得變得有些急迫起來。

“做法是簡單的。”她說着,向後退了一步,又把身子立得筆直,“只要接受我就好。”

沈葉帶着些詫異瞅了她一眼。

“是的。”她重複道,“接受我。接受美好的和不那麽美好的自己,不要害怕自己身上有缺點會導致朋友的疏離。接受一個完整的自己,立體的自己,甚至有點兒壞的自己。只有當你完全愛上自己,能接受自己的一切的時候,你才能無所畏懼地在這個世界上走下去,再不在意他人的評價——因為你明白也清楚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而只有在做到這一點的時候,你才能真正走向獨立,才有成為羅弋和任遠夥伴的資格。”

沈葉聽得似懂非懂,可心裏已是很信服了,于是伸手把自己的手掌覆到了她的手掌上,只感覺掌面變得有些漸漸發燙起來。

“其實我一直存在于你的心裏。”她說,目光沒有絲毫的躲閃,“小時候你也是喜歡着我的,只是長大之後你有了顧慮,想的東西多了,便将這個帶着點兒邪氣和自私的我給丢棄了。你是鑰匙,有洞察他人內心和揭除僞裝的本領,因此也是格外的敏感,自然免不了經常性地從頭到腳剖析自己,所以才會把無法接受的自己給分離出來。

“鏡子能照映出人的影子,也可以封存記憶和想要舍棄的東西。你大概不記得什麽時候丢棄了我了,可是我卻一直存在于鏡女所持有的那面鏡子之中,一直關注着你的生活和狀态。我實在被你遺忘了太久太久,因此再遇時你認不出我也實屬正常。

“按說我被你丢棄了這麽久本該擁有強烈的怨氣的,可無奈你實在是個太善良的人,讓分離出來的我連生出怨氣的根基都沒有,頂多是看到你過得不好的時候有那麽點兒小小的得意。

“因為我們已是分離了這麽久,又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發展,所以融合的過程會很痛苦,甚至存在一方崩滅的危險。所以,在開始之前,我必須再度向你确認一次——你真的願意接受我嗎?”

“我願意。”沈葉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緊緊地咬住了下嘴唇,使得唇面都有些發白起來,“我不能再這樣逃避下去了。不會有人能讓我依靠一輩子的。回來吧。不管過去我出于什麽原因放棄了你,現在我要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來。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

另一個沈葉眼裏似是有淚光在閃,一直緊繃着的表情也開始有些微的放松了。

她靠近了,雙臂緊緊環繞住沈葉的身體,帶來熾烈的熱,沈葉感覺到她們正在漸漸地趨于融合。

有些眩暈。

“不……我不會再放手了,”可是她咬緊牙關在心裏對着自己說道,“如果一個人連自我都沒有,那又有什麽資格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存活下去……”

她閉上眼睛,緊緊地擁抱住了那個熾烈的、反叛的,甚至黑暗的自己,只覺得麻木感和疼痛感正順着喉嚨一陣陣向上漫溢,知覺也開始漸漸變得稀薄起來……

對峙良久,雙方都沒有挪窩。

但靜止自是不可能這樣一直持續的,在某個突然的瞬間,一道藍光嗖地從喬寒身後閃出,像一道閃電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蹿騰到了羅弋跟前,說時遲那時快,一雙大手唰地一下從那團藍霧中伸出掐向羅弋的脖子,虧得她反應快,提起匕首便向着那雙大手劈斬而去,在相接的那一瞬只聽得一聲慘叫凄厲得幾近劃破蒼穹,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羅弋才認出攻擊她的正是之前被喬寒喚作“藍石”的家夥。

于是,她不由得再度憶起了之前那場慘烈的戰役來。

記得那一次,喬寒是指揮竹怪與她戰鬥的,直到竹怪陣亡了才讓藍石出陣的,那麽……眼下自己這樣輕而易舉地就碎了它一條胳膊,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進步了不止一個層級?

但沒來得及等她進入更深一層的思考,一只沉重的大手已是像巨石一樣落在了她的肩膀之上,壓得她瞬間如只螞蟻般動彈不得,就在她伸手想用匕首反抗的時候,卻忽然感覺手上一滑,便見着自己的匕首被兩條藤蔓交纏着擲了出去。

糟糕……剛剛真不該走神的。

她的額頭上冒出了涔涔的冷汗。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恍惚間感覺到按壓着她的力量好像是松了一些,于是掙紮着擡頭去看,卻見了那個被稱作藍石的巨怪此時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抓着一般緩緩向上升起,也再沒力氣抓緊羅弋,于是索性松開了她,剩下的那只手在空中不斷地亂抓,就好像在跳着一支滑稽的舞蹈。

正當她感到疑惑的時候,卻忽然聽得不遠處有人喚她,便回過了腦袋去瞅,卻正見了許越将兩只手相對着緊扣,僅剩食指中指相對着立起,而面孔因為憋着氣而紅得跟個番茄似的,聲音裏透着濃濃的費力感覺:“羅……弋……你快走……我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羅弋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于是趕緊一個翻身滑過去抓住了先前被藍石擲出去的那把匕首,順勢就想要回到許越的身邊,卻忽然一轉念。

她轉過身來,舉起匕首緩緩地對準了藍石的胸膛,語氣冷得像是臘月的寒冰一樣:“去死吧。”

話音剛落,她手裏的匕首便像是箭矢一般飛了出去,按照何仙姑傳授給她的那條路線。

一旦擊中,看似一下,實則劈斬九百九十九次,目标必死無疑,而且勢必粉身碎骨。

就在匕首眼見着就要刺中藍石心髒的那一瞬,一個小女孩兒忽然在它的身前出現,而一團晃眼的光芒順着她的手掌湧出,襯得她稚嫩的聲音愈發地尖細起來:“藍石是媽媽最心愛的人偶,我絕對不允許你傷害它!”

接着便是一場劇烈的爆炸,煙塵像是幕布一般遮蔽了眼前的一切,裹挾來一團團嗆人的空氣。

羅弋掩鼻撥開煙霧沖到岩石跟前——只見那女孩兒和藍石都已是沒了蹤影,甚至連喬寒也不見了。

可惜,就差一步。

“羅弋。”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許越的聲音。

羅弋回過頭,發覺煙霧已是散了,而許越正向着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來。

“沒事吧?”她帶着些擔憂問道。

許越點了點頭,可神色卻是有些複雜,欲言又止的。

“這個……”

可最後,他還是向着羅弋緩緩地伸出了手,眉毛緊緊地擰在了一起:“剛剛我本來想把它從地上撿起來還給你的,可卻發現它變成這樣了……”

只見她心愛的那把匕首正無言地躺在他的手心,握持之處的紅木質地依舊精良上乘,可那本該閃爍着凜冽寒光的刀面已是斷作了兩半,黯淡得像是死去的眼睛。

羅弋從許越的手中将它接過,只覺得喉嚨裏像是有什麽東西鲠着一樣,眼睛也變得有些發熱了。

良久的沉默過後,許越聽到她用很輕很低的聲音說了一句:“對不起。”

☆、第⑨②章

睜開雙眼的時候天空很藍,微風裏泛着湖水清甜的氣息,鳥鳴聲像是風鈴一般結着串兒從耳旁掠過,漾來一陣陣滿載着希望的空氣。

沈葉躺在地上,伸展着雙臂,靜靜地聽着自己的心跳聲,掠上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是:我沒死?

就在這個念頭變得完全清晰起來的那一瞬,一張臉忽地包覆住了她的整個視野,引得她發出一聲驚叫随即坐起身來,這才反應過來那是鏡女。

這也就是說——她從鏡子裏出來了?

可那天的記憶依舊清晰——于是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又伸出手去捋捋頭發,只覺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此時的身體裏面,還住着另外一個自己。

“她已經和你合二為一了對吧?”鏡女道,聲音依舊那樣渺遠,“那麽,我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

“等會兒,”見她像是要走,沈葉慌忙喊住了她,總覺得這實在是太突兀了,“就這樣?”

鏡女轉過身來,就那麽直直地瞅着沈葉的眼睛,雙眸就像是漆黑的水井一般深不見底,沈葉只覺得被她瞅得都有些發毛了。

“鑰匙是最關鍵的,”她說,“好好修行吧,如果你不想以自己的性命作為交換的話。”

留下這句話之後她便離開了,身影漸漸消隐在了遠處的光亮之中,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什麽嘛,說得這麽瘆人……”沈葉将衣服裹得緊了些,一骨碌站起身來,這才把思路和之前的情況對接上,“啊,連回去的路也沒告訴我……算了,那我就自己去找。怎麽說來着……動起來總比留在原地瞎想要好。”

她的腳步變得輕快了——現在的她只覺得心情很好,渾身上下都溢滿了前行的勇氣。

不管被接納的那個自己是好是壞,不管她會對自己造成些什麽影響,有一件事是她所能确定的,那就是——現在的她,完整了。

晃悠了好一陣,景色單調重複得就像是無聊的幻燈片一樣,沈葉只覺得自己的眼皮是越來越沉,心情也是愈發地煩躁起來,可還是怎麽也轉不出去,于是伸手抓住了旁邊的灌木叢就是使勁的一陣搖晃,意圖宣洩心中的不滿,卻就在這個時候聽得樹叢後傳來一句:“卧槽,這樹還能自己動啊,你們這兒的植物都這麽神奇麽?”

沈葉心裏一動——這不是任遠的聲音麽,于是她開始盤算着要不要現在撥開枝葉吓他一跳,可另一個聲音卻讓她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也不是呀,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呢~”

那聲音嬌滴滴的,拿捏得正好能讓人胳膊上起細細的雞皮疙瘩。

沈葉只覺得自己的身子有些發僵,緊接着頭皮也開始發麻了——雖然說她對這聲音印象不深,可還是能記得的。

是那個叫蘭依的——那個瞪了她一眼害得她被鏡女送入鏡中險些就出不來的女人。

她向後退了一步。

還是心有餘悸,對蘭依感到害怕是她本能的反應。

但是緊接着,她的腦海裏便出現了另外一個聲音:“你在怕什麽?原來你比我想象得還要慫啊,真是弱雞。”

好陌生的聲音,卻又是熟悉得可怕。

她看見另一個自己立在了自己的眼前,而此時她的周圍,除掉黑暗仍是黑暗,再看不見其它景物。

“不,我并不是——”她嘗試着辯解,卻被另一個自己銳利的眼神給噎得沒法繼續下去。

“真是沒用。”另一個她慢悠悠地說道,抱着胳膊是一臉的冷漠,“這樣沒用的你,根本就沒有資格繼續支配這個身體。”

沈葉疑惑地瞅着她,正想問她這是什麽意思,卻忽地感到大腦像是僵住了一樣,緊接着便是滿眼空白,似是失掉了意識一般。

任遠和蘭依對視着,似是挺享受她這樣吊着他脖子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于是舊時的習慣不經意地又漫上心頭來,引得他的手指輕輕點過她的腰間,又與她調笑幾句,便想着該繼續向前走走看能不能和沈葉相遇了,卻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得前方“唰啦”一聲,便見那生長得茂密的灌木叢竟像是帷幕一樣被分開到了兩邊。

清晨的光線投射下來,籠罩在向着他們走來的那個人影之上。

好熟悉……

是沈葉麽?

那人接近了,樣貌也是變得漸漸清晰起來。

沒錯,這的确是沈葉的眉眼,沈葉的形貌,可是……

怎麽總感覺哪裏有點兒不一樣呢?

“沈葉?”他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于是沈葉向着他斜過眼來——沒錯,居然是斜過眼來,之前這種神情是斷然不會在她的臉上出現的。

不過她似是并不在乎任遠的反應,而是直接把目光凝固在了蘭依的臉上。

任遠慢慢地偏過腦袋,只覺得脖子有些僵。

而蘭依仍舊吊着他的脖子,一臉的理所當然。

“給我下來。”于是沈葉迫近了她,很幹脆地說道。

可蘭依臉上的神情仍舊是沒有絲毫改變——如果這個時候她嘴裏含着一顆泡泡糖的話,那麽吹破它那一瞬的神情一定與現在的她很匹配。

任遠已經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并且愈發清楚地感覺到,如果他再不做點什麽,那麽下一刻發生的事情恐怕是要比冷戰時期搞軍備競賽的美蘇雙方行将引爆的戰争更為可怕。

于是,他忙連哄帶笑地把蘭依的胳膊挪下來,道:“你也歇會兒吧,吊了這麽長時間我也有點兒累了。”

蘭依撇了撇嘴,把頭發一甩,便側過身子眺望起遠處的風景來了。

任遠舒了口氣,往沈葉身邊湊了湊,語氣裏的試探意味更重了:“喂,你……好像哪兒變得……跟平時有點兒不太一樣了?”

沈葉的眼珠向着任遠滴溜溜地轉過來,可臉上的表情卻是沒有絲毫改變。

“哼。”

留下這麽一個傲嬌的語氣詞後,她便轉身邁開步子走遠了。

背影居然變得很幹脆利落。

任遠一時怔在原地,整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于是一把抓過還在看風景的蘭依問道:“她……這是怎麽回事?你那時候究竟對她做了什麽?”

“我沒做什麽呀,”蘭依仍舊是一臉淡定的表情,“只是既然她活着回來了,那麽有點兒改變不是很正常麽?找到了自己堅守的力量,那麽就會變得更像自己啊。怎麽,你難道是接受不了她的本來面目麽?”

任遠沒說話,只是漸漸地放松了抓着蘭依的那只手。

他擡起了頭——沈葉的背影在漸漸變遠,變小,卻陌生得像是另外一個人。

本來面目?

難道她不一直是個楚楚可憐需要人保護的小女生麽?

這難道不就是她的本來面目麽?

他把雙手插入了口袋,漸漸陷入了沉思,開始悶頭跟在了沈葉的身後。

而蘭依仍舊是一臉的風輕雲淡,就像一朵輕飄的雲一樣緊随在了其後。

喬寒立在窗邊,伸出手去摸了摸敗北蒼白的小臉——真冰啊,臉色還這麽差,怕是要過個個把星期才能恢複過來了。

她轉過身,看窗外稀薄的光線透進屋裏散落在雲棠的臉上,襯得她的神情愈發地認真專注起來。

“怎麽樣了?”喬寒走到她的身旁,問。

“替肢已經安上了,接下來還有一點局部的銜接和修複要做。”雲棠回答。

喬寒直起身來,嘴角的笑意在光線投下的陰影之中顯得更深了:“沒想到只是這樣一小段時間不見,小弋子他們的功夫就有了這樣大的長進,看來接下來的日子可不會無聊了。”

雲棠沒有擡頭,只是對着藍石吹了一口氣,又将其上多餘的粉塵拂去:“你可真是個亡命的賭徒。”

聽她這樣說,喬寒卻是一點兒也不惱:“你這樣覺得嗎?可我只是愈發清晰地感覺到,死亡是我最好的歸宿罷了。”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一旦死了,會有很多人要為你一起陪葬?”

“是嗎?”

“是的。敗北、藍石,還有那些被你操控着的人偶們……”

喬寒盯着雲棠瞅了幾秒,忽然就哈哈大笑起來:“真沒看出來啊雲棠,你原來也是個怕死的人。”

雲棠沉默了幾秒鐘,也不反駁,又繼續工作起來。

光線打在她的臉上,淺淺的,卻很溫柔。

“我會變得怎麽樣,早就沒有什麽所謂了。”她說,“我只是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姐姐……我希望的不過是,能讓她活得久一些……”

喬寒沒有說話,但過了一會兒她臉上的表情變得刻薄而又冷酷:“一天到晚姐姐姐姐的可真是有夠婆媽,你信不信我哪天聽煩了叫你們倆一塊滾去地獄?”

可雲棠卻笑了:“你在嫉妒嗎,喬寒?”

“嫉妒?笑話,你們倆有什麽值得我嫉妒的。”

“可實際上,你也有這樣挂念你的人啊。”但雲棠沒有順着她的話繼續說下去,只是悄無聲息地轉換了談話的方向。

喬寒沉默了。

這真是雲棠期待的反應。

她猜得沒錯,看似冷酷無情的喬寒,也渴望着能有一個溫暖的歸屬呢。

“敗北一直很在乎你不是麽?”雲棠笑着說道。

意外的表情在喬寒的臉上逗留了幾秒,但很快便被輕蔑給趕跑了。

“愚蠢。”喬寒說罷,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雲棠只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為補更,明天也會更新~

☆、第⑨③章

當許越跟何仙姑從裏間出來的時候,羅弋仍舊保持着斜倚在柱子上的姿勢,直到聽見許越喚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羅弋,你的匕首已經修好了哦。”許越一臉的笑意滿滿,把匕首交還到了羅弋的手中。

的确是已經修複如初,只是表面多了一道窄窄的縫。

“愈是名貴的武器,愈不可能在受傷之後什麽痕跡也不留下。”何仙姑像是猜到了羅弋的心思一樣。

也好,權當是給自己留個警示吧。

“是。謝師父。”羅弋向着何仙姑恭敬地一抱拳。

何仙姑湊近了她,又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肩頭。

羅弋感覺到仙姑在漸漸向她施壓,一開始她還能承受,漸漸地就覺得不堪重負,險些就要栽倒在地。

“還是得加把勁呢。”何仙姑皺了皺眉頭,“你知道的,喬寒可是個亡命之徒,所以最後的交戰不是你死就是她亡,這注定是一場要賭上性命的戰鬥,你一定要确保百分之百能拿下勝利。”

“是……”羅弋如是回答,可臉上仍舊心事重重的,“可這次他們也受到不小的損傷,我只覺得以喬寒的性格來說,不可能什麽行動也沒有吧?”

“這不是現在的你該關心的事兒。”何仙姑說,“你跟喬寒相比還是有不小的差距,所以你沒有時間去考慮她要做什麽了,那是等到你有了足夠的實力之後才該考慮的事兒。現在我也沒有什麽新的招式能傳授給你了,但這并不意味着你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聽說過‘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嗎?如果想要把匕首的威力發揮到最大,那麽還是得要靠你自己用心揣摩才行。”

“是。”羅弋答,“我明白。”

于是她帶着許越跟仙姑道了別,就走出了天庭的大門,在太上老君青牛的護送下往人界的方向去了。

“你也感覺到了吧,何仙姑?”這時,太上老君不知從什麽地方突然冒了出來,一臉氣定神閑地捋着自己的胡須。

“感覺到什麽?”何仙姑沒有回頭,目光依舊停留在羅弋和許越變得愈來愈小的背影之上。

“預感啊,預感。”老君說,“你預感到了嗎,決戰的場地斷然不會在冥界的。”

何仙姑的嘴角向上淺淺地一牽:“是麽,所以那種說法是真的了——人在臨死之前,總希望能在沒去過的地方好好轉上一圈,哪怕心裏堆砌着再多的輕蔑和不屑?”

“若是擱在以前,我們的實力肯定遠遠在這些年輕人之上,但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混賬!所以你就盤算着要舉旗投降了是麽?”

“我沒這麽說——可是,真到了那樣的時候,我們還是該遵循事情的發展趨勢,不要白費力氣做無謂的抵抗的。你呀,好好想想看,當初你是為了什麽來到仙界的?也犯不着感到不好意思,實話來說,咱們其實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逃避,不是麽?既然都已經逃避到了現在,而且安于這樣的生活了,那麽只為了那麽點兒名聲和所謂的骨氣而做抵抗也未免太假了,根本沒有意義。這與仙界的準則根本就是相悖的。與世無争,其實就是逃避的另一個說辭而已。”

何仙姑沉默了片刻,忽然發出了一聲自嘲的笑:“所以天地萬物,其實都是以實力作為标尺的麽?我們現在得以不受凡人的侵擾,不過是因為我們和他們相比,有着壓倒性的力量罷了。而沒有進步的話,就沒有實現‘逃避現實’的追求的可能麽……不對,我還是不同意你的觀點。不該這樣說的。與世無争并不等于逃避。如果與世無争是通過努力争取來的結果的話,那麽這就是一種選擇。凡事又不是非要争個你死我活撞個頭破血流才好的。”

“可能吧。總之,盡力而為之後,便要識時局,懂進退。”老君如是說。

何仙姑擡起頭來,望着遠處缭繞着的雲霧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做神仙是樂得逍遙自在沒錯,但還真是很容易失去競争力啊。扮出一副美好的樣子,活成凡人夢想中的模樣,到頭來反倒沒有冥界的那幫家夥來得真實自在。”

“也不一定非要和他們比個高低嘛。”老君說,帶着點兒深沉的語氣,“就像你說的,這不過是彼此的選擇不同罷了。如果咱們真去了冥界,也不見得就能快活。如果實現不了存在的意義,那這種生活便不是适合自己的。”

“是啊,也許最終,大家尋找的,只不過是一個适合自己的歸屬而已吧。”說到這兒,何仙姑的臉上綻開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便不再開口了。

神仙終日逍遙自在,沒有什麽明确的任務要趕,所以大概是時常會思索這些深奧的問題的,倘若此時有個凡人在旁聽的話,怕是要感到深奧無聊了。

但所幸沒有。

缭繞飄搖的雲霧像輕紗一般四處飄游着,把仙界裝點得宛若一個朦胧的夢。

脆弱,美好,卻又令人神往。

“沈葉?沈葉!喂——”

沉默了一路,任遠終于是按捺不住了,一下奔上前抓過了沈葉的手迫使她停下,道:“你今兒個耐力可是真強啊,都憋了這一路了,居然真的一句話都沒有,你這樣我可還真不習慣诶。”

“憋?”可沈葉卻淡淡地回道,“我可沒有憋。我本來就不喜歡說話。”

“哦?!——”任遠瞪圓了眼睛,訝異的語氣裏還載着滿滿的揶揄。

“啧,”沈葉按了按太陽穴,一臉不耐煩的表情,“她有些什麽情況,我真不清楚。總之呢,我就是這樣,我最讨厭別人煩我了。”

“她?”可這話說得任遠是愈發地疑惑了,“哪個她啊?”

“喏,就是我身體裏沉睡着的那只小綿羊。”沈葉指了指自己說道,“可抱歉的是,我并不想讓她出來。她沒有資格。我太傻了,真不該對她抱有期望的。”

“哈?”可任遠臉上的疑惑之情是愈發地濃厚了。

“少見多怪。”這時,蘭依很及時地飄到了任

第 30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些部分被藤條遮蔽,而那些罩覆其上的藤條像是被微風拂動着一般盈盈擺動,像極了女孩子發尾精心燙過的小卷,妩媚極了。

任遠帶着滿腹的驚異向前緩緩挪動着,只覺得這洞中的一切都莫名吸引着自己,但就在他看得入神的時候,卻忽地被沈葉的驚叫打斷了思緒。

他趕忙回過頭去,卻也是瞬間驚得忘記了動彈。

不知不覺間已是行至了洞穴的盡頭,而這盡頭躺着一塊平滑的石板,只見那石板上正橫卧着一個身姿曼妙的長發美女,臉上的表情可真是風情萬種,叫人看了就再不能把目光移開。此時她正用左手輕托着香腮,嘴邊隐隐現出一抹危險的笑意,長發順着白嫩的肩膀傾瀉下來,襯得那雙如暗夜一般深邃的眼睛愈發地魅惑狂野。

任遠看得都怔住了。

那美女沖着他笑了一笑,便起身從石板上下來,邁開修長的雙腿向着他款款走來,将手裏握着的那根翠玉所制的笛子緩緩拂上他的臉頰,性感的聲音聽起來就好似在午夜調制而成的雞尾酒一般:“你是來找我的,對嗎?我一直在這兒等你呢。”

被這樣的美女挑逗,任遠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動得似是随時都會從嗓子眼裏蹦出一般,一時連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眼睛裏滿滿都是她臉上蕩漾着的,叫人心馳神迷的萬般風情。

可這是站在一旁的沈葉斷斷不能忍受的,于是她禁不住插着腰大聲喊道:“喂!你們兩個怎麽回事啊?我說任遠!你可別忘了你是來找風笛的,這會兒居然敢當着我的面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你……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了?”

但沒能等到任遠作出回答,那美女便回過頭來不悅地瞪了沈葉一眼,雙眼猛然間如燈泡般一亮,沈葉只覺登時一陣眩暈,緊接着便不見了蹤影。

“好了,這會兒不會再有人來打攪我們了。”那美人兒說着,便伸出手去輕輕地捧起了任遠的臉,“我便是風精靈蘭依,一直以來都生活在這風谷裏守護着這支風笛。預言的巫師曾說會有一個長相俊秀的小夥帶我離開這裏,但我向來不願意聽從命運的安排——這便是風的本性,對自由有着無盡的向往。所以,那時的我許了一個願望,我不希望那小夥兒會帶我離開——我希望的是,他能留下來陪我,直到永遠。”

她說話時候頭發飄揚來隐隐的香氣,很好聞,是自然和花朵的味道,卻像是能攝走人的心魄一般。

任遠能感覺到的只有自己在笑,在為她的美麗而癡迷,意識漸漸地就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很快連思考都沒有辦法再辦到了。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微妙的情愫在空氣之中蕩漾着,穿連着兩人的心跳,把這良久的沉默打上了一層暧昧的味道——雖說是帶着些淺淺的憂傷。

羅弋不知該說些什麽才能讓許越稍稍振作起來,可是看着他這副樣子又覺得有些心疼,于是急得在他眼前扮了個鬼臉,末了又指着冥界的入口說道:“你看啊許越,咱們到冥界了呢,開不開心,笑一個好不好?”

許越擡起了頭來,可眼神依舊消沉着:“羅弋……別這樣故意逗我笑。我知道的,你其實也一直在為這個問題沮喪着,所以平時才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對不對?那麽,現在又何必強顏歡笑呢?”

羅弋低下了頭,臉上立時覆上了一層陰雲:“是又怎麽樣,可是既然喜歡上了,就沒有辦法了呀。我自己怎麽樣都無所謂,可是我……我不想看到你不開心。”

許越怔住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你說我自私也好,說我欺騙你也好,可是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深深地喜歡上你了。而喜歡一個人哪裏會考慮那麽多,去接近根本就是一種本能。你體會過那種置身陰冷黑夜看不見光明的感覺嗎?如果說那時候的我是一只徘徊在這樣的黑夜之中的飛蛾,撲火之于那時的我來說,根本就是一種本能,哪怕明知道會被燒得遍體鱗傷,可我還是會義無反顧。

“而那時候的你——不,現在的你也是,你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過美好了,就像是纖塵不染卻又散發着灼目光芒的太陽,那樣牢牢地占據着我的眼睛,我的注意力,甚至我的心靈。我沒有辦法放棄對你的追逐,因為我已是在清冷漆黑的暗夜之中流浪了太久太久,這樣的溫暖美好,對我來說實在是致命的吸引,一旦撞進,便再也沒有能力出逃了。”

羅弋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上已是挂上了幾顆晶瑩的淚珠。

看着自己心愛的女孩子流淚總歸會叫人感到心疼的,于是許越慌忙伸出手去揩掉她眼邊的淚水,帶着十二分的抱歉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該那樣說的,我只是……這實在是太突然了,我真的一時接受不了。我不該說我不在乎期限只有一年的,因為……對你的了解越深,對你的喜歡也變得越深了,深到我越來越不願意離開你,越來越無法想象沒有你的日子……是我太貪心了。可是羅弋,我喜歡你啊,又怎麽能夠不貪心呢……”

說着說着許越便感到有些難過起來,鼻子也是微微地發紅了。

如果能不說再見就好了。

可是,這世上的事情,永遠不可能随着願望走的。

羅弋輕輕地把手臂環上許越的腰間,又把下巴颏兒枕在了他的胸膛之上,聲音輕輕的,卻很清晰:“我也希望能一直留在你的身邊呢……可是如果那樣做,便意味着我要奪走朋友的生命……可是你們都是我生命裏萬分重要的人,是把我本是黑白的世界給漆成彩色的人,我絕不能傷害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許越……本來我是打算瞞着你悄悄離開的,真沒想到你會猜出來,可既然你已經猜出來了……咱們就好好地珍惜剩下的每一天吧,好嗎?”

許越嘆了口氣——他還能說什麽呢,難道還有更好的選擇麽?

也許要怨,也真只能怨自己是真的喜歡上羅弋了吧。

未來的日子誰也說不準,未來的分離誰也無法預料,既然這樣的話,是啊……願我們,好好珍惜還能擁有彼此的每一天吧。

☆、第⑧⑧章

日子對于喬寒來說是愈發的空虛無聊了——之前她完全沉溺在謀劃對金枝的報複以及想象着成功之時将會獲得的難以言喻的快感之中,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當金枝的性命真的被她奪取的時候,她反倒是感覺自己的想象完全崩壞了,一切居然都不按她的計劃進行,這實在是讓她感覺到有些沮喪。

而讓她更為沮喪的是,接下來該做些什麽,她也是完全沒有想法了。

說起上次,羅弋實在是太輕易就敗給她了,而自己一直以為是旗鼓相當的對手竟然這樣輕易就落敗了,這實在是讓她感覺到非常不滿,就好像在心裏鑿出了個巨大的坑洞一樣,又好像是被欺騙了一般。

想到這裏,她忽然記起了上回羅弋被仙界的太上老君救走的事情,于是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那天她還的确是存着要追上去趕盡殺絕的打算——因為她覺得羅弋絕對會是個棘手的敵人。可是随着這時間的漸漸推移,每每想起上回的那次交戰,她對羅弋的輕蔑情緒便增加一分,再加上拖延久了情緒就是會變得淡漠,斬殺了金枝以後目标缺失導致她心頭的空虛感也是更甚了,因此她便更不想出手了,反倒是有點兒期待羅弋找上門來——盡管她心裏也是想着,以羅弋的性格,絕對不會這樣就善罷甘休的。

她甚至還盼望着,當羅弋再度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是變得比以前更強了。

畢竟,這種沒有對手也沒有敵人的生活,實在是太無聊了,尤其是對于喬寒這種居安思危心眼裏除了仇恨并沒有別的情感的人來說。

她始終認為,溫情和友善會損壞自己堅強的神經,讓自己淪為廢物一個,而她喜歡的是冷酷的自己、無情的自己,而這些都是需要仇恨和比拼來不斷鞏固加強的。

就在她對這件事想得入神的時候,卻忽然聽得房間的門被推開了,緊接着她便看見雲棠走進了房間裏來。

“主人,他們來了。”雲棠說。

“他們?”喬寒卻是疑惑了。

雲棠也沒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

“難道……”喬寒似是有點兒反應過來,臉上的表情也瞬間變得鮮活了,“你說的‘他們’,難道指的是小弋子和……和誰麽?”

“正是。”雲棠點了點頭,“我想主人期待這一天,已是很久了吧。”

喬寒一眨眼睛,雙眼竟然有亮光在閃,她帶着滿臉的興奮站起身來不住地搓着手在房裏走來走去,忽然猛地一下停住轉身喚了敗北道:“走,敗北。悶得快發黴了吧,帶你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去。”

敗北興奮地應了一聲,便一臉歡脫地跟在了喬寒的身後。

于是喬寒就這麽帶着敗北要走出去了,卻在經過雲棠身邊的那一瞬頓了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麽:“你要不也跟來吧,順便把藍石也給帶上。”

“好的,主人。”

看着喬寒的背影漸漸遠去,雲棠忽然有種恍若隔年的感覺。

是啊,是過去了好久了呢。

而在這樣久的時間裏面,自己應當還能稱得上是一個好奴仆吧。

這可真是她從來也沒有預料到的。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不會有結束的那一天,而如果真是會有的話,那麽那個時候的自己,又該往何處去呢?

不知為何,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來。

像是被無盡的柔情蜜意所包覆着,視野和鼻腔裏都充滿了女孩子溫潤的氣息和甜美的感覺,任遠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要被融化了。

像是桃花的顏色、桂花的香氣、草野的靜谧……

像極了與朱文初遇的時刻。

每一段愛情,在剛剛開始的時候,都是溫柔和令人沉醉的,兩人之間似是有永遠也說不完的話,彼此之間的吸引總是把兩人的距離拉近再拉近,眼眸裏照映出愛人溫柔的模樣,耳朵裏充盈着的情話似是怎麽也聽不膩……

可之後,對方身上的光環便似是漸漸褪去了,而曾經讓自己心馳神迷的那些優點似乎都變得再普通不過,可缺點就像是在陽光下被放大的毛孔一般,不覺中似乎是越來越讨厭彼此了……

可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呢?明明剛開始的時候,她在自己眼裏是那樣美好……

藤蔓仍舊不住地向着任遠湧來,像情人溫柔的手一般将他漸漸裹緊,伴随着帶着淺淺草香的微風。

一開始他的确是很享受蘭依的觸摸和挑逗,可是後來他的意識便漸漸變得迷離起來,于是漸漸就淡忘了蘭依的存在,反而是慢慢沉浸到自己的回憶裏去了,甚至還開始與過去的自己對起話來。

在上一段感情裏,他其實有很多的心結都沒有打開,所以後來的那數段暧昧,與其說是戀愛,不如說是報複。

他讨厭朱文嗎?又或者恨她嗎?他是不是,其實很早的時候就已經膩煩了她了呢?

也許不是的。

也許只是因為,那時候的他還太小,有很多事其實他自己也沒有想明白,他只是想向前沖,想去探索,想去冒險,想扒下這個世界僞裝的表皮,一直看到最深處的內核,可卻找不到發洩的入口,于是自然而然地就這樣讓朱文成為了那個載體。

是啊,其實錯的并不是朱文,怪的也不該是她不夠完美的。

錯的,應該是他。

他不該在那樣年輕的時候就把愛情當作全部,更不該把自己的女朋友當作自己的整個世界。因為男生是破壞欲和占有欲都非常強的動物,一旦他的世界小到了只剩自己心愛的女人,旺盛的荷爾蒙和年輕的沖動就很容易讓那嬌弱的人兒遍體鱗傷,雖然明知道不好,卻沒有辦法停下。

在那麽幼小的年紀,在那個該去拼搏該去闖蕩的年紀,實在不該把所有的精力、期望和好奇,都放在一個和自己同樣幼小的,一樣在這個危險四伏的世界跌跌撞撞前行的伴侶身上的。

當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和她的時候,當每天最重要的事情變成了關心她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按時睡覺的時候,甚至她的一個微笑一次皺眉能牽動他一整天的情緒的時候——這樣的世界是多麽狹隘啊,他冒險的地圖便只剩下她了,而當所有的花樣都被玩膩的時候,又怎麽能不叫他感到煩躁和厭惡呢?

只是那時的他并不懂,只是為自己的這種情緒感到自責和羞恥——但她卻是敏感地覺察到了這一點。

于是,在發覺他的敷衍之後,她先行一步撤退了,只給他留下了一條閃着銀光的項鏈,而那條項鏈上面,正綴着一個閃閃發光的小十字架。

她是怎麽說的呢,好像是說,任遠,你實在是長得好看,穿着黑衣服的時候尤其迷人,不管我多生你的氣,在看到你的臉的那一刻怒氣登時就煙消雲散了。你實在是長了一張叫女生會愛到不行的又痞又迷人的臉,這種銀色的十字架挂在你愛穿的黑色短袖上一定很符合你的氣質,我光是想想都覺得自己會再度愛上你——都要分開了,不給你送個紀念我實在會感到遺憾,請你一定要收下。

還有,我不怪你。

我還是喜歡你的。

可是留下這些之後她就走了,像是從他的生活裏完全消失了一樣。

于是他慌了,急了,感到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他無法想象沒有她的日子該怎麽繼續下去,畢竟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已經全部都覆上了她的影子。

那時候他咬着牙捧着手機在屋裏煩躁地一圈又一圈地走來走去,不斷地敲擊着鍵盤——他想給她打電話,卻總是在按完號碼的那一刻挂斷;他想給她發短信,卻總是在編輯完之後又全部删除;他想約她出來質問她為什麽要跟他分手,可是在憤怒湧到喉口的那一刻就失掉了勇氣。

最後,他還是按下了關機,把自己鎖到衛生間擰開龍頭,任冰涼的水澆了自己一身。

當心的溫度也随着冰涼的水流漸漸冷掉的時候,他才感覺是冷靜一些了,于是才把水流切換到熱,看着自己的臉在鏡子裏漸漸被蒸得模糊,難過的情緒這才一波接着一波從喉嚨裏漫溢出來,引得他忍不住哭了。

“算了,”他對自己說,帶着心碎的情緒,“勉強來的感情有什麽幸福可言。放她走好了。如果我還算是個男人,就應該尊重自己曾經愛過的人做出的決定。”

于是淚水和水汽就這麽打着旋兒模糊在了那天的記憶裏,一直延展到之後無數頹廢堕落、千篇一律的日子裏……

唯一還能記得清楚的,大概是自己沖完澡發的那條朋友圈:“再見了,文。說希望你幸福都是騙人的,但還是……祝你幸福。”

萬念俱灰,卻又不忍掐斷心頭的最後那一點希望。

☆、第⑧⑨章

而後的那些女孩跟朱文相比有什麽不同嗎,他記不清了,只記得她們似是很享受他的調笑和撫摸,總是一口一個“讨厭”的,笑得比花兒還要嬌媚,可是在他的眼裏,她們卻像是從同一個工廠裏車出來的,都化着濃濃的眼妝抹着紅豔豔的嘴唇,以至于他連她們的名字都記不真切,索性一律稱之為“寶貝兒”,卻也能哄得她們高興。

對于像他這樣的人來說,實在是有堕落的資本。

為這些風流爛賬他被堵了好幾次,可也就是在這些躲不掉的麻煩和挑釁中,他從一開始那個什麽也不懂只能抱頭任人踢打的乖孩子慢慢就變成了不僅會還手還會主動制造麻煩的混混,再加上家裏的煩心事,他的成績便跟着一落千丈,人也是在堕落頹廢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可是當這樣的他孤身一人走在都市清冷的黑夜之中的時候,偶爾擡頭看見滿街的路燈如繁星一般閃亮,居然也感到莫大的幸福以及,對自己深深的喜歡。

那時候的朱文說了什麽呢,她好像是說,說要跟他分手不過是賭氣而已,說只要自己稍微挽留那麽一下,她便會毫不猶豫地回到自己身邊?

是啊,那天晚上,那個漫着冷冷晚風帶着淺淺醉意的晚上,她好像的确是這麽和自己說的。

但果真如此嗎?

即使她沒有變,即使她仍舊是當初那個清純可愛,滿眼就只有他任遠一個人的單純小女孩兒,他卻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他了。

更何況,分手之後,她那麽迅速地就變得成熟起來,學會了化精致的妝容,學會了像一個成年女性一樣袅袅婷婷地挽着身邊的那個他含情脈脈地嬌笑,甚至學會了一個人的時候肆無忌憚地借酒消愁。

回不去了,不過都只是自己欺騙自己罷了。

畢竟這世上,誰也不是誰的附庸,也沒有人規定一旦相愛過就永遠不會分離。

所以,既然已經決定是斷了,那麽她要往何處去,她未來又會躺在誰的懷裏,都不是他該關心的事情了。

也許自己懷戀的并不純粹是朱文,而是之前的那段天真無邪的歲月,那個純粹的、溫暖的,小到只剩下自己和朱文的安靜的世界。

而漸漸成長起來以後,他也開始明白,那麽小的世界,終究也是不能支撐太久的。

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都還有更廣闊的天空和更渺遠的大海要去闖蕩,去追尋。

而他就像是風一樣,喜歡那種在天地之間自由馳騁的感覺,無拘無束的,只為追尋那最純粹的自由。

可是,一旦自由失去了邊界,很快也就不能再稱之為自由了。

就像從窗戶裏看出去的春光永遠是那樣明媚,而一旦踏出,便反倒像是迷失了。

自由也是一樣,只有在約束旁邊徘徊的時候,才能成為最迷人的誘惑。

而對他來說,他的約束又是什麽呢?

不知怎地,這個念頭才剛剛冒上他的腦海,他的眼前便浮現出了沈葉的面容來。

那個總是小心翼翼,總是在偷偷看他,怕打擾到他又害怕他會離開,想拴住他又害怕把他給弄疼,害怕他卻又舍不得逃跑,總是用一雙晶亮晶亮的眼睛楚楚可憐地凝視着他的姑娘。

這個純得像是白紙一樣的姑娘,他見證着她一路的成長,看着她一點點從笨拙樸素邁向成熟精致,漸漸變得自信大方。

總覺得她生命的那張大紙上,留下了很多屬于自己的色彩。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才讓他産生了那種“舍不得”和“留戀”的感覺。

她和朱文的不同,在于自己和朱文初遇之時就已是勢均力敵,甚至她還要比自己高明一着,自己所有的情緒都被朱文牽引着,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往何處去。可是沈葉卻是不同,初遇之時她真的是什麽也不懂,說什麽她很輕易地就相信了,有時候任遠真是覺得她單純到讓他擔心,甚至對她動歪腦筋的時候都有那麽一點兒負罪感。

可就是這樣的她,卻對他那麽信任,那麽依賴,那麽舍不得離開。

這樣的她,真的讓他沒法不愛憐和疼惜,只想好好守護。

“我舍不得沈葉……”他在心裏默默地想,情緒開始有了波動,“是的,她便是我的歸屬,是我的約束,是我即使流浪千裏卻仍會回來的地方,是我放心不下的牽挂。我追求的終極目的是自由,而她……便是我的追求得以成立的基礎!”

這個念頭剛剛在他的腦海中完整地呈現出來,眼前忽然就明亮得刺眼,使得任遠猛地驚醒過來,這才發現眼前正站着蘭依,而她的臉上正挂着一個微笑。

“謝謝你解決了我一直以來的困惑。”她說着,牽過了任遠的手,将風笛交到了他的手中,“在風谷生活的這麽些年我一直在想,明明我也是無拘無束過得輕松,可為何每天心裏總覺得似是存在着個缺口,卻怎麽也填不上。

“我問過巫師,他說不久後來到這裏的那個小夥子能夠解答我的疑問,但我卻不相信。因為,之前來的幾個探險者都在我的迷魂陣裏失掉了方向,甚至在這迷失之中走向了死亡。我感到越來越失望,直到你來的時候也是一樣。

“但我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将它破了,而且給的答案也這樣符合我的心意……也許你是對的,有對比才能體會到自由的可貴。

“可以的話,我能跟随你嗎?也許有你的帶領,有朝一日我也能找到屬于自己的約束。”

她說了這麽多,任遠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之前他一直在梳理着自己的心事,怎麽也沒想到這居然是蘭依對他設下的考驗。

他捂着心口,只覺得心砰砰跳得厲害——這也未免太險了吧!

但最終他的思緒終于是回轉過來,于是将風笛放進口袋,擡起頭來對着蘭依一笑道:“好啊。”

不過很快他又發現自己漏掉了一個問題,于是轉向蘭依問道:“沈葉呢?”

蘭依并沒有立即作答,只是把好看的頭發纏在指尖玩弄着,過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說道:“在這個精靈寄居的島嶼上,每個人都要直面自己的內心并且戰勝自己的心魔才能繼續走下去。她是鑰匙,如果找不到自己堅守的東西,那便沒有了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存在下去的意義。”

任遠聽得只覺背後有些發寒,卻又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于是盡管着急也只能在心裏默默祝沈葉好運,祈禱着她能順利突破難關,平安歸來了。

再說沈葉,上回突然被蘭依趕跑之後,她便像是經歷了瞬間移動一樣,等到她完全清醒過來之後,才發現自己正置身于一個密林之中,藹藹的霧氣在樹木之間萦繞着,就像是永遠也醒不來的清晨一般。

她跪在地上,把拳頭狠狠攥緊,感受着沙礫漸漸把表皮磨破的刺痛感,只覺得心裏有憤怒的火焰在燃燒。

為什麽?

為什麽,自己總是被丢下被疏離的那一個?

她曾把羅弋看成是她的領路人,看成是她的好朋友,于是幾乎是把她的一切都牢牢挂在心頭,她不見了自己會擔心,她難過了自己也會跟着煩悶,可是她呢……總感覺,她和自己之間有着那麽一段永遠也不會縮短的距離——自己永遠也不會知道,永遠也猜不到羅弋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總感覺羅弋對于自己,更多的是偏向一種保護和疼愛,可是陪在羅弋身邊的那個人,永遠也不會是自己。

她們的關系,從來也沒有平等過。

任遠也是。

任遠給她的感覺,也是一樣的。

那種感覺,就像是成熟的大哥哥大姐姐撫摸着自己的腦袋,一臉疼愛寵溺的微笑:“為什麽要急着長大呢?我就喜歡這樣單純的你啊。”

可是……

可是……

我不想做只能被人照顧的小孩兒。

我也想像你們一樣,去拼搏,去冒險,去成為一個獨立的人。

我不想,在沒了你們之後,便什麽也不是了。

我……也希望有那麽一天,能成為你們的夥伴啊!

想到這裏,她忽然就感覺到鼻子有些發酸,于是跌跌撞撞地站起了身子來,卻在不經意間向上一瞥,立時猛然吃了一驚。

只見一個滿頭銀發穿着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孩兒,此時正持着一枚鏡子在她的眼前漂浮着,長長的飄帶從臂彎處垂挂下來,軟趴趴地落在了地面。

“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鑰匙裏面。”她開口了,聲音就像是從地球的彼端傳來一般渺遠,“可是看起來,鑰匙還沒有完全覺醒……那麽,不如讓她進入這鏡中的世界,早些找到屬于自己的力量吧。”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始終面無表情,而這些話聽着也是奇奇怪怪的,沈葉正欲開口詢問,卻忽地見了那鏡面大亮,緊接着有強勁的風從裏面溢出,宛若無數從泥淖中伸出的手,直直向着她撲來便一把死死拽住,可憐沈葉完全沒有掙紮的機會,便在一瞬之間被拉進了鏡中。

☆、第⑨?章

女孩兒依舊面無表情地凝視着那面鏡子,又抱着它走到一處浮着星星點點光亮的湖沼處停下,把它靠着旁邊的一棵大樹放好,便蹲下身挽起了袖子,就着湖水開始洗起臉來。

不知不覺中已是進入了冥界的深處了,這一路過關斬将過來,才發覺太上老君和何仙姑傳授的招式是真的有用,要是擱在以往許越只怕走不到幾步就已是被冥界的兇惡生物給吞噬殆盡了,而羅弋也怕是會顧此失彼,然而此番的探路兩人竟配合得天-衣無縫,相當輕松地就殺到了閻羅殿的跟前了。

“鬼門關、黃泉路、忘川河、奈何橋還有望鄉臺……”羅弋望着閻羅殿上方那塊巨大的匾額出神,嘴裏卻喃喃地念着些與之完全無關的詞語,“那時候,我就是在忘川河處選擇了走向返生之路的。那時候的我,不想忘卻前世的記憶,因為還有好多心結沒能來得及解開。那時的我,沒有最愛的人,只有最恨的人。如果就這樣忘記了前世的一切,我只覺得,會很不甘。而如果不願遺忘,就必須要跳入忘川河中,受盡折磨等待千年,才能帶着清晰的前世記憶再度投胎。

“而這樣的做法,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千年之後,我的仇人怕已是經歷了無數的轉世,也許都忘了我們之間的糾葛,那麽我的複仇,便沒有意義了。

“看着那血黃色河水中那一雙雙布滿着血絲的眼睛,那忍饑挨餓望眼欲穿的一張張枯槁的面孔,我只感到更不情願成為它們之中的一員了。

“再說,它們好歹是為了心愛的人而淪落為此番模樣,可我呢?我又沒有深愛着的人,複仇的話自然是越快越好,若要讓我用這種模樣等待千年,我自是十分不願意的。

“話說回來,那時我以為人世間沒有公道,那麽來到冥界總該能有個清算,可沒成想才剛來到這裏就要讓你忘掉過去的一切迅速投胎,這實在是讓我無法接受。

“我真的很不甘心,活着的時候我無法選擇自己想要走的路,難道連死後也不可以嗎?

“于是我摔碎了孟婆給的碗,一路狂奔着離開了忘川河,開始在冥界橫沖直撞,只想着離開,不管去哪裏也好,絕不能停下腳步。

“于是路漸漸地偏了,我開始遇見以前從未見過的惡鬼妖魔,而冥界深處的兇險神秘,開始像一幅巨大的畫卷一般在我的眼前慢慢展開。

“後來我才知道,黃泉路是走的人最多的一條路,也是直奔目的的一條路,這就好像活着的時候,總有一條路是大家最樂意走的一樣。在人間,也會有人不走尋常路,生活在普通人看不見的地方,過着普通人想象不到的生活,而那些普通人對于他們的想象,便謂之為‘傳說’。

“而死後也是一樣,黃泉路便是大多數人會選擇的那一條路,他們像是生前一般急急忙忙地趕着路,風風火火地投着胎,再度進入人界的循環,維持着人類社會的穩定運轉。

“可其實冥界是很大的,所以才容得下那麽多形形色-色的鬼魂和兇惡殘暴的怪物,只不過普通的鬼魂不會往那些地方去就是了。

“畢竟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吞噬咬碎,再沒有投胎的可能,而那些急着投胎的凡人,斷然是不會冒這個險的。

“而當時的我自然是沒有這個顧慮,只想着要麽複仇要麽消失,能否投胎對我來說并沒有什麽所謂,于是我就這樣懷着滿腔的怨恨和憤怒在冥界的陌生領域厮殺搏鬥,也許是怨氣太大,我非但沒被吞噬還掌握了不少戰鬥技巧,以至闖到閻羅殿的時候我也算是有了功夫傍身,且是一臉的殺氣騰騰,幾乎認不出原來的形貌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閻羅王告訴我,想要達成願望還有‘返生之路’可以選擇,只不過那是要湊夠人數而且滿足合适的條件才能開啓的,不然怕是會影響人界的輪回安定。他還告訴我,走上這條路有失敗的可能,而一旦失敗的話,便會灰飛煙滅,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成為徹底的虛無,希望我能好好考慮考慮。

“可是那時,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要去。

“畢竟,那時候的我了無牽挂,往何處去都無所謂,這條道路幾乎能滿足我所有的心願,只不過時間點上并不那麽令人滿意罷了。”

說了這樣好些話,羅弋頓了頓,又嘆了口氣補充道:“到現在冥界的地形可能有所改變,因為喬寒的影響有些地方産生了交錯,而今天為探路再度走了一遍當年的路線,實在是讓我感慨萬千啊。”

而對于許越來說,這樣的感慨自然是不存在的,反倒是心有餘悸的情緒比較多一些:“你還真是勇敢,我只怕是再也不想來第二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