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的,卻晃得人眼疼。
羅弋遮住一半眼睛向上看去,卻正見喬寒坐在了牆壁的頂端——那兒竟延伸出一把石椅來,這會兒喬寒就坐在上面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呢。而那個被喬寒稱作“敗北”的小女孩兒,眼下就漂浮在她的身邊,形影不離的,就像是一只忠心耿耿的小犬兒。
“小弋子,我想你該是了解我的。”喬寒低頭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所以,你應當知道我一向仁慈,如果決定要讓某人死,那麽一定會讓她在閉眼之前把原因弄個清楚,對嗎?”
“你想說什麽?”
“所以同理,我也得讓你明白,你為什麽非死不可。”
“誰死還不一定呢!”羅弋簡直是有些怒了,“既然你打算解決我,那麽至少,你得從上面下來吧?就這樣躲着做縮頭烏龜,只是動動嘴皮子而已,就顯得你很了不起了?”
喬寒卻又是冷冷一陣笑:“羅弋,你沒資格讓我親自動手。要說起來,我喬寒會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可都是拜你羅弋所賜。”
“拜我所賜?我怎麽你了?”
“你不記得了麽?行,也沒關系,就讓你也好好體驗體驗我的痛楚吧。但你的心思既已如此不缜密,那麽就讓你的肉體來代它受過吧。”
說罷,喬寒向着左側的牆面一揮袖——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羅弋才注意到與其說左側是一堵牆,不如用一扇栅欄門來形容更為貼切,眼下随着喬寒的這麽一指揮,那門便開始向上緩緩擡升,而當它擡至最高點的時候,留下的卻是看不見底的黑暗深邃,巨大的壓迫感就從那黑暗中滲出,感覺似是有一頭極為危險的猛獸蟄伏其中,可又全然看不見輪廓。
常年奔波在外的,尤其是練過功夫的人,對于危險會有一種敏銳的直覺。
可眼下的這直覺,卻讓羅弋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出來吧,竹怪。”喬寒向着那黑暗微微偏過頭去,大聲呼喚道。
一陣窸窣聲掠過,裏面便随之走出了一個巨大的生物來,狀若螳螂一般,行動靈敏輕巧,可若是細看,便能發現它通體都是由竹子制成的。
眼下它就這麽緩緩地走到了羅弋的跟前來,綠豆一般的小眼睛賊賊地轉了一轉。
“這是我最近新研制出的人偶——啊,說人偶已經不太合适了,但你就這麽姑且一聽吧,”喬寒說,“它可是最擅長把人逼到絕境了,能讓人在無處可逃的情況下嘗透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鑽心之痛,絕對會讓你一輩子也難以忘懷。小弋子,你問我被你怎麽了,我雖然很想告訴你,可卻不是現在。也許對你來說那是一種無心之過吧,可它對我造成的打擊卻是毀滅性的。我沒有辦法讓你也品嘗這一模一樣的痛苦,因為那是精神上的,然而肉體上的痛苦,我還是可以辦得到的……”
“喬寒,這麽啰啰嗦嗦的可不像你呀,”說罷,羅弋抽出了那把銀色的匕首來,“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直接和我交戰,但我必須承認我的好奇心已經被你勾起來了,等我把這家夥解決之後,一定來好好地問問你!”
果然一開戰鬥模式她便像是換了個人般,但喬寒看起來也是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甚至還放松了身子靠在石椅上,看起來就像是欣賞鬥獸的觀衆似的。
一般交手之時雙方都會有片刻的對峙——這是觀察對手的實力品性乃至思考戰術的絕好時機,但也許因為竹怪只是一個沒有生命沒有意志的傀儡而已,這樣的時刻便自然而然地不存在了,眼下它只在原地停留了一秒,便揮起鋒利的前臂向着羅弋攻擊過來。
“你可以同時操縱多個傀儡嗎?”雲棠覺得還是有必要回來看一看,這會兒忍不住向喬寒問道。
“以我現在的能力,上限是兩個,而且還存在顧此失彼的風險。”
“所以不用藍石?”
“不,是因為憑竹怪就夠了。”
“是嗎……那,取勝的概率是取決于你的操控術還是傀儡的能力?”
“操控術只能算是一種戰術而已,所以最重要的自然還是能力了。雖然竹怪是我新近才研究出來的,但就能力來說,應當是略勝小弋子一籌。你不信麽?呵,我看,小弋子的功夫較上次可是沒有任何長進呢。所以,如果我的估測沒有錯的話,那麽就現在的她而言,根本就沒有讓我動用藍石的必要。”
“你真的打算殺掉她?”
“不然呢?換作是你,莫非你會放任自己的威脅在這個世界上無憂無慮地活下去麽?既然小弋子輕敵來送死了,那麽我自然要好好滿足她的願望。不過她是一定會來的,因為她絕不會讓自己有叫人看不起的機會。”
雲棠愣了一會兒——喬寒居然能一邊單手操縱着竹怪和羅弋對打一邊泰然自若地跟自己說話,而且剛剛說的那些聽起來并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一時心緒不由得變得有些複雜起來,于是索性選擇了沉默。
幾個回合過後竹怪猛然揮起前臂,像一陣旋風般向着羅弋劈來,虧得她機警把匕首向上一抵撐住了它的攻擊,這才躲過一劫,于是兩人就這麽相互僵持着,互不相讓。
喬寒自鼻中輕蔑地哼了一聲,一動無名指,那竹怪的下肢便随令一踢,正中羅弋的膝蓋,疼得她悶哼一聲随之跪了地,隐隐的鮮血很快從膝蓋下方滲了出來。
随着喬寒的指令,竹怪乘勝追擊,一對前臂像大斧一樣對着羅弋猛砍,羅弋掙紮着站起身來用匕首抵擋着進攻,但鑽心的疼痛從膝蓋處直直向上漫溢,引得她的體力開始漸漸不支了。
“我怎麽……弱到這個地步了……”羅弋渾身都是冷汗,但意識還算是清醒,“還是說,是喬寒變強了,強到用一只手便能把我捏死的地步了?”
就在這個時候,竹怪忽地停止了猛烈的攻擊,退後一步将雙臂交疊在一起,又忽地向上一舉,看起來就好像在禱告一般。
雲棠偷偷去瞄喬寒,帶着些不解,卻發現她的嘴角溜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來。
“是時候送你上路了,小弋子。”
☆、第⑥⑥章
聽到喬寒這樣說,雲棠帶着些緊張的情緒看向上方——說時遲那時快,一排竹刺随着竹怪的禱告姿勢從天而降,直直向着羅弋刺來,可憐羅弋本欲躲閃,卻因着抵擋竹怪迎面而來的一擊而滑倒在地,而那排竹刺就在這一瞬正打在她的腰背上,引得她登時吐出一口鮮血來,就好像一條被魚叉戳中的小魚似的,再動彈不得。
“慘……太慘了……”雲棠喃喃地說道,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捂自己的眼睛。
竹怪向着羅弋緩緩蹲下身子來,因着喬寒的操縱伸出前臂去探羅弋的下颏,看起來就像是想要欣賞一下她臨死之前的凄慘神情一般,不料卻瞅見了羅弋正對着它冷冷笑着。
喬寒的心頭一凜,竟一時忘記了手上的動作。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發現,羅弋不知何時已然将匕首抵住了竹怪的心窩,就在她暗叫不好之時,那匕首已似一道閃電般穿過了竹怪的身體,就如同一道銀光閃過,而竹怪就在這一瞬自腰腹被劈為兩半,幾乎是瞬間倒地咽了氣。
喬寒愣愣地瞅着那縷幽魂自竹怪的身體中蹿出,又目送着它晃晃悠悠地上了天,不由得一臉愕然地轉向雲棠發問道:“那……是什麽招式?”
雲棠似是也沒想到羅弋竟然能以這種方式反敗為勝,所以回話的時候聲音都還是有些抖顫:“我以前有聽說過,這招式……這招式似乎叫作……銀光閃……但應該是已經失傳許久的招式了,真沒想到居然能在這兒見到……”
“銀光閃?”
“嗯。傳說那是一種以極快的速度飛出匕首或是刀子的招式,因為速度極快,飛過的時候就像是一道銀光閃過而得名。而且傳說它破壞力極大,一招能同時斬殺多個敵人,威力會随着使用者功力的增加而不斷增強。”
“那小弋子是從哪裏學會這樣的招式的?莫非……是因為永生陣的密卷?”
雲棠沒有回答——也許她是真不知道,可這在喬寒看來,卻倒更像是默認。
喬寒按住了石椅的邊緣一躍而下,敗北慌忙跟在其後保護,就這樣喬寒得以順利地落了地,而且是相當沉穩地走到了幾乎是奄奄一息的羅弋跟前。
羅弋像是感覺到了她的鄰近,于是掙紮着想要起來,可疼痛随着這一動便傳遍了全身,引得她忍不住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但眼裏憤怒的火焰卻沒有停止燃燒。
“別掙紮了,小弋子。”喬寒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目光就像冰一樣的寒冷,“你少動一下,便能少流一點兒血,這樣你便能夠多有一點兒時間聽我說話了。我可是一向言而有信的,所以按照我們的約定,我必須在你死去之前,好好說清楚你非死不可的原因。”
羅弋木然地睜着眼,不感興趣的表情塗了一臉。
但喬寒卻是很滿意的樣子,在歇斯底裏地大笑了一陣後,便不慌不忙地開口了:“你可還記得,你在我的城堡裏,曾經那麽魯莽地破門而入麽?我不知道那時候的你有沒有感覺到奇怪,為什麽平時至少能和你打個平手的我,甚至擁有了暗夜陣的力量理應變得更強的我,在當時卻是那樣的不堪一擊,甚至還要雲棠這家夥掩護着逃走——啊,你臉上的表情告訴我,你曾經是有這樣疑惑過。很好,那麽就由我來告訴你原因吧。
“那時候的我,正在研制一種新型的,擁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的破壞力的人偶,可是說來也是可笑,當時我想着,一旦成功了我便能擁有坐擁三界的力量,竟然就那樣興奮不已,以至于都忘記了去找個人來看守。但我更沒有想到的是,你居然會從牢房裏逃出來。而完成這個人偶最大的風險便是,這過程不允許任何人前來打擾,一旦在制作過程中被打斷,人偶報廢不說,連制作人都要因為在給人偶輸送功力而受到影響……這影響,輕則是功力盡失,重則走火入魔萬劫不複,而我……
“沒錯,我想你該是猜到了。我自然也不能幸免,所以自那之後,我就成了一個廢人。
“本來這可算是一個天大的秘密,絕不能外洩,更不能讓像你這樣的死對頭知道。但是現在,你已經快死了,所以讓你知道也沒有什麽所謂了。呵,幹嗎擺出這樣一副吃驚的表情啊?小弋子,我知道你長得美,可我想看的,卻不是你這樣吃驚的表情,而是你受到折磨時的痛苦樣子……哦,是的呢,世界上最美的風景,莫過于美人兒受到折磨而呈現的極端痛苦的表情了……”
說着,喬寒又開始控制不住地冷笑,末了把手指放進口中打了個呼哨,她身後的黑暗中便走出了一個巨大的淺藍色人偶來,而那人偶的每一步落地,都能引起一陣地動山搖。不過所幸它并不需要走太遠。眼下它來到了喬寒的跟前,沖着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這便是我當時傾盡所有也想要完成的人偶。”喬寒邊說邊帶着些得意撫摸着藍石光潔的表皮,末了向着羅弋轉過頭來,“小弋子,你很快便能死在它的手下了。你可真是個幸福的家夥呢……”
似是這樣說還不過瘾,喬寒又湊得離羅弋近了些:“本來呢我是打算用竹怪就把你給結果了的,但小弋子不愧是小弋子呢,就是會出一些叫人意想不到的奇招。可不幸的是,藍石的威力比起竹怪來說卻不知要大多少倍了,畢竟……它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呢。再加上現在的你可謂是奄奄一息,怕是也做不了什麽抵抗了吧?”
羅弋別開臉去——她不能不說自己的心裏一點兒絕望的情緒沒有,因為她的銀光閃只是練到一半,所以沒法回旋,再加上現在又是體力不支的,那匕首還躺在離她十米開外的地方,她壓根就沒有辦法夠到它。
所以,現在的她,可真真是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待宰的羔羊了。
“真是可惜啊可惜,那麽好戰的小弋子,那麽要強的小弋子,居然這麽輕易就栽在我的手上了。”喬寒說着,又是開始神經質地大笑起來,好容易才止住,“不過今天我心情好,可以發發慈悲。說吧,你想留下什麽遺言,我一定會盡職盡責地将它帶到那些拖你後腿的家夥那兒去——啊,又或者,我再送幾個家夥下去陪你,也省得你在下面寂寞……”
“喬寒,”但羅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臉上的冷笑因着滿身斑斑的血跡看起來是愈發的冷氣森森了,“什麽時候你的廢話也變得這樣多了?在我的印象裏,你不是一向以不說廢話為榮的麽?你要我的命就拿去好了,反正今天我來了,本就沒打算活着回去。我本就是已經死過一回的人,實在也沒什麽值得再牽挂的……”
可話說到這兒,她忽地就變得有些哽咽,硬是把沒說完的後半句給生生咽了回去。
喬寒等了一會兒,見她仍舊不打算開口,便抱起胳膊說道:“好,那我就成全你。藍石!”
話音剛落,羅弋立時感到一陣氣緊——一雙大手自後扼住了她的喉嚨,而且是越箍越緊,使得她的意識很快變得迷離起來。
對不起,許越……本來我還打算着再陪你一年的,可真沒想到今兒在這便要死了……
沈葉,有好一陣子沒見了,沒想到連臨走前都沒能再見你一面,都是我不好……以後沒有了我,你也要堅強地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別總是掉眼淚……
管若……他們就……拜托你了……喬寒還會有動作,你可千萬……別像我這麽……沒用……啊……
眼前漸漸模糊,就好像是有稀薄的霧氣吹進腦海中一般,眼皮也随之變得沉重起來,羅弋感到自己已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喬寒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似乎很滿意羅弋現出的瀕死神情。眼下所有的公文都會送到她的手中,一旦羅弋的魂魄出竅,她便要叫她立時魂飛魄散。
就在她的期待近乎被撩到滿點的時候,一道白光忽地從她眼前閃過,幾乎是在同時羅弋便從地面被掠走了,再一瞅,連那躺在地面的匕首也跟着一起不見了蹤影。
“這是怎麽回事?”喬寒轉向雲棠問道,臉上的肌肉抽搐得厲害。
可是雲棠和敗北面面相觑,顯然也并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喬寒氣得大叫一聲,雖然她不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但她清楚的是,她的計劃顯然是落空了。于是她一躍跳上了藍石的肩,便指揮着它向着閻羅殿的最深處行進開去了。
“那個閻王會有答案嗎?”敗北問道。
“不知道呢……”雲棠蹲下身子凝視着這滿地的血跡,眉頭情不自禁地皺了起來,“這真是太殘忍了……”
敗北低下腦袋,緊緊地抱住了懷裏的兔子玩偶,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便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輕輕地遮住了它的眼睛。
☆、第⑥⑦章
待許越趕到學校宿舍置放好行李之後,才發現沈葉的消息也是早已在手機裏頭候着了。
“你到杭州了嗎?其他人我都叫齊了哦,現在就等你了。如果看到的話,麻煩給個回複。”
許越大喘了一口氣——他真沒想到他們的速度居然這樣快,于是趕緊匆匆回複一個“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便随手抓了要帶的東西,着急忙慌地跑出了寝室。
約定的地點是一個僻靜的小涼亭,矮小的叢木形成了天然的屏障,而現場的五個人再加上匆忙趕到的許越正好能把所有座位占滿,就是有路過的行人也會以為只是朋友之間舉行的茶話會,因此可以說是絕不會引人生疑,而且即使路人想參加也無處落座,所以這下是可以放寬心來商議接下來的話題了。
沈葉斟好一杯茶遞給許越,道:“詳細的情況若若姐已經都和他們說過一遍了,你……你可還有什麽新的消息能為我們補充麽?”
許越擡頭一瞅,這才發覺管若也在,驚得一口茶差點兒噴出來,趕緊沖她擺了擺手。
管若微笑着示意。
許越有些猶豫,該不該和他們說仙翁來找過自己,并說羅弋要遭難的事兒呢,但又想到那天沈葉給自己發信息的時候,已經提過羅弋的處境有些危險了,那麽想來她們已是知道的吧,那……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麽可補充的了,反倒是……很希望從她們嘴裏聽聽具體的細節呢。畢竟羅弋那天走的時候那樣匆忙,留下的只言片語也沒有辦法讓他窺見事件的全貌呢。
“我倒是有一點能補充的,”見許越一直沒說話,任遠開口打破了這略顯壓抑的寂靜,“羅弋之前……有來找過我。”
“诶?有嗎?你都沒說呢……”沈葉看起來頗感意外。
“嗯。”任遠點了點頭,“那時我也有問她怎麽沒和你一起,但她并沒有細說,只說……自己有急事,然後就離開了。”
“那是……”衛炎接過了話頭,看起來有些害羞,“那是為了我身上隐藏着的火的力量來的……”
“天哪!”沈葉帶着些急躁搓了搓裙邊,語氣裏的煩躁愈加明顯,“我怎麽感覺羅弋是想把所有的事兒都辦完一樣,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想把所有的牽挂都給掃除似的!”
看樣子即使是新加入的衛炎也比自己有存在感多了,可好歹自己也是欠着沈葉一個人情,還一直沒有機會還上,所以也不好意思顧自離場,于是馮江只得深深嘆一口氣,靠在欄杆上把玩起自己的帽子來。
“這樣吧!”沈葉像是想到了什麽,把手相對着一擊,“咱們建一個微信群,要有什麽事兒就在群裏聯系,省得我又像這次一樣一個一個地去聯系你們,麻煩死了。”
“我說恩人,”馮江終于逮到個開口的機會了,“這事兒未免也太聳人聽聞了吧,現在怎麽說也是二十一世紀了啊,你要說有什麽超自然現象的,我還能理解,可要說什麽咱們要闖入那人死後的靈魂歸屬之處——啊,你說那叫‘冥界’是吧,然後咱們還要進去見閻羅王和閻王什麽的,那就有點兒扯了吧?再說了,還有幾周就月考了,我看……”
“喂喂,羅弋可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诶,你不是想還我人情麽,那這件事兒就不能——”
可還沒等沈葉說完,管若卻忽地一步上前橫在了他倆之間,抓住了馮江的手靠近自己嘴邊,沖着他的手背就呼了一口氣,然後開始端詳着馮江的神情,慢悠悠地說道:“這回你信了麽?”
且不說她的手冷得就跟冰塊一樣——這姑且還能用體質弱什麽的來解釋,但是……連她呼出的氣都跟冰窖裏浮旋着的寒氣一樣,這就不能不讓人感到害怕了……
馮江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連舌頭都有些打結了:“信……信信……我我我……我信……”
管若這才把他的手松開,複又回到了沈葉身旁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便優哉游哉地呷了一口,仿佛什麽事兒也沒發生過似的。
看着馮江抖得跟進了南極似的,衛炎忍不住捅了他一把道:“喂,你還好吧?”
“好……好得很……”馮江撐住椅面想要站起來,可目光一觸到管若,身子便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氣力似的,于是複又癱回了欄杆之上。
“我說,你也別這麽抗拒嘛。”衛炎扶了扶眼鏡道,“你別看這事情現在看來是有些麻煩,但是……”
說到這裏,衛炎湊近馮江的耳旁,把聲音壓得很低:“但是這幾位姑娘,可都是實打實的大美人兒啊,尤其是羅弋姑娘……”
說到這兒,衛炎的春心不由得又開始蕩漾了,竟連話也忘記繼續說下去了。
馮江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回話的時候卻是帶着點兒不屑:“我可已經是被妹子給騷擾夠了,所以管她們漂不漂亮,我可算是一看到她們就頭疼呢。”
衛炎被他這句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心裏恨恨想着這可真是個矯情的家夥,剛剛就應該讓他一個人被驚吓到虛脫而死,也不知剛剛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會對他産生那麽一丁點兒同情的心緒,居然還跟他說話呢,真是……哼。
“衛炎,馮江,你倆進群了麽?”
就在他倆各懷心事沉默着的時候,卻猛然發現沈葉的視線已是向着他倆冷冷地斜了過來。
“啊,馬上馬上……”
他倆幾乎是同時應道,連敲手機的頻率都是出奇的一致,發現後又不由得略帶嫌棄地對視了一眼。
“我有個問題想要問問大家,”就在這個當口,管若開口說話了,“請各位向右看,可看得見一只長着兩個腦袋的怪鳥?”
聽她這麽說,衆人齊刷刷地向着右側投去了目光——從他們的反應看來,應當是都看見了。
于是管若提起劍向着那只怪鳥走去,而那只怪鳥似也是感覺到了管若的接近,登時聳起了渾身的羽毛,身子弓得像只貓似的,卻發出了如狗一般的狂吠,撲扇了兩下翅膀便向着管若直沖過來。
管若舉劍一揮,便刺中了迎面而來的怪鳥的心髒,引得它立時慘叫一聲,但管若沒有絲毫猶疑,又直接拔了劍一劈便斬下了它的兩個腦袋。
那怪鳥發出一聲類似嗚咽的怪叫,便癱倒在了地上,轉瞬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一旁的衆人已是看得目瞪口呆。
“這便是之前說的從冥界逃出來的兇惡生物,”管若解釋道,“我看得出,它已經吃了不下五個活人。而且剛剛它站在那兒起碼有半個時辰了,看起來想要偷襲我們的打算已經存了很久了。日後諸位是一定會進出冥界的,而等進入冥界的時候,戰鬥素養就變得尤為重要。而這些冥界生物,只有擁有特殊法力或者是瀕死的人才能看見,且留在人界會造成不小的麻煩。而各位自然不是瀕死之人,所以……我希望以後你們若是看見了這種類似的生物,請痛快地予以斬殺,畢竟冥界也在四處追查它們的下落呢。這也算是為了提升你們的功力所做的熱身運動吧。更何況對于人界來說,也算是功勞一件了。”
聽到這番話最為熱血沸騰的便是衛炎了,激動得摩拳擦掌的也只有他。而其他人臉上的表情,則都是擔憂大過了責任感。
“知道了。我們照做就是。可是……羅弋呢?”沈葉發問道。
管若怔了一下,忽地就回想起了之前羅弋和她說的那些話來,臉色不由自主地就變得有些陰沉:“不好說……可是既然許越也沒能帶來什麽新的情報的話,那麽我們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說完,她背過了身去,在心裏默默地寬慰着自己:“對不起,弋弋……但我還是覺得,你不能過分保護自己的朋友……如果只是顧着自己去成長而舍不得讓他們受到一點兒傷害,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自私的行為呢?他們已經卷入了這件事兒,那麽一定會繼續下去的,這絕不是憑你一己之力能夠阻攔得了的。”
許越還在猶疑該不該把仙翁找過他的事兒告訴大家,可一想到這似乎是他和仙翁私底下的約定,便覺得說出來似是不太好,于是還是決定保密了。
搞不好,他很有可能會是第一個再度見到羅弋的人呢。
盡管仙翁曾經直言,羅弋可能有難。
心有餘而力不足說的大概就是他現在的狀态吧——但是眼下也再沒有其它辦法了,只能等待三日以後的那個約定了。
“羅弋,你為什麽要選擇死亡?”
“活着太痛苦了,尤其作為一個女人。”
“那麽,來世你希望借由什麽面目出現呢?”
“你是說投胎?不,我不願意再降生在這個世界了。我希望,我能夠永遠消失,消失得幹幹淨淨的,就像一縷揚灰飄散在空氣中那樣。活着實在是太痛苦了,而我……實在是不願意再經歷一遍如此痛苦的人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最後一段應該分到下一章的,然而我還是想不水地湊夠三千字……
☆、第⑥⑧章
“但你消失不了啊。若是要成為‘無’的話,那麽必須擁有一種平靜、祥和的心态,仇恨什麽的都必須得從心中消失得幹幹淨淨,再掀不起一絲波瀾,那才符合‘無’的标準。而現在的你,很顯然并不符合這個條件。”
“開什麽玩笑!”
“你的心裏燃燒着巨大的仇恨,即便是死前肚裏也還埋藏着無盡的冤屈與不滿,這便注定了你會成為一個游蕩于這世間的鬼魂的命運,所以……你沒有辦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靠!活着的時候不讓我好過,現在是連死了也不願意讓我清靜麽?既然你說我消失不了的話,那麽不如索性用你來替吧!”
“別別別……咳咳,那什麽……其實要完全消失還有另一個辦法,那便是踏上返生之路。”
“返生?”
“嗯。就是恢複到活人的狀态,同時仍舊保留一些獨屬于鬼魂的靈力,給一年的時間做個了斷。如果你找到的宿主願意把心交給你,那麽你便能取代那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完成生前未了的心願,達到平靜之後再選擇成為‘無’;而如果沒法取得,那麽一年之後你便也要為此付出代價——徹徹底底的灰飛煙滅。畢竟如果放任鬼魂任意恢複活人狀态而且在世間肆意游蕩的話,那麽勢必會引起混亂的。但不管是哪一種,都完全符合你的期待不是麽?”
“聽起來好像是這樣……”
“如果願意的話,就請在這契約上畫押吧。”
回憶在這裏就停止了,空間也漸漸變得扭曲起來,噬心的痛楚從膝蓋開始向上蔓延開來,在腰腹處達到頂點,而這一切似是變成了一個夢,裏頭的場景愈發地光怪陸離、破碎不堪起來。
羅弋睜不開眼睛,也沒有辦法發出聲音,臉上痛苦的表情看上去仿佛在承受着來自地獄的折磨一般。
太上老君用拂塵輕輕地拂過她的額頭,嘆息道:“可憐這樣标致一個姑娘,肉體和心靈居然都受到過那樣嚴重的摧殘……人對于美好的東西總是會有破壞的欲望麽?都說人、仙、冥界從來都是界限分明的,但而今看來,似乎人間的苦難,似是比冥界更甚呢……
“不過也有這個可能。相較于仙界和冥界這樣純粹的地方,人界卻是一個更為複雜的存在了。如果是純粹的痛苦,那會使人麻木;而如果是純粹的幸福,便會使人平和。最怕的就是這苦樂相織,在天堂和地獄之間來回的感覺啊,那才是最叫人感到受折磨的……”
從前太上老君也算是救治過一些生靈,但很少見到有重傷到這個地步的——腰腹幾近被刺穿,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也多達幾十處。直到現在羅弋的傷勢依舊很嚴重,但最糟糕的是她的記憶裏,溫暖和快樂的記憶也是十分的稀少,受過的痛苦和折磨卻是占了主體,因此想要活轉過來的願望十分微弱,要恢複過來便是尤其不容易。
看來,要想讓她恢複得快一些,沒了那小夥子怕是不成了。
想來三日之約也是要到了,也是時候去看看了。
“明月。”
“在,師父。”
随着老君這一喚,簾幔後方走出了個樣貌标致的小女孩兒來,那可真是面若銀盆眼如杏,一襲仙衣飄飄的,叫人看了就不由得心生憐愛之情。
眼下她走到了老君的跟前,向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為師要離開兜率宮片刻,這位姑娘就拜托你照看少頃了。”
“是,師父。”
交待完畢,太上老君便匆匆忙忙地騰雲駕霧而去了。
見他走遠,明月便拿起一把扇子開始為羅弋扇風,卻見她眉頭緊皺滿臉是汗,看起來很是痛苦的模樣,又見她的衣角微露,便輕輕地向上掀了一掀,這才發現她身上有着衆多的傷痕,頗為觸目驚心,不難想見當這傷口還是新鮮的時候該有多麽可怕。
雖然師父已經為她治療過了,但這樣嚴重的傷勢怕是也得過上好些時日才能好轉過來,見羅弋疼得滿臉是汗的樣子,明月不由得心生同情,于是趕緊将她扶起,從袖中取出一顆止痛的仙丹喂她服下,又卷起衣袖小心地為她拭汗。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明月才發覺懷裏的這位姑娘真是生得好生俊俏,又忽地想起前些日子曾聽何仙姑抱怨天庭的日子實在太過單調無聊了,可嘆空有一身技藝也是無法施展,若是能得一徒弟就圓滿了——眼下見到的這姑娘長得這樣一副标标致致的模樣,想來仙姑一定會喜歡的吧,再說仙姑在治病救人方面可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如此一來豈不是一箭雙雕麽?
想到這裏,明月不由得在心裏暗暗地稱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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