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第60章

面對隋緣的疑惑,五十顧左右而言他,“現在你回了家,我有了KPI,皆大歡喜,不是麽?”

“可是——”

“這就是你的家麽?能帶我參觀參觀麽?”

五十打斷隋緣的話,笑吟吟地看着他。

隋緣欲言又止,最後轉身。

“走吧,帶你看看。”

隋緣家裏只有他一個人,準确來說,隋緣父母雙亡,這套房子算是遺産。

五十一邊和隋緣搭話,一邊打量房間。

在門口停下,“诶,任務完成了,有個獎勵你要不要?”

“什麽獎勵?”

隋緣被吸引了注意。

“可以滿足你一個要求。”五十伸出一根手指,“返回原世界除外。”

隋緣眼神黯淡下來,“那我能再見他一面麽?”

這個他是誰,分外明顯。

五十沉思幾秒鐘,搖頭。

“不大行。”

“那算了。”

隋緣沒了興趣,扭頭就走。

“等等!”五十忽然拽住隋緣的胳膊,“也不是不行,不過他不記得你。”

“不記得我……”

隋緣喃喃。

扯動嘴角,“也行。”

“行吧,那等個三年吧。”

“三年?”

“是呀,三年。”五十附和,眼底閃着暗芒。

隋緣緩緩握緊拳頭,下定決心,“我等。”

三年很長,是一千多個日夜;卻也很短,只是手機上幾個數字的改動。

一別三年,隋緣找了工作,有了穩定的生活,當初的任務在記憶中逐漸模糊,連同那個人。

有時候,隋緣會懷疑,那是不是自己的一場夢。

直到某個下着細雨的夜晚,對面的空房有了新的主人。

“噠、噠、噠——”

雨水順着傘邊滴落在地上,男人收傘,挂到門把手處。

正要進門,聽見有人邁着上樓的步子。

一個男子,身上穿着印有小熊圖案的衛衣,逆着樓道昏暗的燈光走上來。劉海濕答答的,滴着水,面容有些模糊。

男人本該進門的腳停下,注視着來人。

隋緣看見多出來的人,率先打了招呼。

“你好,是新來的鄰居吧?”

“嗯。”

男人的聲音冷淡。

看他一眼之後,就收回去了。

打扮也有些古怪,穿着白色西裝,像是婚禮上的新郎。

——這是個奇怪的鄰居。

隋緣下了定論。

對面冷淡,隋緣也沒有再多嘴,拿出鑰匙,開門,進屋,一氣呵成。

仿佛男人的存在無關緊要。

“啪——”門被一只手扒開。

隋緣吓了一跳,“你要幹什麽?”

新鄰居探出頭,低低地注視他,眉眼冷峻,帶着隐約的怨恨。

雖然隋緣确定自己沒有得罪過對方,但感覺的确沒錯。

他戒備地盯着對方,甚至拿起來門口的拖鞋。

新鄰居看了一眼拖鞋,唇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名字。”

“隋緣?”

隋緣小心翼翼。

門上的手驟然抓緊,暴出青筋,隋緣默默捏緊了拖鞋。

“我的名字。”

“那我怎麽知道?”

隋緣摸不準對方的意思。

新鄰居深深看了他一眼,低聲自嘲,“我那麽努力地記着你,你卻把我忘了。”

“啊”隋緣沒聽清。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邬江,你好,隋緣。”

男人伸出手。

隋緣眨眨眼,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但一時間想不起來。

他試探性地把手放上去,邬江的手立馬捏住他的手,力道之大,甚至讓隋緣痛呼出了聲。

“疼疼疼!”

隋緣努力掰開邬江的手,可邬江的力氣更大了。

“疼就好,我疼了三年。”

“什麽東西?”

沒等隋緣搞清楚,對方就已經松開手,幫他關上了大門。

砰的聲音在面前炸開,隋緣又被吓了一跳。

抱怨,“真奇怪!”

門外,邬江久久地看着對面關閉的門,才進了屋。

他徑自躺在床上,一閉眼就是三年前的場景。

——隋緣背對他,毫無留戀地跳下那個小山坡。任他再怎麽呼喊,也不肯回頭。

這個場景,不斷在腦海裏重複,只要一閉眼,就是對方決絕的背影。

邬江臉色又開始發白。

他使勁捶打胸口,仿佛只有肉體的疼痛,才能緩解精神上的苦楚。

“隋緣,我想你了。”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窗內的人低聲細語。

雨下了一夜,第二日出門的時候,隋緣對着手上的小傘發愁。

大傘壞了,只剩下小傘,可小傘遮不住他呀。

“嘩——”有人抖了抖傘,上面的水經過一夜,已經沒了。

隋緣順着聲音看過去,新鄰居正拿着傘出門,只是神情恹恹,像是一夜沒合眼。

不太好惹。

他想了想,又看了外面的大雨,收回的話又溜達到嘴邊。

“那個,能不能蹭你的傘用一下呀?”

隋緣看了,那傘很大,遮住三個人不是問題。

邬江聞言,擡眼,“蹭誰的傘?”

“你的呀。”隋緣納悶。

“名字。”

“邬江。”

“所以你要蹭誰的傘?”邬江淡淡發問。

隋緣眉頭皺成了疙瘩,“蹭你的傘呀。”

“……”

邬江收回目光,也不說話,徑自從隋緣身邊走過,下樓。

隋緣一看人要走,連忙叫住對方。

“邬江,邬江,你的傘借我蹭蹭呗!”

邬江停了下來,顯然是在等他。

隋緣大喜,立馬跟上去,一句謝謝還沒有說出口,就聽見對方說。

“以後找我,要叫我的名字。”

“哦。”

這人真奇怪。

兩人出了樓道,迎面是大雨,邬江撐傘,隋緣在後面亦步亦趨。

“你可以站在我旁邊。”

“好吧。”

隋緣本來不想和對方靠近的,但對方說了,而且還要蹭人家的傘,所以隋緣乖乖照做。

但仍舊是乖巧,不說話,就看外面的雨。

看着看着,他忽然發現一個神奇的事情。

“為什麽我這邊沒有多少雨水呢?”

隋緣轉過頭,顯然邬江另一半肩膀濕透了。

“擡頭。”

隋緣順從地擡頭,傘面傾斜一大半。

他有點不好意思了,“咳咳,你不用這樣的。”

“誰不用?”

“你不用。”

“我是誰?”

“邬江。”

隋緣忽然明白了邬江的意思。

“邬江,你不用這樣的。”

“我願意。”

邬江的腳步停下來,轉頭,看向隋緣的眼睛,重複一遍。

“我願意。”

剎那間,隋緣有些不敢面對邬江。

他低下頭,心頭微痛。

像是有什麽東西被刻意遺忘了。

“隋緣,你還記得邬江麽?”

“我們以前好像沒見過。”

隋緣搖頭。

邬江抿唇,臉又白了一點。

幾秒後,似乎在安慰,“沒事,以後可以天天見面。”

“不,我要搬家了。”

隋緣多嘴的一句讓邬江的臉白透了。

捏緊傘柄,聲音不穩,“你為什麽總是傷我?”

“我們這是第二次見面吧。”

隋緣更奇怪了。

他們之前沒見過,為什麽要說這種話。

“拿着。”

邬江看了他一眼,将傘塞到隋緣手裏,然後冒着傾盆大雨,徑自離去了。

“诶诶诶!邬江你的傘!”

隋緣在後面追,可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追不上。

眼看雨越下越大,隋緣心裏着急,幹脆一個跳起,抱住了對方的脖子。

“邬江,別走呀,我們不能一起打傘麽?”

“沒有必要,散了吧。”

邬江嘴上拒絕,可沒有推開隋緣。

大雨迎面拍打臉上,疼痛難忍。隋緣連忙撐起傘,“那你在前面,我在後面給你打傘。”

邬江默了一下,“為什麽?”

“我願意。”

男子的聲音在噼啪雨聲中有些模糊,可在邬江的耳邊清晰可聞。

邬江捏緊了衣袖,“你說,什麽?”

“我說,我願意。”

隋緣雖然疑惑,但還是重複了一遍。

“為什麽不早說?”邬江身子顫動起來。

“你也沒問呀。”

“我問了,我問了很多遍,可你說,你不喜歡我了。”邬江的視線搖搖晃晃,此時記憶超脫了時間和空間,在他面前呈現,“你說,沒有意思了,你不喜歡我了。”

“你現在都不記得我。”

邬江嗓子又幹又澀。

他幻想許久的話,他等了許久的話。

“你真的好奇怪呀。”隋緣喃喃,拂去邬江頭上的雨水,“你好像認識我,但我好像不認識你。”

“沒關系,我們可以重頭再來。”

邬江勾唇,眼角落淚。

“其實,有人告訴我,我在等一個人,只要三年就可以見到對方,只是他會不記得我。可是我忘了,我忘了我在等誰,我忘了那個人的名字。我只知道,我在等他。”

隋緣摸到邬江臉上的濕熱,莫名敞開了心扉。

“可是已經三年了,我沒有等到他,我想走了。”

邬江倏地轉身,按住隋緣的雙臂。

“你已經等到他了。”

隋緣的目光疑惑。

“他叫……”

“邬江。”

邬江的神情定住。

隋緣自顧自笑着,摸上了邬江的側臉,眸子裏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情。

“你不是我第一個鄰居,卻是我第一個打招呼的鄰居。我見到你,心底就有個聲音告訴我,你很重要。只是我不明白。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異常,告訴我,你在意我,你認識我。”

“是不是?”

“……是。”

“為什麽不早點來找我呢?我等你好久了,這裏每天都好痛,沒有理由地疼。”

說着說着,随緣哭了。

他按在胸口上的手被邬江覆蓋住,低低吻上去。

“我也是。”

兩人都不知道,彼此在三年內,是如何熬過來的。

也同樣不清楚,彼此是如何得在意對方。

可此時,他們只知道,等到了那個人。

第 59 章

第59章

沒人能預料到這個變故。

邬江抿緊了唇,直直地看向隋緣,“告訴我,你有什麽苦衷?”

隋緣張了張嘴,在邬江期盼的目光中,閉上了嘴。

希望一寸寸破碎,邬江垂下眼皮,捏緊了拳頭。

“你在搞什麽鬼?”

邬眠刷地站立起來,上了臺子,質問隋緣。

“我……”隋緣擡起眼,看到了臺下的五十,閉上了眼,“我沒有搞鬼。”

“為什麽之前不說,非要在這個時候開口?”

邬眠眯起眼睛,審視隋緣。素日冷漠的神情此時閃爍着怒火。

“因為……”

隋緣說不出。

“因為他不願意。”隋意大步邁上了臺子,神情散漫,将隋緣護在後面,“聽不懂話麽?他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隋哥!”沈黎擔心。

隋意搖頭,示意沒事。接着轉身小聲對隋緣說:“不怕。”

隋緣眸子觸動,輕輕點了頭。

隋忻面容繃起。

“你授意的?”邬眠掃過模樣相像的兩人,忽地冷笑出聲。

“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

隋意挑眉。

臺下的隋忻皺眉,在邬眠看過來的時候,神情淡定,“他們二人的言行,和隋家無關。”

“你覺得我信麽?”邬眠眼神危險,若有若無地看向隋緣,“邬江終究是我弟弟,我雖然不待見他,但也不想讓他被某些人欺負。”

隋緣往隋意身後移動。

剛才的勇氣仿佛在喊出聲的那一瞬間,全沒了。

“他們也是我隋忻的弟弟”,隋忻也上去了,站在兩人面前,與邬眠對峙,“所以你要如何?”

“該如何便如何。”邬眠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邬江,退了一步,“婚禮繼續。”

在座的人都明白,邬眠已經做出很大的讓步了。

只要隋緣松口,一切就還能挽救。

“不可能!”

隋意斬釘截鐵。

“住嘴!”隋忻回頭低斥。

隋意不以為然。

他和隋緣有一樣的經歷,也最清楚隋緣的決心。

為了一個人留在陌生的世界,并且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這種事情他和隋緣都不可能做的。

“你确定麽?”邬眠看向隋忻,話語裏的意思分外明顯。

隋緣今日當衆打了邬家的臉,如果不能解決好,那麽之後兩家就要結仇了。

這背後的代價不小。

隋忻當然清楚,可他看向了隋緣。

“你想好了嗎?”

隋緣點了頭。

得知隋緣的心意之後,隋忻話語堅決。

“我确定。”

又一次被打了臉,邬眠氣笑了,“好,那麽……”

“姐。”邬江忽然出聲。

他從邬眠身後走出來,走到隋緣面前,隋意和隋忻想攔住他,被他一道目光掃過去,冷意爬上手臂。

盡管如此,兩人仍舊攔住他。

邬江站定,一雙眼睛鎖住隋緣。

“你也是這麽想的麽?”

“他都說了不願意。”隋意擋住他的視線。

“和你沒有關系。”

邬江聲音冷到極致。

“他是我弟弟,怎麽和我沒有關系?”隋意絲毫不畏懼,甚至挑釁地笑了一下,“真要說和他沒有關系的人。應該是你吧。 ”

邬江捏緊拳頭,聲音冷硬,“我是他男朋友。”

隋忻警告隋意一眼,可隋意全當沒看見,“他說了嗎?什麽時候說的?我怎麽不知道?”

“嘭——”

邬江忍無可忍,給了隋意一拳,将人打趴在地上。隋意也不是好惹的,從地上竄起來,就要還手,被隋緣一把抓住。

“行了。”

“老子挨了一拳。”隋意咬牙,幾秒之後又給氣笑了,“我護着你,你護着他,你個戀愛腦,我看你什麽時候能搞完?”

對于這句話,隋緣沒有否認。

相當于默認。

隋意氣得更難受了,把隋緣甩到邬江面前。

“自己去說吧。”

眼見隋緣被甩過來,邬江下意識伸手借住,卻被隋緣避開。他默默地收回手,心裏還有些殘餘的期望。

“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

隋緣默了一下,低頭、

邬江側過頭,眺望遠方,克制情緒,“是你說,想和我結婚的。”

“我反悔了。”

邬江怔愣幾秒,試圖拉住隋緣的手,被錯開。

“不要說笑。”

“我變心了。”

邬江懸在空中的手緩緩收緊,臉上扯出的笑僵硬,聲音低落下來。

“為什麽?”

“因為沒有意思了。”

隋緣繼續往邬江心頭紮刀。

邬江一時之間站不穩了,他按住孫良遞過來的手臂,強撐身體。

“可你說——”他聲音又急又快,卻又戛然而止。

帶着一絲看不出的羞怯,“……喜歡我。”

“我不喜歡你了。”

邬江的臉一下煞白。

盡管有孫良摻着他,他也站不穩了。眼前發黑,直直往後倒,幸好劉易行和孫良兜住了。

邬江唇色泛白。

面前人的面孔太過冷漠,以至于邬江感到陌生。

他伸手想要摸隋緣一下,想知道是不是噩夢,可隋緣猛地退後一大步,避之如蛇蠍。

——是噩夢。

現實裏的隋緣不會這樣對他。

“清醒點,這是現實。”

隋緣瞥了一眼邬江,冷漠出聲。

僥幸瞬間被打破,邬江語氣艱澀,“你好狠。”

隋緣抿唇不語。

“他說的很明白了。這婚禮作罷吧。”隋意神情輕松。

“好。”

邬眠知道事情沒有回轉的餘地,于是答應了。

“不好!”邬江撒開扶着他的兩個人,跌跌撞撞地走向隋緣,神情執拗,“我不願意。”

“不願意就不願意呗,這婚照樣作廢。”隋意看熱鬧不嫌事大。

邬眠雖然心向邬江,但此時也不由勸邬江。

“你還會碰到更好的人。”

“不,我就要他。”

從頭到尾,邬江一直緊緊看着隋緣。

他小心地靠近隋緣,紅了眼眶,低聲下氣地乞求,“再喜歡我一次,好不好?”

邬眠見到這一幕,不可置信,低斥出聲。

“邬江!”

邬家被當衆拒婚,臉已經丢盡了,邬江這樣的舉動,相當于把臉遞給對方踩,連脊梁都不要了!

隋忻和隋意也相當意外。

尤其是隋意,竟然乖乖閉上嘴,沒有擠兌邬江。

邬江不在乎別人的想法,此時他眼裏只有隋緣一個人。

仿佛那是他的全世界。

“再喜歡我一次,好不好?”

隋緣一直低頭不語。

沒有得到回複,就不是拒絕。

邬江抓住隋緣的手,小心地握着。這一次,隋緣沒有避開他。

他以為,自己是有希望的。甚至眼裏多了一點笑。

“隋緣,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他走近,只要稍微低下頭,就能碰到隋緣的額頭。

像以往一樣,親昵。

“你說過,你喜歡我。”

“可我現在不喜歡了!”

隋緣猛地推開邬江,冷冰冰地看着邬江倒在地上,臉上毫無波動。

“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扔下一句話,他轉身走了,身上的禮服依舊潔白。

來時他和人相伴,走的時候,只有他一人。

隋緣沒有回頭。

哪怕身後有人在喚他。

撕心裂肺。

……

幾日後,某座小山坡上。

隋緣躺在上面翹腳,山坡上的植被比之前更青了。風也更暖了。

可隋緣現在成一個人了。

窸窸窣窣——

有人來了,他下意識起身,沒有看見熟悉的身影,又重新躺回草地上,看天看地。

“唉,邬江可真是,最後幾點黑化值一直不肯上去。”

來人是五十,坐在隋緣旁邊,抱怨着任務。

“那接下來怎麽辦?該走的都走完了。”提到邬江,隋緣聲音低落下來。

但他竭力掩藏住,讓五十沒有發現。

“那來個最猛的吧。”五十忽然有了主意,雙眼發亮地看向隋緣。

隋緣摸不着頭腦,五十也沒有細說,只是讓他繼續住在這裏。

又是幾日後,五十找到了隋緣,拉着人站在山坡邊緣,俯視下面的景色。

“诶,我記得你之前似乎有陰影來着。”

五十忽然提起沈夢的事情。

隋緣愣了一下,點頭,“嗯。”

“那你現在還怕麽?”

怕?

隋緣想起了那個人。

低聲,“不怕了。”

“那要不要來個跳傘?”五十興趣沖沖。

隋緣皺眉,不知道五十打什麽主意。

“咱現在等也無聊呀,不如玩會游戲?”

“好吧。”

隋緣覺得不對頭,但确實無聊。

于是穿上五十給的外套,站在邊緣,“直接跳?”

“這可是我用幾分兌換的好東西,信我!”五十拍胸膛。

過于激動的神色有些惹人懷疑。

“那我們一起?”

“呀,我肚子有點疼,你先跳,我去方便一下。”

五十說完就走了。

隋緣看着他的背影,更覺得奇怪了。

但所幸确實無聊,于是他穿着外套,跳了下去。

【叮——反派黑化值滿一百,立即傳送宿主返回原世界。】

【五十?】

隋緣心突然很亂很亂。

為什麽黑化值會忽然滿百?

到底發什麽了什麽?

可惜他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自己的床上。

隋緣騰地坐起來,大喊,“五十!”

空蕩的房間裏沒有任何聲音。

隋緣心裏空空的,他看着熟悉的一切,下床,走完了整個房間。

他真的回來了?

“隋緣,開心不?我們任務完成了!”

此時,五十突然跳出來。

可隋緣顧不得開心,他只想知道為什麽會完成任務。

第 58 章

第58章

邬江找到隋緣的時候,隋緣正在城堡的頂層,俯瞰下面的景色。

孤零零的人影站在最高處,仍舊裹着那層被子,像是身披錦繡的鶴,即将從懸崖之上一躍而下,乘風而去。

邬江慢慢停下腳步,躁動的心恢複了平靜。

他悄無聲息地走過去,一把抱住隋緣,把人連同被子抱起來。

笑問:“在看什麽?”

被他抱起來後,隋緣初時驚訝,後來錘着他的胸口。

“你吓我一跳。”轉而眨眨眼,透出幾分狡黠,“你猜?”

“湖泊?”

邬江沉思幾秒鐘,說出一個答案。

他來過這裏,從這裏往下看,迎面就是偌大的一面湖泊,再往外,便是綠林山野。

“不。”隋緣勾勾手指,示意邬江湊過來,在邬江耳邊輕聲說,“我在看我喜歡的人。”

“比如,男朋友。”

邬江心跳得亂七八糟,沒有一點節奏感。

但面上他并不表現出來,只是抓住一個字眼。

“什麽比如?”

“嗯,就是比如。”隋緣點着腦袋,故意。

“嗯?”邬江不悅。

隋緣撲哧笑出來,點了點邬江的鼻子,“還比如,未婚夫。”

邬江噤了聲。

“怎麽,不願意?”隋緣不滿意邬江的表現,神情幽怨,“你都睡過了,我的第一次诶。”

“我也被你睡了,那也是我的第一次。”

隋緣噎了一下,拍打邬江的手臂,“放開我!”

“我沒說不願意。”邬江解釋,“你真的願意和我結婚?”

“為什麽不願意?”

隋緣覺得好笑。

“那你為什麽願意?”

“你這個問題問的真奇怪,和你結婚,當然是喜歡你了。”

“多喜歡?”

“喜歡到和你結婚的程度。”

隋緣語氣認真了不少。

之後又眯起眼睛,“不對勁,怎麽感覺你不是很樂意呢?”

“嗯。”

“你再嗯一次?”隋緣抓住邬江的耳朵,言語威脅。

“嗯。”邬江明知故犯,在隋緣扯耳朵之前,又補充一句,“我想,你喜歡我到和我白頭偕老……”

“那可不行。”隋緣扭頭,有些不自在。

“為什麽?”

“萬一你變心了呢?你如果變心了,我就跑了。”

“不會的。”邬江言語堅定,“財産都轉移到你的名下了。”

隋緣動心了,立馬轉頭,綻放笑容,“好吧,看在你這麽認真的份上,我就勉強相信你的真心吧。”

兩人又胡說八道了一會,膩膩歪歪的,直到一通電話打過來,才終止兩人的舉動。

邬江聽完電話,挂斷後,把人抱回卧室,放到床上。

“穿衣服,去學校。”

“為什麽?”

隋緣成大字躺在床上,被子被他一腳踢到旁邊,光滑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上面的痕跡令人難以直視。

偏偏他好似不在乎一樣,撐起下巴,在邬江的底線上跳動。

邬江避開目光,“你不和我同居麽?”

“哦。”隋緣語氣淡淡,随後起了興趣,“可我不想穿衣服。”

“不行。”

“不要。”

兩人對峙數秒,最後邬江服軟,“你想要什麽?”

“你幫我穿衣服。”隋緣露出壞壞的笑容。

如此的要求,一眼就知道是對方故意的。邬江皺着眉頭,威脅對方,“你不怕擦槍走火麽?”

“可我難受。”隋緣軟下語氣,撒嬌。

邬江沒有越皺越緊。

“好吧。”

他上前給隋緣穿了衣服,雖然在這個過程中,隋緣并不老實。

邬江微閉着眼,短袖外套胡亂套在隋緣頭上,幾下就搞好了。

剛想起來,就聽見隋緣提醒,“還有褲子。”

他擡眼看過去,隋緣正笑得壞壞的,明顯故意的。

“別這樣。”

“那你親我一下。”

隋緣松口。

邬江猶猶豫豫。

親一口應該沒什麽關系,但就怕擦槍走火。

“別人家的男朋友都是有早安吻的,現在還沒老呢,你就對我不上心了。”

“你戲好多。”

邬江捂住隋緣的嘴,皺眉嘆氣。

隋緣擠眉弄眼嗎,聲音模糊,“就一下。”

一下而已。

邬江拿開手掌,親了上去。

可惜,确實就一下,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等兩人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隋緣。”他咬着字,越發無奈。

他本來想淺嘗辄止的,但奈何隋緣直接抱住他的脖子,并壓倒他,扒拉他的褲子。

“這種事情,一巴掌拍不響。”

隋緣眼神飄忽,死不承認自己的過錯。

雖然如此,兩人還是收拾了一番去了學校。

自從隋緣住院之後,已經太久沒有到學校了,隋緣對于學校的記憶已經模糊了。

他回到熟悉的宿舍,看着四周一切有些陌生。

邬江親力親為收拾東西,畢竟隋緣是不可能動手的。

觸景傷情,實在難受,所以隋緣去了食堂緩解心情。

吃完一大碗面,隋緣覺得好多了。

“隋小少爺,許久不見呀。”身旁忽然坐下一個人,閃着大眼睛看着他。

他心裏不安,往後一轉頭,果然烏泱泱圍了不少的人,雖然都和他保持一定距離,但目光都若有若無地看向他。

隋緣生出警惕心。

直覺告訴他,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等着他。

“有事嗎?”

“可以問幾個私密的問題嗎?”身旁的女孩子小心翼翼。

“你先問。”

“請問,你和邬江,誰在上面呀?”女孩子問得羞恥,臉上紅了一片。

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停下動作,靜靜等着中間的隋緣回答問題。

校園牆上,關于緣江黨和江緣黨的撕扯已經延續很久了,好不容易碰到當事人,cp粉當然興奮了。

“咳咳。”

隋緣一口水嗆住,還真是夠私密。

但是吧,嘿嘿。

“他在下面。”

一石激起千層浪。

“我擦!”

“不可能!說好的江緣黨呢?”

“哈哈哈,我就知道,隋小少爺最牛逼!yyds!”

……

身旁的女孩子也是江緣黨,聽到這句話,心碎了一瞬間,但馬上振作起來。

“可是之前那個直播中,您是被邬江公主抱了,這是不是意味着……”

女孩言辭閃爍,眼睛重新散發出光芒。

周圍的讨論聲音逐漸平息,焦點再次聚焦在隋緣身上,都等待着他的回答。

究竟是江緣黨還是緣江黨?

隋緣面容黯淡下來,聲音也低落。

“當時我雙腿受了傷,剛剛截肢……不好意思。”

他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忽然捂住了臉。

而周圍再次陷入寂靜,問出問題的女孩則是相當的愧疚。

“對不起,我沒想到……”

“沒事的。”

隋緣拿開手掌,雙眼微紅,似乎是哭了。

在衆人眼中,被觸及傷心事的隋小少爺,仍舊堅強地安慰女孩,當真是感動呀!

多好的一個人呀,怎麽就截肢了!老天爺你真的是沒天理呀!

老天爺要是知道隋緣搞的這一切,估計要冤枉死。

“我真的沒事,你們想知道我們是怎麽在一起的麽?”

隋緣輕而易舉地轉變了原本有些沉郁的氛圍,周圍的人再次提起了興趣。

而女孩則是既感激又愧疚。

“聽說之前你對他一廂情願,所以為愛試毒,是不是真的?”

“咳咳,不是的。”

隋緣一本正經地胡扯,“那時候,邬江對我一廂情願,而我對他沒意思,為了終止他的情誼,于是我故意掀翻他的飯菜。但沒想到,會食物中毒。”

說完他擺出死屍的模樣,逗的周圍人大笑。

“那後來呢?”

“後來呀,他實在是死纏爛打,我也沒辦法,只能接受人家了。”

隋緣表情勉強,好像煞有介事一樣。

說着說着,他扯了扯衣領,剛吃完飯,有些人,但沒想到這小小的一個動作,引起了周圍的吸氣聲。

隋緣疑惑地看了一圈。

“怎麽了?”

女孩支支吾吾,指着隋緣的領口,雙臉羞紅。

隋緣低頭,嘿,原來是牙印呀。

今早邬江為了瀉怒,故意咬的。

他眼睛滴溜轉了一圈,有了新的好主意。

“唉。”隋緣嘆氣,并把衣領往上拉,蓋住了牙印,然後欲蓋彌彰地遮掩,“沒事沒事,被狗咬的。”

狗咬的?

狗咬脖子,不太想吧!

周圍的人和女孩都不相信。

“隋小少爺,您這……是狗咬的?”

隋緣嘆氣,随便擺擺手。

“沒事,都過去了。”

周圍人心癢癢,到底是怎麽回事?

能不能說的跟清楚一點呀!

“看樣子,不太像是狗咬的。”女孩故意說。

“,的确不是狗咬的,不過,唉,還是不說了。”

周圍人的心又被吊起來,紛紛用目光示意旁邊的女孩,問個清楚。

“隋小少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之前我以為邬江是個好人,畢竟追了我那麽久,但是我沒想到,他趁我殘疾,竟然對我大動手腳……”

隋緣面色苦澀。

幾句話的功夫,邬江的名聲一臭千裏。

“不可能吧?邬學長看起來不是那樣的人……”有人不信。

“唉,人不可貌相,隋小少爺都說了,難道還有假的,真不是個東西!”有人同仇敵忾。

“啧啧,隋小少爺,怪可憐的,失去了雙腿,還要被欺負。”有人嘆氣連連。

……

“隋小少爺,這不是真的吧?”女孩對邬江有學霸濾鏡,不太相信。

“我——”

“我也想知道。”

隋緣正要添油加醋,猛然聽見後面的聲音。

涼意從後背爬上來,他欲哭無淚。

【誰能告訴我為什麽邬江會在這裏!】

“怎麽不說了?”

周圍的人群迅速讓出一條道來,給邬江留出空地穿行。邬江徑直走到隋緣身後,微微一瞥身旁的女孩,女孩會意,立馬讓座,改成坐到兩人的對面。

于是乎,邬江緩緩坐下,轉頭笑看着隋緣,這一笑,冰山融化,周圍人春心也融化了。

“男朋友,繼續說。”

簡簡單單三個字,人群迅速爆出劇烈讨論聲,甚至有不少人拿出手機拍兩人的合照。

隋緣笑容僵硬。

【不是,我說什麽?我能說什麽?我能怎麽說?】

“沒有什麽好說的。”

他低下頭,強迫自己鎮定。

可惜邬江不願意放過他。

靠近他,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夠周圍的人能夠聽見。

“昨晚過分了,對不起。”

勁爆的消息迅速點燃全場,人群開始反思最初的話,大動手腳,什麽大動手腳?是拳打腳踢,還是親親抱抱舉高高?

“?!!你有——”病吧

隋緣皺眉,話語從牙縫中擠出來。

偏偏邬江提前堵住他的話,“別氣了,結婚證已經下來了,你要不要看看?”

又是一個勁爆消息,周圍的人群已經瘋了,天哪,結婚,這兩人的速度都已經這麽快了麽?不是吧,不是吧!

難不成下次見到兩人的時候,兩人不會連孩子都有了吧?

等等,不對,好像兩個男人是不能有孩子的。

不過這個不重要。

“什麽結婚證?”隋緣大腦瓦特了。

“你之前不是說要和我結婚麽?所以……”

後面的話,邬江沒有說完,但是隋緣已經明白了。

所以這個家夥,不僅搞定了國籍,順帶連結婚證都已經搞定了。這麽快?

似乎看出來他的疑惑,邬江淡淡出聲。

“我給劉易行月薪加倍。”

!!!

那怪不得。

隋緣頓時明白了。

“好。”

“那走吧。”

說完,邬江就率先起身,将隋緣打橫抱起,笑聲溫柔。

“你雙腿截肢,我得好好抱着你。”

“嗚嗚嗚。”我後悔了。

隋緣欲哭無淚,只能在衆人的炙熱目光中,不算狼狽地退場。

與此同時,校園牆的帖子已經炸了。

兩大cp之争,終于以緣江黨的勝利拉下序幕。(雖然與事實并不相符。)

“诶,你在意麽?”隋緣悄悄地扯着邬江的衣服,詢問。

“什麽?”

“那個cp,緣江黨和江緣黨。”

“無所謂,你喜歡哪個,我就支持哪個。”

邬江起初沒有搞清楚狀況,以為隋緣說得是娛樂圈的cp,直到隋緣拿出手機,打開校園牆,淺淺地跟他解釋了一番,他才明白了。

原來自己和隋緣還有了cp,并且有了上下之争。

“都可以,你喜歡哪個,我們就嘗試哪個。”

隋緣立馬蒙住臉,他覺得自己快要呈黃色的臉。

不對,他就是黃種人。

“我是說cp!”隋緣咬重字眼。

邬江靜靜看着他一會,忽然開口,“不重要。”

“他們和我沒有關系,你才是我的男朋友,我的法定伴侶。”

這幾句話說得隋緣又酥又麻,忍不住親了一下邬江。

“別動,在外面。”邬江無奈。

“我知道,但是你是我男朋友,這是公認的。”

隋緣不在乎,笑嘻嘻地摟住邬江的脖子。

周圍隐藏的人群見到兩人的笑容,于是按下快門,一張溫馨的照片被發布到校園牆上。很多年之後,邬江拿着相框,看着年輕的照片和身旁的愛人,露出滿意地笑容。

兩人上了車,回了家。

這時候,隋緣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诶,沈庸呢?”

“警局呢。”

“你什麽時候處理的。”

“昨晚有人把他送到警局了。”

“昨晚……”

隋緣把臉埋進了邬江的胸膛裏,是羞的。

狠狠錘了一下邬江,恨恨地說:“你為什麽不提醒我?”

要知道,他昨晚可是很放肆的。

“沒事,隔音好。”

邬江包裹住隋緣的拳頭,笑吟吟。

和随緣在一起後,他的笑容是越來越多了,當然只局限于隋緣面前。

兩人之後又度過了許多快樂的日子,再之後的幾個月,兩人出了國,舉辦了婚禮。

那天的婚禮舉辦的輝煌盛大,邬江邀請了他所有認識的人,以分享他的喜悅。

兩個身着西裝的男子站在花園中間,潔白的禮服與他們的容貌身形相得益彰。

白色的鴿子被放飛,就如小精靈一般飛舞在婚禮上空。周圍都是賓客,包括隋家的幾個兄弟和沈黎,還有邬眠和孫良。

孫良挽着邬眠的手,語氣酸溜溜的看向中間的兩人,撒嬌一般。

“眠姐,你啥時候給我一個名分呀?”

“等你死的時候。”

邬眠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淡漠,但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時刻,多了點溫情。

孫良聽到這句話,頓時不吭聲了,只是眼神依舊幽怨。

而坐在隋忻和沈黎之間的隋意,神情複雜,他右手挽着沈黎,目光卻是看向隋忻。

“隋哥。”

沈黎輕輕喚了一聲,他才緩緩的收回目光,勉強笑了下,“怎麽了?”

沈黎不吭聲了,只是看着中間的兩人,其中的意味分外直白。

隋意不是傻子,自然也能看出來沈黎的意思。他用另一只手臂搗了搗身旁的隋忻,隋忻連目光都沒有偏離半分,他依舊不依不饒。

直到隋忻沉不住氣,“有事?”

“你什麽時候結婚?”

隋忻不說話了,很久才說:“你呢?”

“下個月。”

隋忻的目光刷地看過來,隋意笑容淺淺,盡是疲憊。

“好,我也下個月。”隋忻垂下眼皮。

沈黎不言不語,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會場中間。神父看向牽手的兩人,和藹可親。

“邬先生,你願意以後謹遵結婚誓詞: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都願意愛他、安慰他、尊敬他、保護他并願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他永遠忠心不變”

“我願意。”

邬江的聲音堅定有力。

他看向隋緣的眼神裏,滿是融化的愛意。

相比于邬江,隋緣明顯淡定很多,連眼神都是淡淡的,含着清冷。

像是起初的邬江。

神父又問:“隋先生,你願意與邬先生且為合法伴侶,與他在神聖的婚約中共同生活無論是疾病或健康、貧窮或富有、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你都願意愛他、安慰他、尊敬他、保護他并願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他永遠忠心不變”

隋緣嗫嚅嘴唇,看起來有些緊張。

但邬江一點也不擔心,這段期間,他已經足夠明白隋緣對他的感情。

賓客中間,五十雙眼定定的看着隋緣,心神不由的緊張。

他返回這個世界已經有些日子了,但随緣的任務進度遲遲沒有任何進展。

破局之日,就在今朝,如果随緣不能狠下心,那可能就真的完了。

五十不由自主的捏住杯子,屏息凝神。

而會場中間,隋緣的遲遲不語,讓邬江隐隐生出了不安。

“隋緣?”他轉頭,輕聲催促。

周圍的賓客開始生出了騷動。

就在此時,随緣張開了嘴,“我,不願意。”

一語落下,滿堂皆驚。

邬江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我說,我不願意。”

隋緣說出了第二遍,更為堅定。

第 57 章

第57章

眼前的房門打開,沈庸面色扭曲,被床單五花大綁躺在地上,如同一條蛆蟲攀爬。

而邬江則單手持刀,站立在一旁,身上氣勢凜然。

“進來。”

他側眉看向門外。

隋緣身子抖了一下,鼓起勇氣走進了房間。

他的目光落在刀刃上,上面血跡涔涔。

“你還會用刀?”

“會。”

邬江覺得這問題奇怪,他都拿刀了,肯定是會用的。

因此多看了隋緣一眼。

隋緣正低着頭,垂在身側的手指在半空敲動,不知道想些什麽。

“邬江,你不能這麽對我,我是你的親生父親……”

頂着邬江的腳,沈庸扭動身軀,嘶啞的聲音訴說自己的不甘。

邬江神情冷淡,隐約泛起厭惡。

“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當年的事情麽?”

沈庸啞了聲,但只是幾秒,他很快掙紮起來。并用惡毒的眼光瞪着隋緣,“你不要聽他胡說,他只是個外人——”

“他不是。”

邬江聲音泛冷。

轉向隋緣的時候又柔和下來,“他是我的男朋友。”

隋緣抿緊嘴唇。

“男朋友?”沈庸震驚,随後低低笑起來,面孔醜陋,“什麽男朋友?你個賤人養的狗東西,你惡心!”

刺耳的言語讓隋緣一時愣在原地。

邬江倒是習以為常,“終于不裝下去了。”

“給我松開,你這個雜種,是你毀了我的一切!你當初為什麽不和那個賤人一起去死!”

沈庸放肆地大吼,雙眼氣得通紅。

言語之間的惡毒與之前形成強烈對比,隋緣一時不習慣,下意識去看邬江。

邬江面色依舊,沒什麽表情。

但隋緣看出邬江的身子繃緊。

“這一切是你咎由自取,與邬江無關。”

于是他走到邬江面前,為他擋住沈庸,并悄悄牽住對方的手。觸碰到的時候,身後的人僵硬,不過很快,就反客為主,将他的手抓得牢牢的。

“是你!要不是因為你,我又怎麽可能會變成現在這樣!”

見到隋緣,沈庸的怒火立即轉變對象。

眼看沈庸馬上破口大罵,隋緣一腳踹飛,地上一行血跡斑斑。

他的眉眼厭惡,“嘴巴是用來說話的,不是用來拉屎的。”

“噗呲。”

輕微的笑聲。

被隋緣捕捉到了。

立馬轉身,瞪過去。

“笑什麽?”

“沒什麽。”

邬江深深看着他,莫名地,比先前要溫暖許多。

隋緣摸摸耳朵,又轉了回去,剛要開口,聽到耳後的身聲音。

“謝謝。”

“謝什麽?”

“謝謝你護着我。”

隋緣心裏有點難受,側臉揚眉,“護着我男朋友,不是應該的麽?”

邬江張着嘴,說不出話。

只問了一句,“真的麽?”

“當然是真的,不是真的,難道還是假的?”

隋緣忍俊不禁,笑着笑着,又不笑了。

邬江倒是笑得開心,“你說的對。”

“你們都是狗娘養的雜種!為什麽不去死……”

這邊兩人的氛圍正融洽,那邊機關槍的嘴一刻沒停,罵罵咧咧,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髒話都齊全了。

隋緣睜大了眼睛,他沒想到以沈庸的身份會罵出這麽肮髒的話。

邬江走到沈庸面前,蹲下身體,直接卸了對方的下巴。

“啊唔嗷嗷……”

卸了下巴的沈庸除了流口水,只能啊啊啊地亂叫。

邬江慢條斯理起身,從床下的暗格裏拿出一沓子資料,落在沈庸面前。

“你以為我一無所知。殊不知,我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而已。”

雪白的紙張展示在沈庸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蝗蟲,沖入他的眼睛。

沈庸眼前發暈,凝出了無數個小黑點。

“我會報警,剩下的交給警察處置。”

邬江收回來資料,牽着隋緣的手,離開了房間。

直到關上門,身後的身影還不停歇。

“大侄子,我即使不是你爸,也是你叔叔!”

“我是你的親叔叔!”

……

回到最初的房間,隋緣看着不言語的邬江,還是問出了疑惑。

“侄子?”

“我親生父親有一個雙胞胎兄弟,兩人出聲貧窮,後來我親生父親當了上門女婿,他兄弟心生嫉妒,于是把人殺了,鸠占鵲巢。”

邬江坐在沙發上,不疾不徐。

目光卻是收緊。

“所以,之後的一切……”

“是他做的,我的親生父親早在我出生之後,就已經死了。”

邬江抓緊了隋緣的手。

高大的身體坐在黑色的沙發上,眉眼籠上陰影,似乎凝結憂郁。白色的浴袍包裹身體,看不出旖旎,倒是有點子壓抑的沮喪。

“沒事的。”

隋緣摸了摸邬江的腦袋,他站着,邬江坐着。

在他的位置,邬江正好到達他的胸前。

于是他微微低下身子,将腦袋與邬江的腦袋依偎在一起。

邬江頓了一下,遲鈍地伸出手抱住隋緣的腰,抱得很緊。

這一次,他的腦袋貼在隋緣的胸膛,聽着那裏的心跳,心底的委屈在埋藏許久之後,得見天日。

不是沒有委屈,只是沒有碰見能傾訴委屈的人。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邬家人了,我知道邬眠不喜歡我,是因為邬父偏心我。在一場大火,邬父救了我,沒有救她,所以她讨厭我。”

“我知道那次邬行雲騙我出醫院,邬眠故意沒有告訴我。”

“我小時候,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但是他為了救我,死了。我是一個怯懦者,只顧自己而不去救他。”

“沈昆是他的弟弟,和他好像,性格和樣子都好像,每次見到沈昆,我都好難受。”

……

邬江絮絮叨叨說了好多。

從始至終,他的語氣平淡,沒有起伏。可隋緣卻看見了他臉上的淚。

少語的人,并不是情感少。

邬江閉上眼睛,黑色睫羽上墜着淚水。他緊緊貼着隋緣,将人抱到懷裏。細致地吻上隋緣的額頭。

無關情欲,只是在尋求安慰。

隋緣無言,但也是緩緩抱着對方,給予回應。

他知道,今晚可能要栽進去了。

【不,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栽進去了,不是麽?】

比小山坡還要早。

“可以麽?”

邬江聲音沙啞,吞咽着欲望,目光在隋緣領口間打轉,旖旎的熱氣在他身上發散。

隋緣兩眼生紅,水靈靈的,看上去有點迷糊。

他點了點頭。

得到隋緣應允,邬江低頭咬開了隋緣的紐扣,吻上喉結的剎那,他忽然發問。

“隋緣,你喜歡我麽?”

隋緣陷入情欲之中,腦子一時之間轉不過來彎,只想着為什麽邬江不繼續。

所以沒回應。

邬江也不動作,又問了一邊,“隋緣,你喜歡我麽?”

“什麽?”

隋緣眼睛微暗,還沒有完全清醒。

邬江不着急,哪怕身體難受,他也克制住自己,執拗地盯緊隋緣的臉,發問。

“隋緣,你喜歡我麽?”

一模一樣的話,一個字都沒有改動。

“喜歡。”

隋緣的眼睛清醒了。

心也痛苦了。

見到邬江沒反應,他重複一遍,“喜歡,邬江,我喜歡。”

“喜歡誰?”

“邬江?”

“誰喜歡邬江?”

“我。”

“連起來。”

邬江極其有耐心地詢問,一遍又一遍,他的手指深入真皮沙發,白皙的指尖與黑色的真皮對比,上面的青筋盡露。

他有些忍不住了,但還是在哄着。

“連起來,說‘我喜歡邬江’。”

隋緣看着他,眼神覆上一層霧,張着嘴,但僅僅是張着。

“隋緣。”

邬江抱着隋緣的手臂顫抖。

“邬江,我愛你。”

隋緣親上邬江的唇,閉上了眼睛。

邬江放了心,把人打橫抱起來,走進了浴室。

水聲響起,掩藏了夜裏的噪音。

……

第二天,隋緣從床上醒來,轉身。身旁的邬江還在睡着,他并沒有離開,而是靜靜看着邬江的睡顏,表情複雜。

“好看麽?”

“勉勉強強。”

見到邬江醒來,隋緣立馬變了表情,露出慵懶的表情。

“嗯?”

邬江睜開眼,把人摟進懷裏,兩人都沒有穿衣服,算是赤裸以待。

“确實沒有我好看。”隋緣信誓旦旦。

邬江輕笑,應和,“嗯,我男朋友好看。”

“我男朋友也不差,也就比你男朋友差一點點。”

隋緣開始攀比起男朋友。

“有時間交流交流?”

“他沒時間。”

隋緣一秒拒絕。

邬江語氣玩味,“不問問他的想法?”

“不需要,我說的算。”隋緣挑眉,“對不對,男朋友?”

“對,你說的算。”

邬江寵溺地笑。

他坐起來,開始穿衣服,幾分鐘之後,穿戴梳洗完畢,轉頭看向賴床的隋緣,坐在旁邊,看着隋緣把自己滾成一團,然後滾進他的懷裏。

摸不着頭腦的問題。

“你想吃甜點嗎”

“什麽?”

“毛巾卷。”隋緣滾動身軀。

邬江這時候才把兩者聯系在一起。毛巾卷外頭面包,裏面奶油,隋緣就像裏面的奶油,外面被子則是面包。

他低頭,說起了謎語。

“我只想吃裏面的奶油。”

“不要臉。”

隋緣滾出懷抱,站在床上,遠離邬江。

邬江無奈,“你先問的。”

“我沒說是我。”隋緣開始耍賴。

但是沒辦法,隋緣說的算,于是乎,邬江服軟。

“那怎麽辦呢?”

“我想吃毛巾卷。”隋緣忽然有了鬼主意。

“那我給你買?”

邬江直覺意思不對頭,小心過招。

但他沒想到,隋緣一把撲入他的懷裏,用被子把他卷進去。

并在他耳邊說,“我說,我想吃奶油。,”

“可我才穿好衣服。”

“脫了。”

隋緣大手一揮,扒開了邬江的衣服,并綁住了邬江的雙手。

“你昨夜不是受不了麽,還要繼續?”

邬江任由隋緣胡作非為。

他只擔心隋緣的身體。

“可我喜歡你。”隋緣親了他一下,聲音響亮。

邬江紅了臉。

啞聲,“你想怎麽玩弄我?”

隋緣不說話,以行動證明,自己爽了之後,把人撩撥得火起,然後跑了。

他裹着被子,躲在門後,聲音裏是掩飾不了的惡趣味。

“拜拜。”

門被關上,邬江嘆氣。

此時他被五花大綁,偏偏被隋緣撩撥得渾身燥熱。背後的雙手活動起來,幾下解開繩結。之後穿好衣服,去找隋緣算賬。

第 56 章

第56章

眼前的房門打開,沈庸面色扭曲,被床單五花大綁躺在地上,如同一條蛆蟲攀爬。

而邬江則單手持刀,站立在一旁,身上氣勢凜然。

“進來。”

他側眉看向門外。

隋緣身子抖了一下,鼓起勇氣走進了房間。

他的目光落在刀刃上,上面血跡涔涔。

“你還會用刀?”

“會。”

邬江覺得這問題奇怪,他都拿刀了,肯定是會用的。

因此多看了隋緣一眼。

隋緣正低着頭,垂在身側的手指在半空敲動,不知道想些什麽。

“邬江,你不能這麽對我,我是你的親生父親……”

頂着邬江的腳,沈庸扭動身軀,嘶啞的聲音訴說自己的不甘。

邬江神情冷淡,隐約泛起厭惡。

“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當年的事情麽?”

沈庸啞了聲,但只是幾秒,他很快掙紮起來。并用惡毒的眼光瞪着隋緣,“你不要聽他胡說,他只是個外人——”

“他不是。”

邬江聲音泛冷。

轉向隋緣的時候又柔和下來,“他是我的男朋友。”

隋緣抿緊嘴唇。

“男朋友?”沈庸震驚,随後低低笑起來,面孔醜陋,“什麽男朋友?你個賤人養的狗東西,你惡心!”

刺耳的言語讓隋緣一時愣在原地。

邬江倒是習以為常,“終于不裝下去了。”

“給我松開,你這個雜種,是你毀了我的一切!你當初為什麽不和那個賤人一起去死!”

沈庸放肆地大吼,雙眼氣得通紅。

言語之間的惡毒與之前形成強烈對比,隋緣一時不習慣,下意識去看邬江。

邬江面色依舊,沒什麽表情。

但隋緣看出邬江的身子繃緊。

“這一切是你咎由自取,與邬江無關。”

于是他走到邬江面前,為他擋住沈庸,并悄悄牽住對方的手。觸碰到的時候,身後的人僵硬,不過很快,就反客為主,将他的手抓得牢牢的。

“是你!要不是因為你,我又怎麽可能會變成現在這樣!”

見到隋緣,沈庸的怒火立即轉變對象。

眼看沈庸馬上破口大罵,隋緣一腳踹飛,地上一行血跡斑斑。

他的眉眼厭惡,“嘴巴是用來說話的,不是用來拉屎的。”

“噗呲。”

輕微的笑聲。

被隋緣捕捉到了。

立馬轉身,瞪過去。

“笑什麽?”

“沒什麽。”

邬江深深看着他,莫名地,比先前要溫暖許多。

隋緣摸摸耳朵,又轉了回去,剛要開口,聽到耳後的身聲音。

“謝謝。”

“謝什麽?”

“謝謝你護着我。”

隋緣心裏有點難受,側臉揚眉,“護着我男朋友,不是應該的麽?”

邬江張着嘴,說不出話。

只問了一句,“真的麽?”

“當然是真的,不是真的,難道還是假的?”

隋緣忍俊不禁,笑着笑着,又不笑了。

邬江倒是笑得開心,“你說的對。”

“你們都是狗娘養的雜種!為什麽不去死……”

這邊兩人的氛圍正融洽,那邊機關槍的嘴一刻沒停,罵罵咧咧,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髒話都齊全了。

隋緣睜大了眼睛,他沒想到以沈庸的身份會罵出這麽肮髒的話。

邬江走到沈庸面前,蹲下身體,直接卸了對方的下巴。

“啊唔嗷嗷……”

卸了下巴的沈庸除了流口水,只能啊啊啊地亂叫。

邬江慢條斯理起身,從床下的暗格裏拿出一沓子資料,落在沈庸面前。

“你以為我一無所知。殊不知,我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而已。”

雪白的紙張展示在沈庸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蝗蟲,沖入他的眼睛。

沈庸眼前發暈,凝出了無數個小黑點。

“我會報警,剩下的交給警察處置。”

邬江收回來資料,牽着隋緣的手,離開了房間。

直到關上門,身後的身影還不停歇。

“大侄子,我即使不是你爸,也是你叔叔!”

“我是你的親叔叔!”

……

回到最初的房間,隋緣看着不言語的邬江,還是問出了疑惑。

“侄子?”

“我親生父親有一個雙胞胎兄弟,兩人出聲貧窮,後來我親生父親當了上門女婿,他兄弟心生嫉妒,于是把人殺了,鸠占鵲巢。”

邬江坐在沙發上,不疾不徐。

目光卻是收緊。

“所以,之後的一切……”

“是他做的,我的親生父親早在我出生之後,就已經死了。”

邬江抓緊了隋緣的手。

高大的身體坐在黑色的沙發上,眉眼籠上陰影,似乎凝結憂郁。白色的浴袍包裹身體,看不出旖旎,倒是有點子壓抑的沮喪。

“沒事的。”

隋緣摸了摸邬江的腦袋,他站着,邬江坐着。

在他的位置,邬江正好到達他的胸前。

于是他微微低下身子,将腦袋與邬江的腦袋依偎在一起。

邬江頓了一下,遲鈍地伸出手抱住隋緣的腰,抱得很緊。

這一次,他的腦袋貼在隋緣的胸膛,聽着那裏的心跳,心底的委屈在埋藏許久之後,得見天日。

不是沒有委屈,只是沒有碰見能傾訴委屈的人。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邬家人了,我知道邬眠不喜歡我,是因為邬父偏心我。在一場大火,邬父救了我,沒有救她,所以她讨厭我。”

“我知道那次邬行雲騙我出醫院,邬眠故意沒有告訴我。”

“我小時候,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但是他為了救我,死了。我是一個怯懦者,只顧自己而不去救他。”

“沈昆是他的弟弟,和他好像,性格和樣子都好像,每次見到沈昆,我都好難受。”

……

邬江絮絮叨叨說了好多。

從始至終,他的語氣平淡,沒有起伏。可隋緣卻看見了他臉上的淚。

少語的人,并不是情感少。

邬江閉上眼睛,黑色睫羽上墜着淚水。他緊緊貼着隋緣,将人抱到懷裏。細致地吻上隋緣的額頭。

無關情欲,只是在尋求安慰。

隋緣無言,但也是緩緩抱着對方,給予回應。

他知道,今晚可能要栽進去了。

【不,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栽進去了,不是麽?】

比小山坡還要早。

“可以麽?”

邬江聲音沙啞,吞咽着欲望,目光在隋緣領口間打轉,旖旎的熱氣在他身上發散。

隋緣兩眼生紅,水靈靈的,看上去有點迷糊。

他點了點頭。

得到隋緣應允,邬江低頭咬開了隋緣的紐扣,吻上喉結的剎那,他忽然發問。

“隋緣,你喜歡我麽?”

隋緣陷入情欲之中,腦子一時之間轉不過來彎,只想着為什麽邬江不繼續。

所以沒回應。

邬江也不動作,又問了一邊,“隋緣,你喜歡我麽?”

“什麽?”

隋緣眼睛微暗,還沒有完全清醒。

邬江不着急,哪怕身體難受,他也克制住自己,執拗地盯緊隋緣的臉,發問。

“隋緣,你喜歡我麽?”

一模一樣的話,一個字都沒有改動。

“喜歡。”

隋緣的眼睛清醒了。

心也痛苦了。

見到邬江沒反應,他重複一遍,“喜歡,邬江,我喜歡。”

“喜歡誰?”

“邬江?”

“誰喜歡邬江?”

“我。”

“連起來。”

邬江極其有耐心地詢問,一遍又一遍,他的手指深入真皮沙發,白皙的指尖與黑色的真皮對比,上面的青筋盡露。

他有些忍不住了,但還是在哄着。

“連起來,說‘我喜歡邬江’。”

隋緣看着他,眼神覆上一層霧,張着嘴,但僅僅是張着。

“隋緣。”

邬江抱着隋緣的手臂顫抖。

“邬江,我愛你。”

隋緣親上邬江的唇,閉上了眼睛。

邬江放了心,把人打橫抱起來,走進了浴室。

水聲響起,掩藏了夜裏的噪音。

……

第二天,隋緣從床上醒來,轉身。身旁的邬江還在睡着,他并沒有離開,而是靜靜看着邬江的睡顏,表情複雜。

“好看麽?”

“勉勉強強。”

見到邬江醒來,隋緣立馬變了表情,露出慵懶的表情。

“嗯?”

邬江睜開眼,把人摟進懷裏,兩人都沒有穿衣服,算是赤裸以待。

“确實沒有我好看。”隋緣信誓旦旦。

邬江輕笑,應和,“嗯,我男朋友好看。”

“我男朋友也不差,也就比你男朋友差一點點。”

隋緣開始攀比起男朋友。

“有時間交流交流?”

“他沒時間。”

隋緣一秒拒絕。

邬江語氣玩味,“不問問他的想法?”

“不需要,我說的算。”隋緣挑眉,“對不對,男朋友?”

“對,你說的算。”

邬江寵溺地笑。

他坐起來,開始穿衣服,幾分鐘之後,穿戴梳洗完畢,轉頭看向賴床的隋緣,坐在旁邊,看着隋緣把自己滾成一團,然後滾進他的懷裏。

摸不着頭腦的問題。

“你想吃甜點嗎”

“什麽?”

“毛巾卷。”隋緣滾動身軀。

邬江這時候才把兩者聯系在一起。毛巾卷外頭面包,裏面奶油,隋緣就像裏面的奶油,外面被子則是面包。

他低頭,說起了謎語。

“我只想吃裏面的奶油。”

“不要臉。”

隋緣滾出懷抱,站在床上,遠離邬江。

邬江無奈,“你先問的。”

“我沒說是我。”隋緣開始耍賴。

但是沒辦法,隋緣說的算,于是乎,邬江服軟。

“那怎麽辦呢?”

“我想吃毛巾卷。”隋緣忽然有了鬼主意。

“那我給你買?”

邬江直覺意思不對頭,小心過招。

但他沒想到,隋緣一把撲入他的懷裏,用被子把他卷進去。

并在他耳邊說,“我說,我想吃奶油。,”

“可我才穿好衣服。”

“脫了。”

隋緣大手一揮,扒開了邬江的衣服,并綁住了邬江的雙手。

“你昨夜不是受不了麽,還要繼續?”

邬江任由隋緣胡作非為。

他只擔心隋緣的身體。

“可我喜歡你。”隋緣親了他一下,聲音響亮。

邬江紅了臉。

啞聲,“你想怎麽玩弄我?”

隋緣不說話,以行動證明,自己爽了之後,把人撩撥得火起,然後跑了。

他裹着被子,躲在門後,聲音裏是掩飾不了的惡趣味。

“拜拜。”

門被關上,邬江嘆氣。

此時他被五花大綁,偏偏被隋緣撩撥得渾身燥熱。背後的雙手活動起來,幾下解開繩結。之後穿好衣服,去找隋緣算賬。

第 55 章

第55章

隋緣跟着邬江回了家。

一棟偌大的白色城堡伫立在水面中央,微風吹過水面,蕩起微微波瀾,湖面的城堡瞬間成了夢幻泡影。城堡采用中世紀的風格,高聳的塔頂直頂天空,宛若出鞘的寶劍。藍色塔頂和白色外表在夕陽的映襯下鍍上一層暖光,仿若中世紀的油畫,帶着古樸的色彩。

遠遠站在水邊,眺望這座龐然大物,隋緣覺得自己頗為渺小,震撼自心底升起。

“這是……你家?”

“嗯,其中一處房産。”

相比隋緣的震驚和大喘氣,邬江顯而易見平靜多了,如果細看他神情,甚至還能從其中看出一絲麻木。

【一處房産?】

隋緣在心底吸氣,暗自搖頭。

【富人的生活果然不是我這等窮狗可以想象的。】

邬江沒有錯過隋緣的心聲,他餘光略過隋緣,迎着暮光垂落睫羽,眼底的情緒也随着藏匿。

“走吧。”

牽過隋緣的手,他拉着人往裏面走。

繞過圓形的昏黃湖泊,沿着身側的大理石欄杆,樹影從旁邊傾斜下來,落下幾分昏暗的綠。

在樹影下,路燈亮起,兩人的影子取代了原先的樹影,交織在一起。

前面的影子較為高大,走步不疾不徐;後面的人影一步快一步慢,顯然是被周圍的景色迷住了。

兩人的步調雖然不一致,但中間的手總是牽着,保持的距離也總是一樣。

四周的天色逐漸收縮,被升騰起來的昏暗占領了原先的位置。周圍先後亮起了遠近高低各不同的路燈。

隋緣收回目光,生出疑惑。

“你家路燈是不是壞了?”

“沒有。當光線昏暗到一定程度,路燈會自動亮起。但因為位置不同,光線也不同,所以時間會有所區別。”

邬江緩緩解釋,并沒有回頭。

“當初安置的時候,為什麽要這麽設置呢?”隋緣覺得麻煩。

“因為好看。”

邬江停下腳步,轉身,身後的隋緣也跟着他一起停下。

兩人站成一排,眺望遠處的夜色昏暗處,那裏在緩緩亮起路燈。

“路燈的位置依照行星排列組合,當亮起的時候……”

“當亮起的時候,和天上的行星一樣。”隋緣自然而然地接過話語,朝邬江擠眉弄眼,邀功領賞,“我說的對不對?”

“嗯。”

聽到邬江的回應,隋緣的心情像是幼時得到老師的誇獎一樣,輕飄飄的。

幾分鐘之後,兩人走進房間。

“其實,我可以回隋家的。”

一進房間,隋緣就有些緊張了,他讪笑着轉身,雙手已經有了汗水。

被邬江拉回去,并關上門。

隋緣欲哭無淚。

“你房間裏就一張床……”

他站在門口,看着內室唯一的大床,歐式風格,繁複的花紋精致華麗,和邬江這個人一點也不相符。

不,這個房間的風格和邬江本人也不相符。

“我睡沙發,你睡床。”

邬江脫了外衣,挂在架子上。

“其實,我可以睡其他房間的。”隋緣咽了一口唾液。

【第一次來人家家裏,就讓主人睡沙發,實在是不太好!】

邬江悶住笑聲,“來得匆忙,只收拾了一個卧室。”

“你先坐,我去洗澡。”

他扔下一句話,轉身去了浴室。

留下隋緣一個人站在原地。

浴室裏面的水聲響起,他看了一眼浴室門,悄悄溜了出去。

只收拾一個房間,這話他是一點都不信!

走廊裏的燈已經開了。皮鞋踏在原木的地板上,發出噠噠的響聲。整個別墅內部都彌漫着一股子香氣,并不刺鼻,還有些好聞。走廊兩側的牆壁上挂着一系列的油畫,随便拿出去一副都是名家珍寶。

走廊裏的燈和外面的路燈一樣,是複古雅致的,刻意做舊,看上去有些暗蒙蒙的。

隋緣就這麽一路走到盡頭,身後的水聲早就聽不見了。

盡頭還有一座房間,和其他房間的門不大一樣,簡單,低調。

其實在隋緣看見這座城堡的時候,就覺得有些突兀,因為這座城堡的風格實在是與邬江本人不搭。

乍一看見這扇樸素的門,他心裏生氣了莫名其妙的感覺。

猛地一推開門,頓時亮起了光。

不是燈光,是由外面射進來的光。

巨大的落地窗正對着門,窗外的路燈彙聚成為一幅星河,在随緣眼底呈現。

他心頭顫動,打開了燈,

房間內的物件全部落入他的眼睛,單調冷冽的,有人生活的痕跡。

邬江在騙他!

“沒想到你來了我的房間。”

身後突然多出一道聲音,隋緣吓了一跳,轉身一看,原來是邬江。

“什麽你的房間?”

“這是我的房間。”

邬江走進去,輕車熟路地坐下。

“那剛才的房間呢?”

“你的。”

“我的?”隋緣大驚。

“确切來說,整個城堡都是你的,包括我。”

邬江輕描淡寫。

隋緣軒然大波。

【我擦我擦我擦!!!】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隋緣不信,幽幽地看着邬江。

“沒有。”

隋緣狂喜。

他決定了,他要多喜歡邬江一點。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見到隋緣顯而易見的歡喜,邬江的眸子裏也暈滿了喜歡。

“我也很喜歡!”

房間裏忽然穿傳出來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邬江立馬站起來,将隋緣護在身後。隋緣則抓着他的手,緊緊不松開。

櫃門被踹開,狼狽的老人從裏面走出來,一瘸一拐,身上的衣服蹩腳,頭發已經打了結,似乎還生出了味道。

“邬江,我是你的生身父親呀。”老人一看見邬江就聲淚俱下。

邬江往後面退了幾步,眉眼充斥着厭惡。

“你這是私闖民宅。”

“邬江,我是你父親呀,你忍心将我趕出去麽?我現在已經沒有地方住了呀,我的兒……”

沈庸抹着眼淚,混濁的眼睛裏閃動着精光。

邬江無意與對方糾纏,冷聲問:“如何你才能離去?”

“我的兒,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那麽多年在你身邊虧欠,我只希望能陪在你身邊,彌補我的過錯!”

“我不需要。”邬江拒絕。

沈庸哭泣的動作一愣。

這時,隋緣拉了拉邬江的手指,邬江的視線看過來,他搖搖頭。

邬江皺眉,但還是讓步。

“沈庸,你當初換兒子,真的只是為了讓邬江好麽?”

隋緣的聲音泛着冷意,細看之下,眉眼間的神情竟然與邬江有幾分相似。

這舉動,讓邬江也有幾分詫異,但詫異之後,是隐秘的歡喜。

聽見隋緣的質問,沈庸擦眼淚的手拿下來,臉上都是水。

“我如果不是為了他,又怎麽會甘心讓他離開我身邊那麽多年!”

“你真的喜歡你的妻子嗎?”

沈庸的眸子抖動,“那是當然!”

“她被你搞死的,對麽?”

“不是的——”

“你當初設計她難産而死……”

“不是的!你不要造謠!”

沈庸的反應開始劇烈起來,但這麽劇烈的反應,更讓隋緣堅信了這一點。

“你不是為了邬江,你是為了自己。其實當你逼死沈夢,”隋緣話語一頓,繼續往下說,“那時候我就很奇怪,你嘴上說着對妻子忠貞不渝,可為什麽對待與妻子相似的沈夢時,又是另外一種态度。明明兩個人,很相似。”

“其實,你不喜歡你的妻子,正如你不喜歡你的女兒。當時,你的妻子是被你設計而死的。”

隋緣緩緩陳述而來。

在原著劇情中,講到了沈夫人難産而死。雖然着墨不多,但字裏行間,也透露出來幾分不尋常。

再結合後面的事情,所以隋緣才會如此推測。

“你閉嘴!”

沈庸怒不可遏,抄起桌子上的茶具,就往隋緣臉上砸過來。

隋緣下意識躲閃,而他身後的邬江則是一腳踹飛迎面而立的茶具,将隋緣拽到身後,穩穩護住。

“你沒事吧?”他低頭,詢問隋緣。

隋緣搖頭,“你呢?”

“沒事。”

兩人再次看向沈庸。

此時的沈庸雙眼泛紅,已經有些癫狂。

似乎意識到此行的目的是達不成了,他破罐子破摔。抄起周圍一切的東西,朝兩人砸過來。邬江帶着隋緣退後,一把關上門,從一旁的燭臺後面抽出一把刀。

刀刃明亮,在燈光下泛着寒光。

隋緣看着突然的刀,神情有一瞬間的懵逼。

“從哪裏來的?”

“藏的。”

隋緣轉頭四顧,還是想不明白,小小的地方是怎麽藏着一把刀的。

“僅是這個走廊,我就藏了二十一把刀。”

隋緣身後爬上了寒意,“你藏那麽刀幹什麽?”

“以防萬一。”

“那你會報仇麽?”

這句話讓隋緣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他為了刷黑化值而做出來的一系列事情。

“為什麽不?”邬江以為隋緣說得是沈庸。

隋緣咽了口唾液,惴惴不安。

“沈庸殺我母親與姐姐,為了利益抛棄我,我不報仇,天理難容。”

邬江聲音穩當,盯準門把手,攜着一把刀,開門進去。

隋緣想跟進去,被一把關到外面。

“保護好自己。”

“不是……”危險在裏面,還有保護自己的必要的麽?

一陣噼裏啪啦後,動靜終于沒了。

門也開了,“進來吧。”

第 54 章

第54章

風和日麗,隋緣牽着邬江的手上了車,歷經許久的病房日子,邬江終于能出院了。

說來也奇怪,從山坡上滾下來,兩人竟然能夠相安無事。

捏着掌心的手,隋緣還有些不适應。

他耳朵微紅,發着熱。

“臊什麽,我是男朋友,不是小三。”

偏偏邬江故意來逗他,貼在他耳根處,噴灑着熱氣。

騰的一下子,隋緣的脖子全紅了。

又羞又氣,甩開邬江的手,坐上了副駕駛座,關門。

“劉易行,開車。”

“哦。”

劉易行答應了。

然後……下了車。

将駕駛座讓給邬江,拉起後面的車門坐上去。

摸了摸屁股下面的真皮,他滿意地喟嘆一聲。

當司機那麽多年了,頭一次讓老板給自己開車,真是不一樣的感覺。

“劉易行……”

前面的隋緣見到旁邊換了個人,再一轉頭,劉易行跑到後面,雙手交叉在後面,竟然閉上眼睛假寐了。

咬了咬牙,目光擦過邬江,蹭地一下把頭扭到旁邊去。

“生氣了。”

“明知故問。”

隋緣看向窗外,倚着手臂,神色恹恹。

邬江打着方向盤,“去散散心?”

“不要。”

“不去會後悔的。”

“有什麽好後悔的?”

隋緣嘴上不屑一顧,心裏還真的産生了好奇。但偏偏他不說。

剛才那句”小三”把他氣到了,這幾天,邬江總是狀若無意地提到以前的事情,揶揄他。

什麽小三,那明明是在說他欺騙對方!

小肚雞腸!

邬江抽空看了隋緣一眼,知道對方在賭氣。

“我以後不提了,你去一去,好不好?”

“不好。”隋緣話語一轉,起了鬼主意,“除非——”

“除非什麽?”

邬江相當寬容。

“你叫我一聲爸爸。”

“撲哧——”

坐在後面偷聽的劉易行,一個沒忍住,暴露了自己。

後視鏡中,男人的眼神森冷,直直地看過來。劉易行立馬捂住了嘴,裝成鴕鳥,縮在作為後面,不敢露面。

“換一個。”

面對隋緣,邬江顯然無奈許多,眼神也溫和許多。

“可我就要這一個。”

隋緣絲毫沒有察覺到,反而得寸進尺。

駕駛位後,劉易行悄悄冒出一個手機,上面的錄音界面明顯。

邬江實在喊不出來,抿了抿唇,讓步。

“除了這個,其他都可以。”

“那好吧。”

隋緣坐直身子,轉過頭盯着邬江的側臉,悄悄做下決定,“那我要結婚證。”

“你說什麽……”

邬江愣住了。

“嗷!”劉易行驚得直接跳起來,撞到了車頂,疼得大叫。

但此時邬江并沒有去管劉易行。

突如其來的驚喜令他遲遲無法回神。

“我是在做夢麽?”邬江低喃。

“不願意算了。”

隋緣收回目光,單手托起腮幫子。

這幾個月,五十不在,他也不知道反派的黑化值,只能随着自己操作。但提出結婚這件事情,一定是對于任務有利無弊的。

“不是的!”邬江下意識反駁,意識到自己的急切,語氣平緩下來,“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畢竟你對我的喜歡并沒有到達結婚的地步。”

邬江說了實話,理智開始降溫。

隋緣張張嘴,最終閉上嘴,算是默認了。

邬江的眼神更加黯淡。

但他還是提起笑容,“不過你願意提出這個要求,我還是歡喜。”

“只是婚姻大事,再考慮考慮吧,萬一你遇到更喜歡的人呢?”

說完這句話,邬江的心一緊。

他一點都不願意。

那是他的違心話。

可他害怕,害怕自己不夠喜歡隋緣,為隋緣做的一切不夠好。

“不會。”隋緣斬釘截鐵,眼裏決心已定,“不會再遇到喜歡的人了。”

【再也不會了。】

心聲是悲傷的語氣。

可沉浸在喜悅內的邬江并沒有意識到,只以為随緣終于對他有了一點真情。

“好,那我答應你。”

幾句話就把自己的婚姻大事定下來,隋緣沒有任何的喜悅,只覺得內心空蕩蕩的。

他側首,身旁的男子看似與平常一樣,可壓不住的唇,眉邊的喜色,眼中的溫軟,都昭示內心情緒的激動。

越是這樣,他的心就越是愧疚。

【對不起。】

隋緣在心底悄悄說了一聲,沒有注意到邬江的神色一滞。

接下來,車身前往邬江所說的地方。

出乎隋緣的意料,正是那天兩人所在的山坡。綠草如茵,如碧水淘洗,綠得發亮,在眼光下折射着柔光。

邬江下車,為隋緣開了車門,比将手放在車門處,以避免隋緣出來碰頭。

兩人下來後,車留給劉易行去準備一下有關于結婚證的事情。

隋緣跟在邬江後面,他的手牽在對方的掌心。溫度從指尖傳遞,在山風下平息。他與邬江爬上一望無際的臺階,一步一步往上走。原本灰白的臺階因長時間浸潤在山坡背面,早已經染上山野的顏色,上面覆蓋着薄薄的青苔,透着熊熊的生命力。

不同于那日來時,毛毛細雨,霧蒙蒙地籠着山坡,飄渺而不真切,陰暗的天氣為這座小山坡鍍上一層陰郁的氣息。

“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兩人爬上了上坡,邬江還要往前走,隋緣卻不願意了。

他站在原地,不遠處就是那天的臺子,經歷一段時間,他的印記早已被清洗抹去,此時再看一如初次來時。

隋緣不願意走,邬江也不勉強,而是跟着站在原地。

但并不松開隋緣的手。

背對隋緣,面對迎面的風與遠處的臺子。

“你上次問我,看到了什麽。我那時候說,我見到了熱鬧。”

細雨下的城市,被水打濕,暈成了一塊塊色塊,然後亂七八糟地拼湊到一起,不過并不醜,反而恰到好處。再加上城市的霓虹燈,街道馬路上的車流,以及細碎密密的人潮。确實算得上熱鬧。可與他,也不算是熱鬧。

畢竟,這副場景,他從前見過得太多太多了。

看的多了,也就沒有什麽新鮮感。

邬江收了思緒,繼續說:“其實也不對,熱鬧不是因為那裏,而是因為你。再熱鬧的景色,一個人看,也會覺得孤獨;和不喜歡的人一起看,反而覺得厭煩;只是合适的人。才會覺得熱鬧。”

“不是因為景色熱鬧,而是因為有人在我身旁,所以熱鬧。”

一番言語說完,隋緣短暫沉默,再次開口,眼睛裏的情緒紛亂。

“你在告白?”

“不。”邬江否認,轉身面朝隋緣。

他拉動了手,隋緣沒有順着力氣湊近。他也不在意,反而是主動朝隋緣走過去。

一雙眼睛正好對着隋緣。

“我只是在說出我自己的想法,我怕你不知道,怕你不清楚我對你的感情——”

“我已經清楚了。”

隋緣急急打斷,他低下頭,腳尖踢走一顆礙眼的石子。

另一只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在心裏哀求。

【別再說了,再說我就更難受了。】

忽然,多出來一只手拿下他胸前的手,“不用覺得難受,我只是告訴你,我比你想象的,要在乎你。”

“隋緣,這是我的心裏話。”邬江頓了一下,閉上眼,講出了自己的意圖,“也讓我聽聽你的心裏話吧。”

隋緣的身子完全僵硬,嘴硬,“我的心裏話和你一樣的。”

“你不用欺騙我,”

隋緣咬着嘴角,糾結不已。

“我問你答。”

隋緣點頭。

“你喜歡我麽?”

第一個問題就是送命題。

【喜歡麽?不喜歡?】

隋緣心裏的答案糾結不已,他眼前浮現出邬江的種種畫面。

其中,最深刻的是他腳下的這塊地方。

——他躺下,綠色的楓葉粘在他眼睛處,胸前的手臂硌人。

以及上來的路。

——邬江抱着他滾下臺階。

「我蠢,你來教我,我就不蠢了。我不懂,你來給我說,我就明白了。」

心跳紊亂。

隋緣無法否認。

他有些洩氣,“有一點。”

邬江驚訝了。

他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我說,有一點。”隋緣擡起頭,眼神複雜,“你還有什麽要問的麽?”

邬江緩慢地搖頭,“沒了。”

“沒了?”

“沒了。”

“鋪墊那麽多只是為了問這一句話?”

“這一句話是最重要的。”

隋緣呆看着邬江,忽然笑了,“你真的有點蠢。”

“嗯,謝謝你的包容。”

邬江回應,并低下了頭,“可以麽?”

“你也會詢問?”隋緣稀奇。

“你之前說過你的訴求。”

邬江回答。

隋緣想了一會,确實記起來了。

然後,不等邬江低下頭,他率先踮起腳尖,擡頭吻了邬江的唇。

“這一次,換我來主動吧。”

邬江仍舊在愣神中,聽見隋緣的話之後,真心地笑了。

他抱緊了隋緣,心滿意足。

之後,兩人坐在臺子上,雙腿懸空,眺望着遠方。

“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麽麽?”

“恐懼?”

“不,是力量。”

隋緣握緊了邬江的手指,淺淺一笑。

全然不見之前的恐懼。

邬江回以笑容。

但他看不見對方笑容下遮掩的愧疚。

他以為,真心能換來真心。但,僅僅是他以為。

而在隋緣眼中,任務為重,世界為重。

第 53 章

第53章

隋意和沈黎其樂融融,無形中形成了一道氣牆,除了彼此,誰也不能融入。隋緣在旁邊默不作聲,靜靜地看着他們說笑。

不搭話,只是笑着。

有些羨慕,也有些擔憂。

隋意看出來隋緣隐藏的情緒,動了動心神,對沈黎說:“你去幫我買包煙吧。”

沈黎目光頓了一下,說了一聲好,轉身就出去了。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幫兩人關上了門。

病房內,靜悄悄。

隋意站在隋緣床前,注視對方與自己相似的面孔。他的影子因日光傾斜,投落在地上,與他高大的身形相比,顯得有些瘦弱。

隋意坐下來,神色有些倦怠,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假面舞會,帶上面具裝飾虛假的心情。

他手指在虛空中攪動,透出心緒的焦躁。

盡管如此,隋意還是表現出好脾性,“有什麽想問的,問吧。”

隋緣眼睛動了一下。

只是猶疑幾秒,他就懂動了嘴唇。

“你和你哥……”

隋緣就說了三個字,小心翼翼的。

說的時候還悄悄觀察隋意的面色。

聽到“你哥”這兩個字,隋意面色下意識一沉,但馬上又恢複正常,裝作若無其事的語氣。

“他結婚了,我很開心。”

嘴上說着開心,可隋緣在對方臉上,找不到一點開心的影子,倒是有點強顏歡笑的意味。

隋緣輕聲詢問:“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隋意擡眼面對隋緣,扯動嘴角。

“騙了我無所謂,不騙你自己就好。”隋緣柔聲細語。

隋意的眼神暗淡下來。

隋緣又說:“而且,隋意,你怎麽是你的事情,可沈黎不一樣,他對你是真心的。不要負了他。”

話剛說完,隋緣就覺得有些好笑。這話前不久,就有一個人這麽對他說過,沒想到他現在也學會現學現用了。

好笑之餘,是略微的苦澀。

他偏頭,餘光探向身側閉眼的人。那人一直睡着,從他睜眼時就是那副樣子,現在也還是,真是又冷淡又高傲。

任他說了多少的心頭話,也不吱一聲。

也真是夠冷漠的。

隋緣輕輕嘆了口氣,重新将目光落在隋意身上。

隋意低着頭,面孔埋入陰影中。

悄無聲息的沉默中,他聲音費勁,“我想過的放棄的,可最後總是不由自主地去關注。”

“他,畢竟是我的哥哥。”

“那天你走後,隋忻就醒了,我知道他為什麽要那麽做,可我不能留下來,所以我走了。再之後,他就告訴我,他要結婚了,連面也不見一下,冷冰冰的消息。”

隋意捏緊了拳頭,沒忍住錘了床,“聽到的時候,我真想把他揍一頓!”

“可我,不能……”

他驀地扭過頭,死死瞪向牆面,好像哪裏站着要結婚的讨厭家夥。

“有時候,身不由己。”隋意倒在床上,幽幽說了一句。

“那沈黎呢?”

隋緣聽了很久,将話題引回最初。

“他……我還是要負責的。”隋意語氣難辨。

“可他想要的不是負責。”

“我知道,之後我會帶着他出國,以後不回來了。”

隋意用被子蒙上自己的臉,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隋緣低頭看着凸起的一塊被子,忽然發問:“你喜歡他麽?”

床晃蕩起來,隋意笑得肩膀發抖,一把掀開被子,幾乎笑出了淚。

“喜歡呀,我從見他第一面我就喜歡了。我知道他頂替了邬江的身份,可那又怎麽,我不在乎。”

“真奇怪,一個人的心裏竟然會有兩個人。”

“不奇怪。”隋意揪着被子,百無聊賴,“一個是喜歡,一個是習慣。”

他看似目光落在被子上,實則看向了門口的位置,那裏并非全然關上,仍留有一條縫隙。縫隙中透露出來的褲子顏色,他太熟悉了。正是早上他給沈黎穿上的那條。

如他所說,他知道的很多,遠比沈黎以為要多。

隋意就那麽看着那上門,幾乎不用看,他都知道沈黎是什麽模樣,什麽神情。

憤怒卻隐忍。

幽怨地盯着他,說不定已經哭了。

身子因為憤怒而顫抖,手幾乎握不住門把手。

隋意牽唇一笑,并不看着随緣。

“我都任務完成了。”

短短幾個字,在隋緣心裏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隋意的手腕,“等等!”

“怎麽了?”

隋意沒有回頭,身子朝向門口。

“你會愧疚麽?”

“……會。”

“那你——”

“可我想回來,這裏有我想見的人,也有人在等我。”

隋緣的手卸了力氣,眼睜睜看着随意推開門,将買煙回來的沈黎擁入懷,低聲淺問:“又哭了。”

沈黎被隋意抱着,面容看不見,只能見到腦袋點了一下。

隋緣以為沈黎會生氣。

畢竟他不傻,剛才的事情,估計沈黎全部都聽見了,而隋意也是故意的。

誰料。

“我等你哄我。”

沈黎的眼眶有點紅,随意為他擦了淚。

戲谑:“哄不好怎麽辦?”

“拿一輩子來賠償吧。”

隋意輕笑,“好,一輩子很長,我慢慢哄你。”

兩人一起出去了,背後的影子交織纏綿。

隋緣有些不太明白,為什麽沈黎會不計較。

“大抵是因為喜歡吧。”

突兀的聲音在病房中響起,隋緣驚住了。

他呆住幾秒鐘,才慢慢轉過頭,不敢置信地看向對面的人。

邬江依舊躺在床上,但是已經醒了。

一雙烏黑的眸子如窗外的暖陽,散發柔和的光芒。

暖陽正對着他。

他卻有些出神,腦子嗡嗡的,嘴巴跟不上腦子的節奏。

“你醒了?”

話一出口,他就想咽回去。

【哪有這麽說話的?這說的什麽話呀!】隋緣氣惱。

邬江只笑着,有些寵溺。

“嗯,我醒了。”

頓了一下,邬江補充一句,“很想你。”

仿佛一只流彈,徑直射中隋緣的心髒,全身有些發麻。

結結巴巴,“我……你……”

邬江沒有勉強随緣,招呼對方:“扶我起來。”

他躺在床上的日子有些久了,肌肉萎縮,渾身使不上力氣,得找個人來幫他。

“哦,好。”

隋緣立馬下床,手忙腳亂地穿鞋跑到邬江床邊,把人扶起來,并用枕頭在後面墊着。

身上的視線令隋緣有些不自在,但他只能硬着頭皮。

“其實在昏迷中,我有意識。”

“哦。”

【這話什麽意思?】

隋緣想不明白,也沒有腦子去想,他現在心裏亂亂的。

“我聽見你說的話了。”

“話,什麽?”

隋緣歪着頭,努力回想,【這幾天除了吐槽,我也沒說什麽呀。】

“你說,我要是醒了,你就當我男朋友。”

“啪嗒——”

隋緣手裏的被子掉在地上。

“其實那個……我開玩笑的。”

隋緣哭着一張臉,眼神亂飛。

“可我當真了。”邬江定定地說。

又是沉默。

“你答應麽?”邬江進一步逼問。

他見到随緣糾結,垂下眼皮,補充一句,“我不會強迫你,畢竟我恢複記憶了。”

“啪嗒——”

隋緣才撿起來的水杯又一次掉落在地上。

慢吞吞轉頭,讪笑,“你說啥,我聽不懂……”

“離婚協議書唔——”

隋緣迅速捂住邬江的嘴巴,低聲訓斥,“閉嘴呀你,我答應你行了吧!”

邬江低眸看他,點頭。

隋緣收回手,悶悶不樂。

“別傷心,起碼你有了錢。”邬江安慰隋緣。

可隋緣提不起興趣。

【錢,呵呵,我又不缺錢。】

“你不是說不強迫我麽?”隋緣似乎想起來什麽,眯着眼睛質疑,“我沒有強迫你,是你自己答應的。”

邬江一本正經。

“呵呵。”

【還沒有強迫,連威脅都出來了!】隋緣氣呼呼。

邬江淡笑,看着随緣的眼睛裏卻是深思。

狀若無意地詢問,“五十呢?”

“五十他……轉學了。”

隋緣胡謅了一個借口。

實際上五十因為任務進度太慢被時空局領導叫去談話了,臨走的時候說沒個十天半個月回不來,讓他加緊任務進度。

可是一提起任務進度,隋緣就愁。

他看着邬江,搖頭又嘆氣。

“怎麽了?”

“雖然我答應你了,但我還沒動心。”

邬江低低地笑。

“你如果還是醒不來的話,那我守你一輩子——”

“閉嘴呀!”

隋緣跳腳。

【我丢,這麽羞恥的話竟然被邬江給聽見了!啊啊啊啊!】

“沒關系,我是不會說出去的。”邬江掩笑。

“你別當真,那是玩笑話。”

隋緣嚴肅臉,反複強調,

可邬江一個字都不信,但他沒有直言,反而擡頭。

“既然是玩笑話,可以再對我說一遍麽?”

“我,這個,那個,我的玩笑話是限量版的,只能說一次。”

隋緣編了個借口。

邬江眸色深邃。

什麽樣的玩笑話,非要在別人昏迷的時候說。

又是什麽樣的玩笑話,需要扭扭捏捏甚至連借口都出來了,也不願意再說第二次。

他忽然收斂神情,嚴肅,伸出手,“你好,男朋友。”

隋緣怔愣一下,随即反應過來,握住邬江的手。

有些底氣不足,“你好,男朋友。”

……

第 52 章

第52章

隋緣喃喃說着,又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心神。他抱着腦袋,沉浸在莫大的痛苦中,細長的眉頭攪在一起,擰成了深深的結。

“不只是沈夢,我還傷害了好多人……五十,隋意,沈黎,隋忻,還有……”

他恍惚地轉過頭看向面前的邬江,清冷的面孔染上了憂慮,仿佛有了煙火氣息。隋緣好不容易平靜的神情又開始破碎,幾乎咬着舌尖說出來。

“還有你。”

邬江安慰的動作懸在空中,內心閃過一絲靈光,卻沒有抓住。于是,他抓住了隋緣的手,擱在自己的臉龐上,這個動作太過于親昵,幾乎是在瞬間,隋緣就要掙開,可被捏住手腕,翻過來印上一吻。如同燙傷一般,隋緣下意識縮回手,可捏在手腕上的手遲遲不松開。

他擡頭看下向邬江,希望對方能放開自己,可猝不及防撞入邬江的眼睛中,眸色深深如同暗夜,唯獨倒映了一片光亮,那片光亮是一個模糊的人影。只一眼,隋緣就懂了,他慌忙低頭錯開,下巴卻被人擡起,被迫面對那雙眸子。

“看着我,隋緣。”邬江一字一句,絮絮輕語,“你沒有傷害任何人,我也沒有被你傷害到。你不必心懷愧疚,也不必自我責怪。”

“沒有人怪你。”

臉上多出一只手,輕柔地拂過額前的烏發。

那只手微微涼,并不冰冷,相反,隐隐有些熱切。

隋緣顫着睫羽,如蝶翼撲扇,太過劇烈。

幾秒之後,他閉上眼,像是自暴自棄一般,用哭嗓發洩情緒。

“你不懂!”

他猛地掙脫,使勁地推開邬江,将人推倒在地後,他面上有些不忍,但很快踉跄着爬起來,身上的幹淨衣服因為沾了青苔泥土有些髒,連手也一樣。

最髒的還是隋緣的臉,涕淚縱橫,幾乎看不清神情。

嘩——

細雨毫無征兆地變大,摔得林葉盡響。啪、啪、啪……

聲響中,雨幕中,隋緣的淚水和哭聲湮滅了,連同身影。

邬江起身追過去,“隋緣!”

暴雨阻隔聲音,前面的身影模糊。

隋緣跌跌撞撞下山。

在暴雨中下山并不是一個很好的抉擇,可正是他心裏別扭,顧不了那麽多。

下山的臺階又濕又滑,只要一碰到青苔,就會腳底打滑。

到處都是水,隋緣看不清路,破罐子爛摔一樣下山。

他不想管那麽多,或者說,他就是故意的。

他恨不得踩空臺階或者腳底打滑,痛痛快快地滾下山,然後兩眼一閉,也比現在飽受折磨得好。

身後貌似有聲音,但他一點都沒有停留,腳下的動作又急又險。

雨水糊住眼,他踩上了青苔。

視線抛到空中,他仰面朝天,密密麻麻的雨滴轟轟烈烈地拍打在他臉上。

有些痛,他眼中含淚,和雨水混在一起。

可更多的是暢快,他扯動嘴唇,進了一大口雨水。

“隋緣!”

呼聲短促,來不及分辨。

他就已經被人抱到懷裏,一手緊抱腰部,一手護住頭部。

景色在翻轉,腦子暈乎乎。

迷離間,隋緣想起了邬行雲放的那場大火,似乎也是這樣,邬江抱着他在樓梯翻滾。

不過不一樣的是,這次他沒有力氣去護住邬江了。

而且,從這裏滾下山腳是死局。

頂着暴雨,他忍不住痛罵:“你是傻子麽?為什麽來救我!”

“我想。”

邬江的聲音沉悶。

隋緣一頓,咬了牙。

“你根本什麽就不懂!還想着來安慰別人,邬江你真蠢!”

“你告訴我,我就懂了。”

邬江有些虛弱。

隋緣咬了唇,鐵鏽的氣息蔓延在口腔。

他的聲音弱下來,夾着哭聲,“你根本什麽就不懂……”

有人将他的腦袋按進胸膛裏,沙啞道:“我蠢,你來教我,我就不蠢了。我不懂,你來給我說,我就明白了。”

“不哭,也不用怕。”

“我在。”

“你什麽都可以跟我說。”

“我聽着。”

“你有什麽委屈,也可以發洩出來。”

“我受着。”

有時候簡單的幾個字比任何的表白都要重要。

起碼,此時是這樣的。

隋緣徹底壓抑不住了,他大哭起來。

轟轟烈烈地哭。

……

山腳下,兩個人彼此相擁,在暴雨中呼吸纏綿。他們都沒有意識,一人甚至紅了眼眶,可彼此卻離得那麽近。

也從未有這麽近。

“老板!隋哥!”

劉易行撐着黑傘,在山腳下苦苦尋找,看見遠處裹了層泥漿和青苔的兩人,喜不勝收,連忙招呼其他尋找的人,一起來幫忙。

幾人一同把兩人擡上車,并迅速開往醫院。

兩個人似乎總是和醫院有緣。

當日光照進病房的時候,隋緣睜開眼,看見懷裏的人不見了後,立馬坐起來,環望四周,見到隔壁的病床上躺着熟悉的人影,他才緩緩地躺回去,側過身子看邬江的睡顏。

要說邬江的睡顏有多麽新鮮,倒也不新鮮。隋緣見過了很多次,早已麻木了。但此時他就是生出了興趣,想去看一看對方。

什麽也不坐,就是靜靜看着。

“隋哥——”

“噓!”

劉易行進入病房,見到靠裏床鋪的隋緣醒了,陰沉多日的臉上終于有了一抹陽光。他熱切地走過去,卻被隋緣揮手示意離開,并告誡小聲一些。

他點點頭,給隋緣大概講了一下邬江的情況。

接下來,劉易行轉身走向門口,距離門口還有幾步時,他折返回來。

站在隋緣床前,面色複雜。

“雖然我想要錢,可是我還是想說一點心裏話。隋緣,對老板好一點吧。他雖然脾氣冷,經常壓榨我,但對你,卻是很好的。很多事情,老板心裏都是清楚的。但老板還是做了。”

短暫的午後,劉易行講了很多隋緣不知道的事情,隋緣也聽了很多。

聽着聽着,他将目光轉向對面的邬江,仍舊在睡着。

安谧清冷。

像是假人。

隋緣探出手,并沒有碰到邬江。

他手的影子觸碰到了邬江的臉,他忽然笑了,然後哭了。

自己也說不明白。

最後的最後,劉易行還是離開了。

臨走之前,深深地說:“老板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空曠的房間,隋緣對着自己的影子喃喃。

他知道邬江對他是特殊的,也知道邬江對他有心思。

因為邬江給他做過素戒,盡管每次都被他扔了,但他還是堅持不懈地做下去。

邬江對他表過白,無論是明面的,還是悄悄的,好幾次。

邬江一直在幫他,從最初到現在。

只是他一直不相信,或者說不以為然。

“邬江,快醒來吧,如果你醒了,我就答應……做你男朋友。”

說完後,隋緣自己笑了。

之後躺回去,面對天花板,回想一直以來的一切。

邬江确實在意他。

可是為什麽。

“真想聽你回答。”

呢喃飄散,可沉睡的人聽不見。

又是幾日過去,隋意和沈黎來找隋緣了。

面對他們兩人的到來,隋緣很意外。

但口中的消息,隋緣更意外。

“沈氏集團沒了,沈庸跑了。”

“發生了什麽?”

隋緣待在病房內太久,已經幾乎和外面的世界隔絕了。

“你不看手機的麽?”隋意低着一只眼,質問。

“我有自己想看的人。”

隋緣目光看向身旁。

“啧,肉麻。”

隋意嘲諷,被沈黎拉了一下。

“沈夢跳樓的視頻被全部洩露出去了,盡管十分鐘之內視頻下架,可仍舊有許多人瘋狂轉播消息。一時之間,沈氏集團股票大跌。沈庸發布聲明,表示視頻與他無關,但沒人信,與此同時不斷有勢力擠占沈氏集團的市場,最後就沒了。可惜的是,沈庸跑了。”

沈黎簡明扼要地将事情經過大致講了一遍。

“你要小心,沈庸可能會來找邬江。”沈黎略帶擔憂地看了邬江一眼,就立馬被隋意掰回腦袋,嗔怒,“隋哥。”

隋意摩挲指尖下的肌膚,開着玩笑,“那家夥有人看,不需要別人了,你該看看有需要的人。”

“好。”沈黎笑着應下,然後看向隋緣,“你也要小心。”

“有需要的人。”

隋意磨牙強調。

沈黎裝傻,“嗯,邬江昏迷,自然沒有人照看隋緣了。隋緣的确是有需要的人。”

“……”隋意咬牙,“沈黎。”

“嗯,隋哥叫我有事麽?”

隋意又氣又無可奈何,

隋緣看得好玩,在旁邊偷偷地笑。正好瞥見沈黎看過來的目光。

“你能笑出來就好。”

“謝謝。”

隋緣一下子明白了沈黎的用意。

“那我呢?我可是被白白嘲笑了呢。”隋意強行插進兩人之間,語氣惡狠狠。

“結婚怎麽樣?”

沈黎定定地看着隋意,見到對方凝滞的神色,眼底滑過一絲黯然。

勉強笑了笑,“隋哥,我開玩笑的。”

“好。”

隋意忽然答應了。

“隋哥你說什麽?”沈黎不敢相信。

隋緣也不敢相信。

“我說好。”

隋意摸着沈黎的腦袋,淡淡笑着,“正好我哥也要結婚了,一起吧。”

“好呀。”沈黎喜上眉梢。

隋緣默默不語。

有些話,不是他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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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第51章

五十站在隋緣身前,神情冰冷。

沈父眯起眼睛,半天笑了一聲,“沒有實證的話,還是不要說的好,不然我會告你造謠的。”

“造謠?”五十譏笑,“剛才如果不是你在臨要關頭,喊了一聲沈黎,他又怎麽可能會改口?”

隋緣聽到這話,慢慢站起來,“什麽喊話?”

“沈庸看你緊張,故意喊了沈黎的名字,讓你順着他的話選了。”

隋意扶着沈黎走過來,向隋緣解釋清楚了當時的事實。

“所以,你是故意的。”隋緣倏地看向沈父,眼裏盡是怒火,“可是為什麽,她是你的親生女兒呀!”

“不要和他講道理。”五十拍了拍隋緣的肩膀,隐隐将對方護在身後,“道理是和人講的,不是和渣渣講的。”

隋緣忍俊不禁,方才的悲傷沖散許多。

“說的有道理,在怼人這方面,還得是你。”

“有沒有實證,今天下午就知道了。”五十賣了個關子。

之後,四人一行乘着隋意的直升飛機,飛走了。

天臺上,一衆人低着腦袋,不敢說話,他們都知道今天的事情沒辦好,家主生氣了。所以舉動都是小心翼翼的。

制服男子詢問:“家主,現在該怎麽辦?”

沈父神色不辨,“我不信他們會有實證,找人跟着他們。”

“是。”

制服男子領命下去,等走出摩天大廈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嬌豔的女郎。

……

另一邊,邬眠的住處,

邬江坐在沙發上,面對對面的三人,他嚴陣以待,小心遮住自己的紙牌。

“我贏了。”

邬眠徑自甩出最後的牌,此時手裏已經空空。

她用眼神示意兩人,意思分外明顯。

她跟前的戰利品擺的老高,将側面的孫良和劉易行羨慕極了。

“每回都是眠姐贏,這還玩什麽勁?”

劉易行将牌攤開在桌面上,又是一副臭牌,其餘三人見了,忍不住嘆息他的運氣。

每回劉易行手氣最差,就沒有贏過一把。

“我都快傾家蕩産了,眠姐~”孫良撒嬌,企圖逃離收債。

“你輸完了,我再給你。”

可惜牌場不是情場,只有輸贏,沒有遷就。

孫良只能哭哭唧唧地給錢。

“邬江。”

最後一個是邬江,邬眠淡眼掃過去,意味不言而喻。

“抵你之前的債吧。”

邬江慢條斯理地整理手中的牌,說出的話讓場面一度沉默。

那麽多場中,邬江一個人贏的次數是另外三人的總和。

而且,三人一直懷疑,這還是對方放了水的情況,因為有幾次邬江展示了牌面,無一例外的好牌,但邬江就是不出。

其餘三人聚在一起,繼續了吐槽。

劉易行一邊拍馬屁,一邊吐槽,“老板這怎麽那麽牛逼呀?要不是你們都在,我都快懷疑他出老千了。”

孫良嘆氣連連,“加上江哥的外債,零花錢徹底沒了。”

邬眠擡起茶盞,啜飲一口,淡淡道:“下次不叫他來了。”

另外兩人頓時有了活氣,“同意!”

他們的談話沒有遮遮掩掩,所以邬江也能聽見,并且有些郁悶。

他放的水都快成為太平洋了,就這,三人也不行,現在還要商讨着排擠他,過分。

“你們不要太過分,我在這坐着呢。”邬江敲了敲桌子,提醒。

“那不正好麽?江哥,門在那邊,自己走吧,也省得我們和你說了。”

孫良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看着邬眠,滿心滿眼都是邬眠。

邬江無語,餘光瞥見偷笑的劉易行,說:“劉易行,走吧,人家轟我們了。”

劉易行騰的站起來,目光向邬眠和孫良求救。

老板發話,他不能不聽,但不代表他不能找外援呀。

果不其然,孫良伸手拉住他。

“江哥,你走可以,劉易行可不能走。”

劉易行感動地點頭,不愧是牌桌上的兄弟情,他都快要哭了。

“他要是走了,那我不就成墊底的了麽?”孫良說得理直氣壯。

劉易行氣得內心狂叫。

啊啊啊,什麽玩意!他承認他手氣差,但沒必要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吧!

邬江忍笑,板起臉,“行,那你留在這。”

最後,劉易行如願留下了,雖然過程并不怎麽美妙,但結果還是不錯的。

邬江一人出去,出門天空正陰沉,烏雲聚攏在頭頂,仿佛随時都能灑水。

他摩挲口袋裏的手機,忍不住拿出來,解開,撥通自己的手機號碼。

他是故意拿走随緣的手機的,總得讓對方明白自己的一點心思。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天空瞬間亮堂了不少。

細細的雨絲撒下來,他打着電話漫步。

“事情辦完了麽?”

“……”

對面沉默很久,才說話。

“邬江。”

只有一個名字。

邬江的腳步停下來,雨絲落在面上,綿綿密密。

“你在哪,我去找你。”

電話那頭又是短暫的沉默,然後報出一個名字。

他挂斷電話,開車前往隋緣在的地方。

那個地方有點特殊,是一個山坡。隋緣坐在懸空的臺子上,支起下颌,似乎在遠遠地望着什麽。

只有隋緣一個人。

雨還在下,仍舊是細細的,毛毛的。

這塊坡地的綠植,受到雨水的滋潤而呈現出濕潤的光澤。一茬接着一茬,一簇接着一簇,擠在一起,和着隐隐的沙沙聲,有些熱鬧。

可太熱鬧了,有些吵。

邬江放輕呼吸,小心地靠近那唯一的人影。在這片蔥綠中,那背影顯得有些突兀。

“在看什麽?”

他站在隋緣背後,從旁邊折下一片寬大的楓葉,擋在隋緣的頭上。楓葉青綠,被人拿在手裏,羞答答地低下頭,恰好看見男子的眉眼,一時失神。許是沉迷太久,水珠自葉脈滑落,嘀嗒一聲打濕了隋緣的額發。

楓葉回了神,隋緣也回了神。

“你剛才說什麽,我走神了。”

“沒什麽。”

邬江學着隋緣的動作,雙腿懸空走在高臺上,看向遠方。

仿佛被一片霧氣籠住,腳下的城市濕漉漉的,各色的霓虹燈成了色塊,亂七八糟地拼湊在一起。不過并不醜陋,反而有點熱鬧。

他餘光落在随緣的側臉上,輕輕呢喃。

熱鬧。

他想,他有自己的答案。

隋緣忽然開口,“下面是什麽?”

“熱鬧。”

隋緣啞了聲,他回想自己看見的。

是車水馬龍,是光影模糊,是發自心底深處的恐懼。

他可以坐在高臺上,屹立不倒,可他不敢朝下俯視,每一次向下,他總覺得自己的靈魂被無形的手往下拽。

四肢沒有知覺,逃脫不了。

就像……現在。

隋緣低下頭,直視下方,

眸孔失了焦距,他被攝了魂,晃動的雙腿停下來,身體緩緩往前傾滑。

“小心!”

猝然的聲音令他心神一怔,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仰躺在臺子上,背後的青苔滑溜溜的,頭頂的雨絲輕飄飄。不知從哪裏落下一片青綠的楓葉,飄飄蕩蕩地蓋在他的臉上。

眼前只剩下綠色。

不,還有胸前橫着的手臂。

難以忽視。

他心口異樣。

“坐得遠一點。”

一只手臂将他拉起來,把他扶正,那片浸了水的楓葉粘連在臉上。旁白的人湊過來,倏地拿下那片楓葉,正好面對腳下的虛空。

和之前不一樣的是,他的離邊緣更遠了,腰上也多了一只手。

“注意——”

邬江話語一頓,因為隋緣抓住了他的手臂。

隋緣久久望着下面,張了嘴。

“沈夢死了。”

“我知道。”

邬江垂眼,“但那不是你的錯。”

來之前,邬江已經朝另外幾人打探了情況。

隋緣想笑,他努力撐起嘴角,可還是垮下來,與此同時,眼淚流下來。

“明明有機會救她的,可我喊了沈黎的名字……”

“我已經碰到她了,甚至抓到她了,我可以拉住她的。可我沒辦到,我眼睜睜地看着她……”

“看着她,看着她……”

隋緣努力想說出來,可盡管再怎麽用力,他仍舊說不出那句話。

他閉緊雙眼,眼前卻還是那抹紅色的身影。

在黑暗中如同火焰,灼燒他的眼睛。

忽然,那火焰變成了血,滿目的血。一片鮮豔中,趴着紅裙子的女人。紅裙子和血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血,哪是裙子,好像都是血,又好像只有裙子。

為什麽他沒有拉住對方,為什麽……

為什麽他沒有喊出沈夢的名字,為什麽……

“隋緣!”

猛地一聲呼喚迫使隋緣睜開眼,他身子激靈,茫然無措地看向擔憂的邬江。

邬江的大手揩過他的眼角,指腹沾染上淚痕,“你臉色太蒼白了。”

“我沒事。”

隋緣拂下邬江的手,勉強笑了一下。

他眼神晃動,聲音漸消。

“只是有些……”

邬江緊了緊唇,沒說話,忽然伸出手臂抱住隋緣的腰身,将他摟緊自己的懷裏,腦袋貼着自己的胸膛,牢牢地護住他。

“放開——”

“聽我說。”

邬江按住隋緣推拒的手,溫柔的語氣伴着沙沙聲入了隋緣的耳。

“我知道,你現在自責,可這并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被沈庸誤導後,第一時間要求重來;沈夢跳樓時,是你去拽她。你做的已經足夠了,沒有必要自責。如果沈夢活着,她也不想看見你自責,讓沈庸付出代價,才是她最想見到的。”

“不……”

隋緣呢喃。

“已經很好了,隋緣。”

“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