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些部分被藤條遮蔽,而那些罩覆其上的藤條像是被微風拂動着一般盈盈擺動,像極了女孩子發尾精心燙過的小卷,妩媚極了。

任遠帶着滿腹的驚異向前緩緩挪動着,只覺得這洞中的一切都莫名吸引着自己,但就在他看得入神的時候,卻忽地被沈葉的驚叫打斷了思緒。

他趕忙回過頭去,卻也是瞬間驚得忘記了動彈。

不知不覺間已是行至了洞穴的盡頭,而這盡頭躺着一塊平滑的石板,只見那石板上正橫卧着一個身姿曼妙的長發美女,臉上的表情可真是風情萬種,叫人看了就再不能把目光移開。此時她正用左手輕托着香腮,嘴邊隐隐現出一抹危險的笑意,長發順着白嫩的肩膀傾瀉下來,襯得那雙如暗夜一般深邃的眼睛愈發地魅惑狂野。

任遠看得都怔住了。

那美女沖着他笑了一笑,便起身從石板上下來,邁開修長的雙腿向着他款款走來,将手裏握着的那根翠玉所制的笛子緩緩拂上他的臉頰,性感的聲音聽起來就好似在午夜調制而成的雞尾酒一般:“你是來找我的,對嗎?我一直在這兒等你呢。”

被這樣的美女挑逗,任遠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動得似是随時都會從嗓子眼裏蹦出一般,一時連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眼睛裏滿滿都是她臉上蕩漾着的,叫人心馳神迷的萬般風情。

可這是站在一旁的沈葉斷斷不能忍受的,于是她禁不住插着腰大聲喊道:“喂!你們兩個怎麽回事啊?我說任遠!你可別忘了你是來找風笛的,這會兒居然敢當着我的面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你……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了?”

但沒能等到任遠作出回答,那美女便回過頭來不悅地瞪了沈葉一眼,雙眼猛然間如燈泡般一亮,沈葉只覺登時一陣眩暈,緊接着便不見了蹤影。

“好了,這會兒不會再有人來打攪我們了。”那美人兒說着,便伸出手去輕輕地捧起了任遠的臉,“我便是風精靈蘭依,一直以來都生活在這風谷裏守護着這支風笛。預言的巫師曾說會有一個長相俊秀的小夥帶我離開這裏,但我向來不願意聽從命運的安排——這便是風的本性,對自由有着無盡的向往。所以,那時的我許了一個願望,我不希望那小夥兒會帶我離開——我希望的是,他能留下來陪我,直到永遠。”

她說話時候頭發飄揚來隐隐的香氣,很好聞,是自然和花朵的味道,卻像是能攝走人的心魄一般。

任遠能感覺到的只有自己在笑,在為她的美麗而癡迷,意識漸漸地就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很快連思考都沒有辦法再辦到了。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微妙的情愫在空氣之中蕩漾着,穿連着兩人的心跳,把這良久的沉默打上了一層暧昧的味道——雖說是帶着些淺淺的憂傷。

羅弋不知該說些什麽才能讓許越稍稍振作起來,可是看着他這副樣子又覺得有些心疼,于是急得在他眼前扮了個鬼臉,末了又指着冥界的入口說道:“你看啊許越,咱們到冥界了呢,開不開心,笑一個好不好?”

許越擡起了頭來,可眼神依舊消沉着:“羅弋……別這樣故意逗我笑。我知道的,你其實也一直在為這個問題沮喪着,所以平時才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對不對?那麽,現在又何必強顏歡笑呢?”

羅弋低下了頭,臉上立時覆上了一層陰雲:“是又怎麽樣,可是既然喜歡上了,就沒有辦法了呀。我自己怎麽樣都無所謂,可是我……我不想看到你不開心。”

許越怔住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你說我自私也好,說我欺騙你也好,可是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深深地喜歡上你了。而喜歡一個人哪裏會考慮那麽多,去接近根本就是一種本能。你體會過那種置身陰冷黑夜看不見光明的感覺嗎?如果說那時候的我是一只徘徊在這樣的黑夜之中的飛蛾,撲火之于那時的我來說,根本就是一種本能,哪怕明知道會被燒得遍體鱗傷,可我還是會義無反顧。

“而那時候的你——不,現在的你也是,你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過美好了,就像是纖塵不染卻又散發着灼目光芒的太陽,那樣牢牢地占據着我的眼睛,我的注意力,甚至我的心靈。我沒有辦法放棄對你的追逐,因為我已是在清冷漆黑的暗夜之中流浪了太久太久,這樣的溫暖美好,對我來說實在是致命的吸引,一旦撞進,便再也沒有能力出逃了。”

羅弋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上已是挂上了幾顆晶瑩的淚珠。

看着自己心愛的女孩子流淚總歸會叫人感到心疼的,于是許越慌忙伸出手去揩掉她眼邊的淚水,帶着十二分的抱歉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該那樣說的,我只是……這實在是太突然了,我真的一時接受不了。我不該說我不在乎期限只有一年的,因為……對你的了解越深,對你的喜歡也變得越深了,深到我越來越不願意離開你,越來越無法想象沒有你的日子……是我太貪心了。可是羅弋,我喜歡你啊,又怎麽能夠不貪心呢……”

說着說着許越便感到有些難過起來,鼻子也是微微地發紅了。

如果能不說再見就好了。

可是,這世上的事情,永遠不可能随着願望走的。

羅弋輕輕地把手臂環上許越的腰間,又把下巴颏兒枕在了他的胸膛之上,聲音輕輕的,卻很清晰:“我也希望能一直留在你的身邊呢……可是如果那樣做,便意味着我要奪走朋友的生命……可是你們都是我生命裏萬分重要的人,是把我本是黑白的世界給漆成彩色的人,我絕不能傷害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許越……本來我是打算瞞着你悄悄離開的,真沒想到你會猜出來,可既然你已經猜出來了……咱們就好好地珍惜剩下的每一天吧,好嗎?”

許越嘆了口氣——他還能說什麽呢,難道還有更好的選擇麽?

也許要怨,也真只能怨自己是真的喜歡上羅弋了吧。

未來的日子誰也說不準,未來的分離誰也無法預料,既然這樣的話,是啊……願我們,好好珍惜還能擁有彼此的每一天吧。

☆、第⑧⑧章

日子對于喬寒來說是愈發的空虛無聊了——之前她完全沉溺在謀劃對金枝的報複以及想象着成功之時将會獲得的難以言喻的快感之中,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當金枝的性命真的被她奪取的時候,她反倒是感覺自己的想象完全崩壞了,一切居然都不按她的計劃進行,這實在是讓她感覺到有些沮喪。

而讓她更為沮喪的是,接下來該做些什麽,她也是完全沒有想法了。

說起上次,羅弋實在是太輕易就敗給她了,而自己一直以為是旗鼓相當的對手竟然這樣輕易就落敗了,這實在是讓她感覺到非常不滿,就好像在心裏鑿出了個巨大的坑洞一樣,又好像是被欺騙了一般。

想到這裏,她忽然記起了上回羅弋被仙界的太上老君救走的事情,于是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那天她還的确是存着要追上去趕盡殺絕的打算——因為她覺得羅弋絕對會是個棘手的敵人。可是随着這時間的漸漸推移,每每想起上回的那次交戰,她對羅弋的輕蔑情緒便增加一分,再加上拖延久了情緒就是會變得淡漠,斬殺了金枝以後目标缺失導致她心頭的空虛感也是更甚了,因此她便更不想出手了,反倒是有點兒期待羅弋找上門來——盡管她心裏也是想着,以羅弋的性格,絕對不會這樣就善罷甘休的。

她甚至還盼望着,當羅弋再度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是變得比以前更強了。

畢竟,這種沒有對手也沒有敵人的生活,實在是太無聊了,尤其是對于喬寒這種居安思危心眼裏除了仇恨并沒有別的情感的人來說。

她始終認為,溫情和友善會損壞自己堅強的神經,讓自己淪為廢物一個,而她喜歡的是冷酷的自己、無情的自己,而這些都是需要仇恨和比拼來不斷鞏固加強的。

就在她對這件事想得入神的時候,卻忽然聽得房間的門被推開了,緊接着她便看見雲棠走進了房間裏來。

“主人,他們來了。”雲棠說。

“他們?”喬寒卻是疑惑了。

雲棠也沒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

“難道……”喬寒似是有點兒反應過來,臉上的表情也瞬間變得鮮活了,“你說的‘他們’,難道指的是小弋子和……和誰麽?”

“正是。”雲棠點了點頭,“我想主人期待這一天,已是很久了吧。”

喬寒一眨眼睛,雙眼竟然有亮光在閃,她帶着滿臉的興奮站起身來不住地搓着手在房裏走來走去,忽然猛地一下停住轉身喚了敗北道:“走,敗北。悶得快發黴了吧,帶你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去。”

敗北興奮地應了一聲,便一臉歡脫地跟在了喬寒的身後。

于是喬寒就這麽帶着敗北要走出去了,卻在經過雲棠身邊的那一瞬頓了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麽:“你要不也跟來吧,順便把藍石也給帶上。”

“好的,主人。”

看着喬寒的背影漸漸遠去,雲棠忽然有種恍若隔年的感覺。

是啊,是過去了好久了呢。

而在這樣久的時間裏面,自己應當還能稱得上是一個好奴仆吧。

這可真是她從來也沒有預料到的。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不會有結束的那一天,而如果真是會有的話,那麽那個時候的自己,又該往何處去呢?

不知為何,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來。

像是被無盡的柔情蜜意所包覆着,視野和鼻腔裏都充滿了女孩子溫潤的氣息和甜美的感覺,任遠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要被融化了。

像是桃花的顏色、桂花的香氣、草野的靜谧……

像極了與朱文初遇的時刻。

每一段愛情,在剛剛開始的時候,都是溫柔和令人沉醉的,兩人之間似是有永遠也說不完的話,彼此之間的吸引總是把兩人的距離拉近再拉近,眼眸裏照映出愛人溫柔的模樣,耳朵裏充盈着的情話似是怎麽也聽不膩……

可之後,對方身上的光環便似是漸漸褪去了,而曾經讓自己心馳神迷的那些優點似乎都變得再普通不過,可缺點就像是在陽光下被放大的毛孔一般,不覺中似乎是越來越讨厭彼此了……

可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呢?明明剛開始的時候,她在自己眼裏是那樣美好……

藤蔓仍舊不住地向着任遠湧來,像情人溫柔的手一般将他漸漸裹緊,伴随着帶着淺淺草香的微風。

一開始他的确是很享受蘭依的觸摸和挑逗,可是後來他的意識便漸漸變得迷離起來,于是漸漸就淡忘了蘭依的存在,反而是慢慢沉浸到自己的回憶裏去了,甚至還開始與過去的自己對起話來。

在上一段感情裏,他其實有很多的心結都沒有打開,所以後來的那數段暧昧,與其說是戀愛,不如說是報複。

他讨厭朱文嗎?又或者恨她嗎?他是不是,其實很早的時候就已經膩煩了她了呢?

也許不是的。

也許只是因為,那時候的他還太小,有很多事其實他自己也沒有想明白,他只是想向前沖,想去探索,想去冒險,想扒下這個世界僞裝的表皮,一直看到最深處的內核,可卻找不到發洩的入口,于是自然而然地就這樣讓朱文成為了那個載體。

是啊,其實錯的并不是朱文,怪的也不該是她不夠完美的。

錯的,應該是他。

他不該在那樣年輕的時候就把愛情當作全部,更不該把自己的女朋友當作自己的整個世界。因為男生是破壞欲和占有欲都非常強的動物,一旦他的世界小到了只剩自己心愛的女人,旺盛的荷爾蒙和年輕的沖動就很容易讓那嬌弱的人兒遍體鱗傷,雖然明知道不好,卻沒有辦法停下。

在那麽幼小的年紀,在那個該去拼搏該去闖蕩的年紀,實在不該把所有的精力、期望和好奇,都放在一個和自己同樣幼小的,一樣在這個危險四伏的世界跌跌撞撞前行的伴侶身上的。

當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和她的時候,當每天最重要的事情變成了關心她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按時睡覺的時候,甚至她的一個微笑一次皺眉能牽動他一整天的情緒的時候——這樣的世界是多麽狹隘啊,他冒險的地圖便只剩下她了,而當所有的花樣都被玩膩的時候,又怎麽能不叫他感到煩躁和厭惡呢?

只是那時的他并不懂,只是為自己的這種情緒感到自責和羞恥——但她卻是敏感地覺察到了這一點。

于是,在發覺他的敷衍之後,她先行一步撤退了,只給他留下了一條閃着銀光的項鏈,而那條項鏈上面,正綴着一個閃閃發光的小十字架。

她是怎麽說的呢,好像是說,任遠,你實在是長得好看,穿着黑衣服的時候尤其迷人,不管我多生你的氣,在看到你的臉的那一刻怒氣登時就煙消雲散了。你實在是長了一張叫女生會愛到不行的又痞又迷人的臉,這種銀色的十字架挂在你愛穿的黑色短袖上一定很符合你的氣質,我光是想想都覺得自己會再度愛上你——都要分開了,不給你送個紀念我實在會感到遺憾,請你一定要收下。

還有,我不怪你。

我還是喜歡你的。

可是留下這些之後她就走了,像是從他的生活裏完全消失了一樣。

于是他慌了,急了,感到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他無法想象沒有她的日子該怎麽繼續下去,畢竟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已經全部都覆上了她的影子。

那時候他咬着牙捧着手機在屋裏煩躁地一圈又一圈地走來走去,不斷地敲擊着鍵盤——他想給她打電話,卻總是在按完號碼的那一刻挂斷;他想給她發短信,卻總是在編輯完之後又全部删除;他想約她出來質問她為什麽要跟他分手,可是在憤怒湧到喉口的那一刻就失掉了勇氣。

最後,他還是按下了關機,把自己鎖到衛生間擰開龍頭,任冰涼的水澆了自己一身。

當心的溫度也随着冰涼的水流漸漸冷掉的時候,他才感覺是冷靜一些了,于是才把水流切換到熱,看着自己的臉在鏡子裏漸漸被蒸得模糊,難過的情緒這才一波接着一波從喉嚨裏漫溢出來,引得他忍不住哭了。

“算了,”他對自己說,帶着心碎的情緒,“勉強來的感情有什麽幸福可言。放她走好了。如果我還算是個男人,就應該尊重自己曾經愛過的人做出的決定。”

于是淚水和水汽就這麽打着旋兒模糊在了那天的記憶裏,一直延展到之後無數頹廢堕落、千篇一律的日子裏……

唯一還能記得清楚的,大概是自己沖完澡發的那條朋友圈:“再見了,文。說希望你幸福都是騙人的,但還是……祝你幸福。”

萬念俱灰,卻又不忍掐斷心頭的最後那一點希望。

☆、第⑧⑨章

而後的那些女孩跟朱文相比有什麽不同嗎,他記不清了,只記得她們似是很享受他的調笑和撫摸,總是一口一個“讨厭”的,笑得比花兒還要嬌媚,可是在他的眼裏,她們卻像是從同一個工廠裏車出來的,都化着濃濃的眼妝抹着紅豔豔的嘴唇,以至于他連她們的名字都記不真切,索性一律稱之為“寶貝兒”,卻也能哄得她們高興。

對于像他這樣的人來說,實在是有堕落的資本。

為這些風流爛賬他被堵了好幾次,可也就是在這些躲不掉的麻煩和挑釁中,他從一開始那個什麽也不懂只能抱頭任人踢打的乖孩子慢慢就變成了不僅會還手還會主動制造麻煩的混混,再加上家裏的煩心事,他的成績便跟着一落千丈,人也是在堕落頹廢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可是當這樣的他孤身一人走在都市清冷的黑夜之中的時候,偶爾擡頭看見滿街的路燈如繁星一般閃亮,居然也感到莫大的幸福以及,對自己深深的喜歡。

那時候的朱文說了什麽呢,她好像是說,說要跟他分手不過是賭氣而已,說只要自己稍微挽留那麽一下,她便會毫不猶豫地回到自己身邊?

是啊,那天晚上,那個漫着冷冷晚風帶着淺淺醉意的晚上,她好像的确是這麽和自己說的。

但果真如此嗎?

即使她沒有變,即使她仍舊是當初那個清純可愛,滿眼就只有他任遠一個人的單純小女孩兒,他卻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他了。

更何況,分手之後,她那麽迅速地就變得成熟起來,學會了化精致的妝容,學會了像一個成年女性一樣袅袅婷婷地挽着身邊的那個他含情脈脈地嬌笑,甚至學會了一個人的時候肆無忌憚地借酒消愁。

回不去了,不過都只是自己欺騙自己罷了。

畢竟這世上,誰也不是誰的附庸,也沒有人規定一旦相愛過就永遠不會分離。

所以,既然已經決定是斷了,那麽她要往何處去,她未來又會躺在誰的懷裏,都不是他該關心的事情了。

也許自己懷戀的并不純粹是朱文,而是之前的那段天真無邪的歲月,那個純粹的、溫暖的,小到只剩下自己和朱文的安靜的世界。

而漸漸成長起來以後,他也開始明白,那麽小的世界,終究也是不能支撐太久的。

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都還有更廣闊的天空和更渺遠的大海要去闖蕩,去追尋。

而他就像是風一樣,喜歡那種在天地之間自由馳騁的感覺,無拘無束的,只為追尋那最純粹的自由。

可是,一旦自由失去了邊界,很快也就不能再稱之為自由了。

就像從窗戶裏看出去的春光永遠是那樣明媚,而一旦踏出,便反倒像是迷失了。

自由也是一樣,只有在約束旁邊徘徊的時候,才能成為最迷人的誘惑。

而對他來說,他的約束又是什麽呢?

不知怎地,這個念頭才剛剛冒上他的腦海,他的眼前便浮現出了沈葉的面容來。

那個總是小心翼翼,總是在偷偷看他,怕打擾到他又害怕他會離開,想拴住他又害怕把他給弄疼,害怕他卻又舍不得逃跑,總是用一雙晶亮晶亮的眼睛楚楚可憐地凝視着他的姑娘。

這個純得像是白紙一樣的姑娘,他見證着她一路的成長,看着她一點點從笨拙樸素邁向成熟精致,漸漸變得自信大方。

總覺得她生命的那張大紙上,留下了很多屬于自己的色彩。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才讓他産生了那種“舍不得”和“留戀”的感覺。

她和朱文的不同,在于自己和朱文初遇之時就已是勢均力敵,甚至她還要比自己高明一着,自己所有的情緒都被朱文牽引着,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往何處去。可是沈葉卻是不同,初遇之時她真的是什麽也不懂,說什麽她很輕易地就相信了,有時候任遠真是覺得她單純到讓他擔心,甚至對她動歪腦筋的時候都有那麽一點兒負罪感。

可就是這樣的她,卻對他那麽信任,那麽依賴,那麽舍不得離開。

這樣的她,真的讓他沒法不愛憐和疼惜,只想好好守護。

“我舍不得沈葉……”他在心裏默默地想,情緒開始有了波動,“是的,她便是我的歸屬,是我的約束,是我即使流浪千裏卻仍會回來的地方,是我放心不下的牽挂。我追求的終極目的是自由,而她……便是我的追求得以成立的基礎!”

這個念頭剛剛在他的腦海中完整地呈現出來,眼前忽然就明亮得刺眼,使得任遠猛地驚醒過來,這才發現眼前正站着蘭依,而她的臉上正挂着一個微笑。

“謝謝你解決了我一直以來的困惑。”她說着,牽過了任遠的手,将風笛交到了他的手中,“在風谷生活的這麽些年我一直在想,明明我也是無拘無束過得輕松,可為何每天心裏總覺得似是存在着個缺口,卻怎麽也填不上。

“我問過巫師,他說不久後來到這裏的那個小夥子能夠解答我的疑問,但我卻不相信。因為,之前來的幾個探險者都在我的迷魂陣裏失掉了方向,甚至在這迷失之中走向了死亡。我感到越來越失望,直到你來的時候也是一樣。

“但我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将它破了,而且給的答案也這樣符合我的心意……也許你是對的,有對比才能體會到自由的可貴。

“可以的話,我能跟随你嗎?也許有你的帶領,有朝一日我也能找到屬于自己的約束。”

她說了這麽多,任遠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之前他一直在梳理着自己的心事,怎麽也沒想到這居然是蘭依對他設下的考驗。

他捂着心口,只覺得心砰砰跳得厲害——這也未免太險了吧!

但最終他的思緒終于是回轉過來,于是将風笛放進口袋,擡起頭來對着蘭依一笑道:“好啊。”

不過很快他又發現自己漏掉了一個問題,于是轉向蘭依問道:“沈葉呢?”

蘭依并沒有立即作答,只是把好看的頭發纏在指尖玩弄着,過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說道:“在這個精靈寄居的島嶼上,每個人都要直面自己的內心并且戰勝自己的心魔才能繼續走下去。她是鑰匙,如果找不到自己堅守的東西,那便沒有了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存在下去的意義。”

任遠聽得只覺背後有些發寒,卻又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于是盡管着急也只能在心裏默默祝沈葉好運,祈禱着她能順利突破難關,平安歸來了。

再說沈葉,上回突然被蘭依趕跑之後,她便像是經歷了瞬間移動一樣,等到她完全清醒過來之後,才發現自己正置身于一個密林之中,藹藹的霧氣在樹木之間萦繞着,就像是永遠也醒不來的清晨一般。

她跪在地上,把拳頭狠狠攥緊,感受着沙礫漸漸把表皮磨破的刺痛感,只覺得心裏有憤怒的火焰在燃燒。

為什麽?

為什麽,自己總是被丢下被疏離的那一個?

她曾把羅弋看成是她的領路人,看成是她的好朋友,于是幾乎是把她的一切都牢牢挂在心頭,她不見了自己會擔心,她難過了自己也會跟着煩悶,可是她呢……總感覺,她和自己之間有着那麽一段永遠也不會縮短的距離——自己永遠也不會知道,永遠也猜不到羅弋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總感覺羅弋對于自己,更多的是偏向一種保護和疼愛,可是陪在羅弋身邊的那個人,永遠也不會是自己。

她們的關系,從來也沒有平等過。

任遠也是。

任遠給她的感覺,也是一樣的。

那種感覺,就像是成熟的大哥哥大姐姐撫摸着自己的腦袋,一臉疼愛寵溺的微笑:“為什麽要急着長大呢?我就喜歡這樣單純的你啊。”

可是……

可是……

我不想做只能被人照顧的小孩兒。

我也想像你們一樣,去拼搏,去冒險,去成為一個獨立的人。

我不想,在沒了你們之後,便什麽也不是了。

我……也希望有那麽一天,能成為你們的夥伴啊!

想到這裏,她忽然就感覺到鼻子有些發酸,于是跌跌撞撞地站起了身子來,卻在不經意間向上一瞥,立時猛然吃了一驚。

只見一個滿頭銀發穿着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孩兒,此時正持着一枚鏡子在她的眼前漂浮着,長長的飄帶從臂彎處垂挂下來,軟趴趴地落在了地面。

“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鑰匙裏面。”她開口了,聲音就像是從地球的彼端傳來一般渺遠,“可是看起來,鑰匙還沒有完全覺醒……那麽,不如讓她進入這鏡中的世界,早些找到屬于自己的力量吧。”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始終面無表情,而這些話聽着也是奇奇怪怪的,沈葉正欲開口詢問,卻忽地見了那鏡面大亮,緊接着有強勁的風從裏面溢出,宛若無數從泥淖中伸出的手,直直向着她撲來便一把死死拽住,可憐沈葉完全沒有掙紮的機會,便在一瞬之間被拉進了鏡中。

☆、第⑨?章

女孩兒依舊面無表情地凝視着那面鏡子,又抱着它走到一處浮着星星點點光亮的湖沼處停下,把它靠着旁邊的一棵大樹放好,便蹲下身挽起了袖子,就着湖水開始洗起臉來。

不知不覺中已是進入了冥界的深處了,這一路過關斬将過來,才發覺太上老君和何仙姑傳授的招式是真的有用,要是擱在以往許越只怕走不到幾步就已是被冥界的兇惡生物給吞噬殆盡了,而羅弋也怕是會顧此失彼,然而此番的探路兩人竟配合得天-衣無縫,相當輕松地就殺到了閻羅殿的跟前了。

“鬼門關、黃泉路、忘川河、奈何橋還有望鄉臺……”羅弋望着閻羅殿上方那塊巨大的匾額出神,嘴裏卻喃喃地念着些與之完全無關的詞語,“那時候,我就是在忘川河處選擇了走向返生之路的。那時候的我,不想忘卻前世的記憶,因為還有好多心結沒能來得及解開。那時的我,沒有最愛的人,只有最恨的人。如果就這樣忘記了前世的一切,我只覺得,會很不甘。而如果不願遺忘,就必須要跳入忘川河中,受盡折磨等待千年,才能帶着清晰的前世記憶再度投胎。

“而這樣的做法,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千年之後,我的仇人怕已是經歷了無數的轉世,也許都忘了我們之間的糾葛,那麽我的複仇,便沒有意義了。

“看着那血黃色河水中那一雙雙布滿着血絲的眼睛,那忍饑挨餓望眼欲穿的一張張枯槁的面孔,我只感到更不情願成為它們之中的一員了。

“再說,它們好歹是為了心愛的人而淪落為此番模樣,可我呢?我又沒有深愛着的人,複仇的話自然是越快越好,若要讓我用這種模樣等待千年,我自是十分不願意的。

“話說回來,那時我以為人世間沒有公道,那麽來到冥界總該能有個清算,可沒成想才剛來到這裏就要讓你忘掉過去的一切迅速投胎,這實在是讓我無法接受。

“我真的很不甘心,活着的時候我無法選擇自己想要走的路,難道連死後也不可以嗎?

“于是我摔碎了孟婆給的碗,一路狂奔着離開了忘川河,開始在冥界橫沖直撞,只想着離開,不管去哪裏也好,絕不能停下腳步。

“于是路漸漸地偏了,我開始遇見以前從未見過的惡鬼妖魔,而冥界深處的兇險神秘,開始像一幅巨大的畫卷一般在我的眼前慢慢展開。

“後來我才知道,黃泉路是走的人最多的一條路,也是直奔目的的一條路,這就好像活着的時候,總有一條路是大家最樂意走的一樣。在人間,也會有人不走尋常路,生活在普通人看不見的地方,過着普通人想象不到的生活,而那些普通人對于他們的想象,便謂之為‘傳說’。

“而死後也是一樣,黃泉路便是大多數人會選擇的那一條路,他們像是生前一般急急忙忙地趕着路,風風火火地投着胎,再度進入人界的循環,維持着人類社會的穩定運轉。

“可其實冥界是很大的,所以才容得下那麽多形形色-色的鬼魂和兇惡殘暴的怪物,只不過普通的鬼魂不會往那些地方去就是了。

“畢竟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吞噬咬碎,再沒有投胎的可能,而那些急着投胎的凡人,斷然是不會冒這個險的。

“而當時的我自然是沒有這個顧慮,只想着要麽複仇要麽消失,能否投胎對我來說并沒有什麽所謂,于是我就這樣懷着滿腔的怨恨和憤怒在冥界的陌生領域厮殺搏鬥,也許是怨氣太大,我非但沒被吞噬還掌握了不少戰鬥技巧,以至闖到閻羅殿的時候我也算是有了功夫傍身,且是一臉的殺氣騰騰,幾乎認不出原來的形貌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閻羅王告訴我,想要達成願望還有‘返生之路’可以選擇,只不過那是要湊夠人數而且滿足合适的條件才能開啓的,不然怕是會影響人界的輪回安定。他還告訴我,走上這條路有失敗的可能,而一旦失敗的話,便會灰飛煙滅,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成為徹底的虛無,希望我能好好考慮考慮。

“可是那時,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要去。

“畢竟,那時候的我了無牽挂,往何處去都無所謂,這條道路幾乎能滿足我所有的心願,只不過時間點上并不那麽令人滿意罷了。”

說了這樣好些話,羅弋頓了頓,又嘆了口氣補充道:“到現在冥界的地形可能有所改變,因為喬寒的影響有些地方産生了交錯,而今天為探路再度走了一遍當年的路線,實在是讓我感慨萬千啊。”

而對于許越來說,這樣的感慨自然是不存在的,反倒是心有餘悸的情緒比較多一些:“你還真是勇敢,我只怕是再也不想來第二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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