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還有你馮江,你們現在都算是功力不強的凡人——剛剛沈葉和我提了管若有跟你們說起過這回事,但我想你們應該都沒有認真操練吧?這可以理解,畢竟你們在人界的生活中也有許多自己的事兒要做。但是呢,如果要進到冥界的話,以這樣的功力和狀态是萬萬不行的。最後我們每個人都要參與和喬寒的對戰,任何人都不能成為薄弱的那一環使得她有機可乘。因此,你們都必須熟練掌握屬于自己的那個技能才行。

“考慮到你們在人界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萬一時間出現斷層會很麻煩,所以去之前我會讓各位喝下一種特制的藥水,這樣屬于你們的時間會暫時進入停止狀态——在你們再度回到人界之前。這樣,旁人便不會察覺到你們曾有過消失的時候。怎麽說呢……這就好像你們是處在一個異度空間的狀态,等到回來的那天喝下解藥,才會歸複正常的時空。因為冥界和你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都存在很多時間的裂縫,這使得那藥水有了發揮效力的可能。我和許越都已經喝過這個藥水了。

“總之,你們不必擔心這訓練會影響現實生活就是,安心訓練就好。任遠、馮江、衛炎,你們三個對應的分別是風、水和火的力量,而根據永生陣密卷上的信息,你們要去尋找的分別是風精靈守護的風笛、水龍持有的水鞭,還有能自主行動的火劍。只要你們能取得精靈的信任,通過它們的考驗讓它們聽命于你們,便能收服它們作為助手,同時取得它們守護着的,也是你們日後要用的武器。而上面提到的這三種精靈都存在于一個被稱為‘精靈島’的異度空間上,我一會兒會送你們過去。來,這是記載着你們力量的被裁好的三份密卷。

“沈葉,關于你鑰匙的力量,我現在暫時還不清楚……所以,你可以選擇留在人界等我們回來接應你,或是任選一隊跟随,你自己決定就好。

“至于許越嘛……你就先跟我一起去冥界探探情況吧。”

到這裏羅弋看上去是把所有內容都解說完全了,一時接收到這麽多信息,每個人看上去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見大家都沒說話,沒被分配到明确任務的沈葉便先開口了:“羅弋,我能和你們一起嗎?”

羅弋沖她笑了笑,道:“冥界那邊太危險了,對現在的你來說并不适合。當然,我們探完路以後又會是另一回事。所以,你還是先和他們一道吧,也許路上能發現自己持有的究竟是什麽力量也不一定。”

沈葉癟了癟嘴——臉上的委屈表情讓人真想捏捏她的臉,但沒多久她便定下心來,在任遠他們的身上來回掃了一圈,最後還是在任遠的身邊站下了。

“馮江,不許半途逃跑哦。”可就在這個時候,她忽地似是想起了什麽來,于是沖着馮江一挑眉,這樣說道。

馮江聞言向下一撇眉毛,說話聲調裏透着些無可奈何:“恩人,雖然我不是很清楚眼下這件事詳細是什麽狀況,但是男子漢大丈夫的,既然已經是卷入了,那麽就一定要把它徹徹底底地給解決了才能痛快嘛。你啊,別對我這樣不信任嘛。”

沈葉笑着微微低下頭去:“好的嘛。”

“就……就是的!”雖然沒被沈葉點名,但衛炎已然一副按捺不住要表态的樣子,“既然都已經加入了,那麽豈有放任不管的道理!更何況,這可是羅弋姑娘的事情,只要是羅弋姑娘的事情,就沒有推辭的理由……”

說到這裏他猛地感覺到許越向着他射來的銳利目光,于是趕忙低下頭支吾道:“那個……我沒有別的意思……”

羅弋偷偷捅了許越一下,卻忍不住笑了。

許越咳嗽一聲,便看向了別處。

羅弋從袖中取出幾個小瓶子來,分別遞給了沈葉、任遠、馮江還有衛炎,開口說道:“這就是那個藥水,你們喝下它以後,人界那邊屬于你們的時間便會停止,然後我便可以帶你們去那個精靈寄居的島嶼上了。”

說完,她又回頭看向了許越:“你是在這兒等我還是一起過去?反正我只是帶他們進去入口,很快便會回來的。”

“我在這兒等吧。”許越說,将身子向着背後的柱子一靠。

“成。”

喝下藥水之後,衆人只感覺有些飄飄然起來——這可真是一種神奇的感覺,身子就像是在漸漸變輕一樣,甚至有點兒變淡了,周圍的景物也似是變得有些不真切了。

“藥水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羅弋說,從袖中取出了那把匕首來,“準備好的話就跟我過去吧。”

說罷,她卯足了力氣對着空中某處就是一劈,被她劈中的地方登時現出了一個豁口來,還未等衆人完全反應過來,羅弋的身影已是在其中消失了。

“啊,等等我啊羅弋姑娘!”最先反應過來的竟是衛炎,只見他沒多大猶豫便立馬沖進了那條裂縫之中。

馮江嘆了一口氣,擦擦手掌也跟着進去了。

接着便是任遠。

沈葉是最後一個進去的,臨進去前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許越依舊靠在柱子上閉目養神,但是不知怎地,她隐隐之中似是感覺到,在某些地方,他已是變得和從前有些不太一樣了。

任遠有風的力量,馮江有水的力量,就是衛炎也有着火的力量,而等到出來的時候,怕是大家都會變成許越這樣,成為擁有屬于自己的獨特本領的人了吧?

她只覺得很是羨慕,卻又是有些迷茫起來。

但時間已是不容她再多想——那條裂縫在漸漸地縮小,于是她嘆了口氣趕走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也沖進了那條裂縫裏去。

裂縫合上了,天空平複如初,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袅袅的水汽沿着杯口升起,在這昏暗的房間裏形成了一片朦胧的水霧,喬寒懶洋洋地看着水中的茶葉随着水波的蕩漾上上下下、浮浮沉沉,托着腮幫看起來像是有心事一般。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門被緩緩推開,其後現出了雲棠的身影。

“藍石的功力又提高一級了。”她走到喬寒所在的木桌之前,微微欠了欠身道。

“好。”喬寒回道,卻并沒有擡眼,只是照舊緩緩轉動着手中冒着熱氣的茶杯。

雲棠帶着些試探瞅了她一眼,見她似是沒有事情再吩咐的樣子,便打算轉身離開,卻就在這個時候被她叫住了。

“計劃已經都到了被布置得完美的地步,只要我輕輕撥動一下那顆推動進度的棋子,有好多挂心的事兒便能從我這裏被劃掉了。”喬寒說,仍舊用着那種懶洋洋的語調,“可是,這些事總會有做完的那一天。直到今天我才發現,等完成了我想要做的一切事情之後,生活似乎就要變得無比空虛了。甚至,現在已經有了這種苗頭。占領了冥界又怎樣,想斬殺誰就斬殺誰又能怎樣,日子還不就這樣,周而複始,一點兒變化也沒有嗎?以前的我只想着報複,覺得能幹掉我覺得礙眼的人就是最大的快樂,可是等報複完成之後呢?我又該往何處去?沒有明确的目的,也沒有想要追尋的理想,如果真是這樣,就算是獲得了永生又怎樣,不過只是看人間新舊交替,人來人往,卻愈發襯出自己的蒼白和乏味罷了。”

“主人,您這是怎麽了?”雲棠看上去有些疑惑,“最近怎麽總是在想着這種問題呢?”

喬寒笑了笑,把下巴枕在了手背上,慢悠悠地吹散了從茶杯裏冒上來的熱氣:“你也很恨我,對吧?我該是要知道的。”

“不,沒有這回事……”雲棠說着,下巴是漸漸地放低了,“充其量就是覺得您有些危險,得罪不起,但也僅僅只是這樣而已。”

喬寒聞言大笑了兩聲,但神色很快便複歸平靜:“想你姐姐嗎?”

☆、第⑧⑤章

雲棠怔怔地瞅着她,神色詫異。

“想的話就去見見她。”喬寒說,可目光并沒有從杯子上挪開,“有些時候,人是違背不了自然的力量的。分離總會有到來的那一天,還是別給自己留下遺憾比較好。”

雲棠用兩手撐住桌子,情緒變得有些激動起來:“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想對我姐姐做什麽——”

“不要激動,不要激動。”喬寒轉着杯子,臉上的神色依舊很淡定,“雲棠,你有沒有想過,哪天我若是死了該怎麽辦?我和暗夜陣現在可謂是渾然一體,而且畢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并不能誇下海口說我就一定永遠也不會被打敗。而你姐姐本就已是死了,是我借用暗夜陣的力量讓她起死回生的,并且用它維系着她的生命。她是這樣,你也是這樣,而金枝則更是這樣。所以,若是暗夜陣一滅,你們生命的長燈怕也是要一并熄滅了……”

說到這兒,喬寒深深嘆了一口氣,道:“說來可真是寂寞啊……所以,能好好活着的時候,還是好好活着吧。”

雲棠不知該怎麽接話,但是她隐隐之中似是感覺到,眼下盯着自己的眼睛看的喬寒,似乎已是預料到了自己未來的命運。

當時只不過是天上的一條裂縫而已,然而進去之後便像是穿行到了一條狹長的漆黑隧道之中一般,風在耳旁呼嘯着,那樣真切,卻又帶着點兒虛幻,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但神奇的是,在這隧道之中穿行,隐隐竟有飛行的感覺,身子輕飄得就像是一片樹葉,就這樣随着風向前飄移着,宛若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溫柔地推動着一般。

沈葉緊緊地盯着羅弋的背影,生怕跟丢,但是看着看着她便開始想着,羅弋的背影還是像初見時那樣好看啊,長長的頭發那麽柔順,在纖瘦的背上飄揚着,怎麽看怎麽引人遐想。

沈葉就這樣愣愣地瞅着,腦海裏忽然就湧上了這小半年來她們相識相知的種種片斷來,忽然之間就覺得這半年還真是發生了好多事情,有淚水也有歡笑,恍恍惚惚地似是聚成了一片光,就這麽罩覆在前方飛行着的那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姑娘倩麗的背影之上。

想當初,她來得那樣突兀,帶着冷冷的殺氣和恐怖的氣場,那樣任性地就将自己原本平和安寧到近似白開水一般無趣的生活硬生生地給攪成了一鍋辛酸苦辣全部夾雜其中的滾湯,可混亂到最深處卻又是忽地一轉勺柄,出其不意地現出了一片柳暗花明、柔情似水來。

對了,當初羅弋可是說要取走自己的心呢,還時不時地拿這件事兒來開玩笑,說什麽到年底之前自己一定會心甘情願地把心交給她的,可是現在離年底也只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她卻反倒是對這件事兒絕口不提了。

想當初,她和叫作“沙沙”的那個小玩意兒的談話一直聽得沈葉雲裏霧裏的,偶爾她也想和羅弋逗逗趣談談這件事兒,可自從上次羅弋失蹤于冥界之後,即便是再度回來了,形勢的嚴峻程度看起來仍是絲毫不減,所以眼下絕不是詢問這件事的合适時機。

但是,一年之後的那一天總歸是會來的,等到那個時候,羅弋……又會怎麽樣呢?

就在沈葉想到思緒幾近擰成一個死結的時候,卻忽地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而那只手好涼好涼,引得她帶着些驚異擡起頭來,卻正見了羅弋正睜着一雙好看的褐色眼睛瞅她,說話的語氣溫柔而又親切:“準備好,要出去了。”

見她好像是沒反應過來,羅弋忍不住笑了——看起來還真像是一朵粉粉嫩嫩的桃花一樣,美極了:“他們都出去啦,現在可就剩你一個人在這兒發呆了呢。”

經她這麽一說,沈葉才猛然反應過來這會兒這裏還真的只剩下自己和羅弋了,而出口就在右邊不遠處閃着微弱的亮光,就像是一只疲累的眼睛,又好像打着呵欠的嘴巴。

“走吧。”羅弋說着,輕輕地牽起了她的手。

“嗯。”沈葉應道,卻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羅弋,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說一年什麽的其實只是個玩笑對不對,那……那不會是咱們分離的時間點的對吧,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她只覺得心緒煩亂得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沖得自己頭皮都發麻了,于是索性閉上了眼睛,逼迫自己不再去想。

而等在外邊的任遠、馮江和衛炎,此時已是被外面的景色驚豔得有些發癡——只見那軟綿綿的雲朵就像是粘人的小女孩兒般趴在青翠的山巒上,間或有亮光閃閃的東西從天際落下,如雪片般落在被群山所環繞的湖面,而一些如蝴蝶一般嬌小的精靈時而被微風卷起吹到樹葉之上,時而順着氣流在空中輕飄飄地漂移着,銀鈴般的笑聲就這麽在森林中彎彎繞繞,順着風兒像煙花般四處飄散開來。

“我的天啊!……”衛炎扶了扶眼鏡,嘴巴張得跟雞蛋一樣圓,“簡直像是到了小說中的童話世界一樣……”

馮江使勁地揉搓着太陽穴,眉毛向下撇得跟時鐘上的八點二十分一樣:“蒼天啊,認識你們以後我感覺自己真是每天都處在一種神經錯亂的狀态,嚴重影響到我的學習和生活……”

聽到這兒,任遠不由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沒事的,多瞅瞅就習慣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忽然聽得身後一陣響動,接着便看見羅弋帶着沈葉過來了,于是任遠便伸出手去向着沈葉招了招,她便似一只小兔般歡騰地向着他蹦跶蹦跶着跑過來了。

羅弋在袖中翻找了一陣,取出一只哨子交到了沈葉的手上,像是對着她說,可該說是對着衆人在說更為确切:“我就送你們到這裏。接下來你們往森林裏走,走上一段便會看見三條岔路,如果這島嶼的地形沒有改變,那麽直走的那一條應當是通到鏡心湖的,那裏是水龍的栖息之地,所以是馮江你要去的地方;而左側則通往風谷,聽名字也該能猜出來了,風精靈就隐藏在其中,所以任遠,那地方是屬于你的;至于衛炎,右側的盡頭是火炎洞,你去的時候可要小心那火劍的暴脾氣……

“可以的話我也很希望能送各位過去,甚至助你們一臂之力,但就像我之前所說的那樣,到最後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參與到和喬寒的對戰之中,所以薄弱的環節自然是越少越好。

“倘若是只有一個也許可以順帶着保護一下,但若是多了,怕只是即便找到喬寒,也只能是白白送死。

“但即使我們不去找喬寒,她也一定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抱歉打擾大家這樣久,但這件事應該已是接近尾聲了,完成之後便絕對不會再煩擾各位,所以——”

“唉別這樣見外嘛羅弋姑娘!”聽到這裏衛炎終于是按捺不住了,“其實我們大家都很樂意幫你的忙的,而且這種奇妙的冒險在平時枯燥得叫人想要吐血的學習生活中哪裏碰得到啊,簡直是感動還來不及呢,怎麽能說麻煩呢……”

說到這裏,他狠狠地捅了馮江一把,聲音雖是壓着,可眼睛倒是瞪得老大:“都是你不好了,給人家姑娘留下陰影了都。”

馮江有些吃癟,于是把帽檐向下拉了一拉說道:“好嘛,那會兒不是大家都不熟嘛,我只是覺得有點兒意外,覺得有點兒莫名其妙而已……我被騷擾習慣了,這只是我的一種自我保護方式……成成成,我道歉,以後我再也不會說這樣的話了,你們別總揪着這件事兒不放行不?”

衛炎的臉上終于是現出了滿意的笑容,于是轉向羅弋笑嘻嘻地說道:“聽見了吧羅弋姑娘,你不用再有顧慮了,有什麽要幫的說一聲就好啦!”

羅弋抿嘴一笑,沖着他們優雅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她說,眼裏有淚光在閃。

“啊……怎麽了,我說錯話了嗎?……”衛炎急得抓耳撓腮的,趕緊扯扯馮江的衣角,卻換來對方一臉嫌棄的表情。

“沒有沒有……”見狀,羅弋趕忙擦掉眼淚擺擺手,現出一個微笑來,“我只是很感動而已……”

說罷,她臉上的笑容是更加明朗了,看得衛炎簡直是心神蕩漾的,他尋思着可該怎麽回應羅弋才好呢,正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應答之時,卻發現她已是從自己身邊走過,來到了沈葉的跟前,于是也只能作罷,無精打采地耷拉下腦袋來。

“沈葉,我要走了。現在我回去和許越去往冥界探探路,你們若是完成了任務就吹響這個口哨,我聽到以後就會立刻趕到這邊來的。”

“好。”沈葉應道,也沖着羅弋笑了一笑。

于是羅弋離開了,身影漸漸消隐在了遠處的霧氣之中。

“那,走吧。”

短暫的沉默最終被任遠打破了,他見衆人的注意力已是被聚集過來,便向着森林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于是大家便向着那森林進發了,懷着好奇又帶着那麽些忐忑的心情,只覺得一場終生都将難以忘懷的大冒險就要在眼前鋪陳開來了。

☆、第⑧⑥章

羅弋回來的時候許越仍舊保持着那個姿勢靠在樹上,只是眼睛已是睜開了,像是在很認真地思考着什麽,近乎到了入神的程度。

不過這副認真的模樣還真是挺吸引人的,引得羅弋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的跟前晃了晃,笑道:“想什麽呢?”

許越似是驀地一驚,但過了會兒重又恢複了那心事重重的模樣:“羅弋,你是不是……”

羅弋有些疑惑,于是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沒有挪開,過了會兒終是忍不住歪着腦袋問道:“嗯?”

許越的目光回轉過來,在羅弋的臉上流連了好幾秒,就在羅弋覺得自己都要被看得不好意思的時候,卻忽地一下被許越猛地拽進了懷裏,緊接着他的手便輕輕地滑上了她的臉頰。

羅弋有些吃驚,甚至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憂郁,又帶着些愛憐和悲憫的味道,說話的語調也是漸漸沉了下來:“不只是手,連臉也這麽冰……”

說到這兒,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垂下眼簾把目光撇到一邊:“羅弋,你其實……不是人,對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羅弋只感覺像是有一道閃電從頭直直劈到腳跟,使得她一下僵在了原地,連呼吸似也是停止了。

見她發怔的樣子,許越的眼裏漸漸地變得有些晶亮。

“所以……所以你才說只有一年是嗎?”他又将她摟得緊了些,聲音也是變得有些顫抖了,“怎麽會這樣……羅弋,難道……難道就沒有辦法能讓你再呆得久一些嗎,難道就沒有辦法……能夠留住你嗎?……”

回答無疑是殘忍的,羅弋只覺得鼻子酸酸的——可是這種時候,似乎說什麽都顯得不合适。

他的手臂牢牢地箍在她的腰間,傳遞來令人安心的溫度。

真好。

真是溫暖。

活着,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情啊。

能擁有一具活生生的肉體,能決定自己願意愛的人,能主宰屬于自己的命運。

她閉上了眼睛,聽憑淚水将自己的臉頰盡情打濕——對于她來說,她的世界裏沒有溫度,雖然她也能呼吸也會流血,但她的一切都是冰涼的,就好像是靜止的湖沼、沉默的雪山,就算也能承載情感也能被人觸碰,但終究還是冰涼的。

冰涼的,不屬于活人的溫度。

冰涼的,與生命之間僅有一線之隔,但存在的那條界線卻是分明得刺眼。

花前月下總是浪漫的,特別是凝視着情人眼睛的那一刻。

金枝只覺得光的眼睛可真是好看,那樣澄澈一塵不染的,幹淨得就像是被雪山環抱的湖沼一樣。

她将腦袋枕在光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胸口有規律的一起一伏,還有那穩定的心跳聲,只覺得幸福的感覺像暖流一樣在全身蔓延開來,讓她的指尖都有些微微發酥了。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呢,光。”金枝将自己的手扣上了光的,笑意止不住地從嘴角漫溢出來。

可是,光卻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溫溫柔柔地回她一句“是啊”,再深情地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甚至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光?”金枝帶着些疑惑擡起頭來瞅他,可這一瞅,卻是驚得她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只見光的臉已不是往常那種紅潤健康的顏色,而是如死灰般發白,眼睛也是黯淡下去失了光采,看上去像是成了一個失了靈魂的人偶娃娃一樣。

金枝趕忙将耳朵貼上他的胸膛去,卻驚訝地發現他已是沒了心跳。

“光……你別吓我……”金枝拼命地搖晃着他,聲音裏已是漫上了哭腔,“你怎麽了,你怎麽了光,你看看我,你說說話呀……”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感覺到身後一團陰影罩覆過來,于是猛地回過了頭去,卻就在看清的那一瞬感覺恐懼如涼水般從頭到腳将她澆了個透——是喬寒,眼下她正站在不遠的地方沖着自己微笑,而立在她左右的雲棠仍舊跟過去一樣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

“我們好久不見了。”喬寒說,雖然是在笑,卻似是在其中藏了一把能殺人的刀。

走到森林的中間後,果然如羅弋所言現出了三條岔路來,一起走的時候倒是沒多大感覺,可是現在來到岔路跟前的時候,那關于未知的恐懼便愈發清晰地漫溢上心頭來,以至過了好長時間,四個人是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真要分頭行動啊?”

良久的沉默過後,還是衛炎先開了口。

“是啊,現在看來也沒有其它辦法了。”任遠聳了聳肩。

衛炎咽了咽口水,又瞅了瞅站在任遠身旁的沈葉,一時是滿臉的豔羨之色,但嘆氣過後,也只能掉轉方向往右去了。

眼見着這一向膽小怕事的衛炎都已是行動起來了,馮江自覺也是不好意思再打退堂鼓,于是和任遠沈葉道聲“再見”過後,便也向着那條直走的路行進去了。

于是,這寂靜又帶着些神秘氣息的森林裏,又只剩下任遠和沈葉二人了。

“走吧。”任遠說,牽起了沈葉的手來。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了沈葉在猶豫。

“怎麽了?”他問。

“沒……”沈葉說,神情看上去竟然有些落寞,“就是覺得你們都有目标,真好……我什麽也不會,又派不到特定的任務,只會給你們添亂……”

“沒這回事呢。”任遠笑着拍了拍她的臉,“別說什麽添亂不添亂的,我們大家是一個整體啊,哪兒會覺得添亂呢。而且,有時候隐藏起來的反倒有可能是最關鍵的力量哦,不像我們,全程都是被人牽着走的。總之,別想太多啦。”

“嗯……”沈葉應道,卻還是帶着些小小的失落。

見她這樣任遠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無奈地笑了笑,便拉着她往左側的密林走去了。

不管怎麽說,動起來總比留在原地瞎想要好,而且任遠自己也是有些好奇——不知道風精靈和風笛長什麽樣呢,像這種只有在小說和電影裏才能看見的東西,突然那麽活生生地呈現在眼前,一定會有很不一樣的感覺吧。

此刻的金枝,眼裏溢滿了深深的恐懼——她不明白為什麽喬寒會出現在這裏,而且這樣碰巧剛好在這個時候。按說,光找到的地點應該是喬寒絕對發現不了的,這些天他們過的幾乎是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而這種生活曾讓她一度覺得,這份平靜是不可能被打破的。

喬寒一直在看着金枝,似乎是很高興她現出這種表情來:“多好呀金枝,你不知道現在你臉上的表情有多麽讓我滿意呢。你的心裏一定存有很多疑問對吧,放心好了,你知道我的準則,在讓一個人死之前,我一定會讓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她為什麽非死不可。”

“別說笑了!”金枝臉上現出了憤恨的表情,拳頭也攥得緊緊,“我才不要死在你的手上呢!是你弄死光的對吧,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我要替光報仇,跟你拼個魚死網破——”

“喲,別這樣,金枝,別這樣。”喬寒搖晃着食指豎上唇間,“別這樣快就下結論,也別這樣單純得就像是個小孩子。我希望看到當初那個恬不知恥的金枝死掉,只有這樣我才能嘗到報複的快感。而如果你一直保持現在這副天真的模樣,我只怕一會兒會不忍心呢。”

“閉嘴,我不想聽你廢話!”金枝憤憤地從衣袖中抄出一把小刀向着喬寒就劈斬過來,可還沒近她的身,金枝的手腕便被幾縷嗖嗖蹿騰過來的藤蔓纏住了,手裏拿着的小刀也瞬間墜落在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話別說得這樣死嘛。”喬寒迫近了金枝,說話語氣仍舊那樣慢悠悠的,“我想和你說的,可是關于你的情郎光的事情,你難道不感興趣麽?”

金枝臉上的神情瞬間僵住了,目光就像是粘在了喬寒的臉上一般。

“我就知道你會感興趣的。”喬寒的神色變得有些得意,“實話告訴你吧,這位讓你心動的帥哥,其實只不過是被我操縱的一個傀儡娃娃而已。他沒有生命,沒有感情,連主宰自己意識的能力都沒有。他有的,不過只是一副姣好的相貌和我教給他的甜言蜜語而已。只要我像這樣抽走輸入他體內的能量,他瞬間就會變成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連用眼睛對你放電這麽簡單的小事都沒法再辦到了。”

“不……”金枝垂下眼睛,淚水漸漸充盈了雙眼,“你騙人……你騙人!我的光怎麽可能會是傀儡,當初是他把我從那個滿是尖刺的地牢裏救出來的,也是他帶着我逃離了你的追捕,還是他——”

“這些不過都是我設下引你上鈎的誘餌而已,”喬寒不鹹不淡地說道,“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那麽危險的地方怎麽就會有人存在麽,又為什麽那樣碰巧會救起墜落的你?而且,一個人存活于這個世間,又怎麽可能會沒有名字?只不過是第一次見面,怎麽就會對你照顧有加,甚至不離不棄——”

“別說了!”金枝尖叫着打斷了喬寒的話,猛地一使勁掙脫開了藍石的束縛便沖向了那個曾經被她喚作“光”的男人——他的眼睛依舊是那樣澄澈漂亮,雖然已是失了光亮,就像變得黯淡的水晶一般。

她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沿着自己的臉頰輕輕向上摩挲着。

好冰,再沒有了當初的溫度。

☆、第⑧⑦章

“光,我不會相信她的話的。那麽帥氣的你,那麽溫柔的你,怎麽可能會只是一具沒有生命的傀儡娃娃呢……我絕不會允許她這樣誣蔑你的!等我,等我光,我來了,我馬上就去找你了,你要記得咱們的約定……咱們說好了生生世世都不會分開的,不是嗎?我來了,我這就來見你了!”

說罷,金枝用顫抖的手抓起了掉落在地的那把小刀,對準了自己的心口便狠狠地紮了下去,暗紅色的血液登時從傷口湧出,劇烈的疼痛使得她的五官也開始變形,可是她仍舊掙紮着爬到了光的身邊,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緊緊地擁抱住了那個曾經鮮活過溫暖過的軀體,然後緩緩地、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喬寒走上前去,俯下身子湊近金枝瞅了瞅——那張臉上看不到一絲怨恨,反倒是滿滿的平靜安寧。

“哼,愚蠢。”喬寒自鼻子裏哼了一聲,便冷冷地轉身離開了。

雲棠回頭瞥了一眼——金枝摟抱着光的姿勢簡直是滿溢着難以言說的溫情愛意,臉上的神情更是如少女出嫁一般的幸福甜蜜。

這樣也難怪喬寒會生氣了。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解下外套對準他們扔去,那外套落下來,正好輕飄飄地覆住了他倆的臉。

雲棠回頭最後看了一眼,便擡起腳步追趕喬寒去了。

枝葉愈來愈繁密,而光線也因着這枝葉的茂密而變得漸漸黯淡下來,路邊生長的藤蔓似也是因感應到兩人的接近而漸漸聚攏過來,卻并沒有傷害的意思,只像是想嗅嗅他們的氣息一樣,停留了一兩秒就各自散開了。

但是沈葉卻是感到有些害怕,于是不由自主地将任遠的手臂箍得緊了些,又像是一只樹袋熊一般貼緊了他的身子。

任遠不覺有些好笑,正想逗逗沈葉,卻忽地發現前方忽地豁然開朗起來,寬闊的草原上卧着一處幽深的洞穴,上面罩覆着一層厚厚的藤蔓。

“羅弋說的風谷,就是這裏嗎?”任遠問道,目光卻仍舊停留在那個神秘的洞穴之上。

沈葉正想回答,卻見他已是走到了那洞穴的跟前,伸出手去想要觸碰那些藤蔓,可只是剛要碰到,那些藤蔓便像是有感應一般一層一層地開始往回縮,而洞穴裏的景致也便随着這些藤蔓的收縮漸漸地展現在了二人的眼前。

只見洞穴內部的土壁上布滿了彎彎曲曲的圖案,偶有一

第 28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喬寒正睜着一雙冷眼瞅着房內發生的一切,嘴角緩緩地向上勾了起來。

“當一個女人願意獻出自己的身體的時候,往往是連着自己的心一起的。”她說,臉上盡是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的得意。

“那麽接下來,主人打算怎麽辦?”雲棠發問道。

“再等待些時日,等到金枝和我的人偶難舍難分、如膠似漆的那個時候,便是執行計劃的時候了。到那個時候,我便要撤去這人偶的生命,再将真相毫無保留地告訴給金枝。我要叫她失去一切,心如死灰,再萬般痛苦地死去。”

“雖然那個人偶的外貌、體形、動作、表情甚至體溫都接近于真人,也因為您的操控能像真人那樣和人交流,可畢竟也只是個沒有自主意識的傀儡而已啊……處了這麽久金枝居然也沒發現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也真算是夠遲鈍了。”

“呵,”喬寒的話音裏帶着些冷笑的意味,“且不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近乎為零,就金枝的那副德性來說,樣貌好又能救她于危險之中就足以使她動心了,壓根不需要有什麽精神方面的深層次交流。這樣一想,小弋子上輩子還真是算瞎了眼了,居然會戀上一個和金枝有一腿的男人。”

雲棠沒再說話,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房間裏去。

昏暗的燈光下,金枝仰卧在床上,嘴巴微微張開,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幾乎外翻,身體抽搐着,似是因滿足而近乎痙攣。

雲棠只覺得一切都變得有些不真實起來——你所沉溺其中無法自拔的甜蜜居然會是他人精心設計的陷阱,而你所鐘情的眼前人只不過是任憑他人擺布的沒有生命的傀儡而已,一切幸福居然都是虛幻,都是謊言,都是欺騙。

那麽,還有什麽是值得相信的呢?

她只覺得,倘若這一切真相都讓金枝所知,那麽還真是足以摧毀她的精神了。

喬寒……可真是個可怕的敵人。

自打出了事兒後沈葉的精神狀态一直不太好,閉門不出就不說了,任遠給她打電話也不接,發她短信也不回,可他又實在是不好意思去她家裏找她,只怕會給她添了不必要的麻煩,于是打算在微信上做最後一次嘗試,之後會怎樣,就全部交給上天來決定好了。

發完了消息,任遠把手機裝回了兜裏,決定聽天由命。

可出乎意料的,幾秒後兜裏的手機居然震動了。

他掏出手機劃開屏幕——消息的确是沈葉發來的,雖然內容很簡單,但總算是回了。

“我知道啦。謝謝你任遠。我現在……唉,我媽一直煩我,可我真的不想去學校呢,我……我害怕。你能不能幫我請個假?……你最好啦任遠。”

結尾是一個戴着口罩的小表情,看上去就好像是不想被人看出自己在哭泣的模樣。

任遠略帶着些心疼笑了笑,正欲回複,卻忽地愣了一下。

那朵恣意綻放的曾被他嘲笑過許多次的牡丹頭像,不知何時已是被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風景圖,雖然描繪的是夜晚的景色,可色調那樣暗,簡直是漆黑到看不清任何景象。

他忽然就感覺有些心酸。

“放心吧。我會托人幫你請假的,你好好休息,別想太多,好嗎?”

消息發出去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有些想要嘲笑自己——這說的不全是廢話麽,哪兒會有人天生樂意想太多呢,大家都不是傻子,能快快樂樂的誰會願意讓煩惱挂心呢,要真是一路順風順水過來,那簡直是想要裝文藝想要裝憂郁範兒都不知該往何處想呢。

他給幾個要好的朋友發去了拜托的消息,便摁滅了手機的屏幕,卻愈發感到心裏煩躁得厲害,于是決定去學校的小河邊走一走——那兒是他最鐘情的地方之一,哪怕只是站在那兒吹吹迎面而來的微風,也會感覺平靜不少。

可今天,小河旁卻似是與往日不同了。

附近拉起了警戒線,可人還是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遠遠地望過去,模模糊糊地似是能看見一些身着警服的人正開着船在打撈什麽東西。

“怎麽一大早就發生這種事兒啊,簡直太吓人了……”

“怕的話就別來看啊。”

“可是……”

不知為何任遠心頭忽然就泛上一種很不祥的預感來,聽見身邊站着的兩個女生這麽小聲議論,他料想她們一定清楚發生了些什麽,于是立馬走到她們跟前,試圖從她們口中探聽出些什麽來。

剛開始的時候她們似是有些拘束,過了一會兒其中的一個才猶猶豫豫地開口說道:“也沒什麽太了不得的事兒,就是聽說……早上有人在學校的河道上發現了一具漂浮着的女屍,我們覺得好奇就過來瞅瞅,沒想到警察這麽快就趕過來了,估計再有一會兒就要開始趕人了吧……”

任遠心頭一沉,也忘記把剩下的客套話說完,撥開了人群就開始往裏擠,隔着警戒線,他遠遠地看見警察已經把那具屍體打撈上岸了,雖然已是泡得有些發漲,可是……

他還是能勉強認出來。

他強忍住不斷襲上心頭的眩暈感覺,可卻控制不住眼前的一切變得愈發迷離和飄忽起來……

記不清自己是怎麽回到教室的了,上課的時候他只看見老師的口唇在動,卻聽不見聲音。

曾經氣喘籲籲跑來告訴他沈葉有危險的謝小菊,曾經目光炯炯說自己已經下定決心要反抗徐丹的謝小菊,曾經那麽鮮活那麽真實的謝小菊,怎麽一夜之間就成了河面上漂浮着的一具泡得發脹的屍體了呢?

而更讓他感到如鲠在喉的是,這件事實在發生得太突然太碰巧了,難道真的僅僅只是巧合嗎,還是說……是有人故意殺害的謝小菊呢?

如果這件事不是意外,那麽會這麽幹的,除了那個人,就不會再有別人了。

可如果真的是她幹的,那麽謝小菊的死亡,很大程度上可能和自己有着千絲萬縷的幹系。

不管是哪一種,任遠都覺得心裏難受到不行,近乎喘不過氣來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

在仙界呆了這好些日子,羅弋也算是熟門熟路了,甚至不用明月的帶領也很輕松地就找到了兜率宮的所在——可當她剛跨進大門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裏面空無一人。

就在她感到疑惑的時候,卻忽然聽得身後一陣風聲作響,之前一個月的苦訓使得她條件反射地掏出匕首呼喝一聲便回身就是數下劈斬,也就是在這時她才發覺向她襲來的是一塊大石頭,不過等她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石頭早已是在她的匕首之下化為了滿地的粉末了。

心頭的疑問是更重了,可就在這個時候她忽地見了許越從前方抓着一根布條就猛地蕩了過來,眼上還蒙着一塊黑布,可喊話的氣勢卻是不減:“死老頭,這下可打中你了吧?趕緊乖乖認輸吧,我還想好好睡上一覺呢——”

但未等他說完,眼上蒙着的黑布便猛地被扯下了,引得許越一陣興奮,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終于解放了,可沒成想卻見了羅弋正圓睜着一雙大眼瞪他,一手提着那剛扯下的黑布一手插在如水蛇一般纖細的腰身上,渾身翻騰着的氣勢似是能把他給吞了一般。

“喊誰老頭呢?”她冷冷地說,眼裏閃爍的光芒簡直比北極的冰還要寒冷。

“沒、沒……”許越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你……你怎麽來了?……在這兒的不該是太上老君麽,我、我剛剛還和他……”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許越忽地就聽到身後一陣珠簾作響,緊接着便看見太上老君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地踱步進來,目光停留在碎了一地的粉末之上。

“好小子,可以啊你!”太上老君一吹胡子,驚嘆道。

許越一陣氣急,立馬沖到了他跟前氣勢洶洶地質問道:“你跑去哪兒了?好家夥,你該不會又是練到一半就扔下我一個人自己出去逍遙了吧?你……”

“誰讓你進步那麽慢,陪你訓練可真是太辛苦了,”太上老君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把茶杯放到了桌上,“不過才離開這麽一會兒的工夫,沒想到你就學會了用意念之術把石頭給擊得粉碎了,這還是有很大的進步的嘛。”

“這……”許越撓了撓後腦勺,不自然地別開了視線,“我本來吧是打算用這石頭攻擊你的,可沒想到……呃,簡單地說呢,這石頭,不是我擊碎的了……”

太上老君疑惑地“噫——”了一聲,尾音拖得長長,似是才發現羅弋也在一般,但很快便現出了一副釋然的表情來。

“偶爾,我也希望能指導個資質好一點兒的徒弟呢,可嘆啊可嘆,每次都叫何仙姑那家夥給搶了先去……”說罷,太上老君頗為感傷地捋了捋胡子。

“喂,我說,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許越是一臉的黑線,正欲找太上老君論個明白,卻忽地被羅弋搭住了肩膀。

“訓練得怎麽樣了,讓我來檢查檢查吧。”她說,嘴角淺淺地向上一揚。

☆、第⑧②章

幾乎是在話音剛落的那一瞬,她消失了。

不,按說不應該會消失的,那麽這也就是說……

許越下意識地擡起腦袋,卻正見了羅弋手握匕首向着他直直劈斬過來,于是趕緊向後退了一步,掌根相對扣住後三指使得兩只手的食指與拇指相合,便操縱起遠處的石獅子護在了自己跟前,又幾乎是在同一瞬那石獅立馬被擊得粉碎,于是許越又忙借意念之術卷起旁邊的一把木椅便向着羅弋發起了攻擊——但自然也是難逃粉碎的命運。

于是就這樣,羅弋步步緊逼,許越連連後退,直至被逼到牆角的時候他立馬借機一個翻身上牆,眼見着羅弋的匕首又像鬼影一般向着他刺擊過來,便趕緊抓準了間隙就是淩空一個後翻,雙腳吊住自房梁垂下的一根粗麻繩,雙手則不偏不倚地按在了羅弋的肩頭,胸前的那塊懷表便順着細細的鏈條倒豎下來,正垂在了羅弋的眼前。

“小姐,你可有喜歡的人麽,若是有,就告訴我他的名字吧。”

“許……越……”

“啪”地一聲,羅弋猛地被這打響指的聲音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許越不知何時已是在自己眼前站得筆直了,還笑得一臉燦爛。

所以剛剛那是……催眠術麽?

羅弋頓覺一陣害羞,于是趕緊低下了頭去,雙頰卻是泛上了淺淺的紅暈來。

“不錯嘛!”一直站在一旁觀戰的太上老君此時終于開口了,還笑眯眯地捋着胡子道,“你們倆都算是學有所成啦,是時候出師了。”

說罷,他輕輕地一甩拂塵,于是自缭繞的雲霧中遠遠地便出現了青牛的輪廓,不一時它終于是走到了老君的跟前來了,還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哞——”。

羅弋和許越對視了一眼,只覺得心緒開始莫名地沉重起來。

“師父,我們……”許越欲言又止的,只覺得鼻子都變得有些酸澀了。

但老君擡了擡手便打斷了他,似是已經會意:“就算是能有機會一直留在港灣裏頭,可揚帆起航永遠都是小船必須面對的挑戰,這也是它的宿命。”

說到這兒,他牽過青牛走到了兩人跟前,道:“不要畏懼前方的風浪,也不要留戀注定要遠去的風景。若是有緣,總會有再度相聚的那一天。你們是年輕人,而年輕人正是燃燒的希望啊,千萬莫讓自己被過多的負累所束,明白麽?”

青牛甩起了尾巴,昂起頭來長長地叫了一聲,就像是宣告出發的號角一般。

于是,雖然心頭仍有萬分的不舍,羅弋也只得跟着許越跨上了青牛的背,又伸出手去緊緊地摟住了許越的腰。

雲霧、老君、仙界的島嶼,這一切都在漸漸地遠去,就好像一場漸漸變得模糊,再難看個真切的夢境。

而此時在眼前變得再度清晰起來的,便是上回的那場慘敗。

是呢,還遠未到放松的時候呢。

前方,還有更大更兇險的風浪在等待着。

羅弋将雙臂又箍得緊了些,肆意地享受着許越傳遞過來的身上暖暖的溫度,卻不由得又想起了何仙姑之前說過的那番話來。

應該……總會有平衡的那個點存在吧。

許越,我希望……我們能彼此扶持,彼此守護,成為對方前進的動力,而不是負累。

願我們,就算是離了彼此,也能夠成為獨立而美好的個體。

她在心裏默默地想着,感受着風在耳旁呼嘯而過的暢快感覺,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回到人界的時候,羅弋是深切地體會到了“久違”是一種什麽感覺,眼見着青牛在空中變得越來越小,漸漸地成了一個小黑點,她的心頭禁不住泛過了好多好多的回憶片斷來,幸好身邊還有許越陪着,否則她還真是一下就失去了歸屬感了。

“終于回來了呢……”這時候許越忽然開口了,“這一個月在仙界,真是感覺跟做夢一樣呢……”

“是啊……”羅弋說道,臉上的神情卻是若有所思。

許越盯着她看了幾秒鐘,直看得她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向着他擡起眼睛來了,才嘆了口氣開口說道:“羅弋,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哦。”

可羅弋看起來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約定?”

許越看起來是又好氣又好笑的,伸出手指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彎下身子用着很鄭重的語氣說道:“是啊,我們的約定。不準再私自逃跑,不準在沒和我打招呼的情況下一個人跑去危險的地方。以前你盡可以說是因為怕連累我一起遭殃,可現在情況可是不一樣了啊。我好歹也在太上老君手下接受了一個月的訓練,而且從剛剛的比試看來,我似乎還略勝你一籌呢……”

“那是……”羅弋不服氣地嘟起了嘴,“我一時大意……”

許越也不說話,只是略略偏過了腦袋,雙眼卻是直直地盯着羅弋的臉看。

“好了,我知道了啦。”羅弋把臉偏到一邊,長長的頭發在微風中畫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線。

許越站直身子,把手插入了口袋裏,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來。

“那接下來呢,你打算去哪裏?”見他不說話,羅弋擡起了頭來直視着他的眼睛問道。

這一問倒是提醒了許越,引得他猛地一拍自己的腦袋:“糟了!我差點兒忘了要去找那個太上老君放在人界的替身對接了,天啊天啊,這一個月我得落下多少課啊……慘了,我得趕緊走了……”

就在他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忽地被一個念頭擊中了腦海,于是又急急地趕回來,一下握住了羅弋的手道:“羅弋,等這陣子忙過,咱們約會去吧。”

“約會?”羅弋看起來有些驚訝。

“是啊。仔細想想,咱們都交往這麽久了,好像還沒有幾次正式的約會呢。感覺上……我好像總是不怎麽能見到你,就算在仙界難得有獨處的機會,也都是在忙着練功什麽的,簡直一點兒戀愛的氣氛都沒有呢。”

“你們男生也會在意戀愛的氣氛?”

“那可不。”

看着他癟着嘴一臉委屈的神情,羅弋只覺得忍不住想笑,于是伸出手去刮了一下許越的鼻子,嬌聲道:“好啦。都聽你的。”

許越如釋重負般長長舒了一口氣:“羅弋,你知道麽,我時常會想,等你有了工作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标準的工作狂,到那個時候我們也差不多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了吧,考慮到婚後的生活……我覺得我很有必要學習一下該怎麽做一個女神背後的男人,再之後就該學習一下賢良淑德的超級奶爸的入門守則,以便幫助我的女神走上人生巅峰出任CEO迎娶……”

“得啦!”羅弋嬌嗔着點住了他的嘴,“想這麽遠幹啥,總之有空我答應和你約會便是,這一年我一定會好好陪你的……咳,那什麽,你趕緊回學校去吧,免得又落下好多課。”

“啊是呢!瞧我這記性……”許越正急急忙忙要走,卻忽地又停住了,向着羅弋轉過身來,“那什麽……親一下好不好?”

羅弋無奈地笑了笑,踮起腳尖來,捧住許越的臉,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了一個深情的吻。

“啊……我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許越緊緊地摟了羅弋一把,似是舍不得從她臉上把目光移開。

“好了,快走吧。”羅弋帶着些羞澀低下頭去,輕輕地推了許越一把。

“嗯……那……有事兒微信上聯系哦。”說罷,許越低下頭來輕輕地吻了一下羅弋的臉頰,見她又臉紅了,才笑嘻嘻地和她告了別,向着學校的方向跑去了。

羅弋微微側過身子,看着他的背影在視野中漸漸消失,心上忽然間就湧上了難以言說的失落感覺。

是呢,我也很憧憬未來的生活能是這樣呢。

但只恨,我并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人,更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甚至,我連被稱作人的資格都沒有……

她轉過了身去,将煩亂的心緒粗暴地趕了回去,便再度擡起了腳步。

是呢,還有一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也是好久不見了。

那個時候只不過是幾個晚上不見,她便用那樣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己,真不知道這次這樣久不見,她是不是要恨得拿把刀把自己給宰了呢?

想到這兒,羅弋忍不住掩嘴偷笑了起來——別生我的氣哦沈葉,老實說,我也是挺想你的呢。

畢竟,陪在你身邊的日子,也沒有太多了。

已經好幾天沒去上課了,可這些天徐丹只覺得自己的心頭一直被空虛和恐懼充斥着,不知道該往哪裏走,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之前那些人的死的确是和她有關,但她和他們并沒有存在太深的交集,而且動手的人畢竟是喬寒,而不是自己。

可這次卻有點兒不一樣了——謝小菊畢竟是曾經活生生地在她的身邊存在着的,就算是軟弱可欺聽憑玩弄都不反抗,可還是有血有肉的,和她有着千絲萬縷關系的人。

謝小菊一死,她生活的空虛感便是更甚了——這一下失了欺淩的玩具,若是有任何的不滿都是再沒處可發洩了。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又是有些後悔起來,自己為什麽要殺了她呢,就是留着解解悶什麽的也好啊。

但她很快就記起了那天晚上的場景來——是的,那時候謝小菊說了,她要把一切都捅給老師,而且以後再也不聽她徐丹的支使了,這可叫她怎麽能受得了呢?

她恨恨地咬緊了牙關,同時身子也開始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

都說人死了會有冤魂來索命的,那麽謝小菊又會如何呢?

☆、第⑧③章

聽說死前越軟弱的人因為積累的怨氣太盛,死後成為厲鬼的可能性也就越大,那麽謝小菊會不會……

她瞬間就想到了泡得發白的謝小菊睜着一雙空洞的眼睛立在自己身後的場景,登時吓得一激靈。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感覺到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她不敢回頭,就那麽僵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會跑來喬寒城堡的廢墟這裏散心。

恐懼和想要回頭的渴望就像是一只看不見的手一般緩緩地扭轉過她的頭顱,就在接近要看見身後的影像的那一瞬她害怕得簡直快要尖叫起來,可卻在看清的那一瞬驚得失了聲音。

是金枝,是金枝正伸着一只手搭着她的肩膀,而她此前從沒有在金枝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害羞、腼腆,就好像一個說句話就會臉紅的鄰家少女一般。

也不知這是第幾天了,這些天沈葉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趁爸媽不在的時候才敢偷偷跑出來扒拉幾口飯菜,雖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這樣一直躲避下去的,但是在最後的裁決來臨之前,她只希望能拖幾天就拖幾天。

這天她和往常一樣蜷縮在被窩裏頭,大腦是止不住地胡思亂想着,想到了很多在學校裏發生的黑暗片斷,又想到自己曾欲自殺的那個泛着冷風的夜晚,這些記憶似是很遙遠,可有的時候又感覺很近,就這麽陰魂不散地糾纏着她,直讓她感覺腦袋都生疼了。

但是,她感到像是缺少了什麽東西,而且那是一個她非得想起來不可的很重要的東西。

那頭黑亮的長發,那雙深褐色的美麗眼睛,還有那淩厲眼神深處躍動着的淡淡的溫柔……

羅弋,你還好嗎?

那時候特地為你而建的微信群,自那次會議之後就再沒動靜了,也不知你現在怎樣了……

管若姐姐那時可是說你的處境很危險呢,但是很可笑吧,我雖然那麽想幫你,但到頭來卻連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好……

沈葉緩緩地閉上了眼,聽憑淚水把枕巾沾濕,只覺得自己可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地聽見窗簾一陣響動,這聲音真是聽得她心裏的那根弦被撩撥了又撩撥——太熟悉了,就好像是回到了那個電閃雷鳴的驚蟄之夜一樣,而那破窗而入的,正是……

她猛地回過頭去,而窗戶也正在這一瞬被打開了,随後羅弋明亮的眼睛便出現在了窗戶旁邊,在黑夜的映襯下更是顯得亮閃閃的,就好像是天上的明星一般。

“喲,好久不見。”她說,嘴角漾上了一抹微笑。

“羅……弋……”沈葉失神般從床上坐直了身子,就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你……沒事?你……你打敗喬寒了?”

聽到這句話,羅弋的眼神變得有些躲閃,聲音也随之變得低沉起來:“這件事……說來話長了……”

可她的注意力很快便回到了沈葉身上:“先不說這個,你怎麽憔悴了這麽多?這些天在學校過得可還好嗎?”

一聽到學校這個詞兒沈葉的痛處可真是被戳到了,雖然她并不想這樣,可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如決堤般湧了出來。

“呀,怎麽哭了……”見狀,羅弋趕忙從窗臺上一躍而下将沈葉輕輕擁住,“我說錯話了嗎?對不起……”

沈葉仍是閉着眼睛,但這擁抱讓她感覺安心了一些,于是她反倒是微微笑起來了:“羅弋,帶我走吧,好不好?就像是那個晚上一樣。我好想散散心去……不知道為什麽,我的直覺一直在和我說,這世上能治好我的心病的,就只有你了。”

羅弋看起來是小驚了一下,緊接着便伸出手去揩掉了沈葉眼邊的淚水,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心疼:“好,那咱們就散散心去。你說要去哪裏,都聽你的。”

沈葉向後挪了挪身子,眼裏亮晶晶的——這還是那天晚上遇到的說要取走她的性命的女孩兒嗎,要是那時候有人跟她說她倆日後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她準會覺得那人是神經錯亂了。

于是她捂住了眼睛,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羅弋,沒想到你這麽溫柔。”她仍舊用手蓋着眼,說話的語調卻是無比的認真。

漆黑的夜幕下,徐丹冷冷地凝視着金枝,臉上的神色已是有些不太好看了。

“你來找我做什麽?”她抱起了胳膊,過了會兒臉上故意擺出了一副驚訝的表情,“天,你居然還活着呢,這可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咱們之間,一定是有什麽誤會。”可金枝依舊友善地微笑着,“那天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若是不說點狠話,雲棠怎麽肯那麽幹脆地帶我們去見喬寒呢?”

“哦?所以說,喬寒後來接受了你是麽?”說這話的時候,徐丹是咬牙切齒的,臉上的鄙夷之色止不住地向外冒着,“你們可真無恥——可真是不要臉!”

“別說笑了,”可一朵陰雲很快便覆上了金枝的臉龐,“喬寒怎麽可能會接受我呢,我可是差一點兒就死在她的手裏了。不過這也怪不得她,我本來就存着要置她于死地的打算——”

“你到底想說什麽?”可徐丹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臉上的神色已是很不耐煩。

金枝頓了頓,臉上的表情忽然就變得嚴肅了起來:“也沒什麽。本來我是沒有必要再來找你的,可我總覺得……該是要給過去一個交代。我曾經說過要你跟我合作對吧,抱歉上次在冥界我處理得不好,可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我也不想再參與這類事情了,因為……我在冥界,遇見了很棒的人。”

徐丹的身子顫了一下,臉完全被垂下來的頭發給遮擋住了。

良久的沉默過後,她冷冷地說了一句:“滾。”

金枝有些詫異,竟至忘記了動彈。

“你的那些破事兒,我不感興趣。你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滾吧。”徐丹擡起了頭來,眼裏閃爍的兇光像是能把人給吃了。

金枝愣了一會兒,但很快臉上的神情便複歸平靜:“你恨我,對吧?我可以理解。我承認,我過去是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兒,可是,盡管是這樣糟糕的我,卻會遇到一個那麽完美,那麽疼愛我的他,我想……我想這一定是上天贈與我的恩賜。因為這個,我也想變成一個更好的人,不單是為了能配得上他,也算是為了感恩老天對我的好吧……所以,我希望能為過去犯下的一切贖罪。打擾你了真對不起,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說罷,她向着徐丹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轉過身去緩緩地走遠了。

徐丹一直在發呆——這還是當初的那個金枝嗎,那個卑鄙無恥,從不按規則出牌的金枝麽?

徐丹就這麽怔怔地眼瞅着她的背影消隐在了遠處的黑暗裏,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頓時覺得怒氣溢滿了胸膛,于是她抓起了身旁一塊已是被燒得焦黑的磚塊便狠狠地把它扔向了遠處,使盡渾身的力氣大吼了一句:“我操-你媽!”

這裏的星空很美,就好像是罩在草地上方的一塊薄布一般。星星離得那樣近,好像一伸手便能抓下來似的。

起先沈葉只是靠着羅弋的肩膀,絮絮叨叨地和她東拉西扯着牛郎和織女的故事,還有一些有的沒的,可是說着說着眼角就有了淚水,話題不知怎地就轉到了學校上,于是她漸漸變得哽咽起來,把這些天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都盡數羅列給了羅弋聽,說完了又開始止不住地哭泣起來。

“天哪……天哪!”羅弋皺着眉頭,看起來很不好受,“魔鬼!簡直就是一群魔鬼!”

沈葉沒應聲,只是默默地抽着鼻子,不時伸手進包去扯紙巾來抹眼睛。

“要不要我替你去揍那些混蛋一頓?”羅弋說着,向着斜上一挑眉,硬是把右邊那只好看的桃花眼瞬間吊成了丹鳳眼。

“不用啦……”沈葉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來,“還好那時任遠及時趕到了,所以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說着說着,她的聲音便漸漸地低了下去,又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

羅弋的眼神裏帶着同情,嘆了口氣便将手輕輕搭在了沈葉的肩上:“沒關系的。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還是你啊。也別因為這個就害怕去學校了,畢竟在你們這個時代,成績還是很重要的不是麽?也許考上個好點兒的大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想起了許越——他的生活裏似乎沒那麽多糟心的事兒,所以她總覺得,也許大學會變得好些。

“嗯……”沈葉應道,卻還是一臉的悶悶不樂。

“要不從下周——不,從明天開始,我天天接送你上下學?”見她還是這樣不開心,羅弋便試探着問道。

沈葉忍不住咧嘴笑了:“不用啦羅弋,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只是……只是想說說而已嘛。任遠畢竟是男孩子,有很多話,我是不方便和他說的。跟你說了,我心裏能感覺好受一點。”

“哦……”羅弋回道,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去接了。

☆、第⑧④章

“那麽接下來呢,你有什麽打算嗎,關于那邊的事兒?”傾訴完了的沈葉看起來精神多了,又恢複了她那愛關心人的本性。

“嗯,有的。說到這件事,沈葉,我需要你的幫忙。”說完,羅弋把手掌覆到了沈葉的手背上,好看的褐色眼睛裏閃爍着的光芒竟然顯得有那麽幾分懇切。

“好呀,”沈葉笑了,很浪漫很天真的那種笑,“只要是我能幫得上的忙,我一定會幫的。”

再度被召集過來,衛炎和馮江看起來都有些意外,但衛炎屬于驚喜,而馮江則是有些茫然。

“你們……應該還記得我上回和你們說過的事兒吧?”沈葉掃了他倆一眼,目光卻是着重地停在了馮江的臉上。

“記得記得……”馮江自是明白沈葉這目光裏的含義,而且經過這麽好些日子他已是變得不像當初那麽抗拒了,“所以……這回是真要往冥界去了嗎?”

沈葉看向了羅弋——算是把說話權交給了她,于是她便會意開口說道:“冥界是一定要去的,但不是現在。我和許越是沒有問題的,可是沈葉、任遠、衛炎,

第 27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開始,喬寒就再也不曾和你親自交手了?”

羅弋瞬間明白過來:“人偶!”

“是的,我想應該不會有錯,就是那些人偶。”

“那這樣說的話,喬寒自身已是脆弱得不堪一擊了嗎?”

“你能想到這一點,我想喬寒自然也不會想不到。所以,她一定不會讓任何人有接近她的可能。”

不知怎地,羅弋忽地就想起了那個飄在喬寒身旁的小女孩兒來。

但她沒來得及細想下去,便聽到老君發話了:“總之這件事兒變得棘手了。現在你也醒了,那麽你們倆便是時候操練起來了。許越交給我便好,至于你,羅弋,何仙姑看上去很有要好好訓練你的意願,而她的身手也是相當不錯,倘若你跟着她,那麽假以時日,你的功夫一定會得到很大的提升。

“不管喬寒現在的功力如何,那都不是我們能控制的。而我們能做的,便是将永生陣的力量發揮到最大——不要忘了,永生陣在力量足夠的時候可是能成為暗夜陣的封印之陣呢。對,就是喬寒力量來源的那個陣。而待封印完成之時,人世,不,應當說是三界的安寧之日才能再度到來。

“看現在的情況,三界已是被完全卷入了,倘若再這樣任其發展下去,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聽老君說到這裏,羅弋和許越交換了眼色。

☆、第⑦⑧章

于是,在許越的攙扶下,羅弋來到了老君跟前,眼裏躍動着的光芒是那樣懇切:“我明白了。那麽,煩請您現在就帶我去見何仙姑吧。既然已經無法躲避,那麽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解決掉這個問題的。”

老君頗為贊許地點了點頭,轉身喚道:“明月。”

“在,師父。”

“帶羅姑娘去找何仙姑。”

“是,師父。”

明月走到羅弋跟前略略一欠身,道:“請跟我來吧。”

于是她倆的身影就這麽漸漸地在缭繞的雲霧之中淡去了。

“接下來嘛……”見她倆走遠了,老君的眼神便向着許越銳利地傾斜過來,“也該換你活動活動筋骨了。”

“知道,知道……”許越有些尴尬地笑道,“只是師父,我在人界那邊可還有課要上呢,這您得替我想想辦法不是?”

“放心吧,”太上老君往後退了幾步,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拂塵,“我已經吩咐明月為你在人界安排好了替身,那替身的原形是生長在仙界的一棵小樹苗,所以完全不會有自主的意識,雖然它的性格和記憶都是完全複制你的。而你在仙界訓練的這段時間,它會代你處理人界的一切,而且不會讓旁人發現任何異常。等你訓練結束了,我便會把它收回來,再将它接收到的記憶返還給你,這樣子就不會有任何脫節的情況産生了。”

聽老君這麽說,許越立時感到心裏一陣寬慰,暗想神仙不愧是神仙,安排竟是如此的周全,那麽自己還真是可以安心在這兒訓練了。

“多謝師父。”他帶着些歡喜說道。

“客套話就免了。”說罷,老君坐到了旁邊的藤椅上,慢悠悠地将一口茶送進口中,道,“先倒立三個小時吧。”

許越驚得渾身一陣涼——看來這接下來的特訓,怕是會相當的艱苦卓絕呢。

任遠吩咐金毛和豎發男先把沈葉帶回去休息,卻見二人面露難色,便帶着些不悅問道:“怎麽了,有問題?”

“帶走是可以啦,但已經這麽晚了,帶到學校也不方便呀……”金毛吞吞吐吐地說道,眉間的結依舊沒有松開。

“蠢貨,沒地方去的話不會先帶到我家嗎?我現在有事要跟眼前這個女人談,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去的,剩下的事情給我處理就好,這樣說能明白不?”任遠已是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是是,明白,明白……老大,您別生氣,別生氣嘛……”豎發男趕緊滿臉賠笑地擋開了金毛,末了沖他一瞪眼,“你腦子怎麽越來越不好使了,沒見老大正在氣頭上呢嗎,有情況不會随機應變啊,非得在這兒問東問西的浪費老大寶貴的時間啊!”

金毛被訓得一臉委屈:“我……”

可豎發男已經沒興趣再聽他辯白了,伸手推着他便往前走,邊推邊說:“快小心扶着嫂子,別磕着了……喂!你在碰哪裏啊,小心老大削你啊!”

任遠舒了一口氣,一臉“終于打發走了”的神情,待确認兩人已是帶着沈葉安全撤離了之後,才轉向徐丹一臉嚴肅地說道:“好了,現在……讓我們來好好地談上一談吧。”

徐丹擡眼瞅了瞅任遠,一臉的陰陽怪氣:“都讓女朋友在家候着了,居然還能在這兒和我好好地談上一談,你可還真沉得住氣啊。”

“她在我家總比在你這兒安全。”任遠毫不客氣地回敬道,“直到現在,我連她的手指都還舍不得碰過一下呢。”

徐丹的臉上現出了極端嫉妒的表情。

“今天的事兒,我絕對不允許有下一次。”說罷,任遠迫近了徐丹猛地就一把抓過了她的手腕,語氣惡狠狠的,“你是覺得自己在學校裏有幾個跟班就了不起了是嗎,那我可得提醒你一下,我在學校也有不小的勢力呢。你若是跟沈葉過不去,那就等于是跟我過不去。我這麽說,你能聽明白不?”

“知道了,哎呀我知道了!”徐丹奮力扭動着手腕,卻不敢直視任遠的眼睛,“松開,你弄疼我了!”

“如果下次你再敢找沈葉的麻煩,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我明白說好了,你對她做了什麽,我便會叫人來對你做相同的事情。你也別打什麽找人替你謀害沈葉的小算盤,沈葉這家夥天真得很,在學校除了你,沒有人會再跟她過不去。所以要是她再出事情,我第一個找的,就一定是你!”說完,任遠狠狠地捏緊了徐丹的手腕,直到她疼得忍不住尖叫起來,才一把松開。

徐丹的面色已是變得很糟,嘴唇也是有些發白了:“你說完了嗎,我可以走了嗎?”

“最後一件事,”任遠站直了身子,目光像箭矢一樣向着她銳利地射過來,“那學校裏有人失蹤的事情和沈葉有關的謠,是你造的吧?”

徐丹沒有回答,只是自鼻子裏哼了一聲,便別開了臉去。

但這樣子在任遠眼裏已經等同于默認了。

“其實這件事根本就是你自己做的對不對?”任遠的眼裏開始燃起了憤怒的光,“你最好自己找到老師把事情說個清楚,別再存栽贓給沈葉的打算,否則——我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捅給老師。到那個時候,事情會怎麽發展,我也不能保證了。”

可聽任遠這麽說,徐丹卻忽地哈哈大笑起來,直到笑完了才繼續說道:“可你又沒有人證。”

她眼裏的得意之色讓任遠感到很惱火,使得他也存心要激她一下,于是面帶微笑不緊不慢地回道:“怎麽沒有,謝小菊啊。”

徐丹一時僵住了,整張臉都變得陰郁了起來。

這是任遠很樂意看到的結果。

待明月把羅弋帶到何仙姑的住處之時,何仙姑正把雙腳吊在綢帶織成的環上倒立着看書,聽到有人進來便把腳勾起換了個方向,再輕輕一蹬,便像只飛燕一般輕盈地從綢環上落下來了。

“仙姑,我把人給您帶來啦!”明月笑得眉眼彎彎的,把羅弋向前輕輕地推了一推。

何仙姑掃了羅弋一眼,臉上的表情很是微妙:“傷還沒好?”

“這點小傷不礙事,”羅弋下意識地遮了一遮,又趕忙回道,“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了,實在不能再拖延下去……麻煩仙姑現在就為我指點訓練吧,我一想到喬寒還在不斷地增加着自身的功力,就沒法感到心安……”

“你既然想要接受我的指點,那麽就該叫我師父才是呀。”何仙姑說完,伸出手來搭在了羅弋的雙肩之上,使勁地往下摁了一摁。

這感覺就像是清風拂過,又像是山間的清泉沁入,先前的疼痛和疲憊竟随着何仙姑的這一按煙消雲散了,羅弋難以置信般地按摩着自己的胳膊,甚至都覺得有些不習慣了。

“治病救人什麽的,是我最擅長的秘術。”何仙姑說,“晚些時候我會将它一并傳授給你,畢竟要想在險惡的冥界戰鬥,第一件該學會的事兒便是為自己療傷。”

羅弋的臉上現出了佩服的神情,略一抱拳道:“一切都聽師父的安排。”

何仙姑看起來很是滿意的模樣:“真會說話,我聽得很高興呢。好,那麽我們就直接切入主題吧。徒兒,我且問你,女子和男子相比,優勢在于何處?”

“細心和耐心?”

“不不,我指的是身體方面。”

“敏捷度更高一些?”

“很接近。男女之間的力量對比懸殊,但有優勢便會有劣勢,有不足也就會有長處。女兒雖然力弱瘦小,可卻也因此有了超出男兒幾倍的躲閃能力和靈巧程度。若是能将此好好加以利用,便也不一定就會比男子遜色。徒兒你持有的,該是永生陣密卷的匕首部分對吧?其實永生陣本就是仙界的幾路神仙研究出來的法術記錄,而我擅長的正是這匕首的部分。要知道匕首小巧靈活,是最最适合女子的武器了。”

說到這兒,何仙姑擡起了手來,一道銀光便随着她這一擡手迅速地閃了出去,速度之快使得羅弋根本沒法看清發生了什麽,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卻發現不遠處立着的一塊岩石忽然之間就四分五裂了,而後就像是被炮彈擊中了一樣炸得粉碎。

待羅弋帶着十二分的驚訝望向何仙姑的時候,卻發覺她手裏正握着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上面還沾有零星的岩石粉末。

“這招叫作‘銀光閃’。”何仙姑輕輕地把刀面上殘留的粉末吹走,“這招練成之後是可以回旋的,那樣就不必再費事地滿地找刀了。”

羅弋仍舊有些沒緩過神來:“師父您……用這區區一把匕首就劈碎了那麽大的一塊岩石嗎?”

“說‘劈’可不準确呢。”何仙姑慢悠悠地說道,“這看上去是一刀,但是在這回旋的過程之中一共劈斬了三百六十九次,次次命中岩石的脆弱之處,只是因這速度極快,你沒來得及看清罷了。”

羅弋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已是因激動而顫抖了。

“能打贏!”她在心裏暗暗想道,“如果能跟着仙姑參透密卷上的所有招式,打贏喬寒就一定不在話下了!”

☆、第⑦⑨章

想到這裏,她忙向着何仙姑恭敬地一拜,道:“師父在上……”

“免了,”可還沒等她說完,何仙姑便攔住了她笑道,“你的銀光閃練到了一半對吧?既然這樣,我們就先開始練習回旋吧。在我的後花園裏,有九百九十九塊堅硬的岩石,你現在就到那裏操練起來吧。記住我的要求:第一塊岩石一刀留縫,第二塊二刀深入,以此類推,待到第九百九十九塊的時候,那是院裏最大最堅硬的岩石,你必須劈斬九百九十九刀使它粉碎,而且是在片刻之間。自古以來真知從來都是從實踐中出的,所以好好練習吧。三天之後,我來驗收。”

“是……”

羅弋目送着何仙姑走遠,心裏卻是愈發忐忑起來。

真沒想到仙姑居然直接便叫自己去悟了,連一點兒指導也不給,就這樣單單憑借自己去摸索,果真能學會嗎?

但事到如今她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羅弋從袖中取出了那把她心愛的匕首來,在明月的帶領下向着仙姑的後花園走去了。

自打那天找了任遠前去幫助沈葉之後,謝小菊的心裏便一直很不安,她雖然相信任遠應該不會和徐丹說是自己透露的風聲,但是就徐丹那麽疑神疑鬼一個人,總會有懷疑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天的。

這天她仍舊因為這件事情心情沉重,整理書架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在她正準備把英文課本從書架上取下來的時候,卻忽然聽得寝室門“砰”的一聲響,便下意識地朝着發出響聲的地方轉過頭去,可這一看不要緊,吓得她差點兒連手上的書也要掉在地上。

只見徐丹正一臉陰沉地站在門口,說話的語氣冷得像是南極吹過的風:“出來一下吧謝小菊,我有事情要和你談。”

“有……有什麽事兒在寝室說不就好了嗎……”謝小菊哆哆嗦嗦地說,“反正這會兒寝室裏也沒人……”

但徐丹臉上的陰影看起來卻是更重了:“你是要自己出來還是我幫你出來?”

這話說得真是一點兒商量的餘地也沒有,于是謝小菊只得低下了腦袋挪步出來,但走得就像是被鐵鏈套上了一般沉重。

寝室門被狠狠地關上了。

空無一人的寝室裏,謝小菊的英文課本正大開着,窗外有冷冷的風灌進,像是抽搐的手般将書一頁一頁翻過,嘩啦啦的響聲在這死寂的空間裏聽起來分外刺耳。

和徐丹交涉完到回家的路上,任遠的心情一直很沉重。沈葉在他的記憶裏是明朗的,活潑的,單純得像是一張白紙一般的,甚至有時候他覺得她就像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一樣,總是讓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要小心呵護,可是這次居然經受了這樣的事情,他真的很擔心她是不是能承受得了。

剛剛在路上碰到了金毛——他是特地來把鑰匙送還的,任遠也問了他沈葉的狀況怎麽樣,他卻避而不談,只說一直昏迷不醒,待任遠取了鑰匙之後他便撒腿就跑了,這倒是讓任遠愈加不安起來。

現在他拿出鑰匙開了門,發現爸媽都還沒回來,但有一個房間的門卻是緊緊地閉着。

那兒該就是安放沈葉的房間了吧——任遠走到門口,輕輕地按下了門把手。

沈葉已經醒了,只是如一只受驚的小兔般把自己用被子裹得緊緊的,還不住地瑟瑟發抖着。

這突然看見有人進來,她吓得立時尖叫起來,整個人不斷地往牆角縮,并不時大喊:“別過來!別過來!不要碰我!走開,你們都給我走開!……”

她用手抱住了頭,抖得像是一片從樹上飄零的小樹葉。

可憐的沈葉,一定是還沒從剛才那場驚吓中緩過來,以為進來的是徐丹派來侵犯她的那些男生吧。

見任遠繼續靠近過來,沈葉一邊尖叫一邊抓起手邊能拿到的一切對準他就扔,使得任遠只得一邊躲閃一邊加快腳步沖過來,不顧沈葉激烈的掙紮一把抱住了她,并用着哄小孩兒一般的語調希望能讓她安定下來:“沈葉,沒事了,沒事了……別怕,別怕,他們走了,已經全部被我們趕走了,你好好看看,是我,我啊,任遠……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再沒有人能欺負你了……擡頭看看我,好不好?”

随着任遠的這一陣安撫沈葉的情緒才漸漸地平複下來,她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凝視着任遠的眼睛,不時伸出手去摸他的臉,像是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任遠,真的是你嗎?我……我這是在做夢嗎?”

“嗯,是我,我在呢。不是做夢,是真的。”

“結束了?……他們……他們走了?……”

“嗯,走了。全部都已經被趕跑了。”

壓抑多時的委屈終于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出來,沈葉一下撲到了任遠身上将他緊緊摟住,開始失聲痛哭起來:“任遠……我好怕……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忘不掉那些男生的眼神和笑聲,忘不掉那些女生說的侮辱人的話……那天……那天她們撕扯着我的衣服的時候,我真是連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們都看到了……以後……以後我可該怎麽辦啊……我好害怕任遠……我真的好害怕……”

她哭得整個身子都在劇烈地發着抖,任遠真是心疼極了——對于女孩子來說,發生這樣的事傷害一定不小。可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才好,于是只能默默地幫她把眼邊的淚揩掉,又把她摟得緊了些,企圖給她一點兒安心的感覺。

“沒關系,”他伸出手,把她淩亂的頭發順到耳後,“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是我最最心愛的沈葉。我會在,我會一直陪着你,只要你不介意的話,我永遠都會留下來陪你的。”

沈葉試圖把眼淚擦掉,但這注定是徒勞了,最後她幾乎把整個兒腦袋都埋在了任遠的胸口——現在她什麽也不願意去想了,只要知道任遠還在,還留在自己的身邊,就已經足夠了。

雲棠推開石門,只覺得宛若進入了黑洞一般——房間裏伸手不見五指,雜亂的公文飄得到處都是,只是借着窗縫裏漏進來的一點兒稀薄的光,她才勉強能看清喬寒正背對着門坐在那把寬闊的木椅上。

“雲棠嗎?”她開口說道,卻并沒有轉過身來。

“是的,主人。”雲棠回答。

“聽你叫我主人可真是特別舒服。”借着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喬寒端起茶杯,将一口茶慢悠悠地送進了嘴裏。

自打失去羅弋的音訊後——确切地說,是确認羅弋的确不在人界和冥界的範圍之內以後,喬寒是變得愈發沉默寡言起來。

非但如此,她還變得愈發自閉了,而且越來越喜歡和沉溺于黑暗,最後甚至發展到用布簾隔絕一切光明的地步,在那張木椅上一坐就可以是一整天。

而這種壓抑的氣氛對于活潑好動的敗北來說無疑是致命的,而且她又不能離開喬寒,于是變得愈發郁郁寡歡起來,最後像是生了病似的,成天把自己裹在被子裏悶頭大睡。

但看起來,喬寒并不想管她。

這也很符合喬寒的性格。

“雲棠,你猜我下一步會怎麽做?”許久的沉默後,喬寒忽然開口了。

“我猜不到。”

“別那麽謙虛嘛,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

“主人不打算去仙界抓捕羅弋,省得夜長夢多麽?”

“啊,不急。”喬寒慢悠悠地說道,“踩死一只螞蟻沒多大意思。這只螞蟻若是在冥界或是人界不停地晃蕩,那麽我自然是要把它盡早幹掉,省得挂在心頭煩惱,但若是單單為了這麽一只螞蟻而要叫我興師動衆闖到仙界,那可就有點兒小題大做了。”

“所以主人是打算在冥界坐等她找上門來嗎?”

“不知道呢……說起來,我還從來沒有去過仙界呢,有時候也挺想上去開開眼的。聽說那是個純淨得一塵不染,就像是白雪一樣可以治愈心靈的地方呢。”

雲棠沒再說話——她已經摸不清喬寒的想法了。

“帶我去看看金枝吧。”但喬寒似是也沒期待她會回答一樣,只是顧自起身說道,“敗北,你也過來。”

看來終于是有了能去外邊活動筋骨的機會了,敗北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抱起了她那只巨大的兔子玩偶,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喬寒的身後。

“你疑惑了嗎?”見雲棠仍舊呆在原地不動,喬寒便瞥了她一眼,“實話說,我不單單是為了讓計劃能夠順利進行,也是為了印證一下自己的想法。

“我始終認為,愛情,是對女人來說最有效的毒-藥。它就像是毒品一樣,能夠削弱女人的鬥志,使得她們心甘情願地淪為男人的附庸,卻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個人。你看看小弋子便能體會到了。可嘆啊,世間千般紅顏,萬種風情,或是妩媚嬌豔,或是英姿飒爽,嫁作他人婦後便都成了腥臭的魚眼珠子,這是多麽諷刺啊。如果說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壞給人看,那麽女人可真是悲劇的最佳诠釋啊——尤其是那些美麗又富有個性的女孩子。”

☆、第⑧?章

聽喬寒這麽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通,雲棠着實是感到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裏,喬寒一向是冷血無情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半點情調的,但眼下居然說出了這麽多泛着濃濃書卷氣息的話來,的确是讓她感到相當吃驚。

“所以,”但未等她反應過來,喬寒已經繼續起自己未說完的話了,“雖然金枝實在算不上是個會叫人感到惋惜的女子,我卻能夠肯定,我一定會在她身上看見我想要的結果的。”

雲棠愣了一愣,直見着喬寒和敗北的身影越來越遠了,才猛地反應過來,慌忙擡腳去追。

不知怎地,這會兒的她,忽然有些同情起金枝來了。

天色已是暗了,冷冷的晚風撲在臉上凍得人直發顫,謝小菊只覺得今天的徐丹看起來是特別可怕,引得她不由自主地就向後一步步退着,卻忽然小滑了一下,這才發覺橫在自己身後的是一條泛着冷波的河。

雖然這片廢地就在學校附近,謝小菊卻從沒有來過。以前她曾聽說這條河便是通過學校的那一條,因此在校內也常常可以看見有船在河面上劃過,可在校外看到它,卻又是另一番感覺了。

見她不時去瞄身後的那條河流,徐丹不由得冷笑了一下,道:“那天是你叫的任遠吧?”

謝小菊的身子顫了一下,支吾着說:“哪天?我沒有……”

“別裝蒜了!”徐丹把眉毛一擰,聲音登時提高了八度,“這種通風報信的事兒,除了你謝小菊特麽的還有誰做得出來?”

謝小菊咬住下嘴唇,手把袖邊攥得緊緊的。

“是……是任遠這麽說的嗎?”她低下腦袋,聲音輕得都快聽不見了。

“這犯得着他和我說?”徐丹是一臉的輕蔑,“随便猜猜都能知道是你!”

謝小菊只覺得自己的心亂得像是一鍋粥在炖,這些年經歷的一幕幕宛若電影一般掠過心頭——任遠說得沒錯,自己該是時候反抗徐丹了,不然只怕是一輩子都要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下任由她擺布了。徐丹實在是太了解自己了,知道掐哪一塊自己會疼得尖叫,甚至連自己要做什麽,會往哪兒去,不用別人說,她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所以,如果再放任她這樣欺壓自己,只怕是永遠都迎接不來那閃爍着陽光的日子了。

而她,已經受夠了。

“徐丹,”她的聲音帶着些抖顫,可眼神卻閃着難得的堅定光芒,“我不幹了。我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我要找到老師說明一切,我……我再也不想過這種擔驚受怕感覺随時都會東窗事發被警察給帶走的日子了。徐丹你知道嗎,我忘不掉……我忘不掉你催眠那些同學把他們帶到那個可怕的城堡裏的場景,我忘不掉那些活生生的面孔只是那麽一下子就變得如死人般面無表情,更加忘不掉萦繞在那個城堡內部的像是死人哀嚎鬼魂幽泣的聲音……這些影像,這些聲音,每日每夜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我,我甚至一閉眼就能看見他們圓睜着雙目的臉……我實在是受不了了,我……”

“你敢!”但還沒等她說完,徐丹便一下伸出手去紅着眼掐住了她的脖子,“你要敢對老師說一個字,我絕對不會讓你在學校好過的!”

“不,不……”謝小菊拼命地搖着頭,哭得已是啞了聲音,“我受不了了徐丹,我受不了了……咳……咳……”

徐丹就這麽掐着她,眼見着她的目光漸漸開始渙散,突然猛地一下松開了手,開始放聲冷笑起來,直笑得緩過來的謝小菊僵在原地,連落下的眼淚也忘記了去擦。

“好。很好!”徐丹說,臉上似笑非笑的,“既然這樣,你就不要怪我無情了。已經死了那麽多人,不怕再加上你一個。”

謝小菊一驚,挪換着方向朝旁退開,卻不敢把目光從徐丹的眼睛上移開:“徐丹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你想幹嗎……別過來,你別過來……不……不要……不要啊……”

但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徐丹已是把她逼到了死角,而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那條泛着清冷波浪的河流了。

“你覺得害怕是嗎?”徐丹向着她伸出手來,一下便搭住了她的雙肩,臉上的笑容已經變得有些猙獰,“沒有必要的,小菊。因為,我很快便要叫你解脫了。”

“別,別……松手,徐丹你松手啊……啊!!——”

水花随着晚風斜卷上來,打濕了徐丹的臉頰,她木然地站在原地,嘴角不自然地牽動了一下。

開始的時候是困難的,匕首插入岩石就好像是被河蚌咬住了似的,岩石未碎不說,連匕首也陷在裏面險些就拔不出來了,但是随着練習的深入,到了差不多第五十塊的時候,羅弋慢慢地就摸着了門道,待到劈斬到第九百九十九塊的時候她已是變得輕車熟路,很是漂亮地在一瞬便讓那塊巨大的岩石碎成了滿地的粉末。

來驗收的時候,何仙姑看起來很是滿意,甚至感嘆着羅弋果然是資質超群,正是她苦苦尋覓多年的理想徒弟,說得羅弋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接着她的話鋒一轉,說這是最基礎的入門技法,真正的苦練從現在才要真正開始。

于是接下來的一個月,羅弋真心覺得自己簡直是置身地獄一樣——仙姑設置的項目簡直就是五花八門,可樣樣都能嗆得人吐血。比如,倒吊在樹枝上躲避迎面而來的飛刃;又比如,把匕首向着瀑布擲去使得它能沖破水簾并在随後精準無誤地回到自己的手心,刀柄着掌;甚至還有,在布滿吸血蝙蝠的山洞裏蒙住雙眼,單憑感覺判斷出它們的位置,邊躲避它們的齧咬邊揮舞匕首一一予以斬殺……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就這樣,為期一個月的苦訓總算接近尾聲,這時的羅弋早已是渾身挂彩,癱軟在地面動彈不得,可眼神看起來卻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和堅定。

“師父,現在的我,能打贏喬寒了嗎?”

在何仙姑為她療傷的時候,躺在地上的羅弋睜着那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直視着何仙姑的雙眼問道。

何仙姑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将手輕輕地拂過羅弋的雙肩,見上面的傷痕愈合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你要明白一個道理,那便是,就算你已經擁有了足夠的實力,能否取勝,卻還要看你的經驗是否充足。沒有實戰,這所有的訓練都只不過是紙上談兵。如果把我教給你的這一切比作養料,那麽剩下的事情便要靠你自己消化,直到融會貫通,才能成為你自己的東西。到那個時候,這些本領才能起到真正的幫助。”

羅弋一臉的似懂非懂,但看起來是在很認真地思考着何仙姑說的這些話。

“本來應該多留你一陣子讓你好好地消化消化密卷上的招式和使用的方法的,可眼下時間已是緊迫,怕是只能靠你自己在實戰中去領悟了。許越在太上老君手下受訓也是有好一陣子了,想來功力也該是大有長進,你不如去會會他,順便和他切磋切磋吧。”說罷,何仙姑收了仙力站起身子來,走到了玉砌的欄杆旁,開始望着遠處的雲霧發起呆來。

這麽快就到了離開仙界的時候了嗎,羅弋只覺有些不舍,心緒也變得煩亂起來,甚至感到有些迷茫。

何仙姑向她瞥了一眼,便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慢悠悠地開口說道:“羅弋,你可還記得我曾問過你,女子和男子相比,優勢在于何處麽?”

“嗯,記得。”

“有優勢,自然也就會有劣勢。也許是因為在體力上存在先天性的不足,使得女孩子總是習慣性地去尋求他人的幫助,甚至依附于他人也并未感覺到有任何不妥。可你要知道,一個人若是放棄了憑借自己的力量去立足于這個世間,那麽久而久之便會忘記如何為人,從而被人欺騙、利用、聽憑擺布,直至失去尊嚴。羅弋,你是女孩兒之中少有的有骨氣的人,千萬不要忘記真實的自己是什麽樣的,千萬不要在感情中迷失了自己。愛情和承諾,不過都是過眼雲煙,沒了那時的條件就再也不能成立。當你忘記了自己是作為一個人而存在于這個世間的時候,它們便會毫不留情地離你遠去。我希望,你務必要記住這一點。”

“是,師父……”羅弋應道,卻覺得心情莫名地沉重了起來。

“好了,去找許越吧。”何仙姑沖着羅弋一笑,長長的黑發飄揚在缭繞着的霧氣和雲朵之中,使得她整個兒人看起來像極了一朵綻放着的嬌豔鮮花。

羅弋和她道了別,便轉身離開了,可心緒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這麽美的仙姑,這麽溫柔的仙姑,會說出這樣的話,是不是因為也曾擁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卻因某種原因只能将它靜收心底,不再提起?

她不清楚,也沒有勇氣再想下去。

畢竟此刻的自己,也還有一大堆事等着處理,甚至……那個抉擇的瞬間,也已是接近了。

仙姑說得沒錯,雖然她是一個女孩兒,卻也是該要學會如何憑借自己的力量,一個人在這個世間生存下去。

也許,這也是避免重蹈前世的覆轍的最佳方法了。

☆、第⑧①章

溫柔的撫摸,斷續的呻-吟,意亂情迷的喘息。

镂空的窗戶外邊,

第 26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了口氣,可是煩亂的心緒很快又像大石頭般覆上來,引得他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喬寒變得這樣強大了嗎……”想着,他的眉頭漸漸地鎖了起來,“既然這樣的話,在我們特訓的期間她也會不斷地提高自己的功力吧……如果真是這樣,我們還有勝算麽?”

但很快另一個念頭又猛地蹿上了他的腦海來:“對了,我在仙界呆了幾天了?……啊,這幾天可是有課的啊,老師該不會點名吧……”

一想到這個,他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喂!師父——您能讓時間停止麽?聽我說,我也想要安心在這兒訓練啊,可是如果人界那邊的同學和老師發現我幾天幾夜都不在的話,我回去可該怎麽跟他們解釋啊?搞不好學校會開除我的!喂,師父——”他着急地大喊着,擡起了腳步便向着老君的背影急匆匆地追趕過去了。

黑暗依舊包覆着冥界的上空,但碰巧的是,這會兒那位不知道姓名的帥哥帶金枝來到的這個地方,竟然飄蕩着星星點點的螢火之花,就像是浮在空氣之中的蒲公英一般,甚是美麗。

“這裏已經到了安全地帶,你從這裏出去,應該就能離開冥界了。”說着,他為金枝撥開了擋在眼前的樹叢。

金枝凝望着那枝桠間跳躍着的光明,卻是有幾分愣神了。

就算這裏真的可以出去,她又能去哪兒呢?

而今的人界,想來早已不是她曾經生活過的那個燈紅酒綠輕歌曼舞的時代了。

而在這個陌生的時代,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更沒有可以依靠的愛人。

以前還在喬寒手下的時候倒是沒感覺,但自打離開以後,街上那些嘟嘟鳴叫的方盒子,那些刺眼炫目的光點,無一不讓她感到驚慌失措,無所适從。

那時候去找徐丹,本意是想跟她聯手擊敗喬寒的,可沒想到自己在現在的喬寒面前簡直脆弱得像只螞蟻,根本就沒有半點兒勝算。

也不知那時的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覺得拉來徐丹便足以和喬寒對抗了……

喬寒那樣的人,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就被打敗呢。

現在想想,當時真不該一時沖動就來到這裏,應當好好拟定一個計劃才是。

只不過現在看來,她和喬寒之間力量的對比簡直太懸殊了,不管再怎麽思考戰術,也不可能再有打贏的機會了。

“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金枝這才回過神來,卻見了那帥氣的男人正沖着她笑,身子向着她微微地俯了下來。

☆、第⑦⑤章

他的眼睛真是漂亮啊,幹淨澄澈得就像是蔚藍的大海一樣,單單只是被他凝視着便感覺心跳都要加速了。金枝簡直是不敢回視,只是垂着眼簾陰郁地說道:“沒,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

“這樣啊……”那男人撓了撓頭發,“你居然會落到那麽危險的機關洞裏,想來一定是得罪了什麽很了不得的人吧……”

聽到這句話金枝的眼裏不由得掠過了一絲恐懼——喬寒會這麽輕易地就放過她嗎?如果知道她還沒死,那麽她會不會立馬追殺過來,直到親手結果自己呢?

她不敢再想下去,于是一把握住了眼前這男人的手,道:“你會出現在那個地方,又能救我出來,所以你對冥界一定很熟對不對?求求你了,幫幫我,帶我走吧,如果讓那個人發現我沒死,她一定會追上來要了我的命的!如果你願意救我的話,我什麽事也願意為你做!”

“好吧,”他笑了一笑,“既然好不容易才把你給救出來,那麽我怎麽能放手不管呢。我知道冥界的某些安全地方,如果你到那裏的話,你的仇家應該就找不到你了。”

金枝的眼裏漫上了感激的淚水,雙頰也泛起了微微的紅暈來。

“怎麽哭了呢,”那男人溫柔地揩掉了她眼邊的淚水,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金枝……”她帶着些羞澀低下了頭去,卻是又忍不住緩緩地擡起了眼,“你呢?”

“呃,讓我想想……”

“哈!這還要想,難道你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麽?”

“嗯……是啊,因為一直以來也沒什麽朋友嘛,長久以來都是在冥界殘忍嗜血的妖怪的夾縫中求生存,久而久之也便忘記了自己叫什麽了……”

金枝回想起了那只在黑暗中盤旋着的嗜血蝙蝠,還有眼前的他那麽輕易就将它一擊斃命的場景,便覺得他這個解釋似是也挺合理的。

“但是呢,人還是該有個名字的。你不如叫我‘光’吧,我覺得自己喜歡光明和富有希望的東西。”

螢火之花在他金黃的發卷旁飄蕩着,襯得他清澈的藍眼睛愈發深邃起來。

“很高興認識你,光。”

“我也是。那麽,金枝小姐,請跟我來吧。”

“好的。”

他牽着她的小手,把他令人安心的體溫傳遞過來,細細的發卷在冥界稀薄的微風中飄蕩起來。

他的所有看起來都是這樣美好,讓金枝不由得感覺到有些迷醉和眩暈起來。

“說不定……他可以彌補我前世略感遺憾的愛情呢……”金枝暗暗在心裏想道,“畢竟他看起來那麽幹淨,簡直純得就像是一張白紙,而且正是我喜歡的類型呢……”

就這樣,兩人的身影在夜幕中漸漸變得渺遠,消隐在了冥界特有的灰色霧氣之中。

微風吹過,從樹叢裏現出了一個人影來——這個人似是從剛剛開始就在這裏了,不過等到他們走遠後才現身而已。

“主人,計劃很順利。”她掏出了一個形似聯絡儀的東西,對着話筒輕聲說。

“很好。繼續秘密監視他們的情況,時機成熟的時候就向我彙報。”

“是,主人。”

她合上了聯絡儀,擡頭望向了天空——這裏的天空總是那麽黑漆漆一片的,沒有星星更不會有月亮。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便一直呆在冥界了,但假如可以的話……她真的很想回人界看一看。

畢竟在人界的某個島嶼上,還休養着她最重要的某個親人呢。

而現在她所做的這一切,難道不就是為了讓她能夠活得更加長久一些,以便贖清自己前世的罪孽,好回報那個人給自己的恩情麽?

她倚在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上,開始望着眼前的螢火之花出起神來。

自由是什麽呢?每個人都這樣疲于奔命企圖得到屬于自己的那份自由,可又何曾考慮過,自己是不是實際上正身處在一個被設計好的牢籠之中,壓根就沒有逃出去的可能呢?

就像金枝那樣。

天灰蒙蒙的,像一床厚重的棉被,細細的雨絲順着傾斜的風飄散下來,好涼,像是冰涼的雙手,又像是浸了水的軟紗。

不覺間已是小半年過去了,而在這期間發生的種種,就像是一場夢一般,虛無缥缈,卻又透着淡淡的真實感覺。

在那個血腥世界的門口,雲棠用着一如既往的冰冷眼神對着她說道:“從這裏出去,你便可以回到人界了。算是為你自己好,忘記過你曾經來過這裏,忘記你曾經參與過這件事情吧。有時候能夠全身而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忘記了自己是怎麽找到回家的路的,可即使是回來了,似乎也并不能代表什麽。

過去小半年裏發生的那些離奇的事件,似是已經把她帶偏了現實生活,那個世界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她生命裏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說,還成了她歸屬感的小小存放之處。

可是現在,她居然被那個世界抽離出來了,而原因竟然是——她沒有利用價值了。

“你沒有利用價值了”這句話,過去可常常是由她來說,說來羞辱她小團體中那些總是唯唯諾諾什麽事兒也辦不好的膽小鬼的話啊,現在反倒是被別人用在了自己身上了。

曾經,自己覺得能掌控別人就代表着一種榮耀,而價值什麽的,不就是看誰長得漂亮,家裏有錢,能坐擁多少跟班麽?

學校裏哪個人聽到她徐丹的名字不是聞風喪膽,而這樣的她,怎麽會……沒有利用價值呢?!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忽地反應過來,那是在學校的前提下,而喬寒那邊,早已是出了學校的範疇了。

“所有事情的發生,都必須有個大前提是麽……”她喃喃地把這句話放在嘴裏說着,卻又忽地冷笑了起來,“不!你們才沒有資格嘲笑我呢!呵,不就是你們不想要我了麽,那又怎樣,老娘特麽的不稀罕,不稀罕!你們知道我是誰麽,我是徐丹啊,是這所中學叱咤風雲的大姐大啊,你們這些垃圾又有什麽資格來定義我?說我沒有利用價值……呵呵,真是可笑!”

她憤憤地一甩袖子,便向着教室的方向風風火火地走過去了。

但如果細聽的話,你不難感覺出她先前腳步聲裏頭的那種篤定和自信已是削弱了不少,而那忽深忽淺的腳步聲透過走廊的地板傳來,似乎能讓人看見立在其上的那個脆弱靈魂,已經開始搖搖欲墜,四分五裂了。

黑暗無邊無際,摻雜着昏黑的冷風,穿過皮肉直透心底,讓人不由得打起一陣陣寒顫來。

羅弋看見自己在這片看不見邊際的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行進着,就像是失了方向的小鳥,又像是迷了途的羊羔。

什麽也沒有了。

眼下,只剩下她自己了。

也不知被囚在這片黑暗中有多少時日了,這段時間她一直在這裏徘徊,卻是怎麽也走不出去,聽不見聲音,也看不到光明。

偶爾,她也會想起自己死時的場景。

想到那灰暗的牆壁,想到牆壁上用朱紅的顏色胡亂塗畫的詛咒,還有身下腐爛的稻草,以及她從腰間解下的白綢。

意料之中的窒息,接着恍惚中似是聽見了骨頭崩裂的聲音,有好多念想在腦海中回旋着,可也只是停留了那麽一瞬而已。

雖然生前的日子并沒有多少幸福感,但至少那個時候,自己還算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時常會思考自己生從何來,死往何處,這漫漫的一生,究竟是為誰而活,又能不能算得上是有意義……

可是現在呢,現在的自己,竟連思考這個問題的資格也沒有了。

既然這樣的話,自己又為什麽還流連于這個世間,為何就不能就此消失,成為“無”呢?

是因為不甘、怨恨,還是因為留戀、不舍?

等等,自己有留戀和不舍的東西麽?

就在這個時候她迷迷糊糊地聽見了有人在呼喚着她的名字,聲音那麽溫柔那麽熟悉,似乎還摻雜着些許焦灼的情緒。

“羅弋……睜睜眼睛啊……”

“羅弋,你不想再見到我了嗎?”

“羅弋,你忘記你曾經答應過我,會讓我陪你,會讓我和你一起面對前方那些未蔔的困難與風浪的嗎?你忘記了兩個人總強過一個人獨自撐着,你忘記我們曾經一起在明麗的清晨繞着河岸騎行了嗎?你說過希望當你在我身旁的時候我能夠快樂一些,可我想要告訴你的是,那早就不是希望了……每每有你作伴的時候,我便感覺很快樂。甚至看着你帶着笑意輕撫頭發的時候,我便能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男人……可是現在呢,羅弋……你就要這麽丢下我不管了嗎,你難道不願意再留在這個世界上了嗎?難道你就要這麽把陽光和溫暖從我的生命裏帶走,留我一個人在黑夜裏獨自孤寂哀傷了嗎?……”

臉頰上好燙,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皮膚在輕撫她的臉蛋,而突然,似是有什麽濕熱的東西撲落在面頰上了,一滴、兩滴、三滴……

許越……是許越對嗎?能說出這些只有他倆才能懂的情話的,除了許越還能有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啊最近課業負擔繁重,可能最近兩章質量會有所下降……對不住啊對不住……TAT

☆、第⑦⑥章

可是許越,你這是怎麽了,難道在哭嗎?

這怎麽可以呢,我最見不得你傷心了……

不行,我想要回去,我想要睜開眼睛,因為在那邊的世界上,還有一個屬于我的心愛的他在等待着啊!

我們約好了的,在這一年裏,至少……在這一年裏,我們要相互陪伴,相互支持着走下去的!

于是黑暗就像是一塊被丢棄的簾幔般被飛掀開來,而之前縛在身上的陰郁與消沉也猛然間都退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明亮的出口。

就這樣羅弋忽地就坐起了身子,驚呼一聲“許越!”,也就是在這時才發覺他正握着自己的手按在他的臉旁,而那英俊的面孔上還留有未幹的淚痕。

這是頭一次,她感覺到醒來是這麽幸福這麽美好的一件事兒。

這是頭一次,在她彷徨無助的時候,猛然發現盡頭居然有人在等待着。

許越向着羅弋緩緩地轉過眼睛來,裏面全是亮晶晶一片:“羅弋,你醒了……”

“嗯,”羅弋也變得有些害羞起來,“我回來了。”

一個熱烈的擁抱猛地覆了過來,湧來帶着溫暖的體溫,連帶着情人的思念與纏綿。

羅弋的嘴角緩緩向上牽起,慢慢地伸出了手臂來,輕柔地按在了他的背上。

“不準再逃跑了,不準再一個人去承擔所有的風險了……別忘記你還有我啊,不管發生什麽事兒,我都會在不遠的地方等着你,等着你回來,等着你找到我的……所以,答應我,不要放棄對這個世界的希望與憧憬,好嗎?”他的聲音從耳旁拂過,就像是清晨在枝葉間繞轉的微風,又帶着些叫人流連的溫存。

羅弋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抱住了他,淚水不覺間已是打濕了衣襟。

這段日子過得稀松平常,先前盛行的謠言氣氛也是淡了許多。

任遠來過沈葉的班上好幾次,卻都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更別說替沈葉好好地問候她了。

“奇怪,她一直都沒有回來上課嗎?”任遠的語氣裏滿是蓋不住的煩躁。

“不知道……但自打那次晚自習過後,我就一直沒有見過徐丹了……”沈葉低着頭說道,心裏卻也是感到很蹊跷。

就這樣也不知過去了多少天,沈葉只覺得都快要把這事兒給忘了,而生活也漸漸地回到了平常的軌道上,就好像又回到了什麽也沒有發生過的時候那樣,每天都只是例行公事地吃飯、睡覺、上課……

就好像一個沒有自主意識的傀儡一樣。

不過這為時不久的平靜,很快便在一個飄着雨的傍晚被打碎了。

這天的沈葉和平時一樣,因為快要放學了便在座位上悶着頭寫作業,就在她正為一道數學題急得抓耳撓腮的時候,卻忽地聽見教室的後門處傳來一聲驚呼,便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可這一看不要緊,她手裏握着的筆都因吃驚而差點兒摔在地上了。

只見徐丹正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口,而平日裏的幾個跟班正圍着她噓寒問暖,但見沈葉的目光過來了,徐丹便停止了和那些女生的寒暄,向着她送來一個挑釁的眼神。

那眼神,就仿佛在說:等着吧,你要完蛋了。

沈葉不甘示弱地瞪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可這才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已是不受控制地抖顫得厲害了。

但很快她便意識到,有一個人,要比她更加的惶恐和不安。

坐在旁邊的謝小菊深深地埋下了腦袋,用雙手費力地支撐着頭顱,整個嘴唇都在發白。

沈葉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流連了一兩秒,真是不知該不該同情她。

可她怎麽也不會想到,一個更可怕的噩夢,正在不遠處等待着她。

放學的鈴剛打過,教室裏的人便三五成群地奔向了食堂,留下零零散散還在題海中奮戰的學霸們。

沈葉照舊收拾好書包準備回家,卻覺得心上一片沉重。

徐丹回來了,那麽一定不會讓自己過安生日子的,但這些天,她究竟是去哪兒了呢?

滿腹的心事就這樣把她交纏,引得她在路上走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的,不覺間就走到了校門口了。

天色已是有點兒晚了,校門口早已是沒幾個人了,連門衛大叔都帶着一副下了班似的懶洋洋的表情。

沈葉像往常一樣拐過一個彎,正準備沿着平時的路線回家,卻忽地被人從後面蒙住了眼睛蓋住了嘴,緊接着雙手便被狠狠地反剪在了身後。

“是她嗎?”

她聽見了一個男生喘着粗氣問道。

“嗯,就是這女的。”一個女聲随之回應道,“把她帶到後面那條小巷裏頭,老大就在那兒等着。”

這是……綁架?

沈葉只覺得渾身的血都要涼了,本能地就開始拼命掙紮起來,試圖把抓着她的那雙手給掙開,卻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老實點兒,否則我現在就扭斷你的脖子。”那男聲惡狠狠地說道。

沈葉只覺得整個身體都僵硬了,卻又好像虛脫了一樣,直直委屈得想哭。

于是,她就這麽被帶着拐了好幾個彎,又走過了好長的一段路,終于在一個地方停下了。

抓着她的那個人松了手,緊接着她便被狠狠地推了一把,瞬間跌倒在了地上,手掌都蹭破了一層皮。

有人解開了她眼睛和嘴上蒙着的布條。

于是她看清楚了,昏暗的燈光下,正站着三男五女,其中幾個染着花花綠綠的頭發穿着花裏胡哨的衣服,正将她團團圍在中間。

“喲,這小妞長得不錯啊。”這群流裏流氣的家夥裏走出了一個留着長發的男生,走到了沈葉跟前便蹲下了身來,一伸手便抵住了她的下巴颏兒,又嬉皮笑臉地順着她的臉頰緩緩地向上滑了上去。

“別碰我,流氓!”沈葉只覺一陣惡心直襲心頭,于是一把将他狠狠推開,站起身子便想從這缺口突圍出去,卻被站在身後的人一把拉回了。

“還想跑?這裏這麽多人,你能跑哪兒去啊?”那男生帶着些狠戾說道。

沈葉真是又屈辱又害怕,聲音都有些發起抖來:“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們,你們幹嗎要把我弄到這兒來啊?你們要錢是嗎?我給,我給你們……求求你們,放我回家吧……”

“哈,我們的确是和你無冤無仇,可誰讓你得罪了我們的老大呢,可憐的小家夥。”站在她面前的那個女的把一根煙叼在嘴裏點上,把呼出的煙氣全部撲在了沈葉的臉上。

沈葉被嗆得連連咳嗽,正當她想要別開臉的時候,卻忽地見了徐丹從不遠處向着她這邊走過來了。

如果是平時在學校的話沈葉是定然不會怵她的,可是此時此地此情此景,是讓她連一點兒反抗的勇氣都沒有了。

“好久不見呢。”徐丹向着她緩緩俯下身子來,嘴角淺淺地向上一牽。

沈葉別過臉去,不想接她的話。

此時的徐丹仍是沉浸在喬寒的那句“你沒有利用價值了”之中久久不能自拔,而眼下沈葉這樣的反應實在是讓她深感不悅——此時的她敏感得很,完全無法忍受人家表現出來的哪怕是一點點看不起的情緒。

于是她擡起了手,對準沈葉的臉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別的沈葉也許不明白,但有一件事她卻是非常清楚——身為女孩兒,任何時候,都不能允許別人打自己的臉。

剛剛她已經挨過一記了,而那時她根本沒有機會也沒有能力還手。

可現在又是一記,還是徐丹給的,這叫她怎麽能忍得下去?

于是她一發狠掙開了身後的人,像一只發狂的獵狗般撲向了徐丹,立時和她扭打着摔向了地面,兩人的衣服登時都蹭上了一堆塵土。

“徐丹,學校裏的那些謠言都是你造的對不對?我究竟怎麽你了,你為什麽要這樣天天找我麻煩,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放過我?”沈葉扯着徐丹的領子怒道,“你是覺得我跟謝小菊一樣會随便你欺負嗎,如果你是這麽想的話可就大錯特錯了!她是溫順得可以對任何事情逆來順受,而我卻不一樣!我要是被人給咬了,是一定會叫那個人十倍百倍奉還的!”

說罷,她高高地揚起了手,給了徐丹一記響亮的耳光,可響聲剛止,她就被那群已經反應過來的喽啰抓住了手腕,緊接着就被拽着離了徐丹的身,又被抓着扯着動彈不得。

“喲,小妹妹,你這樣暴躁的性格,可是很容易吃虧的哦。”那個叼着煙的女混混慢條斯理地說道,嘴邊的煙頭亮了一亮。

徐丹從地上慢慢地爬了起來,示意他們不用攙扶,待終于站直後卻忽然大聲冷笑起來,直笑到讓人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才肯停下。

“是,”她慘笑着說,“學校有人失蹤和你有關的說法,是我放出來的。你想知道我為什麽總是針對你是吧?好,我現在就告訴你。今天,我就讓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你究竟錯在了哪裏。”

☆、第⑦⑦章

說罷,她走到了沈葉跟前,眼睛深得就像是漆黑的夜:“本來我們是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你卻沒事找事,裝什麽正義使者去幫班裏沒有人愛搭理的謝小菊,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給我難堪……這些都算了,但更可惡的是,事後,你連一點悔過的意思都沒有。

“年級裏有不少人知道我喜歡任遠,可偏偏又是你,又是你犯賤去勾引他,還讓他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給你公開表白……我也不知道你給他吹了什麽枕邊風,反正現在他是徹徹底底地讨厭我了,微信上把我删了不說,我給他發短信他也再不回了……

“我不明白,我接受不了,為什麽這些好事都會發生在你這麽個一點兒利用價值都沒有的賤人身上,為什麽你要搶走本該屬于我的一切,為什麽你的日子,就能過得這樣的稱心如意!”

沈葉怔怔地看着徐丹臉上近乎扭曲的表情,只覺得她一定是瘋了。

徐丹繞着她轉了一圈,帶着些咬牙切齒說道:“你到底有什麽地方比我好?”

沈葉對她的眼神感到厭惡,于是只是那麽瞅着她,也不說話,但眼神裏的怨恨和不屑卻是十分清晰。

“呵,”徐丹冷冷笑道,“我果然就是讨厭你這種傲慢自大又看不起人的表情。可是我今天就要讓你知道,你根本就沒什麽了不起的——我有的是辦法,叫你再也露不出這種惹人厭的表情來!”

說罷,她往後退了一步,扭頭對着旁邊的兩個喽啰發話道:“你們兩個,去,把她的衣服給我扒了。”

“好嘞,老大。”

那兩個女生嘻嘻笑着,便向着沈葉緩緩地靠近去了。

在場的男生咳嗽了幾聲,臉上都現出了不懷好意的淫-笑。

“你們要幹嗎?住手……住手啊!”沈葉登時驚慌得大喊起來,但這并不能阻止她們繼續向她靠近過來,于是又将腦袋轉向了徐丹喊話道,“徐丹!你這是在犯罪知道嗎?你要再敢讓她們靠近一步,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哈哈哈……”可徐丹卻發狂似的大笑起來,“你絕對不會放過我?好啊,盡管放馬過來好了,我倒想看看你能怎麽不放過我。你沈葉不是清高嗎,不是高高在上冰清玉潔連看都不願看旁人一眼嗎,可今天我就要讓她們把你扒個幹淨,不僅如此,我還要讓這些你平時看也看不上眼的男生一個一個地玩了你,直玩到我看得滿意了為止。你如果想要讓全校的人都知道你已經是個被男人玩過的破鞋,還是當着我徐丹的面,那就盡管來報複我好了,我就在這兒等着呢。”

“你!”沈葉氣得說不出話來,臉也是羞得通紅了,而就在這時,她發覺那兩個女生已是到了她的跟前了。

“不要……不要……”

她啞着嗓子,視野裏充滿了她們的臉,恐懼的情緒順着喉嚨直直漫上舌尖。

在她們的嬉笑聲中,她的外套被扯開扔在地上,而穿在裏面的短袖也被她們撕扯着解開了衣領處的三顆扣子,使得她的內衣從缺口處隐隐現了出來,肩膀也早已是露出了大半邊。

此時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屈辱吧——這究竟是不是只是一個噩夢而已呢,如果真的是,那麽自己究竟幾時才能醒來?

“哈,反正傳聞你早就不是處了,又聽說你很愛勾引男人,那麽不如讓我們看看,你的身體是不是有哪兒和我們不一樣吧?”站在她右側的那個女生大笑着說完,便将手探向了她裸-露出來的肩帶。

在場的男生興奮地交頭接耳着,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她只覺喉嚨發幹,連喊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喂,那邊的!操-你媽的,想對我女朋友幹什麽啊,不想活了啊!”

就在這個時候,遠遠地傳來了任遠的聲音,沈葉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但恍惚中她看見,他正帶着三五個人向着這邊急急地沖過來,一踢腿加一套組合拳就幹翻了幾個對他大打出手的男生,而剩下的人一看他似是不好惹,還帶着幾個幫手,便一合計登時如鳥獸散了。

于是沈葉身旁瞬間沒了支撐,眼見着便要跌倒了。

但一條堅實的胳臂很快便接住了她,接着她便感覺到一件帶着體溫的格子襯衫很快覆上來蓋住了衣衫不整的自己,于是這才隐隐地反應過來現在的自己正躺在任遠的懷裏,這突如其來的安心感覺混雜着先前強烈的屈辱,使得她再也支撐不住,一閉眼就昏厥了過去。

徐丹仍舊站在原地,看上去有些意外,但很快,她便發現自己已是被包圍了。

“別擔心。”可她臉上很快就現出了無所謂的表情來,“我哪兒也不會去的。”

昏暗的路燈打在暗綠的樹叢之上,像是為之覆上了一層薄薄的蠟,而謝小菊瘦小的身軀就在這樹叢後顫抖着,劇烈發抖的雙手正緊緊地捂着自己的嘴巴。

“對不起,沈葉,對不起……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點兒補償了……”她在心裏默默地念道,淚水便順着臉頰悄無聲息地滑落了下來。

得知自己昏迷的這些日子一直都是許越陪在身旁悉心照料,羅弋只覺自己的心已是被說不出的感動給填滿了,她只覺得,這輩子能遇到這樣的戀人,那麽前世的那些苦難和挫折真可以說是沒有白受。不過,一想到自返生之路出來已是有小半年過去了,她的心裏又不由得泛上了些淡淡的哀傷來。

“許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羅弋擡起眼睛來,美麗的瞳孔反射着柔和的光芒,像是一潭清水,又像是上好的寶石,“可你待我這樣好,我只覺得以後是怎麽也還不清了……”

“說什麽還……”許越笑了,“我這麽做都是自己樂意啊,從來也沒盤算着要你回報我什麽……說實話,只要看到你在,還這樣健康美麗,我就感覺很幸福了。”

羅弋也笑了,眼神漸漸變得迷離起來。許是因為感動許是因為迷戀,總之她情不自禁地向着許越靠近過去,而許越似是也感覺到了,于是淡淡的悸動就這麽悄無聲息地在他們之間彌漫了開來。

就在氣氛正好的時候,突兀地傳來了一陣珠簾作響,引得二人不約而同地別開了臉去,但殘存在臉頰上的紅暈卻仍舊清晰可見。

“啊羅弋,你已經醒了啊……”太上老君帶着些意外說道,把手裏端着的茶杯輕輕地放在了桌上。

“您是……”羅弋看上去有些迷茫。

“哦,我忘記和你說了,”許越猛地一拍腦袋,“就是這位……這位是……咳,我的師父太上老君。就是他把你從喬寒的手底下救出來的,還有把我帶到仙界來的也正是他。呃……別這麽看着我嘛,我也是剛剛才被他收作徒弟的……”

一聽到喬寒的名字羅弋不由自主地就打了個寒顫——上次的事兒仍舊叫她心有餘悸,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念頭猛地蹿進了她的腦海裏來。

“是您把我從喬寒手中救下的?”羅弋轉向了老君問道,“您能把我從她的手裏救出來,這也就是說……您的仙力足以與喬寒匹敵了?”

老君明白羅弋話裏的意思,因此回答得相當保守:“本來也許是可以,但現在喬寒的力量變得強大了,甚至冥界也被她控制——你也知道,冥界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所以喬寒掌握了冥界,也就掌握了可以不斷操練提升自己功力的機會。連狄陵都制不住她,我實在是難以估計出她現在的力量到底是有幾許了。”

羅弋沉默了片刻,複又發問道:“對于喬寒的事,您知道很多嗎?”

“了解一些,但并不詳盡。”

“喬寒曾對我說她已是功力盡失,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廢人——那時候她完全是盤算着我快要死了才對我說這些的,所以應該不是騙人的。但我實在是想不懂,如果她真的已經是功力盡失,那麽又因何讓我們感覺到她比起以前甚至更為強大了呢,這根本就不合邏輯啊……”

老君沉吟了一陣,捋了捋胡須道:“羅弋,你好好地想一想,是不是從某個節點

第 25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消消氣,消消氣……”随從們滿臉賠笑的,“那是個活人不是?既然是活人,那麽就不在咱們的管轄範圍之內,說不定……說不定她們壓根就沒看見咱呢……”

閻羅王沒說話,只是向着他們把目光斜過來,眼神陰森森的。

這可怕的眼神吓得那些随從登時都抱在了一起,哆哆嗦嗦地回應道:“至……至少,那些妖魔惡鬼都因為您的把守而不敢接近了不是麽,人……人界也是因為您的努力而變得安寧了許多……”

閻羅王沒說話,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便垂下了腦袋來,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我說……閻羅王大人好像有點兒可憐啊……”見狀,其中一個随從把手擋在嘴邊,壓低聲音說道。

“可不是嘛……要不,咱們去弄點兒公文讓他批批?這可是他的畢生最愛啊。”

“找死啊?你忘記喬寒在裏面了麽?”

一提到喬寒,衆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而這尴尬最後也化作了一聲嘆息——畢竟他們也是挺煩躁的,來冥界的鬼魂這些日子已是堆積了不少了,再這樣下去,只怕臨時避難所也要安置不下了。

發生這樣糟心的事兒沈葉自然是沒有心情回去上自習了,而對一向叛逆的任遠來說,翹課什麽的那都是家常便飯,因此兩人這會兒很自然地就來到了學校的後花園裏,慢悠悠地散起步來。

也許是因為中秋剛過不久,天上的月亮特別的圓。

看着這樣圓滿的月亮,沈葉不由得想到了小時候——那時候的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兒,雖然爸媽的關系仍舊糟糕,可是每當她獨自一人站在陽臺上凝望着那輪滿月的時候,便會覺得滿滿的幸福感自心底油然而生,而那些糟心的事情,就似是被月亮趕跑了一樣,立時就停止了對自己的騷擾。

可是此時此地,還有已然長大的自己,再看天上的這輪明月,卻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正出神着,她忽地感到手上一陣溫軟,這才發覺自己的手不覺間已是被任遠給牽住了,而此時立在身旁的他,正将面孔對着自己,一臉的情意綿綿。

“月亮很美,你也很美。”他說,臉龐的弧線在這月光的映照下顯得特別柔和俊美。

他這樣熱烈地凝視着她的雙眼,使得她也沒有辦法把目光挪開了。

空氣似是凝固了,卻漫上了些許柔軟甜蜜的味道。

于是,他向着她湊近了,而他身上那種男孩子特有的,帶着些攻擊性的氣息也随之撲面而來。

出于女孩子羞澀的本性,她還想再做一陣抵抗,卻毫無防備地被他猛地覆住了唇。

☆、第⑦②章

畢竟他不是那種才剛談戀愛的小男生,舉止中自然是早已褪去了當初的那種猶疑和青澀。

沈葉只覺腦中一片空白,身體也是漸漸失去了力氣,只感覺到他把她抱得好緊,吻裏帶着侵略和占有的意味,覆在她背上的手也開始漸漸向裏游走,順着她的衣襟緩緩向下……

“別……”這時沈葉吓得猛然清醒過來,趕緊別開了臉,伸出手去想要把他從身上推開,可就在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男女生之間的體力差距有多麽的懸殊。

他的手臂将她箍得很緊,簡直像是鐵鏈縛在身上,相較而言她的力氣實在是太小了,因此壓根就沒有掙脫的可能。

于是她的反抗便只能轉為哀求了:“任遠……求求你,別這樣,好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假如只是被他摟在懷裏,亦或是被他溫柔地親吻,那麽她都會感覺到莫大的幸福,也許回家了之後也會沉浸在這甜美的回憶之中久久不能自拔,可是眼下他的吻……這種男孩子特有的親吻方式,總是透出了一種讓她感覺到是危險的渴望——女孩子的直覺告訴她,一旦親吻開始了,他想要的可絕不會只有這麽多。

而從任遠的角度看來,單單只是親吻多沒意思啊,既然都親上了,那麽自己的手怎麽可能只安安分分地呆在她的背後不動呢——但也許她真的是很純情的小女生吧,只是想要前進那麽小小一步,便也會叫她感到害怕了。

看着她如小鹿般楚楚可憐卻又透着不安的雙眼,任遠不由得對着她笑了笑,便将她松開了。

他微微側過臉去,似是有意不去看她的眼睛,但語氣卻是十分真誠:“沈葉,我想要告訴你的是,我喜歡你,而且是真的很喜歡你。而作為一個男生,一旦喜歡上一個女孩兒的話是很難控制得住自己的,所以我很難保證這樣的事兒不會再度發生,你……讨厭我這樣嗎?”

“沒有,也不是讨厭……”沈葉輕輕絞着手,眼簾低垂着,臉頰上已經渲開了淺淺的紅暈,“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覺得好害怕……我以前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我……我不該這樣說的,但是對我來說,任遠……你每接近我一步,我便感覺自己就失去了一些對女孩子來說很重要的東西,這讓我感到很不安……我不知道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可是……可是我更加不知道自己能給你什麽……我好怕,這種感覺就像是本該被好好守護的東西不斷地被掠走,而萬一你厭倦了離開了我……我便會像是一個被抛棄在沙漠裏的小孩子一樣,失去了一切,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在這片從未涉足的陌生領域繼續走下去……”

說到這兒,沈葉忽然感覺到非常難過,禁不住用手掩住了嘴巴,開始小聲地抽泣起來。

任遠嘆了口氣,把手搭上她的肩膀,盡管感覺到她害怕得又想再度逃走,卻仍舊執拗地把她一把摟進了自己懷裏:“放心吧,我不會勉強你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的。如果你害怕了,告訴我就好,我會慢一點。可是,有些事你總要學會去接受的,畢竟那是你早晚要去面對的事情。”

他的懷抱很溫暖,而且有一種叫人感到安心的氣息,沈葉慌張害怕的心緒便在他溫柔的擁抱中漸漸安定了下來。

被男孩子碰了真的就那麽丢人麽,身為女孩兒,真的就活該被關在城堡裏一味防守,卻沒有辦法去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麽?都說要為了未來的丈夫守身如玉,可是未來的丈夫,難道就注定不是眼前的這個人麽?

為什麽,為什麽要為了一個面目模糊,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實存在的“丈夫”,而拒眼前真心喜歡的人于千裏之外呢?

她的腦海裏湧進了許多新的想法,而這些想法,是之前的她從未考慮過的。

“女朋友”這三個字,似乎遠比她想象得要複雜。

似乎不止是牽牽小手,說說情話這麽簡單呢。

“對了,”但忽地,任遠開口了,使得她的出神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你介意和我說說,究竟遇到了什麽事兒嗎?”

提到這個本來是會讓沈葉感到心煩意亂的,可是此時任遠堅實的臂彎只讓她覺得被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安心感覺籠罩着,使得她也樂意多說一點兒了:“也沒什麽大事兒啦,就是班裏有人造我的謠,說學校裏有人失蹤是我造成的……”

“有人失蹤的事情我有聽說,但還沒有被傳成你說的這個版本。這樣看來,謠言也只是在你們班級內部流傳而已,那也不必太過擔心了。想想看,有懷疑的對象麽,你感覺可能是誰放出這個謠言來的?”

“我是有懷疑……”沈葉欲言又止的,“憑我的直覺,我覺得是……徐丹。”

任遠的心頭一閃念,登時就回憶起了那次謝小菊喊的沒頭沒腦的那句話來,又想起了之後撞見徐丹操縱傀儡群往山上走的場景,還有當時自己質問她學校有人失蹤的事兒是不是和她有關,她卻徑直把話題給岔開了,而如果真的是她幹的,那麽眼下她這麽造沈葉的謠,豈不是賊喊捉賊麽!

“我真想不明白她為什麽老要針對我,難道是因為謝小菊麽,可是我明明早就被謝小菊害得很慘了,在學校連朋友都不敢交,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為什麽還要這樣揪着我不放……”沈葉沒有注意到任遠表情的變化,仍舊顧自絮絮叨叨地說着,不覺又是感到有些委屈起來,卻忽地感覺到肩上一沉。

她擡起頭來,卻見任遠正盯着天上的那輪明月,眼裏閃爍着異常堅定的光芒,看上去就像是頂頂漂亮的黑色水晶一般。

“徐丹是麽,”他的嘴角現出了一抹危險的笑意,“很好。有些事情我早就想找她問個清楚了,眼下她居然害得我的沈葉又是掉眼淚又是滿腹委屈的,我更是得找她好好地談上一談了。”

沈葉怔怔地瞅着任遠,心想着自己之前怎麽就沒發現他的側顏看起來是這麽帥呢,可真是劍眉星目、面如冠玉啊,就算自己曾經承受了多麽大的委屈也好,任遠現在說的這句話卻讓她覺得,只要有他陪在自己身邊,那麽哪怕是讓自己被全班的女生圍着唾罵,也沒有什麽所謂了呢。

長廊彎彎繞繞,幽深曲折,角燈上跳躍着的火焰在地面上暈染出模糊的剪影,跟在雲棠身後的金枝和徐丹雖是各懷心事,可臉上惴惴不安的神情看起來卻是出奇地一致。

金枝只覺得這輩子都沒有走過這麽長的走廊,而且四周安靜得簡直稱得上是可怕,還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回響在耳旁的只有她們三人的腳步聲和角燈上的火焰因着燃燒而發出的細弱噼啪聲,于是心裏愈發感覺到不安起來,待雲棠又要帶着她們轉彎經過一個拐角的時候,她終是按捺不住大聲喊道:“你在故意帶我們繞遠路對不對?喬寒人呢?叫她出來!”

被金枝這麽一喊,徐丹不由得怔住了,立馬停下腳步,卻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并沒有感覺到有任何的異常。

雲棠仍舊背對着她們,一半的身子陷在陰影之中,卻發出了奇怪的笑聲。

“金枝啊,你無恥歸無恥,腦袋卻是靈光得很嘛。本來我是打算再讓你多活一段時間的,可沒想到這麽快就叫你給識破了。但既然被識破了,我自然不可能放任你繼續活下去了——這是我的意思,也是喬寒的意思。”雲棠說,一字一句都咬得特別清晰。

一陣莫名的恐懼感覺猛地湧上金枝的心頭,使得她整個兒身子都涼得似是處在冰窖之中一般,聲音也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你在說什麽莫名其妙的話,我——”

“你該是了解喬寒的,”可雲棠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她讓一個人死之前,是一定會叫那個人明白他為什麽非死不可的。既然喬寒已經讨厭到不想見你,那麽就由我來傳達也無妨。你明知道那城堡凝聚了喬寒多少的心血,甚至還藏匿着她看得比生命還要寶貴的各式傀儡,卻仍舊毫不猶豫地把這一切用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你這麽做,即便是想要喬寒不恨你,怕也是困難呢。”

金枝的身子開始發起抖來,舌頭不斷地舔着發白的嘴唇:“可……可那是因為,喬寒把我當成個娃娃似的跟羅弋交易啊,這件事可是在先,她難道不知道我和羅弋是死敵麽,她這樣做,又何曾考慮過我的感受——”

“我們和喬寒,存在的僅僅只是交易的關系,這你不是從一開始就該明白麽?你本來難道不該只是沉眠在地底的一具衰老屍骨,因為喬寒才得以重返青春美貌麽?從那一刻開始,你就該清楚自己的身份了——甚至在喬寒眼裏,羅弋比你更為重要,因此犧牲你去換取和羅弋合作的機會,也在情理之中。甚至,你本來就是喬寒為了和羅弋發生聯系而布置的一顆棋子罷了。既然羅弋不願意跟喬寒合作,你自然也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可你卻沒意識到這一點,甚至有膽背叛喬寒……而背叛和中傷,是喬寒最不能容忍的兩件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你放那把火是想要把喬寒燒死吧?她僥幸逃過一劫,你覺得她會放過一個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麽?”說到這兒,雲棠終于轉過了身子來,眼裏閃爍的光芒在角燈的映照下卻是顯得愈發地陰森刺骨起來。

☆、第⑦③章

“你……你不過只是條為喬寒賣命的走狗而已,有什麽資格來教訓我?”金枝的聲音變得有幾分沙啞起來,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雲棠笑了——帶着些自嘲,卻又很是淡然。

“你這話說得不對,”她說,“我并不是在教訓你。你之所以會覺得我在教訓你,是因為你到現在還是沒有弄明白自己的身份。不過也能理解呢,你的前世過得那麽逍遙自在,又怎麽會那麽容易認清呢……你更加不會明白,這種身份究竟有多麽卑微,又該履行什麽樣的義務和職責呢。”

說到這裏,她迅速地移到了牆邊,猛地便按下了牆壁上某個隐藏的開關,随着這一按金枝的所立之處立時現出了一個缺口來,使得她登時尖叫着栽了下去。

但是她的尖叫就像是掠過枝頭的一縷微風一樣,轉瞬便淹沒在了看不見邊際的黑暗之中。

雲棠走到那個大坑旁蹲下,凝視着那片黑暗久久地出神,就像是在想着心事一般。

但她并沒打算停留太久,很快便站起了身子想要離開,卻就在這時發現徐丹忽地橫在了她的跟前。

“怎麽,想為她出口惡氣?”雲棠冷冷向上一斜眉毛。

“不,沒有……”徐丹向後退了一步,聲音裏帶着些抖顫,“跟她沒有關系,只是……我想見一見喬寒……”

“你可真是不怕死,不害怕自己會落得個和她一樣的下場麽?”

“怕……”徐丹如實回答道,“但就算是怕,我還是得見她。如果這件事不來個了斷,我就算是能回到那邊的世界,也不知道該怎麽在那兒生存下去了……更何況這地方是金枝帶我來的,單單憑借我自己的力量也根本沒有可能走得出去……”

聽她這麽說,雲棠便湊近她身旁嗅了一嗅,發問道:“她給你喝了藥水麽?”

“嗯……”徐丹應道,卻是帶着些驚訝。

“那你是走不出去了,”雲棠說,似是帶着些淺淺的嘆息之意,“也罷。跟我來吧。”

徐丹也不知是該緊張還是該松一口氣,但此時的她已經來不及再去細想雲棠話裏的意思了,見她已是邁開了腳步朝前走去,便也趕緊跟了上去。

底下烏洞洞一片黑暗,可謂是伸手不見五指,而黑暗又是最能喚起人心底的無助與恐懼的,浸在黑暗中的感覺就像是窒息在靠不到岸的大海中一般,這種難受的感覺使得金枝伸着手到處亂抓,終于在粗糙的牆面碰到了一根圓木,于是立馬死死扯住,漸漸地把身子的角度調整過來,這才停止了下墜。

最初的恐懼感總算是稀釋了一些,金枝的心緒緩緩平複過來,終是能靜下心借着頂端滲下的稀薄光線開始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來了。

看起來她現在似是被卡在了中間,因為不論是離頂端還是底部,都有好長的一段距離。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發現,通往下方的牆面上還釘有許多圓木,不像往上的牆壁,光溜得連落手的地方都沒有,所以不管是出于本人的意願還是基于客觀條件,她都非要往下去不可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挪動着身子,把手探向了下一根圓木,落穩後繼續伸向下一根,接着又是一根……

就這樣在不斷的重複中,她終于接近了底部,可卻在看清的那一瞬驚得連心髒也差點兒驟停。

地面不大,卻布滿了上千根鋼制的尖刺,像銳利的獠牙,又像是無言指向蒼穹的利劍。

這萬一剛剛沒有抓住圓木徑直落下,不僅沒有存活的可能性,更是連死相都會很難看。

“喬寒……”金枝恨恨念道,只覺得渾身都泛着涼意,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

但還未等她從後怕中緩過神來,一個影子忽地就向着她撲了過來,她驚得下意識伸手去擋,使得那影子猛地剎住,這才使金枝得以看清它的樣貌——那是一只巨大的蝙蝠,正圓睜着一雙血紅的眼睛,帶着濃濃的貪婪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

慘了,出現在冥界的生物,尤其是蝙蝠之類的,殘暴好鬥不說,還極端嗜血,只要被它咬上一口,要不了幾秒鐘便會化為一具幹屍了。

眼見着那只蝙蝠又撲扇着翅膀要飛過來,金枝慌忙抓住圓木向上爬,可還沒爬出多久就被蝙蝠堅硬的翅膀拍中了腦袋,登時眼前一陣眩暈,身體也随之失去了平衡,眼見着便要向下栽去了。

她的意識還算是清醒,因此慌忙伸出手抓緊圓木意圖保持平衡,可卻被突如其來出現在面前的那雙血紅的眼睛給驚吓到了,再加上撲面而來的腥臭味道,使得她的頭暈更甚了,恍惚中,她只見它張大了嘴,現出了白森森的尖牙來……

“不要!”金枝尖叫一聲,吓得松開了手,而這一松自是使得她頭向下朝着底端栽去了。

“完了……這下可全完了……”她想到了底端遍布着的尖刺,登時感覺到一陣惡寒直泛心頭,卻又束手無策。

可以的話,她真的不想死得這麽慘的。

但未來從來就不是自己可以預知的事情。

她閉上眼,只覺不甘的心緒填了滿腹,然而又有什麽用呢,這些情緒很快便要和她一起在這看不見邊際的黑暗之中灰飛煙滅了。

就在她感到萬念俱灰的時候,卻忽地感覺到一只粗壯的手臂橫過她的腰身,緊接着她的身子便被翻轉過來,似是被緊貼在了一個寬闊溫暖的胸膛之上。

她很疑惑,卻又不敢睜眼去看。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一陣翅膀撲棱的聲音接近,好像在朝着這邊橫沖過來,卻在就要靠到的那一瞬轉換成了皮毛和金屬摩擦的聲音,緊接着又化作了凄厲的慘叫,直直穿過她的耳膜,刺得她渾身的寒毛都要立起來了。

但這慘叫很快便消逝下去,被一聲軀體落地的混沌碰響取代,而那軀體似是在落地不久後便被刺穿了。

這下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帶着滿心的恐懼和困惑睜開了雙眼,卻意外地發現自己正在一個男人的懷中,而那個男人正一手攀着圓木,一手将她緊緊摟着,見她看向自己了,便眯起眼睛沖她一笑:“你沒事兒吧?”

她低頭向下一瞅,只見那只蝙蝠已是被匕首貫穿橫死在了地面,本是血紅色的眼睛已然轉為了黯淡的深紅。

這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她緩緩地擡起頭來,卻覺得更加意外了。

眼前這個沖着她笑的男人,長得很帥——那是一張古希臘美男子式的标準面孔。

長廊依舊昏暗幽深,但此時的徐丹已經沒有那麽害怕了——最初給她帶來恐懼感的其實也只有金枝而已,不知為何,她潛意識裏總覺得雲棠跟喬寒不會取她性命,因此對于她們兩人,她雖說是感覺到有距離,但用“敬畏”來形容更為合适。

感覺上,她總是會情不自禁地臣服于比自己強的人。

而相比之下,金枝莫名其妙地就來邀請她加入,雖說是拯救了當時她近乎崩潰的心緒,可卻像是一個無底洞,把越來越多的恐懼和不安堆砌到了她的心上。

所以,現在她終于确定了喬寒還活着,而且馬上就可以見到她了,讓她的心頭洋溢起難以言說的興奮感覺來,就像是陽光驅散了陰霾,希望滲進了泥土之中一般。

在雲棠的帶領下,喬寒的所在之處很快便到了,而當徐丹的目光落在喬寒身上的時候,正見她身着一件及地的黑色披風,深黑的面罩遮掉了半張臉,先前的張揚和高調已是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陰郁和沉靜,而這樣的喬寒身旁,卻飄着一個明媚清純的小女孩兒,形成的對比不能不說是讓人印象深刻。

徐丹仔細地在自己的回憶中檢索,确定了自己确實沒有見過這個小女孩兒。

聽到有人走近,喬寒警覺地轉過臉來,可待她的目光觸及到徐丹的那一刻,臉上卻現出了疑惑的神情。

見狀,雲棠快步走到她的身旁,貼着她的耳朵将大致的情況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遍,喬寒緊鎖着的眉頭才漸漸松開,末了揮手示意雲棠可以退下了。

于是雲棠恭敬地向她欠了欠身子,便離開了房間,把門在身後輕輕帶上。

這種感覺真是奇怪——此時見到喬寒,居然讓徐丹有了一種見到親人的幸福之感,引得她大步向前邁,喜道:“喬老大……”

“你走吧。”但喬寒打斷了她的話,擡起頭來直視着她的眼睛,“現在的你,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什……您說什麽?”徐丹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唇角嚅動了一下,又向上牽扯着,就好像是要勉強自己友好地笑出來。

“在最開始的時候,”喬寒繼續說道,話裏卻沒有摻雜任何感情,“我以為暗夜陣的使用方法就跟永生陣一樣,都需要調用鑰匙,再借用鑰匙的靈力發展壯大,甚至還要彙集各種力量以發揮最大的威力——這也是我為什麽要救活金枝那個廢物的原因之一,可後來我發現,它和永生陣可謂是完全不同,只要借用鑰匙的力量把陣打開,它的所有力量便都歸使用者支配,而且威力會随着使用者發掘的程度不斷增強。所以說黑暗系的能力就是好啊,可以除掉很多壓根就沒有必要存在的人呢。當時的你,有着那麽一顆黑暗的心,簡直就是一把完美的鑰匙。多虧有你,我打開了暗夜陣。而現在,我已經能将它操縱自如,為我所用了,所以你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我也不再需要你去學校為我弄來活體傀儡,這也就是說……我們之間,已經沒有繼續合作下去的必要了。”

聽到喬寒這麽說,徐丹怔怔地立在了原地,看起來就像是失了神一般。

☆、第⑦④章

見她這副模樣,喬寒的臉上卻沒有半點同情的神色:“如果你不走,那麽我就只能親手在這兒結果你了。畢竟你是活人,而活人是很麻煩的……我沒有必要給自己找麻煩不是麽?所以,忘記你曾經參與過這件事兒吧,回去像個普通人那樣好好活着……你畢竟年紀還小,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徐丹向後退了兩步,就像是難以置信一樣,末了神經質地笑了兩聲,便推開石門奪路而逃了。

片刻之後,門口現出了雲棠的面孔來,一雙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喬寒。

“你去送送她吧。”喬寒說,複又回到了窗戶旁邊。

“是。”雲棠應畢,便轉身離開了。

“媽媽,你變得比以前溫柔了呢。”敗北飛到了喬寒的身旁,微笑着說道。

喬寒沒說話,只是對着她笑了一笑,可這笑意很快便消隐了下去。

眼前的水池靜得像一面鏡子,池沿覆着如面紗一般的薄霧,撲到手上有沁涼的感覺。

太上老君就這麽靜靜地望着那水池,久久沒有開口。

許越不由得有些忐忑——難道說羅弋的情況真的那麽嚴重,讓老君連開個口都這麽困難?

但年輕人天生就是浮躁且缺少耐心的,他忍了一陣又一陣終是耐不住性子了,于是快步走到老君身旁把臉探向他,帶着些試探性的語氣問道:“師父?”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終于看清楚了情況,差點兒一個趔趄栽倒在地。

“喂!”他恨恨地揪住了老君的領子怒道,“你叫我過來,說有跟羅弋相關的重要事情要和我說,結果自己反倒在這兒睡起大頭覺來了,這未免有點兒不合适吧?!”

許越激烈的搖晃使得老君猛地清醒過來——這一睜眼就瞅見了許越憤怒的一張臉,他登時一個激靈,連連賠笑道:“啊,這可真是老了不中用了,最近特別容易犯困,前段時間還查看了羅弋姑娘的記憶,可真是損耗了不少仙力,到現在都沒能完全恢複過來呢……”

“然後呢?”許越眯着眼睛湊近了他,“羅弋她到底是怎麽傷成這個樣子的?你問我是不是很在意她又是什麽意思?”

老君咳嗽了一聲,這才正色道:“她是個很堅強的姑娘,可過去受了不少苦,幾乎就沒有什麽快樂的記憶。我探查過她幾乎所有的記憶,大多都是灰黑的,找不到一抹亮色,直到……”

說到這兒,他瞥了許越一眼,沉默了片刻才再度開口:“直到你的出現。”

許越怔了一會兒,腦海裏忽然就閃現過羅弋的微信頭像來——她是因為自己才開始使用微信的,而像她這樣美麗明豔的姑娘,卻設置了一個純黑色的頭像,資料也是一片空白,朋友圈更是沒有一條動态。

自己只是癡迷于她美麗的外表,欣賞她獨立好強的性格,可是對于她的過去,卻是一無所知呢。

而她,也從來不會和別人說起自己的心事,更不會把自己的傷疤揭開給別人看。

多麽像是一頭沉默的小獸啊,受了傷便自己尋個洞穴在裏面安安靜靜地舔舐傷口,把所有的痛苦和失落都自己默默吞咽,待傷口愈合了便又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從裏面出來,依舊是一臉的雲淡風輕。

老君仔細地打量着許越臉上的神情,語氣變得有些微妙:“反正嘛這就是我找你來這裏的原因。羅弋要想活轉過來,沒有你的幫助是不行的。她自己根本就什麽也不在乎,對于這個在她眼中幾乎是灰黑色的世界更是沒有半點留戀之意,除了想到你的時候……”

許越只覺得心疼極了,這種脆弱卻又逞強的樣子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心生牽挂,于是他語氣裏的焦急變得愈發明顯起來:“那,我該怎麽做?只要我能辦到,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完成的!”

“其實也不是特別困難,只要你能陪在她的身邊不要離開,專挑她最愛聽的話說,就能把她意欲出竅的靈魂給喚回來。只要她産生想要醒來的念頭和希望回到人世的想法,活轉過來就不是問題。”

“好,我知道了。”

“我還得和你說說她的傷勢……”

“我看見了!真是好嚴重的傷,我長這麽大可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嚴重的傷,而且還是在一個女孩子身上,這簡直是太過分——”

“這一點誰都能看出來……但我想要告訴你的是,羅弋自身的功力可是很強的,甚至就算是我們,雖然能壓制得住她也是不敢對她大意的。我這麽說你明白嗎?這意思就是,一般的人或是妖怪是傷不了她的,更加不可能将她重傷到這個程度。”

許越一想似乎的确是這樣,畢竟平時羅弋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甚至連喬寒也要敬她三分……

“啊?”可這樣他卻是有些不明白了,“難道說傷了羅弋的不是喬寒麽?莫非這世上還存在一個實力比喬寒更強大的妖怪,還跟羅弋是死敵麽?……”

“當然是喬寒,”老君瞪着眼睛一吹胡子,“而且确切地說,喬寒不能算作是妖。你個鈍小子,怎麽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我為什麽着急忙慌要收你為徒,羅弋又為什麽能被這樣重傷,你難道還不明白這背後的原因麽?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為喬寒變強了啊,而且強大的程度,甚至難以估計出來……”

許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都不知該怎麽接話了。

看起來,事态的确是嚴重了。

“我這次插手了這件事,依照喬寒的個性,報複是不會少的,只怕是要把戰火給引到仙界了……但其實細一想也無所謂,如果真放任她在人界和冥界愈發狂妄的話,那麽她進攻仙界也是遲早的事情。”

“那……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麽?”

“你現在的任務就是盡快把羅弋給喚醒過來——她絕對是戰鬥的主力。而等她醒了之後,你們兩個便都要開始接受嚴苛的訓練了。永生陣是集天地之靈氣擁有極強威力的大陣,甚至能讓人長生不老,青春永駐,不過它的最大威力卻要在六種力量都集齊并提升到最高級別的時候才能發揮出來。而這六種力量之中,羅弋和你的資質算是最好的,所以自然要從你們入手。待你倆出師了,順便帶下其他的人就是很方便的事兒。看起來何仙姑是有訓練羅弋的意思,而且她自己的身手也是相當不錯,所以大可以放心,至于你嘛……”

壓迫感就這麽順着老君的眼神像是潮水般漫溢過來,引得許越慌慌張張地應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會好好練習的……畢竟這正合我的心意呢,我也想保護自己心愛的姑娘啊……”

“很好。”老君滿意地把手背到了身後,“那麽,我要說的就全部交代完了。現在你跟我回去,好生照料羅弋吧。”

“是……”

見老君邁開步子遠去了,許越才稍稍松

第 24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自己的聰明才智,一骨碌站起身子便歡欣鼓舞地去找何仙姑了。

這些天為了羅弋的事情沈葉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想到這個她偶爾也會嘲笑自己——想當初羅弋剛來的時候,自己可還是跟她像死對頭一樣呢,真沒成想現在自己居然也會對她的事兒如此上心了,看來世上最難預測的,除了股市之外,果然就只有感情了。

最近沈葉可算是一直沉浸在對羅弋的擔憂之中,所以她萬萬不會想到,一朵黑色的陰雲,竟悄無聲息地向着她靠攏臨近了。

下課鈴剛打過,沈葉拿起水杯想要去走廊取水,卻就在這個當口被喻秋給叫住了。

自那件事兒過後,兩人的關系便一直有些尴尬,這會兒自然也不例外,而一向大大方方的喻秋,此時在沈葉面前卻是顯得有些窘迫,連聲音都有些刻意地低沉起來:“班主任有事兒找你。”

“好,知道了。”

和喻秋擦肩而過的時候,沈葉真切地感受到了她那略帶着些哀婉的眼神,忽然之間就有那麽一閃念——她們的關系,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比銀河系還要遙遠了呢。

但,還是不去想這種獨屬于女孩子的小心思了——反正想了也沒有什麽用。

畢竟,人生的路那麽長,若是和所有人的距離都維持在兒時那般不變,豈不意味着自己這麽些年都在原地踏步,一點兒長進也沒有了?如果一個人的三觀改變了,那麽即使你主觀上想保持兩個人最初的那份親昵,彼此之間觀念的差異也會将二人硬生生地拉遠。

于是沈葉決定不再去理會這種敏感的情緒,這會兒發現老師的辦公室也是到了,便伸手一推門,喊了一聲“報告”。

随着這聲音轉過身來的有班主任蔡老師,還有……楊老師。

凡事要是和楊老師扯上關系的話,那準沒一件好的。

沈葉注意到了蔡老師在向着自己招手,不知怎地猶疑了片刻,才向着她走過去,且故意背對着楊老師,好擋開她那似是在嘲諷着自己的目光。

蔡老師見她過來了,似是在猶豫着該怎麽開口一般,沉吟了一會兒,才說:“沈葉……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學校裏有同學失蹤的事情呢?”

怎麽可能會沒聽說過,這可是年度最神秘最熱門的傳言之一啊,貌似因為這事兒學校今年的招生都受到影響了,而且那些失蹤學生的家長還在持之以恒地隔三差五來學校鬧事兒——雖然也能理解,就是人想淡忘也不太可能。

不過這會兒,沈葉心裏卻有些莫名的慌張——關于這件事兒,她确實模糊地知道背後的原因,雖然她還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二者串聯在一起。

喬寒的城堡裏藏有大批的活體傀儡,而且發生那場爆炸後羅弋曾說過“可惜了裏面的活體傀儡了,那樣美好的年紀,居然就真的沒有再生還的可能了”,再加上之後就發生了大批學生失蹤的事件,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兩者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可是蔡老師為什麽要問自己這件事兒呢,難道她知道自己去過那個城堡麽?但即便自己把知道的所有都告訴她,她也不見得會相信啊——畢竟這件事兒實在是太離奇了。

見沈葉一直沒有開口,蔡老師輕輕咳嗽了一聲,道:“沈葉,其實老師也不是懷疑你,只是希望你能把知道的情況詳細地說上一說,萬一這案子真是和你有關,那麽不是有句話叫作‘坦白從寬’麽,老師興許還能為你争取到一個機會……”

等等,這話的走向有點兒不對啊。

“老師,您是在懷疑這事兒是我幹的麽?”

“沈葉,你先別激動。老師說了,并沒有懷疑你。只不過……是想找你了解下情況而已。你也不用害怕,年輕人是容易受到引誘走向歪路的,可這不是還有老師在呢嘛,我們老師的職責,就是負責把你們從那條歪路上拉回來……”

沈葉簡直要氣炸了——還說不懷疑自己呢,這每一句話不都建立在懷疑的基礎之上嗎?可是她仍舊強壓下自己心頭的怒火,盡管仍舊壓制不住嘴角不斷溜出的冷笑——怎麽說她之前也被請來這裏喝了不少冤枉茶呢,來之前她本就該是想到老師要唱哪出的。

眼下她的聲音都是因激動而帶着些顫抖了:“老師,假如你壓根就沒有打算相信我的話,那又有什麽好問的呢?你還不如直接找警察來把我帶走,我還敬您是個爽快人。像這樣話裏有話不挑明的……說真的,您有必要麽?”

☆、第⑥⑨章

沈葉這樣的态度讓蔡老師也是有些急了:“你這孩子,老師只是想幫你一把啊!如果你能把情況早些坦白出來,那麽受到的懲罰也能小一些不是麽?”

“我不知道!”沈葉瞪大了眼,雙手攥得緊緊的。

放着學校裏那麽多人不懷疑,憑什麽就懷疑她一個?

看樣子來軟的已經是沒什麽作用了,蔡老師一時也不知該怎麽繼續了,但就在這個時候,她注意到楊老師向着這邊走了過來。

“沈葉啊,”楊老師一靠近便伸出手搭住了沈葉的肩,巨大的壓迫感只讓沈葉覺得氣緊,“如果這件事真的和你無關的話,那麽能不能請你告訴我們——發生失蹤案件的期間,你人在哪裏?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段時間正好是你媽媽不斷給蔡老師打電話,哭哭啼啼地說到處都找不到你的時候吧?”

那段時間?……

那段時間,不正好是自己被喬寒關在牢獄裏的時候麽?

但即使自己告訴她們實情,她們就會相信麽?

可是,自己有什麽義務要把這一切和她們說得這樣清楚?明明是她們冤枉人的,現在怎麽整得自己真成了罪犯似的?

見沈葉依舊不開口,楊老師的語氣裏帶上了些威脅的意味來:“沈葉,如果你還是堅持什麽也不說的話,那麽我就只能假定這件事兒和你有關系了。你要知道,在這個案件裏,消失的同學可不在少數,所以……我這麽說你能明白麽,這個問題很嚴重,不是和你鬧着玩兒!你知道學校的領導還有那些家長有多麽關注這件事兒麽,難道我這樣說了,你還意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麽?”

沈葉心裏一陣光火,徑直擋開楊老師的手怒道:“說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楊老師似是被她突如其來的這一陣火給吓住了,一時之間竟愣在了原地。

沈葉瞅了她和蔡老師一眼——以一種很複雜的眼神,便帶着滿腹的冤屈和憤怒奪門而出了。

過了好一會兒蔡老師才緩過神來,這一緩過神來趕緊就湊到了楊老師身邊,帶着些擔憂問道:“楊老師,你看……這下可該怎麽辦才好?”

楊老師也像是才回過神來的樣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陰沉沉地回道:“報警吧。我們沒必要袒護一個罪犯。”

的确,這事兒要是報告給校長的話自己的面子上怕是也挂不住,要萬一沈葉惱羞成怒搞報複的話可就更麻煩了,怎麽想似乎都只能交給警察了。

蔡老師回到座位,本想喝口茶冷靜冷靜,卻險些把茶杯給打翻了,于是趕緊抽出些紙巾擦了擦。

本來自己的班上一向是風平浪靜,同學之間也是互敬互愛的,怎麽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一路上,沈葉的精神一直有些恍惚,只覺得經過的每一個人都在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自己,嚅動着的唇瓣似也是在竊竊私語着關于自己的事兒,這一切都讓人感到十分的不好受,于是沈葉加快了腳步,只希望快快地避開他們,到最後幾乎是飛奔着跑回教室的。

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課間,而此時的她剛出現在門口,便像一尊雕像般杵在了原地——教室裏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瞅她。

她低下腦袋,硬着頭皮走向座位,卻在這路途中清清楚楚地聽明白了他們議論的每一個字。

“诶?真的假的啊,那麽多人失蹤原來是和她有關啊?”

“可不是嘛,不然老師幹嗎找她去辦公室啊。”

“但是,有證據能證明麽?”

“那段時間不正好是她不在學校的時候嘛。”

“天哪,看不出來啊,藏得這麽深,平時看起來還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原來都是裝的啊……”

“沈葉人畜無害?你可別逗了,不知道她成天和混混搞在一起呢嗎,她就是有和社會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也根本沒有什麽稀奇的……說不定,都已經不是處了呢。”

這話真是說得過分了,沈葉停下了腳步,忽地就轉過腦袋來盯着說出這句話的那個女生看,眼神就像是被壓抑着的死火山般讓人不寒而栗。

那女生幹咳了一聲,捅了身旁的同桌一下道:“走,陪我上廁所去。”

于是她們就這麽結着伴兒從沈葉身旁擦過,走出了一小段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沈葉已經聽不清她們的話了,也再沒有興趣去聽了。

這些話,有幾句和老師說的卻是出奇地吻合呢。

原來,早就有人在造自己的謠了啊,而自己呢,居然還跟個傻子似的蒙在鼓裏,對這一切完全不知情呢。

她慢慢地擡起眼來,用目光把在場的所有人都掃了一遍,又回轉過來,在喻秋的身上停留了幾秒,接着是謝小菊、徐丹……

奇怪的是,一向傲慢的徐丹,在此時似是感覺到了沈葉目光的注視,不像往常那般回以攻擊性的眼神,反倒是立刻別過臉去起了身,拿起水杯走到教室外去了。

不會錯的,一定是徐丹造的謠!

可惡,她為什麽總是要這樣針對自己?

沈葉正想沖上前去找她問個清楚,卻忽地聽見後面有人喊她,用着極為嫌惡的語氣:“喂沈葉,有人找你。”

她回過頭,卻驚訝地發現是任遠站在教室後門,見她看過來了,便沖她招了招手,另一只手則依舊氣定神閑地插在褲兜裏。

沈葉低下頭快步走到後門,一到任遠身旁就拉起他的手開始一路狂奔,直到跑到一個僻靜的走廊才停下。

沉默了幾秒,沈葉才松開手問:“你怎麽來了?”

“我……”任遠欲言又止的,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頭發道,“上次,我太魯莽了。對你們女孩子,應該溫柔一點才是。所以……我來和你道個歉。”

沈葉這才反應過來,趕忙道一聲“沒事”,眼神卻是漸漸地黯淡了下去。

“怎麽,”任遠俯下身,擡起頭盯着沈葉的眼睛看,“還是生我的氣麽?最近,都不找我聊天了呢。”

“沒……我沒生氣……”沈葉想要躲開他的目光,淚水卻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喂喂,怎麽了這是,怎麽哭起來了?”

這下沈葉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就撲到了任遠懷裏,手臂環過他的脖頸,腦袋狠狠地埋在他的胸口,開始控制不住地大哭起來。

一直緊繃着的情緒,一直壓抑着的委屈,在喜歡的人前面是最容易崩潰的,尤其是當對方正在關心自己的時候。

“任遠……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明明什麽也沒有做,她們……她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看着沈葉哭得喘不過氣來的模樣,任遠登時感到一陣淺淺的心疼,但看眼下這情況似也是不方便再問什麽,于是他只能回以一個溫柔的擁抱,把嘴巴湊近了她的耳旁,柔聲道:“沒關系的。不要害怕。她們欺負你了是嗎,別給這樣的垃圾定義你的權力。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你到底有沒有犯錯,那是只有你自己說了才能算數的事情。而且,這不還有我在嗎?我相信你。我的沈葉怎麽可能會做出不好的事情,就算是做了……”

說到這兒,任遠的嘴角向上淺淺地一揚:“我也一樣喜歡。”

沈葉抓緊了任遠的肩膀,哭得是愈發兇狠了——如果現在旁邊有證婚人的話,她真恨不得立時就嫁給他!

不覺間三日之約便是到了,秋天的夜晚已是泛起了些涼意來,而杭城的秋意則是更為濃厚。

許越已經按照約定來到了斷橋邊,心裏不住念叨着果然神仙都是有怪癖的,好好的不選在白天人少的地點,非要折騰到半夜還要讓人跑到斷橋,這不成心給他找虐麽,害得他還要大半夜的搭夜班車跑這兒來,司機看他的眼神都跟看瘋子似的。

但也是,自己這會兒的行動可不就像個瘋子麽,正常人誰會在這要睡覺的點跑這兒吹冷風啊。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涼風襲來,引得許越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擦了擦鼻子,擡起頭來望着夜空——這會兒的星空倒是漂亮,光是看着就能讓人心裏生出幸福的感覺來呢。

小時候也常常會像這樣看着星空發呆,尋思着這世上究竟存不存在神仙呢——沒想到竟真是有呢。

許越尋了張長椅坐下,看昏黃的路燈在地面上投下可愛的顏色,四周安靜得像是墜入了香甜的夢,情不自禁地也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也只是自己的一個夢罷了。

畢竟,過度的安靜總會讓人止不住地胡思亂想的。

困意漸漸襲來,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慢慢地就帶上了些模糊的光暈,好像……還有一團黑影慢慢地就把它們給包覆住了……

奇怪,明天會下雨麽?

天氣預報說是晴天呢。

他忽地一個激靈站起身來——這……該不會就是仙翁說的那只來接應他的青牛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快樂!~

☆、第⑦?章

那團黑影就這樣在他面前變得越來越大,漸漸可以看清輪廓——那的确是一頭青牛,長長的牛角打着彎兒,就似是車把一般,兩只大眼睛就那麽直勾勾地望着許越,卻讓人情不自禁地聯想到“大智若愚”這個詞兒。

眼下它終于來到了許越的跟前,微微低下腦袋,頗有點兒恭敬的意味。

這是……在叫他上去麽?

這簡直不可思議,許越禁不住掐了自己的臉一把——果然是痛得要命,于是這才相信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雙手合十沖青牛拜了一拜,道一聲“失禮了”,這才敢邁出腿跨上去,待坐穩後趕緊俯下身來握緊了牛角。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兒,簡直叫他的心都快要從嗓子眼兒裏跳出來了——只見那青牛擡起腦袋,發出長長的一聲“哞——”,四蹄便随之向下一用力,就緩緩地向着天空升上去了。

地面在視野中漸漸變小,牛角擦過經過的那些枝葉的邊緣,而青牛就這樣在空中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至身邊漸漸地就沒有了可以觸碰的參照物了。

許越心裏那個怕啊,這牛萬一一個不穩摔下來的話自己豈不是要跟着粉身碎骨了,又見那西湖上的殘荷已是漸漸轉為了看不清的抽象線條,斷橋也成了積木,最後甚至連遍地聳立的高樓也成了芝麻一般大小,登時吓得他連眼睛也不敢睜開了,只是趴在青牛的身上死死地握住那對牛角,嘴裏喃喃念着:“祖宗,您好好飛,我這條小命,可全攥在您的手心裏了啊……”

空氣漸漸變得稀薄而且寒冷起來,青牛的身體似是成了這片虛無中唯一的溫暖和倚靠,使得許越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了它不敢撒手,心裏不由得暗暗想道,這成仙是得要多大膽,那些神仙成天在天上騰雲駕霧的就不害怕麽……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暗暗嘆了一口氣——自己的覺悟果然還是太低了,看樣子今生怕是再沒有機會做神仙了呢。

最初的驚懼過後,困意便如潮水般一陣接着一陣襲來,恍恍惚惚中,許越似是瞅見了羅弋在對着他笑,引得他慌忙邁開腿去追,卻是撲了個空。他愣在原地,想要大聲呼喚羅弋,卻是怎麽也喊不出聲兒來。就在他急得快要冒汗的時候,卻忽地感覺腳底一空,便猛地驚醒過來。

不知什麽時候他已是置身于一片雲海,而不遠處一座島嶼正浮在這雲海的頂端,雲霧在其上缭缭繞繞,像是纏滿了水汽的蛋糕。

青牛載着許越,很輕松地便飛到了島嶼之上,許越順勢下來,腳一接觸到堅實的地面便松了一口氣,但新的問題很快又産生了——這島嶼似是大得看不見邊際,那麽,接下來該往什麽方向走呢?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地瞅見了不遠處立着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持一拂塵對着他微微笑着。

青牛又發出“哞”的一聲叫喊,便擡起蹄子向着那老者奔去,不一時便到了他的跟前。而那老者也微微欠下身子輕撫牛首,道一聲“辛苦了,牛兒”,便複又直起身子,向着許越走過來了。

許越仍在發愣——他總覺得這形象似是有點兒熟悉、

青牛、拂塵、仙衣……

天!眼前的這位老者,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太上老君吧?

這個人,就是那天自己在車站遇見的小老頭兒?

可是這差距……大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啊。

見許越一直在瞅着自己發愣,老者捋了捋胡須道:“怎麽,不認得我了?”

“啊……”許越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可語氣卻是變得謹慎了許多,“我在想……按說擁有青牛的神仙應當只有太上老君才是,可那天在車站……”

“你可真是個榆木腦袋不開竅,一般人在聽聞青牛的時候就應當能猜着我的身份了,我還默許你已經知道了呢,沒想到你個木頭居然是一點兒想法也沒有,這樣以後我可該怎麽下得了決心收你做徒弟呢?”

“什……什麽?收我為徒?!”

“是啊。你擁有永生陣密卷的意念之術的部分不是麽。那部分是我在天庭閑得無聊的時候研究出來的仙法,你能擁有它,也算是我們之間的一種緣分吧。在喬寒的城堡裏和金枝獨處的時候,你不是因為聽見了我傳給你的訊息而猜着了意念之術的使用之法,這才得以取勝的麽?”

許越這才明白過來——怪不得那些忽然跑進腦海裏的念頭都那麽晦澀難懂呢,原來是太上老君傳給自己的……就說嘛,自己的腦袋裏怎麽能憑空冒出那種念頭來呢,可是這樣說起來的話,眼前的太上老君……可以稱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你說的是真的嗎?”許越還是有些戰戰兢兢的,“但你和我那天在車站看見的那個小老頭兒怎麽看也不像是同一個人啊……對了,羅弋呢?那時候那小老頭兒可是說羅弋要遭難啊,那她現在人呢,還好麽——”

“別小老頭小老頭地叫了!”太上老君不悅地打斷了他的話,“我這麽說你還是不明白麽,在凡間不能太過顯眼,所以我自然得帶上僞裝啊!不過看樣子你小子可是個情種,我得等到你見過心上人以後才能好好地訓練你了,否則你鐵定沒法集中精神,要出不少岔子。不過訓練是必不可少的,不然還不到跟喬寒交手的時候,路邊遇見的小妖也能把你秒得連渣都不剩呢。”

話是毒了點兒,可句句都準到點兒上。

許越只得垂頭喪氣地跟在太上老君的身後緩緩行進着,這時候才發現,雖然他看起來是上了點兒年紀,但卻真是仙風道骨、氣度不凡,讓人眼瞅着就肅然起敬,于是心裏不由得暗暗想道若是拜他做了師父,日後回想起來也會是刻骨銘心的回憶呢——這樣一想,先前的那些抵觸情緒便登時煙消雲散了。

拐了幾個彎兒羅弋休養的場所便到了,太上老君掀開簾幔,卻沒料想正撞上了何仙姑,而且看她的樣子是正在為羅弋醫治,于是不由得驚道:“你怎麽來了?”

未等何仙姑開口,守在一旁的明月趕緊過來解釋:“回師父,是徒兒擅自做主……因為看羅姑娘傷得不輕,徒兒生怕中途會出意外,所以才擅作主張請了仙姑過來,還望師父不要怪罪……”

何仙姑收了仙力站起身子,走到老君面前說道:“你不要怪罪明月了,我自己也有過來看看的意思。這小姑娘的資質倒是不錯,我也正巧在仙界閑得無聊,所以等她醒了我便要把她收作徒弟,你沒意見吧?”

許越暗暗驚訝——這仙界居然這樣流行收徒麽,這風氣可真有點兒出人意料呢。

老君咳嗽了一聲,答:“你若是喜歡,帶走便是了。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何要重複替她醫治,莫非是對我的醫術不信任麽?”

“別的方面不敢說,治病救人的方面,我确是比你擅長呀……”說到一半,何仙姑似是突然發現了許越的存在,于是中斷了談話,繞着許越轉了一圈兒,開口問道,“這個帥小夥是誰呀?”

“我新收的徒弟,也可以說是讓那姑娘清醒的藥引子。”

“新鮮,還有這一味藥引?看來不能小看你啊。”

“不敢當。”

“雖然我不是很明白這個中的原因,但那姑娘的傷勢嚴重确是事實,怕是要好好歇養好些時日才能恢複。過些日子我會來取人,你可不準又給我扣下了哈!”

“不會的!”老君一吹胡子,眼睛瞪得圓圓的,“這徒兒還在呢。”

何仙姑意味深長地瞅了許越一眼,便笑嘻嘻地離開了。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仙女啊,果真是膚如凝脂面賽桃花,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塗砂不點而朱啊,光是看上一眼便似是能把人的七魂六魄給勾了去,卻又能讓人泛不起半點的淫邪之心呢。

就在他出着神的時候,卻忽地感覺到頭上猛地挨了一記,這才發覺太上老君正圓睜着一雙眼睛瞪他:“還不快去好生照料你的心上人,莫非是忘記了自己為了什麽才來到這裏的麽?”

經老君這麽一提醒許越才猛然回過神來,趕緊奔到了羅弋身旁,這才發現她的手握起來是比往日更冰了,面色也是更為蒼白,隐隐露出的小腹上還有着尚未痊愈的傷痕,盡管被兩位神仙救治了卻仍舊昏迷不醒,不難想見之前受的傷有多麽嚴重……

許越輕輕把手探上她的臉頰,在她的耳旁輕聲低語道:“羅弋,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來了,我在這裏……都怪我不好,這全都要怪我太弱,連傍身的武功都沒有,才害得你總要單打獨鬥的,甚至要保護着大家……雖然詳細的情況我不是很清楚,但能對你下這樣狠手的人,怕是只有喬寒了吧……”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擡頭看時,卻正對上了老君的那一雙眼睛。

“你很在意這個姑娘嗎?”老君定定地瞅着他,開口問道。

☆、第⑦①章

許越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點了頭,卻依舊掩蓋不了眼神裏閃爍着的疑惑。

老君對着他笑了笑,說:“對她來說,你可是她生命中難得的溫暖和光明呢。”

“關于她的事,您知道很多麽?”許越的臉上現出了焦灼的神色,“如果您知道,能不能告訴我呢……她的這些傷,究竟是怎麽來的?還有,我記得您上回說過她會遭難,那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老君捋了捋胡須,深深嘆了一口氣,道:“跟我過來吧。”

于是許越立時起了身跟在了老君身後,不知怎地,莫名地就覺得心情變得沉重了起來。

桌上的公文越積越多,有不少鬼怪是目送着羅弋進了閻羅殿的,可直到現在她也沒能出來,冥界的衆鬼也不是傻子,自然是有些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于是這就直接導致了闖殿的家夥越來越多,使得喬寒不得不調用新研制的傀儡和一些已經被她降伏的鬼怪在外抵擋,并且派出雲棠時不時地去瞅瞅殿外的情況。

今天也是一樣,喬寒百無聊賴地用指節敲擊着桌面,忽地正見了雲棠走到裏面來,看樣子是剛完成了巡查,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剛濺上的鮮血。

“它們還是一點兒退意也沒有嗎?”喬寒拿起了桌上的一只瓷制茶杯把玩起來,慢悠悠地問道。

“冥界的生物向來是兇惡且不怕死的。羅弋在冥界的名氣很大,她沒能出去讓更多的鬼怪知道了閻羅王此時已經不在此處——也許它們還去了冥界的門口确認過情況,總之不管怎麽說,這些野心勃勃的家夥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有着‘冥界的權力中心’之稱的地方,更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的。”

“既然這麽不長記性,那就給我狠狠地殺吧,一直殺到它們願意安靜了為止。”

雲棠猶疑了一會兒,走到喬寒身旁試探性地問道:“那上回的事兒……”

“哦,”喬寒的臉上現出了不耐煩的神色,“冥界和人界都不可能會再有能壞我好事的家夥了,再加上從狄陵那裏獲取的信息,我想,我大概能猜到那多管閑事的家夥是誰了。”

雲棠這才恭敬地欠了欠身,複又開口說道:“最後一件事,她們來了。”

“哈!是嗎?”聽到這話,喬寒登時有了精神,立馬站起了身子,似是因着興奮而不斷地在屋內來回踱步,直到繞了好幾圈之後情緒才漸漸地趨于平緩。

“帶她來見我吧。”喬寒說,“另一個人偶準備就緒了?”

從窗縫中滲進的光線投在她的面孔上,卻因為過于昏暗,反倒是掩掉了她臉上的表情。

“是的。都準備好了。”

“我想,她不可能一個人來,對吧?”

“是的,還帶了另外一個。”

“那麽,就把她帶來的另一個人給支開。”

“是。”

雲棠離開了,喬寒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開始不受控制地大笑起來。

徐丹從來沒有來過這樣陰森可怖的地方——空氣中到處都彌漫着枯血和腐肉的味道,上空盤旋着的淨是些長着尖利爪牙和血紅眼睛的鬼怪,不斷地彼此挑釁着,厮殺着,而突然從空中墜落一只帶着血的眼睛或是一條被撕爛的胳膊,那都是很常見的事兒。

“喂!”徐丹只覺難以忍受,伸出顫抖的胳膊搭住了金枝的肩膀,“我不過是說沈葉已經懷疑到我身上了,問你該怎麽應對——畢竟那時候是你出主意讓我栽贓到她身上,好讓老師不懷疑我的,可現在你帶我來這個地方又是什麽意思?”

金枝撥開了她的手,語氣很淡:“我得到的情報不會有錯。既然人界遍尋不見喬寒,那麽她一定是躲回冥界了。等找到了喬寒,你便可以當面和她問個清楚,關于她接下來打算給你什麽安排,那時候又為什麽說你是鑰匙,甚至……你想要她幫你的忙,也可以辦到啊。那個時候你急急忙忙準備往她城堡的廢墟走的時候,存的難道不是這個打算麽?”

“可是……”

“不要廢話了。你喝下的藥水效力不會超過六個小時,而等一下我很有可能會顧不上你,到了那個時候你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離開冥界,要知道這裏的生物可都是殘忍嗜血的,而且幾乎從來沒有見過活人,這一旦藥水失效了……”

“什麽?!來之前,你可沒和我提過這一點啊!”

“你有問麽?”

就在徐丹意欲和金枝辯個明白的時候,天空忽地降下了一個人影,正落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而借助螢火之花微弱光線的照耀,金枝很快地認出了那個人來——是雲棠,最得喬寒信賴的助手。

不知為何,她的腦海中閃過了許許多多自己剛開始為喬寒賣命時的場景和片斷,于是聲音也因着這變得複雜的心緒而有點兒酸了起來:“喲——”

“喬寒讓我來接應你們。”但雲棠擋開了她企圖傳遞過來的情緒,徑直說道。

“虧她還記得我們啊。”金枝幾乎是咬着牙說道,說出了一種快要把牙給崩碎的感覺。

“呵,你還帶了個活人過來,可真是有夠狠毒。”

“我這不是怕喬寒不記得我了麽,就算她真忘了我,那麽可該是記得她的吧?她不是最喜歡制作活體傀儡了麽,我送來這樣上好的帶着暗夜陣力量的原料,她不該好好感謝我才是麽?”

“她還沒你那麽無恥。”雲棠的臉上現出了嫌惡的神色,似是不願意再與金枝廢話,“這邊請吧。”

于是金枝就在雲棠的帶領下往裏面去了,而徐丹也跟在了後面,卻覺得心咚咚咚地跳得厲害——她們倆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呢,難道說金枝帶自己來的目的是為了給喬寒獻媚,莫非……莫非她和喬寒是串通好了要拿自己做祭品的嗎?

想到這兒,徐丹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起來了,但是眼下她也沒有別的選擇了,畢竟冥界實在太大,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走得出去的,更別說在六個小時之內了。

而且,她自己也存着要找到喬寒問個明白的打算,不僅為了學校的事兒,更是為了她自身——怎麽說她也算是參與了這件事情,以後該往何處走,又該不該結束,她只覺得,自己有着問個清楚的必要。

對了,別忘記入口還守着一個閻羅王呢,這會兒他可是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大人,您

第 23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朦朦胧胧的,卻晃得人眼疼。

羅弋遮住一半眼睛向上看去,卻正見喬寒坐在了牆壁的頂端——那兒竟延伸出一把石椅來,這會兒喬寒就坐在上面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呢。而那個被喬寒稱作“敗北”的小女孩兒,眼下就漂浮在她的身邊,形影不離的,就像是一只忠心耿耿的小犬兒。

“小弋子,我想你該是了解我的。”喬寒低頭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所以,你應當知道我一向仁慈,如果決定要讓某人死,那麽一定會讓她在閉眼之前把原因弄個清楚,對嗎?”

“你想說什麽?”

“所以同理,我也得讓你明白,你為什麽非死不可。”

“誰死還不一定呢!”羅弋簡直是有些怒了,“既然你打算解決我,那麽至少,你得從上面下來吧?就這樣躲着做縮頭烏龜,只是動動嘴皮子而已,就顯得你很了不起了?”

喬寒卻又是冷冷一陣笑:“羅弋,你沒資格讓我親自動手。要說起來,我喬寒會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可都是拜你羅弋所賜。”

“拜我所賜?我怎麽你了?”

“你不記得了麽?行,也沒關系,就讓你也好好體驗體驗我的痛楚吧。但你的心思既已如此不缜密,那麽就讓你的肉體來代它受過吧。”

說罷,喬寒向着左側的牆面一揮袖——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羅弋才注意到與其說左側是一堵牆,不如用一扇栅欄門來形容更為貼切,眼下随着喬寒的這麽一指揮,那門便開始向上緩緩擡升,而當它擡至最高點的時候,留下的卻是看不見底的黑暗深邃,巨大的壓迫感就從那黑暗中滲出,感覺似是有一頭極為危險的猛獸蟄伏其中,可又全然看不見輪廓。

常年奔波在外的,尤其是練過功夫的人,對于危險會有一種敏銳的直覺。

可眼下的這直覺,卻讓羅弋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出來吧,竹怪。”喬寒向着那黑暗微微偏過頭去,大聲呼喚道。

一陣窸窣聲掠過,裏面便随之走出了一個巨大的生物來,狀若螳螂一般,行動靈敏輕巧,可若是細看,便能發現它通體都是由竹子制成的。

眼下它就這麽緩緩地走到了羅弋的跟前來,綠豆一般的小眼睛賊賊地轉了一轉。

“這是我最近新研制出的人偶——啊,說人偶已經不太合适了,但你就這麽姑且一聽吧,”喬寒說,“它可是最擅長把人逼到絕境了,能讓人在無處可逃的情況下嘗透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鑽心之痛,絕對會讓你一輩子也難以忘懷。小弋子,你問我被你怎麽了,我雖然很想告訴你,可卻不是現在。也許對你來說那是一種無心之過吧,可它對我造成的打擊卻是毀滅性的。我沒有辦法讓你也品嘗這一模一樣的痛苦,因為那是精神上的,然而肉體上的痛苦,我還是可以辦得到的……”

“喬寒,這麽啰啰嗦嗦的可不像你呀,”說罷,羅弋抽出了那把銀色的匕首來,“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直接和我交戰,但我必須承認我的好奇心已經被你勾起來了,等我把這家夥解決之後,一定來好好地問問你!”

果然一開戰鬥模式她便像是換了個人般,但喬寒看起來也是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甚至還放松了身子靠在石椅上,看起來就像是欣賞鬥獸的觀衆似的。

一般交手之時雙方都會有片刻的對峙——這是觀察對手的實力品性乃至思考戰術的絕好時機,但也許因為竹怪只是一個沒有生命沒有意志的傀儡而已,這樣的時刻便自然而然地不存在了,眼下它只在原地停留了一秒,便揮起鋒利的前臂向着羅弋攻擊過來。

“你可以同時操縱多個傀儡嗎?”雲棠覺得還是有必要回來看一看,這會兒忍不住向喬寒問道。

“以我現在的能力,上限是兩個,而且還存在顧此失彼的風險。”

“所以不用藍石?”

“不,是因為憑竹怪就夠了。”

“是嗎……那,取勝的概率是取決于你的操控術還是傀儡的能力?”

“操控術只能算是一種戰術而已,所以最重要的自然還是能力了。雖然竹怪是我新近才研究出來的,但就能力來說,應當是略勝小弋子一籌。你不信麽?呵,我看,小弋子的功夫較上次可是沒有任何長進呢。所以,如果我的估測沒有錯的話,那麽就現在的她而言,根本就沒有讓我動用藍石的必要。”

“你真的打算殺掉她?”

“不然呢?換作是你,莫非你會放任自己的威脅在這個世界上無憂無慮地活下去麽?既然小弋子輕敵來送死了,那麽我自然要好好滿足她的願望。不過她是一定會來的,因為她絕不會讓自己有叫人看不起的機會。”

雲棠愣了一會兒——喬寒居然能一邊單手操縱着竹怪和羅弋對打一邊泰然自若地跟自己說話,而且剛剛說的那些聽起來并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一時心緒不由得變得有些複雜起來,于是索性選擇了沉默。

幾個回合過後竹怪猛然揮起前臂,像一陣旋風般向着羅弋劈來,虧得她機警把匕首向上一抵撐住了它的攻擊,這才躲過一劫,于是兩人就這麽相互僵持着,互不相讓。

喬寒自鼻中輕蔑地哼了一聲,一動無名指,那竹怪的下肢便随令一踢,正中羅弋的膝蓋,疼得她悶哼一聲随之跪了地,隐隐的鮮血很快從膝蓋下方滲了出來。

随着喬寒的指令,竹怪乘勝追擊,一對前臂像大斧一樣對着羅弋猛砍,羅弋掙紮着站起身來用匕首抵擋着進攻,但鑽心的疼痛從膝蓋處直直向上漫溢,引得她的體力開始漸漸不支了。

“我怎麽……弱到這個地步了……”羅弋渾身都是冷汗,但意識還算是清醒,“還是說,是喬寒變強了,強到用一只手便能把我捏死的地步了?”

就在這個時候,竹怪忽地停止了猛烈的攻擊,退後一步将雙臂交疊在一起,又忽地向上一舉,看起來就好像在禱告一般。

雲棠偷偷去瞄喬寒,帶着些不解,卻發現她的嘴角溜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來。

“是時候送你上路了,小弋子。”

☆、第⑥⑥章

聽到喬寒這樣說,雲棠帶着些緊張的情緒看向上方——說時遲那時快,一排竹刺随着竹怪的禱告姿勢從天而降,直直向着羅弋刺來,可憐羅弋本欲躲閃,卻因着抵擋竹怪迎面而來的一擊而滑倒在地,而那排竹刺就在這一瞬正打在她的腰背上,引得她登時吐出一口鮮血來,就好像一條被魚叉戳中的小魚似的,再動彈不得。

“慘……太慘了……”雲棠喃喃地說道,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捂自己的眼睛。

竹怪向着羅弋緩緩蹲下身子來,因着喬寒的操縱伸出前臂去探羅弋的下颏,看起來就像是想要欣賞一下她臨死之前的凄慘神情一般,不料卻瞅見了羅弋正對着它冷冷笑着。

喬寒的心頭一凜,竟一時忘記了手上的動作。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發現,羅弋不知何時已然将匕首抵住了竹怪的心窩,就在她暗叫不好之時,那匕首已似一道閃電般穿過了竹怪的身體,就如同一道銀光閃過,而竹怪就在這一瞬自腰腹被劈為兩半,幾乎是瞬間倒地咽了氣。

喬寒愣愣地瞅着那縷幽魂自竹怪的身體中蹿出,又目送着它晃晃悠悠地上了天,不由得一臉愕然地轉向雲棠發問道:“那……是什麽招式?”

雲棠似是也沒想到羅弋竟然能以這種方式反敗為勝,所以回話的時候聲音都還是有些抖顫:“我以前有聽說過,這招式……這招式似乎叫作……銀光閃……但應該是已經失傳許久的招式了,真沒想到居然能在這兒見到……”

“銀光閃?”

“嗯。傳說那是一種以極快的速度飛出匕首或是刀子的招式,因為速度極快,飛過的時候就像是一道銀光閃過而得名。而且傳說它破壞力極大,一招能同時斬殺多個敵人,威力會随着使用者功力的增加而不斷增強。”

“那小弋子是從哪裏學會這樣的招式的?莫非……是因為永生陣的密卷?”

雲棠沒有回答——也許她是真不知道,可這在喬寒看來,卻倒更像是默認。

喬寒按住了石椅的邊緣一躍而下,敗北慌忙跟在其後保護,就這樣喬寒得以順利地落了地,而且是相當沉穩地走到了幾乎是奄奄一息的羅弋跟前。

羅弋像是感覺到了她的鄰近,于是掙紮着想要起來,可疼痛随着這一動便傳遍了全身,引得她忍不住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但眼裏憤怒的火焰卻沒有停止燃燒。

“別掙紮了,小弋子。”喬寒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目光就像冰一樣的寒冷,“你少動一下,便能少流一點兒血,這樣你便能夠多有一點兒時間聽我說話了。我可是一向言而有信的,所以按照我們的約定,我必須在你死去之前,好好說清楚你非死不可的原因。”

羅弋木然地睜着眼,不感興趣的表情塗了一臉。

但喬寒卻是很滿意的樣子,在歇斯底裏地大笑了一陣後,便不慌不忙地開口了:“你可還記得,你在我的城堡裏,曾經那麽魯莽地破門而入麽?我不知道那時候的你有沒有感覺到奇怪,為什麽平時至少能和你打個平手的我,甚至擁有了暗夜陣的力量理應變得更強的我,在當時卻是那樣的不堪一擊,甚至還要雲棠這家夥掩護着逃走——啊,你臉上的表情告訴我,你曾經是有這樣疑惑過。很好,那麽就由我來告訴你原因吧。

“那時候的我,正在研制一種新型的,擁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的破壞力的人偶,可是說來也是可笑,當時我想着,一旦成功了我便能擁有坐擁三界的力量,竟然就那樣興奮不已,以至于都忘記了去找個人來看守。但我更沒有想到的是,你居然會從牢房裏逃出來。而完成這個人偶最大的風險便是,這過程不允許任何人前來打擾,一旦在制作過程中被打斷,人偶報廢不說,連制作人都要因為在給人偶輸送功力而受到影響……這影響,輕則是功力盡失,重則走火入魔萬劫不複,而我……

“沒錯,我想你該是猜到了。我自然也不能幸免,所以自那之後,我就成了一個廢人。

“本來這可算是一個天大的秘密,絕不能外洩,更不能讓像你這樣的死對頭知道。但是現在,你已經快死了,所以讓你知道也沒有什麽所謂了。呵,幹嗎擺出這樣一副吃驚的表情啊?小弋子,我知道你長得美,可我想看的,卻不是你這樣吃驚的表情,而是你受到折磨時的痛苦樣子……哦,是的呢,世界上最美的風景,莫過于美人兒受到折磨而呈現的極端痛苦的表情了……”

說着,喬寒又開始控制不住地冷笑,末了把手指放進口中打了個呼哨,她身後的黑暗中便走出了一個巨大的淺藍色人偶來,而那人偶的每一步落地,都能引起一陣地動山搖。不過所幸它并不需要走太遠。眼下它來到了喬寒的跟前,沖着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這便是我當時傾盡所有也想要完成的人偶。”喬寒邊說邊帶着些得意撫摸着藍石光潔的表皮,末了向着羅弋轉過頭來,“小弋子,你很快便能死在它的手下了。你可真是個幸福的家夥呢……”

似是這樣說還不過瘾,喬寒又湊得離羅弋近了些:“本來呢我是打算用竹怪就把你給結果了的,但小弋子不愧是小弋子呢,就是會出一些叫人意想不到的奇招。可不幸的是,藍石的威力比起竹怪來說卻不知要大多少倍了,畢竟……它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呢。再加上現在的你可謂是奄奄一息,怕是也做不了什麽抵抗了吧?”

羅弋別開臉去——她不能不說自己的心裏一點兒絕望的情緒沒有,因為她的銀光閃只是練到一半,所以沒法回旋,再加上現在又是體力不支的,那匕首還躺在離她十米開外的地方,她壓根就沒有辦法夠到它。

所以,現在的她,可真真是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待宰的羔羊了。

“真是可惜啊可惜,那麽好戰的小弋子,那麽要強的小弋子,居然這麽輕易就栽在我的手上了。”喬寒說着,又是開始神經質地大笑起來,好容易才止住,“不過今天我心情好,可以發發慈悲。說吧,你想留下什麽遺言,我一定會盡職盡責地将它帶到那些拖你後腿的家夥那兒去——啊,又或者,我再送幾個家夥下去陪你,也省得你在下面寂寞……”

“喬寒,”但羅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臉上的冷笑因着滿身斑斑的血跡看起來是愈發的冷氣森森了,“什麽時候你的廢話也變得這樣多了?在我的印象裏,你不是一向以不說廢話為榮的麽?你要我的命就拿去好了,反正今天我來了,本就沒打算活着回去。我本就是已經死過一回的人,實在也沒什麽值得再牽挂的……”

可話說到這兒,她忽地就變得有些哽咽,硬是把沒說完的後半句給生生咽了回去。

喬寒等了一會兒,見她仍舊不打算開口,便抱起胳膊說道:“好,那我就成全你。藍石!”

話音剛落,羅弋立時感到一陣氣緊——一雙大手自後扼住了她的喉嚨,而且是越箍越緊,使得她的意識很快變得迷離起來。

對不起,許越……本來我還打算着再陪你一年的,可真沒想到今兒在這便要死了……

沈葉,有好一陣子沒見了,沒想到連臨走前都沒能再見你一面,都是我不好……以後沒有了我,你也要堅強地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別總是掉眼淚……

管若……他們就……拜托你了……喬寒還會有動作,你可千萬……別像我這麽……沒用……啊……

眼前漸漸模糊,就好像是有稀薄的霧氣吹進腦海中一般,眼皮也随之變得沉重起來,羅弋感到自己已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喬寒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似乎很滿意羅弋現出的瀕死神情。眼下所有的公文都會送到她的手中,一旦羅弋的魂魄出竅,她便要叫她立時魂飛魄散。

就在她的期待近乎被撩到滿點的時候,一道白光忽地從她眼前閃過,幾乎是在同時羅弋便從地面被掠走了,再一瞅,連那躺在地面的匕首也跟着一起不見了蹤影。

“這是怎麽回事?”喬寒轉向雲棠問道,臉上的肌肉抽搐得厲害。

可是雲棠和敗北面面相觑,顯然也并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喬寒氣得大叫一聲,雖然她不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但她清楚的是,她的計劃顯然是落空了。于是她一躍跳上了藍石的肩,便指揮着它向着閻羅殿的最深處行進開去了。

“那個閻王會有答案嗎?”敗北問道。

“不知道呢……”雲棠蹲下身子凝視着這滿地的血跡,眉頭情不自禁地皺了起來,“這真是太殘忍了……”

敗北低下腦袋,緊緊地抱住了懷裏的兔子玩偶,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便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輕輕地遮住了它的眼睛。

☆、第⑥⑦章

待許越趕到學校宿舍置放好行李之後,才發現沈葉的消息也是早已在手機裏頭候着了。

“你到杭州了嗎?其他人我都叫齊了哦,現在就等你了。如果看到的話,麻煩給個回複。”

許越大喘了一口氣——他真沒想到他們的速度居然這樣快,于是趕緊匆匆回複一個“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便随手抓了要帶的東西,着急忙慌地跑出了寝室。

約定的地點是一個僻靜的小涼亭,矮小的叢木形成了天然的屏障,而現場的五個人再加上匆忙趕到的許越正好能把所有座位占滿,就是有路過的行人也會以為只是朋友之間舉行的茶話會,因此可以說是絕不會引人生疑,而且即使路人想參加也無處落座,所以這下是可以放寬心來商議接下來的話題了。

沈葉斟好一杯茶遞給許越,道:“詳細的情況若若姐已經都和他們說過一遍了,你……你可還有什麽新的消息能為我們補充麽?”

許越擡頭一瞅,這才發覺管若也在,驚得一口茶差點兒噴出來,趕緊沖她擺了擺手。

管若微笑着示意。

許越有些猶豫,該不該和他們說仙翁來找過自己,并說羅弋要遭難的事兒呢,但又想到那天沈葉給自己發信息的時候,已經提過羅弋的處境有些危險了,那麽想來她們已是知道的吧,那……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麽可補充的了,反倒是……很希望從她們嘴裏聽聽具體的細節呢。畢竟羅弋那天走的時候那樣匆忙,留下的只言片語也沒有辦法讓他窺見事件的全貌呢。

“我倒是有一點能補充的,”見許越一直沒說話,任遠開口打破了這略顯壓抑的寂靜,“羅弋之前……有來找過我。”

“诶?有嗎?你都沒說呢……”沈葉看起來頗感意外。

“嗯。”任遠點了點頭,“那時我也有問她怎麽沒和你一起,但她并沒有細說,只說……自己有急事,然後就離開了。”

“那是……”衛炎接過了話頭,看起來有些害羞,“那是為了我身上隐藏着的火的力量來的……”

“天哪!”沈葉帶着些急躁搓了搓裙邊,語氣裏的煩躁愈加明顯,“我怎麽感覺羅弋是想把所有的事兒都辦完一樣,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想把所有的牽挂都給掃除似的!”

看樣子即使是新加入的衛炎也比自己有存在感多了,可好歹自己也是欠着沈葉一個人情,還一直沒有機會還上,所以也不好意思顧自離場,于是馮江只得深深嘆一口氣,靠在欄杆上把玩起自己的帽子來。

“這樣吧!”沈葉像是想到了什麽,把手相對着一擊,“咱們建一個微信群,要有什麽事兒就在群裏聯系,省得我又像這次一樣一個一個地去聯系你們,麻煩死了。”

“我說恩人,”馮江終于逮到個開口的機會了,“這事兒未免也太聳人聽聞了吧,現在怎麽說也是二十一世紀了啊,你要說有什麽超自然現象的,我還能理解,可要說什麽咱們要闖入那人死後的靈魂歸屬之處——啊,你說那叫‘冥界’是吧,然後咱們還要進去見閻羅王和閻王什麽的,那就有點兒扯了吧?再說了,還有幾周就月考了,我看……”

“喂喂,羅弋可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诶,你不是想還我人情麽,那這件事兒就不能——”

可還沒等沈葉說完,管若卻忽地一步上前橫在了他倆之間,抓住了馮江的手靠近自己嘴邊,沖着他的手背就呼了一口氣,然後開始端詳着馮江的神情,慢悠悠地說道:“這回你信了麽?”

且不說她的手冷得就跟冰塊一樣——這姑且還能用體質弱什麽的來解釋,但是……連她呼出的氣都跟冰窖裏浮旋着的寒氣一樣,這就不能不讓人感到害怕了……

馮江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連舌頭都有些打結了:“信……信信……我我我……我信……”

管若這才把他的手松開,複又回到了沈葉身旁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便優哉游哉地呷了一口,仿佛什麽事兒也沒發生過似的。

看着馮江抖得跟進了南極似的,衛炎忍不住捅了他一把道:“喂,你還好吧?”

“好……好得很……”馮江撐住椅面想要站起來,可目光一觸到管若,身子便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氣力似的,于是複又癱回了欄杆之上。

“我說,你也別這麽抗拒嘛。”衛炎扶了扶眼鏡道,“你別看這事情現在看來是有些麻煩,但是……”

說到這裏,衛炎湊近馮江的耳旁,把聲音壓得很低:“但是這幾位姑娘,可都是實打實的大美人兒啊,尤其是羅弋姑娘……”

說到這兒,衛炎的春心不由得又開始蕩漾了,竟連話也忘記繼續說下去了。

馮江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回話的時候卻是帶着點兒不屑:“我可已經是被妹子給騷擾夠了,所以管她們漂不漂亮,我可算是一看到她們就頭疼呢。”

衛炎被他這句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心裏恨恨想着這可真是個矯情的家夥,剛剛就應該讓他一個人被驚吓到虛脫而死,也不知剛剛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會對他産生那麽一丁點兒同情的心緒,居然還跟他說話呢,真是……哼。

“衛炎,馮江,你倆進群了麽?”

就在他倆各懷心事沉默着的時候,卻猛然發現沈葉的視線已是向着他倆冷冷地斜了過來。

“啊,馬上馬上……”

他倆幾乎是同時應道,連敲手機的頻率都是出奇的一致,發現後又不由得略帶嫌棄地對視了一眼。

“我有個問題想要問問大家,”就在這個當口,管若開口說話了,“請各位向右看,可看得見一只長着兩個腦袋的怪鳥?”

聽她這麽說,衆人齊刷刷地向着右側投去了目光——從他們的反應看來,應當是都看見了。

于是管若提起劍向着那只怪鳥走去,而那只怪鳥似也是感覺到了管若的接近,登時聳起了渾身的羽毛,身子弓得像只貓似的,卻發出了如狗一般的狂吠,撲扇了兩下翅膀便向着管若直沖過來。

管若舉劍一揮,便刺中了迎面而來的怪鳥的心髒,引得它立時慘叫一聲,但管若沒有絲毫猶疑,又直接拔了劍一劈便斬下了它的兩個腦袋。

那怪鳥發出一聲類似嗚咽的怪叫,便癱倒在了地上,轉瞬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一旁的衆人已是看得目瞪口呆。

“這便是之前說的從冥界逃出來的兇惡生物,”管若解釋道,“我看得出,它已經吃了不下五個活人。而且剛剛它站在那兒起碼有半個時辰了,看起來想要偷襲我們的打算已經存了很久了。日後諸位是一定會進出冥界的,而等進入冥界的時候,戰鬥素養就變得尤為重要。而這些冥界生物,只有擁有特殊法力或者是瀕死的人才能看見,且留在人界會造成不小的麻煩。而各位自然不是瀕死之人,所以……我希望以後你們若是看見了這種類似的生物,請痛快地予以斬殺,畢竟冥界也在四處追查它們的下落呢。這也算是為了提升你們的功力所做的熱身運動吧。更何況對于人界來說,也算是功勞一件了。”

聽到這番話最為熱血沸騰的便是衛炎了,激動得摩拳擦掌的也只有他。而其他人臉上的表情,則都是擔憂大過了責任感。

“知道了。我們照做就是。可是……羅弋呢?”沈葉發問道。

管若怔了一下,忽地就回想起了之前羅弋和她說的那些話來,臉色不由自主地就變得有些陰沉:“不好說……可是既然許越也沒能帶來什麽新的情報的話,那麽我們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說完,她背過了身去,在心裏默默地寬慰着自己:“對不起,弋弋……但我還是覺得,你不能過分保護自己的朋友……如果只是顧着自己去成長而舍不得讓他們受到一點兒傷害,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自私的行為呢?他們已經卷入了這件事兒,那麽一定會繼續下去的,這絕不是憑你一己之力能夠阻攔得了的。”

許越還在猶疑該不該把仙翁找過他的事兒告訴大家,可一想到這似乎是他和仙翁私底下的約定,便覺得說出來似是不太好,于是還是決定保密了。

搞不好,他很有可能會是第一個再度見到羅弋的人呢。

盡管仙翁曾經直言,羅弋可能有難。

心有餘而力不足說的大概就是他現在的狀态吧——但是眼下也再沒有其它辦法了,只能等待三日以後的那個約定了。

“羅弋,你為什麽要選擇死亡?”

“活着太痛苦了,尤其作為一個女人。”

“那麽,來世你希望借由什麽面目出現呢?”

“你是說投胎?不,我不願意再降生在這個世界了。我希望,我能夠永遠消失,消失得幹幹淨淨的,就像一縷揚灰飄散在空氣中那樣。活着實在是太痛苦了,而我……實在是不願意再經歷一遍如此痛苦的人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最後一段應該分到下一章的,然而我還是想不水地湊夠三千字……

☆、第⑥⑧章

“但你消失不了啊。若是要成為‘無’的話,那麽必須擁有一種平靜、祥和的心态,仇恨什麽的都必須得從心中消失得幹幹淨淨,再掀不起一絲波瀾,那才符合‘無’的标準。而現在的你,很顯然并不符合這個條件。”

“開什麽玩笑!”

“你的心裏燃燒着巨大的仇恨,即便是死前肚裏也還埋藏着無盡的冤屈與不滿,這便注定了你會成為一個游蕩于這世間的鬼魂的命運,所以……你沒有辦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靠!活着的時候不讓我好過,現在是連死了也不願意讓我清靜麽?既然你說我消失不了的話,那麽不如索性用你來替吧!”

“別別別……咳咳,那什麽……其實要完全消失還有另一個辦法,那便是踏上返生之路。”

“返生?”

“嗯。就是恢複到活人的狀态,同時仍舊保留一些獨屬于鬼魂的靈力,給一年的時間做個了斷。如果你找到的宿主願意把心交給你,那麽你便能取代那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完成生前未了的心願,達到平靜之後再選擇成為‘無’;而如果沒法取得,那麽一年之後你便也要為此付出代價——徹徹底底的灰飛煙滅。畢竟如果放任鬼魂任意恢複活人狀态而且在世間肆意游蕩的話,那麽勢必會引起混亂的。但不管是哪一種,都完全符合你的期待不是麽?”

“聽起來好像是這樣……”

“如果願意的話,就請在這契約上畫押吧。”

回憶在這裏就停止了,空間也漸漸變得扭曲起來,噬心的痛楚從膝蓋開始向上蔓延開來,在腰腹處達到頂點,而這一切似是變成了一個夢,裏頭的場景愈發地光怪陸離、破碎不堪起來。

羅弋睜不開眼睛,也沒有辦法發出聲音,臉上痛苦的表情看上去仿佛在承受着來自地獄的折磨一般。

太上老君用拂塵輕輕地拂過她的額頭,嘆息道:“可憐這樣标致一個姑娘,肉體和心靈居然都受到過那樣嚴重的摧殘……人對于美好的東西總是會有破壞的欲望麽?都說人、仙、冥界從來都是界限分明的,但而今看來,似乎人間的苦難,似是比冥界更甚呢……

“不過也有這個可能。相較于仙界和冥界這樣純粹的地方,人界卻是一個更為複雜的存在了。如果是純粹的痛苦,那會使人麻木;而如果是純粹的幸福,便會使人平和。最怕的就是這苦樂相織,在天堂和地獄之間來回的感覺啊,那才是最叫人感到受折磨的……”

從前太上老君也算是救治過一些生靈,但很少見到有重傷到這個地步的——腰腹幾近被刺穿,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也多達幾十處。直到現在羅弋的傷勢依舊很嚴重,但最糟糕的是她的記憶裏,溫暖和快樂的記憶也是十分的稀少,受過的痛苦和折磨卻是占了主體,因此想要活轉過來的願望十分微弱,要恢複過來便是尤其不容易。

看來,要想讓她恢複得快一些,沒了那小夥子怕是不成了。

想來三日之約也是要到了,也是時候去看看了。

“明月。”

“在,師父。”

随着老君這一喚,簾幔後方走出了個樣貌标致的小女孩兒來,那可真是面若銀盆眼如杏,一襲仙衣飄飄的,叫人看了就不由得心生憐愛之情。

眼下她走到了老君的跟前,向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為師要離開兜率宮片刻,這位姑娘就拜托你照看少頃了。”

“是,師父。”

交待完畢,太上老君便匆匆忙忙地騰雲駕霧而去了。

見他走遠,明月便拿起一把扇子開始為羅弋扇風,卻見她眉頭緊皺滿臉是汗,看起來很是痛苦的模樣,又見她的衣角微露,便輕輕地向上掀了一掀,這才發現她身上有着衆多的傷痕,頗為觸目驚心,不難想見當這傷口還是新鮮的時候該有多麽可怕。

雖然師父已經為她治療過了,但這樣嚴重的傷勢怕是也得過上好些時日才能好轉過來,見羅弋疼得滿臉是汗的樣子,明月不由得心生同情,于是趕緊将她扶起,從袖中取出一顆止痛的仙丹喂她服下,又卷起衣袖小心地為她拭汗。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明月才發覺懷裏的這位姑娘真是生得好生俊俏,又忽地想起前些日子曾聽何仙姑抱怨天庭的日子實在太過單調無聊了,可嘆空有一身技藝也是無法施展,若是能得一徒弟就圓滿了——眼下見到的這姑娘長得這樣一副标标致致的模樣,想來仙姑一定會喜歡的吧,再說仙姑在治病救人方面可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如此一來豈不是一箭雙雕麽?

想到這裏,明月不由得在心裏暗暗地稱贊起

第 22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處等着她呢。

景色依舊如故,唯一不同的一點是,城市的角角落落都潛伏上了許多難以名狀的生物,但羅弋看得出來,它們都是來自冥界的。這會兒她是既擔心又好奇,向着沙沙發問道:“普通的人類,能感覺到或是看得見這些冥界生物麽?”

“有特殊能力的應該可以,将死的也能。”

沙沙這樣一說羅弋不由得又想起了衛炎來——對了,還有這家夥的能力等着她去激活呢。

有沙沙的帶領,管若所在的地方很快便出現在了眼前。拐過一個小彎,羅弋便看見了管若的身影。

像是聽見了背後的動靜,管若警覺地轉過身來,這才發覺是羅弋來了,一時許久的分別所激起的思念還有因喬寒而起的恐懼等等情緒都瞬間湧上心頭來,引得她小跑着向羅弋奔來,一下便擁住了她,眼裏也泛上了淚花來:“弋弋,真是好久不見你了……這些天,你……還好嗎?”

“好着呢。”羅弋笑了笑,但臉上的神色很快又變得嚴肅起來,“我聽沙沙說,冥界出事兒了?”

“嗯……”管若想要隐藏的擔憂又在此刻浮上了臉來,“鬼界的秩序已然是完全被她給擾亂了,而且好像……連閻王也被她給軟禁了……她放話說,必須要弋弋你去找她,不然……”

“哼!”先前羅弋的手裏拿着一顆用來把玩的石子,這會兒被她一用力就給捏碎了,“不用她說我也會去的。之前我可是就一直想去找她呢,只是無奈沒有線索而已。這下可倒正好了……”

“弋弋……”管若忽地就抓住了羅弋的手,眼裏的焦慮是更甚了,“要不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再做決定吧,畢竟這事兒……我總覺得很蹊跷,搞不好……搞不好是陷阱呢,畢竟這次我見到喬寒,總感覺她和之前……似乎是有點兒不一樣了……”

“那你的意思是,這事兒,就能放任不管了?”

“這……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別擔心了,以前我和喬寒還能說是亦敵亦友,盡管我們經常是毫不留情地嘲諷對方……可在現世的那次交手讓我明白了我倆注定會走上不同的道路,而且已經在各自選擇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我和她,是遲早要來個了斷的。現在既然她已經把挑戰書下到我眼前了,那麽我豈有不去之理?”

看着羅弋那燃燒着明亮眼神的雙瞳,管若知道自己不管是再怎麽阻止也擋不住她的決心了,于是只能握緊了她的手,帶着些鄭重的情緒叮囑道:“別勉強自己。”

“我知道。”羅弋會意一笑。

“人界這邊出現了很多冥界來的惡鬼,怕是很快便會引起不小的騷亂來。弋弋,你的朋友和戀人也在這邊,對不對?”

“啊是呢,說到這個……管若,我去到冥界的時候,他們……就拜托你了。”

“嗯,放心吧。”

“那……我走了。如果你不清楚都有誰的話,沙沙會告訴你的。”

“好的。”

管若把沙沙抓過來抱在懷裏,看着羅弋的身影再度消失在了遠處,心裏不由得又盤上了那個不祥的預感來:她總覺得,羅弋會在某次告別後悄然消失,而且……再也沒法尋見她的身影了。

任遠拿起手機想給沈葉發微信,可是敲了幾個字以後還是删掉了,複又把手機放回了桌面,開始托着腮發起呆來。

她還在害怕自己麽?這會兒給她發消息,又合不合适呢?

就在他想得頭也發痛的時候,卻忽然聽到窗邊傳來“咚咚咚”的敲打聲,因着疑惑便向那邊轉過腦袋去,卻猛然發現了一個女孩兒的臉倒吊在拉開了窗簾的窗口,長發倒挂下來随着清風舞動着,像是長長的水草。

起先任遠真是吓了一跳,但沒多久他便認出了那張臉來,于是立馬站起身來開了窗戶,道:“幹嗎呢大白天的裝鬼吓人?”

“我可沒有裝,完全是本色出演。”那女孩兒正是羅弋,眼下她抱着胳膊瞅着任遠,仍舊保持着那倒吊着的姿勢,“和我說說,那個叫‘衛炎’的,現在在哪兒?”

“那家夥啊,現在應該在學……”可話說到一半,任遠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不對啊,這事兒你幹嗎來問我呢,沈葉沒和你一起?”

“說來話長。總之呢你現在把那家夥的地址報給我就好,我有急事。”

任遠雖是奇怪,但還是把衛炎的寝室樓房間號都一一報給了她。

羅弋看起來還真是趕時間,一聽完完整的地址便把手朝着屋檐上一勾,道一聲“辛苦你了”,便轉瞬沒了蹤影。

任遠從窗戶中探出身子,還是有些沒緩過神來,但見羅弋這一溜就沒影了,不由得在心裏暗暗奇道,這羅弋,是不是練過功夫啊,飛檐走壁竟玩得這麽溜。

有了地址羅弋很輕松地便找到了衛炎的寝室,敲開門的時候他像是在聚精會神地看着一本漫畫書,直到他室友喊他的時候才如夢初醒似的,但就在他的目光接觸到羅弋的那一瞬,卻像是詐屍般地從椅子上彈起,一臉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聲音都顫抖了:“诶……诶?!找我?真……真的是,找我的?!”

“是啦你個走運的家夥!”

衛炎就這麽被搡到了羅弋的跟前,好容易才頓住步子,滿臉通紅地絞着手道:“你……你好……”

見他這副模樣,羅弋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許越的那些室友來,暗暗地就覺着有些好笑,于是上前一步拉過了衛炎的手腕,溫溫柔柔地說道:“衛炎,我找你好久了。跟我來吧,我有重要的事兒要拜托你呢。”

在看見羅弋的那一刻衛炎的靈魂就處于近似出竅的狀态,此刻聽到她喊他的名字,還用這麽溫柔的語調說她有事兒要他幫忙,登時覺得渾身都是麻酥酥的,似也是不知自己此時身在何處,只是發癡樣地應着:“好、好的……”

他的那群室友就這麽伏在門邊目送着他們遠去,那是瞅得一愣一愣的。

待他倆的身影終是消失在拐角處的時候,那群室友的其中一個似是有所感悟般,打了個響指說道:“最近的姑娘是不是審美都有些不太正常?”

☆、第⑥③章

“不知道……貌似最近好像都是那種娘娘腔的比較受妹子歡迎啊……”

“唉別管了別管了,我們繼續我們的!”

“诶我說,再這麽玩游戲小心孤獨終老啊你。”

“靠,沒妹子找還不許老子打游戲啊,少廢話,趕緊坐下開殺!”

寝室門“砰”地一聲被關上了,裏頭又閃起了一片綠光藍線來,伴随着借勢助威的呼喊聲。

一路上衛炎的腦袋幾乎都處于一種“斷片”的狀态,偶有回過神來的時候便趕緊在心裏暗暗激勵自己“你可要抓住機會啊衛炎,像這麽漂亮又願意主動找你的姑娘,錯過這村可絕不會再有這店了,可一定要抓住機會啊”,于是當他第三次回過神來的時候,終于是下定了決心轉向羅弋想要開口,可沒成想卻是被羅弋給搶了先。

“沈葉已經和你說過大致的情況了,對吧?”

“嗯……哦!”衛炎恍然大悟一般,“這……這麽說,你就是沈……沈同學說的那位……可以激活人身上特殊能力的羅姑娘了?……”

“是。”羅弋笑着點了點頭。

天哪,衛炎可真是沒預料到沈葉提過的那位姑娘居然長得這樣俊俏,一時春心忍不住地蕩漾開來,幹咳了幾聲便趕緊抖擻出一副紳士姿态道:“羅……羅姑娘,我想這一定是命運的安排,因緣際會的讓我們産生了這樣浪漫的交集……我……我喜歡寫字畫畫看書,姑娘呢?敢問羅姑娘平日裏都喜歡做些什麽呢?”

羅弋笑嘻嘻地推了衛炎一把,衛炎竟一個沒注意栽倒在了地上,待擡頭看時,卻發現羅弋已是走遠到某處蹲下,舉起手裏的匕首對準了地面就是一戳。

衛炎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卻忽地見了一陣亮光刺眼,便下意識地用手去遮眼睛。

待這光芒漸漸散去的時候,他猛地感到脖子上一涼,于是伸手去摸,竟發現上面多出了一件挂飾來,底端挂着的墜子形似一只火鳥。

“這……”衛炎竟是有些害羞起來,“莫非是姑娘送我的定情信物麽?……”

羅弋差點兒打了個趔趄,心想着這家夥的腦回路果然是和一般人不同,但還是強壓下這種不是很善良的想法,款款走到了衛炎的身邊,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捏了捏他的臉兒,一字一頓地說道:“不好意思啊小弟弟,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啊沒關系的,不就是有……什麽?!有男……”

宛若被雷電劈中一般,衛炎登時就石化了,恍惚間似是感覺到有北國的寒風悄然從頭頂掠過,又拐着彎兒鑽進他的體內,連着他的心和內髒都一起凍成了冰塊。

“這樣子六種力量就全部找齊激活了,得以後找個時間把屬于他們的密卷還給他們呢……啊,這事兒以後再想吧,總之呢,這倒黴的後山是不用再來了呢……”自言自語了一會兒,羅弋站直了身子,無意間回頭一瞅,卻發覺衛炎仍舊愣在原地,便沖他喊道,“喂,小弟弟!你自己找得到回家的路對吧?這會兒我趕時間呢,怕是不能把你送回去啦,喂——喂!我說話你能聽得見麽?別發呆啦,再傻杵在這兒小心叫狼給吃啦!”

羅弋伸着手在衛炎眼前晃了晃,見他仍舊沒有反應,于是也只能嘆了口氣顧自離開了。

而衛炎呢,仍舊那麽怔怔地望着前方,突然間又哭又笑地自言自語道:“我是誰?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啊對了,我可是唯一的候選人呢,在地球遭遇毀滅性危機的時候,能拯救人類于水火之中的,也就只有本大爺了……”

蒼天啊,祝願他一切都好吧。

終于來到這個久違的地方了,撲面而來的冷風依舊沾染着枯血和腐肉的味道,黑暗就像是一件碩大的鬥篷一般無言地罩在冥界的上空,倘若偶然間,你見到了星星點點的光明,那麽一定是看見了螢火之花——那是冥界唯一能帶來光明的植物,常年飄蕩于冥界稀薄的空氣之中,是冥界最為純潔的存在,雖然成片出現,但以整個冥界為參照,數目卻是稀少到可以忽略不計。

羅弋已經來到了冥界的入口,眼前的一切果然是如管若所言——尤其是冥界之門,簡直已是破碎得不成樣子。羅弋一轉眼珠,卻訝異地發現了眼下用來取代冥界之門的竟是一個那樣微弱的結界,而且這結界居然還是被閻羅王撐着的,頓感事态的不妙可能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期,心頭的急躁不由得更甚了,甚至都沒想到和閻羅王問個好,就着急忙慌地想要沖進去。

“歡迎來到冥界,您……”

耳旁傳來了一個疲憊的聲音,引得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去,而說話人的目光竟在與她的目光相接的那一瞬發起了亮來:“這……這不是羅弋麽!天,這可真是上天保佑啊,只要羅弋在……”

但還沒等他說完,四周忽地揚起了一陣相當迷眼的沙塵,引得衆人紛紛掩面閉眼,待這沙塵稍稍散去之後,他們才發現眼前多出了一個身着白衣的女子,這會兒正對着羅弋意味深長地笑着:“可真是恭候多時了。”

羅弋的笑容也帶着滿滿的刺兒:“喬寒在裏面對吧?”

“是的,你很快便能見到她了。這邊請。”

于是羅弋就這麽跟着雲棠進去了,這壓抑的氣氛直到她們走出老遠才算是有些許的消散。

“天,羅弋跟她進去了……”

“你說喬寒在打什麽算盤?羅弋能贏麽?”

“不知道呢……”

“喂,我說!”

就在這時,一個尖銳的聲音吓得那幾個随從差點兒跳起來,這會兒他們才注意到閻羅王正惡狠狠地盯着他們看呢,而且臉色都氣得有些發紫了:“你們一個個的,居然都敢無視我閻羅王的存在!特別是她倆……居然……居然敢無視我結界的存在就這麽穿來穿去的,這……這是什麽意思呢,啊?!信不信我把這結界給撤了,讓人界與冥界自由連通,彼-此-相-愛-啊!”

“使不得啊閻羅王大人!”一個随從慌忙撲上前來安慰閻羅王道,“您可不能意氣用事啊,現在您呢,就相當于是冥界的門,這是一個多麽神聖的職位呀,冥界的萬物生靈都掌握在您這一雙手中呢,怎麽能說不幹就不幹呢,那不是損了您一向負責認真的聲譽麽,多不值當呀……嘿嘿,別生氣了閻羅王大人,您渴麽,餓麽,要不小的去給您弄點兒吃的?……或者,幫您揉揉肩捶捶腿,您老息怒,息怒……”

閻羅王臉上的暴怒神色這才算是稍微緩和了些,又因着随從在他胸口的一順氣而舒心了不少,于是嘆口氣道:“唉,罷了罷了……誰叫我這麽善良呢,這活既然接上了,那就得繼續幹下去,你們說是不是?”

“是,是……”随從們交換了下眼色,會意後登時全體笑得跟一排花兒似的,對着閻羅王連連奉承道。

漸漸地就入夜了,沈葉把寫了一半的作業扔到一旁,用手掩着嘴兒打了個呵欠,又把鎖了屏的手機劃開刷了一會兒,失落的情緒不由得再度湧上了心頭來——一條消息也沒有,別說任遠,連羅弋都沒給她發消息呢。

“啊,到頭來我還真是失敗呢,連一個願意陪在我身邊的人都沒有……”她伏在桌面,把腦袋悶在臂彎中自嘲般地自言自語道,漸漸地就感覺到眼睛裏開始變得濕熱濕熱的。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地聽見窗戶上傳來了“咚咚咚”的敲擊聲。

“羅弋?”

她下意識地坐直身子,卻意外地發現窗外飄着的是一個她不認識的女子,眼角眉梢寫滿了風情,正對着她笑得明媚呢。

若是擱在以前,她大概會吓得尖叫起來,可自打認識羅弋以後,奇奇怪怪的事情她也算是經歷了不少,因此現在她的反應顯得相當淡定,雖然沒有見過那窗外的人,卻也是給了回應——她用手指戳戳自己,問:“我?”

窗外的女子點了點頭。

于是沈葉拉開了窗戶,那女子便按住了窗沿一個翻身進了屋裏,越過書桌落在地面,款款轉過身來沖着沈葉一笑:“打擾了。”

她長得算是好看的——雖然很成熟,但仍舊算是好看的。而好看的人總是輕易地便能去除他人的戒心,沈葉自然也不能例外。

所以,眼下沈葉慌忙對着她擺擺手笑道:“不打擾呢,不打擾。”

不過說到這裏,她也的确是有些好奇起來,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您是……”

“啊,我忘記了,你可還是不認識我呢。”女子拂了拂頭發,笑着回道,“我叫管若,是羅弋的朋友。”

“啊!這樣啊!請坐請坐……”沈葉趕緊為她拉來一把椅子扶她坐下,又擡起頭來對着她開口說話了,眼裏盈着滿滿的焦灼,“羅弋說自己心裏煩要去散散心,可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她……還好嗎?”

看沈葉臉上的關切與擔憂,絕不是能夠裝出來的,管若似也是有些理解羅弋為什麽對她下不去殺手了,心裏是愈發的難過與哀傷起來,于是嘆了口氣回道:“實不相瞞,冥界那邊……出事兒了。”

☆、第⑥④章

“冥界”對沈葉來說可是個新鮮的詞兒,一聽到這個詞語她的腦海中登時就閃過了無數電視劇電影裏的橋段來——而在現實生活中,聽到有人和她這麽說那可是有種難以言喻的刺激感,不過因着瞧管若的臉色可是不太好,于是她也只能用擔憂的聲調回道:“嚴重麽?”

管若點了點頭,答:“嗯,挺嚴重的。首先就是冥界的門被喬寒給打破了,因此現在人界出現了好多本是寄居在冥界的惡鬼妖魔,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之一……”

一聽到喬寒的名字沈葉的心頭登時泛起一股涼意,腦海裏也随之翻過無數在牢獄中度過的片斷來。看來這次的事态是比上次更加嚴重呢,沈葉只覺得面部都有些發僵,聽着自己發問的聲音都有些不自然了:“那……那羅弋呢,她怎麽沒和你一起來,難道說……诶,不會吧,她……她總不會去找喬寒了吧?”

沈葉說得一點兒都沒錯,管若連否定的餘地都沒有。

“天啊!怪不得——怪不得這些天她一點兒音訊都沒有!這下可怎麽辦才好啊,她不會出事兒吧,天啊……”沈葉急得直絞自己的雙手,估計這會兒她身邊要是有塊手帕的話,能立時叫她給咬碎了。

“其實……這也是我來找你最主要的原因。”管若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的,“弋弋就這麽一個人去了,連一個幫手都沒帶上,可越是這樣,我越覺得,這次的危險一定非比尋常……弋弋就是這樣的個性,只要她覺得有極大的危險,為了不讓在意她的人擔心,她有時候甚至會刻意隐瞞自己的行蹤……”

“這個笨蛋!她什麽都不說才會讓我擔心啊!”說着,沈葉登時站起身來,插着腰怒道,“不行,這事兒我絕對不能坐視不管……還好前陣子我留了個心眼向她問來了她小男朋友的微信——我想除了咱們,最了解羅弋行蹤的就只有他了。所以,我想我們必須得把他叫過來,好好商量一下這件事兒才行!”

見她一臉鄭重地盯着自己看,管若趕緊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很好。那麽接下來的事兒就交給我吧。”說罷,沈葉一把從桌上抄起手機,開始“咚咚咚”地在上面敲起字兒來。

管若在一旁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只覺得自己此時也是有點兒喜歡上這小姑娘了。

“弋弋,你還真是……交到了一個好朋友呢。”管若在心裏想着,嘴角不由得漾上了一抹微笑來,但這微笑很快又消隐下去了,“對不住了弋弋,我知道你的本意只是希望我保護他們,并不希望他們知道你的危險處境,但是……但是就像這小姑娘說的那樣,身為朋友,對于你的危險,我并不能視而不見……而且你該知道,既然他們身上的力量已經被激活了,那麽卷入這件事幾乎就成為一種必然了。弋弋,其實你不該擔心那麽多的,你該輕松一點。畢竟,我們很多人,都很希望走進你的內心世界,為你分憂啊。”

再說許越,自打那天那麽突然地就失掉了羅弋的音訊,甚至連着刷了好幾天的手機都沒收到她的回複,于是他一生氣就把手機給關機了。

說到這兒真是,所以說社交軟件是愛情的墳墓嘛,本來兩個人不在一起的時光會成就多麽美好的思念啊,有時候還能促成流傳千古的詩篇呢,可現在倒好,促成的全都是計較“你為什麽不回我”、“你為什麽回得這麽慢”、“你為什麽從來不主動給我發消息,你是不是不愛我了”這些關于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的小情緒了。

眼下許越一個人沿着倆人一起走過的那條小河逛了好久好久,希望能平複一下自己煩亂的情緒。

最初的那種憤怒感覺似是的确漸漸淡了,他又忍不住想要把手機給開了,可又怕再度失望,于是在心裏抗争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再悶頭走一會兒為好。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地就想起了羅弋那雙即便是在炎炎夏日也涼到不行的手,心裏不由得又是有些隐隐地擔憂起來。

“她的身體……怕還是很不好吧……”

這樣一想,他瞬間就下了一個決心,于是掉轉方向走向了小鎮的中心去。

“醫生,女孩子手腳冰涼都有哪些原因啊?”眼下許越坐在了問診的椅子上,一臉嚴肅地望着眼前的醫生,許是因為他的眼神過于迫切焦灼,引得那醫生的額角都不由得為之挂上了幾滴冷汗來。

“這個嘛……”醫生幹咳了一聲,把眼鏡向上推了一推,又将雙手相對着交叉在了一起,“應當是末端血液循環不暢吧……”

“那……有什麽好辦法能改善嗎?”

“吃點兒滋補的東西,多運動,改善體質。”

于是他再度回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很自然地擡頭望了望天,這才感覺到晚風吹來已是漫上了些許涼意。

他在心裏默默地對自己說道:“又要入秋了呢……”

忽地就又想起了剛剛醫生說的話來,雖然是籠統了些,可卻是叫他的心裏有了點兒譜。

他打開了手機——在等待開機的那幾秒鐘內,他已是在心裏不斷地編輯着一會兒想要跟羅弋說的話了:“羅弋啊,等你回來有空的時候,那啥……咱們一起去跑步好不好?跑完了,我給你買紅棗湯喝,又能美容又能養顏的……”

不對,這樣說實在太娘了,肯定鎮不住羅弋……

不過說起來,羅弋好像就是吃軟不吃硬呢……

他想着想着就入神了,以至手機震動起來的時候吓得他險些就把它給飛出去了。

等會兒……震動?

難道說,羅弋回消息了?

他趕緊把手機劃開,卻意外地發現是沈葉發來的,而消息的內容更是驚得他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在嗎許越?羅弋跟你在一起呢嗎?唉我估計不會在一起呢吧……那什麽,你現在在哪兒呢?能不能馬上來我這兒一趟啊?唉怎麽說呢,就是,我估計羅弋現在的處境……有點兒危險,假如她沒和你在一起的話……”

許越把這些話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愈看就愈是心慌,以致當他敲打着屏幕去回複的時候,都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覺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發着抖。

也記不清自己和媽媽扯了什麽理由,只說自己有很重要的事兒要趕回學校去,于是爸媽雖說是不舍,也只能含着淚和他送別了——不過他們堅持要送他去到車站,整得許越的心裏是愈發地煩躁起來。

果然,要想和父母相互理解永遠都是件難事兒呢。

等到出了站臺的時候他才得以孤身一人,又想到沈葉那句“羅弋現在的處境可能很危險”,心裏不由得就更加地煩躁不安起來,甚至連腳步也變得沉重了。

就在他提着行李箱即将行至樓梯最後一階的時候,卻在恍惚中感覺到似是有誰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這種感覺很奇怪,卻又很熟悉,就好像……就好像那次被金枝調戲的時候——那次也是這樣的感覺,就像是飛箭穿過腦海,又像是托夢,又好像是某人發給他的即時訊息,而唯一的不同是……

這一回,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那呼喚的來源在何處,甚至能感覺出那個人的身姿樣貌來。

而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覺到……那個人,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他下意識地朝旁一瞥,卻驚訝地發現對方竟自己出來了——那是一個身着白衫的小老頭,正對着他又是招手又是眯着眼睛笑呢。

看他的裝扮,倒真像是電視劇裏的仙翁,許越簡直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拼命地揉了揉,卻發現對方仍舊立在那兒,便伸手指了指自己,問道:“我?”

那小老頭點了點頭,伸出食指勾勾示意他過來。

許越低頭看了一眼手表——還有時間,那麽過去看看也無妨。

待他終于來到小老頭跟前時,那小老頭卻是一臉得意的神色,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徒弟,我找你好久了。”

許越一愣,緊接着便彎下-身子戳了戳老頭兒光禿禿的腦袋,語氣裏是滿滿的揶揄:“喂,我說老爺爺,現在可不興這種詐騙手法了,如果您一定要堅持的話,那麽好歹找個年齡大點兒的試吧,我一年輕人,一沒毛病二沒野心的,您覺得我能上當?”

小老頭不悅地一把擋開了許越的手,正色道:“我可是難得下凡一趟,為的還是破你的劫,可你居然對我如此不敬,就不怕你的心上人死在喬寒手裏麽?”

天,居然一說一個準兒,這看來真不是搞詐騙的,而許越也正是擔心着這個呢,于是态度立馬發生了改變:“您……您知道羅弋現在的情況?您……認識她?”

老頭兒清了清嗓子,道:“按說仙界本不該摻和凡間的事情,可現今凡間也是發展迅速了,時而造個飛機時而整個飛船的,弄得仙域的領土如今是越來越窄……所以,我們神仙對于凡間的動态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的,更何況是關乎這二陣被打開的大事兒呢……而羅弋的所作所為,無論是對人界仙界還是冥界都是有利的,那麽我沒有不幫的理由。事實上,從你們進到喬寒城堡的那時候開始,我就已經決定要幫你們了,不過在等待一個時機而已。”

這番話登時讓許越肅然起敬,慌忙對着老頭兒作了個揖道:“敢問您……是哪路神仙?”

老頭兒咳嗽了一聲,回:“這個在凡間可是不方便透露。這令符你且收好,三日後的子時你帶着它到斷橋邊候着,到時會有一青牛前來接應你。你騎着它,它自會帶你來到我所在之處。不久羅弋便會遭難,我怕是現在就得出發了。”

“什麽?羅弋會遭難?!這是怎麽回事兒,喂!等等啊——”

“小夥子,有話留到以後再說。你若是再這樣磨磨蹭蹭下去,可就趕不上列車了呢。”

他這一句話倒是提醒了許越,引得許越慌忙回頭去瞅——果然不假,大隊人馬都提起了行李在往動車裏頭走呢。

許越趕緊一路小跑過去總算是趕上了,卻在車門關合的那一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然而站臺上,卻是早已沒有了老頭的影子。

“三天後的子時嗎……”許越在心裏暗暗想道,“那麽,我可得好好計劃一下時間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有點不自然,所以略修了一下,為管若加了一段心理描寫。

☆、第⑥⑤章

閻羅殿依舊是老樣子,也許對于凡人來說也算是陰森可怖的,但對羅弋卻是不然——閻羅王的存在,把這大殿陰沉可怖的氣氛沖淡了不少,想當初她和管若範喬她們還沒踏上這返生之路的時候,還常常拿閻羅王開涮尋開心呢。

可是這會兒,閻羅殿卻的确是有了另外一層含義。

畢竟在那裏面等着她的人,可是喬寒呢。

想到這裏,羅弋不由得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一旁的雲棠似是感覺到了她的情緒,于是開口問道:“怎麽,害怕了?”

“誰會啊。”羅弋毫不客氣地反駁回去,“與其懷疑我,你不如去轉告喬寒,讓她少那麽自視甚高了。”

“喬寒這會兒可算是在氣頭上呢,而且現在她相當仇恨你,我可不敢做這個傳話筒。”

“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應該還記得,上回在她城堡裏發生的事兒吧?”

經雲棠這麽一說,羅弋的腦海裏還真掠上了許多片斷來,同時之前困擾着她的念想也随之泛了上來,但她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從何問起,于是只能帶着些試探問道:“記是記得……怎麽了?”

雲棠的眼珠滴溜溜向着她轉過來,看起來像是想說些什麽,可最後卻只化作了一聲嘆息:“罷了,等你見到她的時候,自然會明白的。”

說罷,她把手探入牆中,按下了隐藏在裏面的一個開關,一道石門便随着這指令緩緩升起,而就在那石門底端變得愈來愈大的空隙裏,可以清楚地看見一個人坐在一張寬闊的大椅上,面前堆滿了公文。

“主人,她來了。”雲棠微微欠下身子,語氣很是恭敬。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于是那個人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向着這邊走來了,身旁飄着的看起來像是個小女孩兒,而随着距離的接近,那個人的五官也是在角燈的照映下變得漸漸清晰起來。

“你終于來了,小弋子。”已經可以認出那個人正是喬寒,這會兒她正沖羅弋微微笑着,卻是有點兒讓人不寒而栗的意味,“我等你好久了呢。”

羅弋瞅了瞅那小女孩兒,又回過來瞅瞅喬寒,不知怎地只覺一股壓迫感直逼心頭,忽然間就感覺到一種難以言說的緊張,額上也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來。

“敗北,”見羅弋不說話,喬寒徑直轉向敗北說道,“送小弋子進密室,她可是難得的貴客,我得找個寬敞的地方和她談上一談。”

“好的媽媽。”

敗北帶着笑飛到牆邊,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在上面一摸,摸準後便對住某塊石磚猛地一擊,地面便登時裂作兩塊薄板般朝着兩邊打開,驚得羅弋尖叫一聲,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

底端是堅硬的青石地板,落在上面的羅弋疼得龇牙咧嘴,但還是很快就掙紮着站了起來——這裏畢竟是敵人的地盤,萬萬不可掉以輕心的。

就在這個時候上空忽然回旋起了瘋狂的笑聲,四周的角燈似是對這笑聲有感應般地亮了起來,

第 21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省得到時他又帶手下來妨礙我。”

“你……這麽說,冥界的門是被你打破的了?我說喬寒呀喬寒,你可真是得寸進尺啊,你說要上返生之路狄陵殿下也是允了,甚至之前你老在冥界這兒搗一拳那兒幹一仗的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而且你知道自從伊珠姑娘死了以後,狄陵殿下的心情就一直不好,連對冥界的管理也是松了很多,你怎麽還是……”

可還沒等他說完,一道電光忽地就劈到了他跟前猛然炸開,吓得他瞬間噤聲了。

“你廢話太多了。”喬寒玩弄着手指上的銀戒,似是也懶得再看閻羅王一眼,只是驅動着藍石便向着閻羅殿的最深處走去了。

跟在後面的雲棠也忍不住朝着閻羅王瞅了一眼——沒想到過去了這麽久,閻羅王還是那個閻羅王,而且這家夥的說話方式居然還随着時代的變遷也變得與現代人無異了。

雲棠不覺有些好笑,但還是抑制住了,小跑幾步便跟上了喬寒去。

“這……哎呀!”閻羅王忿忿地向着地面跺了一腳,轉過頭去沖着身後的幾個随從喊道,“你們幾個給我好好跟着,護送我去看看冥界之門的情況!”

“是……”

出了閻羅殿,看着已然亂成一團的冥界,閻羅王心頭的焦慮感是越來越重了:這又是門毀又是閻羅殿被闖的,真不知閻王等會兒會怎麽收拾自己呢。

河水很清,清得能照出人的影子來,只是夜晚的光線如此昏暗,使得倒映的影子看上去也是朦朦胧胧的,帶着些模糊的光暈,就像是半醒的夢一般。

管若在河邊撥弄着這帶着些涼意的河水,忽然間發話道:“範喬,你也感覺到了,不是麽?”

“嗯。”範喬抱着胳膊倚在粗糙的牆面上,“怎麽會感覺不到,這種只有鬼界才有的帶着枯血味道的冷風……”

陳梅梅已經以最大的認真度聽着她倆的對話,奈何還是不解其意。

“比如說那片荷葉上……”說着,管若舉起了手裏的劍對準右邊就是一劈,随着劍光一閃她所對的方向傳來了凄厲的一聲叫喊,緊接着一團軟塌塌的東西便無力地落在了河面,看起來就像是被劈成了兩半的老鼠一般,只不過多了一雙翅膀和一對角來。

“暗夜探子也比之前多了幾倍不止。”範喬向着河面瞥了一眼,道。

管若站起身來,眼見着那顆跟蹤着的黑色小圓球着急忙慌地撲棱着翅膀,轉瞬隐進了布滿了星星的夜空之中。

“是喬寒?”範喬試探着問道。

“如果暗夜探子也在,這事兒十有□□跟喬寒有關。但我想不明白的是,喬寒應該沒有必要來監視這些雜碎……”管若說着,眉頭是漸漸地鎖了起來。

範喬看着也是疑惑,但臉色忽然間就開始發白:“雜碎什麽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本該在冥界的生物為什麽會出現在人界的,難道說……”

“雖然這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兒……”管若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了,“可要真是這樣的話,事情可就嚴重了,搞不好連我們的返生也會受到影響……”

“是啊!這宿主的身體要是被它們吃掉的話,我們可就完蛋了!啊,這下麻煩了……”範喬開始抓起自己的頭發來,一臉的不安。

管若扯下幾張鬼符交到陳梅梅手裏,吩咐道:“小梅,我們看中的目标就交給你了,現在我和範喬得往鬼界去一趟。”

“诶?!”陳梅梅驚得瞪大了眼,“發生什麽事兒了嗎還要特地往鬼界去一趟?”

“一言難盡……總之,這邊就拜托你了。範喬,我們走!”

“喂!——”陳梅梅抱着那幾張鬼符追着大喊,“你們真要去啊?喂——別丢下我啊——喂!”

但她倆很快就沒了蹤影,于是陳梅梅也只好放棄了追趕,垂頭喪氣地想要往回走。

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發覺橋上、路燈旁,甚至汽車頂都趴滿了各種各樣奇特的生物,看那暴戾兇狠的模樣便知一定是從冥界來的不會錯,可陳梅梅怎麽也想不明白它們為何會出現在人界,畢竟守門人和冥界之門也不是擺設——但眼下她已經沒有時間思考了。

“啊!!!!——”

她實實在在地被這突然從橋上墜下的臉給吓到了——那是一張極度兇惡的臉,長長的舌頭上流着涎水,一只有着尖利爪子的手就那麽突兀地從它的耳根後伸了出來。

陳梅梅一邊大聲尖叫着一邊撒腿就跑,眼淚湧出來跟瀑布似的。

“管若,範喬,你們……你們這倆王八蛋,可快些回來啊,不然我……我一個人怎麽撐得住……媽媽——”她一路飙淚狂奔,只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要從喉頭跳出來了。

昨天徐丹說的那些話直到此刻還在蔡老師的心頭回響,引得她是坐立不安,随手塗了幾張卷子後就再次站起來走到了楊老師的辦公桌旁。

“楊老師,你覺得這有可能麽,僅僅一個學生,能讓這麽多人都……”蔡老師憂心忡忡地說着,眉頭擰得跟麻花兒似的。

楊老師放下手裏的茶杯,抽了張紙擦擦手背,開口說道:“有什麽不可能的?現在的小孩兒可都是鬼得很,什麽事兒做不出來?要我說蔡老師,現在咱們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的安危吧,畢竟上次批評教育沈葉的可是咱倆,指不定那鬼丫頭打算怎麽下狠手報複我們呢。你看她,平日裏總是一副陰沉又不愛講話的樣子,還跟年級裏的小混混攪在一起,要說她跟社會上的犯罪團夥有勾結我還真信呢,這一點兒也不奇怪。再說了,這事兒能弄到這規模,就是要在咱們學校有暗線埋伏的基礎上才能成立呢……”

“這……”起先蔡老師是半信半疑,眼下聽了楊老師的分析,卻是更加的搖擺不定了。

“我看呀,你還是找個機會好好地跟沈葉談上一談吧。你這班主任呀,也忒沒班主任的樣子了。”

“可是……”

“小蔡,你這人真就是心太軟。你知道麽,她媽媽也曾跟我說過,這丫頭可渾身都是缺點,還叫咱在學校多看着點兒呢,你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蔡老師沒再回話,只覺得心頭忽然就有些沉重,于是挪步到了辦公室的窗戶邊上開始望着外面的走廊發起呆來。

那麽多穿着校服的鮮活身影在其上躍動,那些年輕的面孔看起來都是那樣的天真爛漫,但是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的嘴裏,又有多少個版本呢?

有時候看見那麽青春美好的他們,那樣滿載着希望和生機的他們,便不由得憶起了當初那個自卑貧窮的年輕時候的自己,心裏竟然會蹿上嫉妒和不甘的情緒來。而自己班上的那個她,長着那麽一副柔弱可欺的可愛模樣,真讓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捏在手心擠扁壓碎……

蔡老師猛地打了一個寒顫,開始微微地喘氣,不由得為自己的可怖念頭捏上了一把冷汗。

愈接近閻羅殿的最深處氣氛便愈是陰森可怖,雷電自蒼穹集結而下,猛地一個落閃劈在了藍石的腳邊,又轉向別處生了花去。

敗北集盡了全身的力量撐起結界來保護着喬寒和雲棠,自己卻是累得臉色都發白了。

盡頭矗立着一塊黑色的石頭,形狀像是某種兇惡的怪獸般,長着獠牙的嘴大張着,分開的地方便是入口,裏面就住着第十一任閻王狄陵。

“狄陵的興趣還真是特別呢。”喬寒說話了,帶着些嘲諷的意味。

“那畢竟是冥界之王嘛。”雲棠回道。

☆、第⑥?章

進了入口,四周雖然暫時是烏洞洞一片,但走了幾步以後便可以看到頂部有稀薄的光線滲進來,勉強能讓人看清周圍的環境來。

這裏像是一個大廳,由衆多紅柱支撐着房頂,而柱子上交纏着種種造型可怖的生物,卻全都木然地睜着眼睛,毫無生氣可言。

放眼望去,讓人最先注意到的便是盡頭的那骷髅座椅——看上去像是一個女人的骨架,她的雙臂被制成了扶手,整體看起來像是一個端坐着張開雙臂準備擁抱的姿勢,而更為詭異的是,她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被保留下來,看上去還被保養得很好,就像是毯子一般向着四周鋪散開來。

雲棠“啧”了一聲,臉上現出了嫌惡的神色。

“很惡心,對麽?”喬寒像是看出了她心裏的想法,“但能坐到冥界之王的位置,有些奇怪的嗜好也可以理解——那畢竟是個能鎮得住外邊那些更為殘忍嗜血的妖怪的人物嘛。”

“說得好!”

這聲音像是從不遠處傳來的——雲棠和喬寒一齊轉過了腦袋去,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右方的血池之上,只見那兒正浸着半個人頭,而一雙眼睛就從那半張臉上那麽慢慢地擡起來,在她倆的面孔上定住了。

敗北自然是也看見了,這會兒吓得禁不住尖叫起來,連結界也是吓得碎裂了,打着顫兒就埋在了藍石的肩上,再不敢擡頭。

随着“嘩啦”一聲,那血池裏的人站了起來——且稱他為人吧,身上登時沾滿了暗紅色的液體,在這微弱的光線裏看起來尤為瘆人。

他沖着她倆笑了笑,臉龐微微向左一斜,從後方便飛來了一只黑鴉,撲扇了幾下翅膀就擋在了他的面前,又把身子一抖,一條雪白的浴簾便順着這一抖從它口中自上而下鋪展開來。

喬寒和雲棠互相對視了一眼,卻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她倆是一樣的茫然,于是又把目光投回了那浴簾之上。

少頃那浴簾便撤去了,站在她倆面前的已是一個翩翩的美男子,着一身長長的披風,直披到地上,而腰間則神氣地配着一把閃光的寶劍。

“鮮血的味道最能提醒我坐上這個位置的殘酷,而只有當我再度浸在血泊裏的時候,才能看清她絕世的容顏……呵,勝利是多麽可悲的東西啊,最心愛的人就這麽死在了我的劍下,那時的我,也像此時一般沐浴在她濺出的鮮血之中……即便我保留了她美麗的長發和光潔的骨頭,可那終歸也已是一具沒有生命的骨架了——伊珠就那麽死了,死得那樣幹脆,連魂魄也不願為我留下,在死亡的那一刻便選擇了灰飛煙滅……”說到這兒,他的臉上現出了不甘心的神情,一伸手便将那只黑鴉捏在了手裏,只略一使勁,它便一命嗚呼了。

他将那黑鴉放在手心裏凝視了幾秒,眉間似是有着些許的哀傷,但很快便将它丢進了血池之中,就像是丢棄一個垃圾一樣。

俄頃,那血池上便飄上了幾片殘破的羽毛來。

“既然你那麽思念她,那麽不如我送你去和她相會怎樣?”喬寒說罷,嘴角冷冷地向上一牽。

這男子便是第十一任閻王狄陵,眼下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向着喬寒緩緩地轉了過來。

“我難道沒說她已經魂飛魄散了麽,你讓我去哪兒見她?還是說,你這是嫉妒呢,急着想取代她成為第二把椅子?若是這樣,我看是沒有必要呢……畢竟,活着的你更加好看不是麽……怎麽了喬寒,我已經給了你那麽多特赦令,莫非還不能使你滿足麽?”

“呵,我再說一遍,我最讨厭被當成另一個人了。還有,我可是個沒有感恩意識的人呢,你的那些特赦令不過是讓我在準備幹掉你的時候手下留情那麽一點兒,至于滿足感……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話剛說完,喬寒便操縱着藍石快速出招,又是棘鞭又是電光的,随着狄陵的閃躲一路追殺過去,連柱子也打碎了好幾根。

“給這空蕩蕩的大殿制造一點兒生氣也好,”狄陵木然地說道,“但我要說的是……我實在不想再做無謂的厮殺了。”

他很快便退至了盡頭,身子靠在深綠的牆壁上,就那麽眼瞅着喬寒一點兒一點兒向他逼近,臉上竟現出了笑容來。

“你打碎了冥界的門對吧?你知道的,如果是別人這樣做的話,我會怎麽懲罰他,對不對?”

“呵,我不知道。我也沒有興趣知道……”

“你這樣子,還真的很像她。”

“笑話,我怎麽會像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但是我想要告訴你的是,假如你被軟禁了,那麽外面的妖怪再怎麽作惡行兇,便都不再算是你的責任了。”

狄陵定定地瞅着喬寒,卻很木然:“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那樣……你便可以安心地思念那個叫作伊珠的女人了。”

狄陵沒再開口,只是保持着那一副木然地看着她的樣子。

喬寒指揮藍石在狄陵的四周開始布陣,光影和電流錯綜相織,很快便形成了三面發着亮光的牆來。

“你應該把我關在血池裏才對,在這種什麽都沒有的地方,我會無聊的。”

話音剛落,那把骷髅座椅便撲進了他的懷中,長長的黑發順着肩膀披下散落在地。

“有這個也是一樣的吧?”喬寒說。

“行。這樣也不錯。”

眼見着喬寒的背影漸漸遠去,狄陵的嘴角竟現出了一抹笑意來:“只是一個女人,能捅出多大的簍子呢。女人這種生物,總會在不該心軟的時候心軟的,就像伊珠那樣。否則,她一定不會敗給我的。”

說罷,他在那骷髅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吻。

那頭骨上的雙目空洞寂然,就好像是有說不盡的千言萬語腐爛在其中。

房間很暗,金毛和豎發男面面相觑,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眼下任遠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地坐着已有好幾個小時了,房間的窗簾也被他拉得嚴嚴實實,使得這逼仄的空間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一般。

金毛和豎發男你捅捅我,我捅捅你,拼命地向着對方又是挑眉又是擠眼的,雖是沒發出聲音來,口型卻是出奇的一致:“你去和老大說!不,你去!”

可任遠的聲音傳來了,終于結束了這漫長的煎熬:“喂,你們倆是不是也覺得……我沒有資格再去喜歡一個人了?”

他倆有些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互相對視了一眼,到底還是金毛湊近了任遠的身旁,小心翼翼地發問道:“怎麽會呢老大,您……這是怎麽了呀?”

任遠擡起頭來,眼神裏漾着近乎頹廢的冰冷:“我問你是不是!”

“不……不是呀……”金毛哆嗦着,簡直快被吓哭了。

見他這副模樣,任遠卻笑了,伸出手來搭在金毛的肩膀上,可這才剛一碰到,金毛吓得立馬下跪求饒了,眼淚飚得跟瀑布似的:“我我我……我錯了老大,我不該多管閑事的,我我我……我不該多嘴的——”

“行了。”但任遠嘆了口氣打斷了他,站起身來把窗簾微微拉開了一些,“我很兇很吓人對吧……但也是呢,她第一次看見我的時候不就是怕得要命麽,那麽即便現在是抗拒我了,又有什麽奇怪的呢。”

金毛大喘了一口氣,試探性地問道:“這……這麽說,是關于嫂子的事兒了?”

可話才剛說完,他的腦袋上便猛挨了一記,接着豎發男便湊到了他身旁低聲兇道:“你這馬屁拍得也太早些了吧!咱們老大是那麽随便的人麽!”

“可……可是……”金毛有些不服氣,“現在年級裏誰不知道沈……咳,她……是咱老大的正牌女友啊,就這前幾天,我還見着咱前嫂子了呢,臉色可是不太好看……”

“噓!敢這麽說你是不要命了啊!”

“幹嗎啊,本來就是嘛,這交往都多久了老大還沒把她給上了,要擱普通人哪有這待遇——”

豎發男趕緊蓋住金毛的嘴,省得這家夥越說越沒邊了,又趕緊沖任遠連連賠笑:“老大,對不住啊老大,這渾小子今兒來的時候喝了點兒酒,這會兒興許是上頭了,滿嘴胡言亂語的,我這就帶他醒醒酒去,醒醒——”

他邊說邊去夠門把手,卻一個沒留神把腦袋磕到了門面上,趕緊回頭笑嘻嘻地賠聲不是,就灰溜溜地開門拽着金毛離開了房間,又把門在身後關好。

門外傳來了不情願的嚷嚷。

任遠站起身合上窗簾,複又向後一仰陷入了椅中,低下頭把玩着脖子上那象征着風的力量的挂飾來。

想要珍惜她……又想要占有她。

男人的愛情,總逃不過情-欲與道德的抗争。

他向往着自由,長久以來的叛逆讓他一頭撞進了沒有邊際的散漫與狂野之中,就好像人站直了身子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吹風一樣。

可就在那放松的快感充盈了整個身體的時候,他卻又忽然感覺到,自由,仿佛是離他遠去了。

☆、第⑥①章

沈葉身上有他很向往的東西——單純、善良、熱情,甚至還有偶爾的對人無條件的輕信。

想想,多麽像當初的自己啊。

如果占有了她的話,她會不會慢慢地就變成了自己現在這副模樣,而如果真的變成那樣的話,他又能不能繼續喜歡她呢?

現在的她挺好的,如果可能的話,如果他能夠克制得住自己的話,那麽,他倒是願意一直保持着她的完整性的。

畢竟未來的事情,誰也不好說。

但是,那麽單純的她,和交往過這樣多女孩的自己,果真能走到一起麽?

他閉上了眼睛,讓自己徹底沉浸在這無邊的黑暗之中——畢竟,對于迷惘、失意、落寞的人,黑暗是永遠不會逃避他們的歸屬。

閻羅王看着已然被打爛的冥界之門,嘴巴張得都能鑽進一個人來了,而他身後站着的那幾個随從也是交頭接耳、唏噓不已。

“這……這這這!”閻羅王驚得舌頭跟打結了似的,指着那個破爛的大門顫聲道,“這下可該怎麽辦才好啊!”

見他的目光過來了,那幾個随從趕緊連連搖頭,看來是已經怕得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陰風飄過,待落定之時,從那陰影中現出了管若和範喬的身影來。

待她們站定時,一擡頭便看見了鬼界破碎的門,霎時也是驚得下巴都要落地了。

“看來預感是真的呢若若姐……”範喬用袖子掩住嘴巴,看起來就像是要抑住那種想哭的沖動似的。

“嗯……”管若看起來也是一臉怔的,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管……诶!這是管若、範喬麽?”這時候閻羅王注意到了她倆的存在,看起來簡直就是大喜過望,一下沖上前來就握住了管若的手喜道,“來得好,來得好呀!”

“閻羅王,這到底是——”

可話還沒說完,黑暗的天空中卻忽然傳來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管若等人聽得連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就在這尾音接近消逝之時,一個巨大的人偶猛然落地,就跟地震似的揚起了好一陣沙塵來,嗆得衆人連連咳嗽不止。

“喬喬喬喬……喬寒!”閻羅王哆哆嗦嗦地扔出這麽一句,就吓得躲到了管若的身後去,可聲音還是不依不撓地發着抖,“你你你……你把狄陵殿下怎麽了……”

“呵,你是說閻王麽?”喬寒冷冷笑道,“他呀,早就被我給拿下了。”

“你你你……”閻羅王指着喬寒,卻是半晌說不出話來,又忽然之間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索性連頭也不敢探出來了,只扶着管若的肩顫聲道,“管……管若,你別幹站着呀,快……快說句話呀!”

直到此時管若才反應過來,于是趕緊開了口:“喬寒,你的目的不是永生陣麽,可那早已是在人界生根落土的東西了,你又何必到鬼界來胡作非為呢?”

“永生陣?呵,事到如今,誰還在意那個。再說了管若,你莫非沒有聽說過,待永生陣和暗夜陣一齊打開之時,便是三界秩序大亂之刻麽?你當那只是哄小孩兒的故事麽?”

“你……”

“廢話不說,我到這裏,是為了讓你去通知小弋子,鬼界已然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了,讓她幹脆點兒過來和我來個了斷——如果她膽小不敢過來我早晚也會找到她,畢竟她可是我的心腹大患呢。該說的我已經都說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辦吧。哈哈哈哈哈……”

她就這麽留下一陣狂笑,和來時一般突兀地連着藍石一起消失了,留下了不知所措的衆人。

“範喬,”到底還是管若先開了口,“看來事态緊急,我們得快些去找羅弋才是。”

“好的若若姐。”

“走!”

她倆也像風一般利落地消失了,眼下這無垠的黑暗中,竟只剩下閻羅王和那幾個瘦得幹癟的随從了。

“喂,你們幾個!”閻羅王像是才回過神來似的,轉過身去對着那幾個随從吩咐道,“眼下那閻羅殿想必已是被喬寒占領,我看我也別想回去批公文了,咱們索性就都在這兒守着吧。這段時間要是有哪個倒黴蛋死了,你們幾個就負責把他轉到臨時避難所去,我呢就在這兒造起一個結界來,省得又有妖怪溜到人界去作亂。”

“可……可是,咱們有臨時避難所那種東西麽?”其中一個随從小心翼翼地問道。

閻羅王怔了一秒鐘,随即大吼道:“沒有你不會去造啊,笨蛋!”

“是……是是……”

發問的那個随從趕緊扯了另外一個随從一起幫忙,一齊灰溜溜地撤了。

“看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眼下只能由我來撐起一個微弱的結界了……”

說罷,閻羅王便念起了咒語來,待這咒語念完之時,一個幽藍的結界便自他的肩上升起,轉瞬便罩滿了整個冥界的入口。

這時旁邊眼尖的随從注意到此時已有幽魂行至此處了,于是連忙上前熱情招呼:“歡迎來到冥界!嘿嘿,您死得可真不巧,現在冥界內部正在裝修,請跟我到臨時避難——哦不,是臨時安置所等待些時日,一切很快便會恢複正常的,謝謝……謝謝您的配合,這邊請……”

閻羅王一臉無語地目送着那個随從領着那縷幽魂走遠,在心裏暗暗想道:“真能編,還內部裝修呢……看來我以後得警惕着些,沒準他們就和我扯謊來着呢……但是算了,現在可是非常時期,這樣也……”

可是想着想着,他又是有些想哭了:“為什麽都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沒有人來頂替我的位置啊……莫非我真的得一直這樣幹下去麽……天,閻羅王,可真是一份苦差啊!”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他身後站着好幾個想要殺掉守門之人破界而出的妖怪,此時都在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看樣子它們是打算合力扼住釋放結界之人的喉嚨再一刀結果了他好去人界開開眼的,可就在快要接近的那一刻不約而同地剎住了腳步——它們意外地發現守門的人竟是閻羅王,一時間吓得連連後退數米,身上也在不受控地打着寒顫,相互對視一眼,做手勢示意得取消這個計劃。

“話說,閻羅王還是那個閻羅王啊……”

“要我說咱們還是撤吧,省得一不留神就把他給弄死了……”

“就是說呀!我才不想批公文嘞!”

“趕緊的,走走走!”

隐隐地似是聽見有人議論,閻羅王帶着些疑惑回頭瞅了一眼,正撞上那幾個妖怪的目光。

幾乎是在同一瞬,那幾個妖怪尖叫了一聲,便一哄而散了。

“看來,我在冥界還是有點兒威信的嘛。”說罷,閻羅王得意地把頭發一甩,嘴邊立時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溫柔可愛地灑在茶座的地面,已是褪去了夏日的毒辣。空氣裏泛起了些屬于秋天的可愛味道來——那是一種幸福的,帶着些文藝的,引得人浮想聯翩的氣息。

羅弋将一口茶送入口中,偏過腦袋去瞅在窗外的微風中搖擺的可愛小樹,嘴角禁不住就漾上了一抹微笑來,只希望這甜蜜的時刻能持續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接連幾日的相處使得她和許越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尤其是對許越來說,他心頭的緊張感較之從前是淡了許多許多。

而眼下羅弋這望着窗外發笑的表情,那溫柔的陽光打在她側顏的美好模樣,還有她被清晨的光線染成栗子色的頭發,無一不将他的心弦撩撥得癢癢的,引得他起身過來在羅弋身旁坐下,伸出手來就搭上了她柔軟的肩膀,迫不及待地把臉兒湊近,想要一親芳澤。

而羅弋似是也感覺到了,向着他轉過臉來的時候眼神也漸漸地變得迷離起來,甚至面頰上也泛起了好看的潮紅。

撲通、撲通、撲通。

心跳得厲害。

能聽到彼此漸近的呼吸聲。

漸漸能看清對方細細長長綿密的睫毛。

“打擾了!”

就在他們即将觸碰到彼此的那一刻,一個毛絨絨的生物十分突兀地就橫在了兩人中間,聲音之大引得店裏的客人無一不為之側目,羅弋見狀慌忙把它抓過來擒在手裏,一臉歉意地沖着那些沖他們投來目光的客人笑笑,見終是沒有人注意這邊了,才愠怒地沖那小玩意兒低聲吼着:“找死啊你!”

“別生氣啊主人,我也不是故意來打攪你的好事的……”

羅弋下意識地向左瞥了一眼,只見許越一臉吓癱的模樣,頭向後仰着靠在沙發上,右手正捂着自己的心口,臉上仍帶着尚未消褪的紅暈。

這下羅弋更生氣了,一把将那小玩意兒抓在手裏狠狠揉着:“我不是讓你回老家度假去了嗎,怎麽回事啊沙沙,放你假還不高興啊,非得跑出來作怪,是不是要我宰了你才滿意啊?”

“不……不敢,不敢。”沙沙的大眼睛登時變得像一汪清水似的惹人憐愛,“只是管若姐有要事想要告訴主人,無奈遍尋不見主人,于是只能讓我來通知了……”

“管若?”一聽到管若的名字,羅弋的神情登時變得嚴肅起來,“出什麽事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已經預備往完結方向走了,可突然發現還有好多問題要解決……

☆、第⑥②章

沙沙湊近羅弋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遍,許越注意到羅弋的眉頭是漸漸地鎖了起來。

眼見着這氣氛是越來越緊張,于是等到沙沙從羅弋身旁撤走的時候,許越向前探了探身子,試探性地問道:“怎麽了?”

“啊……”羅弋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臉色看着有些凝重,“許越,抱歉……我得馬上回去一趟,真是不好意思……這事兒說來話長,也許以後也需要你的幫助,可是現在……現在,我得馬上動身了,真是很對不起……”

說完,她忽地就湊近了許越,在他的右臉吻了一下,又深深地對着他凝視了幾秒鐘,就帶着沙沙急火火地離開了。

許越懵了好一會兒,似是才反應過來羅弋是真的走了,于是轉頭看向窗外的那棵小樹——只見它正拂動着細細軟軟的枝葉,看起來那麽生機盎然的。他嘆了口氣,又回頭瞅了瞅桌上喝了一半的茶水,總覺得這發生的一切好不真實,一時心頭無比空虛,卻又不知該怎麽做才好。

他掏出手機劃開,點開了羅弋的頭像——她的頭像很簡單,只是一片純黑的顏色,單單就是看着,便讓人覺得一種揮之不去的壓抑感覺直直繞上心頭來。

聊天界面彈出來了,許越輕輕敲下一行字:辦完了記得聯系我……路上小心。

放下手機的那一瞬,他忽然就覺得心頭好空,就好像是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一樣。他說不清這情緒是來自哪裏,只知道此時的自己真想閉上眼好好地歇上一歇,什麽也不去想。

不過,她剛剛親了自己一下不是麽?這也……挺好的呢。

想到這裏,許越橫上手臂擋住自己的眼睛,一抹微笑情不自禁地從嘴角溜了出來。

不得不說高鐵真是現代一項偉大的發明——它的速度可比鬼魂神怪單單憑借自己的速度來飛行要快上許多了。從這一點上來說,羅弋是很感激許越的。假如沒有他,自己大概也不會知道這現代的白皮火車會有這樣大的用處。

眼下羅弋就這麽躺在車頂,看着藍天白雲從眼前掠過,感受着這種流暢劃過的疾風快要把自己撕裂的快感,轉向了沙沙問道:“冥界那邊可采取了什麽措施沒有?”

“這管若姐倒是沒說,她只說讓我快些把你給找來。”

“不用說,這又是喬寒幹的好事吧?”

“啊,估計是……但是,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

羅弋又将目光投向了藍天——天空依舊是那樣的澄澈,那樣的一塵不染,然而這過于安詳的氣氛卻莫名地讓她想起了那種暴風雨之前才會有的……平靜。

“各位旅客,列車現在到站是杭州東站,下車站臺在列車運行方向的左側,下車的旅客朋友,請按照先後順序扶好慢下,注意安全……”

羅弋順着窗戶爬下來,确定了這的确是到站的提示音,便向沙沙使了個眼色,它便識趣地在空中轉了一圈兒,向着某個方向飛出去了。

羅弋也跟上了——她知道管若一定就在某

第 20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我帶你去我的故鄉開開眼。體內湧動着的力量一定已經叫你心癢難耐了吧,我這就幫你找個好地方練練手。”

藍石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吼,就大踏步照着喬寒的指示前進了。

喬寒和藍石的對話敗北是聽得清清楚楚,她不由得小聲嘟哝着可又有一場災難要降臨了呢。

她拍拍被她擒在手裏的那只巨大的玩具兔子,溫聲細語地哄它道:“小兔子乖乖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看着那玩具兔子兩只黑洞洞的眼睛,她卻是忍不住又開始嘆氣了——其實哪裏是安慰兔子呢,分明是為了給自己打氣而已。

她其實并不是一個喜愛争鬥的人,在她眼裏,喬寒是向着迷失的道路一步一步深陷下去,但可惜的是,她對于這個,完全是束手無策。

學校裏的謠言已是漸漸傳開了,說是有一大批學生無故消失,就好像人間蒸發一樣,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來形容真真是再貼切不過了。憤怒的家長集結起來一同鬧到了校長室,奈何校方對于此事也是一籌莫展,只能哄勸着家長讓他們冷靜下來,一邊陪着他們打太極,一邊暗地裏把情況報告給了警局——出了事兒,先報案陳述情況的人最能洗刷嫌疑和在輿論中把握有利地位,學校也不傻,當然不會想不到這一點。

警方懷疑是一起特大的人口失蹤事件,也許涉及拐賣,可應學校的要求只能暗地裏走訪,給了校方宣稱失蹤事件是謠言的機會——學校解釋說不見的學生不過是有計劃有預謀地集體逃課,警方已經介入了,等抓回逃學的學生一定會讓他們好好反省寫檢查,所以教學活動一切照常,絕對不允許有擾亂教學秩序的情況發生,否則一定嚴肅處理。

雖然謠言一度傳得很沸騰,但還是被學校強行壓制了下來。不過管理比起以前卻的确是嚴厲了許多,這種壓抑的氣氛卻讓校內更是人心惶惶了。

這麽些恐懼的學生之中,有一個人是比誰都要害怕的——這個人,便是徐丹。

前幾天她偷偷溜去了喬寒的城堡,本是想問問催眠之術有沒有更加高級的應用,順便彙報一下替換傀儡的消息可能走漏了,下一步可該怎麽辦才好,沒成想卻是看到了一堆廢墟。眼前的景象之凄慘,不難想見當時的恐怖。

但更加恐怖的卻是後果——如果這裏被燒了,那麽意味着之前她帶去的那些人就再也沒有辦法以活體傀儡的狀态回到學校,如果就是消失那麽一個兩個的也許就那麽蒙混過去了,但眼下消失的,可是這樣一群啊……

細細密密的汗珠從她的額前滲出,周圍四起的謠言更是讓她心慌不安,她沒有辦法再這樣坐以待斃了。

放學後,她徑直回到寝室把謝小菊抄了出來,強行要帶她去那已然被燒成灰燼的城堡。

“也許用你的血祭奠,可以把喬老大喚出來也不一定……”

看着徐丹那暴戾得近似魔鬼的面龐,謝小菊恐懼得拼盡全力掙脫她的束縛想要逃跑,卻一個不小心絆倒在地。

徐丹在一點點向着她迫近,她吓得跪在了地上連連求饒,哭得嗓子都幾近喑啞:“徐丹,你饒了我,饒了我吧……我不想再去那個地方了,太可怕了,我……”

但徐丹可不吃她這一套,在她眼裏,謝小菊就是個任她欺淩消遣的玩具而已,壓根就算不上是一個人。更何況,在學校這樣封閉的環境裏面,她就算是把謝小菊給弄死了也很有可能壓根不必承擔什麽責任——這種和封建後宮一樣封閉落後的場所,發生的隐秘兇案還少麽?高中可能還稍微好那麽一點點,最恐怖的便是初中——那群被刑責年齡罩着的小畜生,就算是在學校把人給折騰死了也不必負什麽責任,也可能因為這一點那些未成年人愈發的膽大妄為,做出的勾當比原始人還要殘酷血腥。小孩,有時候是真的比惡魔更駭人的。

她無視謝小菊凄厲的哭喊,就那麽一路拽着她的頭發走向學校早已爛掉的後牆——沿着這條路慢慢走——也許中間要拐上幾個彎,便能到達喬寒的城堡了,這是她前不久才發現的密道。

已經給羅弋打過好幾次電話了,卻一直沒能接通,于是許越只能轉為給她發微信,告訴她自己會在哪兒等,卻又忽然想到也許她對這塊不熟呢,那麽即使發了也沒有多大用處啊——算了,還是乖乖等她回電吧。

照今天的安排,許越是打算帶羅弋在小鎮上轉一圈的——特別是他現在所處的這條公路,兩旁種着整齊的行道樹,樹後是碧波粼粼的河流,清晨的陽光落在河面上就像精靈的舞步一樣靈動,又像是天上落下的小小的星星,和着那迎面吹來的習習微風,實在是約會再合适不過的場所了。

等待的時候人總會控制不住地亂想,眼下許越望着遠處那盈躍着光斑的河面,腦海中忽地就閃過了無數頹廢的念頭來。

小鎮的生活是悠閑自在的,明麗得就好像是挂在牆上的山水畫一般——但畫的美麗是可以永恒的,生活卻不一樣。

在生活的這部畫卷裏,重要的不是表面那平靜祥和的風景,而是底下那因缺少流動而開始腐爛發臭的內核,還有從中慢慢滋生出的罪惡與陰毒,就像是蛆蟲一般寄生在了這些看似無害的美景之中……

城市雖然忙碌而又機械,卻總能讓你感覺到希望僅僅咫尺之遙,但小鎮卻是不同——這裏是一座沒有出口的迷宮,裏面的居民就像是在沼澤之上行走,待青春和養分被消耗殆盡之後,就那麽悄無聲息地腐爛在了這叫人窒息的平靜還有隐藏的罪惡裏。

小鎮的生活,對于年輕人來說,無疑是極端壓抑的。

就在許越想得幾近嘆氣的時候,卻忽然感覺有人從背後拍了他一下,這才從走神中清醒過來。

“早安喲。”

是羅弋,她青春美好的面龐簡直和清晨的陽光一樣滿載着活力與希望。

“怎麽了?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她靠近了,帶着些關切問道。

一時間,許越也忘記了去問她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只是就那麽愣愣地凝視着她,只感覺是那樣的親近,只感覺她就像是他的親人一樣——他瞞不了她什麽,只要她問了,他便只能老老實實作答。

“也沒什麽……只是想到以後,想着,大學結束以後我該怎麽辦好呢,是要留在城市打拼還是回到這個一成不變的小鎮呢,我真的感覺……好迷茫啊……”

說着說着,陰郁又慢慢地爬上了他的額角,他正想嘆口氣,卻被羅弋一下擒住了手。

她把他的手握在了手心,朝着他緩緩地擡起頭來,眼裏竟然晶亮晶亮的:“沒關系的。船到橋頭自然直。別再想這樣沉重的事兒了,好嗎?我……我不想看到你總是這樣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希望……我希望至少,當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能快樂一點。”

驚訝之餘,許越很快會意了。

他伸出結實的臂膀把羅弋抱了起來,輕輕地放在了自行車的後座,自己也很快坐了上去,把手搭在兩邊的車把上,開口說道:“我知道了。我答應你,不再去想這些讓人心沉的事情了。羅弋,我曾和你說過我的家鄉很漂亮,今天我就帶你好好地去轉一轉,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

☆、第⑤⑦章

“嗯。”

微風吹過來撲在臉上,羅弋單手摟着許越的腰,漸漸沉浸在了自己的頭發随着騎行速度的加快而飛揚起來的暢快感覺之中。

對不起,許越,也許我不該打斷你的述說的……

但是,我沒有辦法陪着你的那一天總會到來,一想到你這樣單純善良,一想到那時你可能會現出的迷茫無助的表情,我就感到歉疚與遺憾的情緒在我的心頭雙雙交纏,幾近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多麽希望自己能陪你行至生命的盡頭,為你分憂解難啊……

可是命運的安排實在太過沉重,有時候真的不是人為的幹預能控制得了的。

許越,對不起。

但是至少,我希望……

我在你身邊的時候,能讓你感到幸福。

沒想到衛炎居然也是他們學校的學生,任遠和沈葉不得不說都是深深吃了一驚,不過這樣若是他們要回校的話,反倒是順路了。

想起今天的約會叫這個家夥給攪黃了任遠心裏便感到十分的不爽,因此路上一直在找各種借口想把他支開,好跟沈葉單獨相處上那麽一會兒,沒成想這個家夥不僅不識趣而且腦子還異常的遲鈍,竟然一直沒有弄懂任遠的言下之意,還一直沒羞沒臊地跟沈葉打着趣兒。

任遠積攢的怒氣可以說是在經過男生寝室的那一瞬爆發了——這個家夥,居然在自己和他說“你該回去了”的時候還傻愣愣地問“你不住這兒嗎?不一起上去麽?”,引得任遠卯足了勁兒沖他大吼“你特麽的還沒做夠電燈泡麽,給老子光速滾回宿舍去!”之後,才灰溜溜地逃上了樓。

沈葉被這情景逗得忍不住發笑:“其實你可以和他說不同路,讓他先回學校嘛,反正咱倆都沒住校不是麽?”

任遠深深出了一口氣,回:“麻煩。萬一那家夥說‘啊,反正我也沒什麽事兒,不如我送你們回家好了’的話,可該怎麽辦?”

沈葉大笑:“不會吧,哪兒會有那麽鈍的人。”

“這可說不準。不過……礙事的人總算走了。”

說着,任遠牽起了沈葉的手往前走,幾乎有點兒拽的意味,而且身體忽然就向着她靠過來,貼得離她很近。

漸漸地就行至了昏暗的小道上,沈葉是真有點兒不習慣別人跟自己離得這麽近,又見這燈光越來越暗,心裏愈發地不安起來,于是本能地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心往外抽,聲音也有些發抖了:“太……太晚了任遠,我該回家了……”

“為什麽這麽抗拒我?”任遠停住了腳步凝視着她的眼睛,“你是我女朋友不是麽?”

之前沈葉并沒有談過戀愛,因此對戀愛的想象是純情美好的,而任遠此時的舉動讓她聯想到了一些東西,使她禁不住地就感到有些害怕起來。

很奇怪,當初任遠闖進她房間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害怕,許是因為當時他的動作帶着些玩笑的意味,可是眼下……

他眼裏跳動着的光,讓她感到害怕,那種……像是能把她看穿吃透的光。

這種情緒似乎傳遞給了任遠。

他的目光在沈葉身上來回打量了幾圈,怕得沈葉捂緊了自己的領子,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算了,我送你回家吧。”

沈葉有些意外,卻又不知此時該不該信任他。

“別這樣看着我。我不願意看到女孩子這樣害怕的表情。”他說着,轉過了身去邁開步子,影子被路燈拉得好長好長。

一直到了各自歸家的告別時分,他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他走了,但沈葉卻是更加不安起來——她頭一次感到這樣的不安,只覺得任遠實在在她之上太多,她永遠都沒有辦法猜透他在想什麽,而更讓她恐懼的是……

她并不知道自己能給他什麽。

鬼界也稱冥界,大門的邊框由衆多骷髅頭堆砌而成,四周常年刮着凜冽的風,送來枯血和腐肉的味道,單單就是臨近門口,便也似能感覺到鬼魂哀嚎和妖怪啼鳴的聲音迎面撲來。

喬寒很不耐煩地擡起右手指了一指,藍石便擡起了手來拍掉一只沖着她飛來的嗜血蝙蝠,那蝙蝠就在這一擊中轉瞬成了殘羽碎片。

“走吧,藍石。”

伴随着喬寒的指令,藍石一步一步地向着鬼界的入口走去,震得伏在它背上的敗北一口大氣也不敢出。

任何入口都會有一個或是一對裝模作樣的守門人——冥界也不例外。

啊,也許這守門人對于裏面的生物不是裝模作樣,只是在喬寒看來卻是如此。

就在藍石的足尖挨到冥界的邊門的時候,一雙斧頭“唰”地一下架上了它的腰來,緊接着下方傳來了嚴厲的警告聲:“來者何人,竟敢擅闖冥界?”

喬寒因着坐在藍石的肩膀之上得以居高臨下地看着底下兩個持斧的守門人,竟也不惱,只是冷冷笑道:“連我喬寒也不記得了,看來這鬼界是時候換幾個新的守門人了。”

聽到喬寒的聲音,那兩個守門人才擡頭向上看來,這一看不打緊,兩人的臉色登時大變。

“大……大哥,真是喬寒呀,咱們……咱們是不是得放行才好,否則小命可難保了呀!”

“呸,二弟,你在說什麽混賬話!假如說放就放,那還對得起‘鬼界的守門人’這個稱謂麽?別讓她看輕了我們!”

聽見他倆的對話,喬寒哈哈大笑了一陣,道:“好。有魄力。那麽我就成全你們,讓你們死得光榮一點。藍石!”

藍石應聲,像拎小雞一樣一手捏住一個守門人徐徐上升,可憐他倆還沒來得及慘叫,就“嘣”地一下成了兩灘爛泥,被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地上。

藍石對着那荊棘纏繞而成的大門一擊,那門便軟塌塌地落下來,那些骷髅頭也随之落地,揚起一陣沙塵來。

喬寒連看也懶得向地上看一眼,只繼續命令道:“是時候去會會那閻王了,假如有擋路的,格殺勿論!”

藍石聽命挪步,巨大的身軀漸漸隐進了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陰森森的氣息、慘淡的光線,還有四周時隐時現的發着亮的眼睛,無一不讓敗北戰栗不已、冷汗直流,索性把頭埋進了藍石背上凸出的筋肉裏。

“會習慣的……過一會兒,就會習慣了……”她喃喃自語道,聲音在發着抖。

徐丹一路拖着謝小菊——劇烈的疼痛早就讓謝小菊昏死過去,甚至頭皮上也滲出了隐隐的血跡來,看着确是瘆人,于是徐丹改拉了她的衣領,免得不小心鬧出人命來。

眼見着就要抵達那廢墟了,可她忽地感覺到一陣陰風吹過,登時身子一涼,不敢再挪動半步。

她緩緩地回過腦袋,卻正見了一女子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看着竟是有幾分眼熟。

“怎麽,不記得我了?”

徐丹盯着她仔細瞅了一會兒,忽地反應過來:“啊!你是那個被喬老大複活的,叫……叫……”

“金枝。”

“啊,對對對。你……怎麽會在這個地方?”

金枝沒回她的話,只是走到她的身旁來,沖躺在地上的謝小菊瞥了一眼,問:“這是誰呀?我好像……有見過她?”

“一個膽小鬼。”徐丹不屑地一翻眼皮。

金枝玩味地瞅了徐丹一眼,又問:“你們打算去哪兒?”

“找——”徐丹忽然感到有些莫名的發虛,但還是硬着頭皮回道,“找喬老大啊。”

“找喬寒?”

“嗯……嗯。最近學校那些被替換了的傀儡人都沒有回來,再這樣下去事情要鬧大的……”

“不用找了。學校的事兒你得自己想辦法,因為你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

見徐丹一臉緊張,金枝只得回道:“你去喬寒的城堡看過沒?”

“看……看過了……”

“那麽你就該懂了。”

“我該懂了?……難道,你的意思是,喬老大死在裏面了?”徐丹的臉色漸漸地開始發白,忍不住開始揪起自己的頭發來。

“不,她沒死。”金枝恨恨地說道,“只是,就是像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找不到了。”

“人間蒸發?這麽說,你也找不到她了麽?”

“廢話!”

“那可怎麽辦啊,這樣下去……這樣下去,事情總會有敗露的那一天的……”

“你就這麽害怕事情敗露麽?”

“當然了!……怎,怎麽了,幹嗎這樣看着我?……”

“如果你願意成為我的手下,興許我可以給你出出主意。”

徐丹訝異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金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即便是她也罷,此時的徐丹只是迫切地需要一個人來崇拜,好找到一個精神上的寄托,否則她真的沒有勇氣和精力去收拾那個可怕的殘局了——她總懷疑老師會聯系到自己身上,于是也只能答應了。

冥界的內部存有種種嗜血殘暴的生物,平日因着有守門人把關都被困在裏頭,眼下這門被打破了,它們興奮得都從栖身之處跑了出來,而且有這麽些時日沒見過外頭的來客了,都是分外的興奮眼紅,本性登時爆發,一時集結起來,密密麻麻的就像一團煙霧一般向着喬寒蓋了過來。

如果是單個或是少數都好辦,可是眼下這樣鋪天蓋地來的,就算能消滅大多數,也難保不會有漏網之魚。

☆、第⑤⑧章

“哼,本是因打不過守門人才被困在這裏的,現在倒來逞威風了!”可此時的喬寒可以算得上是死過一回的人,因此反倒是沒有任何恐懼與顧慮了。

“藍石,棘鞭!”

随着喬寒的一聲令下,兩條荊棘纏繞而成的藤蔓從藍石的雙肩伸出,“嗖”地一下就向着那片黑雲一般的妖怪群揮去,而那團黑雲就在觸到棘鞭的那一瞬被轟然打散,不一時地上便落滿了殘骸和碎片。

“自不量力。”喬寒冷冷地說道。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敗北注意到一只長相頗為駭人的吸血蝙蝠正自喬寒的身後攻擊而來,眼見着就張開嘴來想要齧咬喬寒的脖頸,引得敗北慌忙蹿上藍石的肩伸手一擋,竟造出了一個巨大的光球形成結界來,而那蝙蝠在結界之外慘叫一聲,就瞬間灰飛煙滅了。

敗北松了一口氣,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竟能飛了。

喬寒帶着些詫異瞅她,又像是詫異她什麽時候擁有了這個能力又像是在詫異她為什麽要救她,而敗北也似乎在這個時候感覺到了她的注視,于是轉過頭來沖着她笑了一笑,引得喬寒都有些尴尬起來,只局促地扔下一句“別多管閑事,我最讨厭欠別人人情”後,就指揮藍石想要顧自離開。

“可媽媽現在很虛弱不是麽,也需要結界的保護,不是麽?”敗北慢悠悠地說道,直到喬寒回頭瞅她,她的目光也難得地沒有絲毫的躲閃。

她需要一個和喬寒相處下去的理由——喬寒創造了她,也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她沒有辦法離開她。

也可以說,喬寒之于她,是“歸宿”一般的存在。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與觀察,她也發現了,如果想要在喬寒身邊呆下去的話,那麽身上必須要具有她所需要的價值才行。

而現在,她終于有了。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并沒有錯。

喬寒沉吟了一會兒,終于開口了:“随你高興。但是,我并不能保證你的死活。所以,如果你什麽時候想要離開了,我不會攔你。”

敗北笑眯眯地飛到了她的身旁,道:“我不離開媽媽。”

她的眼睛看起來是那樣的天真無邪,引得喬寒嘆了口氣說:“可別做出什麽拿性命保護我的蠢事……”

說到這兒,她的語氣變得硬了起來:“我這個人,沒有感恩或是還債的意識。話說前頭,你若是死了,那也是白死,可別指望我感激你或是犯傻為你報仇。”

但敗北依舊笑得一臉燦爛:“我知道。”

喬寒有些難以置信地瞅着她,臉上的表情赫然一副“你是白癡麽”的模樣,也不願再多說什麽,只是徑直操縱着藍石便繼續前進了。

她心裏有打算,這鬼界的權力中心在閻羅殿,只要她能闖入那裏,一路殺過去再軟禁了閻王,那麽整個鬼界便都會落入她的掌控之中,她便可以肆意地在冥界任何角落鑄造屬于她的秘密基地了。這一旦有了據點,她的力量只會變得更強、更強……

“對了,這一路斬殺過去單憑我一個人怕是麻煩,得找個好幫手才是。”想到這裏,喬寒從衣袖中抖出鈴铛,使勁地搖了一搖。

鈴铛的聲音清脆響亮,餘音像是在冥界昏暗的天空中打着旋兒似的。

就在這尾音接近消逝之時,忽地一陣狂風漫卷,緊接着一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子身影便出現在了這飛沙走石之後。

“雲棠,好久不見呀。”喬寒向上微微一牽嘴角,道。

雲棠直起身來,眼神瞧着鎮定:“實話說,我一直在找你呢,沒想到你的氣息在人界消失得一幹二淨的,我簡直是連一點兒線索都找不到。甚至我還特地去你的城堡看了,沒想到那裏也被燒毀了。我一度懷疑你是不是自盡于人世,可直覺告訴我這不可能。本來我十分不樂意聽你鈴铛的差遣,可這次我倒是要感謝它了,不然憑借我自己的力量找到你的時候,可要等到猴年馬月……”

“閉嘴。”喬寒不悅地打斷了她,“只是幾日不見,你的廢話怎麽多了這麽多?”

雲棠笑了:“好。那就不廢話。這次我找你,是為了我姐姐的事兒。”

“果然還是跟之前一樣的沒出息。”喬寒冷笑道,“放心,她死不了。只要你願意聽我差遣,我保證她能活得好好的。只要我還活着,暗夜陣的力量便不會消失,而且還會源源不斷地注入她的體內,讓她的心髒跳躍得歡快無比。”

雲棠盯着她瞅了好一會兒,語氣裏是滿滿的不解:“你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呢?幹脆地放了我們姐妹倆不好麽?你已經很強了,應該也不再需要我,而且我能感覺出來,你并不信任我。既然這樣的話,那麽這種交易,又有什麽必要呢?”

“有必要。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原因的。我就喜歡這種控制人的感覺。單單就是看着人們臉上現出的痛苦表情,于我而言都是一種享受。”

“你……”

“聽好,我現在沒時間和你鬥嘴。如果想要你姐姐安全的話,就乖乖跟在我後面。晚些時候我還需要你去探聽金枝和小弋子的消息呢。尤其是小弋子,絕對是個棘手的家夥,我一定要早些對付她。”

說完,喬寒便操縱着藍石往前離開了,敗北也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雲棠帶着些疑惑瞅了瞅這個淺藍色的巨人,還有跟随在喬寒身後的那個小女孩,卻是覺得更加的迷惘了。

但看起來,眼下她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喬寒說得沒錯,她姐姐的生命的确需要靠暗夜陣的力量維系,也就是完全掌握在喬寒的手中,所以現在她只能聽命于喬寒,走一步看一步了。

跟着喬寒的時候,雲棠有種強烈的感覺——比起以前,喬寒現在似乎是更加的謹慎和拒人于千裏之外了,可是她卻完全沒有辦法想出可能的解釋,于是也索性不再去想,只是這麽靜靜地跟着,盡力去完成她下的每一個命令。

為了姐姐,也為了前世犯下的罪孽,她決定要做一個忠實的奴仆了。

最近警察來學校的暗訪變得愈加頻繁,可是案件仍舊是沒有什麽進展。學生那邊倒是漸漸地平靜下來,畢竟他們還有繁重的課業負擔和沒完沒了的考試要應付,可在老師這邊,卻始終沒有淡忘過這個話題——沈葉的班主任自然也不例外。

剛剛批改完試卷,蔡老師把試卷聚齊往桌上敲了一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真的已經是腰酸背痛,于是趕緊站起身來伸伸懶腰,捧着她心愛的茶杯踱步到楊老師的辦公桌旁,見她正扶着腮想着什麽的樣子,便一敲她辦公桌高聳的桌沿好讓她回過神來,笑笑道:“想什麽呢?”

楊老師還真是才回過神來的樣子,見蔡老師正瞅着自己,趕忙把身子坐正,卻仍舊一臉苦相的:“小蔡啊,你聽說了咱們學校有學生失蹤的事兒了吧?”

“嗯,當然。這事兒在學校可是人盡皆知啊,就算學校再怎麽壓,大家私底下還是會傳的嘛。不過說起來,這事兒……還真是有點兒蹊跷。”

“是吧?你說這一夜之間的,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多小孩兒消失呢?就算是人口拐賣,也不可能一下就沒了這麽多啊……而且,這些小孩兒之間居然還一點兒關聯也沒有。嗯……真是怎麽想怎麽不對勁,如果真要做到的話,除非在學校裏有暗線才有那麽一點兒可能……”

蔡老師正想接她的話,卻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聲清亮的“報告”,于是回頭去瞅,卻發現是徐丹立在門口。

她點了點頭,示意徐丹可以進來。

徐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陰沉,但沒多大猶豫就徑直向着蔡老師走來,直到走到近前才把腳步停下。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老師,我有事情要報告給您。”

徐丹的跋扈在年級裏是出了名的,就是班主任平時也敬她三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眼下她居然用了敬語,引得蔡老師和楊老師面面相觑,卻也是對她接下來要說的話産生了極大的興趣。

有了雲棠的幫助前進變得很順利,沒用多少時間喬寒便殺到了鬼界的最深處——閻羅殿。

傳說閻羅殿有十大王,掌管審判輪回和決定各種刑罰——這一說法始于唐末。但随着時代的發展,冥界自然也要随之發生相應的改變——畢竟冥界的核心組成還是人嘛。而現代人來到冥界自然也帶來了現代人的思維方式和生活習慣,所以針對來到冥界的人所設置的那些繁瑣的審訊和責罰也漸漸發生變化,甚至有了文明的影子和人道主義精神。因此特別殘酷的刑罰都已經廢除,同時為提高辦事效率将閻羅殿的掌事者削減為一位——即是閻羅王,是為閻王的下屬,主要負責處理公文和審判裁定之事。真正的冥界之王——也就是閻王,是栖息在這閻羅殿的最深處的,很少有人能見到他的真面目。

長久下來,冥界收容圈養了不少怪物和至惡之人,一直延續至今。有時候冥界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古羅馬的鬥獸場。不過人死後的路都是自己選擇的,希望上天堂的人自然喜好和平與安寧,同時希望下地獄的人也是存在的。而那些希望往地獄去的人,自然是懷有嗜血的本性和渴望殺戮鬥争的願望的——這便是為什麽冥界還要留有特別殘忍嗜血的生物的原因。

有一句話叫作“深度慈悲的黑暗”,而冥界就是這樣一種存在。雖然這裏終年都是漫無邊際的黑暗,但是它卻連最為兇悍罪惡的靈魂也願意包容,那些得不到收容和諒解的惡靈鬼怪全部栖息于此,而冥界這廣闊的黑暗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悅與反感,就是這樣寂靜無言地接納了它們,讓它們有了一個可稱之為“歸屬”的地方。

也許就是這樣的吧,這世上也許本就沒有善與惡的區別,只不過立場不同,行為方式不同,沒有辦法理解與認同而已。

而黑暗,就這麽靜靜地包容了一切,不作任何辯解——那永久的沉默,就像是對自身的反省和對萬物的凝思,哪怕背負了再多的誤解與罵名,也只是那般靜默着。

話說回來,冥界再怎麽黑暗殘忍都是冥界自己內部的事情,畢竟任何地方都有屬于它的生存法則,但是這萬萬不能影響到人界——這便是守門人存在的意義。

而眼下這守門人被弄死了,閻羅王自然不會沒有感覺。

☆、第⑤⑨章

閻羅王心想着若是讓閻王知道了這回事怕是又要降罪于自己,還不如現在趕緊去瞅瞅的好。

想到這裏,他急急忙忙戴好帽子整好外套便叫上了幾個随從就想要出去,不料一個淺藍色的巨人忽地一下就橫在了自己跟前,只是向着地面一跺,就揚起了一把細細密密的沙塵來。

冥界雖然各種妖魔惡鬼不在少數,但由于閻羅王是個苦差,加之冥界有規定曰打死閻羅王的便要接替他的職位,代替他處理各種繁忙事務和枯燥的公文,而閻羅王這個位置又是沒有任何實權的,因此冥界的所有生靈無一不曉得閻羅王的名號和長相,無論對誰下手都好也不會對閻羅王下手,甚至為了防止誤傷他,那些惡鬼邪魔都不願闖入閻羅殿來,因此眼下這突然有人進來,着實是讓閻羅王吃了一驚。

他擡頭瞅了瞅,發覺自己并不曾見過眼前的這家夥,不由得是更為疑惑了。

“別擋道。”這時,從上方傳來了一個女聲,“我不想要你的命,免得要處理那些啰啰嗦嗦的公文。”

“這聲音……”閻羅王擡起頭來,額角攀上了些冷汗,“難道是……喬寒?”

“喲,”聽他這麽說,喬寒坐在藍石肩頭對着他笑了,“你還記得我呢,真是難得啊。說,狄陵在哪兒,我有話要和他說。”

“狄陵殿下不是已經給了你特赦令了麽,你在人界和冥界都可以自由出入,還有什麽事兒要打擾殿下的?”

“你好煩啊死老頭,還不是你們鬼界破事兒破規矩多得要命,我想借鬼界的那些妖精一用,而如果他能同意,那我也算是走了合法程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