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第50章

隋緣和五十悻悻轉頭,迎面笑容,全然看不出兩人想要溜人的想法。

“你們這是……”

沈父步履蹒跚地走過來,因為年老,短短幾步路程,他的額頭上已經冒出虛汗。

他雙眼雖然混濁,但仍舊銳利,在兩人之間打轉,探究的意味十足

“額哈哈哈,我們只是在飛機上落了東西。”隋緣用笑容掩飾尴尬,轉向五十,頻頻使眼色,“對吧,五十?”

“哦對對對,我們是有東西落下來,那個……耳釘,是吧?”

“戒指!”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臉上都是大寫的尴尬。

“究竟是耳釘還是戒指呀?”沈父面上糊塗,眼中層層混濁下生出幾分精光,“還是,都有?”

“對,都有!”

眼見臺階遞上來,隋緣立馬上道地下來。

“我想也是的,你們應該只記得自己落下的東西了。”沈父繼續給臺階。

“對對對。”隋緣瘋狂點頭。

五十悄悄松了口氣。

問起正事,“不是說沈黎被沈夢綁架了麽?我們來看看。”

“在那邊。”沈父給他們指了,正是兩人剛才看過的地方,語氣中透着憂慮,“可憐我的孩子,希望你們能夠勸勸她。”

隋緣和五十爽快地答應了。接着兩人就去和沈夢面對面,希望能夠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直升飛機上下來以一個身着制服的男子,面對沈父俯首。

“家主,邬江沒有來,真隋小少爺也沒來。”

“嗯,意料之中,不過沒關系。”沈父朝天臺邊緣望了一眼,“他一個,就足夠了。”

支付男子點頭退下。

沈父則走向天臺邊緣處。

天臺上的風很輕,雲很淡,鋪滿了陽光。

沈夢身着紅色連衣裙,在單調的綠色中奪目而出,仿佛一把火,熊熊地在空中灼燒着。凡是靠近她的,都化成了火焰中的餘燼。

她的眼神是決絕且殘忍的,手中的匕首短小卻鋒利,在沈黎的脖子上劃出紅痕,微顫的單薄刀片閃着耀眼的寒光。

見到五十和隋緣時,沈夢是詫異的。

她面上的表情并沒有兩人想象中的瘋狂,而是沒有風浪的湖泊,隐藏了深處的洶湧,只留下了表面的平靜。

“沈夢,放下刀,不要把事情做絕了。”

隋緣暗自衡量他與沈夢的距離,在交談中打探,估摸救人的概率有多少。

沈夢一眼就看對他的伎倆,捏着沈黎的脖子,往自己靠得更近。手上的匕首一轉,幾乎要刺入沈黎的脖子,登時把隋緣和五十吓住了。

“你們最後不要有其他的想法。”沈夢眼神逡巡兩人,不緊不慢地威脅,“以及,如果你當初聽從我的話,事情也不會到這種絕地。”

隋緣噎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沈夢說得是什麽事情,可讓他借助原主的身份欺騙沈黎,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你要如何才能放人?”五十坐上前,微仰起頭,與沈夢對視。

“很簡單,我只要沈家。”

沈夢嫣然一笑。

笑容裏野心勃勃。

“那如果依照你的願望,你就放開沈黎,怎麽樣?”五十和沈夢談着條件,言語從容。

沈夢這才正眼看向五十,“你能做主?”

“我不能。”沈夢的眼神立即涼下來,但五十依舊雲淡風輕,“但我相信,事急從權,沈伯父不是那種死板的人,你也是他的女兒,他未必不會考慮。再說,你以這種脅迫的方式接管沈家,總會有人不服的,沒有沈伯父幫你,你招架起來應該蠻費力的吧。”

五十的話有條有理,沈夢當真沉下心思索,手中的匕首稍稍遠離沈黎。

松了口,“好,那我就等他的說法。”

隋緣看見沈夢态度的轉變,對五十比着大拇指,一把攬過,“不愧是我的統,牛逼嘿嘿。”

“你想知道我為什麽牛逼麽?”

“為什麽?”

“因為我知道你靠不住。”

五十站定,說完就扒拉開随緣的手,一個人走向迎面而來的沈父。

天臺的風呼呼地吹着,隋緣的心嘩嘩地流着淚。

怎麽辦?被自家的系統嫌棄了,他的心好痛,誰能安慰他,嗚嗚嗚。

五十将事情和沈父說了,并講明了利弊。

“不可能!”沈父咬着煙,皺着眉,一嘴回決,“沈家絕對不會交給一個女人的手裏。”

五十心裏一沉,沒想到沈父會這麽死板,但為了再争取一絲機會,他勸說:“沈伯父,并不是讓你把沈家交給沈夢,只是現在為了沈黎的安全,暫時口頭上騙過沈夢,之後的事情從長再議。”

五十自認為已經站在沈父的立場上考慮了,他期待着等候沈父的回答。

甚至手心隐隐沁出汗水。

沈父壓着眉頭沉思,半天緩慢地點了點頭。

五十大喜過望,轉身就跑向沈夢,沖對方喊話,“沈伯父已經答應了,你快放開沈黎吧。”

沈黎登時擡頭,臉上有了希望。

聽到這個消息,沈夢手中的匕首險些脫落。

她不相信自己那個死板的父親,竟然這麽輕易地動搖了。

僅僅為了沈黎。

即将得到整個沈家,沈夢應該歡喜的,可她一點也笑不出來。

“沈夢。”

沈父的聲音忽然響起,幾乎在一瞬間捕捉了沈夢的心神,

她倉促在人影中尋找沈父的蹤跡,見到一個須發花白的老人,身上的衣服體面光亮,嘴裏銜着煙,和小時候一樣。

目光多出幾分溫潤。

一聲爸在嘴裏呼之欲出。

“你死心吧。”

在場衆人都驚住了,這是什麽意思?

五十率先反應過來,猛地沖到沈父面前,卻被一個制服男子擋住。隔着白色的身影,他壓低聲音提醒對方,“沈伯父,我們剛才不是說好的麽?先穩住沈夢。”

隋緣也開始着急了,走到五十身邊,“其實,沈伯父,我覺得是可以商榷的,對不對?”

“沈家絕對不會交到一個女人的手裏。”

沈父好像瞎了一樣,對面前阻止的兩人視若無睹。他眯起眼睛,遙遙地看着一襲紅裙的沈夢,恍惚間與當年的麗人重合,臉上一抹厭惡迅速閃過,快到即使隋緣和五十站在他面前,也沒有發現。

這副堅決的語氣讓沈夢發出冷笑,連同剛才才生起的溫情一同冷結成冰。

果然,這樣的家夥壓根不會為她動容半分。

因為那人的心,就是石頭做的!

她挾持的沈黎也蒙上灰敗的神色,眼裏淚光打轉。

“沈伯父,事态從急!”五十氣惱。

沈父壓根沒有看五十一眼,慢條斯理地抽出嘴裏的煙,吐出一口仙氣。

“別着急,這還不算急。”

“可他們是你的兒女。”隋緣心裏湧生出一股怒火,不知向哪裏發洩。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不急?

“我就沒有這麽丢人的女兒!”

沈父臉色巨變,厭惡徹底掩蓋不住,刺痛了沈夢的眼睛。

他掐着煙頭的手點了點,立馬有人上前,用白手套的手接住煙頭。于他而言,沈夢還不如這根煙,煙好歹還能給他幾分愉悅,可沈夢帶給他的,只有無窮無盡的厭惡。

早知道當初扔湖裏就好了。

他在心裏惡狠狠地想。

聽見沈父的話後,沈黎心提的老高,不僅是因為自己的性命,還有沈夢。他在沈夢身邊,比旁人更能感知沈夢的變化。

脖子後的那只手開始松軟了,沈夢的整個身子似乎在抖動。

他們站在天臺邊緣,稍有不慎,兩人就會墜落高臺,死無全屍。

他不放心,悄悄用手臂扶住沈夢,手下的身體頓時僵住一秒,但馬上恢複正常。

“別亂動。”沈夢惡聲惡氣地威脅。

但并沒有拿開沈黎的手。

沈黎重又低下頭,“嗯。”

“沈黎!”

沈黎驀地擡起頭,睜大眼睛看向從天而降的直升飛機。

上面走下來一個眉眼深邃的男子,桀骜不馴的神情,恣肆無忌的步伐,可不就是隋意麽?

“隋哥……”沈黎掙紮起來,眼眶刷地就紅了,“你怎麽才來?”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隋意快步走到沈黎面前,與他面對面。

自從隋意出現,沈黎就好像有了主心骨,心一下子定住了。

“隋哥,我沒事。”他抿着笑。

“嗯,隋哥在。”

隋意一雙眼睛粘在沈黎身上,久久不肯離去,

兩人相望,此間再無其它人。

“啧啧。”隋緣搖着頭,把人拽回來,“提醒你一下,現在可不是撒狗糧的時候。”

“我知道。”隋意說,繼而轉身面對沈父,先前發生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答應沈夢,後續我來處理。”

沈父皮笑肉不笑,“不。”

“這樣才是最好的選擇,兩個人都能活。”

“我說了,沈家即使交到一個外人的手中,也不能讓那個逆女沾染半分。”沈父執着。

隋意眼角抽動,覺得沈父有病,放着兩全的選項不選,非要堅守那所謂的垃圾。

“那你有什麽辦法?”

沈父說不出話來了。

“嗤。”隋意不屑。

事情焦灼的時候,沈夢忽然叫出了沈父的名字,見到對方暗惱的神色,她心裏暢快很多。

“沈庸。”

她決議繼續依照原本的計劃走。

“沈庸,還有你們三個,我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是我;第二,是他。我數三下,你們選了他,我就會自己跳下去,你們要是選了我,我就會推他下去。你們選哪一個?”

五十覺得不對頭。

這裏的答案顯而易見,最後得票多的一定是沈黎,那沈夢為什麽還要執着

除非,有後手。

他悄悄掃過天臺四周,目光忽然在一個地方停頓,心下有幾分了然。

這時,隋緣扯住他的衣袖,小聲商議。

“我們一人選兩個,就都能活。”

沈黎看他一眼,頗為稀奇。

“你這什麽眼神?”

“親眼見證猴子進化為人類的眼神。”

“五十!”隋緣氣得牙癢癢。

可五十已經轉身将這個主意說給另外兩個人聽了。

隋意點點頭,表示可以。

沈父神色悶悶,但也點了頭。

幾人答應了。

沈夢見到他們商議好之後,心裏隐隐生出了期待。

她唇角微彎,指着隋意,揚聲說:“從你開始,三、二、一。”

“沈黎。”

隋意眼神灼熱。

“隋哥。”沈黎咬唇歡喜。

沈夢不在意,指着五十,“到你了。”

三下之後,五十準确無誤地說出來沈夢的名字。

下一個,沈夢的手指在隋緣和沈父之間徘徊,最終落向了沈父。

“你選誰?”

比起前面兩人的待遇,沈夢語氣冷冰冰,直接發問。

她已經知曉了答案。

沈黎。

“沈黎。”

心聲和答案重合,她自嘲地笑了。

最後只剩下随緣一個了。

隋緣有些緊張,畢竟這是關乎人命的大事。他屏息凝神,“來吧。”

“沈黎和我,你選誰?”沈夢定定地看向隋緣,開始數出三個數字。

或許是壓力太大,隋緣眼前開始出現了重影,他咬緊牙關,在最後一個數字落下的時候,正要脫口而出,冷不丁有人大喊一聲:“沈黎!”

他吓了一跳,等回神的時候,沈夢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致。

再看其他人,五十面色凝重,隋意也皺着眉。

奇怪的是,他們全都看向了自己。

“我……”

“你剛才說的是沈黎。”

五十似乎已經知道他要問什麽。

這話如同晴空霹靂,直直劈在隋緣心頭,渾身麻麻的。他怔愣着後退,猛地轉頭看向沈夢,“我要再選一次,剛才不算!”

沈夢蠕動嘴唇,還沒說什麽。就有人搶了話頭。

“生意人要遵守規則。”沈父冷着一雙眼睛,如毒蛇纏繞在沈夢身上。

沈夢忍不住後退一步,方才想說的話也說不出了。

她松開手下的沈黎,收回匕首,将沈黎一把推開。

但沈黎沒走,反而站在原地去拉沈夢的手。

輕聲說:“只是游戲而已。”

沈夢愣了一下,暢快地笑了,眼角已經有了淚花,“這麽多,沒有白疼你。”

說完她就狠狠地将沈黎推走,見到沈黎跌入隋意的懷抱,她放下了心,将目光轉向沈父。

決絕的最後一問。

“沈庸,好歹父女一場,你真的要逼死我麽?”

“這是你定的規則,說我逼死你,太過于牽強了。”

沈父戴上和善的笑容,笑容之下,是險些藏不住的喜色。

沈夢最後的期望碎了。

她轉身,身上的紅裙好似風中舞動的火把,鮮豔透亮。

然後毫不留戀地,跳了下去。

“等等!等等!”

隋緣下意識沖過去,想要抓住沈夢的手。

他甚至已經夠到了沈夢的手指頭,可這時,身後突然有人把他拽回去。肌膚的觸感遠離,他跌坐地上,眼睜睜地看着那抹鮮紅從空中墜落,似是折翼的蝴蝶。

墜落,消散。

直到那抹紅色徹底從眼前消失,他才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扭過身子找那人算賬。

看見來人的時候,他的心一下子涼了。

不是為自己,是為了沈夢,

“誰讓你拉我的?誰讓你拉我的!”

此時,他像是只發怒的獅子,死死揪着沈父的衣領子,一拳又一拳往對方臉上打,可惜,拳頭還沒有落在臉上,他就被周圍的大漢拉扯,雙腳離地被架起來,好像一只撲騰的猴子。

“放開我!那tm是你親生女兒,沈庸,你tm怎麽敢的?你怎麽狠的下去心的!沈庸,你個老王八蛋!”

隋緣嘶吼着,謾罵着。

“我是為了你好呀,天臺那麽危險,你差點就要栽下去了。唉,我知道你無法承受殺了沈夢的打擊,但也不能這麽說我的呀,我畢竟是沈夢的父親。”

沈父假惺惺地擦着莫須有的眼淚,“你也知道,沈夢是可以活的,是你臨到關頭,說了沈黎的名字。”

說到剛才的事情,隋緣好似被拿捏了軟肋,停下了動作。

腦海中不斷回放着剛才的一幕,可怎麽也找不到那塊記憶。

他當時怎麽會選沈黎呢?怎麽會呢?

強烈的自責和愧疚淹沒了他,他被大漢放在地上,雙手抱着腦袋,不斷懊悔。

心裏不斷重複一個聲音:是你,抹殺了一條人命。

是你,抹殺了一條人命。

是你,抹殺了一條人命。

……

循環往複,隋緣很想大聲否認,不是他,他沒有。

可事實無法更改。

他只能接受。

“害死沈夢的不是他,而是你,沈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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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第49章

隋意出了隋家,開了張叔的車往隋家的墓地走去。

墓園鬼影幢幢,由遠及近昏昏沉沉,各個豎起的墓碑上空仿佛懸着暗淡的霧氣。一衆影子中,唯有霧氣中間的影子格外特殊。那道影子靜靜立在墓碑前,動也不動一下,似乎在看凸起的墳冢。

隋意往前走了幾步,見到那人忽然動了,拿起了香火,對墓碑拜了又拜。點點的火光在霧氣中暈開了,倒是見不到煙。

應該是被遮掩了。

隋意這樣想。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停下來,沒有繼續。只是立着,與那道人影遙遙相望。

“哥。”

那道人影頓了一下,随即繼續起身,冷淡的言語裹上霧氣的濕潤,直直送過來。

“你來做什麽?”

“怎麽,只許你來,不許我來?”

隋意心裏滋味不好受,說出的話也不好聽,盡管他清楚是來幹什麽的,可一見到隋忻,心裏的想法又變了。

他,還是不忍心。

“在這個地方,你能不惹我生氣麽?”

隋意不在意地笑笑,一步步走近了,眼前的人影也更加厚實,直到徹底從霧氣中浮現。

西裝革履的男子又戴上了金絲眼鏡,頭微低,正注目着墓碑。鏡片上一片的霧氣,看不清那雙眼睛。

但隋意猜測,應該還是紅的。

離得更近了,隋意能看到男子衣服比平日深了些許,包括固定好的發型,也微微有些散亂。額發更是不堪重負地垂下,頂端已經聚集了水珠。

隋忻沒看他。

隋意有些不滿,可壓制下去了,他搶過隋忻手中的香火,掰斷,清脆的響聲被濃重的濕霧捂住,漸漸消失了。

“你幹什麽!”隋忻低斥,伸手要搶走香火。

見到對方終于有了反應,隋意眉頭揚了一下,轉了轉手腕,将手裏的垃圾扔了,讓隋忻撲了個空。扔完之後,他還用腳碾了碾,語氣不見恭敬。

“給他們上香,是霧氣太大,把你腦子都浸滿了水麽?”

“你到底來做什麽?”

隋忻也看出隋意有目的地激怒他,壓了壓眼鏡,轉向隋意。

看見那片模糊鏡片後,隋意動了動眼睑,“你不是說要結婚麽?我手上有一些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你非要刺我麽?”隋忻的聲音有些低沉。

“不是你自己說得麽?我勸你結婚,你也同意了,不是麽?現在我只是在幫你而已。”

隋意心刺了一下,可嘴上的拼命往隋忻心口刺。

他痛,隋忻也痛。

兩個人痛不欲生。

隋忻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嘴唇因為過分抿直而繃起。

這一切落入隋意眼中,讓他心裏除了痛之外,還有隐秘地歡喜。

可下一秒,他的心浸透在濃霧之中,呼吸困難。

“好呀。”

對方答應了。

怎麽能答應?

怎麽可以答應?

“你說什麽?”他暴露了情緒,随即意識到了,立馬緩和語氣,“你需不需要考慮一下?畢竟你回答得太快了,有些不大真誠。”

“這不是你想要的麽?”

隋忻忽然摘下眼鏡,擦去上面的霧氣,原本的眼睛露出來,讓隋意不可置信,以至于忍不住上手。

被隋忻攔住,那雙長眸正對他,“幹什麽?”

清清淺淺,一望到底,看見不見一絲多餘的情緒,連眼眶周圍都只是有些濡濕,不紅也不腫。

他倒吸一口氣,接受不了,“你真的想結婚?”

“不是你勸我的麽?”隋忻覺得好笑。

隋意陷入了慌亂。

他猜錯了?不應該的。怎麽會是這樣?

明明在別墅的時候……

別墅!

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抓住隋忻的衣領子。

“在別墅的時候,你是不是說讓我留下來,那時候——”

“那時候什麽?”

隋意說不下去,他不能捅破這層窗戶紙。

不,也許那根本就不是窗戶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那時候,你……太狼狽了。”

隋意維持着語句,費力收回手,沮喪地退到一旁。

“現在狼狽的是誰?”

隋忻冷眼睨着失神的隋意,密密麻麻的針紮入他的眼睛,可在表面上,他依舊維持着隋家家主應該有的從容與鎮定。

從弟弟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了。

他無憾了。

之後弟弟勸他結婚,他便親手放下一把火,将過去的一切燒得一幹二淨。自那之後,他就不再是年少時的隋忻了,他只是、也只能是隋家的家主隋忻。

弟弟,是你,親手放棄的。

隋意不會知道,當隋忻設計引他前來別墅的時候,已經下定決心,做好了一切的準備。

家主隋忻和少時隋忻,只能有一個。

“哥。”

隋意驀地擡起頭,乞求地喚了一聲。

方才還刺人的家夥,現在這麽溫順,全是因為他清楚有什麽東西被他舍棄了。

“走吧,回隋家。”

隋忻重新戴上眼鏡,率先一步走出墓園。正好迎來一束陽光,他往後一看,方才還被濃霧籠罩的墓園,此時已迎來自己的晴日。

烏雲密布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哥!”叫聲打破寧靜。

隋意跌跌撞撞地從墓園裏跑出來,身形狼狽,衣服被樹枝勾得破破爛爛,頭發也亂糟糟。他伸手想要抓住隋忻的衣服,卻是抓了一空。

隋忻收回後腳,轉身看着自己的弟弟,忍住上手的沖動,沒有多言。

只一句,“上車。”

隋意本以為隋忻會出手幫他整理,最後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又急又慌,跳腳胡亂喊着,“哥,哥,哥,隋忻!”

可前面的人好像沒有聽見一樣,自顧自地上了車。連身形動作都是矜貴帶着優雅的,哪裏像他,一身狼狽。

隋意心裏氣不過,猛地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隋忻,我叫你呢,你沒聽見麽?”

“我不聽廢話。”

隋忻目視前方,感知見到人上來了,便發動車子。

“隋忻。”隋意咬牙。

“既要又要,世界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你該反思了。”在隋意憤恨又委屈的目光下,隋忻克制開口。

隋忻現在不能看隋意,剛才那一眼,已經是極致了。要是再多一眼,隋忻就克制不住了。

這話猶如當頭一棒,敲得隋意又痛又暈。

隋意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慢慢地縮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在寂寥的沉默中,艱難地開口。

“真的沒有可能了嗎,哥?”

隋忻滾動喉結,有些難受,像是尖尖的玻璃紮在嗓子裏面,讓他難以說話。

不過,擔當多年隋家家主的克制還是比他說出那句絕情的話。

“那把火已經把一切都燒得一幹二淨了。”

隋意面孔倏地一白。

這話的言外之意,就是自從他說出那句話開始,就不能再回頭了。

——你該結婚了。

隋意現在恨不得穿越回去,狠狠敲打自己的頭部,為什麽要說出那樣作孽的話!

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其實,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決裂的準備。

哥哥作為隋家家主,不能染上任何醜聞,所以他不能和哥哥靠的太近。可一旦看見哥哥對他疏遠,他的心就疼痛難忍。

隋意的十指扒拉着臺子,指尖因為用力過大而顯得猙獰,呈現出深邃的白色。

他在喉嚨中無聲吼着:哥,哥,哥……

每一聲壓抑而痛苦,仿佛帶着難言的執着。

旁邊的隋忻對此佯裝無知,雙手穩穩操控着方向盤,表面卻隐隐約約泛出了青筋。

世界上最難的事情大體就是看見在意之人痛苦,卻又要選擇忽視。

汽車仍舊向前行駛,車內的暗潮洶湧絲毫不影響它的軌跡。

……

隋家別墅,某處隐蔽處。

劉易行勾搭着邬江的肩膀,把人拽到一道草叢後,偷偷摸摸地商讨事情。

“我們有必要搞成這樣嗎?”

邬江嫌棄地拍開劉易行的手,浮動的目光中是淡淡的懷疑。

這種家夥說的話,真的可信嗎?

劉易行看見邬江嫌棄的眼神,也不在意,把手收回到背後。

畢竟他已經承受這目光多年,早就形成了強大的抗壓能力。

“老板,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不信老板娘呀!”

劉易行像變魔術一樣,掏出了錄音筆,按下之前偷偷的錄音開關。

隋緣聲音出來的一剎那,邬江的眼神就多了些慎重。

錄音放完之後,邬江徹底相信了劉易行。

邬江微垂眼睑,唇角彎起。

“知道該怎麽做嗎?”

劉易行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很好,事情完成之後,升職加薪。”

“謝謝老板!”

劉易行頓時充滿了激情。

“不過——”邬江話語一轉,劉易行的心頓時懸起,“背後辱罵老板,罰你三個月的薪水。”

“老板……”

劉易行哭唧唧。

邬江不為所動,心情頗好地去找隋緣。

員工的事情是小事,隋緣的事情才是大事。

他走到涼亭,遠遠看見隋緣的身影,正要歡喜的走過去,這時候,口袋裏的電話響了。

邬江拿出手機,正要挂斷,看見上面顯示的人名之後,猶疑一會,又按下了接通。

“有事?”

“沈黎被綁架了,邬江,你能不能來救救他?”

電話那頭的聲音蒼老疲憊。

邬江頓了一下,問:“被誰綁架了?”

沈父支支吾吾不肯說了。

“沈夢。”

邬江準确無誤地說出來這個名字。

“不不是……”

“不是沈夢,又是誰?”邬江嘴角凝起若有若無的譏笑,“你如果不說實話,那我也沒有必要去。”

“等等!”沈父慌了,垂頭喪氣地承認,“就是那個逆女……”

逆女。

邬江回想起之前打探到的情報,笑容裏的譏諷意味濃厚。

情報中,相對于沈黎,沈夢對待沈父可謂是上心之際,但凡沈父身體出了問題,不論大事還是小事,沈夢都跟着跑前跑後。至于沈黎,本來就不是沈家的孩子,又在留有記憶的年齡來到沈家,願意叫沈父一聲父親已經不錯了。

他盯着屏幕上的紅色按鈕,毫不猶豫地按下去,

“等等!”

隋緣叫住了他。

邬江探究的目光望過去,就見到隋緣把他的手機拿走,貼在耳邊,“伯父放心吧,邬江會去的。”

電話那頭的沈父聽到這句話,流下了混濁的眼淚。

“好好好……”

“你同意的,讓我去?”邬江淡淡發問。

“嘿嘿,緩和父子關系也是蠻重要的。”隋緣眨着眼睛。

【我才刷完一本愛情小說,裏面的主角就是這麽做的,所以才走進了愛人的心。我原樣照抄肯定不會有錯!】

隋緣信心滿滿,充滿幹勁。

邬江的神情意味深長,纏綿回暖。

“老板,老板娘這是在主動向你示好呀。”劉易行瞥見這苗頭,湊到邬江說悄悄話,“要我說,老板您就答應老板娘吧,雖然那老頭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咱不能少了老板娘的一片好心呀。”

邬江輕輕點了頭。

他推開耳邊的劉易行,欣然應允。

“我去。”

果不其然,見到隋緣的眼睛散發着微光。

他眉羽舒展。

“好,那我在這裏等你。”

“你不去?”

邬江舒展的眉羽緩緩收回。

“嗯,有點不好意思。”隋緣摸着後腦勺,低頭看腳尖。

【你們父子聊天,我去摻和做什麽?當電燈泡麽?】

邬江聽見這個比喻,失笑,在心底默默回應:

你才不是電燈泡,那個老頭才是。

“嘟嘟——”

隋緣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他掏出來見到來人,看了一眼邬江,将手機遞給對方。

邬江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身旁的”軍師”劉易行,用眼神示意。

——什麽意思?

劉易行比劃眉眼。

——接呀,這是老板娘信任您的表現呀。

“劉易行,你臉抽筋了麽?”隋緣看了很久。

劉易行表情僵滞,撐起笑容,“哪有,我這是——”

“咳咳。”

邬江咳嗽,提醒劉易行。

劉易行立馬更改語言,“我就是面部抽搐,這是我的老毛病了。還是隋哥心細,一眼就看出來了我的不适。”

邬江使了個眼色。

劉易行馬上抱着肚子,“诶呀,我臉又抽搐了,我要去看看醫生。”

根據一系列的行為,隋緣得出一個結論。

他指着自己腦袋,“他……是不是這裏有點問題?”

“嗯,沒辦法,缺人。”

邬江目不斜視,假裝沒感受到身後的幽怨目光。

“對了,手機——”

“已經挂了。”

邬江瞥了一眼,見到那串熟悉的電話號碼之後,移不開目光了。

他迅速拿走隋緣的手機,打算撥回去。

“鎖屏密碼。”

“額,54188。”

邬江指尖一頓,随即飛速按下數字。

“蠻不錯的。”

解鎖手機,邬江撥通電話,幾乎是在瞬間,電話就接通了。

“快讓江哥來救我……”

對面哭哭唧唧,聲音熟悉得很,正是很久不聯系的孫良。

邬江原本以為孫良和邬眠在一起,可現在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邬眠呢?”

“江哥嗚嗚嗚……”

孫良聽到他的聲音,表現得相當激動,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人挂斷了電話。

望着空蕩的界面,邬江眉心皺褶變深,轉頭對隋緣說:“孫良是我的朋友,幫了我很多,我必須要去救他。”

隋緣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邬江這是在跟他解釋。

脫口而出,“其實你不用和我解釋的。”

“可我想和你解釋。”邬江低頭側耳。

隋緣莫名地臉紅,連忙嗯了好幾聲,催促邬江,“你快走吧。”

“你不是要追我麽?我要是走了,你怎麽追我?”

“啊?”

隋緣起初沒有反應過來,好一會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邬江在撩撥他。

扭過頭看向別處,雙頰通紅,嘴硬。

“我沒想追你。”

“可我想追你。”

“你……不要臉。”

隋緣心跳漏了一拍,慌忙推開邬江。

一聲低沉的輕笑後,邬江轉身離開。

正當隋緣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前面的人忽然折身,在他側臉處留下一吻。

隋緣眸孔微縮。

而邬江則滿心歡喜地離去。這次是真的離開了,他沒有再折身,也沒有再留下一吻。

但隋緣的心,仍舊有那一吻的痕跡,并且炙熱發燙。

“該死的邬江!”隋緣原地痛罵,但側臉的羞紅還未褪去。

與此同時,某個草叢後偷窺的劉易行放下手,露出一雙興奮的眼睛。

“诶呀呀,诶呀呀,诶呀呀,這這這……”

邬江走了,但沈父那邊的事情還沒有解決。

隋緣摩挲手機,猛然發現邬江把他的手機順走了。也就是說,他和邬江交換了手機。

那要怎麽告訴沈父這件事情呢?

他環顧四周,希望找到劉易行的身影。

劉易行跟了邬江很久,應該知道邬江的手機密碼。

可周圍除了草叢,沒見到半個人影。

草叢裏的劉易行:別問我,我不知道。

“怎麽了?”

隋緣正苦惱着,冷不丁聽到隋忻的聲音,轉身一看。

隋忻西裝革履,儒雅矜貴,邁着優雅的步伐朝他走過來,而隋忻身後跟着的隋意顯然就是處于另外一種狀況了。

衣衫破爛,垂頭喪氣,好像受了什麽巨大的打擊一樣。

“他已經将你的事情給我說了。你既然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那我這個哥哥便有義務幫你的忙。”

隋忻走到隋緣面前,溫和的語調令隋緣如同久旱逢甘霖。

于是隋緣馬上把事情重複了一遍。

說到沈黎被綁架的時候,神情恹恹的隋意倆門支棱起來,扭頭就走,“我去救他。”

隋忻目光微頓,安撫隋緣,“現在有人救了,你不用着急了。”

“那我給沈家家主回個電話。”

隋緣劃開鎖屏,忽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邬江的手機密碼。他盯着手機屏幕發愣,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做。

“這不是有指紋麽?用指紋解鎖就可以了。”

隋忻以為隋緣是顧忌他們在場,不情願輸入密碼,所以他拿起隋緣的一個手指,對準屏幕上發亮的指紋,下一秒,手機解鎖。

“好了。”隋忻放下手指。

隋緣的大腦已經宕機了。

他像是不信邪一樣,關上手機,換上了其他的手指,發現也可以解鎖。之後隋緣把十個指頭都試了一遍,發現都能解鎖。

整個人石化在原地。

“很少看見有人錄入十個指紋的。”

隋忻将他的操作從頭到尾地看在眼裏,不免驚奇。

聞言,隋緣緩緩轉頭,一臉難言,“這是邬江的手機。”

“……”

隋忻垂眼。

忽然擡頭,邀請隋緣,“去看看湖吧。”

“嗯?”隋緣摸不清頭腦。

這個關頭,怎麽忽然讓他看湖?

面對隋緣疑惑的眼神,隋忻沒有解釋,餘光掃過走來的隋意,半強制地攬起隋緣的肩膀去了湖心亭。

到了亭子上,隋忻主動開口,“這水裏的魚不錯,我給你捉一只。以前他小時候,我給他捉了好多次。”

不等隋緣回複,隋忻就蹲在了湖邊。

隋緣只能懵逼地看着隋忻把手伸進水裏,然後一個撲通,濺起巨大的水花,而亭子裏的另外一個人不見了身影。

“隋——”

“隋忻!”

還沒有等他喊出聲,一個人影已經搶先跳下了湖。

第二個撲通聲,又一個碩大的水花。

對此,隋緣已經麻了。

哪有什麽意外,分明就是故意而為。

他親眼見到隋忻滾入水裏的。

雖然剛才他不明白隋忻的舉動,但現在已經徹底明白了。

隋忻是故意的,故意落水,為了阻止隋意去救沈黎。

但為什麽呢?

隋緣還沒有搞明白。

不一會兒,隋意就把人拖上岸,然後把隋忻平鋪到地上。從始至終,神情焦急,全部的心神全落在隋忻身上,壓根沒有看隋緣一眼。

至于營救沈黎,更是抛到了腦後。

“隋忻,隋忻……”隋意緊張地喚着。

盡管他已經做了胸外按壓,但手下的人始終沒有反應。

“要不然,人工呼吸試試?”隋緣嘆了一口氣,幽幽開口。

隋意的動作明顯地放慢了。

而躺着的隋忻指尖有了抖動。

對此,隋緣表示:呵呵,有意思。

“你們自行商議,我去給人家回個電話。”

說完,隋緣走出涼亭,并掏出手機打電話。

“邬江。”

電話接通,迎面就是感情充沛的沈父。

“喂,伯父。”

“哦,是你呀。邬江呢?”

沒聽見邬江的聲音,沈父頓時冷淡了很多。

“他朋友被人刺傷了,他要去見朋友最後一面,所以不能去了。”隋緣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但沒辦法,總不能讓沈父對邬江心懷怨怼吧。不然到時候這關系更不能緩和了。

“不過是朋友,能抵得過父親麽?”沈父抱怨。

這話刺耳,但合情理。

隋緣頓了一下,繼續說:“但是隋緣(這裏指原主)要去。”

沈父又燃起希望,“我知道,這倆孩子打小關系好。”

“可是隋忻落水,現在昏迷不醒,他是不能去了。”

隋緣話語一轉,讓沈父的心墜入深淵,忍不住大罵:“就沒一個願意來救沈黎的是吧?”

“不是,鄙人願意去。”

“你?”

沈父有點懷疑。

“等着吧。”隋緣說完就挂斷電話。

之後聯系了五十,一同前往指定地點。至于彩虹七人組,自打邬江出院之後,隋緣就給那幾個家夥找了穩定的工作。

時間一點點過去,隋緣和五十會合,到達摩天大廈的天臺。

“關鍵時候,還是你靠譜呀。”

見到五十,隋緣不禁感慨。

五十吐槽:“光我靠譜有什麽用?你又不靠譜。任務怎麽樣了?”

隋緣立馬氣勢短了一茬。

“其實吧,這個事情呢,說來話長,為了減少時間,我就不說了。”

“呵呵,你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五十冷臉。

摩天大廈頂層,四處曠野,綠植宜人。遠處天臺邊緣,有兩個人站在欄杆旁邊,其中一個人還是上半身探出欄杆外面。

下面站立的沈父惴惴不安,沈父身前是數十個體格彪壯的大漢。

隋緣和五十看見後,靠在一起讨論。

“我怎麽覺得,咱倆來沒用呢?”

“人家也沒讓你來,人家指名道姓要邬江來。”

五十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無奈地收回目光,“而且沈夢的意圖很明顯了,只要沈家的財産,只要沈父答應了,一切就沒事了。”

“所以?”

“我們溜吧。”五十提議,“等事情解決了,咱們再跑回來。”

“行。”

于是,隋緣和五十悄悄地轉身,剛要坐上直升飛機離開,就聽見後面傳來沈父的聲音。

“你們來了!”

兩人的腳僵滞在半空。

尴尬呀,真尴尬!

第 48 章

第48章

隋忻啞了聲。

他跪坐在床前,身體萎縮成一團,像極了小時候。

隋意記得,小時候隋忻也是這樣的,不過不是背對他,而是将他護在懷裏,以腰背面對迎面的皮帶和抽打。

彼時稚嫩的隋忻現在已經變了模樣,讓他有些認不清楚了。

“你找來他,不就是想見我麽?”隋意垂下眼皮,維持冷淡的語氣,“現在我來了,你還有什麽事情麽?”

見到眼前的人影僵滞。

他強令自己偏開目光,轉身,在門前停下。

“我要去陪沈黎——”

“嘭!”

房門被大力關上,在空無一人的別墅內發出回響,方才還跪坐在床前的人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如鬼魅一般起身飄到隋意面前,伸出手臂将人禁锢在狹小的空間內。

透過散落的額發,隋意見到隋忻那雙失落的眸子,在他身上久久停留,而後緩緩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他的臉。他一把抓住隋忻的手腕,反身禁锢在手臂內。

攻守之勢瞬間轉變。

“我不許。”隋忻咬牙。

盡管此時被壓制的人是他,可他仍舊保持屬于哥哥的尊嚴。

隋意不予置否。

只是靜靜打量他的哥哥,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每一處都仔細地看着。

自從隋忻搬出去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細細看過隋忻了。

比小時候更成熟,也更幼稚。

“你的想法不重要。”

他冷聲。

“弟弟……”隋忻佯裝的尊嚴土崩瓦解。露出哀求的眼神,“別走。”

隋意睫羽顫動飛快,轉動隋忻的手掌,蓋在自己的眼上,眼前頓時籠上昏暗。

“別看我。”

隋忻對隋意的動作有些詫異,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中伸出幾分激動。

帶着惴惴不安,帶着萬分狂喜。

最後化為嘴上的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也——”

“閉嘴。”

出乎意料地,隋意精準無誤地捂住隋忻的嘴。

他眼前的那只大手并非全無縫隙,也并非一絲光亮也沒有。

他沒有閉上眼,相反,睜着眼,定定看着隋忻的一舉一動,看着隋忻的眼睛。他沒有去管狹小的縫隙,隋忻也沒有去管。

仿佛是一層窗戶紙,誰都知道對面什麽,可誰也不願意去捅破。

“嗚嗚嗚……”

手掌下的身體劇烈戰栗,像是哭了,連聲音也像,甚至是滑過手掌的濕潤,都在告訴隋意:隋忻哭了,幼時擋在他身前的哥哥哭了。

他心裏驀地生出沖動,想拿下眼前的手掌,捅破那層窗戶紙,抱住他的哥哥,像是幼時哥哥抱住他一樣。

可理智壓抑他的舉動。

盡管他清清楚楚地看見隋忻紅了眼眶。

他默不作聲,對面的人靜靜流淚。

在這場沒有硝煙的征戰中,兩敗俱傷,誰也不願意先開口,誰也不願意先低頭,都兀自站立在原來的位置,與對方遙遙相望。

不過,與隋忻而言,他勝了。

等到眼淚停下,隋意終于張嘴了。

他後退一步,松開隋忻,與對方保持一定的距離。

頂着殷切的目光中,他艱澀出聲。

“你該結婚了。”

嘩——

目光裏的殷切碎了一地,有什麽東西重重落在地上,發出無聲的巨響。

接着,隋意轉身出了門。

房間內,只有隋忻一個人站着,形只影單。

他擦去淚痕,掏出打火機,按下,噼啪一聲,火焰跳躍,朦胧的紅光迷糊他的雙眼,恍惚回到了母親自盡的那一夜。

房裏暖黃的光,将安眠的母親襯托得像是油畫中的聖母瑪利亞。盡管母親并不是,但那一瞬間,真的像極了。

隋忻扯過一角紗幔,放在火焰上面。細小的火焰沾染上白色紗幔的剎那,好似上了瘾,瞬間将白色拽進懷中,哪怕對方會化為灰燼。短短幾秒,烈焰将整個房間吞噬,沖天的火光将隋忻包裹着。

他閉上眼,轉身走了。

身後是火海,腳下是水榭。

他拉開門的時候,怒意滔天的喊聲沖進他的耳膜。

“隋忻!”

他輕聲笑着,眼角沁出了淚,不過轉瞬之間在炙熱中消散了。

隋意拼命跑過來,眼裏映着紅色的火光。來到隋忻面前,直接打出一拳,正中隋忻的右臉,嘶吼,“你瘋了?”

一個踉跄之後,隋忻站穩,摸了摸被打的地方,不在意地笑了。

正對隋意,目光坦然,“你說的,我該結婚了。”

這一次,換成隋意了。

他捏緊了拳頭,渾身因為氣惱而隐隐顫抖,可卻沒有繼續對隋忻做什麽,好像那句話成了暫停鍵。他眼睜睜看着隋忻與自己擦身而過,往遠處的繁華都市走去,而自己則直直面對着燃燒的大火和斷壁殘垣。

有什麽東西碎了。

隋意一拳砸在大門上,花紋破損的同時,也傷了他自己。

他呆呆的,無神,似是迷茫。

“沈黎……”

“隋意,你愣着幹什麽?救火呀!”

隋緣急匆匆提着水管趕來,強烈的水柱射擊大火,猶如小龍穿越火焰山,杯水車薪。

隋意被隋緣喊回了神,看見隋緣正在救火的時候,面孔陰沉了一秒,猛地搶走水管。

“他都燒了,你救火又有什麽用?燒了一次還有第二次,第三次!只有徹底毀了,他才會放棄……”

“那為什麽不能好好談談呢?”

面對隋意壓抑的怒火,隋緣顯得異常平靜。

“我談了,可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隋意喃喃自語,仿佛陷入了魔障,抱着腦袋蹲下。

“你怎麽知道不可能呢?辦法總是有的,只不過看你願不願意,能不能狠下心。”隋緣說着說着,好像想到了自己,自嘲一笑,“你看我,不就狠下心,騙了邬江麽?”

“你騙了我?”身後忽然冒出一道幽幽的聲音。

隋緣咽了一口唾液,眨眨眼。

【我擦,流年不利呀!怎麽哪都有邬江?】

“接到你的電話之後,我火急火燎地趕來,結果就聽見了一句,你狠心騙了我。不解釋一下麽?”

邬江慢悠悠,但隋緣的脊背發涼。

【啊啊啊啊,該怎麽說?誰能來幫幫我呀?】

劉易行看出來了隋緣的困境,為了他的破天富貴,他決定铤而走險,來把大的,于是主動走到邬江身邊。

“老板,這個我可以和你解釋的。”

“你也知道?”邬江甩出一個眼刀,不明意味地勾唇,“不會就我一個人不知道吧?”

劉易行額角突突,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況是老板的半身家産?

所以,他強行按住額角,在邬江身邊悄聲附耳。

“其實,也不算是欺騙,就是老板娘看上了你……的財富,所以小小的賄賂了一下我。”

包括“你”字的前半部分,邬江聽得心情舒爽,可後面那三個字,就有些聽不下去了。

眼看老板面色時好時壞,劉易行果斷實行洗腦大法。

“老板,你想呀,老板娘喜歡財富,為什麽是你的,不是其他人的,為什麽不是沈黎的。老板,你還不明白麽?這是欲說還休呀!”

邬江果然眼神微亮。

“走,到一邊細說。”

“好嘞!”

劉易行屁颠屁颠地走了,臨走時朝隋緣比了個手勢,意味着問題解決了。

隋緣則伸出大拇指。

【不愧是小六子,真是六!】

還沒走開的邬江聽見這一道心聲,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沒笑出來。

“老板小心點。”

劉易行趕忙獻殷勤。

但邬江一看見他,就想到了隋緣心裏的“小六子”,忍不住笑出來。

“老板,怎麽了?”劉易行看得奇怪。

老板咋一看他就笑?

“沒事,你長得好笑。”邬江壓住嘴角,淡淡吐出一句。

劉易行更摸不清頭腦了。

而隋緣則将水管扔給敢來的張叔,攬着隋意去安慰了。

張叔看見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少爺,嘴巴長成了鴨蛋形狀。

等人走了,才後知後覺,“小少爺什麽時候學會了分身術?”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水管,果斷扔到一旁,然後推開門,打開沉眠許久的消防系統。

按下開關的那一瞬間,房間裏頓時噴灑出無數的水,将大火澆滅得一幹二淨。

搞完一切後,張叔搖頭嘆息,“害,果然這個家還是要靠我呀,不然早就散了。”

……

另一邊,水榭涼亭內,隋緣攬着隋意坐下。

“你和隋忻到底有什麽隔閡?”

木着腦袋的隋意聽到哥哥的名字,才給出一點反應。

張張嘴,又把腦袋低下去,欲言又止,“我不能說。”

“你說,你和他是彼此在這個世上最在意的人,既然在意,為什麽還會有隔閡?”隋緣問出自己的疑惑。

隋意嘴角動了一下,“因為太在意,所以都不想讓對方受傷,所以只能推開對方。”

他頹廢地閉上眼睛。

只要一閉眼,他就又仿佛回到了那一個晚上。

他因為晚上做了噩夢,所以闖進了哥哥的房間。哥哥那晚有應酬,坐在床上暈暈的,見到他進來了,就開始發起了酒瘋。

無賴地抱着他,怎麽也不願意松手。那副樣子,隋意至今也忘記不了。

那晚的哥哥很乖,他要做什麽就做什麽,哪怕是叫他哥哥。

醉酒的哥哥也應了。

最後的最後,他玩得太開心了,便尋了刺激,最後躺在床上抱着哥哥睡了。

哥哥也抱着他。

次日天亮的時候,一片狼藉。

隋意睜開眼,将意識從記憶中抽離出來。

“我不會放開他的。”

隋緣詫異他的變化,明明剛才還是氣急的模樣,現在卻好似做好了決定。

“我去找他。”

“加油。”

第 47 章

第47章

“隋忻他怎麽了?”

隋緣聽到隋忻出事立馬坐直了身體。

雖然他不是原主,但是好歹也是當過隋忻弟弟一段時間的,對隋忻有一定好感,自然是不希望隋忻出事的。

“他那麽對待你,你還挂念他?”

邬江悵然若失地望着空蕩蕩的膝蓋,言語不輕不重。

隋緣知道對方的意思,不自然笑了笑。目光仍舊粘在張叔身上。

“這,害,小少爺,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張叔臉上的皺紋密密麻麻,好像一只幹癟的核桃,寬大的縫隙中,一雙混濁的眼睛定定地看過來。

隋緣說不出拒絕的話。推開車門下車,還不忘記給五十打電話。

“隋忻出事了,你聯系一下他。”

隔着電話,隋緣雖然指名道姓說這個“他”是誰,但在場的幾個人,除了張叔都很清楚。

隋緣坐上張叔的車,關上門的時候,被一只手攔下,手的主人拉開車門,将身子擠上車。

坐在他身邊,“我陪你去吧。”

隋緣詫異了一秒,但并沒有立馬答應。

“那——”

“小少爺,您最好一個人獨自去。”

在隋緣動嘴的時候,張叔忽然搶過了話。

張叔背對兩人,只能看見佝偻的身影,後視鏡似乎也被刻意地改變角度,看不見張叔的臉。隋緣只能見到那雙有些幹癟的手轉動方向盤,一如既往地娴熟,可又有些慌亂。

“既然張叔說了,那你等着我吧。”

隋緣發話,堵住了邬江的不滿。

“那你出了隋家大門後,給我打電話。”

邬江被迫從車上下來,身上的寒氣彌漫,但面對隋緣,他極力壓抑,不敢表現出自己的半分不悅。

隋緣輕輕地點頭。

之後就關上了車門。

邬江站在遠處,見到車身移動,向遠處駛去,揚起的塵煙宛如一片灰蒙蒙的霧氣,徹底遮掩了車身,也徹底掩藏了隋緣的身影。

“老板,老板娘已經走的沒影啦。”劉易行好心提醒。

他邁着吊兒郎當的走過來,勾搭上邬江的肩膀,略微拍了拍,以表示他的安慰。

誰料邬江直接拍下他的手,往旁邊移動幾步,繼續眺望遠方消失的人影。

“讓你的髒爪子離我遠點。”

“啧。”

劉易行呵呵笑着,然後仔細看了眼自己的爪子,白白淨淨的,一點都不髒。

對着邬江的背影,狠狠吐槽,“沒良心,又眼瞎。”

“你說什麽?”

聲音太小,邬江沒有聽清楚。

劉易行收斂表情,故作惱怒地說:“我說前面那位呢,沒良心,又眼瞎。”

“嗯?”邬江面色沉下。

劉易行一點都不慌,不緊不慢地罵:“你說說,老板你又出錢又出力,結果老板娘是一點情都沒領,連一聲男朋友都不肯叫,就跟着別人跑了。真是太不像話了。還有那個沈黎,明明差老板你十萬差錢裏,也不知道為什麽老板娘之前會護着他,除了眼瞎,我是想不到理由了。”

“不許罵他。”邬江的臉色緩和許多。

“哦哦。”劉易行姨媽領會了意思。

不讓罵老板娘,這是希望他多罵幾句沈黎呢。

于是,他開始發揮自己三寸不爛之舌。

“這個沈黎也真是的……”

……

隋家,蘭亭禦湖

噴泉的水珠飛濺,在陽光下折射出動人的光彩。噼啪一聲,幾滴水珠打濕了隋緣的衣服。

隋緣急急從噴泉前走過,張叔緊緊跟在後面。

一路長廊,紗幔飛動,兩側的都是碧藍湖水,倒映着藍天青山。

張叔陪着隋緣走到門前,掏出鑰匙遞給隋緣。

“小少爺,你進去吧。”

“張叔?”隋緣詫異。

“小少爺,這個地方,除了定期清掃的傭人,就只有您和家主能夠進去了。我在外面等你。”

張叔将鑰匙塞進隋緣的手中,也不管隋緣的神色,徑直走了出去。

此時只剩下隋緣一個人。

汩汩的水聲在耳邊回蕩,眼前繁複花紋的大門緊閉,上面的鎖似乎還是十多年前的模樣,已經生鏽。

隋緣捏緊鑰匙,心裏莫名緊張起來。他将鑰匙插進鎖裏,有些生澀地開了鎖。

“啪嗒——”鎖開。

他猛地推開了大門,身後的風随着他一同灌進去,将塵封的防塵罩吹得呼呼鼓動,似乎有什麽東西要啓封了。

“噠,噠,噠。”

緩慢而有節奏的腳步聲從旋轉樓梯上想起。

隋忻踩着锃亮皮鞋,出現在隋緣面前。

他微微擡起眸子,見到來人的剎那,壓抑不住心裏的激動跑了下去,一把撲進隋緣的懷抱。

順便,将大門關上了。

隋緣被迫依靠在大門上,身前是緊緊抱着他的隋忻,他的雙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該如何使喚。

“隋忻?”

他輕喚。

“弟弟。”

隋忻輕輕地應,可雙手摟的很緊,似乎要将眼前的人融入自己的血肉中。

“那個,其實我不是你弟弟,你知道的——”

“我知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了。”

隋忻沒有擡頭,仍舊抱着隋緣,可說出的話讓隋緣忍不住心驚。

“你說什麽?”

他嗓音微微發顫,心裏湧生出恐慌,

第一眼,隋忻就已經認出來他的身份?!

“我親手養大的弟弟,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秉性,他的習慣。所以,從你第一眼站在我面前,我就知道,你是個冒牌貨。”

隋忻慢慢仰頭,凝望着隋緣與隋意相似的面孔,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但只是一瞬間,又清清楚楚。

“那你為什麽不拆穿我?”隋緣失聲詢問。

隋忻笑了一下,苦澀在嘴角蔓延。

“你知道他有多少年沒有親近我了麽?”

隋緣噤了聲,他不知道。

當然,隋忻也不需要隋緣回複。

他盯着隋緣的臉,兀自地說:“從我當上隋家家主之後,他就不願意親近我了。可小時候,我和他明明是這世上最親近的兩個人呀。我們一起挨打,一起挨餓,一起取暖,一起睡覺。我是他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從前是,現在也應該是!”

隋忻的雙眼微微發紅,語氣也開始激動。

“可是,他現在讨厭我了!明明之前說好的,不愛爸爸,不愛媽媽,最愛哥哥,可是為什麽會變卦!你說他為什麽會變卦?”

“我……不知道。”

面對有些失控的隋忻,隋緣有些恐懼地後退。但他身後就是大門,已經退無可退,便只能蹲下身子,想逃離。

但這只是念頭,因為他剛一動作,就被隋忻拽了回來,仍舊壓在門上。下巴被迫擡起,兩只眼睛只能看着隋忻的眼睛。

——倒映着一片模糊的影子,看上去與他相像。

可隋緣明白,那不是他。

“現在他有了沈黎,更不願意親近我了,連一聲哥哥都不願意叫。”隋忻說着說着,忍不住哭了,“我看見他抱着沈黎,背對着我,我叫他的名字,可他讓我滾,連一聲哥哥都不願意叫,連一眼都不願意看我。”

“我的心好痛啊!”隋忻捶着自己的胸口,“我親手養大的弟弟,我全心全意愛護的弟弟,卻不願意認我……什麽事情也不願意告訴我,明明,明明我才是他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呀!”

隋忻的身子頹廢了。

因為他的弟弟。

曾經,他因為自己的弟弟,撐起了整個隋家,逼迫自己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只希望能為弟弟遮風擋雨。

可現在,弟弟卻不需要他了。

而他,也因為弟弟,頹廢了身軀,好似一個佝偻的老人。

“其實,我覺得,你可以和他好好談一談的。”

隋緣本不該插手隋忻和原主的事情,可他看見隋忻失魂落魄的樣子,實在難受。

但隋忻好似沒有聽見一般,一直喃喃自語。

由于聲音小,隋緣并沒有聽清,直到他湊近了,才勉強聽見了。

是一個短語。

——弟弟。

隋緣有些唏噓。

正感慨着,隋忻忽然放開了他,一步一步走回了樓梯,漫長蜿蜒的樓梯只有他一個人的影子,孤零零的,有些清冷。

伴随最後一聲腳步聲消失了,隋忻也消失了。

或許藏在這間大宅子的某個房間內。

“吱呀——”身後的大門被人頂開。

來人探出腦袋,桀骜深邃的眉眼令隋緣升起希望。

“你來了!”

“嗯,他沒對你做什麽吧?”

隋意上下打量隋緣,确保沒有傷口。

隋緣搖頭,“我沒事,但他特別在意你。”

隋意眉眼一黯,“我知道,這個世上,最在乎我的人,就是他。同樣,我最在乎的人,也是他。”

隋緣聽得迷迷糊糊。

如果在意,又為什麽遠離?而且,隋意不是和沈黎是一對的麽?

隋意似乎看出他的一問,淡淡一笑。

“其實沈黎很像小時候的我。”

猜啞迷一樣的話語,隋緣壓根就聽不明白,可隋意卻不願意多說了。把人推出門外,然後反鎖了,就上樓了。

別墅內的陳列和小時候一樣,連位置都沒有變。

隋意一邊走上樓梯,一邊用目光四處打量。

和記憶中一樣,他走入走廊,輕車熟路地來到昔日哥哥的房間。

沒有敲門,他直接推門而入。

“出去!”

房內的人好像被打擾了安寧,暴躁起來。

但隋意沒有在意,“真的要我出去嗎,隋忻?”

背對他的人一下子啞了身,半天沒有動作,好像弄丢了聲音,直到他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隋忻才有了反應,“你不是不認我了麽?”

“哼,究竟是誰不認誰?”隋意登時有了怒意,“是誰當上家主之後,就不來看我的?當初明明說好了,要住在一起,可你為什麽要搬走?”

“我是想撐起隋家。”隋忻嘴硬。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想保護你。”

這句話說得異常艱難。

隋意目光難言,心裏百味雜陳,“可傷害我的也是你。”

第 46 章

第46章

一頓飯吃完之後,隋緣挺着小肚皮,愉快地出了門。

發出一聲喟嘆,“這頓飯吃得好撐呀。”

跟在他身後的邬江悄聲笑了。

隋緣打開車門,坐上去,依靠在窗口上,扭頭看向窗外。身旁的位置塌陷,邬江湊了過來,挨着他。

“你離我遠一點,熱。”

隋緣推了推邬江。

“那開窗戶呀。”

邬江探過身來,伸出手将隋緣環起來,按下車窗,窗外的涼風頓時吹進來,身心清爽。

隋緣看着眼前橫起的手臂,覺得尤其奇怪。

“你為什麽不開那邊的窗戶?”

“因為你熱。”

邬江低眸。

聲音落下的時候,隋緣才恍然意識到對方離他那麽近。只要輕輕一低頭,嘴唇就能碰到他的臉頰。

他慢吞吞地轉頭,男子凸起的喉結正入眼簾。整個側頸猶如一道優美的曲線,柔軟卻又不是剛毅。忽然,那塊凸起滑動。整個脖子也随之慢慢收緊。

鬼使神差地,隋緣伸出手指戳了戳。

有點硬,卻不硌手。

那塊凸起有動了,幅度比上一次大。

也許是惡趣味,隋緣伸出兩指捏了一下。

“嘶,你在幹什麽?”

邬江下颌壓過來,垂落的眸子注視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錯了,正仰起面孔讪讪地笑。

“嘿嘿,不能怪我,怪它太好看了。”

隋緣摸了摸鼻子,在邬江幽幽的眼神中,緩緩低下了頭。

“那要不然,我讓你玩一下我的?”

等了一會,只有略帶涼意的目光落在頭頂,一句話也沒有說。

隋緣低頭揪着衣服,在心裏盤算:【像邬江這樣的性子,應該不會同意的……】

“好呀。”

“啊?”

隋緣猛地擡頭,不敢相信這話是從邬江嘴裏說出來的。

【我丢,邬江現在這麽猥瑣了麽?】

對面的目光又涼了幾分。

隋緣默默抿緊嘴巴。

【怪了,怎麽又生氣了?情緒不穩定的家夥,以後結婚後肯定是個潛在暴力傾向分子。】

邬江動了動唇,收回目光。

他身體坐正,目視前方,聲音平穩。

“把脖子交出來。”

“啊?”

“啊!”

劉易行正偷聽呢,聽到邬江的話直接震驚地喊出聲,這一下,直接暴露了。

隋緣和邬江同時看向駕駛的位置,劉易行立馬捂緊了嘴巴。

“老板,我沒有在偷聽。”他極力狡辯。

可邬江的目光讓他如芒刺背。

“專心開你的車。”邬江按揉鼻梁,有些頭疼。

劉易行歪頭想了一下。

專心開車——隐藏意思:不要打擾老板和老板娘。

所以,專心開車=關起窗戶,升起擋板。

于是,劉易行按下按鈕關起了窗戶,并多嘴一句,“老板,放心吧,站外面更本看不見裏面的。”

“……別多想,專心開車。”

“好嘞!”

劉易行以為老板在催促他,于是立馬利落地升起擋板,将自己和身後的二人世界隔絕起來。

見到擋板升起來的時候,邬江徹底無奈了。

不過所幸,他也并未對劉易行的智商抱有太多期望。

隋緣将兩人的對話從頭聽到尾,雖然沒聽出什麽,但他充分發動腦筋,馬上就明白了邬江的意思。

【邬江這是惱羞成怒,要解決了我!】

于是,他将身體蜷縮在車座的角落裏,豎起警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邬江。

“你不會是要把我噶了吧?”

“……我覺得你和劉易行應該蠻聊的來的。”

腦回路都一樣的清奇,說不定能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可在隋緣耳中,則是另一層意思。

【難道邬江知道了我和劉易行密謀的事情?】

邬江眸子微滞,狀若無意地瞥了一眼隋緣,藏着隐隐的探究。

“其實,我和劉易行不太熟的。”

為了避免暴露,隋緣選擇主動解釋。

“我知道。”

“所以我和他沒有什麽。”

“怎麽,你還想和他有什麽?”

邬江淡淡地笑,籠在衣袖裏的手緩緩收緊。

隋緣搖頭,“那倒沒有。”

接着就是沉默。

隋緣有些不自在,【怎麽感覺氣氛不太一樣了呢?】

“脖子。”邬江惜字如金。

“哦哦。”隋緣被提醒後,才想起自己說過的話,于是慢吞吞地移動脖子,可正等把脖子遞過去的時候,又猛地收回來,“你會掐死我麽?”

“你覺得呢?”

【我覺得?我要是知道,還需要問你麽?】

隋緣心裏叫苦連天,但是在邬江無形的威壓下,他還是躺在了邬江的腿上,把眼睛一閉,十分豪邁地喊出一句。

“來吧!”

【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二十年後我隋緣又是一條好漢!】

隋緣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殊不知邬江根本沒想對他怎麽樣。

他眼前黑暗一片,只能在腦海中想象邬江會做什麽。

等了半天,脖子上終于落下一只手。

有點冰涼,碰到他脖頸的時候,他下意識地顫動。

“別怕。”

在這平穩的聲音中,他的心也跟着平穩了。

那只手并沒有惡意捏住他的喉結,只是輕輕地按揉,好像在按摩。

【不會吧,邬江在給我按摩脖子?】

“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壞。”

心裏的想法被看出來,隋緣不自在地笑笑。

而此時,在邬江眼中,閉上眼的男子躺在他膝蓋上,像是一只順毛的小狗,乖巧可愛。他唇邊弧度淺淺,伸出手懸在男子脖子上空,意外地,竟然能剛好覆蓋男子的脖子。

觸碰的那一剎那,溫度從指尖傳遞,竟引起些許瘙癢。

在他的手下,那根細長脖子纖弱無比。仿佛只要輕輕一捏,就沒了。

但邬江沒有那麽做,反而揉捏脖子,幫助隋緣放松。

另外一只手,則摸上了隋緣的肚子。

“你要幹什麽?”

手指剛按下,隋緣就立馬睜開眼睛,按住他的手掌。

那雙烏黑清亮的眼睛一對上他,就染上了他的氣息。

邬江能在那裏見到自己的身影。

這種被隋緣注視的感覺,他很喜歡。

就好像,隋緣的眼裏只有他。

這樣,邬江就能告訴自己,隋緣的心裏也只有他。

而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邬江移過目光,落在肚子上,手指緩緩揉動。

“幫你揉肚子。”

“只是揉肚子?”隋緣有點不太相信。

“不然呢?”邬江反問。

直白的眼神讓隋緣有些羞慚,他扭過頭避開目光,假裝喉嚨癢咳嗽。

“你不會以為我要對你動手動腳的吧?”

隋緣的咳嗽聲停下來。

邬江無聲地動了唇角。

“不要把別人想得和你一樣龌龊。”

雖然他确實動了龌龊的想法。

而隋緣雙手蓋住臉,大寫的尴尬和社死。

【丢人呀!把失憶前的邬江和現在的邬江搞混了!】

邬江心神一動。

“我失憶前,和你到底是什麽關系?”

隋緣的身子僵硬住了。

【我該如何回答這個送命題……】

“難道你真的和我結了婚,還出了軌?”邬江聲音危險,手下的動作也不自覺加大。

隋緣拿開手,擠出笑容。

“哪有。”

“那你和我什麽關系?”

邬江窮追不舍。

隋緣絞盡腦汁。

“我們親了。”

“噗——”

靜谧的空間內,噴水的聲音如此吐突兀。

隋緣和邬江幾乎同時看向了前面。

“劉易行。”邬江咬着牙。

“老板,我錯了,你聽我狡辯、哦不,解釋……”

劉易行哭唧唧。

“你這個月薪水沒了。”

“老板!”

“滾!”

邬江一聲令下,隔板最後一絲縫隙沒了。

隔板那頭,劉易行咬着水瓶子,追悔莫及。

“早知道就不喝水了,現在八卦沒吃成,薪水也沒了。”

隔板這頭,兩人無言。

隋緣繼續說着。

“我們不僅親了,還全網直播了。”

“你還送了我戒指……”

“停!”

邬江打斷隋緣。

現在的狀況有些超出他的預料。

“所以我失憶前,我們倆是情侶?”

隋緣眨着眼,在良心和任務之間,選擇了後者。

于是點頭。

邬江呼吸一滞。

“可為什麽在醫院時,你似乎很是厭惡我?”

“因為,因為那個……”

隋緣努力思索話術。

“是因為你的身份暴露了麽?所以才會拼命想和我撇開關系。”

隋緣愣住,沒想到還能這麽想。

而這一瞬間的愣住,在邬江眼中就是默認。

“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訴我的,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麽?”

“……嗯、”隋緣艱難點頭。

【等你恢複記憶了,我就不是了。】

邬江沒有錯過這一道心聲,眼神泛起深思,但他并沒有表露。

只是試探性地問:“所以,我是不是該叫我一聲男朋友?”

“……”

隋緣壓根叫不出口。

可他又不能不叫,于是裝作羞澀,“我還有些沒适應。”

心裏抓狂,【啊啊啊,叫一聲,折壽十年呀!】

邬江心忽地一沉。

就在此時,車身猛然停下,出于慣性,邬江和隋緣身子往前一撞。

邬江下意識護住隋緣的頭部。

“沒事吧?”

停下後,他低頭詢問。

隋緣搖搖頭,“你呢?”

“我也沒事。”

“老板,有人截停。”

隔板被降下,劉易行從前面探過頭來,見到兩人的姿勢,眉頭高揚,顯而易見的揶揄神色。

隋緣立馬起身,端正神情。

“誰?”

“小少爺。”

前面的車窗降下,張叔溝壑的面孔映入隋緣眼中。

“家主出事了。”

第 45 章

第45章

邬江順着隋緣的手看過去,各類精致的禮物在他身後一一排列,甚至連禮盒上的蝴蝶結,也是繁複華麗。似乎每一處,都在彰顯着送禮物人的用心。

可邬江當了劉易行好幾年的老板,一眼就看出出來這些東西的真正主人。

他若有若無地掃了劉易行一眼,劉易行頓時暗感不妙,悄悄垂落眼皮。

而這一切,隋緣都不知曉,還在心裏喜滋滋。

【嘿嘿,劉易行果然靠譜,竟然真的騙過了邬江。】

這下,原本還是懷疑的邬江立馬斷定了。

他唇角掀起笑容,莫名地有幾分冷意。

站在飯桌旁邊的劉易行悄悄地退後幾步,心裏不斷祈禱老板能忘了他。

但隋緣事一點都沒看出來,他只看見了笑,還以為邬江很開心。

“很開心嗎?”

“嗯,開心。”

邬江噙着笑,定定地看着隋緣,心裏的不悅頓時消散了。

算了,送了總比跑了強。

他這麽安慰自己,心情頓時輕快了不少。

劉易行見到邬江的氣壓變化,也跟着松口氣,并在心底默默給隋緣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立志成為老板娘的人,和他這個打工仔還是不一樣的。

飯菜上齊後,邬江起身給隋緣盛了一碗湯。“嘗嘗這個。”

隋緣用勺子攪了攪,感覺和外面的湯水沒有什麽不同。他舀了一小勺,小心謹慎地喝了一口。汁水入口的那一剎那,隋緣眼睛瞪圓了,又多舀了幾大勺喂進嘴裏。

“好喝!”

“慢點。”

邬江看見隋緣喜歡,眉眼也跟着彎起來。

“嘭——”

輕微的聲響從身旁冒出來,而眼前的人還在吃飯,大快朵頤吃得正香。餘光瞥向聲源處,發現劉易行在鬼鬼祟祟地開門,不知道要去哪裏。

邬江眼神微動,鎖定劉易行。

劉易行察覺到邬江的目光之後,立馬繃緊了身子,扯出笑容。

“老板……”

“猥瑣。”

邬江淡淡吐出兩個字。

劉易行卻想要罵街。

我猥瑣?不是,我怎麽猥瑣了!

行,你清高,你牛逼,你不猥瑣,我看最後真相大白的時候你怎麽哭!

這麽在心裏罵完之後,劉易行感覺順氣多了。

然後繼續“猥瑣”地笑,“老板,我出去了。”

邬江輕輕點頭,仍舊目不轉睛地看着隋緣吃飯。

劉易行下意識跟着看過去,發現那叫一個狼吞虎咽、風卷殘雲呀,好像餓了好幾天沒吃過飯一樣。

他收回目光,擦了擦眼睛,以保持它原本的純潔。

本來劉易行應該馬上走的,但看過隋緣的吃相和邬江的專注之後,他不滿了。

像他這樣如此周正的長相都被說成猥瑣,那隋緣的吃相又算是什麽?

于是乎,他湊到邬江身旁。

“老板,你覺得老板娘的吃相咋樣呀?”

邬江本來并不想回,但聽見那聲“老板娘”之後,耳朵動了動,張了嘴。

“可愛。”

可愛?!!!

劉易行震驚了,

他反複轉頭去看隋緣,都沒找出“可愛”這個詞和隋緣的吃相有什麽關系。

如果非要找出關系的話,那就是沒有關系。

“我臉上有東西麽?”

隋緣咽下一塊肉,擡起明亮的眼睛,問着劉易行。

“有呀。”劉易行随口說着。

“哪呢?”

隋緣信以為真。

劉易行正準備心口胡謅,忽然,一道自帶涼意的目光直直射向他,他抖了抖身體,猛地拍了下桌子。

邬江立馬站起來,面孔沉下去,正要說話,就被劉易行搶先一步。

“你臉上有老板的目光,從頭到尾,老板一直盯着你,就沒吃幾口飯。隋哥,不是我說你,只是這樣實在是不好。明明是你請我們老板吃飯,到最後怎麽只顧得上自己了呢?”

邬江長了張嘴,又默默改口,換了其他的話。

“劉易行,別說那些。”

“老板,你受了委屈,為什麽不能說呀?”

劉易行轉身埋怨,卻趁隋緣看不見的時候,使勁給邬江使眼神。

邬江接收到眼神,皺眉,加重語氣,“劉易行!”

“老板!”

“劉易行,出去。”

在邬江贊賞的目光下,劉易行“不情不願”地出了門。至此,這場雙簧結束了。

而唯一的觀衆還不知道被耍了,甚至因此生出了愧疚。

“邬江,是我沒有考慮周全。”

“沒事,你放心吃吧,劉易行嘴太碎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

邬江坐下,伸出修長手指撥弄桌子上的茶水,餘光卻在瞥着隋緣的一舉一動。他低頭,細長的睫羽閃動,在眼下投落出一片扇形的陰翳。不說話時,有一股低沉的情緒從眼底蔓延開來。而他手邊的碗裏,一份食物也沒有。包括停靠在筷架上的食箸,也是幹幹淨淨沒有沾染一點東西的。

在隋緣眼中,邬江此時俨然是一幅“我受了委屈,但我不說”的樣子。

他心裏生出稍微的愧疚,一想到自己是抱着目的來的,就更愧疚了。

“要不然,你也吃點?”

隋緣說着,就戀戀不舍地将最滿意的那道菜推到邬江的身前。

在這期間,隋緣好幾次看向邬江,希望邬江能夠開口阻止他的行為。但直到最後,邬江也沒有開口,他的希望還是落空了。

于是,隋緣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邬江拿起筷子,落在那道菜的上方。

“想吃嗎?”對面人的笑吟吟的問。

隋緣的目光和全部心神全放在那道菜上,完全忽略了邬江眼裏的算計和小心思。

“你坐在我旁邊,不就可以吃到了嗎?”

“對呀,我怎麽沒想到!”

隋緣興奮地拍大腿,後知後覺才平息下來,看向邬江。兩只黑黝黝的眼睛閃動着奇異的光芒,夾雜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只見他斟酌語句開口。

“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

于是,隋緣站起來,把椅子挪到了邬江的旁邊,他和邬江并排坐在一起,手臂擦着手臂,臉上滿是笑意。

而邬江的眼裏也彌漫着淡淡的歡喜。

他的計謀得逞了。

邬江擡起手臂,搭在隋緣的肩膀上,若無其事地舉着筷子,假裝要去夾遠方的食物。

由于姿勢的原因,随緣剛好能聞到從邬江身上傳來的氣息,淡淡的皂角香味。

和其他的洗發水,沐浴露不同,就是很普通的香皂氣息。但是卻意外地令人舒适。

随緣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身子是說不出來的別扭。他不咀嚼食物了,連筷子也停在半空中,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邬江突如其來的摩擦吸引去了。

似乎是因為筷子下的食物是一顆鹌鹑蛋,所以邬江三番兩次都沒有夾起來,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嘗試。

“好了嗎?”

隋緣有些受不住了,他詢問。

嗓子有些幹癢。

他滿心期待着邬江已經夾起了那塊食物,但事與願違,頭頂響起淡淡的失望聲。

“沒有。”邬江停頓幾秒後,以一種自嘲的語氣開口,“看來這個蛋我是吃不上了。”

“那,那我來幫你吧。”

隋緣說完就迫不及待起了身,而此時,邬江還沒有完全坐下,于是他就撞到了邬江的下颌。

“嘶,好痛。”

邬江故意痛呼出聲,左手揉着下巴。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隋緣慌忙道歉,并且第一時間想要去查看邬江的傷勢,可是邬江的手掰不開。

“讓我看一下,傷口怎麽樣?”

“痛。”

邬江直直望向隋緣的眼睛,那裏面一點疼痛的情緒都沒有。

有的,只有不可告人的籌謀。

“真的很痛嗎?”

“嗯。”

邬江煞有介事地點頭,并用手悄悄護住自己的下巴。

【完蛋了!說好的請邬江吃飯,可現在不僅光顧着自己吃了,還把別人給撞傷了。怎麽辦?】

“沒事的。”

就在隋緣發愁的時候,邬江忽然開口了,并且摸了摸隋緣的腦袋。

“我沒事,你不用太擔心。”

或許是邬江溫柔的語氣,又或許是柔軟的眼神,隋緣心裏的愁悶減少了很多。

與此同時,愧疚更多了。

“要不然我送你去醫院吧。”

“不用,坐下吃飯。”

随緣聽話坐下了,可目光總是時不時的往邬江的方向去瞅。

他忍不住關心的詢問,“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

邬江淡淡回複,但看見隋緣關心的表情之後,他又想出了一個主意。

“就是……”

“就是這麽了?”

隋緣的心立馬懸起來了,連碗裏的肉也不香了。

“就是可能吃飯的時候有些問題。”邬江皺眉,眉間凝結着淡淡的憂愁。

隋緣眨着眼睛,有些發愣。

腦子裏開始産生一些雜七雜八的想法。

【邬江吃飯有問題,難道需要別人喂他?】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于是主動開口,“要不然,我來喂你吧?”

隋緣一邊說話一邊用筷子夾菜,在小心翼翼的往邬江的嘴裏送。

面對心上人主動投喂,邬江的羞恥心有些有搖擺了。

“你快吃呀,愣着做什麽?”

在隋緣的“逼迫”下,邬江還是張開了嘴,咽下了菜。

重複幾次之後,邬江開始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雖然他不太清楚隋緣的的腦回路,下巴受傷為什麽會需要別人投喂。

但是面對隋緣難得的親近,他決定将這個疑惑壓在心底。

第 44 章

第44章

邬江越聽越覺得好笑。

如果真的沒有背叛他的母親,又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私生子?

他換了動作,卻沒了耐心和沈父繼續交談。

他來找沈父的目的,只是為了找回丢失的記憶,其餘的東西,并不重要。

“不好意思,打擾了。”

病房的門忽然被推開,沈夢明媚的面孔暴露于兩人面前。

沈父和邬江同時震驚了。

沈夢盯着邬江,眼底也是殘餘着驚訝的情緒。她右手攥住沈黎的手腕,強迫沈黎跟着她進去病房。

沈黎低着臉,右手扒拉門把手,與沈夢僵持,顯而易見是不願意跟沈夢進去的。

可惜,容不得他。

有些事情,即使他努力遮掩,也還是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所以說,邬江才是我的弟弟,而他,只是一個冒牌貨?”

沈夢提起沈黎的手腕,勾着紅唇笑問。

分明是笑語,可她眼底沒有一絲笑意,甚至夾雜着冷冽。

沈父很不想在這個不合适的時機承認,可他看了一眼排斥的邬江,還是點了頭。

“你有什麽想說的麽?”沈夢看向邬江。

“我不信他的話。”

邬江态度明顯。

沈夢心頭微松,笑了一聲,“也就是說,你自願放棄有關沈家的一切?”

“本就與我無關。”

邬江神情冷淡。

沈夢滿意了。

她面對沈父,隐忍多年的面容難得出現倨傲的神色。

“父親,現在你只有一個繼承人了。”

沈家是絕不可能交到外人手中的,可親生兒子又不願意回沈家。

那麽,除了她,沈家還有誰呢?

相對于面對邬江時的熱切,沈父對沈夢的态度可以稱得上是冷淡。

“別忘了,沈家還有沈黎。”

“父親!”

沈夢的笑容破裂。

她不敢相信,沈父寧願将沈家交到外人手中,都不願意給她!

“沈夢,我養了沈黎那麽多年,也算是有了父子情誼,他是我的兒子。”沈父不緊不慢地敘說着。

可沈夢壓根聽不進去。

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沈父的那句話。

「沈家還有沈黎。」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夢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強迫自己平靜下來,繼續僞裝成以往溫順的模樣。

“那我就聽父親的。”

而她身旁的沈黎才緩過神來。

“您真的要将沈家給我?”

沈黎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早已經做好了沈家一切與自己無關的準備,只是沒想到……

他收緊雙手,心髒在胸腔裏砰砰跳着,在無聲訴說他的喜悅。

沈父望着沈黎,若有若無地一聲嘆息後,點了點頭。

沈黎頓時喜上眉梢,沒忍住伸出手機,想給隋哥打個電話。

但一想到隋哥走了,他臉上的情緒也暗淡下來。

于是,病房內三個人,沒有一個是開心的。

不約而同的沉默中,邬江走了出去。

“邬江!”

沈父在身後輕喚,踉跄地爬下床想要跟上去,但由于長期卧病在床,肌肉無力,立馬栽了個跟頭。

沈夢下意識伸出手,可又硬生生地收回來。

于是沈父狼狽地趴在地上。

沈黎本以為沈夢會去扶,便沒有上前。可等了半天,只看見沈夢背對沈父,攪弄手中的咖啡,一幅不問世事的模樣。

沒辦法,只能沈黎去扶。

“你沒事吧?”

“還好将沈家交給了你,不然現在都沒有人扶我呀。”

沈父樂呵呵地拍着沈黎的手,說得沈黎滿臉羞紅。

以往沈父出事,沈夢總是第一個現身,而他大多時候都會躲得遠遠的。

畢竟,沈父于他,更多的是利用。

而聽見這話的沈夢,只覺得寒心,将湯勺往被子裏一扔,就轉身離開了,看都沒有看沈父一樣。

沈父也不在意沈夢的離去,拉着沈黎聊天,加深感情。

病房不因沈夢的到來而熱絡,也不因沈夢的離去而冷場。

……

醫院外,隋緣坐在車內,安安生生的。

五十和他打電話,說了後面隋意去了沈家,後續的事情也由隋意來解決。隋緣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車門被打開,一個人鑽了進來,坐在他身邊。隋緣幾乎不用擡頭,就知道是誰。

“敘完舊了?”

“嗯哼。”

邬江見到隋緣乖乖地聽他的話,待在車內,被沈父攪和的心情頓時好了很多。

唇角也彎起。

眼角也彎起。

像月牙。

“敘舊那麽開心?”

【瞧瞧,都笑成美人花了。】隋緣在心裏肆無忌憚地吐槽。

邬江唇角動了動,笑得更歡了。

有人在誇他,雖然是暗戳戳地誇。但這意味着某人說得是真心話。

“聽,別笑了!”

隋緣忽然伸出手捂住邬江的嘴。

“怎麽了?”隔着手掌,邬江眼睛溫軟。

“你看着我笑,感覺好瘆人,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隋緣縮了縮身子,離邬江遠一點。雖然他答應了五十,要靠近邬江,成為邬江的伴侶,但沒說要獻出身子呀。

眼見邬江要靠近,被他一把退回去。

“你現在看我的眼神十分詭異。”

邬江失笑,“怎麽詭異了?”

“像是要把我吞吃入骨了。”

隋緣抱着衣服,小心翼翼地說。

邬江不笑了,認真地看過去,透過指尖的縫隙去看下面的風景。

說實話,在某種意義上,他确實想把隋緣吞吃入骨。

“對了,你和隋緣有什麽關系?”

邬江想到在沈家的事情,那三個人口口聲聲說隋緣是冒牌貨。

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冒牌的。

難道是那次答辯的時候,那人不同常态地拽着他跑?

“額,同胞兄弟。”

隋緣說得煞有介事,反正在某種意義上,他和原主确實是兄弟。

“那為什麽之前沒有聽說過你?”邬江有點子懷疑。

“因為之前吧……嗯,之前我被拐賣了。”隋緣認真點頭,“對,就是這樣。”

邬江皺眉,有點扯。

但一想到他自己的事情,又覺得不算是太扯了。

如果拐賣是胡扯的話,他這個真假少爺豈不是小說?

“那你為什麽之前不說出來?”

【又是一個坑。連續三個坑了。反派和我有仇嗎,是不是故意想搞我呀?】

隋緣現在已經不想再看邬江了。

看一眼就煩!

“因為那家夥叛逆得很,所以找到我也沒聲張,我們倆不動聲色地互換身份了。”

“所以和沈黎青梅竹馬的不是你。”

邬江眼中浮動着若隐若現的期待。

“對呀,和那家夥青梅竹馬的是你呀。”隋緣呵呵噠,反手堵了邬江一下。

從此主動變被動,攻防輪轉。

“你怎麽知道?”邬江詫異。

他明明已經極力隐瞞了,隋緣又是從哪裏知道的真相?

“呵呵,紙是包不住火的。”

前面當司機的劉易行摸了摸鼻子。

他該怎麽和老板解釋,是他告訴老板娘的呢?

算了,不說了,畢竟老板娘>老板>他。

果然,打工仔在哪裏都是底層。

只可惜,他不想主動暴露自己,老板就已經找上了門。

“劉易行,是不是你?”老板的聲音從後面鑽進耳內,如同鬼魅一般恐怖。

劉易行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提了提嘴角,轉頭,“這……老板,沒辦法,老板娘非要問一些關于您的事情,作為員工的我,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呀!”

他兩首攤開,一幅無奈的樣子。

當然如果不是隋緣知道真相的話。

“明明就是你自己藏不住八卦,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我不想聽,是你非要講的。”隋緣忍無可忍。

“诶,老板娘,您關心老板不用遮遮掩掩的,您對老板的心我都看在眼裏。不用感到害羞了。”

劉易行眼尖地看見邬江緩和的面容,心思泛起,繼續活攪蠻纏。

事實怎麽樣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板想聽什麽。

比起劉易行這個飽受社會慘打的打工仔,隋緣還是棋差一招。

“誰害羞了?誰是你老板娘,你給我閉嘴,不許扭曲事實!”隋緣氣得上跳下竄。

劉易行看了一眼邬江,估摸着差不多了,佯裝嘆氣妥協。

“唉,行吧,是我主動說的。”

“你看,我就說了,是他主動說的,不是我主動問的,我一點都不關心你。”

隋緣指着劉易行極力證明自己的清白,殊不知,在邬江眼中,這是越抹越黑,自我暴露。

但顧忌着随緣的情緒,邬江違心地附和。

“嗯,是他的錯,和你沒關系。”

“我都說了。”

隋緣為自己獲得清白而歡喜。

“你不是說要約我麽?”邬江忽然提起一嘴。

隋緣愣住了。

【诶,啥時候說的?我咋不記得?】

邬江的面孔肉眼可見地黯淡下來。

他念念不忘的約會,竟然被對方忘了。

劉易行感受到氣壓不對頭,趕忙為隋緣找補,“那啥,隋哥,你剛才不是說想給老板一個驚喜麽?”

“驚喜?”

邬江在嘴裏琢磨着,眼裏多了些光彩。

他心裏雖然清楚,隋緣已經把事情忘了,但還是忍不住期待。

“劉易行說得是真的?”

“嗯嗯。”

隋緣趁着剛才的空隙,猛翻聊天記錄,終于在列表的最下面找到了對話。

這才想起來了,此時面對劉易行的臺階,自然是愉快地接受了。

“真想知道你準備了什麽。”

隋緣心裏虛虛的,兩只眼睛瞟着窗外。

三十分鐘後,地方到了。

一家裝潢豪華的餐廳,氣勢恢宏的外表讓隋緣有些望而卻步。

自然不是因為不想吃,而是怕錢不夠呀!

正難受着,已經走了幾步的邬江折身,走到他面前,“走,一起?”

“你先去,我還有個驚喜要去取一下。”

隋緣說得真誠,但這真誠有幾分,全靠邬江對他的濾鏡有多深。

“好,我先進去等你。”邬江唇角笑意加深。

隋緣親眼看見邬江進去之後,腳下生風,立馬就想跑路,被留在門口的劉易行抓住。

“去哪呀?隋哥?”劉易行笑得開懷。

“去取驚喜。”

隋緣心虛開口。

“別裝了,你都忘完了,對不對?”劉易行毫不留情地戳破隋緣的謊言,環抱雙臂,斜斜看着隋緣,“剛才要不是我打圓場,老板可真的要發火了。”

“邬江脾氣沒那麽差吧,不就一頓飯麽?”

隋緣質疑。

劉易行呵呵,“你以為是一段飯,可在老板眼裏,那是你們友情更進一步的證明。”

他算是明白了,老板對隋緣是一廂情願呀。

但是沒辦法,為了讓老板開心,為了獲得更多的年終獎,就算隋緣是直的,他也要幫助老板給掰彎咯。

于是劉易行哄騙得毫無愧疚之心。

“真的?”隋緣半信半疑。

嘿,不是說成為邬江的伴侶麽?那要不然先從兄弟做起?

“對啊。”

劉易行擰開一瓶水,他開了一路車,口渴,于是喝了幾口。

“可我不想和他做兄弟,我想做他伴侶。”

隋緣忽然張嘴。

他算是看出來了,劉易行了解邬江很透徹,那通過劉易行打探邬江,一定能得到可靠的情報。

“撲——”

但隋緣沒料到,劉易行直接一口水噴了出來。

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隋緣,“你喜歡老板?”

隋緣搖頭。

劉易行松口氣,“我就說嘛,你品味沒有那麽差,腦子也沒有那麽蠢。”

又喝了一口水,他才想到一個疑點,“不對,你不喜歡老板,為什麽想做老板的伴侶?”

隋緣食指摩擦大拇指,這個動作一出來,劉易行頓時明白了。

“原來你是同道中人呀,天哪,爬上老板的床,成為老板的伴侶,就能獲得老板的全部身家。這樣的絕妙主意我之前怎麽沒有想到?”

“那你現在知道了。”

“算了,我品味沒有那麽差,腦子也沒有那麽蠢。”

劉易行擺擺手,卻在無意中重傷了隋緣。

“你禮貌麽?”隋緣幽幽開口。

“咳咳咳,那啥,不重要,接下來,我會幫你的。但是吧,你懂的。”劉易行食指摩擦大拇指,笑容猥瑣。

隋緣嘆了一口氣,擠出笑容,“行呀,先給錢,我錢不夠。”

劉易行頓時有些肉疼,但一想到這是長期投資,而且他有十足的把握獲得巨大的盈利,于是答應了。

“不過在此之前,先去準備一份禮物。我剛才——”

劉易行按下車鑰匙,後備箱升起,裏面各色各樣的精美禮盒映入眼簾。

“我擦!那麽多,沒想到你早有準備呀!”隋緣屬實是驚訝到了。

“這就是哥哥的實力。”

劉易行一臉驕傲。

隋緣呵呵,然後毫不留情地全部薅走了。

“我說,你給我留點呀!”

“別忘了,巨大的盈利。”

劉易行頓時不心疼了。

跟以後的回報來比,這點算什麽,毛毛雨罷了!

于是大手一揮,轉過身去,眼不見新舊不同了。

嗚嗚嗚。

他的錢,沒了。

廂房內,裝修精致古雅,看起來如同身處古代,每一件擺件在拍賣場,都是不低于五位數的存在。

這實力,隋緣小小地留了一下口水。

“你似乎看起來很開心。”

邬江一眼掃過那些禮物,沒有一個入他的眼。

當了劉易行那麽多年的老板,他一眼就看出來,這些都是劉易行準備的。

其實,他早就猜出啦所謂的驚喜,只是随緣的跑路借口,但他還是沒有揭穿。

原本已經做好被放鴿子的準備,可真等看見隋緣進來後,還是忍不住地歡喜。

此時見到隋緣歡喜後,更是歡喜了。

“和你吃飯,當然歡喜了。”隋緣笑着說。

【那當然是因為有人掏腰包呀。】

邬江下意識笑起來,可聽見那道心聲後,笑容中又多了點其他的東西。

“這些都是我給你的驚喜,喜歡麽?”

“喜歡。”

第 43 章

第43章

沈黎和隋意推心置腹,說開了。

當指針滴滴答答轉了不知多少圈時,隋意看了一眼鐘表,站起來整理衣服。

“我要走了。”

“隋哥,你什麽時候回來?”

沈黎仰倒在床上,抱着枕頭仰視隋意,他的頭發亂成一團,幾根呆毛翹起,有些軟萌。

“我不确定。”

隋意頓了一下,“但我們會再見面的。”

他俯下身子親了沈黎一下。

沈黎原本不願意的,可面對隋意的吻,他還是受着了。

他拉住隋意的手,不舍,“早點回來。”

“還沒走呢。”

隋意坐到沈黎的旁邊,望着縮在被子裏的人。什麽都沒有說,可那雙眼睛,又好像把一切都說了。

他撫摸沈黎的腦袋,耐心地将呆毛撸順。剛才對于隋忻的不耐煩完全消失不見,此時面對沈黎只有柔情。

“叩叩叩——”

房門被敲響。

兩人都沒有動作,依戀這一刻的相處。

“沈黎。”直到門外傳來沈夢的聲音。

沈黎下意識抱住隋意的胳膊,兩只黑色眼睛水潤,含着乞求。

這是在求隋意為他出頭,又或者說,在求隋意為他提供庇護。

“不想見她。”

疑問的語句,可語氣卻是肯定。

沈黎的腦袋在空中糾結一會,還是點了點頭。

“嗯,隋哥帶我走吧。”

“可我把你帶到哪裏呢?”

隋意還真的順着沈黎的話想了下去。

他現在還要做任務,需要在兩個世界之間不停穿梭,怎麽能帶着黎弟走呢?

他在這裏發愁,低頭一看沈黎在那裏揪着他的手指玩,登時抽出手指,戳了戳沈黎的腦門。

“真想把你變小,裝進我的口袋裏。”

“隋哥,痛。”

沈黎捂着腦袋叫喚,可眼睛裏是明晃晃的狡黠。

相當拙劣的僞裝,明眼人都知道是故意的,但沒辦法,有人被愛情蒙蔽了雙眼。

“真的?讓隋哥看看。”

隋意聽見沈黎喊痛,一下就緊張起來了。俯下身子,小心翼翼掰開沈黎的手掌,去看腦門上的傷口,等見到那裏一片光潔之後,頓時松了口氣。

“還好沒事。”

“撲哧,哈哈哈哈,隋哥好笨。”

沈黎卷着被子在床上打滾,笑得放肆。

隋意無奈,跑上床将沈黎壓在身下,輕輕捏住沈黎的鼻子,威脅,“捉弄我是吧,膽子肥了。”

“隋哥,我不敢了。”

身下的人連忙告饒,可隋意卻不想這麽輕易放過對方,于是湊到沈黎耳邊,誘哄:“那你說沈黎和隋哥天下第一好。”

“我不。”

“真不說?”

“不說!”

隋意沒了辦法,只能上手扯開沈黎的臉蛋,輕聲威脅:“不說我就把你的臉扯圓了!”

“隋哥。”

卷起的被子裏露出一張小臉,兩側被他的手扯着,嘴巴被迫張開,連撇嘴的動作都做不出來。只能那眼睛瞪他,可隋意壓根就不為所動。

身下這人見到不管用,急了,想伸出手自救,可隋意用身體壓制對方,讓沈黎動彈不得。

最後,垮了臉,聲音也垮了。

“隋哥,放開我好不好?”

“條件。”

隋意提醒。

沈黎滿心滿眼都不情願,當然不是不情願說這句話,只是不情願被逼着說這句話,尤其是隋哥看起來這麽嚣張的情況下。

“嗯?”

“哦。”沈黎不情不願,“沈黎和隋哥天下第一好。”

“聲音太小了,聽不見。”

隋意故意的。

沈黎也看出來了,但沒有辦法。

“沈黎和隋哥天下第一好!”

“真好聽。”

隋意松開了人,但人卻撅起了嘴。

“以後不要理你了。”

“我錯了。”

“滾開。”

一只瑩白的手拉上被子,将人徹底埋入被子下面,任由隋意怎麽哄,怎麽拉都不願意漏條縫。

隋意嘆了口氣。

怎麽辦,又把黎弟惹生氣了。

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讓黎弟這麽可愛呢。

讓他看一眼,就想逗弄。

“叩叩叩——”

恰好這個時候,敲門聲第n次響起。

隋意終于分了注意力。

他看了一眼門,然後扒拉開被子,剛有一條縫隙,就被一只手扯了回去。

“離我遠點。”

悶悶的聲音。

隋意失笑,認真說:“我要走了。”

“随便你!”

語氣很任性,可隋意還是見到被子鼓動一下。

隋意起身,收回目光,轉身開了門。

門外是一臉倦色的沈夢,她敲了将近十分鐘地門,可就是沒有一個人回她,都把她當作空氣一樣。

沈夢表情不太好,“為什麽到現在?”

隋意整理袖口,不拿正眼去看沈夢。

“和你沒關系。”

沈夢面容扭曲一秒鐘,又恢複原狀,往門縫看了一眼,還沒有看明白呢,一只手就略過她的眼睛,啪的一聲關上門。

眼前叛逆的男子微低着頭,目光在袖口處打轉。

“不該看的別看,不該管的別管。”

沈夢眉目籠上陰影,“我是他姐姐。”

“呵。”男子擡起頭,惺忪的眉眼深邃濃烈,“馬上就不是了。”

“隋緣,你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呗。”

隋意雙手插入口袋,擦過沈夢離去,臨走時止步,轉頭,正對沈夢的耳朵。

“對了,他和沈黎的事情,你都不要管。”

似是警告,又似乎只是随意地話語。

沈夢面色僵硬,扯動嘴角,發現提不起來。

“你的事情,我一向不插手。”

隋意一聲嗤笑之後,離開了沈家。

長廊內,房門前,沈夢面容陰沉,目光透過眼前的雕花紅木門,好像看見了裏面的沈黎。随即一絲厭色滑過。

“真令人讨厭。”

不知道再說沈黎,還是隋意。

接着,沈夢腳步轉動,走了幾步之後,又返回到房門前,敲響了門。

“沈黎,在麽?姐姐有事情和你說。”

第一聲,沒有應。

沈夢也不焦急,挂着和善的笑容,好像真是好姐姐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門,相當有耐心。

等到第二十幾次的時候,門終于開了。

她那有些僵硬的笑容重新綻放光彩。

“有事麽?”

劈頭蓋臉砸過來一句話,不耐至極。

沈夢假裝沒有看見沈黎的不耐煩一樣,仍舊柔着聲音,“爸在醫院躺着,你待會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不去。”

沈黎說完就要關門。

“商量沈家的財産——”

關門的動作戛然而止,沈夢的笑容終于多了點真情實感。

“什麽時候走?”

“你需要多長時間收拾?”沈夢反問。

她打量沈黎,身上的家居服皺巴巴的,顯而易見是被人惡意揉搓的。不僅如此,上身的扣子還被扯掉幾顆,露出小片白皙的胸口。而沈黎的鞋子,沈黎壓根就沒有穿鞋子,赤着腳站在毛毯上。

沈黎經由沈夢的目光,也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不太行,欲蓋彌彰地攏了攏衣服,底氣不足地說:“一小時。”

“行,我等你。”

沈夢站在門外,看着沈黎關上門,然後下樓坐在沙發上等待。

一小時後,兩人乘車去了沈父所在的醫院。

醫院。

彌漫消毒水氣息的病房內,沈父躺在床上,雙目出神地望着天花板。臉上複雜的情緒,令人說不清他在想些什麽。

有人推門進來了,他也無動于衷。

或者說,他壓根不在乎。

“聽人說,你是我的生身父親。”

邬江大概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坐在離沈父最遠的位置上。

他的聲音一出來,沈父的魂魄瞬間返回了軀殼。

不可置信地看向來人,神情激動,“你、你願意來見我了?”

邬江見到那張如同核桃一樣皺褶的面孔,眉頭下意識皺起,上半身微微向後仰。

言語平淡,“不,我只是想知道當年的一切。”

沈父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失落,但很快又重振旗鼓地張開笑臉。

“你既然想聽,那我就和你說。”

接着,就講起了當年的事情。

洋洋灑灑一小時,邬江卻聽完了自己的前半生。

聽完一切後,邬江揉了揉眉心。

他似乎明白先前自己為什麽會對沈父有隐隐的排斥了。

“是你遺棄在先,卻還要怪我怨你。”

“不!”沈父語氣開始激動起來,“不是遺棄,那是想讓你過得更好!”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當時沈家已經走到絕路了,只有把你送到邬家,你才能有更好的未來。你要理解我呀,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當年能再做一次選擇,我絕對 不會送你走,這麽多年的思念和折磨,我實在是受夠了。”

邬江掏了掏耳朵,不太想聽沈父的辯駁。

“明明是為了自己的以後着想——”

但還沒有說完,就被激動的沈父打斷了。

“絕對不是這樣的!”沈父言語有些散亂,“自從當年邬家沒落之後,我一直在找你,如果我真的自私,壓根就不會找你!我對你母親的感情可是很深的,你是她唯一的兒子。我怎麽可能不對你好……”

沈父說着說着,已經有眼淚掉落下來。

可這些話,邬江一個字都不信。

他勾唇冷笑,“那沈昆?”

“沈昆那是借口!”沈父急忙解釋。

“我知道你一定對我心懷芥蒂,所以才想通過沈昆來接近你,緩和我和你的關系。我和他是沒有關系的,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的母親!”

第 42 章

第42章

隋忻枯站在原地。

沈夢從身後走過來,越過他,“為什麽不去追?”

“追不上。”

隋忻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轉身離去。

那張常帶笑容的臉此時黯淡無光。

他走出門,上了車,吩咐張叔:“回家。”

張叔扭頭看着窗外,見到只有隋忻一個人,心裏疑惑,“家主,不等小少爺了?”

“他不會來了。”

隋忻頓了一下,眼皮垂落。

張叔即使再遲鈍,也察覺到了隋忻的心情不太好,默默閉上嘴,踩了油門,車身移動,窗外的沈家逐漸遠去模糊。

隋忻也緩緩升起車窗,二樓窗口的影子徹底被遮擋于玻璃外面。

他徹底閉上眼。

沉默籠罩整個車廂。

“張叔,你覺得現在的小少爺怎麽樣?”

隋忻忽然開口,半睜的眼睛忽明忽暗。

“現在的小少爺呀,很好呀。”

張叔摸不清隋忻的想法。

等了一會沒聽見聲音,以為是對自己的答案不滿意,又繼續說:“小少爺比以前開朗很多,還關心人呢。以前的小少爺可不會這樣。”

張叔感慨着。

隋忻越發不吭聲了。

“小少爺是和家主鬧矛盾了麽?”張叔試探性地詢問。

隋忻仿佛被戳中了嗓子眼。

啞着聲音,“不是,只是回到了最初而已。”

回到了最初?

張叔用腦子思考,想起家主和小少爺小時候的樣子,兄友弟恭,可愛得很。

于是爽朗笑了一下,“小時候,家主和小少爺的感情還是很好的。”

隋忻沒了聲響。

他雙手抱着腦袋,頭發散亂,全無在外面的社會精英形象。弟弟的影子如同陰霾将他拖入記憶的深處。

[哥哥,媽媽怎麽了?我剛才去看她,她好像睡着了,不理我。]

年幼的弟弟鑽入他的被窩,哭唧唧的。

那時候的弟弟還不是現在桀骜難管的模樣,整個人像極了現在的沈黎,乖軟柔弱,總是拽着他的衣角叫哥哥。

他如果不回複,弟弟就會敏感得覺得哥哥不喜歡自己,然後趴在他的床上嗚嗚咽咽地哭。

一點都沒有男子漢的氣魄。

可也是最依戀他的。

[那我去看看,你先去睡覺。]

聽到弟弟的話,隋忻已經隐隐猜出一些東西,但沒有聲張。等親眼看着弟弟跑到他的床上,蓋上被子,閉上眼,才輕輕出門。

[別關燈!]弟弟睜開眼,像是兩顆黑豆子,[我想等哥哥回來。]

[好。]隋忻輕快地答應了。

之後他走近了母親的卧室。很久之前,母親就和父親分房了。

屋內,窗簾拉了一半,晚風吹動白紗,攪動床前昏黃的燈光。

隋忻關了窗戶,白紗不動了。床前的整個房間籠上一層昏黃的光,像是防塵袋。

而他的母親,那個容貌姣好的女人躺在床上,面容安詳,似乎在酣睡。燈光照在她細膩柔和的肌膚上,好似是中世紀油畫的聖母。

隋忻屏住呼吸,走近,發現今天母親換了一副新床單,是紅色潑墨的,鮮紅得好似活過來一般。

他沒有在意,繼續走近,足以看清母親的面孔,同往日一樣。

[媽。]

他小心翼翼地喚着。

床上的人沒有動靜。

可他能看清女人脖頸上的淤青,而枕頭旁是一片濡濕。

隋忻心中的猜測落實,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燈,鑽入被窩,原本閉上眼睛的弟弟立馬睜開眼,往他懷裏鑽。

[哥哥,我怕。]

弟弟幼小,有些嬰兒肥,真是可愛的年紀。

隋忻看着,沖散了心裏的哀愁,捏了一把弟弟的臉蛋,輕聲說:[沒事了,媽睡了。]

[可是媽媽不理我。]

[媽心情不好吧。]隋忻面容隐忍。

弟弟的身子抖動起來,将自己完全縮成一個球,緊緊抱着隋忻。裸露的手腕上是幾處掐傷的青紅。

[哥,我怕。]

[哥哥在,不會讓你受傷的。]隋忻拍着弟弟,背上的抽痕仍在隐隐作痛。

[嗯嗯。]

弟弟閉上眼睛,依偎在隋忻的懷裏,睡熟了,

而睜眼的隋忻眼裏一片愁悶。

次日,隋家的房子內喧鬧。沒等到天亮,隋忻睜開了眼睛,就發現弟弟兩只眼虛虛閉上,抓着他的衣服在發抖。

[別怕,你待在這裏,我出去看看。]

隋忻說着就要起身,被弟弟拉住,乞求,[哥,別去,我怕。]

弟弟裹着被子,露出的睡衣上印着卡通小熊的的圖案,有些可愛。如果不是要哭不哭的狀态,那絕對是惹人喜歡的。

隋忻把弟弟抱起來。

弟弟只有幾歲,不算重,很輕松地就被抱起來,然後藏到了書桌下的書櫃裏。

[你在這裏待着,我出去看看。]

隋忻見到弟弟點頭之後,塞入一些東西,然後把櫃子的門關上。櫃子的門原本向外,但被他做了些手腳,移動方向,形成一個一個假象。

之後,隋忻出去,見到了不同的父親。

[爸。]

男人聽到聲音,後知後覺地轉過頭,看見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小孩,眼神迷茫。

[你是……]

[我是你的第二個兒子。]

對此,隋忻已經習以為常。

他的目的不在男人身上,在那扇有些吵鬧的房間內,那是母親的房間,他昨夜還進去了。

此時裏面被三四個人占據了,他們手上拿着奇怪的東西,說着奇怪的話。

隋忻把整個房間看了一遍,都沒有找到那個女人。

[我媽呢?]

房間內的吵鬧上無聲地落地了。

房間內,沒人回複隋忻,都是同情的目光。

不過隋忻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他看見了那張紅色潑墨的床單,暗紅粗糙,好像是真的血。

連氣味都很像。

隋忻見過很多次血,知道血是什麽樣子。

但這次,他瞪大了雙眼。

[孩子,別傷心,你的父親會好好陪着你的。]

有人不忍心,拍了拍他的肩膀。

隋忻面容扭曲,似是譏笑,似是痛苦,又似是暢快。或者說,是混合物。

男人這時候也嘆了一口氣,走到隋忻身後,摸着他的頭。

[孩子,別傷心,以後我陪着你。]

隋忻身子劇烈顫抖,只覺得惡心。

[滾開!]

尖銳刺耳。

躲閃的動作同樣尖銳刺眼。

男人的動作僵硬在半空,一時之間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繃着臉,頂着其他人的目光。

[你又不聽話了。]

[你昨晚在哪?]

隋忻紅了眼。

男人皺眉,[小孩子不要過問大人的事情。]

[我問你,你昨晚在哪!]

隋忻執拗逼問。

男人頓時不悅,這動作在他眼中,意味着駁了他的臉面。

于是怒斥,[小孩子就要乖一點!]

隋忻咬着牙,沒有說話,反而開始脫衣服。

這動作令在場的幾個人摸不清頭腦,有人以為是隋忻遭受的打擊太大,着急地勸慰:[孩子,別着涼呀!]

隋忻壓根就沒有停下,直到上半身徹底暴露在衆人面前,他才停下。

不約而同的冷呼聲。

只見孩子光潔的肌膚上傷口縱橫,煙頭的燙傷,皮帶的抽傷,手指的掐傷,拳頭的打傷,慘不忍睹,觸目驚心。

沒人能預料到衣衫整潔的內裏,是醜陋交錯的傷口。

[你怎麽不打了?]隋忻冷冷開口。

幾個人的目光紛紛看向男人。

而男人仍沉浸在震驚之中,此時面對隋忻的指控,措手不及。

[你在胡說什麽?]

[是不是胡說,你心裏不清楚麽?]

隋忻赤裸上半身,垂下眼皮。

[先生,你這是家暴,我們現在有理由懷疑你的妻子不是自殺。]為首的瘦高個皺眉。

[他在撒謊,你們不能相信他!]

男人有些慌亂,去看其餘的人,同樣是譴責的目光。

他有些焦急,大步走上前将扯着隋忻的胳膊,瘋狂搖晃,[快說你在撒謊,快說呀!]

隋忻垂頭站着,任由男人動作,可一雙黑色眸子已然死寂。

瘦高個看着莫名心痛,将兩人分開。

[先生,我認為你現在需要冷靜一下。]

[我冷靜什麽——]

男人沒說完話,就被其他的幾個人拉了下去。

房間內只剩下隋忻和瘦高個。瘦高個蹲下來,站在隋忻面前,刻意溫柔聲音。

[孩子,你告訴叔叔,你的父親真的打了你麽?]

隋忻木着眼,不說話。

瘦高個吃了閉門羹,不放棄,繼續循循善誘。

[叔叔是來幫你的,你告訴叔叔事實的真相,好不好?]

仍舊沒有回應。

瘦高個仍舊耐下性子,[聽說你有一個弟弟——]

[不要,不要打他!]

隋忻倏地睜圓了眼睛,神情慌亂。整個人陷入恐慌之中。

瘦高個側開眼睛,覺得有些難以直視。

[那你告訴叔叔,事實是怎麽回事,好麽?]

[不要打他!]

[叔叔不打人,你只要告訴叔叔真相,叔叔就能讓你和弟弟以後會挨打。]

隋忻看上去意動了。

[真的?]

瘦高個點頭。

于是隋忻就說了全部的“事實”。

瘦高個越聽越痛心,最後由于過于氣憤,幹脆站起來了。

[你先去安慰弟弟,叔叔還有事情要忙,回來再來找你,可以麽?]

隋忻點頭。

等到瘦高個出了房間,隋忻的眸子沉下來,轉身把弟弟拉出來,将剛才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所以如果有人問,誰打的你,你就說是爸,知道麽?]

弟弟還小,歪着圓乎乎的腦袋,小小的眼睛裏是大大的疑惑。

[可是哥哥之前說過不能說謊。]

[乖,你說了之後,就能和哥哥住在一起了。只有你和哥哥,沒有其他人。]

弟弟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還有些遲疑,[包括爸爸麽?]

[嗯。]

[那我聽哥哥的。]

弟弟撲入隋忻的懷抱,接下來所有的事情都朝着隋忻預想的方向發展了、

母親死了,父親被隔離。

他和弟弟生活在一塊。

曾經,隋忻以為這就是一輩子。

可誰能想到,一輩子這麽短。

“他現在可讨厭我了,明明當初那麽依戀我。”隋忻勾唇笑了,卻是苦澀。

“唉,小少爺只是不知道家主的良苦用心而已。等再過幾年,小少爺長大了,就能明白了。”張叔寬慰隋忻。

可惜,這句話隋忻已經聽了六年。

六天前,隋忻還有可能抱有幻想,可等了六年之後,隋忻不想再聽了。

“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他苦笑。

可如果再給隋忻一次機會,他還是會來的。

因為他想要的,從始至終都是那個幼時的弟弟。

……

沈家,房間內,隋意花了好長時間才把人哄好。

“終于不哭了。”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沈黎拍開他擦淚水的手,口上抱怨,可眼神時刻粘着隋意,生怕一眨眼的功夫,隋意又和以前一樣,消失地無蹤無影。

“怎麽會呢。”隋意反手握住沈黎的手,語氣溫柔,黝黑的眸子裏盛滿了沈黎的身影,“隋哥是沈黎的,隋哥就算把自己賣了,都不能把沈黎扔了。”

“不要!”沈黎捂住他的嘴,“我不要隋哥把自己賣了,隋哥只能賣給我。”

“好好好,賣給你。”

隋意失笑。

“你這次還離開麽?”沈黎忽然發問。

原本融洽的氣氛因為這句話而顯得有些異樣,沈黎見到隋意不吭聲,就知道答案了。

扭過頭,連同身子一起背對隋意,帶着自暴自棄的意味,“我就知道,隋哥你還是會不要我的。”

“哪裏,只是暫時分開而已。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隋意看得心裏難受,連忙把人掰過身子,定眼一看,果然又哭了。

于是手忙腳亂地哄人。

“以前你就是這樣。”

“是是是,我的錯。別哭了。”

“你下次走的時候,能不能跟我說一聲?每次都讓我等好久,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走,什麽時候來。”

沈黎壓抑着哭腔,啜泣着抱怨。

“你知道我來了?”隋意卻是大吃一驚。

“廢話,我當然知道了。”

“那之前?”

“我知道隋哥是怎麽樣的,我知道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沈黎環抱着隋意的腰身,把頭貼過去,“我知道裏面有你的手筆,所以沒有戳穿。可我只是怪你,怪你什麽都沒有告訴我。”

第 41 章

第41章

說的時候蠻簡單,可真等打電話時,隋緣就躊躇不前了。

“宿主。”

五十睜着一雙眼睛看他,含着光,在無聲催促。

隋緣退出了電話界面,打開了某聊天軟件,見到五十疑惑的眼神,有些心虛地解釋:“其實,相約人出來并非只能打電話的。”

五十懷疑:“真的不是因為害怕嗎?”

“……”

隋緣眨眨眼,幾秒後,像是一點就炸的炮仗,炸開了。

“我怕什麽?我為什麽要怕他?我只是、只是不想浪費電話費而已!”

聲音飄忽,虛虛的。

五十:呵呵,不信。

宿主一定是擔心被反派搞死!

隋緣在好友列表中嘩啦,在列表的最下面扒出了邬江。邬江的頭像是一片黑暗,有些壓抑,又有點高冷。

“真裝。”

他小聲吐槽。

五十聽見了,好奇地瞅一眼,“好像反派後期呀。”

隋緣打字的動作停下來,語氣驚疑,“什麽後期?”

“反派頭像的黑色程度,代表反派內心的陰暗程度,所以……”

後面的話,五十沒有說完,而隋緣已經明白了。

——所以反派現在頭像全黑,意味着反派內心陰暗到了極點。

默默咽了口唾液,擡頭,“我能不約嗎?”

“可以呀。”五十語氣輕快。

隋緣心放下一截。

“然後等反派恢複記憶之後,想起你做的事情,你就涼涼了。”

咯噔一聲,随緣的心又墜落了。

哭喪一張臉,“五十,我們倆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

雖然是五十單方面的過命。

五十沒讓隋緣失望,拍着隋緣的肩膀,“放心吧,宿主。”

隋緣感動。

但下一秒,他不敢動了。

因為五十情深意切地開口,“我會幫你燒紙錢的。”

“……”

塑料友情!

“五十~”隋緣脈脈含情。

“去!別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看我。”

五十一把推開隋緣,搶過手機,啪嗒啪嗒敲下一行字,直截了當地發了出去,然後将手機還給隋緣。

“好了。”

隋緣連忙拿起手機查看,上面只有一個字:「約?」

???

隋緣腦門一串冒號。

“就這麽問?靠譜嗎?”

“不然呢?”五十反問,開始忽悠模式,“你別看只有一個字,但這個字包含了你全部的心情和意思。”

隋緣本着一張臉,靜靜看着五十,等對方說完,幽幽地問:“怎麽不忽悠了?你不是很能忽悠嗎?”

“你說我忽悠你,那你自己問呀。”

五十有些不自在,摸摸鼻子。

隋緣皺眉低頭,但手指放在屏幕上半天沒動作。

五十把腦袋湊過去,見到邬江已經回複了。

「約什麽?」

“怎麽回?”

“你就說,約他出去吃飯。”五十支招。

“理由呢?”

隋緣的手指敲打出鍵盤之後,又默默删除了。

“約出來吃飯還需要理由?”

“不然呢?”

五十摩挲下巴,“你就說你想約他。”

隋緣點點頭,打出一行字,但又全都删了。哭喪着臉看五十,“我怕。”

“節省電話費?”五十呵呵笑。

隋緣低頭。

五十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頭大,拿走手機,“說,我想約你出去吃飯。”

隋緣眨眨眼,不明白五十的意圖。

“我想約你出去吃飯?”

“再來一次,不要疑問句,要陳述句。”

“我想約你出去吃飯。”

在隋緣說之前,五十就把手機遞上去,按下語音,于是乎,隋緣的話就被發出去了。

等隋緣搶回手機、想撤回消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對面不僅看見了,還給了回複。

「好,哪裏?」

隋緣再次看向五十,尋求幫助。

五十無可奈何,拿走手機,轉身出去了。幾分鐘之後,五十回來,比了個OK的手勢。

“明天下午四點,滿庭芳見面。”

“我的手機……”

“為了後續的跟進,手機由我暫時保管。”

五十把手機藏到背後,不給隋緣看聊天記錄。

“你不會發了什麽不該發的話吧?”

隋緣目光懷疑。

五十點頭,在隋緣撲過來的剎那,開口:“一切為了任務。”

隋緣啞火了。

……

次日下午,沈家。

輝煌明亮的會客室裏坐着三個人,彼此用餘光打量。

沈夢雙腿交疊,端起側手邊的茶盞,淺淺啜飲一口,漫不經心地看着另外兩個人。

沈黎坐在她側手,微低頭,眉眼都被垂落的劉海遮住。

而沈夢正對面,是正襟危坐的隋忻,兩根眉毛皺成一團,長眸裏的情緒變來變去。膝蓋上的兩只手攏在一起,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

“人都到齊了,就等最後一位了。”

沈夢巡視一圈,将手中的茶盞放回原處,蹭的一聲輕響後,兩個人都擡起眼皮朝她看過來,神情各異。

她面上笑容不變,低眉轉動價值連城的腕表。镂空的花紋鑲嵌在腕表上,金黃的表帶與女子細白的手腕相襯,折射出金燦燦的光落在女子眉眼間,似金蝶栖息在眉心。

另外兩人知道她意思,卻猜不出她用什麽手段請隋緣過來,都專注地望着她,暗藏打探和探尋。

“叩叩叩——”

沈夢就那麽坐着,氣定神閑地把弄她的腕表,直到會客室的門被敲響。

聽到聲音,沈黎登時轉了頭,直愣愣地盯着那扇雕花的紅木門,保持着起身的前奏姿勢。

倒是隋忻,沒有太大的動作幅度,只是嘴唇抿緊,雙手籠得更緊。

“進。”

沈夢揚聲,眉眼一直停留在腕表上。

“夢姐,找我有事麽?”隋緣小心推門進來,好奇的打探房裏的一切,最後看向中間的沈夢。

第一句,就錯了。

沈夢心裏多了成算,面上的笑愈發真切。

“沒事,想你了,想見見你。”

“是麽?”

隋緣打着哈哈,随便找個地方做了。

好巧不巧,正好坐在沈黎的對面。

他将其餘兩個人的身影看在眼底,心裏犯嘀咕。

也不知道沈夢找他幹什麽?要不是因為被威脅了,他才不會來呢。

沈夢微擡眼,瞧見隋緣一無所知的單純模樣,覺得好笑。

而房中的另外兩人就不這麽認為了。

沈黎從始至終低頭不語,不清楚在想些什麽。

隋忻則悄悄用餘光看着隋緣,與記憶中的人比對。

“嘿,隋忻,你怎麽也會在這?”隋緣見到氣氛有些怪異,偷偷搗了搗離自己最近的隋忻。

“你猜。”

隋忻沉聲,神情略有不喜。

“我猜?我要是能猜出來,還需要問你麽?”隋緣覺得奇怪,又看向對面的沈黎,“沈黎,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還活着。”沈黎緊了緊唇。

隋緣更摸不清頭腦了,這什麽回答?

“別裝了,說說你是誰吧。”

就在這時,沈夢忽然開口,用看熱鬧的神色看向隋緣,見到對方的身體頓時僵住,唇角彎起的弧度更大了些。

“夢姐,你在說笑麽?”隋緣死死捂住最後的馬甲。

“是不是說笑,你心裏比旁人更清楚。”

沈夢暗含深意。

此時,隋緣終于明白沈夢的用意了。合着今天是場鴻門宴呀!

“我弟弟在哪?”隋忻轉動眼睛,漆黑如墨、

隋緣微微發怵。

可他确實不知道原主在哪裏,只能胡攪蠻纏。

撐起笑容,“哥,我不就是你弟弟麽?”

隋忻驀地抓緊隋緣的手腕,力氣很大,攥得隋緣手腕發青。

他神色冷峻,“我弟,不會叫我哥。”

隋緣眨眨眼,想哭。但他是倔強的小強,不認輸。

“我變了,哥。我知道你為我好,才會嗷嗷嗷!”

“我說了,我弟不會叫我哥。”

隋緣話還沒有說完,隋忻就好像被踩中了痛腳,加大力氣,直接将隋緣的手腕卸了。

“說,他在哪?”

此時的隋忻陷入執拗中,覺得是隋緣綁架了原主。

可事實壓根就不是如此,而隋緣也不能說出真相,只能晃動沒知覺的手腕。

“你信我呀。”

隋忻站起來,自上而下俯視隋緣,神情冰冷。在隋緣的記憶中,隋忻從來沒有冷臉的時候,所以此時乍一看見,渾身都發軟了,心裏怕得要命。

盡管如此,隋緣依舊強撐着,沒有說出事實。

他清楚,現在情況很糟糕。但只要他不承認,幾人就拿他沒有辦法,相反一旦承認了,不僅是他,五十和邬江都有可能有麻煩。

“你如果不說的話,那我只能動用一些手段了,隋忻,你應該是不會在意的吧。”沈夢散漫開口,語氣随意到好像在說今天天氣如何

隋緣咽了口唾液,咬牙,“愛信不信,我就是隋緣。”

他的确是如假包換的隋緣,只不過不是這個世界的隋緣而已。

“嘴硬是吧?”

沈夢站起身來,輕拍手掌,門外立馬進來兩個黑衣黑墨鏡的保镖,沖沈夢低頭示意。

“把他拖下去,好好招待。”

“是。”

黑衣保镖聞聲而動,上前像是拎雞崽子一樣輕而易舉,扯走隋緣。

“放開我!”

隋緣掙紮,但是在強大的體力懸殊面前,他還是略輸一籌。

最後甚至咬上了保镖的胳膊,可惜保镖直接把他扛在肩上,死死壓住他的腿腳,讓他連掙紮都不能。

眼看即将出了房門,隋緣急中生智,大喊:“我要是有半分閃失,你們就見不到真正的隋緣了!”

這話一出來,隋忻立馬攔下保镖。

目光泛冷,“你想要什麽?”

“別信他。”沈夢叫住隋忻,見對方懷疑的目光望過來,慢條斯理地解釋,“沈家如同鐵籠,一點消息都出不去,即使他死了,外面的人也不會知道。”

隋忻聽後,退後了。

隋緣心裏警鈴大響,“其實我來之前就已經發了消息——”

“如果已經知道有來無回,你壓根就不會來。”

沈夢輕笑,卻把隋緣的一個個借口全部戳穿。

隋緣面色發白,腦門直冒冷汗,可一點法子都想不出來。只能看着汗水一點點滴落,在地毯上濡濕一片。

“帶走。”沈夢見他無計可施,笑意更深。

“放開我!”

隋緣見到智謀不行,便采取武力反抗,即使知道是無用的功夫,可萬一成功了呢?

“給我松開!”

他大喊,他掙紮,他渾身冒紅。

而三個人影離他越來越遠。

冷淡的神情,看熱鬧的神情,不真切的神情,全都刻入他的眉眼。

憤怒且無奈。

真的無計可施了麽?

隋緣垂頭,咬緊牙關。

保镖比他強壯太多,他的拳頭砸在保镖身上,幾乎完全沒有效果。

另外三個人都是看客,知道他是假的後,完全不會在意他的死活。

“怎麽辦?”

絕望無聲地淹沒他,令他不能呼吸。

“或許你可以向我求助。”

【誰?是誰在回答?】

隋緣驀地擡頭,邬江站在他對面,眉眼溫軟地面對他。

【怎麽會是邬江?】

他詫異,以至于微微失神。

等到回神的時候,境況已經轉變了。

他處于邬江的懷中,不,是他被邬江緊緊抱着,好似失而複得的珍寶。

“看來我們的約會要提前了。”

【約會?什麽約會?】

反應過來後的隋緣臉頰爆紅,卻引得一串低笑,如銀鈴般悅耳,像是晚風吻過他的耳垂,缱绻溫柔。

“別笑了。”

隋緣狠狠錘了一下邬江,胸口卻噗通不停,分不清是因為興奮還是激動。

“好好好。”

邬江壓住唇角,将視線移到會客室的三人身上,面容嚴肅。

而對面的沈夢則是如臨大敵。

“邬江,這和你沒關系。”沈夢勸告。

如非必要,她不想和邬江對上,不劃算。而且她之前調查過邬江,竟然查不出邬江的底細,如何不能令她忌憚。

“不好意思,你們确實和我沒關系,但他,與我有關系。”

邬江聲音平穩。

隋緣睫羽顫動。

“嘿,隋緣,還好我機智,給邬江打電話,不然你就完了。”

五十湊到隋緣身邊,向對方邀功。

“你tm……幹得真不錯。”

隋緣一番髒話欲言又止,顧忌自己現在被邬江救了,只能似笑非笑地“稱贊”五十。

“嘿嘿。”

五十摸摸鼻子,假裝沒有心虛。

它當然知道宿主想罵它,但那又怎麽樣?至少沒罵出來。

“你放我下來呗。”

隋緣還被邬江抱着,明明沒有受傷,卻被公主抱。這般親密的姿态沖擊隋緣的羞恥心,逼得他扯了扯邬江的袖子。

“危機還沒有解除,你先忍一忍。”邬江摸摸隋緣的頭,輕聲哄着。

隋緣老臉一紅,拍開邬江的手,別別扭扭。

“滾開,gay裏gay氣的。”

“好。”

沈夢将兩人的舉動放在眼裏,頓感難辦。餘光落在隋忻身上。

隋忻神色陰沉,“你說出我弟在哪,我就放你離開。”

“不知道!”

“你真的是假的?”邬江詢問。

“你猜?”隋緣沒好氣。

“我希望你是假的。”

邬江眸子微亮,藏着自己的小心思。他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聲的沈黎,忽地勾唇笑了。

如冰川回暖。

煞是好看。

隋緣盯了好一會。

“好看麽?”

“比不上我。”

隋緣回神。

邬江輕笑。

“不好意思,人,我是一定要帶走的。”

說完,就抱着人要離開。

“邬江!”隋忻上前要阻攔,可被一個白發的青年攔下。

“隋總,如果您不希望隋氏集團股價下降的話,還請回去。”

青年背後是幾十個手持兵器的家夥,一齊将隋忻包圍着。

隋忻皺眉,看青年越看越熟悉,尤其是左耳上的紅寶石耳墜,

眉目驚訝,“你是……”

“走了。”

見到隋忻認出自己的身份,青年擺擺手走了。

而隋忻只能坐回原位。

“為什麽不繼續要人?”沈夢疑惑。

“看見那個白頭發的了麽?他家大人要是發怒了,隋沈兩家就要換人了。”

隋忻面又不甘,又無可奈何。

他惹不起對方,或者說,從商的沒有幾個能惹得起對方。

三人重新陷入靜谧中,只是有什麽不同了。

此時,門把手再次轉動,長身玉立的男子推門而入,桀骜不馴的眉眼濃烈。他一一掃過屋內的衆人,最後落在沈黎的身上。沈黎這時候已經坐不住了,站起來看他,與他對視。

男子淺笑。

沈黎頓時啞了聲。

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兩步,還沒有走近,就被男子擁入懷裏,在耳邊低語。

“我說過了,我只是暫時離開。現在,我與你又見面了。”

“隋哥。”

沈黎一聲嗚咽,趴在隋意懷裏哭得稀裏嘩啦。

隋意就那麽站着,任由沈黎抱着他,淚水打濕他的衣襟。他只是輕輕拍着沈黎的背部,一如既往。

“找我有事麽?”

“你不是……”沈夢驚訝。

眼前進來的人和剛才離開的男子一模一樣。

“沈夢,我的事情你少管。”

隋意只斜斜看她一眼,就打橫抱起沈黎,離開會客室。徑自上樓往沈黎的房間裏去,熟稔的動作好似做了千百遍。

沈夢的心隐隐發涼。

不安從心底升起。

那個假隋緣是不會叫她名字的,也不會這麽放肆,連正眼都不看她一下。

荒謬的猜測生出。

她指尖扯着腕表,一不留神,精致的美甲就被扯斷。輕吸一口氣,沈夢看向留在會客室內的隋忻。

而隋忻早已經驚住了。

兩人對視,都是摸不清情況的疑惑。

隋忻快步離開會客室,直奔那抹熟悉的身影。

“阿弟!”

他急急叫住對方,見到那人腳步停下,眼中歡喜迅速劃過。

還沒等他消化完歡喜,那人排斥的聲音傳來。

“離我遠點。”

隋忻的心落入冰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