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礦山車,帶我去吧。”

“成。”見她笑了,任遠才松了一口氣,“都聽你的。”

說罷,他對着她笑了一笑。

所謂礦山車,就是那種迷你版的火車,開起來慢悠悠的,雖說時間不長,但還是能讓你欣賞幾分鐘還算能讓人心情舒暢的景色。

的确是适合情侶玩的項目,尤其适合情侶中的女性角色。

這剛上了礦山車,任遠便覺得自己的算盤還真是打對了。

沒開多久,沈葉便将腦袋枕在了任遠的肩上,開始喃喃細語起來:“對不起哦,我這麽大的人了,還讓你陪我玩這些幼稚的東西。”

“沒事兒,客氣啥。”任遠笑了笑,胳臂便偷偷地從沈葉身後伸過,想去環住她纖細的腰肢。

可是她很敏感地察覺到了,微微偏過腦袋盯着任遠的胳膊看了一會兒,任遠便很識趣地抽回了胳膊。

沈葉嘆口氣道:“對不起,我就是這麽沒安全感……”

但似乎意識到這尴尬不僅僅是道歉能夠緩解的,她便将話題給岔開了:“我……從來就沒和爸爸媽媽一家人開開心心地來這種地方玩過,所以……真的好羨慕那些能被爸爸媽媽帶着,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出來玩的小朋友。因為這個,我不止一次地想過,要是有了男朋友……不,哪怕只是喜歡的人,也一定要和他來這裏玩一趟……是呢,我就是……就是這麽的幼稚……”

提示音響起,小火車的電源便被切斷了。

看着沈葉提着裙子打開車門的背影,任遠忽地覺着有些莫名地心疼起來,便喊了一聲:“诶。”

沈葉回過頭來,眼睛因着背光而晶亮晶亮的。

“一會兒,我請你吃冰淇淋吧。”任遠說着,把目光對準了沈葉的眼睛。

沈葉笑了,眼裏依舊晶亮晶亮的,轉過身便走下了小火車去。

任遠就那麽怔怔地看着她下去了,便也起了身來,不知怎地,在那一瞬,他忽然覺得她有點兒像童話裏的小公主,只是……是個缺少了別人的關心和愛護的小公主。

在白天明媚的光線裏,兩人很快行至了那座後山,地面的土壤依舊那般黑黢黢的,幹看着并不會覺得這是什麽不尋常的地方。

許越瞅了瞅四周的環境,幹咳一聲道:“咳,這地方……有點兒偏啊。”

“是啊。”羅弋随口應道,便開始尋找起那日發現永生陣的地方來,卻忽然想到,這啓動永生陣,是不是一定要沈葉在場才可以呢?

可是她和許越又不熟,這騙他來一次可以,這要再來一次,可得有多麻煩呀!

不管了,先試上一試再說!

她走到上次讓沈葉站過的中心,輕輕一拍地面,卻并沒有出現意料之中的啓動反應。

心情不覺有些沮喪。

而站在一旁的許越也有些疑惑起來,不由得湊近她問道:“你在幹嗎呢?難道說,這土地下面,還埋着黃金不成?”

“是啊,就是有呢。”羅弋的眼珠向着他滴溜溜地轉過去,“要不,你也一起幫個忙?”

許越不由得笑了:“小妹妹,你還真是奇怪,不愛上課,還成天鼓搗着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說起來,你一個女孩子,居然敢往這樣的深山老林裏跑,膽子還真是不小啊。”

“謝謝誇獎。”羅弋敷衍着答,卻從腰間取下了匕首來,對準了記憶中的那個位置便是一戳。

“喂,小孩子家家的,怎麽能玩這麽危險的……”

可還沒等許越說完,地面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光陣,散發着幽幽的藍光,奇奇怪怪的線條在其上萦萦繞繞,如果仔細去看,會覺得那些就像是意有所指的圖案。

“這……不科學啊……”許越喃喃地說道,“難道說,超自然的現象……真的存在?”

羅弋忍俊不禁,指着這光陣中剩下的唯一一個難辨的符號道:“要是你站在那個圖案上面,還會有更加超自然的現象發生呢。”

“小妹妹,我看,我得離你遠點兒,這才第二次遇見你呢,我就老見着這麽些奇奇怪怪的事兒,再這樣下去我可真要精神錯亂了,那畢業以後,還怎麽找工作啊。”

“別再小妹妹小妹妹地喊我了,我可是有名字的,你叫我羅弋就好。”

“羅……弋?好吧……”

但說歸說,許越還是站到了羅弋指着的那個圖案上,這才剛踩上去,一團藍光便将他包圍了,緊接着,他的手上便多出了一只懷表來。

“啊……”他伸出手來揉亂了頭發,“我一定是神經錯亂了……”

“你沒有神經錯亂啦。”羅弋笑着走向了他,“懷表……你看,這細細的鏈子末端拴着這樣一個圓圓的物件,最适合催眠用了,這樣看來,你應該就是永生陣裏的第三種力量了,也就是——意念。”

許越将目光從懷表上擡起,又挪開腳步繞着羅弋轉了一圈,把懷表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說小姐,你是搞推銷的麽?這懷表看着也不值幾個錢啊,用得着編這麽個神神叨叨的故事來騙我麽?還有,我話可先說前面,我就一窮學生,你就是再怎麽詐,我也沒有閑錢來買這個破表哈。”

羅弋一個沒忍住,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蹲下了身子,淚水都快要從眼角迸出來了。

☆、第②③章

許越看上去更加的疑惑了。

羅弋擦着笑出的眼淚盯着許越瞅着,心說哎喲娘親,這件事可該怎麽跟他解釋才好呢。

“什麽?永生陣已經落成了?”

聽出喬寒的嗓音裏帶着些怒氣,暗夜探子不由得立馬下意識地躲遠了,而幾乎是在同一刻,那朵被喬寒擒在手裏的玫瑰登時被捏成了碎片,飄落了一地的花瓣。

可是,不得不說喬寒的自控能力真是極強,沒過幾分鐘她的狀态便複歸平靜,走到了不遠處的湖沼跟前,瞅着自己的面目倒映其上,便開始順起了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真不愧是小弋子,出手速度真快呢,果然是打頭陣的最佳人選。但我早就說過,倘若是沒有十分把握的賭局,我喬寒可斷斷不會參加。小弋子,你一定不會想到,我在尋找永生陣的同時,也在尋找着另外一個破壞力極大的陣吧——沒錯,暗夜陣,雖說知道它的人鳳毛麟角,可我喬寒就是這樣的被老天眷顧着……”

“是呀,想來,我的手裏還有這張王牌呢,就是把永生陣讓渡給你小弋子也無所謂呀,何必要那樣生氣……”喬寒沉下睫毛來,高高舉起手臂清脆地拍了兩下,和着這聲音,便從牆角走出了一個人影來。

待行至光明之處時,可依稀辨出是徐丹的樣貌,只是她的瞳孔暗紅,眼神顯得空洞而又迷離。

“來吧,寶貝兒……你的心,是觸發暗夜陣最好的引子……釋放出黑暗的力量吧,破壞吧、吞噬吧,讓這人世,陷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讓這陽光與希望,永永遠遠,從這人世間消失吧!”

喬寒輕輕地托起了徐丹的下巴,她的嘴便微微地張開了。

一顆幾近污濁的黑色心靈從她的口中跳出,帶着溫熱的氣息,輕輕地在喬寒的手掌上方盈躍着。

帶着幾分得意,喬寒伸出手指在其上一點,便将它擲入了湖沼之中。

登時,一團巨大的黑霧自湖心盤升而起,連帶出了一圈陰沉沉、黑黢黢的光陣來,而光陣的正中央,正飄移着徐丹的那顆心。

那顆心,從光陣的中央帶出了鑰匙一般的東西,像是知道自己的歸屬在何處一般,直直沖着徐丹沖來,将挂着鑰匙的項鏈朝着她的脖子上一擲,便順着她張開的嘴回到了胸腔之中,可這一返回所帶來的沖撞可不小,引得徐丹一下單膝跪地,轉瞬恢複了意識,這才發覺自己竟身處這樣一個陌生的場所,眼前還站着一個沖她微笑着的陌生女人,心上雖說是有些害怕,卻用語氣的狠戾生生地給蓋了回去:“你是誰?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喬寒的臉上現出了滿意的微笑,微微俯下身子,使得視線正好與徐丹的齊平:“寶貝兒,你的膽子倒是挺大,看來這一次,我的運氣,難得地不錯呢。”

徐丹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卻感覺撞上了什麽,待回頭去看時,卻發覺這四周全是密密麻麻撲棱着翅膀的小圓球,不遠處還浮着一個黑色的詭異光陣,不覺心上一陣陰冷,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困在一個難脫的噩夢之中了。

約會很快便結束了,兩人的關系開始變得有些微妙。

沈葉一下一下地舔着手裏的冰淇淋,想到馬上就要分別了,心裏竟有些微的不舍。

看着影子順着夕陽的光線投射在地面上,卻是那樣細長,連着帶着些涼意的晚風,她将最後一口冰淇淋吃完,扔進了垃圾箱裏,這才感覺到手臂上已然被凍得全是雞皮疙瘩了。

也許這裙子穿着是顯性感,但可真的不耐寒啊。

“怎麽,冷了?”

“嗯……”

沈葉把手搭在了胳膊上,小聲地應道,正想用手去捂鼻子,卻忽地感到被覆上了一陣溫暖來。

帶着些許驚異,她回過頭去,卻發覺自己的身上蓋着任遠的外套。

她擡起眼來,卻見任遠只着一身黑色的T恤,脖子上挂一條細細的銀鏈,末端吊着一枚做工極為細致的銀色十字架,就那麽在他的胸口迎風晃蕩着,卻愈發襯出他那帶着叛逆感覺的帥氣來。

剛剛他穿着外套的時候,都沒有注意到這個挂飾呢……

真好看,正配他的氣質。

還有,他的外套,似乎還隐隐帶着他的體溫呢……

沈葉不由得有些臉紅起來。

“可別凍感冒了,要是還冷的話,歡迎來我懷裏。”

任遠忽地來了這麽一句,臉上帶着一副賤兮兮的笑容。

沈葉一閉眼,紅着臉故作生氣狀:“誰……誰要去……”

可話還沒說完,她一下沒忍住,便打了個噴嚏。

她有些尴尬,趕忙将外套裹得緊了些,卻忽地感到身子一傾,便被任遠帶進了懷裏。

“別……好多人在看着呢……”她道,卻幾乎輕得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怕什麽。”可任遠一如既往的一臉不在意的模樣。

他胸前那小小的十字架就那麽在沈葉的眼前晃蕩着,過了一會兒沈葉的心便随着這擺動安定下來,索性開始享受他懷抱的溫度來。

真沒想到,任遠看着清瘦,胳臂卻這樣的有力量,雖說他只是這麽溫柔地用這樣輕微的力道摟着她,卻也能讓她感到難得的心安了。

那個十字架依舊在眼前晃蕩着,沈葉愣愣地瞅着它,心裏卻忽地泛上了些酸水來:“這樣好看的項鏈,一定是個女孩子買的……他能這樣把它戴在身上,那個人,對他一定很重要吧……居然能選出這樣襯他氣質的項鏈,那個人……一定很懂他吧……”

正當她的思緒開始控制不住地游走的時候,任遠卻忽然開口說話了:“喂。”

雖然簡略到只有一個字,卻仍引得沈葉擡起頭來去瞅他的眼睛。

“那個……”說着,他微微低下腦袋來,光影柔和地打在了他俊秀的側顏之上,“如果你覺得穿運動服舒服的話,那麽穿運動服來也沒事兒啊。看你剛才那噴嚏打的,這萬一感冒了……”

說到這兒,他忽地頓了一頓,好像陷入了回憶之中,卻很快又回過了神來:“我們活着,不能總是在取悅他人,不是麽?”

這話聽得沈葉心頭一顫,一行熱淚便順着臉頰流下來了:“嗯,好……”

“瞧你,不是說了不要哭嗎……”任遠伸出手去,揩掉她眼邊的淚水,“剛剛才說過呢,這妝要花了,可會變得跟女鬼一樣的……”

“讨厭!”沈葉一把拍掉了他的手,語氣裏帶着點兒嗔怒,可卻又忍不住笑了。

“任遠……”她說着,擡頭去看他的眼睛,“今天,謝謝你陪我……”

任遠笑了笑,伸出手去在她的鼻子上迅速地刮了一下:“幹嗎總是和我這麽客氣。”

“因為……”她偏過腦袋,望向了遠處天邊的彩霞,“我總是害怕,這樣和你在一起的時光,會是最後一次啊。”

“畢竟……你那麽讨女孩子喜歡。”

任遠心裏微微一動,卻一時不知該怎麽回應了,只是有幾分局促地回道:“不會的。這……不會是最後一次的。”

“是嗎?那就好。”

沈葉回過腦袋來,眼兒笑得彎彎的,将外套複又蓋回了任遠的肩上:“那麽,我回家了……下次再見!”

她跑出一小段距離,便回過身子來沖他揮了揮手,小小的背影便消失在了和她的裙子一樣鮮紅的夕陽之中。

任遠就這麽怔怔地目送着她遠去,心裏卻忽然有些不好受起來。

不,現在……還不能說,她是他的女朋友。

這個給了他十字架的人,在他的心上留下了那麽深的一道傷口,使得他這麽多年雖然一直在和不同的女孩子約會,可只要一想起她來,心頭便會隐隐地淌出血來。

這個十字架,是她留的紀念,也是他給自己的警示。

他擡起頭來,卻才發現今天的晚霞真的是分外的火紅,一如他們分別的那個黃昏。

“不管你信還是不信,事情就是這樣。”羅弋将懷表拍回了許越的手中,“這東西不準扔了,否則我就天天往你宿舍跑,讓你寝室的那些哥們兒全都知道我的存在。”

“別別別……”許越慌得連連擺手,“我保管好、我保管好還不成,你可不要亂來啊……”

說起他寝室裏的那幾個家夥,別的本事倒沒有,可那八卦心卻是賊重,為此許越不止一次取笑他們真是像個娘們兒。

記得他剛來這寝室的時候,這幾個家夥就堵着他,問他有沒有女朋友,當他回答沒有的時候,他們臉上的神情就跟彩虹一樣缤紛——事後許越才知道,他們竟為這個事兒打了賭,輸得最慘的便是那個號稱自己是把妹達人的家夥。

本來,他還指望着贏了這頓飯錢,請妹子好好看場電影呢。更何況,他覺着按許越這條件,不能沒有女朋友啊。

再看眼前的羅弋,雖說許越對她不了解,可是他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很漂亮——假如讓這麽漂亮的小姑娘天天往寝室跑,那自己還不得被那三個家夥的唾沫星子淹死……

見他這副模樣,羅弋的臉上現出了滿意的微笑來:“成,那就這麽說定了。”

她牽起了他的手,許越只覺身子一輕,便跟着她跑了起來。

她在前面,有幾縷發絲就這麽順着風兒拂在了他的臉上,讓他不由得有幾分愣神了:原來女孩子的頭發能這樣好聞,淡淡的,就好像是有玫瑰花的香味呢。

☆、第②④章

沒跑多久,兩人便回到了許越的學校,再看天色,已然是傍晚了。

“你……”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又幾乎是在同時斷了聲音。

晚風裏漫上酷似栀子花的香氣,正襯出夏日傍晚特有的清涼。

羅弋捂着自己的心口,只覺得它在裏面跳得厲害,自己這是怎麽了,難道……

而與此同時,許越也在偷偷看她——也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真的是自己看錯了,這姑娘,真的只是長得顯小而已,怎麽可能會是小妹妹呢。

這樣一副長發飄飄、膚白勝雪、桃面蜂腰的模樣,就算是和自己接觸過的那些女同學比起來,也算是出挑的了。

雖說他不是外貌協會,但是之前和他表白過的女生,真的是讓他沒法來電——而沒法來電,這是個很麻煩的事情。

不過女生就是這麽麻煩的物種,在那些和他表白失敗的女生之中,就有那麽些長得不怎麽樣卻相當心高氣傲的,覺着我喜歡你就是給你面子,你居然有膽拒絕我,于是一見許越就冷着個臉,連招呼也不願意打一個,更有甚者,居然造謠說他是gay,引得他對于女性,一度有深深的恐懼。

也許因為這個,他開始變得越來越自閉,身上的氣質也随之愈發高冷,因此路上遇見的搭讪者便愈發的少了。

樂得清靜,他便也習慣了這樣獨來獨往的日子,而音樂,便是他只身一人時最好的慰藉了。

說起來,眼前的這個姑娘,好像一點兒也不怕他呢,卻又不像之前的那些女生一樣死纏爛打的,而且這般貌美,生生透出一股古典的氣息來……

是我的菜,許越在心裏暗暗想道。

就在這時,他忽地就那麽心念一動。

你們不是說老子是gay麽?

好啊,這下就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老子特麽是不是gay!

他清楚得很,這大學裏也散落着些昔日的同窗,尤其是還有幾個賊心不死的,密切地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呢。

于是,他一伸手,便将羅弋的手給擒在了手裏。

這讓羅弋有些意外,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瞅着他。

“反正也到飯點了。”他沖羅弋一笑,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形狀,透亮透亮的,“我請你吃個飯吧,作為你送我這古董的回報。”

說罷,他沖着羅弋晃了晃手中的懷表。

這進展有些出乎羅弋的意料,可是轉念一想,反正自己也不讨厭他,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雖然身邊的妹子手這麽涼,涼得就像是得了重感冒一樣,可是牽着這麽靓的姑娘在校園裏走,許越只覺得四面八方都在朝着他砸來豔羨的目光,頓覺那片謠言的陰雲,已然被身邊這位難得一見的美人兒,給驅逐到九霄雲外了。

回到家,沈葉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草草地洗了個澡便爬上了床,這才發覺不見了羅弋的蹤影。

“哼,還慫恿我要拯救世界呢,可自己人呢……這會兒,連個影兒都沒了!”沈葉咕哝着,在床上伸了個懶腰,便開始對着天花板發起呆來。

那個十字架依舊在她的眼前晃動,讓她的心裏,忽地就感到很不好受。

能這樣抓住他的心的,一定是個很了不得的女孩子吧……

她抓過放在床邊的手機,點開了任遠的朋友圈,便開始像做閱讀理解一樣逐條逐條仔細地閱讀了起來。

這樣仔細,不過是為了找到關于那個女孩兒的蛛絲馬跡而已,可是心裏,又有着些隐隐的害怕。

但她終于還是翻到了那條動态,只覺得眼睛都被刺得生疼:“再見了,文。說希望你幸福是騙人的,但還是……祝你幸福。”

其實也沒說什麽大不了的,可是沈葉的腦海裏已經爆炸開了各種小劇場,她只覺得自己的神經都似是被纏成了一團,趕忙點了退出。

喜歡上一個人就是這麽奇怪,總會希望了解他過去所有的一切,特別是他生命中經歷過的那些女孩兒。

覺得她們沒自己優秀,就那麽小小地竊喜一下;覺得她們優秀得讓自己望塵莫及,便那麽小小地自慚形穢一下……

但最可怕的對手就是初戀了,如果他能把初戀罵個狗血淋頭,心裏反倒會有一種扭曲的快樂,但最可怕的,就是這種喜歡着的、又念念不忘的——他對她的留戀那樣明顯,明顯得都能看得出他心裏的遺憾,而且,就算是那麽一個小小的十字架,他也要日夜不停地戴在身上……

如果一個女孩子遇見一個喜歡的人,就總是願意将之前的一切全部扔光抹淨,恨不能送給眼前人一個全新的、沒有過去的自己,可是男孩兒卻是不同——他們忘不掉,也不願忘掉之前遇見過的那些妍麗的花兒,甚至,他們給每一朵花兒都留了位置,如果身邊的那朵花兒脾性不是太烈,他們甚至願意将這片花圃永永遠遠地種在自己的心中,時不時地拿出來翻檢一番,還會有些小小的得意,而表現到極致的那種男人,便被稱為“女性收集者”。

“我真是犯賤。”沈葉在心裏暗暗罵着自己,卻又不由得覺着有些想哭了。

為什麽,這究竟是為什麽,那些姑娘命就能那麽好,能有人愛、有人疼,可自己就得什麽都自己擔着扛着,甚至喜歡上了一個人,還要表現得如此卑微……

她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兒啊,也希望自己能占據某個人整個兒的心,讓那個人成天日思夜想、狠狠疼愛的,只是她一個啊!

她将腦袋埋進了臂彎之中,開始啜泣,只覺得真的好孤單、好孤單,心上就似是有一百雙手在狠狠拉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忽地明白過來之前那種什麽也不在乎的感覺是什麽——因為預先知道了不會有人在乎自己,所以,她便要搶先一步讓自己變得什麽也不在乎。

衛生間的白色燈光有些晃眼,任遠擰開了水龍頭,讓冰涼的水狠狠地澆了自己一臉。

他擡起頭來,凝視着鏡中的那個自己,不由得在心裏暗暗開罵:真是一臉痞相。

任遠,你還想這樣破罐破摔到什麽時候?

她已經離開了,你不明白嗎?

她已經是別人的了,你到底,還在妄想些什麽?

他扯下了那條細細的項鏈,眼前卻開始模糊起來。

矯情的話,本不該說的,可當初,明明就是你,告訴了我那麽多動聽的情話……

都是因為你,我才知道了女孩子的溫柔與香氣有多麽的讓人心馳神迷……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要離開我……

他将項鏈擲到一邊,看着水珠從自己的頭發上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

朱文,你讓我……再也不敢放心去愛一個人了……

他一拳砸在了臺板上,便開始掩面哭泣起來,刻意地壓制着聲音。

為悼念他心碎的初戀,也痛心眼前這不敢展開的情緣。

雖然人前的他總是那麽嘻嘻哈哈的,可是每當深夜來臨的時候,他便覺得渾身的精氣神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樣,只剩下一具疲憊不堪的骸骨,還有掩埋在其中的破碎萎靡的心靈。

徐丹一步一步地向後退着,可是喬寒卻是越逼越近,很快便逼得她無路可退了。

這個女人,還有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圓球都是好生奇怪,自己這究竟是在哪裏,而這個女人……又到底想做什麽呢?

“寶貝兒,我突然後悔了,總覺得……還是不要讓你恢複意識來得好些呢。”喬寒說着,便伸出了手去按住了徐丹的腦袋,眼睛不疾不徐地有韻律地眨動着。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人販子?

不像啊。

搶劫?

也不像啊。

最奇怪的,這些小圓球到底……

“随便你想把我怎麽樣。”想了想,徐丹還是決定,就算是要死,也得死個明白,“就算你要弄死我,也得讓我知道一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吧?”

喬寒仰天一陣長笑,便松手放開了徐丹:“好!告訴你。我就喜歡你這種态度。”

“眼下的這個世界,表面上看起來很和平、很安寧,那樣波瀾不驚的,永遠也不會有黑暗和危險,對不對?”喬寒說着,便開始沿着湖岸走動起來,“可是在一些隐秘的角落,總會藏着一些不為人所知的黑暗力量。”

“關于這一點,你不需要知道太多。而且很有可能,就算我向你解釋了,你也未必能夠明白。現在,我只問你一件事。”

喬寒擡起頭來,直視着徐丹的眼睛:“你的心上,有着能與黑暗相互聯結的力量。而我呢,需要你的這種力量。現在……你要不要考慮,跟我合作呢?作為回報,我可以教你催眠之術。別笑,我這可不是街邊那些騙人的把戲,卻是能實實在在為你帶來好處的力量……這力量,可以操控別人的靈魂,讓他們為你所用。至于時長,那便要取決于你的靈力還有對方的靈力強弱了。假如你的靈力足夠強,強到能夠壓制住對方,那麽,他便不能反抗你的任何行為。如果再強一些,他甚至會失去心智,任你控制。”

“我知道你有個喜歡的小夥,所以……這提議,對你來說,應該很誘人吧?咱們正好公平交易,各取所需,你看……怎麽樣呢?”

徐丹微微擡起眼來,目光有點閃爍:“你……不是屬于這人世間的生靈,對吧?”

“啊,”喬寒笑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這樣的。待這暗夜陣修到圓滿的時候,莫說長生不老,就是這三界的力量和秩序,都要聽我喬寒說了算呢。”

☆、第②⑤章

但徐丹似是對這些晦澀的名詞并不感興趣,只問:“你剛剛說的催眠之術,是真的對誰都有效麽?”

“當然了。”喬寒順了順黑色的衣袖,“否則,你以為你怎麽會在不知情的狀況下來到這裏的呢?”

徐丹沉默了片刻,便似是下定了決心般回道:“雖然我不知道,我對你而言有什麽利用價值,但倘若你真的能教給我操縱他人的催眠之術,那麽……我願意跟你合作。”

“我當然能夠教你,而你……也很快就能學會的。”說着,喬寒靠近了徐丹的身旁,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你生來,就擁有着能夠操縱他人的資質呢,可是塊上好的璞玉。”

徐丹咽了咽口水,只覺得自己快要被眼前這個女人的氣場給掰彎碾碎了——她的确是美豔非常,可卻有着讓人窒息的感覺。一襲帶着黑色絨毛的纖細長裙,緊緊裹着她那凹凸有致的曼妙身軀,卻更能襯出她神秘危險的氣質來。

徐丹只覺得,自己已是将一只腳伸入了黑暗的泥淖,卻再也沒有辦法脫身了。

原來大學的食堂也能這樣寬敞明麗——羅弋擡起頭來,打量着四周的一切,不覺間已是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這亮堂的燈光引得她有幾分眩暈,眼前經過的男男女女成雙成對,更是讓她有些站不穩腳跟了——現代的人果然要開放得多,雖然如此親昵,還是在公共場合,卻也沒有人感到紮眼。

“看看,想吃些什麽?”

就在這時,許越碰了碰她的手臂,她才回過神來,跟着他走到了點菜的窗口。

好豐盛啊,羅弋透過玻璃朝着裏面看着,什麽西紅柿炒蛋、皮蛋豆腐、脆皮烤鴨、清炒莴筍,真是應有盡有……

她偷瞟了一下旁邊女生點的菜色和數量,模仿着她在其中挑了幾個自己最喜歡的,看着許越替她刷過卡了,便尋了個位置坐下了。

許越也很快打好菜來了,見羅弋挑的地方僻靜,便笑着問道:“怎麽,不喜歡熱鬧?”

“嗯。”她答,“人多的地方容易頭暈。”

“這樣啊……”許越将菜碟擺擺整齊,開始尋思起可該怎麽跟眼前的這漂亮妹子搭話才好——畢竟他從來也沒正經談過戀愛,不可能像情場高手似的駕輕就熟。

可是羅弋卻似乎看出了他的顧慮,竟開始主動找起話題來:“你們食堂的飯菜真好吃,可真是幸福啊。”

“我們食堂?”許越疑惑地提了提眉毛,“你不也在這兒讀書麽,也能天天吃到啊?”

羅弋一癟嘴,這才發現自己穿幫了,趕忙補救道:“我身體不太好,休學快一年了,這才回學校,所以不太熟悉呢……”

“哦……”

許越一想,确實如此,她的手那麽冰呢,看來是身體真不好。

“對了,你先前說……你是工業設計的?這專業是幹嗎的呀,我怎麽從來都沒聽說過呢。”羅弋說着,帶着一抹俏皮的笑從許越的碟裏順走了一口菜。

這個動作很微妙,若是把握不好,很容易就會招致別人的反感,但羅弋卻做得很讨人喜歡——就像是一只色澤豔麗的鳥兒,因為好奇而輕輕地那麽啄了一口你正在品嘗的東西,并不為和你搶食,而是因為有了解你的欲望,似乎這麽一品,就能洞察出你的心性為人一般,更重要的,是讓你知道她“不讨厭你”,正正好那麽點到為止,讓你只希望,她再來那麽一下。

看來這個小姑娘,很懂得利用自己美貌的優勢呢。

“說話呀。”

這羅弋這麽嬌滴滴地一喚,許越才發覺她已經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好久了,趕忙清清思緒正色答道:“也沒什麽啦,就畫畫草圖、設計設計産品什麽的。不過的确,知道這個專業的人不多,畢竟是新興的嘛。可是這專業很有意思是真的,可能……是我們學校最有意思的一個專業呢。”

“這樣嗎……”羅弋看起來有幾分好奇,“聽起來比外語有意思多了呢。”

見她将話題引到了自己的身上,許越便笑着順水推舟:“像你長得這樣漂亮,一定有男朋友了吧。”

許越本是想挑逗她一下,卻見她的眼神變得黯淡下來,過了片刻才緩過來,帶着一縷苦笑回道:“有啊。可是……他已經,死了。”

許越驚得差點兒一口湯水沒噴出來,登時變得局促了:“這……這樣啊……對不起……”

但同時,他也在懷疑這是不是氣話,畢竟這太平盛世的,哪兒那麽容易能死人啊。

“你跟我說什麽對不起?”

“這……不是扯到你的傷心事兒了嗎?”

“哈……我早就無所謂了。”

看着羅弋這樣輕描淡

第 8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羅弋仍舊不慌不忙地繞着地面走了一圈兒,便在某處停下,招呼沈葉過來。

帶着一臉的不情願,沈葉按照她的指示停在了某處。

“閉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假如看見一團藍光,就伸手把它拍散。”

雖然覺得有些滑稽,可沈葉仍舊照着羅弋的話閉上了眼睛。

這根本就是黑漆漆一片嘛,怎麽可能會有……

就在沈葉打算睜眼揶揄羅弋的時候,卻發覺視野裏真的出現了一團藍色的光亮,幽幽冥冥的,就好像飄浮着的皮球一樣。

沈葉緩緩地伸出手去,使勁兒地一拍,那光亮還真的搖曳了起來,随着風兒四散了。

就在光亮解散的那一刻,她忽地感覺到猛烈的風自周身升騰而起,幾乎将她的頭發都掀起來了,她帶着些恐懼睜開雙眼,卻發覺自己正處在一個巨大的光陣中心,而四周是曲曲折折的藍色細紋,藍色的光亮從其中攀緣而上,直指蒼穹。

“這……”她帶着些訝異張大了嘴,卻完全沒有頭緒這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羅弋呢,卻仔細地觀察着這光陣,只見上面的線條彎彎繞繞的,卻似是正好拼成了意有所指的圖案。

如果細細去看,不難發現,這應該是象征着風、水、火和匕首的圖案,而還有兩個,卻比較晦澀,一時沒有辦法辨明。

她伸出腳去,踩在了風的圖案之上,發覺顏色起了變化,卻是赤紅的顏色。

奇怪,風的顏色怎麽會是赤紅的呢?

于是,她又踩住了水的圖案,卻發覺也是赤紅的。

這下她便有些疑惑了,再一試火的,還有那兩個未知的,發覺也是同樣的結果。

可是,當她踩住匕首的圖案的時候,卻驚覺一道光柱沿着身體向上盤升,便似是被注入了某種力量似的,低頭看時,發覺自己腳下的匕首圖案正閃爍着耀目的銀光。

她蹲下了身子,朝着地面探出手去,卻忽地感覺什麽東西從其中騰躍而出,正打中自己的掌心——原來是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握持之處是紅木的質地,透着些許神秘典雅的氣息。

這下,她有些明白過來了。

“沈葉,在每個圖案上走一遍。”

沈葉有些疑惑,可今天晚上讓她疑惑的事情已經是夠多的了,于是,她便也只能照做。

在行至某個圖案的時候,那圖案忽地就發出了悅目的金色,緊接着,沈葉發覺自己的手中多出了一把形似鑰匙的手杖。

“原來……那兩個圖案之中,有一個是鑰匙啊。”羅弋暗暗在心裏想道。

所以這意思是,這永生陣的啓動,要依賴沈葉?

但記得曾聽管若說過,誰打開了這永生陣,誰便能洞悉和利用永生陣裏蘊藏着的各種力量。沈葉的心,僅僅只是開陣的鑰匙而已……

羅弋将這想法撇到一邊,低頭去看餘下的幾枚圖案,心裏便似是有了個模糊的譜。

看樣子,這光陣中的每一個圖案都對應着某種力量,而這每一種力量,都應該是對應着某個能操縱它的人。

她的是匕首,或者說——刀刃,而沈葉的是鑰匙,那麽剩下的,便是風、水、火還有一項未知的能力,而這些能力,都會附在誰的身上呢,又該去哪裏找呢?

“羅……羅弋……”

可她的思緒被沈葉顫抖着的聲音打斷了,她回過腦袋,見沈葉正握着那只手杖,雙手在微微顫抖,“這……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見她緊張成這副模樣,羅弋不由得對着她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說道:“沒關系的,不要擔心。現在也晚了,我們回去吧。在路上,我會一一和你細說。”

臨到家時,沈葉已是大致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的天,你這是在逗我麽?”她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那根杖子,“你當這是在拍電視劇呢?這可是21世紀呀,像這種超自然現象……”

可是羅弋打斷了她:“這世上本就有很多科學都無法解釋的東西不是麽?怎麽,我的存在都沒讓你感到驚訝,剛剛那個光陣反倒就讓你不安起來了?”

“可是……”沈葉微微眯起眼睛,“接下來我還要忙着考大學呢,哪兒會有時間拯救世界……”

“哈,還拯救世界呢,你是動畫片看多了麽。”羅弋禁不住掩嘴一笑,卻忽然發現沈葉的臉色變得黯淡起來。

一提起學校,她的心情便好不到哪兒去。

這一去學校,便會遇見謝小菊,還有徐丹……

對了,說起徐丹……

徐丹的那副模樣,究竟是……

想到這個,再低頭看看自己手裏的那根杖子,她忽然就覺得,這件事兒,似乎也沒那麽荒謬了。

可羅弋哪兒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見她這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她便很明智地選擇了結束談話:“反正呢,咱們盡力而為就好啦。現在時候也不早了,快睡覺吧。其實有好多事情,我也還沒想清楚呢。”

被羅弋這麽一說,沈葉才真是覺着有些困了,便打開房門去衛生間草草洗漱一番,就歪倒在了床上,轉瞬墜入了夢鄉。

羅弋小心地把門鎖好,背過身子靠在了門上。

風、水、火,還有某種未知的力量……

究竟都有誰持有着這些力量呢?

她用手輕輕扶着額頭,卻冷不丁地想起了某個人的面孔來。

是啊!自己怎麽把這茬給忘了呢。

當初還想着,自己既然是鬼,那麽總有一天能找到他的。

可這些天事兒這樣多,竟一時把他給忘到腦後去了。

羅弋抿了抿嘴唇,坐在了飄窗前,只見今晚的星星,和平日一樣的明亮,就好像那個人閃着亮光的眼瞳一般。

☆、第②?章

第二天,沈葉刻意來得很早,這樣進入教室的時候就不會成為衆人目光的焦點了。

這麽多天沒來,只覺得都有些陌生了。

她将課本平攤在桌面,漫不經心地一頁一頁翻着。

漸漸地,教室裏的人就多起來,這一多起來,自然就有人注意到沈葉回來了,于是将目光朝着她的位置投去,低聲議論着什麽,可沈葉只是裝作沒聽見,也不想去聽。

世人對于已經死去的人或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又回來的人總是會懷有一種莫名的敬畏,所以依稀中,沈葉似是能感覺到,曾經存在于他們目光之中的那種嘲諷與不屑,似是已然悄悄地消失了。

不過,消失不消失的,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身邊似乎有黑影一重,便懶懶地擡頭去看,這才發現是謝小菊。

只見她一臉驚詫地瞅着自己,半晌說不出話來。

可是沈葉懶得理她——被人背叛有多難受,她現在就有多恨謝小菊,而假如她恨一個人到了頂點,便會直接将對方當作空氣。

而謝小菊呢,依舊和過去一樣畏畏縮縮的:“沈……沈葉,你……回來了……”

“嗯。”她答,卻沒有将目光從課本上移開。

“太好了,你沒事呢……沒事就好……”

“嗯。”她嫌惡地一皺眉毛,心裏忍不住思量道,真是假惺惺的,讓人反胃。

她不欲再與謝小菊搭話,便徑直用胳膊掩住了面孔,這樣便正好将謝小菊的視線給擋開了。

沈葉的這個舉動忽然讓謝小菊感到很不好受——不忤逆徐丹,又讓她得到了什麽呢?

這回,她是真真切切地失去了一個朋友了。

這聽聞沈葉回來了,班主任自然是要找她談上一談的,不管從什麽角度來說。

可是沈葉卻對此感到分外的不耐煩,這從鬼門關晃蕩了一圈,她的心裏很煩亂,新的人格也尚未形成完全,她只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可是這個人也找她,那個人也找她,實在是讓她煩躁得緊,因此在回答老師的問題的時候,她看起來格外的敷衍。

“身體沒有大礙吧?”

“沒有。”

“這幾天上課的內容還是挺多的,你要是有不會的可以問問同學。對了,你和喻秋的關系不是挺好的麽,有不明白的,可以找她問問。”

“哦。”

“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随時來找我就好。”

沈葉瞥了蔡老師一眼,忽然覺得很可笑——人都是這樣的麽,在你活得好好的時候,對你百般諷刺嘲笑,可是當你差那麽一點兒就和這世界永遠告別的時候,他們反倒知道害怕了……

這種幾近僞裝的善意與溫柔,是想竭力證明,她,不是那壓倒你的最後一根稻草麽?

“老師,沒事兒了吧?要沒事的話,那我就回去複習了。”沈葉幾乎是斜着腦袋跟蔡老師說話的,心裏都不由得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任遠附身了。

“嗯,沒事、沒事了。你回去吧,好好複習,注意休息。”

蔡老師的臉上依舊挂着一副假到不行的和藹微笑,就好像被誰按上了一副取不下來的面具似的。

見沈葉的背影從門口消失了,她才長舒一口氣,眉眼裏滿是憂心忡忡:“現在的孩子啊,打不得,還罵不得,一點兒小事就要鬧自殺,但這事兒要追究起來,第一個被整的,還不是我們老師?唉,當老師,可真是受氣啊。”

“可不是嘛。像我們跟他們這麽大的時候,飯都吃不飽,還哪兒會有心思鬧自殺。要說現在的孩子就是嬌貴,我看呀,就是讓爸媽給慣的。”楊老師說着,一臉鄙夷地扶了扶眼鏡,“要我說呀,小蔡,也就是你心軟,這要我當班主任的話,一個個的都給他們實施‘挫折教育’,看他們還矯情不矯情。”

“唉,這可不敢呢……”蔡老師唉聲嘆氣,實在是擔心自己的考評成績會不會受影響,開始整理起手邊成堆的試卷來。

回教室的路上,沈葉還挂念着方才在辦公室老師們的态度,實在是有幾分奇怪她們怎麽突然間就變得這麽和善了,連楊老師嘴那麽損的中年老婦女都沒多說什麽。

可轉念一想,她忽然間就覺得,這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難道現在的她,還會在乎別人說她什麽?

也許是想得太過入神,她竟沒注意到對面有人過來,登時和對方撞了個滿懷。

“好疼……”

她摩挲着被撞疼的額頭,帶着些許憤懑擡頭去瞧,發現來人竟是任遠。

一見是她,任遠照例一挑眉毛,卻沒開口。

嗯,這位美人兒的脾氣可不太好,他是不敢再說什麽了,免得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她的雷區。

沈葉本是想避開他的,可是一想那天羅弋和她說的話,雙腳就像是被縛住了似的。

心意……

可是……她怎麽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任遠呢,畢竟他倆,也不怎麽熟呀。

一時間的思索,她竟渾然不覺,自己已是這麽怔怔地看着任遠好久了。

加之這幾天,她的心情一直就這麽抑郁着,眼裏不覺就有淚光在閃了。

可是任遠怎麽會知道這些,這一見她這副模樣,以為又是自己做錯了什麽,竟引得她要哭了,便趕忙扯住她的袖子,将她帶到了人少的地方,直視着她的眼睛問道:“怎……怎麽了啊?這一向和火藥桶似的,今兒個倒是受潮了?”

可是沈葉沒有笑,也沒有怒,眼裏的淚水卻是更滿了。

“別別別……”任遠一時慌了,趕忙安慰,目光也不敢從她的臉上挪開,“姑奶奶,我哪兒惹着你了,你說,我改、我改還不成麽,可別哭啊,我……我最怕女孩子哭了……”

見他這一副小心翼翼卻又着急忙慌的樣子,沈葉忽然覺得這樣子的任遠真是好可愛,于是想故意逗上他一逗,便繼續帶着那副傷心的表情說道:“那天那個女孩子,是誰呀?合着,你想交往的,不只我一個人啊?”

任遠長舒了一口氣——原來是為這事兒,唉,這天底下的女孩子果真都是一個樣子啊,但是他依舊帶着那副溫柔的表情回道:“沒呢我的小姑奶奶,那只是一朋友而已。”

但他細一尋思,這……是說明她在吃醋麽?

那也就是說……自己,算是成功一半咯?

回答得可真是溜啊!沈葉癟了癟嘴,尋思着這樣有經驗的男生,自己能搞得定麽,也許……自己在他的眼中,也只是“一朋友”?……

該死,為什麽會這麽想……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竟然……有點兒喜歡上他了呢。

她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不覺間已是挪動了腳步。

這會兒,卻輪到任遠猜不透她的心思了,便一把捉住了她的胳臂,道一聲:“诶。”

沈葉回過頭來,直直地盯着他捉着她的那只手。

任遠識趣地松開了手,似是思索了一會兒,才說:“這周末有空嗎?要不……一起出去逛逛?”

沈葉真是想嗆他“你到底把我當什麽,喜歡的話就表白啊,這麽吊着我真整得我想削你”,可忽地就想起了羅弋那天說的話來,這樣一想又覺得确實是,自己這是在急個什麽勁兒呢,難道說自己就已經很了解任遠了嗎,再說了,自己的心意,不也總是飄忽不定的麽。

這麽一想,她便微笑着回道:“好啊。到時候,微信聯系吧。”

說罷,她便轉身離開了。

任遠呆呆地目送着她遠去,心裏卻愈發地疑惑起來,這怎麽突然間,就看不透這個家夥了,明明前些日子還純得跟張白紙一樣,是一點兒心事也藏不住的。

那會兒,還是他閑來無事撩的一朵花兒呢,這也不知何時,竟悄悄地在他的心頭紮下根來了。

偏偏就是這種看不透的女孩兒,是最叫人牽腸挂肚的。

這個月的生活費又差不多見底了,許越将錢包塞入了上衣的口袋,心上的情緒不由得再度沉重了起來。

大學的生活依舊很忙,只是比高中清閑了那麽一點點,這還剩兩年,自己就要畢業了,想到這個,他的心頭就是一陣沉重。

這一畢業,人生的可能性,似乎就要畫上句號了。

找工作、結婚、生小孩兒,再看着小孩兒一點一點地長大……

他甩了甩腦袋,扶住河邊的欄杆,忽地就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兒來。

這種可以預見的未來,有什麽意思呢?

他從兜裏掏出手機,看着被他設為屏保的那張唱片兒,只覺心頭的壓力更甚了。

夢想……為你打拼的時間,只有兩年了……

至少在大學裏追夢,不會有人說你不務正業,可是這一旦畢了業,生活的擔子壓上肩來……

他閉上眼,眉毛幾乎要壓到眼睛上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地感覺到,有人拍了他一下。

回過頭,卻發覺一個嬌嬌俏俏的小姑娘正沖着他笑,只覺好生眼熟,可細一尋思,這不正是那天在唱片行遇見的那個小妹妹麽!

哦,叫她小妹妹,她可是會不高興的……

“嘿。”他沖着她擺了擺手,算是打招呼。

“怎麽在這兒發呆?”她靠近了他的身旁,手肘支在欄杆上,身上散發出玫瑰花一樣芬芳的味道。

☆、第②①章

“沒事……”可他的眉間卻忽地溢上些疑惑來,“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羅弋将眼珠轉了一轉,便很自然地說道,“我也在這所大學念書啊。”

“這樣?”許越看起來有些驚訝,“那……你是什麽專業呢?”

“英文。”羅弋随口就編了一個。

“英語系的啊……英語系好……”許越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複又将目光移回了河面。

“你呢?”見他又沉默了,羅弋微微側過些臉龐問道。

“我?工業設計……”

工業設計?這名兒聽着可真新鮮,羅弋心想,就算是在這現代呆了些時日,也沒聽說過這個專業呢。

她就這麽想着,便開始偷偷瞄起許越來,這一瞅,覺得他看起來真是愈發的帥了,那樣棱角分明、鬓角如裁的,鼻子那麽好看地高挺着,眉眼間還隐隐透出那麽一股藝術家的氣息……

唉,如果自己是個人,那該多好啊。

“今天沒課?”

也許是覺得這樣一直不說話也挺尴尬的,許越率先開了口。

“啊?哦……是呢,沒課。”羅弋沖他笑了笑,便也開始找起了話題,“看你常常在唱片行轉悠,是不是很喜歡音樂呀?”

“嗯,是……”一聽到“音樂”二字,許越的嘴角就微微地向上彎起了,臉上的笑容甜蜜卻又苦澀,“很喜歡。”

羅弋瞅着他臉上的表情,心頭忽然就晃過一絲近似吃醋的感覺——那表情真是好奇怪啊,簡直……就像是想起戀人的時候,才會有的表情呢。

再說管若、範喬還有陳梅梅三個,上次是怎麽商量也沒議出個好的解決方案來,索性就咬定了心思這麽一路跟着羅弋了,這萬一出點兒什麽狀況,心裏也好有個譜兒,卻沒成想會見到眼前這樣的光景,第一個沉不住氣的便是陳梅梅,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了:“這這這……怎麽回事啊這,羅弋……怎麽還上這兒談起戀愛來了啊?”

可是範喬不耐煩地斜了她一眼:“啧。就你最吵。人家談個戀愛怎麽了?又不犯法。再說了,羅弋在鬼界追求者那一抓一大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人家心癢了想談個戀愛,管得着麽你,真是少見多怪。”

這下,陳梅梅倒有些不服氣起來:“可是現在,最重要的事兒不是對付喬寒麽,這個節骨眼兒上談戀愛……合适麽?”

“這……”被她這麽一說,範喬一時間竟有些無從辯駁,便将目光調向了管若,“若若姐,你看這事……”

“靜觀其變吧。”管若不緊不慢地答道,“不管羅弋怎麽做,我相信她都有自己的打算。”

範喬和陳梅梅都沒再說話,只是轉過身去,便開始偷瞄羅弋和許越的約會了。

管若讓她們不要操心,她們便真的聽話地不再操心了。

眼下,她們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許越的身上,連連感嘆,羅弋的眼光還真是好啊,這一下就相中了個這麽帥的小夥。

羅弋本還是想開口再說些什麽,卻隐隐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氣息。

這氣息,之前似乎曾在哪裏感覺到過——她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卻忽地靈光一現:是在永生陣的時候,曾經在裏面感覺到這股氣息……是的,就和當時她發覺沈葉身上有鑰匙力量時候的感覺,是一樣的。

可是自己不是已經有了匕首了麽,那麽眼下這力量是來自?……

她微微擡眼去瞧,卻忽地心念一動:莫非,是許越?

許越似是感覺到了她一直在盯着自己,便帶着些疑惑開口問道:“我臉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麽,你一直這麽看着我?”

“沒……”羅弋頓了頓,決定還是該驗證一下自己的想法,于是便靠近了許越的身旁,把頭發放在手裏繞着玩兒,“我曾經聽說過一個很有趣的游戲,說是當你盯着天上的小鳥的時候,如果集中精力想着它和你的距離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麽過個兩三秒鐘,你就會真的看到那只小鳥飛到你的跟前了。”

說也奇怪,剛剛羅弋挨近許越的時候,她的腦海裏猛地就蹦出了兩個字兒:“意念”。

她尋思着,這或許會是永生陣給她的提示,畢竟永生陣之中還有一個未知的圖案啊,如果那圖案喻示的正是意念的話,那麽很多暗示便正好能夠對上了。

所以,她最後決定,還是應該試上那麽一試。

“扯淡。”許越笑笑,将目光投向了停在不遠處枝頭上的那只白鷺,“照你的意思,我只要這樣看着它,再集中精神想着我和它的距離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麽不消一會兒,它就會……”

說到這兒,許越突然停下了,眼睛睜得老大,一臉不可思議地瞅着那只幾乎是平移到他跟前的白鷺,這家夥正沖着他眨着兩只晶亮的黑眼睛呢,表情還那麽天真可愛的——不過這過程只持續了不到兩秒,它便似突然醒悟過來般,驚慌地拍拍翅膀飛遠了。

許越半晌沒緩過神來,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愣愣地杵在了地面。

羅弋卻是有些欣喜,一把便扯過了許越的手來:“過來,有個小忙希望你能幫下。”

被羅弋這麽一牽,許越便似是不受控制般地跟着她跑了起來,卻也幾乎在同時感覺到羅弋的手真的好涼,涼得讓他一時之間竟忘記去問她想帶他去哪兒,反倒是急着關心起她來:“你的手怎麽這樣冰,是感冒了嗎?”

這話問得羅弋的心頭顫了一顫,腦袋埋得低低的,聲音也随之變得低沉了:“嗯……是。很久了,一直……沒有好轉呢。”

眼見着許越就被羅弋那麽牽着越跑越遠,範喬情不自禁地捅了陳梅梅一把,沖着她擠擠眼睛:“嘿,要不說高手就是高手呢,這才多久啊,就連手都牽上了……”

陳梅梅癟了癟嘴,回答得卻很不識趣:“可喬寒那邊……”

“你怎麽總喬寒喬寒的,你看看人家羅弋,人家急了麽?羅弋都不着急,你瞎咋呼個什麽勁兒啊你!”範喬說着,不由得朝着陳梅梅翻了個白眼,複又将目光轉向了管若,“是吧若若姐?”

“的确不用擔心。”管若笑答,“沒想到弋弋這麽快就找到第三種力量了。”

“啊?!”

這會兒,範喬和陳梅梅臉上的表情難得同步的驚訝,看起來是思路一時跟不上情況的變化了。

“總之,先跟去看看吧。”

“等等我們啊若若姐!”

她們就這麽急急追趕着羅弋和許越遠去的身影,漸漸地就飄離了這漫着草香的校園。

這會兒,沈葉已是在衣櫃前呆呆地站了半個小時有餘了。

校服、短袖、長褲、短袖、校服……

她伸向衣櫃的手微微顫抖着,剛觸碰到那些衣服,整個人都不由得癱軟了下來:“怎麽全是褲子短袖的,難道我真的……就這麽沒有女人味嗎?”

她挨着衣櫃邊緣緩緩降下,細一尋思好像的确如此,平時就不說了,幾乎每天都要穿着校服,可是放假的日子呢……學校那麽嚴打早戀,就算是有了裙子,又能穿給誰看啊。

可接下來的約會該怎麽辦呢……

叫媽媽給自己買一條?

可媽媽……一定會奇怪,自己為什麽突然會提這樣的要求的吧。

突然間,她就有些羨慕起那些大學裏的大姐姐來,可以打扮得那樣漂漂亮亮,就算是談個戀愛,也可以光明正大的。

想來自己還真是膽小,就連放假在家,也不敢穿裙裝呢——總覺得如果不是為了喜歡的人的話,那樣未免不正經、太出格。

可是,穿裙裝就一定是出格的表現嗎?

想想像喻秋那樣的大小姐,在這種放假的日子,一定會披散下端莊的長發,像個真正的貴族人家的大小姐一樣,裹着一襲白裙在公園裏優雅地漫步着,臉上綻放着和善的微笑,享受着小天使般的那些孩子們熱情的簇擁,這哪裏有一點兒不正經了?

所以,為什麽自己就非得做醜小鴨不可?

今年,自己明明也已經18歲了,為什麽卻還要這樣掩蓋着自己最美好的年華,不允許它有絲毫的綻放?

是誰說,美麗和智慧,就一定是沖突的呢?

她解散了自己的長發,看着鏡中那個有些陌生的,卻是含苞待放的少女。

沈葉……

你已經18歲了,該是有權力選擇自己的人生了。

同時,你也該學會對它負責了。

沒有一個18歲的少女,會沒有愛美的心思。

她蹲下了身子,開始在那些衣服中間翻找,終于找到了那張存折——那是她積攢了許多年,卻從沒有舍得動過分毫的壓歲錢。

昨天沈葉發來消息說還沒想好去哪兒,任遠便說那就先在公園聚頭,到時再決定。

于是這會兒,他便坐在了公園的長凳上,悠閑地翹着二郎腿,靜候着佳人的到來。

等待總是有些無聊的,他便打開了微信,一劃拉聯系人列表,卻發覺沈葉的頭像仍舊是那朵牡丹,不由得暗暗嘆了一口氣,尋思着該不會今天,她也是那身運動服加馬尾的裝扮吧……天,這樣子走在大街上,老師都能認得出她來……

他掏出了放在口袋裏的鏡子,對着它理了理發型,不由得生出些許得意:“就該像爺這樣,穿着些平時在學校壓根不敢穿的衣服,才不會被老師逮住嘛。”

正自戀着,他卻忽然感覺到,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最煩照鏡子的時候有人打擾了,任遠不耐煩地一擡眼,見眼前這人眼生,說話便也沒好氣起來:“小姐,問路找別人去,爺這兒等人呢。”

“哈!”可是對方卻掩着嘴笑了,“你認不出我了啊。”

☆、第②②章

這聲音聽着好耳熟啊,任遠不禁擡起頭來仔細一瞅,可這一看不要緊,他驚得差點兒連眼珠都要掉下來:“你……你你……不會是……沈……沈葉吧?”

“好好說話,結巴什麽。”可對方大大方方地就在他身邊坐下了,長發輕柔地拂過了腰間。

任遠目不轉睛地盯着沈葉看了好一會兒,我擦,這真不得了啊,這樣鮮亮的一條紅裙,還帶着荷葉的花邊,以前她頭發沒放下來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竟然這樣烏黑水亮的,眉毛和眼睛好像也小心地修飾過,這活脫脫就一剛從電視屏幕上走下來的女明星啊,這一不小心,還真要看呆了。

之前是有想過她好好打扮下會挺漂亮,可真沒想到竟然會這麽驚人。

但沈葉還是對自己的新裝扮有些害羞的,任遠這麽盯着她看還真讓她有些局促起來,便忙找起話題想把他的注意力轉移開:“你不是說要帶我去逛逛嗎,說啊,有什麽好地方推薦啊?”

她這麽一開口任遠才回過神來,本想調戲下她說“賓館”,可轉念一想這樣實在是太輕浮了,便正正色道:“這個嘛就多了,這片我可熟呢,像什麽茶館啊、書店啊,或者咱們去西湖……”

可他還沒說完,沈葉便打斷了他,帶着一臉的驚詫:“天……你還知道這些地方啊,真是意外呢。”

任遠瞥了她一眼,神情看起來很是無奈:“我說,你不會真把我當小混混了吧?”

“難道你……不是嗎?”沈葉看起來更驚訝了。

任遠扶住額頭,呼了口氣放松了下,便看向了遠處:“這件事說來麻煩,以後有空再和你細說。”

“哦……”

沈葉感覺到自己的問話似是讓氣氛有些冷場了,忽地被一個念頭擊中了腦袋,便趕忙扯扯任遠的袖子道:“我……我想好去哪兒了!游樂場……帶我去游樂場吧!”

這建議驚得任遠差點兒下巴沒掉下來,心說果然只是外貌變了,這心理還是幼稚到沒邊啊。

可他還是拍了拍衣服站了起來,向着沈葉優雅地伸出了手:“走吧。”

這副紳士模樣引得沈葉不禁臉兒一陣潮紅,輕輕地将手搭了上去,由着他牽着,盡力不去在意旁人朝着他們投來的目光。

他的側臉看起來真是清秀,也許……真的不是小混混?

适逢周末,這游樂場看起來熙熙攘攘的,遍地都是黑壓壓的人群。

“借過,借過。”

任遠帶着沈葉擠開一波又一波的人,好容易擠到了購票窗口前,便放開了嗓子對着售票員喊:“門票!兩張。”

當他接過門票時,忽地感覺到手上一緊,不由得帶着些疑惑回頭,發覺沈葉正怔怔地望着有說有笑地從她的身旁經過的一家人,臉上的神情莫名複雜。

任遠也不由得跟着她的目光望去——可那只是很普通的三口之家,而那個被爸爸媽媽牽着的小女孩兒手裏捧着個冰淇淋,笑得跟朵花兒一樣,轉瞬便淹沒在了茫茫的人海之中。

“怎麽了?”見沈葉仍在發呆,任遠晃了晃她的手。

“啊?”但她卻是大夢方醒似的,這才發覺那一家人早已是走過去了,便低下了腦袋,聲音變得低低,“沒……沒事呢。”

任遠沒作聲,只是朝着門票掃了一眼,好容易才憋住笑——這上面的項目真的都是幼稚到不行啊,唯一能讓他感興趣的大概就是過山車之類的了,可不知道沈葉有沒有這個膽量去坐呢……

細想一陣,他還是覺得該把決定權交給沈葉,便将門票遞給她一張,說:“你想玩什麽?今天,都聽你的。”

沈葉看了看門票,又擡眼去看任遠:“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

“是啊……”說着,她的眼神便漸漸地黯淡了下來,“我……很讓人煩吧……”

完蛋,她的眼睛又晶亮起來了。

任遠趕忙扶住她的肩,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說道:“沒有啊!喂,我說,你別老這麽敏感成嗎?嘿!今天難得打扮得這麽漂亮,可別哭啊,這一哭,等會兒妝可就要花了……你知道嗎,上回就有一女的,不知怎麽就哭得昏天黑地的,那妝花了以後,比鬼還難看呢……”

沈葉不由得“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低頭去瞅手裏的門票,指了指上面一個小圓點說:“就這個

第 7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好。

羅弋說,她必須學會不依靠任何人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所以她得暫時離開她一會兒,不過她給了沈葉一個鈴铛,讓她有需要的時候随時呼喚自己便是。

沈葉瞅着那個小小的鈴铛,只覺它的做工真是精致小巧,還真是符合羅弋的作風呢。

眼下,她只身一人在這大街小巷穿梭起來——這是第一次,她單獨一個人在街上晃悠,沒有跟着媽媽,也沒有和同學結伴。

她繞過街上喧嚷的人潮,在河岸邊尋了個椅子坐下,眺望着河面上粼粼的波紋,開始感受到那滲入骨髓的孤獨。

自己……是不是就真的那麽需要別人的陪伴呢?

如果單單憑借自己的力量,真的就能夠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嗎?

剛剛和羅弋分別後出來之時,她只覺街上每一個人都在盯着她看,甚至出現有壞人尾随的幻覺,使得她一直快步走着,連頭也不敢擡——然而這麽溜達了半天,她似乎有些明白過來:大家都忙得很,哪兒會有那麽多人在意自己呢。

這下,感覺膽子微微壯了些。

她站起身來,決定去學校轉轉——要療傷,就必須單刀直入,從那個給你傷害的地方開始。

也許門口的保安會覺得她這身裝束奇怪——那麽就把墨鏡摘掉,說自己是來找人的,登記個身份信息就得了。

沈葉微微地笑起來,有些想不通先前的自己,為什麽總是有那麽多顧慮,其實事情真的開做的時候,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

也許是因為在上課的緣故,整個校園都靜悄悄的,沒幾個人影。

繞着繞着,沈葉便來到了食堂附近。看着自己倒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端詳起來,只覺得都有些陌生了。

她撤掉傘,摘下墨鏡,看着玻璃門上倒映出來的那個細瘦憂郁的女孩兒,正睜着一雙深沉的眼睛瞅她,引得她不由得湊近了些,将手掌貼在了玻璃上,和她的緊緊并在了一起。

沈葉沖着她眨了眨眼:“嘿,你還認識我嗎?”

可是片刻過後,她便看見那女孩兒只是對着她皺了皺眉,眼裏全無感情。

“你……還是沈葉嗎?”她的眼神黯淡下來,“沈葉那個家夥,不是總一臉沒心沒肺的笑容,傻到不管是誰沖她笑一笑,她就恨不能立刻把對方當成朋友的麽?可是你呢……你看起來,為什麽這樣的冷酷?”

她感到身子一陣抖顫,便撤回了貼在玻璃上的手,戴上墨鏡就想要轉身離開。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猛地一下被人撞到,墨鏡被碰落在地,幾乎是在同時,一串長長的鈴聲從遠處飄來。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

撞到她的是個男孩兒,帽檐壓得低低,眼下正一臉慌張地把墨鏡撿起來還給沈葉,可待他擡頭去瞅時,卻發覺面前的這個女孩兒也戴着口罩,臉上不由得現出些疑惑來:“你……莫非,也是我們學校的某個名人?”

沈葉一臉懵然地瞅着他,卻忽地聽到了女生的尖叫從正前方不遠處飄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馮江啊!!!快看,他在那兒,快看呀!!!”

“糟糕……”男孩兒将帽檐一壓,環顧四周一圈,臉上頗顯無奈,最後目光還是定格在了沈葉的身上,“啊,同學,幫幫忙吧!”

可沈葉只是看着他,眼神似是在問:“怎麽幫?”

可他卻是會了意:“掩護下我就成!”

說罷,他一下繞進了旁邊的小樹林裏,轉瞬就沒了蹤影。

而這個時候,追蹤的女生們也到了,可這忽然就不見了馮江的影子,又見這四下只有沈葉一個人,只好氣喘籲籲地問她:“同……同學,你剛剛看沒看見一個戴着帽子的男生從這兒經過?他……他長得超帥的!剛剛……剛剛就從這兒跑過去!”

沈葉打量了那女生一會兒,便将目光投向了左側,淡定道:“沒看見。”

那女生身後的某個紮着馬尾的女孩兒見沈葉往左邊瞅,便也朝左邊看去,招呼後邊的女生道:“他一定是往這邊走了,都跟我來!”

“馮江!!!等等我們呀~”

待這隊人馬消失後,沈葉才不慌不忙地踱到小樹林裏,一腳踢中長得最高的那棵樹,道:“你可以出來了。”

樹後現出了馮江的臉,他東張西望了好一陣子,才長舒一口氣:“可算擺脫她們了。”

但這時,他忽地似是想起了什麽來,忙對沈葉笑說:“今天可太感謝你啦,我請你吃個飯吧。”

沈葉本想說“不用”,可現在她想做些和自己的本性截然相反的事兒,便将眼珠轉了一轉,道:“好啊。”

馮江找的位置近乎死角,如果不是特意來找,旁人根本不會注意到。

看來這躲避追擊練就的功夫,已是爐火純青了呢。

可是見他這樣,沈葉卻不覺有些好笑:“你累不累啊。”

馮江卻也只能苦笑:“累啊,可也沒辦法。啊,對了,我叫馮江,你呢?”

沈葉猶豫了會兒,但還是決定說實話:“沈葉。”

“沈……葉?”可馮江似是很驚異這個名字,“我好像……有聽說過這名兒呢。”

“是嗎?”沈葉扯了扯嘴角,漫不經心地回了句,便開始埋頭夾菜。

“啊,不管了……總算是甩掉她們了……”馮江摘下帽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珠,“老天,我都不知道她們是怎麽認識我的,真是煩死了,每天在學校都會碰到她們,我都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被她們裝了GPS定位器了。”

“一開始也就是搭個讪聊聊天什麽的,可後來再遇見就開始磨叽個沒完,還問我周末有沒有空和她們一起出去……”

說到這兒,馮江複又把帽子覆在了眼睛上:“長得帥有時候也真是麻煩啊……”

沈葉不由得“撲哧”一下笑出聲兒來:“沒你這麽自戀的啊。”

“這不是自戀,是事實。”馮江卻很認真地回道,忽地把目光落在了沈葉放在一旁的墨鏡口罩之上,“對了,你呢?剛見你的時候,你就戴着口罩,好像還想把墨鏡蓋上,難道你也……”

“沒,”沈葉嗆得忙扯紙巾來擦嘴,“我可沒你那麽出名。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見人罷了。”

“哦……”馮江托着腮應道,“可是我總覺得你的名字好耳熟啊,就好像在哪兒聽過一樣……”

“怎麽可能……”真讓他想起來還了得,沈葉開始慌慌張張收拾東西,“我吃飽了,謝謝你。”

“不用謝……咳!瞧瞧,我才是該謝謝你呢!”

可沈葉已經行至遠處,只背對着他擺了擺手。

這會兒只剩馮江一個人了,他卻開始更努力地在腦海裏尋找着關于“沈葉”這個名字的信息,忽地就靈光一閃,一拍大腿,險些喊出聲來:“沈……葉?!這不就是高二十七班那個跳樓的女生麽,我說怎麽聽着那麽耳熟!等會兒……聽說那天以後她就一直下落不明,那我剛剛見到的……”

他心裏不由得一陣發毛,可再回頭去瞅時,哪兒還有沈葉的影子。

☆、第①⑦章

這會兒,沈葉早已是急火火地往校門口跑了——馮江說她的名字聽着耳熟,一定不是因為她和徐丹鬧矛盾什麽的,而一定是……

她咬住了嘴唇。

“诶你聽說了嗎?那個高二十七班有個叫沈葉的,在家的時候突然就跳樓了的事情?”

“怎麽會沒聽說啊,這些日子大家可都在議論這個事兒呢。不過這事兒的确蹊跷,聽說現場一點兒血跡都沒有,而且也完全找不到她人在哪裏……”

“就是啊就是啊,我聽得心裏都毛毛的呢!不過說起來,聽說她平時就怪怪的呢……”

見那倆女生朝着自己所站的地方走來了,沈葉趕忙讓到一邊,将傘傾低了些。

果然,自己的逃避,還是留下了不少爛攤子呢。

可是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她帶着些茫然出了學校,放逐般地任自己在街上亂晃,就像是一只失掉了方向的小船。

鄰近的大樹頂端,羅弋正坐在一根粗壯的枝桠上,居高臨下地看着發生的一切。

“怎麽樣,到解開封印的時機了嗎?”管若發問道。

羅弋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不,這種狀态,還遠沒有到穩定的時候。”

“還沒有嗎……對了,羅弋,我剛剛打探到,目标是可以随時更換的,不如你……”

“別開玩笑了。”可羅弋很幹脆地打斷了她,“管若,你是知道的,現在……可不止我一個人看中她。”

“如果只是為了對抗喬寒的話,你大可以直接對着喬寒出手啊,何必在這麽個小姑娘身上耗費心力,羅弋,我看你根本就是……”

但羅弋只是笑了笑:“歸根結底,她還活着,可我已經死了。”

“如果能返生固然是很不錯,可是假如我活轉來,那麽在這個人世間,能在乎的,又有誰呢?而在乎我的,又會有誰呢?

“我并沒有忘記,是我最在乎的那個人,親手将我推進了深淵——雖說他自己也陰差陽錯地丢掉了性命。

“可是眼下,假如我返生了,那麽……我要報複嗎?可我想要報複的那個人,還活沒活在這個世上,也好難說呢。

“可是這個小姑娘,她有着屬于她的世界,還有人在意她關心她,只是她暫時被仇恨蒙蔽了眼睛,還沒有察覺到而已。

“我若是将這樣一條鮮活的性命給剝奪了,再換上我那早已腐朽黴爛的生命,又有什麽意義呢?”

“可是當初……你可不是這麽說的。”管若咬了咬牙,“那時候,你說假如你可以返生的話,你就要窮盡一生去找到那個女人——不管使用什麽手段,哪怕是挖出她的屍骨,也要讓她朝你跪拜,向你磕頭認罪,為你遭受的所有冤屈狠狠道歉……”

羅弋的臉色有些變了:“別說了,管若。”

“不,我要說!”管若變得有些激動起來,“羅弋,如果你的怨氣不深,就不會成為鬼,還在這人世間逗留了這樣久。你的魂魄經歷了這近百年卻依舊沒有消散,不就是因為當年的那口怨氣麽?現在說放棄就放棄,以後鬼界知道你羅弋的那些家夥,會怎麽想?如果喬寒也知道了這件事,她恐怕也會和它們一起恥笑你的吧!”

羅弋沒有反駁,可臉色明顯變得不好看了,站起身踩住樹枝便往高處一躍,轉瞬就沒了蹤影。

管若又是焦急又是生氣,可是說實話,她在內心深處對于羅弋也是有忌憚的,因此不敢追,更不敢對沈葉下手,只好掏出一張靈符将它點燃:“陳梅梅、範喬,聽到我的呼喚就速速出來相見!”

再說沈葉,此時的她已然行至街角,可一擡頭便瞅見了任遠那日約見她的咖啡屋來,心頭登時溢上了些許苦澀。

她喜歡任遠嗎?

任遠,又喜歡她嗎?

她并不知道。

那時的她,因着爸媽的不信任和在學校被排擠,心裏的凄涼孤獨是自不必言的,所以那種狀态下的自己,找上了任遠,究竟是貪戀這種有人關心有人喜歡的感覺,急着尋找一個依靠,甚至是為了證明自己并不是那個有問題的人,還是真心喜歡着任遠,她并不清楚。

“羅弋說得對呢……”她在心裏默默想道,“我真的是個沒有靈魂的人。”

悶頭走着,她在一家果汁店前停住了腳步,不由得走進了店裏,擡頭朝價目表掃了一眼,便開口道:“老板,來一杯西瓜汁——”

奇怪!

為什麽會有重音?

她猛地轉過頭去,卻驚得兩顆眼珠差點兒沒掉下來。

為什麽任遠會在這裏?!

這還沒完,他懷裏摟着的那個濃妝豔抹的小女孩兒又是誰?——雖然濃妝豔抹,年紀卻是和她相仿呢!

見她盯着他看,任遠也轉過了腦袋,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黏在了她的臉上。

“美女,大杯還是中杯?”

老板不明所以地看着久久對視着卻不發一言的二人,決定還是先從沈葉入手。

“啊?我……”可見任遠并沒有把目光移開的意思,而且也并沒有把手從那個女孩兒肩上挪開的意思,沈葉突然就有些惱火起來,“不要了。”

說罷,她貼着任遠身旁走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奇怪!我為什麽要生氣啊……”出了店門口的時候,她的臉忽然就紅了起來,“他本來就是個小混混不是麽?那摟着個……不對不對,他怎麽樣,關我什麽事啊!”

想到這裏,沈葉一氣悶,飛起一腳就把眼前的那顆小石子踢遠,加快了腳步就離開了這裏。

“任任、任任!~”

女孩兒伸手在任遠眼前使勁晃着,才引得任遠回過了神,朝着她回過眼睛來:“啊?”

“怎麽回事啊你?那女的,你認識?”女孩兒将吸管含在嘴裏,塗得漆黑的睫毛眨了兩眨。

“沒事兒……”任遠揉了揉頭發,沖遠處一招手,一輛出租車便在他們跟前停下了。

任遠打開了車門,幾乎是把女孩兒給塞了進去,随手甩給她幾張票子:“寶貝兒,我今天累了,你先自己回去吧,乖。”

說罷,他将車門關上,對着出租車司機報出女孩兒家所在的地點,便看着那輛車在他面前疾馳而去,轉瞬沒了蹤影。

當然,也看見了女孩兒臨走時那哀怨的眼神。

晚上,在微信上被小罵一頓是少不了的。

可是現在……

他朝四周掃視了一圈,便循着印象中沈葉離開的方向跟去了。

沈葉帶着氣走了好長一段,步子才漸漸放緩下來。

可是接下來該去哪兒呢……

回家?學校?還是……去找羅弋?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唉!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啊!”

就在這個時候,她隐隐感覺到有一個人影,正從對面朝着她走來。

那人漸漸地走近了,沈葉認出來了,可卻有些吃驚——是任遠,他的兩只手正插在褲兜裏,偏着腦袋,仍舊一臉玩味地打量着她。

“他怎麽找來了……”沈葉心上一陣忐忑,将口罩向上提了提,想要避開他直接走掉。

“等等。”可是任遠叫住了她,幾步就湊近了她的身邊,不顧她目光躲閃,從頭到腳把她掃了一圈,“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沈葉不敢開口——這一開口任遠勢必就能認出她來,所以她只能用愠怒的目光瞅着他,不時伸出手去推他,希望能快點從他身邊溜掉。

可是任遠很敏捷地就避開了,同樣敏捷地一伸手,便揭掉了沈葉的口罩,順帶連着她的墨鏡一起。

“啊,你不是……”這會兒,沈葉的面目在他面前暴露無遺了,任遠沉思着将食指豎上了唇間,“這麽說,傳聞是假的咯?”

“什麽傳聞,我不知道。”沈葉一臉的沒好氣——這一下被揭掉了墨鏡和口罩,感覺就像是一下從隐蔽的地底被突然暴露在了地面的陽光之中,心情登時就煩躁不安起來。

“不知道也沒關系。”可任遠卻笑了,“不過你這消失一趟,變化挺大的嘛。”

沈葉瞪他一眼:“那又關你什麽事?”

“我說,你怎麽一開口就總這麽滿是火藥味啊,我招你惹你了?”任遠把口罩和墨鏡還給了沈葉,抱起了胳膊,目光卻依舊流連在她的面孔之上。

怎麽總是一股火藥味……

沈葉心裏恨恨思量,這平生最讨厭的就是別人玩欲擒故縱了,可偏偏就是這個任遠,約她出來玩,還陪她聊天,可就是絕口不提交往的事兒……

甚至,身邊還摟着……

沈葉咬緊了嘴唇——如果她真的是對他一點兒意思也沒有倒還好了,可偏偏!……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又氣急起來:“反正——不關你的事!走開,別擋我路!”

眼見她直直向他沖來,任遠趕忙避讓到了一邊。

她經過的時候,沖撞起一陣風來,但步速一如既往的快,轉瞬背影便成了遠方的一個小黑點。

“她這是和我有仇麽?”任遠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可是……我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吧?難道……她是生氣我說她的頭像是牡丹?”

他用手支起下巴,仔細地思索了一會兒,卻還是不得其解:“可是……用牡丹做頭像,是真的很土啊……所以,這年頭,是連真心話也不能說了嗎?”

☆、第①⑧章

“是嗎……還是,沒有沈葉的消息啊……”張曼文偷偷地拭去眼角的淚,清了清嗓子,卻依舊掩飾不住聲音裏的消沉,“謝謝您,嗯……我再打電話去別處問問,嗯……麻煩您了……”

放下電話,她用手捂住嘴,眼前漸漸地就變得模糊起來。

那孩子,在臨跳下去的那一刻,竟然回頭沖她笑了……

笑得那樣的無畏,卻是那種因為絕望,而産生的什麽也不在乎的漠然——這種狀态下,才能擁有的無畏。

那天,張曼文像瘋了一般沖下了樓去,卻遍尋不見女兒,甚至……地上,連一灘血跡都沒有。

她只記得那天,自己癱軟在草叢裏,腦海裏一片空白。

現在,也過去了好些日子了,可依舊沒有一點兒女兒的音信。

這真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啊,而且就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

如果女兒真的還活着的話……那麽,她為什麽不回來呢?

細想一下,那天,正是因為自己為學校的事和女兒起的争執,才……

這樣一想,才忽然發現,從前段時間開始,女兒似乎就一直沒怎麽開心過……

可平時這個丫頭,有了什麽心事,也是不願意和自己說的呀……

她用衣袖去擦已然哭得紅腫的眼睛,走到女兒的窗前,明知不會再見女兒,可這感受一下女兒的氣息也是好的,就好像——

等會兒!那個影子,怎麽這麽熟悉……

她使勁揉揉眼,再去瞅底下晃蕩着的那個人影,只覺自己的心髒幾乎都要停止跳動了,生怕錯過,趕緊胡亂披上件衣服,抄起鑰匙把門一推,便朝着樓下沖去了。

就和那天一樣——那天,她也是這樣掠過了一排排階梯,去樓下找尋自己輕生的女兒……

現在,她就站在那裏,身上的衣服蒙上了些污漬,頭發因有些日子沒洗而交纏在了一起,臉上蒙着一個大大的口罩,眼神不再明亮活潑,卻摻雜上了些屬于大人的憂郁深邃。

“葉……葉葉……你……是葉葉嗎?”張曼文小心翼翼地接近了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她的确是很像自己的女兒,可是……總覺得哪裏,似乎是有點兒不一樣。

“我沒錢了。”女孩兒摘下了口罩,腦袋漸漸地低下來,“而且,我好餓。”

不會錯,這正是沈葉的模樣!

看着女兒這樣憔悴,想也能想象得出這些天她經歷的苦難,張曼文只覺一陣心疼,趕忙拉過女兒的胳膊,嗔怪道:“沒錢問家裏要就是了呀!傻孩子,為啥寧願餓着肚子在樓下晃悠也不回家呢?你知不知道,媽媽找你找得快擔心死了呀!”

“對不起。”沈葉簡略地回答道。

為什麽呢,媽媽臉上的擔心與蒼老是那樣的真實,明明真實得該讓她看了會感到歉疚與自責的,可是此時她的心裏,卻是一點兒波瀾也沒有——難道是因為縱身跳下去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是徹底變得冰冷,所以對于親人和朋友的感情,都已是自動被屏蔽了嗎?

她只覺很煩亂,腦子在嗡嗡地響着。

晚餐很豐盛,好幾天沒好好吃過東西的她一粒不剩地吃完了,又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睡衣躺在床上,凝視着反鎖的房門,她拿過桌上的手機刷了起來——但是,并沒有新消息進來。

于是,她将手機放到了一邊。

好奇怪,這種什麽也不在乎的感覺。

她好像,丢失了情感,突然就忘記了淚水與歡笑的味道是怎麽樣的。

似乎突然間沒有了想要得到的東西,也似乎不再害怕失去什麽東西了。

就好像是一具,沒有人會在乎的、也不會去在乎別人的,獨自游離于這世間的軀殼。

她……是誰呢?

有人會在乎她嗎?

可是這些人,又為什麽會在乎她呢?

就在這時,忽地一陣狂風大作,她不由得伸手去擋眼睛,卻感覺到有人順着窗戶就爬了進來,緊接着便趴伏在她的身上,手裏似是舉起了什麽東西。

她下意識地推開來人,一個側翻避開,抄過床頭的小鬧鐘便阻住了那一擊,這才驚訝地發現那是一把匕首,再擡頭看時,卻更覺驚詫了——來人竟是徐丹,只是,此時的她,瞳孔變成了紅色,眼神空洞而又迷離,與平日判若兩人。

“徐……丹?”可沈葉仍舊試探性地去呼喚她的名字,她仍舊沒有反應。

好奇怪,就好像……是被絲線操縱的傀儡娃娃,動作機械而又僵硬。

沈葉都不禁要開始懷疑,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徐丹本人了。

“殺了她……殺了她……剜出她的心,把它帶回來交給我……”

這些話語,不住地在徐丹的心頭萦轉,使得她舉起匕首,就像是個執行命令的機器一般。

剛才的鬧鐘已然被她劈成了兩半,沒有辦法再替沈葉承受攻擊了,她只得向後退着,卻發覺已是到了盡頭,不由得将嘴唇抿緊,心上一陣陰冷——難道,真的就到此為止了?

正當她幾近無路可退的時候,一枚匕首忽地破窗而入,徑直擋掉了徐丹手裏的那把。

沈葉回過腦袋去瞧,卻見羅弋正一手扶窗,一手撐住牆面便落在了房間的地板上,沖着徐丹微微一笑道:“喬寒,如果你不想這個被你相中的家夥過早殒命的話,就識相點兒讓她滾吧。”

徐丹的臉上現出了不甘願的表情。

“撤。”

她聽得腦袋裏傳來簡單明了的一個命令,便按住窗沿翻了出去,一踩腳底的樹枝,便消失在了城市的暗夜裏。

“這……這是怎麽回事啊?”看着散落在地面的兩把匕首,沈葉只覺驚魂未定,心兒還在咚咚地快速跳動着。

“這說明……時機已經成熟了。既然喬寒已經對你發動了攻擊,看來時候是真的已經到了。”羅弋笑說,“沈葉,把衣服換好,我帶你去個好玩兒的地方。”

“這半夜三更的,要去哪兒啊?我明天還上課呢,不去。”剛才的事兒還是讓沈葉有些氣悶,這不用想也知道是羅弋招來的,她可真不想再和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兒有所牽扯了。

“如果你不去的話,下次這種情況再發生,保不準就……”

“哎呀!”沈葉忿忿地一摔枕頭,“最近煩人的事兒怎麽這麽多啊!”

羅弋湊近了沈葉,扳過她的腦袋來,讓她的眼睛對準了自己的:“剛剛那……好像是你同學吧?你不樂意在晚上出去我可以理解,可你同學變成了那副模樣,你心裏,就沒有一點兒好奇麽?”

聽羅弋這麽一說,沈葉的眼神有些黯淡下來——是呢,自打這一趟回來,自己還真是變冷漠了不少。

但這樣說起來,這事情……好像還真是有些蹊跷。

雖然說徐丹變成什麽樣該是和她一點兒關系也沒有的,不過以這種狀态出現,還真是有些吓人。

羅弋似乎還提到了“喬寒”,這又是誰?

沈葉帶着些疲倦把衣服從挂鈎上取下換了上,輕推羅弋一把道:“要走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從今天開始按時回家,把我當成重點保護對象,不許再無緣無故消失了。”

羅弋不由得在心裏暗笑,哈,依賴上我了吧。

可是忽地,她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輕輕地摸起了自己的下巴颏兒,道:“可以倒是可以啦……只是,你和你那小男朋友約會的時候呢,我也得跟着嗎?”

“小男朋友?”沈葉的臉猛地一紅,“我哪兒有什麽小男朋友?”

“就是那個看起來和小混混一樣的家夥呀……怎麽,不是你男朋友嗎?”

“別瞎說了,我跟他……哪兒會有什麽關系啊。”沈葉說着便轉過了身去,“走吧走吧,早點兒辦完早點回來睡覺……我有點兒困了。”

羅弋玩味地瞅了她一眼,便把腿跨上了窗沿,朝着沈葉伸出手來:“過來吧。”

沈葉搭住了羅弋的手,便覺身子忽地一輕,再看時,就和那天一樣,已然是翺翔在城市的夜幕之中了。

河岸邊,月明星稀,微風習習,三個人影靜立,似乎在商議着什麽事兒。

“總之,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管若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簡略地說上了一遍,便開始眺望起遠處的燈火來。

一旁的範喬聽完,驚訝得捂住了嘴:“不會吧,羅弋要放棄複仇?”

陳梅梅也是一臉驚訝:“就是啊,這……不可能吧!羅弋可是我的精神偶像啊,想當初,我之所以會對這條返生之路充滿信心,就是因為有羅弋在打頭陣啊,可……這……假如她真放棄了,那……那我可該怎麽辦才好?”

說罷,她有些緊張起來,伸手去扯範喬的衣袖,卻被範喬一臉嫌棄地甩開了。

管若瞥了她倆一眼,臉上的表情卻并沒有絲毫放松:“所以才把你們倆叫來商議啊。”

“嗯……這件事,的确是該好好商議一下……”

範喬和陳梅梅幾乎是同時說道,卻因為發覺了重音而互相對視了一眼,這才發現對方臉上的神情,和自己一樣的憂心忡忡。

☆、第①⑨章

夜晚的風很涼,羅弋的手也是。但說也奇妙,被她這樣牽着,莫名就有種安心的感覺,就算是翺翔在城市上空這樣高的地方,也絲毫不會感覺到害怕。

畢竟那個晚上,如果沒有羅弋的話,自己現在怕是早已成了一堆白骨了吧。

“羅弋,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呢?”沈葉開口問道。

羅弋的眼珠轉了一轉:“解釋起來麻煩,呆會兒到了那裏你就會明白了。”

“哦……”

不知怎地,兩人開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好奇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竟也會有心事了。

見沈葉一直沒有說話,羅弋便率先開了口打破了這略顯尴尬的沉默:“沈葉,和我說說你那小男朋友的事兒呗。”

一提到這茬,沈葉的臉登時就紅了:“都說了那不是我男朋友了。”

羅弋狡黠地眨了眨眼:“害羞什麽,喜歡為什麽不敢承認呢,又不丢人。”

不得不說,羅弋在引導人的情緒方面很有一手,只寥寥幾句,便打破了沈葉這種嘴硬的狀态,使得她開始傾訴起自己的顧慮來:“我又沒談過戀愛,可他卻是情場高手呢,鬼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和我玩玩呢,像他段位這樣高的男生,我可玩不過……”

羅弋抿嘴一笑:“就算他不是情場高手,我覺得他的做法也沒有錯啊。男女朋友什麽的,不就是要慢慢了解,最後再水到渠成麽?這一上來就非你不可的,才該是要小心呢。”

沈葉轉過臉來,盯着羅弋的眼睛說:“可是我聽人家說過,一個男生要是真喜歡你,會跟餓虎撲食似的,起碼上來就會和你表白啊,這樣不明不白的,還天天約你出去玩兒,算怎麽回事兒呢……再說了,這個家夥,前段時間至少還熱情着,可這會兒呢,連個影子都沒了,你說他不是撩着我玩兒?”

羅弋一臉憋不住笑的神情,深深地順了一口氣,道:“要不怎麽說你是小妹妹呢。像任遠這樣的家夥,能做到這個份兒上,可真已經算是很主動的了。你看他,長得夠帥吧?身邊一定好多小女生喜歡,是不是?那麽,他為什麽一上來就要對你死纏爛打呢?要我說,你倆這狀态剛好,勢均力敵,所以誰也不急。”

這話倒是激得沈葉有些窘迫了:“什麽‘你倆你倆’的啊,我什麽時候說要和他發展成男女朋友了?你看看他那小混混的樣子,誰瞧得上他呀,他倒敢對我挑挑揀揀了!”

羅弋臉上的笑意依舊沒淡:“你盡可以嘴硬,但是話我還是要和你說的。愛情呢,是雙方的事兒,如果他在考察你的話,你也可以反過來考察他呀,而且,最重要的,還是……”

說到這兒,羅弋将沈葉的手放在了她的心口:“還是你自己的心意。”

“伎倆什麽的,都可以學,甚至可以用來僞裝,可是心意卻不可以。一個人喜不喜歡你,而你又喜不喜歡那個人,心,都是會有感覺的。”說罷,羅弋松開了手,開始望着遠處的夜空出起神來。

沈葉本想說些什麽,卻沒再開口。

md,為什麽誰都懂得比我多啊。

她在心裏恨恨想道。

跟那些從書店買來的戀愛秘籍相比,羅弋簡直就一戀愛活字典啊,這說起來頭頭是道的。

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到飛行的速度減緩下來,接着便見羅弋扶着她緩緩地降落在了地面。

擡眼去看,這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土壤,看起來似乎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說好的“好玩兒”呢?

第 6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沈葉,會是什麽樣的嶄新形象呢?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任遠将玻璃杯舉到嘴邊,微微傾了一傾,就在這個時候沈葉現身了,任遠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一瞥,卻嗆得差點兒沒把嘴裏的茶水全噴出來。

只見沈葉穿着一身幾乎和校服無異的休閑裝就來了,頭發也如上學般一絲不茍地梳成個馬尾,腳上也一如既往地穿着雙再普通不過的運動鞋。

“咳、咳……”任遠伸手去扯桌上的紙巾,還不忘來回打量沈葉,“我說小姐,你就穿個運動服來赴約啊?我說,你現在可是在約會诶,約會懂麽?你當是來上課的呢!咳、咳咳……”

說起來任遠這種小混混的性格可是頗招女生喜歡,所以他見過的女孩兒可以說是不少了,而那些女孩子,在約會這種好不容易能不穿校服的場合,披下了平時不敢披的長發不說,更不會放過這個穿起小短裙、撲粉抹唇的好機會,一個個打扮得都跟要去戛納走紅毯似的,要不怎麽說現在的孩子都早熟呢,即使是在高中時段,有些女孩子也幾乎和成人無異了,她們懂的東西,沒準比大人還要多呢。

可是面前的沈葉……實在打扮得也太樸素了點兒……

任遠不由得在心裏暗暗想着,就算你的底子實在不差,也犯不着這麽糟踐自己啊,這麽漂亮的臉蛋,卻一點兒女人味也沒有,實在是可惜啊可惜。

沈葉看起來有些窘迫,拉開了椅子坐下,悶悶不樂的:“我又沒談過戀愛,你以為都跟你似的啊。”

聽她這麽說,任遠心裏竟有幾分開心,根據他多年的經驗,這該是願意和他交往的态度了,于是他順勢将菜單往她前面一推,道:“想喝什麽?随便點。”

看着沈葉認真看菜單的模樣,他将手指相對輕輕摩挲着,心裏暗暗盤算起來,如果能把眼前的這朵花苗好好修飾一番,那麽可能會是他至今所得的最迷人的一個女朋友呢。

但是他看見沈葉瞅着瞅着,眉毛便漸漸皺了起來,愈發的心事重重了:“你點吧,我都可以。”

任遠微微打量她一番,道:“怎麽,我剛剛說的話讓你不高興了?”

女孩子畢竟都是感性動物,這突然不高興了,不應該是因為菜單上沒有她想吃的東西,而最能牽動一個女孩子情緒的,便是他人對于她外貌的評價了,所以任遠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原因了。

“沒有。”可沈葉的表情卻明顯不太好看了,“只是,我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有些不習慣而已。”

不得不說,此刻她的心情真的是很矛盾,以前莫說和男生約會,像她這種乖乖女,是連話都沒和男生說上幾句的,所以對該穿什麽樣的衣服赴約,她怎麽會知道啊,說起來今天早上出門之前,她已經盡她最大的力量打扮過了,誰知道會被任遠噴成這樣……

其實本來她對任遠也算是有點兒小小的好感,可是今天他上來這麽把她一通損,着實讓她心裏十分的不爽起來。

而她心情不爽的時候,說話便會分外的簡略。

于是,氣氛便有點兒尴尬起來了。

可是任遠卻似乎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依舊該說說該喝喝,末了幹脆利落地結賬,帶她去河岸旁散步,滿面春風地滔滔不絕,雖是滔滔不絕,聽着卻不叫人反感。就這樣,時間走到了傍晚,任遠把沈葉送到了公交車站,看了看站牌說道:“你可以從這裏搭車回去,自己小心點兒。”

沈葉瞅着他,卻是有點兒生氣了:“你……”

“怎麽?”任遠挑了挑眉毛,“今天玩得不開心?”

沈葉不知該說什麽,只覺得,這哪兒像談戀愛啊!還有,任遠這,有一點兒追求者的态度麽,居然讓她坐公交回去!他對于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啊,車來了,你快上去吧。”說話間,任遠一轉她的身子,便将她送上了公交,她轉過頭來,見他笑着沖她揮了揮手,車子便啓動了。

車開得很快,沒幾秒她便看不見任遠的臉了。

她找了個位置坐下,心裏卻開始茫然起來。

這……就是戀愛?

總感覺,哪兒不太對啊……

“我說小姐,你就穿運動服來赴約啊?這可是約會,約會懂麽,你當是來上課的啊?”

這句話又沖上了她的腦海來,使得她懊惱地絞着手:“那怎麽樣才叫約會,你倒是教教我啊!”

她轉過腦袋,正瞅見窗戶上倒映出了自己的面龐,忍不住湊近瞧了瞧,便沮喪了起來:“原來我這麽沒有女人味啊……”

下了車,沈葉直奔書店,把貨架上的戀愛雜志時尚雜志全部都給掃了下來,無視書店老板那張驚訝的臉,她雄心勃勃地走出了書店,心想:“哼,我這就回去好好惡補下戀愛的知識……居然敢嘲笑我是菜鳥……我怎麽會是菜鳥呢,不管是學習還是戀愛,我都該很厲害才是!”

她将那些書抱在懷裏,心裏開始暗暗盤算:“第一件事……得叫媽媽給我買條好看的裙子!”

可就在這時,一個念頭冷不丁地蹿進了她的腦海。

沈葉啊沈葉,你這是在……早戀吧?

萬一被媽媽發現了……

她低頭去看懷裏的書,登時臉紅了起來,趕忙折返書店,氣喘籲籲地對老板說道:“麻煩給我一個袋子,謝謝。”

待沈葉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時,兩個影子從牆邊緩緩地移了出來。

“我還有多久才能露面啊?”這其中的一個,長發飄飄、濃眉褐眼,一眼便能認出是羅弋,“我覺得,就算我留在她的身邊,也不妨事啊。”

“羅弋,你想得太簡單了。”這慵懶的聲音,一聽便能識得是管若了,“以前是這樣沒錯,因為只是你和她兩個人的游戲,你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喬寒也加入了這場角逐,至于原因,我們前幾天也弄明白了不是麽?這小姑娘的心,是解開永生陣封印的鑰匙,而永生陣一旦被激活,就可以召喚出風、水、意念、火還有刀刃的力量……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只是為了返生輪回而已,可是喬寒……她的目的可不會那麽簡單。現在想來,她一定是奔着這聽說已是失傳的永生陣來的。”

“傳說,誰打開了這永生陣,誰便能洞悉和利用永生陣裏蘊藏着的各種力量。而這個前提,是掌握住了開陣的鑰匙——也就是那小姑娘的心。可是羅弋,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你很愛護着她,似乎舍不得她受一點兒委屈的樣子,所以……如果你繼續留在她的身邊,勢必會阻礙她的成長。而如果這小姑娘內心的力量不夠強大,那麽永生陣是永遠不可能被激活的。

“你知道喬寒已經盯上她了,而喬寒可是個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光明是一種成長,可黑暗,也會是另一種方向的成長。

“如果喬寒控制手下不斷給她制造痛苦,她的心便會往黑暗的方向成長,越來越富有黑暗的力量,那麽喬寒便會得到黑暗的永生陣,到那個時候,人界、鬼界和仙界的秩序都會大亂,大概都會陷入永恒的黑夜與怨毒之中萬劫不複,不過這……倒很像是喬寒希望達到的目标呢。”

管若的意思很明白,決定永生陣性質的,便是沈葉心的屬性。

既然喬寒瞄上她了,那麽說明,永生陣已經可以再度被打開了。傳說這個陣蘊含的力量讓人戰栗,一旦打開就不能再封上,但有兩個例外:一是,鑰匙的力量大過了陣的力量,那麽永生陣便不得不屈服于鑰匙的意志;而第二種,就是另一種更可怕的陣也被打開了,這時永生陣便會成為封印之陣,當它的力量足夠強大,便能壓制住那種破壞力極強的陣,和着它一并沉眠,人世才能再度得到和平。

至于那另一個陣,知道它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既然現在喬寒打的主意是關于永生陣的,那麽當務之急自然是阻止她了……

可是,該怎麽做才對?……

管若似是看出了羅弋的心思,将手往她肩膀上一搭,道:“既然喬寒擅長破壞,那麽我們就用溫暖來抵禦她啊。”

是的,成長有兩種,一種是被瘋狂毀壞後自行生長而出的藤蔓,雖然枝幹枯瘦扭曲,卻能在各種惡劣的土壤中紮根存活,伺機對這個世界施以瘋狂的報複;而還有一種,則是耐心地引導着受到霜寒侵襲的幼苗,用陽光和露水撫平它碎裂的傷口,修剪掉那些長歪了的枝葉,再讓它迎着陽光和微風一點一點地長大。

想來,喬寒之所以會看上徐丹,就是相中了她身上有着讓沈葉的心堕于黑暗的力量吧。

既然喬寒是這樣打算,那麽她就在每一次打擊過後給沈葉溫暖與撫慰,讓她的心永遠不至被黑暗吞沒,看喬寒還有什麽招數可出!

這麽一想,羅弋心裏登時安穩了不少,眼見沈葉的氣味快要淡出了,便忙不疊地循着那氣味急追而去。

“等等啊羅弋!我剛剛和你說的那些話,你都聽進去沒有啊?羅弋!”管若沖羅弋的背影大聲喊着,可她似乎并沒有停下的意思。

見此情景,管若只得暗嘆一口氣,擡步跟随在了羅弋的身後。

現在去學校成了讓沈葉最不開心的事情之一,這一大清早的,她便覺着自己的精氣神似是被人抽空了一樣。

“開心點兒沈葉,想想你昨天在書上看到的那些技巧啊!萬一遇見他,也許就能用呢,比如說……保持微笑……微笑……微笑……”可唇角抻得沒撐過半秒鐘便耷拉了下去,沈葉沮喪地想着,這心情不好,是怎麽裝也裝不出來的啊。

離教室越近,雙腿便越是跟灌了鉛一般沉重。

拐過某個樓梯口便能進教室了,可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到,似是有人在盯着她看。

☆、第①④章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沈葉回瞅了過去,卻發現是她的英語老師。

這老師姓楊,估摸着該是三十五六歲,常年戴一副細絲眼鏡,短發、休閑裝是她的标配,估計着是想用這一招充年輕吧——眼下,她正皺着眉頭瞅着沈葉呢。

“老……老師好……”雖然沈葉是不太喜歡她,可這見到老師,打個招呼還是應該的。

“沈……葉,對吧?”可她緊皺的眉頭并沒因為沈葉的有禮而有絲毫松動。

“嗯……”

不知怎地,被她瞅着,沈葉總覺得有幾分不自在。

“你媽媽有讓我多多關注你呢。”

“哦……”

沈葉漫不經心地答着,只想快些離開。

“對了,我想起來了,剛剛你班主任還跟我說,她今天有事兒要找你談。反正第一節是自習,你去問問她吧,省得她再跑一趟,麻煩。”

“哦,好……”

沈葉心上一沉——一般被班主任叫去談話,都不會有什麽好事的。

“報告。”

聽到聲音,班主任蔡老師擡起了頭來,發現是沈葉,忙把手邊的活計一收,書脊的邊角在桌面上磕出了清脆的聲音:“進來。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呢。”

沈葉滿心忐忑地在蔡老師的身旁坐下了。

“最近學習怎麽樣啊?”

“還行吧。”

“跟同學的關系呢?”

沈葉微微擡起眼睛,不知道蔡老師這話是什麽意思。

看見沈葉這副表情,她便開門見山了:“有同學跟我反映,你偷了她的東西呢。”

沈葉登時臉一陣紫,沉着聲音道:“誰啊?”

見老師不說話,她便尖着嗓子嚷道:“是不是徐丹啊?”

可老師似是有意壓下那人的名字似的,避而不答,只是說:“本來我覺得,這種事不應該會發生在你身上的,可現在看來,還真是确有其事呢。”

“我沒有!”沈葉怒得幾乎是吼着說道。

“你先別激動。我也沒說這話我就全信了,不然我找你來做什麽呢,是不是?只是,我也想聽聽你來說說這個事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沈葉将手肘支在桌面,用手扶住額頭,只覺眼前隐隐一陣眩暈,渾身都冒起冷汗來。

這種擺明了是莫須有的罪名,還要讓她為自己辯解?

她要真偷了還好,打死不承認或是爽快招供都是不錯的選擇,反正真相就擺在那裏,總會有被揭穿的那一天的。

可問題是現在,她根本就沒有偷啊。

沒偷這件事,要她怎麽證明?

說發生事件的那個時間,自己不在現場?或是說,自己根本就沒有見過那支鋼筆?

可如果你就是不相信呢,那我的這些“證據”,在你看來是不是就成了“狡辯”?

而且,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自己明明就沒有做,為什麽還要向別人證明自己沒有做!

你若誠心不信我,就算我的證據擺得再充分,有用麽?

這種事情,根本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結局了。

隐約中似是能感覺到蔡老師的聲音變得愈來愈尖,而沈葉的心,也随之變得愈來愈涼了。

窗外傳來了輕輕的一聲嘆息。

羅弋看見了,沈葉心上的黑暗已然變得愈發濃重,這樣的所謂成長,根本就是以犧牲健康的性格為代價的。

她似乎在隐約中看見了喬寒那得意的微笑。

“不,不會的……我一定,不會放任她堕落深淵的!是的,時機……我只是,在等待那個時機的到來……”羅弋将手掌狠狠地按在了窗面,卻克制着不發出聲音,在心裏暗暗地對着自己說道。

到家時,沈葉只覺自己的腦袋裏鬧哄哄的,渾身都在犯着惡心。

那張滿溢着深切懷疑的面孔,還有那些啰啰嗦嗦的詢問,每一樣都在撥動着她心頭那根燃着怒火的弦。

一向順風順水的她,從來就沒有遭受過這樣粗暴的對待。

她本以為,無論同學如何誣陷栽贓她,老師總該會是清醒的、公正的,不會去聽信她們的一面之詞,可誰知……

她只覺得頭皮在深深發麻,在旋開家中大門的那一刻,眼前已是近乎漆黑。

可一打開門,爸媽陰郁的臉便在其後現了出來,看起來似是等待已久。

“葉葉,”遲疑了片刻,還是媽媽先開口了,“剛剛你的班主任打電話來家裏,說……說你偷了同學的東西,這是怎麽回事啊?”

剛說完,爸爸一巴掌拍在了茶幾上,站起身就指着沈葉一頓吼:“你這不要臉的東西,家裏不少你吃不缺你穿,你為什麽要做出這種事情,這事要是傳出去,你讓你爸這張老臉在單位往哪兒擱!”

“國安,你別激動,先聽聽葉葉怎麽說……”

沈葉臉都變紫了,幾乎是用盡了渾身力氣大聲吼道:“我沒有!”

說罷,她幾乎是貼着媽媽的身旁掠過,一下就回了房間把門砸上,狠狠地反鎖,撲倒在床上就開始嚎啕大哭。

為什麽……為什麽……

老師不相信她也就算了,可為什麽……

為什麽連親人,也要連着他們一起教訓自己?

難道別人的一句指責,就比自己親生女兒的話更值得相信嗎?

她緊緊地抓住了床單,淚水從眼眶漫溢出來,打濕了枕巾。

也許是她哭得太慘,敲着門的媽媽的聲音,聽起來竟透着些許恐懼:“葉葉、葉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跟媽媽好好說一說啊,不要鎖門啊!葉葉、葉葉,開門,把門開開啊!”

敲門聲變得急促起來,卻忽地停止了。

沈葉坐起身來,擦擦眼淚,尋思着這一定是媽媽去拿鑰匙了。

可是,現在的自己,哪兒有心情跟她打個照面。

恍恍惚惚地,她來到了飄窗前,打開了窗戶,晃晃悠悠地站上了窗沿,一只腿便朝着欄杆跨了上去。

“噠”地一聲,房間的門正在這時候開了。

“葉葉!你這是要幹嗎?快下來!”

看着媽媽恐懼地向她沖來,沈葉卻笑了。

她不知道她為什麽要笑,也許是因為看到居然也會有人為自己擔心,而感覺到了一種扭曲的快樂吧。

她閉上了眼,将另一只腿也翻了過來,身子便随之一輕,耳邊灌滿了嗚嗚的風響。

“葉葉!!!”

隐約中,她似是聽到了樓上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呼喊。

風仍舊在耳旁呼嘯着,這感覺很難受,因為下落的速度真的好快好快,快得像是要把她的整個兒身體都給肢解了,是不是在落地的那一瞬,自己便要成為面目難辨的肉泥了呢?

很多片斷在這一刻,都一一地掠上了心頭。

謝小菊的哭泣、徐丹的冷笑、楊老師的刁難,還有班主任深深切切的懷疑……

對了,還有任遠那總是帶着笑意的揶揄。

對不起。

對不起,都是我不夠好,是我讓你們所有人都失望了。

是我差勁到,讓你們都不願意去相信。

我那麽差勁,差勁到連談個戀愛都要去翻教科書。

我就是那麽一無是處、一無所長。

而我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取悅你們,我從來就沒有考慮過自己喜歡什麽,自己讨厭什麽,想成為什麽樣的人,會為什麽樣的事情傷心,又會為什麽樣的事情快樂。

可就算這樣的我,費盡一切心思委屈自己,去遷就你們的情緒,換來的卻是你們深深的嫌棄,每當有要事發生,我便會是你們第一個去犧牲的棋子。

是啊,在你們的責罵來臨之前,我便該看穿這一切的。

我早該看穿我自己的,這樣的我,不過就是個沒有靈魂、沒有主見,甚至連自尊都沒有的傀儡娃娃,活該任憑你們操縱。

而這樣的一個紙偶,又怎麽值得你們去相信呢?

那麽現在,就讓我離開吧。

再見了,這個世界。

再見了,因為我而感到不悅的所有人。

抱歉,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但是現在,這一切,都該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需要,本篇字數會少一些,下章開始恢複正常。

☆、第①⑤章

但似是墜了很久,她也沒有等到那想象之中撕心裂肺的痛。

帶着些許疑惑睜開眼睛,她卻驚訝地發現,自己正躺在羅弋的懷裏。

她正抱着她,在城市的夜空中飛翔,飛得那樣高,又躲在淺淺的雲層裏面,使得馬路上的行人,并不會看見她們。

“羅弋……”沈葉帶着些許訝異喃喃喚道。

“你醒啦。”羅弋對着她笑了一笑,“要從那麽多目光裏把你轉移出來可真不是件簡單的事兒。幸好你們家樓下有棵樹,枝繁葉茂的,可真是天生的好屏障。”

所以,自己這是……被羅弋給救了?

但這個想法并沒有讓沈葉感到有多高興,她開口說話了,聲音卻是低低的:“你不該救我的……像我這樣的人,就算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傻姑娘。”可羅弋卻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十分的莊重,“世界上沒有哪一個人的存在,會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你讨厭以前的自己,那麽就把她扔掉,重新開始。可是,一旦你選擇結束自己的性命的話,那就什麽機會也沒有了。”說罷,羅弋咬緊了自己的嘴唇。

是的,這話雖說是說給沈葉聽的,卻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如果當初,她能夠在監獄裏再堅持一段時間,那麽也許就能沉冤昭雪。

可是她終究還是因為受不了這樣被人污蔑,而選擇自盡于獄中。

就那麽慘兮兮、飄忽忽地成為了一只怨魂野鬼,游蕩在這個寂寞的人世間了。

而這份怨氣,讓她的性子變得分外的狠戾,因而在鬼界也搏出了不小的聲譽來。

偶然間,她聽說了世上有一條“返生之路”,心裏不由得那麽一動,就想試上一試。

畢竟死的時候還很年輕,不可能會甘心的。

她低頭去瞅沈葉,可見她還是一臉的陰郁,便安慰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裏不好受。所以,如果你不想回去,那麽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咱們誰都不見,直到你找到喜歡的那個自己為止。”

沈葉睜大了眼睛:“可以嗎?”

羅弋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沈葉将她抱緊了,溫溫熱熱的淚水悄無聲息地就打濕了她的衣裙。

她不由得輕嘆一口氣,溫柔地撫摸着沈葉的腦袋,便向着遠處的夜空飛去了。

同一個時間,不同的地點,夜空靜谧,一個一襲黑衣的女人就靜立在這朦胧的夜色之下,嘴裏銜一朵玫瑰,唇邊懸着一縷沒有來由的得意。

這時,一顆黑色的小圓球自遠處飛來,撲棱着翅膀挨近了她的身邊。

“是嗎……沒有目标的消息了啊……”

喬寒揮了揮手,暗夜探子便飛遠了,四周複又只剩下了呼呼的風響。

她取下叼在嘴邊的那朵玫瑰,玩弄着上面的花瓣,若有所思。

也不知是飛了多久,羅弋終于停了下來。

這期間,沈葉一直在犯迷糊,漸漸地就昏睡過去。

可這突然的停頓讓她醒了過來,她揉揉眼睛,發覺自己正置身于一片郁郁蔥蔥的林木之中,清晨的陽光就透過這斑駁的枝葉漫進來,小鳥的啁啾聲在這山間盤旋着。

學業一向緊張的她已是好久沒有來到這樣清新的林間散心了,眼下見了這般讓人心曠神怡的景色,不覺心上一陣蕩漾,便開口問羅弋道:“這是哪裏呀?”

“我剛剛通過返生之路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最喜歡來的地方。”羅弋答道。

沈葉低下頭來,卻不覺有些好笑。

眼下,大家應該都在緊張地備考吧,自己反倒是來到這深山老林裏面散心了,想着都覺得有些違和,可是再一想昨天發生的種種,眼眶不覺間又是濕了。

“羅弋……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了……”她說着,眼裏開始有了淚光。

“那就好好想一想。”羅弋在她身旁坐下,伸出手去順了順她的頭發,“我曾經聽說過,你們這些高中生的生活,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但是,我始終覺得,成績絕不是人生的全部。像你這樣,帶着這樣一顆破碎的心,就算置身在課堂,又能聽進去多少呢?”

“說起來,你真的太緊張了,沈葉。”羅弋輕輕地将胳臂環過她的肩膀,讓她靠在了自己的懷裏。

這樣失落的小女孩兒,應當最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懷抱了吧。

“羅弋,我好難受。我真的好難受。”沈葉閉着眼,卻仍舊沒有辦法阻止淚水從睫毛間滲出,“我好困,我好想休息……你知道嗎,自打上了高中,我沒有一天能睡個好覺。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真是歇斯底裏,看着鏡子裏自己那雙充血的眼睛,每天都會在想,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孤獨……我也想要朋友啊。以前我那麽自負,覺得自己看人可準了,可是現在我才知道,我……只不過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而已,被人騙得那樣慘,自己卻一點兒都沒有發覺。”

她就那麽細細碎碎地說着,把心裏的想法一股腦兒地全部倒了出來,而羅弋也就那麽安靜地聽她傾訴着,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就像一個最溫柔的大姐姐那樣,送她進入了沉沉甜甜的夢鄉。

看着她那麽熟熟地睡去,羅弋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的自己來。

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麽渴望能擁有這樣的一份陪伴啊。

哪怕只有一份,自己也不會那麽輕易地就淪陷在愛情裏面,還因為這把甜蜜的匕首而墜入看不見底的深淵,萬劫不複。

她擡頭看向了蔚藍的天空,綿綿密密的心事便布滿了心頭。

這一覺,沈葉睡得格外的香甜。

羅弋的懷抱沒有溫度,卻能讓她睡得很是安心。雖說剛出現時,羅弋總吵吵着說要索她的命什麽的,可是現在,她清楚地能感覺到,她并不會那麽做。

那麽現在的她,在打算些什麽呢?

是打算一直和自己呆在這兒,直到自己想出去為止麽?

看羅弋的意思,好像的确是這樣。

但是也對,羅弋都不急,自己又何必着急呢,反正那邊的世界,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也許是因為長期的睡眠不足,沈葉居然就這麽睡了一天。

當第二天她再度醒來的時候,羅弋正巧從外面回來,甩給她一份剛買回來的面包,笑說:“你醒啦。我剛剛沿着小溪回來,空氣真的很棒,等會兒要不去那散散心?”

“好啊。”沈葉欣然答應,打開了羅弋給她的面包,卻忽地有些驚奇起來,“你……是從哪兒弄來這個的?”

“哈,我又不是你,天天都要上課。”羅弋沖沈葉眨了眨眼睛,“現在這個時代,好像不管在哪兒都能賺得到錢,只不過有數目的差異罷了。就算是在奶茶店站一下午,也能有進賬呢。就算不多,可給你買頓早飯的錢還是有的。”

沈葉忍俊不禁:“你長那麽漂亮,怎麽只去奶茶店,如果站街口賣賣花,搞不好就發了呢。不過……謝謝你。”

羅弋也回以一個微笑。

她自然不像沈葉,有那麽多現世的事情要考慮,畢竟她只是一只待返生的鬼,在人世間逗留的時間只有一年,又不用像凡人那樣需要吃吃喝喝,自然是什麽都想嘗試一下的。

沈葉輕輕咬了一口面包——這味道是真的不錯,想來,羅弋還活着的時候,應該也是個很有品味的姑娘吧。

不過,這種被人照顧着的感覺,真的很棒呢。

清晨的陽光在小溪上跳躍着,就好像從空中撒下來的珍珠一般。

沈葉靜靜地跟在羅弋身後走着,細細咀嚼着之前在現實世界經歷的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心情不由得再度陰郁了起來。

那種最為揪心的沉痛是已然遁去了,可倘若這時她回去了,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同啊。

怎麽想,都覺得此刻的自己,不過是在以浪費時間的方式逃避罷了。

沒錯,她是還有很多沒想明白的地方,可那又怎麽樣呢,想明白了以後,新的人生就會向她打開大門了嗎?

羅弋……

說願意陪着她,直到她找到喜歡的那個自己,可是……

想到這裏,她上前一步拍了拍羅弋的肩,道:“羅弋,咱們……就一直在這兒呆下去,什麽也不做嗎?”

“如果你想的話。”羅弋說着,回過了腦袋。

沈葉不覺有些好笑:“你不是說,要幫我找到我喜歡的那個自己嗎?”

羅弋并沒有立即接沈葉的話,停頓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沈葉,你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叫你不要出手去幫謝小菊?”

沈葉沒作聲,只是沉下了眼簾。

“我并不是說,冷眼旁觀這件事是正确的。只是,假如那個人自己并沒有打算走出來,也并不打算從泥潭裏脫身,那麽你是沒有辦法拯救她的。”說着,羅弋将目光投向了沈葉,“所以現在就拿你來說,也是一樣的。”

“如果你消沉了,我可以陪你;如果你想要改變,我也可以告訴你怎麽做。可是邁出這一步的人,卻始終是你自己。”羅弋說,“有些人活了一輩子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因為他的靈魂始終就沒有獨立,而他的心,也從來就沒有完整過。”

☆、第①⑥章

“我在你身邊,只是為了讓你明白,你并沒有被放棄。可是能救你的人,始終就只有你自己。”羅弋說着,輕輕地握了握沈葉的手,“可是你得站起來,沈葉。看,你的手心還是溫暖的,喻示着你還有希望,不像我……”

說完,她松開了手,嘴角爬上了一抹苦澀的微笑。

沈葉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總覺得……羅弋的身上,應當有着比她想象中更為沉痛的故事。

“我想改變。”忽地,沈葉擡起了頭說道,“我想……只是暫時,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對……”

羅弋蹲下了身子,從身後解下一個黑色的書包來,翻出一套純黑的運動裝、一頂鴨舌帽,還有一副墨鏡和一把傘,将它們全部交到了沈葉的手上,說:“換上吧。這樣,誰都認不出你來了。”

“忘掉你的父母、同學,忘掉那些關于‘沈葉’這個人的一切。

“從現在開始,當作沒有人認識‘沈葉’這個人。

“是的,過去,的确有一個叫作‘沈葉’的人存在,但從這一刻開始,她的一切都和你無關了。

“你樂意怎麽為人,就怎麽為人;樂意怎麽處事,就怎麽處事。

“等什麽時候,你感覺到即使沒有了這墨鏡、帽子還有雨傘的庇護,卻依舊也能泰然自若地行走于大街上的時候,當別人呼喚你的名字,你不再疑惑該換上哪一副面具的時候,你就擁有了自己的靈魂,擁有了一顆屬于自己的完整的心靈了。”

沈葉接過這套裝備,思緒開始激烈地鬥争起來。

“別害怕。”羅弋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裏帶着鼓勵。

換好衣服出街,沈葉只覺得自己就跟個特務似的,但話說回來,這種躲在暗處觀察人群的感覺,真的很

第 5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都飄到文科班去啦,這還真是意料之外呢。”

“老大,別跟她廢話了,這麽正的妞兒,可別放跑了啊。”這個時候,一直站在任遠身邊的那個頭發豎得跟雞冠似的男生開口說話了,臉上的笑不懷好意。

“就是啊老大,看她好像還不傻的樣子,萬一溜了,豈不是可惜?”另一個頭發染得黃得誇張的男生說罷便包抄到了沈葉的身後,同樣帶着一臉賤兮兮的笑容。

沈葉心裏一冷,下意識地用胳臂護住身子:“你們……你們想幹嗎?”

☆、第⑩章

“沒想幹嗎。”任遠笑着說道,“交個朋友,留下微信就放你走。”

說完,他将手機遞到了沈葉的跟前。

新款的蘋果,看來家裏條件還不賴,但也是個愛跟風的主嘛,沈葉在心裏暗暗尋思道。

她接過手機,“嗒嗒嗒”地輸入了自己的微信號,發送了好友請求,把手機還給任遠,粗聲粗氣地說道:“發了,我可以走了吧。”

任遠把手機接過一瞅,卻不由得笑了:“長這麽漂亮怎麽不拿自拍當頭像啊,還整朵花兒,多土氣啊。”

“要你管!”沈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讓開,我要回家了!”

說罷,她一把推開擋路的那兩個男生,就想離開。

“等會兒。”可是任遠叫住了她,“如果回去以後你沒有通過好友請求的話,我可就去你班上找你了啊。”

“切,我幹嗎不通過啊,怕你啊。”沈葉頭也沒回,徑直走遠了。

“喲,老大,看來這小妞還挺有個性的呢,我喜歡。”豎發男“嘿嘿”笑着,湊近了任遠身旁。

“而且長得還真是正。”金毛也笑着說道。

任遠沒說話,臉上的笑卻意味深長,目光久久地逗留在那朵紅豔豔的牡丹花上——這是沈葉的頭像,任遠是怎麽也想不懂,她為什麽要拿這個做頭像,真的是賊土,跟本人一點兒也不符啊。

一路小跑回家,沈葉“砰”地關上了房間的門,聽得見自己的心那砰砰亂跳的聲音——剛剛真的好險,說不準一個不小心就……

可不知怎麽的,此時的她,突然間對那個世界生出了些向往來。

她一向被要求做個乖乖女,媽媽是絕對不會允許她和混混之流扯上關系的,可其實她的心裏并不排斥,甚至……還有那麽點兒好奇。

她按照媽媽教給的方式活了那麽多年,卻并沒有感覺有多開心呢。

雖然在校她的成績一向優異,表面上看深得老師的喜歡和同學的愛戴,然而她其實并沒有真正信任過任何人。因為她總覺得,這些人不過都是沖着她的成績來的,一旦她沒有了那優異的成績,便會失去這所有的一切,萬劫不複——畢竟即使是現在,一個徐丹也就能把她給扳倒了呢。

謝小菊可謂是她第一個當成朋友的人,但說起來,交謝小菊這個朋友,也有她自己的私心在。

她沈葉雖然表面看起來高傲自負,其實心裏自卑得要死。

她雖然不喜歡喻秋那種少年老成,和薛寶釵似的八面玲珑,但是她還是羨慕她,羨慕她知性老練、左右逢源,小小年紀身上就有了成年女性那種成熟優雅的味道,不像自己,又幼稚、又情緒化。

甚至有時候,她也會羨慕徐丹,羨慕她那樣天不怕地不怕,那樣冷血無情,似乎從來不怕失去什麽,也不期待得到什麽,卻總能坐擁一衆的跟班。

再看看自己,簡直就一無所有、一無所長。

能拿得出手的,似乎也就只有成績了。

人格魅力方面,她簡直要給自己打零分。

可是有時候,她也真的很想要一個朋友啊!

但這樣一無是處的自己,又能和誰去交朋友呢?

像喻秋那樣完美無瑕的女孩兒,一定會看不上自己的吧……

放眼望去,似乎所有人都比她沈葉好,至少,比她自信。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謝小菊出現了,還那麽巧正在她說得上是衆叛親離的時候,那樣卑微膽小的謝小菊啊,居然沒有跟着大家一起疏遠她,反而留在了她的身邊。

這讓沈葉怎麽能不感動呢。

除此之外,比較自私的一點,就是沈葉覺得,謝小菊樣樣都比不上自己,和她在一起,她那自卑的情緒便能算是安生片刻,所以她并不介意謝小菊接近自己,也願意對她好,這對她來說甚至像是一種對謝小菊的“恩賜”,所以她覺得,謝小菊是怎麽樣也不會舍得離開自己的。

雖然這暗搓搓的小情緒有些可恥,但積藏了這麽多年的情緒總算是有了個出口,雖然出發點并不怎麽高尚,但沈葉真的是對謝小菊很好很好,把所有對好朋友會有的體貼和溫柔盡數傾注到了謝小菊的身上——她是多麽渴望擁有一個朋友啊,好不容易上天給了她一個朋友,她怎麽舍得不珍惜呢。雖然她并沒有多看得起謝小菊,但那也是因為,她更加看不起自己啊。

可就是這樣一個“好朋友”,竟然背叛了她……

那顆本就沒有得到過多少溫暖的心,此時更是徹底地碎裂成渣了。

“呵,也許……我就是不配有朋友吧。”她掏出手機,眼前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機械地劃開屏幕,微信上的小紅點讓她想起了任遠的事兒來,于是她趕緊點了同意,和任遠的聊天界面便在手機上攤開了——呵,他竟用了個戴着墨鏡扣着帽子的帥哥頭像,再一點開朋友圈,還真是燈紅酒綠、好不熱鬧,怪不得嘲笑她土呢。

就在這個時候,任遠的消息進來了:“美女,朋友圈一張自拍都沒有啊,你是從上個世紀穿越過來的麽?”

沈葉沒好氣地回:“我平時不玩微信,謝謝。”

“是嗎?看來你課餘生活挺精彩啊。”

“沒你精彩。”

“我說,你吃炸藥了啊?說話客氣點兒能死?”

“能!”

沈葉把手機拍到一邊,煩亂地揉着頭發,只覺莫名地生氣——生自己的氣,生謝小菊的氣,生這個世界的氣,又忽然想到自己的書包也忘記拿回來了,更可氣的是明天還要去那該死的學校,簡直是每件事都要把她往絕路上逼啊,哪兒還有心情聊天……

她帶着滿腹的怨忿擡起頭來,卻瞅見了羅弋,正斜倚在衣櫃旁,定定地瞅着她,一臉兒玩味之色。

“喲,你……你還在啊……”這許久沒看見羅弋了,沈葉只覺有些發怵。

“你抖什麽,怕我要你的命麽?”說着,羅弋便湊近了沈葉的跟前來。

“不……不是你自己說的麽……”奇怪,這有些天沒見,沈葉還真有些害怕起來,“可……可我現在,還不想死……”

見她這樣,羅弋不由得笑了:“放心好了,我會讓你活到年底的。”

說話語氣依舊一如既往的賤啊,沈葉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這些天有點兒事,好久沒見你了,你……瘦了好多哦?”羅弋朝後挪了挪步,仔細地打量起沈葉來。

“沒事。”沈葉嘴上是這麽雲淡風輕地說着,可眼裏的淚水卻已是控制不住地掉下來了。

好奇怪,以前,人家怎麽折磨她辱罵她她也能咬着牙不哭的,增長的只有憤怒而已,可就是怕這種關心……像是羅弋這麽不經意的一句關懷,就能讓她瞬間崩潰。

羅弋拿起桌上的紙巾,塞進她的手裏,便走到了窗前,想起了心事來。

窗外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叮叮咚咚,敲打在屋檐上、房頂上。

羅弋拿過沈葉放在桌上的手機,劃開屏幕,似是翻找着什麽的模樣。

“你幹嗎?別亂動我手機……”沈葉本是想奪回手機,卻忽地想起了什麽,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驚訝,“羅弋你……會玩手機?”

“會啊,怎麽就不會了。”羅弋擡起頭來,“喂,我好歹也活過啊,這種東西有什麽難學的,我死的時候還年輕着呢,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說罷,她将手指在手機上一點,粒粒音符便從裏面漫溢出來。

“前不久我聽到了這首歌,覺得很着迷。這歌,真的好适合在下雨天聽呢。”羅弋把手機還給了沈葉,回到了窗戶前,開始對着外面的雨幕發起呆來。

沈葉低頭去看屏幕,發現是一首英文歌。

"My tea's gone cold,I'm wondering why I got out of bed at all…"

"The morning rain clouds up my window,and I can's see at all…"

"And even if I could it'd all be grey,but your picture on my wall…"

"It reminds me that it's not so bad,it's not so bad…"

鼓點開始漸漸增強,慵懶的女聲開始重複,這空靈的旋律轉瞬就攫走了沈葉的心,她轉頭看向窗外,訝異有時候事情怎麽就能這麽巧,現在的窗戶,就像歌中描繪的那般,一片煙雨迷濛,水汽在窗上呵成了霧,間或有雨淚順着其上留下,可間隙裏也全是灰蒙蒙的一片,什麽也看不清,只平添滿腹的憂愁與壓抑。

音符騰躍着,說唱已經加入,羅弋依舊立在窗前,漫不經心地說道:“生命,真的很脆弱。想找到一個能理解你的人,真的很難。有時候,你會遇見這樣的人,覺得他是那麽的懂你,讓你感覺你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其實只是因為那個人去過你沒去過的地方,看見過你沒見過的風景而已。他總是在山頂對着你笑,你卻只能擡起頭仰望他。說到底,你只是被他選擇的那個人——你的一切在他看來一目了然,而你對他,卻是一無所知。”

沈葉并不是很明白羅弋的話,只覺得似是很有道理。但這耳邊的曲子着實是好聽,那淡然的女聲聽着卻總有一種莫名的憂傷,沈葉已然完全沉浸在這曲子中無法自拔了,不由得将手機湊近耳邊,把音量調大,只想關掉說唱,心裏恨恨直說,下雨天真是難受,太tm難受了,到處都是黏黏糊糊濕濕答答一片,那些壓箱底的黴爛記憶都快全部被翻出來了,還讓不讓人活了啊。

☆、第①①章

早上醒來的時候,沈葉繞着房間轉了一圈,卻遍尋不見羅弋,不知怎地,心裏有些空落落的。

“我還真是失敗。”她自嘲地笑了笑,“也罷,我何必把人家當朋友呢?想來,她只是因為想要我的心才留在我身邊的吧。我對她,不過只是一個有利用價值的工具而已……我真是傻,只要誰對我好一點,我就恨不能把對方當成親人,可這又是何苦來呢……”

她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後,一下拉開了大門,一臉陰沉的模樣。

“沈葉。”

就在這時,沈國安——也就是沈葉的爸爸,叫住了她。

她回過頭去,見他手裏正捧着一杯茶,目光透過鏡片在報紙上跳躍着,低着頭說道:“聽說你最近跟同學在鬧矛盾啊?”

沈葉心裏一沉,心說為什麽爸爸會知道這件事情,可嘴上仍舊不鹹不淡:“怎麽了?”

“這樣看來,是真的了?”沈國安擡起了頭來,“在學校就跟同學好好相處嘛,別總……”

可他還沒說完,便被一聲響亮的關門聲給阻斷了話。

“這孩子……”沈國安放下茶杯,一臉愕然。

“怎麽了怎麽了?”聽到響聲,張曼文——也就是沈葉的媽媽,從廚房裏出來,把手放在圍裙上擦着,目光瞥向了緊閉着的大門。

“剛剛葉葉的班主任打電話過來,說她無故曠課,而且最近好像還在跟同學鬧矛盾,很擔心她的學業會受影響,叫咱們什麽時候去學校談一談這個事情。我這個星期會議多,要不你去?”說着,沈國安将手機遞給了張曼文,上面正顯示着老師發來的短信。

張曼文接過手機,這一路瞅下來,臉上的神色愈發的難看了。

“我就說你平時太慣着這孩子,你看看,這孩子脾氣大成這樣,在學校可怎麽能跟同學處得好。”張曼文放下手機,看向沈國安的眼神裏帶着些責備。

“我慣着她了嗎?平時我在單位忙,回到家這孩子話都不跟我說一句的,她都是跟你在一塊的多,要說慣,也該是你慣着的吧?”

“你還好意思說,她那爛脾氣,還不都是随你!”

“你這話什麽意思啊?這怎麽還能怪我頭上來了?張曼文,我好不容易回趟家,你也要逮着我吵架,有完沒完啊你!”

“是誰逮着誰吵啊?我就想你對這個家上點兒心,可你倒好,天天開會開會,誰知道你在單位是真忙還是假忙呢!”

“我假忙?我不上心?得,就你好,就你上心!有意思,我這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是為了誰呢!”

“是啊,誰知道你為了誰啊?”

說到這兒,張曼文的臉上竟現出一絲冷笑來。

聽到這句話,沈國安一下站起了身來,眉頭擰得緊緊:“你少說話這麽陰陽怪氣的啊,簡直不可理喻!”

見他伸手要去拿公文包,張曼文臉上的笑更冷了:“呵,這又要回單位去啊?你去啊,有本事你就去,去了就別回這個家,睡死在單位得了!”

回應她的是一記重重的關門聲。

“這沒良心的!生個女兒都和他一樣!”張曼文說着,便開始抽噎起來,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開始悶聲去拭眼角的淚。

雖說是進了校門,沈葉卻十分不樂意回教室,開始在學校一圈一圈地晃蕩。

想到一會兒又是體育課,她的心情登時崩潰到了頂點。

體育課……

這種課,誰是最受歡迎的,誰是被孤立的,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與其說是體育課,不如說是人緣展示大會。

突然間,沈葉萌發出些許不想呆在學校的情緒來。

說起來,呆在學校有什麽好的,感覺自己根本就不屬于這個地方呢。

不過,這樣子閑逛一定會被巡查的領導逮住的,沈葉細一思量,決定還是去上課的地方呆着,反正沒幾分鐘體育課也要開上了。

到達上課地點的時候她還是挺開心的,因為她就喜歡這種僻靜的沒幾個人的地方,然而課間總是很短暫,轉眼便能看見大部隊浩浩蕩蕩從遠處開過來,她的心情登時被切換成了灰色。

現在,她最不想見的人便是謝小菊和徐丹了。

她轉過了身去,裝作沒看見沒聽見她們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和興高采烈的說話聲。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她遠遠地看見了三個男生正朝着她所在的地方走來。

她睜大眼睛仔細瞅着,只覺得好生熟悉,而那三個人影,也越來越近了,待到跟前的時候,她發出一小聲驚呼——最中間的那個,不是任遠麽!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任遠卻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臉上帶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嘿,我們又見面了。怎麽,今天一個人啊?”

她下意識想躲,卻被任遠一下子堵住了:“害羞什麽呀,微信都加上了,見個面反倒不肯了?說說,昨天我給你發了那麽多消息,你怎麽一條都不回呢?”

“沒看見。”沈葉簡短地回道,神色開始變得不悅,“別煩我。”

“美女,你也太不給面子了吧,”豎發男将胳膊一抱,“你要知道,我們老大可很少主動出手勾搭女生啊。”

“就是。”金毛附和道,“擺譜也要有個度啊。”

沈葉不想再與他們糾纏,然而她明白身後那些班上的同學沒有人會幫自己的,于是向後退了一步,趁他們不注意的當口,借着身形嬌小一個閃身溜了,轉眼就沒了影。

任遠最先回過神來,轉向金毛和豎發男說道:“你們倆留在這兒,我去找她。”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了。

金毛和豎發男一臉玩味地交換了眼色。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倆才注意到十七班的那些女生們正盯着他們看呢,便趁機吹了個口哨,那些女生本還是在竊竊私語,一聽到這口哨聲,便瞬間四散了。

還留下一個,卻朝着他們走來了。

這陣勢,不用看也知道是年級裏有名的混混頭子徐丹,見她朝他們走過來了,豎發男和金毛趕緊拍拍身子,擺出了個立正的姿勢來,卻莫名地顯得有些滑稽。

“我說,”徐丹沖着他倆挑了挑眉毛,“任遠跟那個沈葉,是怎麽一回事啊?”

“無可奉告。”金毛說完,把目光投向了天。

可是徐丹一下就揪住了他的領子。

“簡……簡單來說,”這下,金毛的聲音有些發顫了,“就……就是我們老大看上她了呗……”

“哦……”徐丹松開了他,嘴角帶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便轉身離開了。

“吓死我了……”見她走了,金毛才緩過神來,順起氣兒,抖抖索索地說道。

“诶,你說她什麽意思啊?”見徐丹已走遠了,豎發男才敢開口跟金毛搭話。

“我哪兒知道去。但這個女人,還是不要招惹的為好。”說罷,金毛一屁股癱軟在身邊的石凳上,“這都好半天了,老大怎麽還不回來?”

“別岔開話題啊,我記得,年級裏有人說她對咱們老大有意思呢。”豎發男說着,沖着金毛擠了擠眼睛。

“噓,別瞎說。你忘記咱們老大最煩別人提這茬啦?再說了,咱們老大怎麽可能看得上這娘兒們?”金毛嘆了口氣,“再怎麽說,咱們老大也曾經是年級第一呢,這種女人,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也是啊……”豎發男竟也開始感嘆起來,“不過,就是現在的成績也不賴啊。至少,比我強多了。”

“蠢貨,你也配跟老大比?照老大的實力來講,現在的成績,可真不能算好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竟開始長籲短嘆起來,頗帶上了點兒傷仲永的意味來。

再說沈葉那邊,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但估摸着應當已是甩掉了那幾個煩人的家夥,便停下了腳步,扶着牆根大口喘氣:“真……真是倒黴……”

但就在這時,她感到眼前似是一片陰影覆來,便擡起了頭來,卻吓得幾乎叫出來。

“怎……怎麽又是你啊!真是陰魂不散!”沈葉沒好氣地說道,怒視着站在她面前的任遠。

“我說,我長得是有多吓人,你老這麽躲着我?”可任遠依舊笑得滿面春風。

沈葉咬着牙沒說話——其實她并不很排斥任遠,只是覺得,如果讓人以為她和這些小混混有交集的話,會是一件很丢臉的事兒。

“我又沒什麽惡意,只是想認識下你,可以的話交個朋友,你為什麽一見我就跑呢?”見她不說話,任遠再度開口了,卻用着那種哄小孩般的語氣。

沈葉的眼珠滴溜溜轉過來:“因為……因為你們,不是……”

她本想說他們不是好學生,所以她不能和他們有所交集,可再轉念一想,現在的自己,又算得上是一個好學生嗎?

曠課、吵架、不合群,這樣的她,還會有人相信,她不是個壞人麽?

“不是什麽?”可任遠卻接上了她的話,微微俯下身來,定定地直視着她的眼睛發問道。

☆、第①②章

她微微擡起眼,突然發現這麽一看任遠似乎還挺帥的,而且眼神看着好生幹淨,心裏的那股排斥隐約間似是彙成了朦胧的好感。

“沒什麽。”她垂下眼,小聲地應道。

“以後要是有什麽事的話可以找我出來,喝個茶聊聊天什麽的。”任遠說,“沒別的意思,雖然一個人也不錯,可有時候,兩個人的時光也能很有意義不是麽?”

天哪,這話的暗示意義也太強了吧……沈葉有些局促起來,卻忽地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下意識地想要躲,卻被輕輕地攤開了,再看時,上面多了一張咖啡屋的邀請券,底下是一排手抄的手機號碼。

沈葉一臉驚詫:“這……這……你還有這趣味啊?”

“怎麽了?”任遠看起來卻一臉不解的神情,“有問題麽?”

“你……沒什麽,只是……”說到這兒,沈葉的聲音忽地放得很輕,“混混不是喜歡去夜店啊,酒吧啊這些地方的麽……”

但任遠還是聽見了她的小聲咕哝,卻笑笑沒作解釋,只是逗着她說:“那我帶你去夜店、酒吧?”

“不,不用了……”

“那串數字是我的手機號碼,如果你願意的話,随時給我打電話。”

說罷,任遠把手彎起來放在耳邊弄成個電話形狀,便笑着将手插在褲兜裏離開了。

沈葉怔怔地發了好久的呆,才回過神來,趕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臉龐,這才感覺到真的好燙。

可是……

他畢竟是個小混混呀……

她低頭去瞅手裏的那張邀請券,心裏開始變得煩亂起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忽地想起已是好幾天沒見羅弋了,心裏便愈加地煩躁起來。

人就是這麽奇怪,盡管你可能不怎麽待見某人,甚至覺得她奇怪、和她拌嘴,可是假如她并不和你吵嘴,又時常陪在你的身邊,甚至每天晚上伴你入眠,還和你一同上學放學的話,那麽這一下沒了蹤影,擱誰心裏都會悶着那麽一股氣的,而且那心上的挂念,還會變得愈發濃重起來。

尤其是在你不順心的時候。

現在沈葉對學校是愈發的反感了,和班裏的人也是很久沒有主動說過一句話了,因為她讨厭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如果感覺大環境對她不友好,她便會搶先一步把自己封閉起來。

有時候喻秋也會來找她說上幾句,可她卻只是敷衍。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喻秋那副永遠優雅從容的、準備訓人的模樣很像是自己的媽媽,因此沒來由地和她不親近,可喻秋卻似乎并沒有覺察到這一點。

可今天,當沈葉跨進教室的門檻的時候,卻本能地感到氣氛有點兒不太對勁——好多人都在看着她,不少女生還在竊竊私語。

但沈葉懶得理會她們,只是徑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卻意外地發現那天散落一地的書都已經被整整齊齊地收回了抽屜,包上的灰也已是被小心地撣過了。

她偏頭看向謝小菊,只見她用手掌托着臉,頭發披下來遮住了臉龐,手臂上又多了幾條淤青。

沈葉心裏激起些波浪來,可仍不願意和她搭話。

就在她拉開椅子想要坐下的時候,卻忽地聽到旁邊傳來了女生竊竊私語的聲音。

這種議論,永遠都很輕,卻聽得非常清楚,就好像是故意說給你聽的一樣。

“聽說沈葉最近和那個年級裏有名的小混混走得很近啊?”

“切,本來就一sao貨,裝清純罷了。”

這還能忍?

沈葉“啪”地一下把書砸到桌上,轉過身就沖那倆女生一瞪眼,語氣已是控制不住的激烈了:“你們tmd說誰呢?找死啊!”

說起來,沈葉在她們印象裏一向還是文文靜靜的,這一下這麽大聲地吼她們,還帶着髒話,她倆着實吃了一驚,瞬間噤了聲,佯裝作上廁所去,便出了教室。

走了一段,她們又賊兮兮地回過腦袋來,交頭接耳的。

這時候沈葉才意識到有不少人在盯着她看,因為她今天心情非常不好,就全部不客氣地一一回瞪回去,那些人便識趣地低下了腦袋。

沈葉松了一口氣,這時才感覺到謝小菊正怯怯地瞅着她,一見沈葉的目光過來了,便趕緊将目光撤回,瘦小的身子在瑟瑟地發着抖。

“膽小鬼。”沈葉暗暗在心裏罵道,抽出了課表去看接下來的課目,便開始整理起今天要用的書了。

到了晚上,羅弋仍舊沒有回來。

沈葉是愈發的焦躁了,只覺怎麽也睡不着,又尋思着明天正趕上放小假,便索性坐起身來,瞪着兩只腫脹的眼睛看向窗外的月亮。

就在這時,吵吵嚷嚷的聲音從隔壁傳來了。

“你說我錢都用哪兒了?工資就那麽點兒,水費、電費、煤氣費,哪一樣不是我出?你從來都不管家,家裏的開銷你當然不清楚了!”

“我怎麽不管家了?這房貸不是我一直在還麽?”

“你還的房貸能要幾個錢?買菜買日用品,還有水電煤氣費才是大頭呢,接下來葉葉也要上大學了,還得抓緊時間存款,你知道我壓力有多大麽?”

“你壓力大,我壓力就不大了?”

沈葉懊惱地用枕頭捂住耳朵,心裏忿忿然道:“又在吵,又在吵……”

沒錯,按常理,過一會兒這吵架便會升級到人身攻擊,再然後兩個人就會開始互罵祖孫十八代,接着便會開始摔遙控器砸椅子……

沈葉披好衣服下床,趕緊把門反鎖了,幾乎是在同一刻,隔壁傳來了一聲巨響,看樣子這回摔的是椅子。

“這日子沒法過了!”

是張曼文歇斯底裏的尖叫聲,接着這尖叫便轉化成了低低的嗚咽。

沈葉爬回床上,劃開了手機,點開任遠的頭像,“嗒嗒”地輸入兩個字,點擊了發送:“在嗎?”

居然敢說我跟他走得近,呵,那我還偏要和他走近給你們看!你們算老幾,也敢對我指手畫腳?

沈葉忿忿想着,将手機放到了一邊。

這時,她忽地想到,也許……該關心下爸媽的事兒?

呸,他們什麽時候和平過呀,這吵架不是家常便飯嗎,她早該習慣了才是。

現在,她只求別把她牽扯進來,就好。

想着,她撩開了袖子,那上面就在前幾天被媽媽擰的淤青還清晰可見。

想來,大概就是因為生在這樣的家庭,她的脾氣才會那麽暴烈吧。謝小菊雖然在學校被人欺負得慘,可每每提起自己的媽媽的時候,都是一臉幸福的模樣,所以估計她手臂上的那些淤青,都該是徐丹整的。

她又開始煩惱得想要嘆氣了,手機就在這時震動了起來,她便一把将它捉過放在手中,劃開了屏幕。

是任遠。

“在啊。怎麽,想我了?”

沈葉向上一牽嘴角,在屏幕上敲擊着:“明天有空嗎?”

“有啊。”

他回得倒是快。

沈葉遲疑了片刻,還是點擊了發送:“那出來見個面吧。”

有片刻的延遲,對方回了:“成啊。”

沈葉将手機放到一邊,直接按了關機,鑽進被窩,眼前便布滿了那抄寫在咖啡券上的那一串整齊的數字。

對了,明天,得把他的號碼存一存呢。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時候,卻忽地被一記重重的關門聲給驚醒了。

接着,從隔壁傳來了媽媽低低的啜泣聲音。

她的眼睛一熱,淚水便順着臉頰流下來了。

而另一邊的任遠,已是發送了好多條消息,卻都不見沈葉回應,心裏愈發地疑惑起來:“這幾個意思啊?前一秒還約我出來見面來着,這下一秒連消息也不愛回了,這态度……”

就在這個時候,有消息進來。

等得煩躁,任遠便點開了這條消息。

居然是徐丹發來的。

“我聽說,你看上沈葉了?”

倒是挺開門見山,但任遠有些疑惑她是從哪兒聽來的,本想問問,又覺得讓她知道又沒什麽關系,便索性回道:“是啊。怎麽,你有意見?”

“哪兒敢。”

豈料,徐丹發來了一個調皮的表情。

一想到徐丹那黑社會老大姐的範兒,再一看這個表情,任遠登時覺得心裏膈應到不行,也不管她接下來發了些什麽,趕緊退出了界面。

再看時間,也不早了。

明天和佳人還有約呢,就先睡覺吧。

畢竟她沒說幾點,随時候着總是沒錯的。

第二天一早,任遠便來到咖啡屋等候了,一想到沈葉那種小家碧玉的模樣,便在二樓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這才點開微信,開始漫不經心地刷了起來。

果然,昨天徐丹還給他發了好多好多條消息,見他一直沒回,到最後那些消息就變成了“再見”、“微笑”的表情,他不禁笑着想,就算是徐丹那樣的大姐頭模樣,也還是難逃心底的那種小女生情緒啊,這麽晾着她似乎也不禮貌,正想回句什麽,卻見沈葉的消息進來了:“你在哪兒呢?”

“咖啡屋。”他回。

“就是那張券上寫着的地址麽?”

“對,二樓。”

那邊沒再回複,可任遠卻忍不住給她發了句:“你就不能換個頭像?天天整朵牡丹,不嫌土啊?”

☆、第①③章

“要你管!”

任遠笑着往椅背上一靠,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沈葉那副氣炸的表情,可卻在心裏暗暗想道,你就橫吧,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把這朵牡丹給撤了的。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得樓下傳來詢問的聲音,接着便是上樓的腳步聲。

任遠屏息握住手裏的玻璃杯,目光投向了轉角的樓梯,不得不說心裏很有幾分期待——不知道換下了校服的

第 4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以前到了這個時候,總會有人過來邀她一起走的,可是現在,她們都像躲避瘟疫一樣避着她,沈葉的心裏,不能說一點兒難過都沒有。

“随便吧,我一個人又不是不行。”她在心裏暗暗想道。

她感覺到了有人目光的注視,一回頭,發覺正是徐丹,一臉的竊笑。

她別過腦袋,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管怎樣,絕不能在敵人面前露怯!

操場上很熱鬧,吵吵嚷嚷的,笑聲與吵鬧聲不絕于耳,可是對于此時的沈葉來說,都成了分外刺耳的噪音。

她一個人站在空空的乒乓球桌旁邊,擡頭去看天上的雲朵——它們看起來輕飄飄的、軟綿綿的,就好像在做夢的小綿羊一樣。

沈葉呆呆地瞅着那些雲朵,在心裏安慰自己,這樣也不錯,樂得清靜。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她的耳旁響起,打斷了她的出神:“沈……葉……”

她慢慢地轉過頭去,發現是謝小菊,正一臉不安地瞅着她,手局促地搓着衣服的邊角。

☆、第⑦章

“啊,是小菊啊。”沈葉友好地沖她笑了笑,“一個人?”

“嗯……”謝小菊應道,卻似乎想起了什麽似的,趕忙擠出了一個微笑來,“你……你也……一個人啊?”

沈葉在心裏暗笑,只覺這小丫頭實在是太不會說話了,可是再轉念一想,眼下所有人都躲着自己,她卻有勇氣來找自己,甚至不懼徐丹,心裏不由得又有些感動起來。

可是謝小菊呢,見沈葉突然不說話了,就有些緊張起來,再回頭一看,只見那徐丹正在一群喽啰的簇擁下一臉冷笑地瞅着自己呢,便趕忙找話和沈葉說:“那個,沈……沈葉,你晚上都回家的哦?”

“嗯,是啊,不想住校。”

“這……這樣啊……為什麽呢?”

哪兒有那麽多為什麽,沈葉又好氣又好笑地擡起頭來,決定把話題引到謝小菊的身上,這樣拿到對話的主動權,她就不會再纏着自己問東問西了:“哎喲,這個有什麽打緊,倒是你呢,小菊,住校麽?”

“嗯,住的……”

她果然是有問就答。

“住的呀,那麽和誰一個寝室呢?”沈葉繼續問道。

“徐、徐丹……”

怪不得。

沈葉在心裏長出了一口氣。

是嘛,說起來,現在很多室友,不都和仇人似的麽。或者說,很多仇人,都是從室友轉變而來的。

“你想家嗎?”沈葉擡頭看向天空,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

謝小菊的臉色似是變了一變,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在學校這麽被欺負,你媽媽一定很擔心你吧。”

“沒、沒被欺負……”謝小菊慌張地看向身後,又回過了頭來,“徐、徐丹她們,對我很好的,沒、沒欺負我……”

說到這兒,她低下了頭去,淚水便從眼眶中溢出來了:“是我做得不好,老惹她們生氣……”

聽了這話,沈葉疑惑地皺眉:“那她之前誣陷你欠錢不還,你自己也說根本沒問她借過錢,這也算對你好麽?”

“啊?我說過嗎……不,不,不是這樣的……是我欠錢不還,都是我不好……都……都是我的錯……”謝小菊支支吾吾的,看起來快要哭出來了。

看着她這副模樣,沈葉有些心疼了,不由得按住謝小菊的肩膀問道:“怎麽了,小菊?你和我說,沒關系的。是不是她們威脅你了?”

“沒、沒有……真的沒有……”

謝小菊只覺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裏跳出來了,忽然瞥到不遠處躺着一個排球,簡直是像看見救星一樣,趕緊撿起來擦擦抱在懷裏,轉過身來對着沈葉喊道:“沈……沈葉,來打排球吧!我打得不太好,可、可是……一起玩吧?”

見她那一臉小心翼翼的,沈葉無奈地擺好姿勢,笑着應道:“好的,來吧。”

排球越過網,開始有韻律地跳動起來。

徐丹放松身子靠在背後的樹幹上,看着天說道:“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還操心別人的事兒呢。”

“就是就是,自不量力!”

圍聚在徐丹身旁的三五女生開始咯咯笑起來,竊竊私語着。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黑色的小圓球在不遠處的草叢中上下游移着。

小球的旁邊,站着一個身着黑衣的性感女人,目光在徐丹身上來回打量,露出了中意的微笑來:“嗯,的确會是個不錯的工具呢。”

說完,她的身體開始漸漸隐去了。

暗夜探子快速地扇動着翅膀,像是撤離般飛向了遠處的藍天。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葉和謝小菊的關系也一天天親密起來。

從一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漸漸進展到了吃飯一起、放學一起,幾乎除了傍晚在校門口告別分離外,就一直形影不離的朋友了。

偶爾,沈葉也會奇怪怎麽有一陣子沒看見羅弋了,最近她好像總是早出晚歸的,睡夢中才能依稀感覺到她的身影斜靠在衣櫃旁邊,可是謝小菊的存在将沈葉的孤獨感驅散了不少,所以她便也沒把這件事再繼續深入地想下去了。

春天的氣溫捉摸不定的,因着連日的暴曬而變得有幾分燥熱,依稀中似有盛夏的感覺,汗水像蟲子一樣在身上蜿蜒着。

今天是雙周一次的回家日,沈葉難得和謝小菊順路,決定結伴回家。這一路上有說有笑的,相談甚歡。沈葉想着,兩人認識似是也有些時日了,便邀請謝小菊來家裏玩,謝小菊欣然答應。

走了一會兒,正好經過謝小菊家,她停住了腳步,像是想起什麽一般:“沈葉,你在這兒等我下,我上去放下包,這樣等會兒也好幫你拿東西。”

“好啊,那我在這裏等你。”本來沈葉想說不用麻煩的,反正自己手上也沒多少東西,但後來想想人家都這麽說了,也沒必要攔着,便只好點點頭應允了。

于是,她就那麽目送着謝小菊上了樓,自己便尋了個椅子坐下,開始垂着眼看面前的花花草草,發起了呆來。

謝小菊蹭蹭上了樓,把門旋開,一股嗆人的油煙登時撲面而來。

“咳,媽,我回來了。”她輕輕把包放下,咳嗽着說道。

想來是媽媽正在做菜,這屋子這樣小,一做菜就跟火災現場似的,她是什麽也看不清。

“今天回來得這麽早啊。”吳桂芳邊切菜邊說。

“嗯……那個,媽媽……我一會兒要去同學家玩……”

聽到這句話,吳桂芳登時停下了手裏的活,眼裏似是有亮光在閃:“有……有同學找你一起玩兒了?……”

“嗯……是……”

謝小菊怎麽可能不明白徐丹并不會真拿她當朋友,可媽媽一直擔心因為家裏經濟狀況不好會使謝小菊交不到朋友,所以時不時會問問她在學校的情況,無奈謝小菊實在不會撒謊,隐瞞徐丹對她的欺淩都很難了,所以,對于沒有朋友這回事,一直都是實話實說。

大概就像這樣:“挺好的,都挺好的。嗯,學習很忙,沒時間交朋友嘛……”

但她大可以這樣去安慰媽媽,老師可不會。

老師不止一次打電話給吳桂芳:“您這孩子,有點兒內向,不合群。在學校好像也沒什麽朋友,我很擔心長期下去,會影響她的學業。”

吳桂芳只能一口一個“是”,但她深知小菊這樣,和自己沒能給她一個富有的家庭有很大的關系,又怎麽忍心再責怪她呢。

小菊是真的很懂事,每次帶她上街,她看見同齡小女孩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樣子,眼裏也會有羨慕,卻從來沒問她要過什麽,只是偶爾會情不自禁地輕聲說句:“她們穿着小裙子真漂亮,好像小仙女一樣。”

想着想着,吳桂芳的眼眶又紅了。

“媽,您怎麽了?”

吳桂芳這才回過神來,趕忙側過身去,在廚房裏找了又找,尋出幾個又圓又大的蘋果來,小心地在圍裙上擦擦,又拿塊毛巾仔細地包起來,塞到了謝小菊的懷裏:“閨女,來,把這給你同學,記得跟叔叔阿姨問好,要有禮貌。”

“嗯……”可謝小菊面有難色,“媽,這個人家不會要的。”

“不管要不要,你都拿給她,一點兒心意。”

謝小菊只得應承下來,順手拿了個塑料袋把毛巾套了進去。

“那……晚上還回來吃飯嗎?”吳桂芳問道,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應該……不回來了吧。”

“身邊錢還夠麽?要不要……”

說着,吳桂芳轉過了身去,就想要進屋找錢。

女兒好不容易交上個朋友,怎麽着也不能讓她在外人前面因為錢的事兒丢醜啊。

她還記着呢,女兒在上學幾個月某次通電話的時候,曾經無意中說起,城裏同學的消費水平實在是太高了,自己都有些跟不上。跟她們一起玩兒的時候,總覺得低人一等。

雖然女兒只是無心一說,可她這個做媽媽的,還是聽到心裏去了。

“不、不用了媽媽。”但就在這時,女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了,“我還有呢,你上次給我的我都還沒用完呢,不用再給啦……我……我先走了啊。”

門“砰”地一聲就關上了。

再回頭看時,屋裏只剩她一個人了。

她走到廚房,關上了煤氣,自言自語道:“小菊和同學出去玩了,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這麽多……算了,蓋起來,等明天小菊回家再一起吃吧。”

她從碗櫃裏倒騰出些碗碟來,将剛做好的飯菜都小心翼翼地蓋上了。

下了樓,謝小菊手裏拎着那袋蘋果,卻覺得心裏沉沉的。

像沈葉那種有錢人家的小孩,能看得上自己這種窮酸的禮物麽?

可正想着,不覺間已是到了沈葉的跟前了。

見她來了,沈葉趕忙站起,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道:“來了,咱們去買點兒喝的吧,渴死我了。”

“好……”

可沒等謝小菊應承,沈葉便拉着她跑了起來,左瞧右看的,嘴裏還喃喃念叨着:“果汁店……果汁店……”

謝小菊家這片兒,沈葉沒怎麽來過,跑了一小段才發覺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荒涼,基本上都是幾家破敗的小店集聚,像那種鮮榨果汁店,看起來不太可能紮根在這種地方。

沈葉的步子開始慢下來,神情變得有些沮喪:“小菊,我有點兒累了,直接打車去我家吧。”

“啊?走路就……”說到這兒,謝小菊突然咬住了嘴唇,便調轉了話鋒,“你很累嗎?那……那坐公交好了?”

“直接打的吧,我跑得腳都疼了。”說完,沈葉便伸出手去攔出租車了。

☆、第⑧章

坐上出租車後,謝小菊的心裏一直很忐忑,因為她幾乎從來就沒有坐過出租車,也從來不知道這車裏的風吹着能有這麽舒服,而那窗外的風景,變換起來,也能這樣的好看。

而沈葉似乎沒注意到謝小菊這些細細小小的心思,仍舊拉着她聊天扯淡,全然沒注意到她的心思早就不在談話上面了。

因為打了的,這距離轉瞬就變得很近,到了要下車的時候,謝小菊佯作要分攤賬單的樣子,卻被沈葉一下駁回了,這正合她的意,所以她自然不再堅持。

沈葉住的地方果然要繁華上許多,果汁店、書店、健身房、舞廳還有衣服店都是應有盡有,那商鋪中傳出的富有節奏感的音樂,直引得人情不自禁地跟着旋律就晃動起身體來。

沈葉拉着謝小菊到了她最熟悉的那家果汁店的門口,掃了一眼菜單便定了主意:“給我來杯大杯的西瓜汁,不要放冰。”

“好嘞。”

榨汁機開始嗡嗡地運作起來。

“小菊,你要來點兒什麽?”

謝小菊本是在掃着菜單上的價碼,頗有點兒目瞪口呆,這一杯果汁就要十六七八,都趕得上她兩頓飯錢了。

于是,她連連擺手道:“不、不用了沈葉……我不渴……”

可是沈葉好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的,便對着店員笑道:“再加一杯。”

“好的。”

也許沈葉本是好心,但她卻忘記照顧謝小菊的自尊了,如果謝小菊偶爾也有自尊的話。

當西瓜汁遞到謝小菊手上的時候,她有好一陣兒都舍不得喝。

可是沈葉一直問她為什麽不喝呢,她便也只好抿了一小口。

啧,這不就是西瓜兌了點兒水麽,怎麽就要這麽貴?

謝小菊只覺心裏有點兒堵,将那袋蘋果藏在了身後。

連着守在沈葉身旁呆了幾周,卻始終不見暗夜探子再來,羅弋決定先發制人,尋找喬寒的下落。

說起喬寒,她可是在鬼界頗為出名的人物,一向是呼風喚雨,憑借暗夜探子了解着所有鬼魂的信息和動向,只要是她看中的目标,沒有一個能逃出她的手心的。不過她有名歸有名,卻是神秘得很,一直也沒聽說她有什麽太大的野心,這最近為什麽會通過返生之路來到人類的世界呢?要知道,一旦踏上這條路,便沒有辦法再回頭了。奪取了目标的心,便得生;不得,便赴死。可若是沒有選擇這條路,那麽至少還能夠憑借鬼魂的狀态繼續存在。想來喬寒在鬼界混得那樣風生水起的,按說實在沒必要冒這個險啊。

說起羅弋和喬寒的交集,這羅弋因為生前受的冤屈實在太重,所以死後變得愈發狠戾,因為這個在鬼界也算是闖出了點兒名氣來,某回和喬寒交手,就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因為那一次交手,羅弋也記住了喬寒的味道。

眼下,她就循着這味道,不知不覺中找到了喬寒所在的地方。

她還是和那時一樣,一襲黑衣、別有韻味,嘴裏銜着一朵嬌豔的玫瑰。

“好久不見啊,小弋子。我就猜你會找來的。”看樣子喬寒也記住了羅弋的氣息,雖是沒轉過身來,卻叫得精準。

“鬼界的風流人物,繼續呆在鬼界叱咤風雲不好麽,何苦來這寒酸的人界呢?莫非……是因飄渺得久了,也想尋具實在的形體玩玩兒,哪怕期限只有一年?”羅弋說着,抱起了胳膊,話音裏帶着些許嘲諷。

喬寒大笑,終于轉過了身來,似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收住臉上的笑容:“我可沒你那麽看得開,小弋子。你灑脫果敢,是打頭陣最合适的人選。可是我呢,卻貪生怕死,若是沒有十成的把握和豐厚的回報,我可斷斷不會參與這個賭局呢。”

羅弋不解其意,只能帶着疑惑瞅她。

喬寒取下了嘴上銜着的玫瑰,輕輕地撫摸着其上柔軟的花瓣,笑容裏一如既往地帶着些風情:“要怨,也只能怨小弋子你的眼光還是和從前一樣好,即便是随便選的目标,也是那樣優質,甚至暗藏玄機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羅弋有些沉不住氣了。

“以後你會明白的。”喬寒笑道,“但你該慶幸的是,盯上她的是我,否則,換了那些蝦兵蟹将前去打擾,更會讓你不勝其煩不是?我最讨厭的,便是不夠資格的家夥觸碰我的獵物,不過,卻也幫了你一把收拾雜碎的忙,你是不是……該好好謝謝我才是呢,哈哈哈……”

話音剛落,一陣旋風便包裹住了喬寒,待風陣過後,她便也消逝無蹤了。

“可惡,最恨的就是她的隐身術,在這上面不止栽過一次了……”羅弋咬牙道,細思一陣,從袖中取出了一枚靈符來,“管若、陳梅梅、範喬,如果聽見我的呼喚就速來相見,有要事相商。”

火苗向上一蹿,靈符便燃燒了起來。

這些天沈葉和謝小菊關系的進展,徐丹都一一看在了眼裏。

對她來說,沈葉和謝小菊就像是白色幕布上的兩個玩偶,一舉一動在她看來都是清清楚楚,而她,自然就是簾幕後的那個黑衣人,永遠不動聲色,永遠不能被人洞察心思,更沒有人能夠打亂她的計劃。

而現在,她清楚,這棋局到了該下一着的地步了。

這天早上,似乎和往常一樣的風平浪靜,沈葉和謝小菊有說有笑,看起來已然很親密了。

“哎呀,別擔心,那個公園不遠的,我們可以挑個周末去玩兒。”

“好啊,那就……”

謝小菊本是笑着應答着沈葉的話,卻忽然間臉色一變,輕輕推開了椅子。

見沈葉一臉疑惑地瞅着她,她趕忙強行擠出一縷微笑來,卻蓋不住聲音裏的沉悶:“不好意思沈葉,我出去一下,肚子……有點兒不舒服……”

“哦,好……”

沈葉目送她出了教室,心裏卻有點兒莫名的不安。

她漫不經心地敲打着桌面,轉頭望向窗戶外面,忽然間想到,羅弋已經好幾天沒着家了呢。

感覺她的面目,都有些漸漸地模糊了。

謝小菊心情忐忑地走着——她明白剛剛在窗外,徐丹那個微笑的含義:她和沈葉的友情不過全部是逢場作戲而已,只要她徐丹認為時機成熟了,那麽自己就得狠狠地給上沈葉一刀。

沒有為什麽,只要是冒犯了徐丹的人,都必須給點兒顏色看看。

可是沈葉那麽單純善良,要傷害她,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不得不說,這些天相處下來,謝小菊是有被沈葉打動的。

再說謝小菊她自己,也并不是什麽很有城府的人,只不過是懦弱、膽小、缺愛,又沒有辦法掌控自己的命運而已。

而徐丹,對人心的體察卻很敏銳,她一早就看穿了謝小菊這種易于被人利用的性格,因而對她說,只要她乖乖聽話,那麽便能不再受人欺負,朋友什麽的,也都一并會有。

這對謝小菊來說自然是不可抗拒的誘惑,但她沒有料到的是,徐丹的心胸,并不像看上去的那麽開闊。

某一次,因為她一句無心的話語,就把徐丹給惹惱了。

于是,孤立、打擊、勒索接踵而來,徐丹說,這是對她的懲罰。

那一刻,徐丹對她說,謝小菊,你不再是我的朋友了,我也不會再護着你了,你滾吧。

她登時慌了,抱着徐丹的腿,幾乎是跪着哀求,懇求徐丹不要驅逐她。

因為,被班裏最有勢力的人驅逐,再加上她這樣軟弱無能的性格,在那麽多虎視眈眈的目光面前,根本與找死無異。

見她這樣,徐丹嘴角挂一抹冷冷的笑,微微地俯下了身子:“不想被驅逐麽?可以啊。只要你發誓,從今往後都聽我徐丹的,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不許頂撞我,不許和別人說我對你不好,要說這一切都是你自願的,就成。”

謝小菊咬了咬嘴唇。

再怎麽樣,只被徐丹一個人欺負,總比被一群人找麻煩要強得多。

“我發誓……”她含着眼淚,一個字一個字地講完了她的誓言。

這條走廊,從來沒感覺像今天這麽漫長過。

沈葉和徐丹真的不同。

她的心靈,是真的有溫度的。

對于謝小菊來說,她是至今她所見的,最接近于“朋友”的人……

“謝小菊,還記得你怎麽答應我的吧?”

徐丹背對着她,背影那般黑暗陰冷,三五個喽啰在她的身邊竊笑,和她一樣全都覆在走廊昏暗的光線裏。

“記……記得……”她低聲回應,眼裏開始有了淚水。

“很好。那麽,知道呆會兒該怎麽做吧?”

“嗯……知道。”她回,已是有些哽咽了。

這一天,怎麽這麽快就到了呢。

沈葉的笑臉再度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喲,謝小菊,你怎麽還哭上了,不會是狠不下心吧?”

“沒……沒有……”

“謝小菊,”徐丹擋開那些喽啰,走到了她的跟前,“你還真以為人家會把你當朋友呢?沈葉家裏有錢,班裏哪個人不知道?你以為,她真會願意跟你這種窮酸鬼做朋友啊?”

那杯西瓜汁再度浮現在了謝小菊的腦海之中。

是啊,不就是西瓜兌點兒水麽,至于賣十八塊那麽貴?

她想起了那袋提在手中,卻不敢送出去的蘋果。

接着,她的腦袋便緩緩地低下了。

“走。”

徐丹昂首闊步地朝着教室邁開了步子,某個小喽啰順勢搡了謝小菊一把,她便跟個服刑的犯人似的跟在了徐丹的身後。

眼邊的淚苦澀、凝重,連着心裏的痛苦與歉疚,順着臉頰滑落,狠狠地碎裂在了地面。

☆、第⑨章

課間大休着實是長,長得沈葉都有些犯起困來,于是,她趴在了桌面,打算稍稍休息一下。

“奇怪,小菊怎麽去了那麽久……”

正開始犯迷糊時,她忽地感覺到面前有一重陰影覆來,便猛地擡起腦袋,卻瞧見了徐丹,一臉的不懷好意。

臉上的肌肉本能地緊繃起來。

“沈葉,我叔叔送我的鋼筆找不見了,你介意我翻下你的書包麽?”

這話讓沈葉登時紅了臉:“你什麽意思啊徐丹,你的鋼筆不見了為啥要在我包裏找,難道我沈葉還會稀罕你的破鋼筆不成?”

“稀罕不稀罕的,搜一下不就知道了麽?”

說罷,徐丹朝着那些喽啰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便上前要拿沈葉的書包。

“走開!”沈葉一把拍掉她的手,向着徐丹怒目而視,“徐丹,你別欺人太甚了,懂不懂尊重人的隐私啊你?”

可徐丹只是冷笑了一聲,并沒有去接沈葉的話:“按住她,給我搜。”

話音剛落,沈葉便被她們按住了胳膊和肩膀,一時動彈不得。

而徐丹呢,則舒舒服服地将身子斜倚在背後的課桌上,一臉得意地看着手下将沈葉的書包翻轉過來,嘩啦啦一陣傾倒,便在那些散亂的書本和文具之間,看見了意料之中的那支金色鋼筆。

“怎麽樣,沈葉?”徐丹彎腰撿起了那支鋼筆來,“這下你沒話說了吧?”

“你們……居然……”沈葉恨得直咬牙,真想不通她們是什麽時候把筆偷偷藏到她的書包裏的。

“如果你還要嘴硬,那麽我們還有人證呢。”說完,徐丹一把将謝小菊推到了沈葉的面前。

沈葉錯愕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謝小菊,眼裏有些晶亮。

只見謝小菊低着頭,目光躲閃,雙手都快要把衣服的邊角給搓破了。

“說,謝小菊,你是不是看見這鋼筆是誰拿的了?”

“是……”

“很好,告訴我她的名字吧。”

“沈……沈葉……”

“小菊,你!”

沈葉一陣蠻力上沖,卻被那三個女生狠命按了回去,只能幹喘着氣,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謝小菊,眼裏滿是兇光。

就好像是為了炫耀似的,徐丹将身子靠近了謝小菊,聲音卻沒有放輕,就似是要把每一個字都讓沈葉聽得分明一般:“你看見是她拿的了?确定沒有看錯?”

“嗯……我确定,沒有看錯……就在昨天下午……”

昨天下午……

一提這個時間,沈葉倒是想起來了,昨天下午放學的時候,謝小菊和往常一樣送自己去校門口,卻特地幫着拎了一路的書包,整得沈葉都有些不好意思,好幾次都說自己拿就成,但謝小菊卻很堅決,臨了還将書包親自背上沈葉的肩,說是看沈葉最近瘦了不少,怕她太辛苦什麽的……

現在再想……

沈葉只覺自己的身子都要氣得發起抖來了。

“是在昨天下午,我親眼看見她把鋼筆放進書包裏去的,我……我檢查過她的書包,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謝小菊的聲音很低,卻帶着奇怪的哭音。

“謝小菊,我真是看錯你了!”沈葉幾乎是大吼着說道,感覺到有不少人在朝這邊瞅着,登時紅了眼眶。

“我還把你當好朋友,當成是我重要的人,我以為……我以為你是那麽的單純善良,就是因為太單純善良了才被人欺負得那麽慘,我還想着要幫你,要陪着你,好讓你不那麽孤單難過,甚至不會再因為形單形只而被人欺負,可原來你……原來你……”

說着,沈葉的聲音開始哽咽了,一發狠便掙開了那些女生的鉗制,一個頓步來到謝小菊跟前,一下高高地揚起了巴掌,卻忽地停在了半空。

謝小菊護着腦袋,不敢擡眼,只能偷偷地用餘光去瞄,卻見了沈葉的眼裏,正盈躍着淚光,手臂高高舉着,渾身都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傷心。

她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沒動,眼裏的淚水卻越來越滿,可終究還是沒有動手,只一捂嘴便哭着跑出了教室。

“真是可惜啊。”徐丹望着沈葉遠去的背影說道,言下之意似是她竟沒有給謝小菊一巴掌,複又轉向了謝小菊問道,“怎麽樣,還敢背叛我嗎?”

“背叛?我沒有……沒有背叛過你啊……”

“向別人賣可憐,找別人為你撐腰,這還不算背叛?”

謝小菊沉默了。

“下次還敢麽?”

“不敢……了……”

“知道就好。”

徐丹将手放在謝小菊的肩膀上使勁一按,她便癱軟在了椅子上,一副魂兒被抽走了的模樣。

這時,徐丹才發覺還有不少人在盯着這邊看,便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那些人的目光便似蝸牛的觸角一般縮了回去。

謝小菊緩緩地偏過腦袋,看着沈葉散落一地的書和文具,心裏的确也不是滋味兒。

“等會兒趁徐丹不注意的時候,幫她理一理吧。”她在心裏默默地想道。

再說羅弋那邊。

靈符燃盡,管若、陳梅梅和範喬便一道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這麽晚了,找我們有什麽事啊……”範喬揉着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地說道。

羅弋将目光投向了管若,開口說道:“剛剛,我見到喬寒了。”

這下,沒人再打哈欠了,範喬和陳梅梅似是被吓醒了似的,目光齊刷刷地朝着羅弋投來。

“她在鬼界混得那麽好,幹嗎要來人界啊?難道……也和我們一樣?”範喬攥着手絹,嘴巴張得老大。

“怪不得前些日子看見那麽多暗夜探子。”管若用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按她的說法,是因為看上了我的目标。但這話鬼才信呢,事情絕沒有那麽簡單。”羅弋把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掃了一遍,“所以,你們也要小心着些,在弄清楚她想幹嗎之前。”

“很有可能。像喬寒那樣變态的家夥,沒事兒拿你們練個手開個葷,都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呢。”管若說着,看向了範喬和陳梅梅。

“是……我們,會小心的……”陳梅梅應道,便緊緊地抓住了範喬的手,引得她忍不住向着她皺眉——瞧陳梅梅這抖動的幅度,簡直快把自己的五髒六腑都給甩出來了。

“總之,小心些就是了。”羅弋說,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

“我們有分寸的。倒是你,羅弋,你才是最該小心的那個人呢。畢竟,你和喬寒結下了那麽大的梁子。”管若說着,将手搭上了羅弋的肩膀。

“放心,我有數着呢。反正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如果有什麽新的消息,随時保持聯絡。”羅弋說。

管若點點頭,向着範喬和陳梅梅一招呼,三人便化作了一團旋風消失在了這茫茫的夜幕之中。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羅弋才忽地想起,自己還真是有些時候沒見着沈葉了。

“她不會溜掉吧?”她在心裏暗自笑道,便沿着牆根一陣飄移,朝着沈葉的家進發去了。

似是跑了很久,沈葉也不知自己來到了哪裏,方才教室裏的那一幕幕仍舊在她的腦海回旋,引得她心頭一陣作嘔,渾身都開始戰栗起來。

朋友是什麽,沈葉一直都不是很清楚。現在想來,從小到大,她似乎一直就沒有朋友——或是說,那種能真正讓她感到溫暖的陪伴,她一直就沒有得到過。

如果說朋友只是上學放學一起走,順帶吃個飯旅個游什麽的,那這種朋友,她是有,而且不少。

可是,這能叫作朋友嗎?

那些“朋友”,平時看着倒是和她挺親近,但是像徐丹這樣造謠中傷她的時候,不也是都躲得遠遠的了?

越想,沈葉的心便越開始泛涼,不由得伸手去扶牆面,才能勉強支撐住身子不摔倒。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得一聲呼哨從背後傳來,而且似乎就在不遠處,便條件反射地回過了腦袋去。

這一看不打緊,她的目光登時便黏在了那人的臉上——好熟悉的面孔啊,她一定是在哪兒見過他,雖然印象并不算特別分明,但還是有的。

面前的這個人穿着一件格子襯衫,頭發梳得精神,但眉眼間的那股叛逆和放蕩不羁的神氣,卻仍舊沒有絲毫改變。

眼下,他正微微偏着腦袋,對着沈葉一臉賊笑:“嘿小妞,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沈葉擡眼瞅了瞅他身後那幾個沒正形的弟兄,一臉不屑地回道:“想多了吧,誰會跟你這種小混混有交集啊。”

“喲,話別說得太死。”那人說着,便将臉湊近了沈葉的胸口,“高二十七班沈葉……”

“你幹嗎?”沈葉下意識地把校牌一遮,卻忽地被一個念頭擊中了腦袋,“啊,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天在走廊的……好像叫……叫……任遠!對吧?”

“喲,”任遠挑了挑眉毛,“想不到爺的名氣

第 3 章 (3)

天晚上這般濃烈。

清晨,沈葉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卻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自打徐丹發動女生孤立她後,去學校,突然就變成了一件惹人心煩的事。

“怎麽了,又這樣悶悶不樂?”

“不要你管。”

說是這麽說,可沈葉卻在心裏尋思,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但羅弋一如既往地只是笑笑,便沒再繼續對話。

第 2 章 (2)

理了?還有臉讓我給你50?再說了,謝小菊欠沒欠你錢,都還不一定呢!”

“她沒欠我錢?……我欺負她?”徐丹開始冷笑起來,“這也能叫欺負啊?我平時不就這麽對她的嗎,也沒見你說半個‘不’字啊,今天倒來管我們,逞什麽英雄啊你?”

“我還就管了!”沈葉本就是個犟脾氣,這會兒還真和徐丹杠上了。

就在這時,鈴聲響了。

徐丹撤回手,狠狠瞪了沈葉一眼,又看了看地面上那些紙鈔,便怒氣騰騰地回到座位扯開椅子坐下,椅腿與地面發出難聽的拖拉聲來。

見狀,幾個小喽啰慌忙上前安慰。

而其他人,都用驚異的目光瞅着沈葉,有些則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招惹了大姐頭徐丹,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麽,看沈葉平時一副文靜乖巧的樣子,怎麽突然給自己攤上這麽個麻煩,對于其他同學來說,确實是有些不可思議。

沈葉木然地坐下,開始煩亂地摩挲起了頭發。

先前的那份自信與傲氣,竟然一下就崩潰了。

她的心上一陣陰冷。

值得嗎?為了謝小菊讓自己攤上這麽大的麻煩……

“都安靜點兒,自習了!一會兒領導來巡查呢!”

班長使勁地拍了幾下桌子,才勉強鎮住教室的吵鬧。

沈葉按住額頭,心裏煩躁萬分。

她只覺有很不好的預感,非常的不好。

而一旁的謝小菊,早已是被吓得半傻,小身子板顫抖着,一句話也不敢說。

那些零零碎碎的紙鈔,就那麽在她的腳邊,散落了一地。

放學時,沈葉和往常一樣慢慢地開始收拾起書包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到兩個女生似是在瞅她,還不忘小聲議論。

“瞧那個沈葉,拽什麽拽啊。”

“就是。真沒眼力見兒,敢惹徐丹。我聽說,徐丹這次可生氣了呢。”

“本來嘛,你說謝小菊的事兒跟她有什麽關系啊,也不知道今天她是哪根筋搭錯了,以為自己正義使者呢。”

“呵,可不是嘛,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沈葉只覺一股怒氣沖上心頭來,狠狠地剜了那倆女生一眼,她們便住了嘴出教室去了。

她将書包背上,照舊經過喻秋身旁,可是喻秋并沒有跟她打招呼。

沈葉低頭瞥她一眼,只見她一臉憂心忡忡。

真是熟悉啊,這種感覺。

像極了謝小菊剛剛被孤立的時候呢。

風水輪流轉,竟會轉到自己身上啊,真是諷刺。

她不願再想,只是默不作聲地走出了教室。

☆、第④章

校門口,羅弋正斜倚在牆邊,看來是在等她。

但是她并沒有心情去打招呼。

不過,羅弋主動朝她走過來了:“對不起,昨天……我不該那樣說你。”

“沒關系。”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其實我的意思是,讓你別戴有色眼鏡去看那個女孩子,而不是讓你出手……”

“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我冷眼旁觀咯?”這會兒輪到沈葉輕蔑了。

很好,扯平了。

但是接下來該怎麽辦,她的心裏,卻依舊沒有底。

她背過身朝前走去,沒期待羅弋會追趕上來,可走着走着,卻忽地見了一個人影倒挂下來,吓得她的身子猛地一顫。

原來是羅弋,她的雙腳勾着枝桠,臉上一副賤兮兮的笑容:“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小葉兒,你是好樣的,你的心,我可是越來越想要了。”

“別開玩笑了,我煩着呢。”

看着沈葉漸漸走遠,羅弋翻身從枝桠上下來,竟有幾分不知所措。

“這件事,好像是因我而起的呢……”她喃喃自語道。

“主人,我怎麽覺得,你是沒偷到目标的心,目标倒是把你的心給偷走了呢。”沙沙從她的頭發裏鑽出來,叽叽喳喳地說道。

“你少廢話。”羅弋将它探出的頭按了回去,心裏卻開始暗暗盤算,是不是得為沈葉做些什麽。

畢竟,她總覺得,自己和這件事,有着撇不清的關系呢。

夜晚再度來臨了,這是來到人世的第三個晚上,按照規矩,羅弋得在今天和同一批出發的同伴聚個頭,交流一下進程。

本來大概會是一次輕松愉快加得意的交流,可是今天的羅弋,卻挂了一樁心事。

她來到離得最近的河岸,這裏很安靜,燈火在河面粼粼騰躍,偶有三三兩兩路過的行人,但就像是擲入河面的幾顆小石子一樣,并不能打擾這份安靜。夜的靜谧很深、很深,将這片區域牢牢地包裹了起來。

羅弋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掏出幾張靈符在手心搓了一搓,打火點燃,便有影影綽綽的形體朝着這邊靠近,帶着些模糊的嬉笑聲,待靠近時,能看清是幾個袅袅娜娜的年輕女孩兒,正朝着羅弋款款走來。

“喲,羅弋,今天是第三天了,你那邊進展如何呀?”

過來的女鬼有三,其中一個最為風流袅娜的,喚作管若,率先開了口。

“你們先說呗。”羅弋靠着牆面,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我!我先說!”看起來年齡最小的那個,喚作陳梅梅的,很是迫不及待地舉起了手,眼裏盈躍着興奮的光亮。

她的死,說起來有些好笑,是因為家裏遭了變故而流落街頭,自那之後就沒怎麽吃過什麽好的。冬天來了,尋覓食物變得愈發困難,某天她餓得再沒力氣,就那麽躺在街頭等死的時候,有個好心人在她身旁放了一塊面包。本來她可以活命的,然而當她拿起那塊面包的時候,只覺得十分寶貝,竟舍不得去吃,就那麽将它捧在手裏,直到耗盡最後一口氣去。

“作為一個這麽凄慘的餓死鬼,這回我的目标當然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了!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能賴在他們家蹭到不少好吃的呀!這幾天真是幸福,我可從來沒吃得這麽飽過!”說着,陳梅梅笑得眯起了眼睛來,似乎完全沉浸在那份喜悅之中了。

“哈!那你也沒有我找得好~”剩下的那個叫作範喬,打扮得頗有幾分花哨時髦,這會兒急急忙忙地搶過了話頭來,“我找到的那個有錢人家的小姐呀,衣櫃裏有好多漂亮的衣服呢,而且膽子還特別小,一見我,吓得都不敢說話了呢!哈哈,瞧她那副模樣,年底我就能取代她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了吧,想想就覺得很開心啊!”

“羅弋,你呢?”管若将話鋒一轉便對準了羅弋,登時大夥都安靜了下來。

“還不錯啊。”羅弋擡起頭來笑了笑,“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了。”

管若玩味地瞅着羅弋,抛了一句:“是嗎?”

“嗯,是。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那家夥鬧騰得很,不好好休息根本沒精力對付。”

說完,羅弋便轉身離開了,再沒有多餘的話。

見她走了,陳梅梅和範喬都圍聚到了管若的身邊。

“管若,你看羅弋是怎麽了?她平時出手可狠了,這會兒怎麽……”範喬挨近管若發問道。

“是呀是呀!平時我看見羅弋姐姐,都覺得怕怕的呢……她出手一向是最快的呀,按照她的性格,這會兒都該回去邀功了才是嘛……”陳梅梅将兩個食指對着戳,眼珠有幾分不安地轉動着。

管若的确感到是有幾分奇怪,卻仍舊笑着說道:“羅弋嘛,平時就和咱們大家不太一樣。既然她想慢慢來,那麽一定有她的理由。她都不急,咱們急個什麽勁兒?好了,都回去吧,反正這也不是最後一次碰頭。以後,還有的是時間慢慢讨論呢。”

“嗯,也是啊!回去吧回去吧,我有點兒想念目标家那華麗的冰箱了……別說哈,這個年代的人吃得可真比咱們那會兒好多了……”

“就是!衣服的式樣也多了不少呢~”

一陣喧嚷吵鬧過後,範喬和陳梅梅便淡出了管若的視線,而管若卻沒有挪窩,擡頭看看星空,這不覺間,已是到了深夜。

“羅弋啊,要想返生,最忌諱的就是自己的心性不定。當初的你,是懷着那麽沉重的怨氣而選擇了這條路,發誓要狠狠報仇的,可是現在……你這是,開始動搖了嗎?”

管若喃喃道,眺望着遠處的河岸,便化作了一縷輕煙消散在了風中。

鬼,一向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說自由也自由,說孤單也是孤單。

返生期間的鬼魂,可以自如地化作任何形态,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想看見就叫人看見,不想叫人看見別人便看不見,甚至除了體溫,竟能讓人覺不出是鬼。這能與世人溝通交流,便是與鬼魂最大的不同,但代價就是——存在的期限壓短到一年,不像鬼,可以永遠流連于這個世間。所以,如果一年之後沒有順利返生,便會化作煙塵,在這世間,永遠永遠地消失。

待回到沈葉房裏的時候,夜已是深了,羅弋輕輕地走到了衣櫃旁邊,打算開始睡覺。

說來奇怪,她為什麽也需要睡眠呢?

似乎只是感覺,和這麽個活着的小丫頭呆在一起,如果夜晚來臨了卻不睡覺的話,總是有點兒怪怪的。

可就在這時,沈葉的聲音卻從那邊幽幽地飄來了:“羅弋,是你嗎?”

羅弋驚了一下。

這麽晚了,她還沒睡?

“你……怎麽還不睡?”羅弋微微地側過身來。

“睡不着。”

幽暗的光線中,羅弋能模糊地看見沈葉正抱着膝坐起身來,眼睛下方兩個大大的眼袋,月光打在她的臉上,卻襯得她分外的憔悴。

也是,畢竟在學校經歷了那麽糟心的事兒。

“沈葉,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不知怎地,羅弋突然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幹嗎突然這麽說?”沈葉朝着羅弋看過來,目光有些呆滞。

“總覺得,你太容易相信別人,如果誰對你好一點、溫柔一點,你就會對對方推心置腹,把對方當成是要好的朋友。但這樣并不好,這樣……容易被人利用、被人欺騙。人啊,總該自己選擇朋友的,不能總是被人選擇。”羅弋說道。

沈葉的眼珠轉了一轉,心裏默默地想着,難道羅弋感覺到此刻自己對她的依賴了麽?也是哈,她們相識并沒有多久,甚至羅弋還想取走她的心呢,她怎麽能依賴她呢。可是自己确實就是這種性格,無論是和誰,只要有了些許交集,而自己又不讨厭對方的話,就是會不由自主地依賴上對方。

“你是叫我不要煩你嗎?好……那我,不煩你了。”沈葉說着,低下了頭去。

羅弋被她逗得有點兒想笑,卻又是有些心疼,便來到她身旁,坐了下來,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些:“還在想學校的事兒嗎?”

“怎麽可能不想。”

真奇怪,轉眼間,她們的對話,竟然變得像朋友之間的一樣。

“羅弋,我總感覺,接下來,徐丹她們,要把矛頭對準我了。”

“你後悔了?”

月色中,羅弋看見沈葉咬緊了嘴唇,倔強地搖了搖頭。

“不後悔。我只是……有點害怕……”她喃喃地說,“真丢臉……”

羅弋握住沈葉的手,輕輕地搖了一搖:“小孩子,顧慮真是多。過些年你再來看今天的事,便會覺得這有什麽。這個世界上,并沒有多少事情值得去害怕的。”

她的手真是涼,握着都似是有寒氣。

沈葉心裏有些忐忑,注意力卻仍是被羅弋的話牽引着:“說我小孩子,你看着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啊。”

羅弋笑了:“就算時間沒有流逝,那時的我也比你大。只是我長得顯小,所以常常被人家當小孩子看而已。”

“那時的你……時間沒有流逝……”沈葉聽得有些冷汗涔涔,“這話說的,好像你是鬼似的。”

“我就是鬼啊。”可羅弋卻很坦然地笑了,“不然我要你的心做什麽?”

沈葉心頭一凜,慌忙将手抽了回來,看起來一臉驚惶。

☆、第⑤章

“但是現在,事情變得有趣了。”羅弋退回了衣櫃旁邊,“我會多待一陣的,你犯不着擔心。”

沈葉用被子蒙住臉,一時之間竟有幾分無助的感覺,身子開始控制不住地抖顫起來。

現在,她能依靠的,究竟有誰呢?

昨晚因為害怕,沈葉沒怎麽睡好,頂着腫脹的眼睛打開衣櫃取衣服,只覺迷迷糊糊的。

就在這時,她感到似是有個人影立在旁邊,登時驚得清醒過來,卻發覺是羅弋,正搭着櫃門沖着她笑。

“早啊。”

可沈葉沒理會她,只沒好氣地說道:“請你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羅弋暗覺好笑:“都是女孩子,我還能看走些什麽不成?”

“人鬼有別。”沈葉扒着櫃門不松手,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羅弋。

羅弋一副憋不住笑的神情,但還是打開了房門出去了。

這會兒沈葉突然有些想不通了,她不是鬼嗎?按照電視裏演的,鬼不是可以從門縫溜走嗎,是那種輕飄飄的感覺吧?那她幹嗎還要費力開門呢?對了,還有,昨天晚上,她的手,除了摸上去冰了些外,和常人也并無差異啊……

但很快,她又開始嘲笑自己,說起來,整得誰真見過鬼似的,就是聊齋裏面,不也有女鬼勾引書生和自己一夜春宵嗎,能有觸感有什麽可驚奇的,傳說裏狐貍都能成精呢。

但是,她真的……是鬼麽?

天啊,自己竟然……見到了鬼……

這可真是新奇,還是一只與自己朝夕相處的,長得這麽漂亮的鬼,這下不是可以好好問問,鬼的日常是怎樣的了嗎?

這麽一想,她心頭的恐懼一下被沖淡了不少,竟有幾分興奮起來。

下樓時,羅弋照舊跟着她去上學,只是知趣地離她很遠。

倒是沈葉,經過剛剛那麽一思量,總忍不住去偷瞄羅弋,最後還是先開口了:“喂……你不是鬼麽,出門不用打傘啊?”

“身體好的鬼,用不着打傘。”羅弋笑着回道。

返生期間,為了更好地接近目标,他們是可以無限貼近于人類的,只不過越臨近最後一天,人類的屬性便會越弱而已。

但沈葉注意到,她還是會不自覺地往陰涼的地方走,盡力避免與陽光的接觸。

也許是出于本能吧。

不能見陽光啊……

沈葉感受着陽光撲在身上那種暖融融的感覺,一時之間忽地有些為羅弋可惜。

轉眼間,學校到了。

心情登時涼了下來。

大老遠便能感覺到徐丹正斜着眼瞅她,似乎要把那種仇視的情緒狠狠刺進她的心裏,沈葉只能別開目光不去回應,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拉開椅子坐下,一本一本向外抽書。

她用餘光朝旁一瞥,奇怪,今天謝小菊不在呢。

她擡起頭來,卻意外地發現,謝小菊正站在徐丹的旁邊,而徐丹正對着她和顏悅色地說話。

不過謝小菊依舊是一副一臉驚惶的樣子,就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惹惱了徐丹,再遭一頓打。

徐丹似是對她交代了些什麽,她便誠惶誠恐地點點頭,瑟縮着身子回到座位上坐下了。

沈葉瞥了她一眼:“怎麽,她又恐吓你了?”

“沒……沒有!”謝小菊使勁地搖着頭,“怎麽會呢,徐丹對我可好了……”

說着,她開始使勁地搓起衣服的邊角來,目光躲閃:“啊,對了……那……那天,謝謝你……”

“沒事。”沈葉笑了笑,“應該的。”

她在心裏暗暗想道,真是被欺負得可憐啊,竟不敢說徐丹一句壞話。

見沈葉的态度很和善,謝小菊微微擡起眼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那個,我們……可以做朋友麽?”

沈葉有些被逗樂了:“當然可以啊。”

為什麽要這麽小心翼翼呢,沈葉忽然又有些心疼起來,這是平時被欺負得有多慘,連想交個朋友也要這麽低三下四的呀。

忽然間,她的保護欲似是被激發起來了,拍了拍謝小菊的肩膀,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說道:“小菊,你別怕。她們要是再欺負你,你就跟我說。再怎麽樣,兩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強,是不是?”

不知怎地,她明顯感覺到謝小菊的身子顫動了一下,便見她嗫嚅着說道:“謝……謝謝……”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似是有誰在盯着這邊看,便回過頭去瞅,卻正見了徐丹正盯着她倆,臉色都變得鐵青,手指把筆攥得緊緊,幾乎快要掰折碾碎了。

奇怪,她為什麽這麽生氣的樣子?

難道是因為自己和謝小菊說話麽?

呵,要真是這樣可太好了,那自己還偏要跟謝小菊說個痛快,氣死徐丹!

不知不覺,自己還真是跟徐丹杠上了呢。

于是,她開始找話和謝小菊說,同時不忘偷偷打量徐丹臉上的神色。

但沈葉卻愈發地疑惑了,因為,徐丹看起來釋然了不少,從鼻中哼出輕蔑的一聲,甚至略有幾分得意,便不再對她們這邊的情況感興趣了。

“嗯……嗯,是,我經常,會聽不懂的……”

謝小菊說話總是這麽吞吞吐吐的,沈葉開始有些不耐煩起來,回以一個微笑後,便失了跟她繼續對話的興趣,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待寫的試卷上面。

教室的外牆上,正斜倚着羅弋。她感到這麽日複一日的駐守實在是有些無聊,另外,這愈來愈毒辣的陽光總是讓她本能地感到有些難受。既然眼下,她并不着急取沈葉的性命,那麽,也該是出去溜達溜達解解悶了,好容易來人世一遭,可不能浪費這個機會呀。而且,或許逛着逛着,能獲取仇家的零散信息也不一定呢?

這麽想着,她便挪動了步子。

沒想到時逾百年,這人世間的變化,能有這麽大。

自己還活着的時候,最喜歡擺弄的東西便是留聲機了。那會兒,可以直直盯着這個東西看一下午,就看那唱片在上面轉呀轉呀,便感覺年華歲月都被繞轉進其中,揉進某首曲兒裏,待某天再放出這首曲子,就好像回到了那個盯着留聲機發呆的悠閑午後。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團圓美滿今朝醉……”

“雙雙對對,恩恩愛愛,這軟風兒向着好花吹……”

不自覺地,又開始哼起了自己15歲時最愛的那支曲子。

情窦初開的懵懂年紀,對愛情充滿了各種美好的幻想,也是最容易輕信人的時期……

她忽地覺得心口有些隐隐作痛。

在這世間也是晃了有些許日子了,自己身上那“現代人”的氣息應當已是十足,可是那些泛着黃的回憶,還是會在某個空閑的間隙,偷偷地漫上心頭來。

“羅弋”,這只不過是在這個時空的代號罷了。

而自己真實的名字,就跟那個時代的任何一個少女一樣,沾染着女孩子家濃濃的脂粉氣,也許也帶着些書墨味道,但終究只是柔柔弱弱,沒有任何守護的力量。

想着想着,她竟有些失神了,似乎恍然間回到了彼時的煙塵漫漫、燈紅酒綠之中。

待游思稍微淡去之後,她發覺自己正站在一家唱片行的門口。

早些時候似乎聽說過,這是現代賣唱片的地方,雖然已經不再流行,可還是會有些對音樂極度癡迷的年輕人,閑來無事便來這兒轉悠。

雖然她并不太懂,但“唱片”二字,她是明白的。帶着些許追憶,她邁進了店門,左看右瞅,只覺這店裏的光線昏暗,卻正好烘托了出了一種恬淡的氣氛來。一排排唱片被放置在木制的架子上,琳琅滿目,似乎在靜候着有緣人的到來。

她俯下身子,目光掠過一排排陌生的唱片,期待着能看見自己最喜歡的那張《月圓花好》,可是似乎怎麽尋也尋不見。

眼睛看得有些酸痛起來,她擡頭看向遠處想放松一下,卻忽地發覺自己的正對面正站着一個男孩,看起來二十上下,剪得幹淨利落的頭發,略略帶着些古銅色的皮膚,睫毛密密長長,鼻梁高挺,穿着一身休閑裝,卻正好襯出那種年輕的氣息,正微微俯着身子,目光認真地在唱片之間跳躍着。

羅弋怔怔地看着他,害怕被發現,卻又舍不得挪開目光,只覺似是有一陣電流從心上流過,渾身都麻酥酥的。

不過,被人盯着看總是會有感覺的,那男孩兒很快便發覺了羅弋的注視,便站直身子,沖羅弋笑了笑:“小妹妹,現在該是上課時間吧,來這種地方晃悠,就不怕老師批評你麽?”

羅弋這才回過神來,看起來卻有些不高興了:“別叫我小妹妹,我可已經二十歲了。”

說完,她緊緊地抿住了嘴唇。

是的,自己生命終結的那一年,她正好是二十歲。離那個情窦初開的年紀,過去了正好五年。

男孩兒帶着些驚訝道:“看不出哦。”

說完,他轉過身去,看樣子是要走了。

這下羅弋有些焦急起來,很怕從此便會見不着他了,也顧不上想太多,便擡步跟在了他的身後,卻保持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第⑥章

但同樣,被人跟着也是會有感覺的。沒多久那男孩兒便停住了腳步。

“小妹妹,乖乖回去上課吧,考個好大學不比什麽都強?”他沒有轉身,但話裏的語氣變得有些嚴肅起來。

“都說了我不是小妹妹了!”羅弋喊道,心裏卻忽然有些不好受起來。

那時的他,也總說她是個小女孩兒,如果她的年齡能再大一些,說不定,就能有結果……

可是當戀情走到濃處之時,她明明也已經有二十歲了……

對于很多人來說,她已經算得上是大姐姐了。比如,沈葉。

“不管你是不是小妹妹,”男孩兒終于轉過了身來,“你老跟着我幹嗎?”

“我……”她頓了頓,還是決定開門見山,“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可對方只是笑了笑,就轉過身去邁開了腳步。

“喂!”見他要走了,羅弋焦急得喊了一聲。

“我不叫‘喂’,叫許越。”他說道,并沒有回頭,就那麽漸漸地走遠了。

“許……越……”羅弋喃喃地将這名字放在嘴裏念着,似是要把它記到心裏去。

既然她是鬼,那麽……總會有辦法找到他的。

夕陽照映的小巷、土灰色的牆面、冷飕飕的晚風。

謝小菊瑟縮在牆角,用手護着腦袋,整個身子抖得像是篩糠一般。

可是,這并不能幫她躲避什麽。

徐丹一個疾步上前,一記猛踹便落在了她的身上:“你怎麽回事啊?演戲都不會啊,蠢貨!”

說着,她一把揪住了謝小菊的頭發,強行将她的臉帶起來對準了自己的:“我沒告訴你嗎,她和你說話,你要表現得高興!高興懂麽?看起來那麽害怕幹什麽,是想找揍麽!”

謝小菊被揪得疼出了眼淚,連連道着歉:“是……對不起……”

站在離她倆不遠處放風的那幾個女生,見了謝小菊這副狼狽的樣子,無一不掩面偷笑。

“得虧沈葉那家夥是個蠢貨,否則我的計劃還不得打水漂了啊?”

“是……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

“這件事誰都不許告訴,聽見沒有?萬一走漏了風聲,我要你好看。”

“不、不會的……我誰都、誰都不會說的……”

哽咽、嘲笑、拳打腳踢的聲音,就那麽一起盤旋着升上了傍晚的灰雲之中。

沈葉正一臉郁悶地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也許是受了徐丹的命令,班裏并沒有一個女生願意或是膽敢跟她說話——除了喻秋。她是徐丹在班裏唯一不敢惹的人。

而先前幾個早就對她有意見的女生,更是借此機會與徐丹打得熱絡,時不時地在沈葉經過的時候陰陽怪氣地說上那麽幾句,讓沈葉真是有了牆倒衆人推的感覺。

她的心裏固然是不好受,可是像這種指桑罵槐的話,是真連回應都不好回應的。

書已經盡數收進包裏,她默不作聲地将書包挎上肩,準備回家。

可是當她經過喻秋身旁的時候,卻被她叫住了。

“葉兒,別總那麽悶悶不樂的啊。”

她的聲音依舊很溫柔。

“嗯。”她勉強沖着喻秋擠出一個微笑來,便離開了教室。

喻秋倒是沒因為徐丹而改變對自己的态度,可是……她們倆,能算是朋友嗎?

總覺得,她們之間,橫亘着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呢。

是的,喻秋是很好,美麗溫柔、無可指摘,甚至,沈葉從沒聽她抱怨過什麽或是說過誰的壞話。她是那樣的完美無缺、讓人仰慕,但就是這樣的朋友,沈葉卻沒有辦法來電——總覺得,實在是太無聊了。

做人,難道不該敢愛敢恨一點兒嗎?

沈葉覺得,喻秋實在是成熟得有些太早了,早得讓她沒有了那份親近感。

也許是因為喻秋家裏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吧,她的爸媽對她管教很嚴,讓她提前就熟悉了成年人世界裏的那份虛僞,是絕不允許她犯一點兒錯的。

等一下,這麽說起來,難道自己的父母,對自己的管教就不嚴嗎?

仔細一想,自己以前和喻秋也是合拍的,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她很自然地擡起了頭,卻發現羅弋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對着自己微笑着。

“喲。”羅弋沖她擡了擡手,“今天在學校怎麽樣啊,感覺還開心麽?”

對了!就是因為這個家夥的出現!

如果沒有她,她就不會摻和謝小菊的事了,也不至于……

這麽一想,她登時甩了羅弋一臉的沒好氣:“不用你管。”

但羅弋似乎很喜歡她這副樣子,反倒是貼近了她的身旁低聲道:“看樣子,過得并不開心啊……”

“還不都是因為你!”沈葉一瞪眼道。

“所以這意思……是後悔了?”羅弋依舊笑着,可語氣裏帶上了點兒試探。

“不後悔!”這會兒沈葉幾乎是吼着說的了。

羅弋暗自偷笑,但幹咳一聲便切換到了正色模式:“沈葉小妹妹,你要知道,如果一個人自己不想走出來的話,那麽別人是救不了她的。”

沈葉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問道:“你什麽意思?”

“當初,我只是想要你別戴有色眼鏡去看待那個女生,卻并沒有讓你出手相助啊。當然,我沒說幫助不可以,可是這需要膽識和策略,最重要的,卻還是當事人的意願。不管怎麽說,沈葉小妹妹,這一次,你實在做得太過魯莽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我聽不懂。”

“所以我說你還是個小妹妹嘛……”

“切,你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麽大姐姐呢!”

羅弋似是很享受這樣子逗弄沈葉,本還是想繼續撩上她幾句的,卻忽地警覺了起來。

有什麽東西,在附近跟着她們。

她猛地将目光一擲,便見了一個黑色的小圓球正扇動着翅膀上下游移,見被識破了,慌忙撲棱撲棱翅膀躲進了附近的樹叢之中去了。

“暗夜探子……”羅弋若有所思,“難道說……”

可她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被沈葉的嚷嚷打斷了思路:“喂,我說,你到底想在我家呆到什麽時候啊?”

“怎麽,想趕我走了?簡單,把心給我啊。”

沈葉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羅弋笑了笑,低下了頭,神色卻變得嚴肅了起來:“不過最近這一陣,我是一定得呆在你身邊的。”

這話說得沈葉真想開口嗆她幾句,可見她這一臉嚴肅,頓覺開玩笑也不妥當了,便沒了再繼續對話的打算。

說起來,這被人誤解孤立的日子該是煩悶難受的,可是因為這個家夥,總是在放學後和自己拌嘴逗貧,而且威脅性似乎也在漸漸地消失,讓沈葉心裏的陰雲登時被驅散了不少。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似乎也有那麽一點兒習慣羅弋的存在了。

晚上,許是因為太過疲累,沈葉早早地便睡着了,可是羅弋卻坐在飄窗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暗夜探子出現了……

按說,平凡的心靈應該不會招致那個人的觊觎啊……

雖說那個家夥本來就愛和自己搶食,可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存在做賭注吧。

畢竟,如果選擇了返生之路而沒有成功的話,就會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啊……

羅弋撩了撩頭發,将那團毛絨絨的小東西從裏面揪了出來:“沙沙,去。”

沙沙一個騰躍,便趴在了沈葉的心口。

羅弋認真地看着,心跳開始加速了。

沒錯,的确是與初遇的時候不一樣了。現在的這顆心,變得有了同情和溫暖的光亮,雖然尚不強烈,可是已經漸漸有了力量……

難怪那個人會派暗夜探子來追蹤……

可是,她在鬼界已經說得上是呼風喚雨,有什麽值得她賭上性命也要來人世一遭?就因為這顆心?

不,不可能。

自己也是為了複仇而來的,說到底也是為了再擁有一條鮮活的性命,可是她呢?能讓她這樣危險的人物踏上返生路途的,一定不是簡單的事……

羅弋怎麽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伸出手揉亂了頭發,深呼吸一口道:“呵,來就來吧。不管你是因為什麽,我看上的東西,絕對不會讓給你的!”

她看向了窗外,只覺得夜的深沉,從來沒像今

第 1 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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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偷心者

作者:銀弋

文案

中元節,又到了放河燈的日子。

本來沈葉并沒有這個習慣。

她的生活,原本平靜、安寧、波瀾不驚。

只是從那一年開始。

那一年的驚蟄,閃電、狂風、雷雨交加,就在這樣一個夜晚,一個說要竊走她的心的女孩兒破窗而入,将她的生活,帶離到了另外一條完全不同的軌道之上……

內容标簽:奇幻魔幻 異世大陸 恩怨情仇 花季雨季

搜索關鍵字:主角:沈葉,羅弋,任遠,許越,馮江 ┃ 配角:管若,喬寒,徐丹,謝小菊,喻秋 ┃ 其它:欺淩,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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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正值酷暑,烈日炎炎,放眼望去,滿大街的短袖花裙,銀鈴般的笑聲似風兒一般從耳旁掠過,整條大街熙熙攘攘,卻讓漫步在其中的沈葉,更覺寂寞與孤單。

“剛剛那個電影可吓死我了!”

“就是就是,好恐怖啊~诶,你說,這世上真有鬼嗎?”

“怎麽可能會有啊!呀,快看,她們手上拿着的冰棍看起來好好吃哦,我們也去買一根吧~”

兩個長發飄飄的女生有說有笑地從她的身旁掠過,飄過一絲女孩子特有的香氣。

“鬼……”

沈葉喃喃念着,擡頭去看碧藍的天空,一年前那段改變她整個兒人生軌跡的往事悄然掠上了心頭來。

那是一個驚蟄的夜晚。

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也許是因為剛剛看了那關于盂蘭盆節的傳說,沈葉的眼前全都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河燈,影影幢幢,一盞盞在水光粼粼中盈躍,頗有幾分冷森森的感覺,引得她将整床被子拉起來,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來。

說起來,這幾天,她頻頻夢見一個女孩兒,長發褐眼,嘴角一抹捉摸不定的微笑,手持一柄發亮的匕首,橫在唇邊,銀白的刀鋒與玫瑰般嬌豔的俏唇形成鮮明的對比,聲音很低沉,卻能叫人聽得清清楚楚:“終于找到你了。”

夢裏的她,驚惶地向後退着,然而那女孩兒看起來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反倒是朝着她迫近了:“像你這種與傀儡無異的心,實在是單調乏味得緊,留着也沒多大用處,不如索性給我吧……”

她的眼睛在黑夜的籠罩下閃閃發亮,卻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沈葉不由得又是一陣冷汗。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日複一日地夢見她,不明白為何她的身後的布景是那樣多忽明忽滅的河燈,更加不明白的是,為什麽這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的真實,還讓她覺得,這一切和她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但是因為這個夢,她已經好幾天都沒睡個安穩覺了。

而今天晚上,與往日相比更是分外寒冷,風也是大得出奇,大大小小的樹在窗外如鬼影一般亂舞着,和着風拍打在窗戶上的嗚嗚聲,直叫人汗毛倒豎。

“蒼天作證,以後睡覺前我再也不看鬼故事了!”沈葉終于把整個兒腦袋都蒙進了被子裏面,開始瑟瑟發抖。

風勢越來越大,樹枝開始戳擊窗戶,劃過窗戶的聲音又急又尖,就好像幽靈枯瘦的手在拍打着,急急想要破窗而入似的。

沈葉再也忍不住,“騰”地一下掀開被子坐起,眼睛看向窗外,死死地盯着窗外亂舞的樹枝,眼裏布滿了細細的血絲。

就在這時,她看見了一個女孩兒。

而那女孩兒,正立在窗外,也正目不轉睛地瞅着她。

☆、第①章

沈葉怔怔地看着她,只覺得似是在哪兒見過,細一思量,那不正是自己在夢裏見過的那個女孩兒麽!

身上冒出一陣冷汗來。

見沈葉這副不知所措的模樣,那女孩兒微微笑了笑,将匕首探進窗戶空隙一轉,便将窗戶推開,一個探步落在了沈葉的跟前,窗戶便在她的身後悄無聲息地合上了,動作幹脆利落,就好像影視片中的間諜一般。

“你……你想幹嗎?”

似是出于本能,沈葉抱住枕頭不斷向後退着,她并不想過問這個女孩兒的名字,因為她并不覺得她陌生——總覺得,她的存在似是理所應當的一樣。她向後退着,并不是想避開她,而是想避開她手裏鋒利的匕首,她想着,絕不能讓那把匕首,刺到自己的身上。

但那女孩兒笑着,似是也沒打算回答沈葉的問題,只是握着匕首一步一步地朝她迫近,膝蓋在軟軟的被子上挪動着,聲音低沉卻又清晰:“像你這種與傀儡無異的心,實在是單調乏味得緊,留着也沒多大用處,不如索性給我吧……”

出現了!夢中的臺詞……

天空開始打閃,雷聲轟隆,震得沈葉心兒直顫。

她開始沒命地尖叫起來。

門一下開了,媽媽蒼白的面孔從門後現出。

“怎麽了,葉葉?”

看起來媽媽的外套是剛披上的,整張面孔上布滿了驚慌。

沈葉卻似是才回過神一般,警惕地朝着周圍掃視一圈,卻發現不見了剛剛的那個女孩兒,小小的房間裏,明明就只有她一個人。

“沒……沒事……”她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卻是滿心的疑惑。

媽媽走到她的身旁,看着窗外傾盆的大雨,再看看沈葉吓得發白的臉,頗為心疼地摸摸她的腦袋,語氣間漾着幾分疼惜:“一定是學習壓力太大了……明天媽媽給你炖碗湯補補,盡力而為就行,別想太多。”

“嗯……”沈葉應道,可腦海裏仍舊盤繞着方才看見的那個身影。

叮咛一番,媽媽便出去了,順手帶上了門。

聽到門關合的聲音後,沈葉并沒有感到安心,反倒是愈加的疑惑起來:“不可能……剛剛那些,絕不是幻覺……她消失了?不,不應該的……”

她忽然間想到了一種可能,懷着幾分驚懼朝着門的背後瞥去,卻果然見了那女孩兒正倒挂在門上,長長的黑發垂散下來,手臂打開着,看起來就像是一只碩大的蝙蝠。

“別叫,膽小鬼。”女孩兒皺了皺眉頭,“真是煩死了。”

她從門上翻身下來,将匕首在手裏轉了一個圈兒,便挨近了沈葉的身旁。

她的身上,有着玫瑰花一般芬芳的味道。

“別擔心,這會很快,一點兒也不會痛的。”

那把明晃晃的匕首迫近了,可是沈葉不敢反抗,也不敢呼叫,索性閉上了眼,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

可是過了許久,那種想象中的刺痛并沒有來臨。

她不由得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

“見鬼,這是怎麽回事?”

女孩兒左右挪動着匕首,卻是怎麽也近不了沈葉的身。

“主人,如果目标不願意把心交給你,你是沒有辦法得到它的。再說了,就算一個人再怎麽沒有靈魂也好,臨死前也會垂死掙紮的啊,誰會心甘情願直奔死亡啊。”一個毛絨絨的小東西從女孩兒的長發中鑽了出來,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卻略顯滑稽。

聽這意思,這家夥說的是自己呢,這讓沈葉不由得大怒:“說誰沒有靈魂呢!倒是你們兩個,三更半夜闖進人家房間,是幾個意思啊?還随身攜帶刀具,你們才是該被抓起來去死的那個吧!”

見她怒了,那小東西便“噌”地一聲縮回了女孩兒的頭發裏。

“喲,看不出來啊,你還挺有個性。”女孩兒抱起胳膊,嘴邊的微笑開始變得明朗起來。

“這不關你的事!”這會兒,沈葉心中的恐懼已是被稀釋了幾分,“說起來,你到底是誰啊,幹嗎在我房間裏耗着?我可不記得我有什麽仇家啊,要……要……”

看着女孩兒手中那明晃晃的匕首,沈葉又有幾分結巴起來。

“我是誰不重要。”女孩兒說,“既然今天不成,那就明天、後天……反正返生的時間有一年,你總會乖乖把心交給我的。”

說罷,她走到了衣櫃旁,将眼一閉,竟然開始睡起覺來。

“喂!”沈葉跳下床,走到她的身邊,卻又不敢靠近,只能小聲愠怒着說道,“你……你這是什麽意思啊,不會是打算在我家住下了吧!”

“不然呢?”女孩兒睜開眼睛,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你!……”面對這種理直氣壯的耍賴,沈葉竟一時不知該怎麽回應。

“我說,你最好現在好好睡上一覺,恢複下精力。因為,睡眠不足的人意志力很容易變得薄弱,搞不好就讓我得手了呢。”她的笑中似是帶着些許得意,“不急,晚安。”

沈葉被她氣得吐不出一個字兒,想要推她又不敢,只能回到床上拉上被子,心裏滿滿的疑惑與憤懑,卻又開始懷疑這究竟是不是幻覺,可是當她起身去看時,那女孩兒卻明明白白地立在衣櫃旁邊,一副睡得安穩的模樣。

“算了,不想了不想了,也許明天早上起來她就會不見的!睡覺睡覺,明天還要上課呢!”她閉上眼睛,把被子蒙過頭頂,竭力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腦海。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她迷迷糊糊地念叨着,開始感到疲倦了。

窗外的風,似乎也沒那麽大了。

第二天清晨,微風習習、鳥鳴啾啾,一派安寧祥和的景象,沈葉伸了個懶腰,只覺神清氣爽的,打着個哈欠道:“昨天晚上那一定是個夢,一定是我學習壓力太大了,才——”

可她一睜眼,自言自語還沒完,卻見了一張臉橫在自己面前,立馬打了個寒噤,差點兒又要尖叫起來。

“我說,你膽子怎麽這麽小啊。”是那個女孩兒,她竟然還在,臉上挂着一副輕蔑的神情。

“你你你……你怎麽還在啊!”沈葉只覺快要發狂了。

“這麽想我走?好辦,快點心甘情願地把你的心交給我吧。”女孩兒咧嘴笑了。

“我有病啊沒事尋死?”沈葉沒好氣地白她一眼,“讓開,我要上課去了。”

可直至她穿衣、洗漱,那女孩兒一直都跟着她,更要命的是,她的躲閃能力極好,好到她的爸媽,竟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的存在。

“我說,你難道還要跟我到學校去麽!”行至街道的拐角處時,沈葉只覺再也忍不住了,沖着女孩大喊了一句。

“你說呢?”她本是不緊不慢地走在店鋪的招牌邊沿,見有人的目光過來,便輕盈地跳下,落在了沈葉的旁邊,“找到一個理想的目标何其困難,你覺得我會輕言放棄?我可是個固執的人。”

“切。”沈葉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先告訴你啊,我也很固執,所以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你。”

“沒關系,來日方長嘛。”女孩兒笑得一臉無所謂。

“如果你跟着我到學校,讓老師和同學看見了你,我可不管哈!”

“沒事,你媽都發現不了我,更不要說他們。”

這個女孩兒簡直就是個話題終結者,沈葉只能負着氣不再挑話,顧自悶聲朝前走去。

“喂!”

可是女孩兒忽然喊了一聲,讓她頓住了腳步。

“幹嗎?”

她回過頭,一臉沒好氣的神情。

“你昨天問我是誰,那會兒我心情不好不想說,可是現在,我願意告訴你了。”

她笑得有些嘚瑟,但不得不說,沈葉确實對她有些好奇,因為……

她長得确實是很漂亮,而且是難得一見、讓人過目不忘的那種漂亮。

“我叫羅弋。”女孩兒說,将匕首在手裏轉了一轉。

沈葉“哦”了一聲,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便緩緩轉過身去,邁開了步子。

時不時地,她會回過頭去瞅瞅,發覺羅弋總是會跟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

她有些想要呼喚她過來的沖動,可是一想昨天晚上的事兒,便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可是個想要我命的家夥啊……”她偷瞟羅弋一眼,在心裏默默想着,“就算她長得再好看,好看到讓人再怎麽想接近,我也不會中計的!哼,我可是女生,美人計對我沒用~”

這麽一想,她高高地昂起頭來,闊步朝着學校走去了。

瞅着她的背影遠去,羅弋對着肩上那毛絨絨的生物開始竊笑:“沙沙,這個目标很有意思的樣子嘛。”

“是的主人。”沙沙脆聲脆氣應道。

陽光漸漸變得明朗,早晨也逐漸拉開了它喧嚣的帷幕。

沈葉走到座位上把包放下,朝窗外瞥了一眼,竟瞅見羅弋正在窗外沖她擠眉弄眼,依舊一如既往的敏捷,避開了所有人的目光,只在沈葉注意到的時候現身,因此除了沈葉,沒有一個人能發現她的存在。

漂亮歸漂亮,可真的是一點兒都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呢。

“哼,總有一天我會擺脫她的……”沈葉忿忿地想着,卻忽然轉了念,“這麽漂亮,擺脫了又好像有點兒可惜……”

“等等!我是女生啊,美人計對我可沒用!”她甩了甩腦袋,按住太陽穴,努力地讓自己的精神聚焦在面前的黑板上,不去理會羅弋在窗外對她擺出的各種小動作。

“哈哈哈,太好玩兒啦!”羅弋捂着肚子,看着沈葉那極力排除幹擾的樣子,只覺自己快要笑得喘不過氣兒來了。

☆、第②章

課堂還沒有開始,大家都趁着這開課前的幾分鐘玩命講話走動,頗有幾分垂死掙紮的意味。

沈葉将筆握在手中,在課桌上漫不經心地敲打着,只希望這課前最最無聊的幾分鐘快些過去。

她沒想要複習,卻是更不想跟她的同桌搭話。

她覺得,她的同桌是個無聊至極的人,而且不到上課前的最後一分鐘,是不會來的,因為——

“哈!徐丹,謝小菊來了诶!”

也不知是誰喊了這麽一句,教室裏那原本雜亂無章的吵吵嚷嚷登時帶上了幾分起哄的意味。

一個身形瘦小的女孩兒怯生生地從門框邊現出身子來,見大家都在瞅着她,便迅速地低下了頭去,雙手緊緊攥住衣角,目光躲閃,似乎冷不丁就會被誰暴打一頓似的。

“诶,想去哪兒啊。”

但她還是被人給攔住了,可面對對方的挑釁,她連眼睛都不敢擡一下。

每個班都存在着那麽幾個幫派,女生中的這種情形尤為明顯。

徐丹,便是沈葉班裏勢力最大的那個幫派的頭頭,聽說是憑家裏的關系進來的,因此連老師也讓她三分。

像謝小菊這樣的,見了她更是像老鼠見了貓一般了。

“上次欠我的那50塊錢,打算什麽時候還啊?”徐丹斜着腦袋瞅謝小菊,一雙眼裏滿是驕橫跋扈。

“我……我沒有……”謝小菊嗫嚅着說道,話音裏幾乎要漫上哭腔來了。

“沒有?沒有是什麽意思,啊?”徐丹飛起一腳,謝小菊單薄的身子板登時被她踹翻在地。

“對……對不起……”

鈴聲大作,才結束了這例行公事的一幕。

徐丹回到了座位上,臉上的神色頗有幾分得意滿足,而謝小菊則悶聲不響地拉開椅子坐下,連吭也不敢吭一聲。

零零碎碎的議論從不遠處傳來,帶着些嘲諷的笑聲。

沈葉回頭瞅了瞅謝小菊,只見她揉着發紅的眼圈,輕輕把袖子卷起去擦眼淚,細瘦的胳臂上布滿了青紫的傷痕。

沈葉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忽然聽得高跟鞋噔噔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緊接着便見了班主任蔡老師走了進來,将書平放在講臺,朝着同學們掃視了一圈,整個教室便安靜了下來。

“把課本打開,翻到第一課,今天我們來上《沁園春·雪》。”

書本齊刷刷地翻動起來,偶爾傳來懶懶的打哈欠的聲音。

“先把課文朗讀一遍,《沁園春·雪》: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預備,齊!”

“《沁園春·雪》: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朗朗的讀書聲響起,蔡老師從講臺上走下,開始逐個兒檢查同學們的精神狀态,偶見了打瞌睡的,便會在他的背上敲一下,那同學便登時坐直了。

謝小菊用袖子遮住臉,可面頰上的淚痕依舊在閃閃發亮。

沈葉似乎聽見她低聲在說:“我沒有……我沒有……我根本,就沒有問她借過錢……”

她的哭泣一直都沒斷過,但都是壓抑着聲音,讓人聽着就氣悶。

沈葉漫不經心地掃着課本,也許謝小菊是很可憐,但是徐丹欺負謝小菊的事,班裏每個人都已經是司空見慣,至于她倆有什麽瓜葛,大家都是懶得去管。

不是有那麽句話麽,叫什麽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沈葉在班裏,也算是老師的心腹,學習領域的佼佼者,當初老師把謝小菊安排在她的身邊,就是希望沈葉能幫扶下她的學習,可沈葉懷疑謝小菊是不是實在太笨,怎麽也教不起來,而且她那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真的會叫人不由自主地有些煩她。

但是既然老師這麽布置了,她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媽媽一向教導她,一個人被人欺負,一定是有她自身的問題。

看謝小菊這樣,也許這句話是對的吧。

這麽多人,也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助她不是麽?

可是今天,謝小菊哭得特別凄慘,抽抽搭搭的,讓沈葉心裏更是煩躁了。

她打開書包,從裏面掏出一包餐巾紙,扔到了謝小菊的桌上。

“謝……謝謝……”謝小菊一臉驚訝,小心翼翼地把那包餐巾紙放在手裏看了又看,卻舍不得打開。

包裝這樣精美的餐巾紙,她似乎從來就沒有用過。

轉眼到了放學的時候。

沈葉住得離學校近,因此放學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家了,臨經過喻秋身旁的時候,沈葉輕拍了一下她的肩,笑道:“還在學習呢?今天要一起回去麽?”

喻秋是班裏的團支書,氣質優雅出衆,長發飄飄、明眸皓齒,是公認的班花,家教甚嚴,看起來就一副大小姐的派頭,班裏暗戀她的男生不少。

不少人都迷戀她溫柔的微笑,而此時她正對着沈葉這樣笑着:“你先走吧葉兒,一會兒我還得去老師辦公室一趟,商議下接下來的任務什麽的。”

“好,明天見。”

“明天見,路上小心哦!”

她的聲音真的好溫柔,難怪喜歡她的男生總是絡繹不絕。

出了學校,沈葉頓覺精神放松下來,卻忽然覺得……好像哪兒有些不對勁。

好像忘記了什麽人的存在……

但似乎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感覺有人盯……

她因着這個想法回過腦袋去,卻與一雙眼睛不期而遇,吓得她身子猛地就是一顫。

“你……你還沒走啊……”沈葉捂着心口,驚魂甫定。

“那個女孩兒,是怎麽一回事?”可是羅弋沒有接茬,卻将話題徑直轉向了謝小菊。

“喲,看不出來,你還挺熱心腸的嘛。”

“別岔開話題。”

“她啊……”沈葉沉吟片刻,“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啦,聽說是因為跟我們班某個小頭頭有什麽過節,引得全班都開始孤立她,名聲也不是太好……”

“啧,”羅弋的神情開始變得輕蔑,“你這樣說,還真是讓我瞧不起你。”

可從來沒有人敢當着她的面說瞧不起她。

一向被父母寵着、被老師慣着、被同學捧着的沈葉,心氣自然是高傲的,一下被這麽說,可确實有些難以接受。

“瞧不起我?”沈葉皺了皺眉頭,“我有說錯什麽嗎?”

“聽說聽說什麽的,聽到最讓人反胃了。”羅弋抱起了胳膊,“真沒想到,我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啊。”

這話裏有話的,沈葉有點兒不高興了:“你什麽意思啊?有話直說。”

“沒什麽,只是我最讨厭那種人雲亦雲的牆頭草了,一點兒自己的主見都沒有。沙沙說得對,你根本就沒有自己的靈魂。”

“我沒有自己的靈魂?”沈葉将眉毛一挑,火氣蹿上心頭來,“你不就想我出手幫謝小菊麽,真搞不懂,這樣一個跟你一毛錢關系都沒有的人,你幹嗎這麽在意,還因為她說我是牆頭草……我沒有靈魂……我沒有靈魂?!既然這樣,那我明天就去幫她,你以為我不敢啊?”

“別。”羅弋睜大了眼睛,“我可沒讓你這麽做。”

“怎麽,怕了?”沈葉頗為得意地揚起了腦袋,“真難得,你也會有害怕的時候啊……那我還偏要這麽幹了!”

看着她這副模樣,羅弋只覺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是逞強,不是同情。這樣的幫助,根本就沒有意義啊。”

“你管我。反正,我就是受不了有人不喜歡我!”

唉,真是個天真又幼稚的小妹妹啊。

羅弋無奈地笑笑:“那假如産生什麽不好的後果,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沈葉一臉不以為意,她只覺得,自己在學校還算有點兒實力的,幫個謝小菊有什麽,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也許徐丹會不高興,可應該也不敢說她什麽。

眼見着羅弋的語氣緩和下來,沈葉只覺得自己算是維護住了自尊心。

但人有時候就是容易高估自己,沈葉怎麽會想到,這次出手相助,竟會是她人生軌跡改變的開端。

夜晚再度降臨了。

沈葉睡得香甜,似乎對羅弋一點兒也不設防了。

而羅弋呢,則側着身子坐在她床邊的飄窗旁,輕輕撩開窗簾,對着都市繁華的夜景出起神來。

從那時到現在,已經過去了那麽久了啊。

“這不是……這不是我幹的!你們不能這樣冤枉我!”

“冤枉你?有好幾個人作證說看見你殺了他呢,還有這現場,你怎麽解釋?”

“我沒有……我沒有……我剛進這房間的時候,他就已經……”

“呵,有什麽話,到警局裏再慢慢說吧!”

她閉上眼睛,想要趕走這些晦澀的回憶,心上的憂愁卻越來越重。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可當所有的流毒都對準你一個人的時候,願不願意做可憐人,已經不是你能夠決定的了。

她拉上窗簾,轉過臉去瞅沈葉。

她睡得真是香甜啊,記得曾經,自己也是這般無憂無慮的呢。

但是,真是個傻姑娘啊。

就因自己那麽一句話,竟然就說要去幫那個女孩子了。

這下,反倒讓她成了只是動動嘴皮子的那個人了呢。

羅弋看着沈葉沉睡的面龐,不由得暗暗在心裏祈禱,只希望,因自己而起的這次行動,不會為沈葉招來任何的不幸。

☆、第③章

第二天天氣很好,沈葉早早就梳洗完畢,蹲在門口系着鞋帶,嘴裏還叼着一片面包。

這時,她下意識朝旁一瞥,卻發覺羅弋正頭朝下貼在門上,驚得險些被噎着,緩了口氣才含糊不清地說道:“你整天這樣跟個蝙蝠似的挂着,不嫌累啊。”

羅弋無所謂地笑了笑:“一天不動,筋骨要松。眼見你這樣吃得越來越多,身體越來越好,我也不能放松不是?否則,可不是搶不走你的心了?”

沈葉把剩下的面包都嚼碎咽下了,一揚下巴,眼裏滿是挑釁:“喲,不知道昨兒個是哪位說自己看走了眼呢。”

羅弋正欲接話,卻忽然聽得沈葉媽媽的聲音從房裏飄來了:“葉葉,你在和誰說話呢?”

“啊?沒……”

沈葉一回頭,正見了媽媽從房間裏出來,兩手正按在剛盤好的髻上。

她慌忙回頭去看,卻發現羅弋早就沒了蹤影。

躲閃功夫果然是一流。

媽媽本來還想問問,卻忽然聽得手機響起,便回房去接了。

沈葉松了一口氣。

待她下到樓梯口的時候,正見羅弋在底下等她,仍舊如往日般一臉輕蔑:“真是有夠慢的你啊。”

沈葉白了她一眼,卻不自覺地嘟囔了一句:“功夫真好,那樣都能不被發現。”

“那當然,想當年我……”羅弋本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可忽然間卻失了神氣。

本來功夫好是她一直引以為豪的優點之一,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因為她功夫那般一流,懷疑她是兇手也更是言之鑿鑿了。

見羅弋突然沒聲了,沈葉有些奇怪,但卻也沒打算繼續刨根問底。

因為昨天謝小菊的事,她和羅弋的關系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不管怎麽說,沈葉還是一個守承諾的人。

所以,既然昨天那樣說了,她今天一定是會去做的。

但那也就意味着,她必須和謝小菊産生交集了,還有可能是很密切的交集。

雖然老師是說要她幫扶謝小菊的學業,卻不怎麽樂意讓沈葉跟她走得太近,媽媽也是,認為和這種成績不好的學生在一起,萬一被影響了學業,可會是得不償失。

老師讓謝小菊坐沈葉身邊,也許也是考慮到,除了沈葉,沒有人願意和謝小菊一起了吧。

沈葉高傲歸高傲,可還是好說話的,跟她的父母一樣。

大人玩雙重标準,都是溜得很。

可是很奇怪,此時沈葉忽然間覺得,她寧願被媽媽和老師說一頓,卻也不願再看見羅弋那種輕蔑的眼神了。

畢竟從來……也沒有人敢用這種眼神看她。

兩人各懷心事,一路上都沒怎麽開口。

突然,她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是羅弋嗎?

這倒讓她意外了。

她轉過頭,卻對上了喻秋那笑得彎彎的眼睛。

“葉兒,早啊。”

“喻……喻秋啊,早……”

她滿腹狐疑地四下環顧,卻發覺沒了羅弋的蹤影。

“怎麽了?”

“啊,沒事……”

沈葉連忙沖喻秋笑了笑,開始找起話題來:“對了,昨天老師有布置什麽任務給你嗎?”

“唉,好多呢……看樣子,接下來又有得忙了……”

“是嗎……”

說着話,兩人不覺已行至二樓的走廊。

就在二人準備轉向進入教室的時候,沈葉忽然感覺有人與她擦肩而過。

那種感覺,很不尋常。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卻發覺那人也在看着她。

是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男孩子,校服襯衫前兩顆扣子仿佛故意般地敞開着,頭發燙得蓬蓬,幾縷染得金黃的頭發散布其中,卻也不顯難看。

此時,他正瞅着沈葉,眉眼裏頗有幾分放蕩不羁。

但這對視只持續了幾秒,他玩味地沖沈葉笑了笑,便轉過身離開了。

沈葉不覺有些忐忑起來,便扯扯喻秋的衣袖問道:“诶,那人誰啊?”

喻秋回頭瞅了瞅,臉上的神色變得有幾分不喜:“好像……叫任遠吧,聽說是個小混混呢,葉兒,你還是別招惹他的好。”

“是嗎?……嗯,看他的打扮也挺像哦……”沈葉微微低下頭去,卻覺得心裏莫名地有些蕩漾。

回了座位,沈葉和往常一樣從抽屜裏把書拿出來,朝旁一瞥,發現謝小菊正攥着一把錢,一張一張地仔細數着,嘴裏還低聲念叨:“一塊、兩塊、三塊、三塊五……”

“你幹嗎呢?”沈葉問道。

“噓……”謝小菊将食指豎在唇間,一雙眼裏滿是淚水,“徐……徐丹說,今天要再不把那50塊錢給她,她可要打死我的……”

說完,她又低下頭去繼續數着,手指卻開始發抖了:“八塊五、十三塊五、十四、十九……三十、三十五、四十……不行……怎麽數都還差十塊……”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得桌上“咚”的一聲巨響,整個小身子板兒都被吓得震顫了一下。

“謝小菊,昨天你答應了會把錢帶來的,錢呢?”

徐丹用手撐着桌面,臉色很不好看。

“對……對不起……這是四十……我只有……只有這麽多了……”

“才四十,你打發要飯的呢!”

徐丹拽過錢朝桌面一砸,零零碎碎的紙鈔便散了一地。

“對不起……可……可我只有這麽多了……”

謝小菊說着,眼淚便控制不住地從眼眶裏漫溢出來。

徐丹卻是一點兒也不買賬,揚起手來就想要打謝小菊。

謝小菊忙用胳膊護住臉,整個身子都開始劇烈地抖顫。

雖然這不是徐丹第一次打她,可對于沈葉來說,徐丹從來沒在她前面這麽幹過,忽然覺得有些看不下去了。

“好了徐丹,都是同學嘛,何必鬧得這麽僵呢。”沈葉擋住了徐丹的胳膊,讓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徐丹能感覺到有不少目光都在盯着她,如果就這樣算了,威嚴豈不是要掃地,因此她咳嗽一聲,壓低聲音說道:“沈葉,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可沈葉看起來并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這下,場面就變得有些尴尬了。

徐丹的臉色已是變得有些青紫了:“沈葉,她欠我錢不還,我教訓她下怎麽了,難道你跟她比我和她還要熟嗎?你這什麽意思,打算和我叫板啊?”

“打人不好。”沈葉生硬地答道。

以前她從來就沒有摻和過類似的事情,所以該怎麽勸架,她心裏自然是沒譜的。

“你松不松手?”

“算了吧,徐丹。”

“算了?好,那你自己選。要麽現在松手,這件事就和你無關;要麽……”

說到這裏,徐丹眼裏的神色漸漸變得狠戾起來:“就由你來還這50塊錢。”

這下,沈葉也有些惱了:“徐丹,你适可而止吧!欺負同學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