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40章

隋緣沖出拐角,沒見到五十,但撞到了隋忻,他着急詢問,“五十呢?”

隋忻看他的神色有些探尋,語氣也少了平時的親近。

他拂了拂衣袖,與隋緣拉開距離。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待會再說,你有沒有見到五十?”

隋緣現在很慌,壓根沒有注意到隋忻的異常,他抓着隋忻的手,再三詢問。見到對方搖頭之後,神色黯然下來,然後繼續往其他的地方找。

一邊找,一邊掏出手機給五十打電話。

電話總是被打不通,隋緣的心猶如放在烈焰上炙烤。

自然沒有看見身後的隋忻擰起眉頭,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個女子,含笑,“如何?”

隋忻嗓音微沉,“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女子似乎料定了隋忻的反應,沒有半分意外。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的隋緣在哪裏,明天下午,我們好好問問這位小弟弟。”

說完就挂斷了電話。

手機在兩指指尖旋轉,隋忻的神色不明,捉摸不透的表面下,似乎壓抑着不為人知的痛苦。

很久,風來,将他的嘆息吹散空中。

“阿弟。”

……

隋緣急匆匆地将整個隋家翻了一遍,也沒有找到人。匆忙之下,他竟然出奇地冷靜下來,開始仔細思考五十可能會去的地方。

“醫院,不對;沈家,不對;派出所,不對;學校,不——”

話語沒了後半截,隋緣的眼神定住,好像抓住了那一絲滑過的靈光。

五十只能去學校,

為什麽?

他不清楚,但他的感覺告訴他,五十在學校。

三兩步拉開車門,對休憩的張叔說:“去學校,快!”

張叔擰開保溫杯的動作一頓,透過後視鏡看見隋緣焦急的神情,立馬扭了鑰匙,踩下剎車。

雖然不知道小少爺在急什麽,但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說不定和沈小少爺有關系。

一想到這裏,張叔立馬将油門踩到了底。

嗖的一下,車身飛了出去。

十幾分鐘之後,随緣搖搖晃晃下了車。

“隋小少爺,到了。”

“好,嘔——”

隋緣一張臉發白,扶着垃圾桶狂吐。

“隋小少爺,你沒事吧?”張叔見到随緣這副樣子,連忙下車關切地問。

隋緣擺擺手,示意沒事。

“真的沒事?”張叔不太信。

“沒事,張叔的車技一如既往地好。”

隋緣撐起腦袋,比了個大拇指。

張叔發笑,卻更加心疼小少爺了。

“小少爺跟以前不一樣了。”

“是、是麽?”

隋緣放下的心一下子懸起。

沈夢就是說了這句話,所以他的身份被識破了。

“對呀,小少爺比以前好相處多了。”張叔眼角笑紋加深。

“那張叔會不會覺得我是假冒的人呀?”隋緣試探性地問。

“這麽會呢?天底下哪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呀?”

張叔搖頭失笑,在心裏感慨:小少爺如今都能和他開玩笑了,真不錯。

“對了,小少爺,您不是有急事嗎?”張叔适時提醒。

隋緣立馬推開垃圾桶,朝學校的方向狂奔。

丫的!光顧着吐了,忘了五十了!

“隋小少爺——”

“隋小少——”

“隋小——”

“隋——”

一路上,跟隋緣打招呼的人不少,但随緣都來不及回應,只能随意揮揮手,然後跑向宿舍樓。

房間門緊閉,隋緣擰動扳手,發現門從裏面被反鎖了,推不開。

而他離開學校有一段時間了,宿舍的鑰匙早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目光凝在門上幾秒鐘,隋緣咬咬牙,幹脆一腳踹上去。

砰的一聲,門沒有被踹開,隋緣抱着自己的腳鬼哭狼嚎。

隋緣哀嚎:“我的腳趾頭!”

為自己哀嚎三秒鐘後,隋緣放下腳,轉身就要下樓問宿管阿姨借用鑰匙。

“吱呀——”

一聲輕響,門開了。五十蒼白的面孔從門後彈出來,烏黑的眸子有些無神,像是即将幹涸的湖泊,隐隐能看見平坦的河床。

“隋緣,你怎麽來了?”五十撐起笑容,拉隋緣進了房間。

“你沒事吧?”

隋緣一進房間,就緊張兮兮地繞着五十打轉,仔細查看五十身體上下,看到沒有傷口之後,微微放下心來。

他轉身坐在床上休息。

“怎麽了?我怎麽會有事情呢?”五十看上去很意外,“你不是在隋家麽,怎麽會來學校?”

“你還好意思說!為什麽向我隐瞞事實?”

“什麽事實?”五十奇怪。

“我如果放棄任務,你就會被銷毀的事實,覺得自己将一切抗下來很牛逼嗎?”

隋緣抱怨,但望向五十的眼睛裏是擔憂。

他一路行色匆匆,就是擔心五十出了意外。現在看上去,還好他來的及時。

五十神色微愣,幾秒之後,緩緩的笑了,然後越笑聲音越大。

“笑什麽笑,這是很嚴肅的事情好不還?”

“誰跟你說的?”五十忍笑,見到隋緣不滿的神色,向對方解釋,“你放棄任務,我除了損失一點積分外,沒有任何的損失。至于銷毀,那都是無稽之談。”

“真的?”隋緣半信半疑。

他怎麽聽得那麽假呢?

“當然是真的!”五十坐在他身邊,拍着胸膛,望向隋緣的眸子裏藏着溫情,“我還能騙你麽?你可是我的宿主。”

“說的也對,那我就勉強信你一回。”

隋緣癱軟身子,躺在柔軟的床上,一片舒坦。

“誰跟你說的?”五十低頭看他,追問。

“原主呀。”

五十故意作出思考神色,煞有介事地說:“他故意告訴你這個事情,實際上是想引你出去,捉弄你一番。”

“不可能吧。”

“那他為什麽要騙你呢?”五十繼續哄騙。

“那為什麽呢?”

“因為沈黎呀,你對沈黎不好,他肯定懷恨在心了。”

隋緣原本正在玩劉海,聽到這句話,頭發也不拽了,徹底陷入疑惑中。

他眨着眼睛,順着五十的思路思考,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騰地一下站起來。

“不行,我得回去找他問問。”

“對,快回去看看。”

五十跟着他站起來,在身後附和。

隋緣急匆匆地來,又急匆匆地出了門。門碰的一聲在他身後關上,将他和五十徹底阻隔,形成了兩個世界。

關門的那一剎那,五十倒在地上,渾身汗涔涔的,喘着粗氣。它撐起雙臂,費力地爬向牆,借助牆面固定住身體。

原主沒有說謊,如果宿主放棄任務,系統确實是要被銷毀的。

它已經幫宿主遞交了放棄申請,只要等它完全銷毀,宿主就自由了。到時候,也就能返回原來的世界了。

多好。

身體裏的力氣被抽離,五十的魂魄飄在半空,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躺在地上,雙眼微睜,唇角的笑容正燦爛。

它與自己的身體相對,同樣彎了彎唇。

五十閉上眼睛,不再去看。

它已經準備好了。

“嘭——”

“老子就知道,你騙了我!”

就在此時,巨變突生,房門被踹開,面色嚴峻的隋緣走了進來,目光沉沉地看着倒地的五十。

不是走了麽?

半空漂浮的魂魄發出喃喃的疑問。

可惜入不了隋緣的耳,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丫的!五十,你tm給我醒醒呀,那個破任務我又想做了!”

隋緣抱起沒有魂魄的軀體,神色緊張。

半空中,魂魄搖了搖頭,落下一點晶瑩。

完了,宿主。

雖然很感動。

謝謝這短暫的相伴。

魂魄閉上眼睛,它感覺身體輕飄飄的。肉身的痛苦它的感知不到,它現在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柔和的力量将它托舉。

它似乎要升空了。

“啪!”

寂靜的房間中,一聲刺響打破了魂魄的安寧。

五十不可置信地睜開眼,就看見隋緣沉下臉色,掄圓了手掌正往它的肉身招呼。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

……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肉身的五十就已經腫成了豬頭,而在空中的魂魄五十則氣得變了色。

死隋緣!它都要噶了,還要打它!

這口氣它咽不下!

魂魄五十沖向自己的肉體,魂魄與身體融合後,五十一把抓住迎面而來的巴掌,把隋緣反壓回去。

怒吼,“隋緣,你有病呀!”

頂着豬頭臉的五十發出怒吼,在隋緣眼中,無異于一只小豬在哼叫。

“哈哈哈哈哈!”隋緣忍不住放聲大笑出聲。

“隋緣!”

五十惱羞成怒,就要揍回去的時候,身體忽然被人抱住,它聽見肩膀上的另一個腦袋沙啞道。

“太好了,你回來了。”

“隋緣。”

五十的拳頭僵在半空,最後落在隋緣身上的時候,變成了緊實的擁抱。

“五十,哇哇哇……”

懷裏的隋緣哭得很慘,嚎得很難聽。

有好幾次,五十都差點沒忍住想要堵住隋緣的嘴。可最後都敗在隋緣的話下。

隋緣說;“五十,我以為以後要看不見你了……”

隋緣說:“五十,你活着真好!”

隋緣說:“五十,剛才我都以為你要噶了,還好,還好……”

……

很多句話,每一句話,都讓五十下不了手。

哇哇哇除外。

最後的最後,五十拍着隋緣的背部,“行了,我活了,別哭了。”

“嗯嗯。”

隋緣擦了眼淚,拉着五十站起來,“你現在還有事情麽?”

“即使有事,也被你氣沒事了。”五十抱怨。

隋緣看着自己的“傑作”,沒忍住笑了。

五十提起正事,面帶憂慮,“你以後真的要做任務嗎?”

“嗯,我決定好了。”隋緣握緊拳頭,信誓旦旦,“我不想讓五十消失,也不想讓這個世界崩潰。”

五十訝然,半晌後低低地笑。

“看來原主把一切都告訴你了。那就做任務吧。只是隋緣,你知道——”

“我知道。”隋緣打斷五十,眼神堅定,“我知道我要做什麽,也知道自己可能會承受什麽。我也知道對邬江不公平,可是五十,比起邬江,我更不想讓你消失。”

五十被這番話驚住了,它扯起嘴角,露出似哭似笑的笑容。

“謝謝你,隋緣。”

……

沈家書房內,沈夢坐在書桌前,随意翻看着上面的文件。甭管是不是機密,她幾乎都過目了一遍。

等了半天,沒有聽見對面人的聲音,忍不住擡眼催促,“聽見我說了的麽?”

對面,沈黎繃緊唇角,倔強,“我不信。”

“啧。”

沈夢輕笑。

“一定是你想獨占家産的謊言。”

沈黎的話直白又急促,強硬地撐起身體,假裝鎮定。可慌亂的眸子已經暴露了一切。

沈夢幾乎只看了一眼,就了無興趣地收回目光,啪的一聲合上文件。

“你覺得,我會這麽無聊?拿隋緣的事情去騙你,沈黎,我也是看着你們長大的,對你們的事情比旁人看得更清楚些。在隋緣這件事情上,我沒有任何理由欺騙你。”

沈黎咬唇,發白的面孔在燈下更顯虛弱。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沈夢說得是真的。可是一旦承認了,他就沒有靠山了。

他鬥不過沈夢,以往都是靠着隋哥的。所以即使這個隋哥是假的,他也要當成真的。

沈黎昂起頭,被咬得泛白的嘴唇一開一合。

對着沈夢,“我不信你。”

扔下這一句輕飄飄的話,沈黎就轉身出了書房。一路上,他小跑地進了房間,将房門上鎖,然後才放下戒備癱軟在床上。

“怎麽辦?”

沈黎呢喃,眼神中空中飄散。

“別怕,有我。”

明堂堂的房間內,身後冒出一雙臂膀,将他縮緊,溫柔有力的話語讓沈黎一下子放松下來。他下意識靠近身後的軀體,任由隋意親近他。

他笑,有幾分自暴自棄的絕望。

幻覺又來了。

“你在,可你是假的。他也是假的。”

沈黎的眼睛好似一汪水,總是攪動着淚意。每次幻覺出現的時候,他好像總是要哭一場。

“別哭。”隋意看得心疼,熟稔地吻去沈黎眼角的淚水,“我們馬上就能見面了。”

“又騙我。你騙了我好多次。”

隋意沒有反駁,他知道,除非光明正大地站在沈黎面前,否則沈黎是不會相信的。

他只是靜靜地陪着沈黎,聽他說着近日的苦楚,訴說自己的委屈。

其實,說的最多的,還是對他的思念。

“你今天很安靜,都不跟我說話了。連你也不想要我了。”

沈黎挽着隋意的腦袋,深深地望着對方,每一處都讓他心動,偏偏每一處他都得不到。

“沒有。”

隋意憐惜而柔情。

可抵不過沈黎的一個吻,如蜻蜓點水,淺嘗辄止,卻引起了他全部的炙熱。

“你總勾引我。”他将人鎖住,交頸纏綿。

沈黎一一受着,“我也只能勾引幻覺了。”

隋意聽了,越發心痛。

不出意外,又是荒唐的一次。

幾乎每次見面,沈黎總是要勾引隋意,而隋意也總是順着沈黎。

隋意清楚,在沈黎眼中,他是幻覺,是自己的替身。

可他更清楚,沈黎不清楚他是真正的隋哥。

面對心善人的睡顏,他吻在鼻尖。

退了出去,消失在房間內。

“我們很快會見面的。”

這一句落下後,熟睡的沈黎動了動眼皮,又哭了。

“隋哥,你又不要我了。”

第 39 章

第39章

隋緣在隋忻揶揄的笑聲中匆匆下車,小步跑進隋家的姿态好像是落荒而逃。

“隋緣!”

他的腳步猛然停下,轉身看向緩緩朝他走來的人。

——是五十。

五十神情嚴肅,隋緣的面色也一點點凝重起來。

“怎麽了?”隋緣走到五十面前,輕聲問。

“那……”

五十看了眼隋緣,欲言又止。

隋緣立馬将人帶到一處寂靜的角落內,等确定四周不會有人經過後,才拉着五十說話。

“是因為時空局又催促你了麽?”

五十點頭,神情有些恹恹。

隋緣動動嘴唇,想說的話忽然又說不出來了。

“隋緣,我們要加快任務進度了,跟我說說你和邬江最近發生的事情吧。”

于是,隋緣一五一十将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其實,我覺得我們可以改變任務的方向。邬江說,他最害怕,也最讨厭被人背叛,不如我們就靠近邬江,然後在他最信任你的時候,捅他一刀。”

五十提出建議。

隋緣睫羽顫動。

“但是邬江如今還在失憶,不如我們将計就計,沿着之前錯誤的方向,和他搞成伴侶的關系,然後在邬江信以為真的時候,狠狠給他一刀。隋緣,你覺得怎麽樣?”

五十不疾不徐,平淡的語調中帶着意思漫不經心地殘忍。

從五十開始說話時,隋緣就一直低着頭。他的目光似乎落在腳尖上,又似乎什麽也沒有落下。

心口微微發脹。

“隋緣?”五十在輕聲催促。

隋緣才是執行任務的人,它需要确定隋緣的想法。

可隋緣卻坐在了地上,坐在一片蔥郁中。枝丫擦過他的發梢,朦胧的綠意在他身後将他包裹着,讓他的神色看上去有幾分松軟。

哈——

他嘆了一口氣,似乎定下了主意。

擡起頭,定定看向五十。觸及對方有些焦灼的面色,才聚起微光的眸子又暗淡下去,不過只是幾秒的時間。

“五十……”

“隋緣,你如果覺得我的想法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那我們在想想,之後在讨論這個話題。”

五十說得又急又快,每個字都像從嘴裏蹦出來一樣。

說完也不管隋緣在這裏,直直轉身就要離開。

“五十。”

身後的隋緣叫住他,這一秒,五十睫毛抖動,認命般的神情出現在臉上。之後灰敗。

他沒有轉身,卻也沒有走。

他将身體繃緊,盡管可能猜測出隋緣要說什麽,但他還是拉緊了心弦。

嘴唇抿緊,“你說吧。”

“五十,我不想完成任務了。”

隋緣坐在地上,靜靜坦白自己的想法。

說出這句話之後,好像溝渠有了排洩口,轟轟烈烈一瀉千裏。

五十的心弦忽然斷了。

噼啪的聲音回蕩在它腦海內。

“隋緣,為什麽呢?”

盡管如此,他沒有表現出任何責怪隋緣的意味,也沒有惱羞成怒,甚至連語氣都是平淡的,還有一點溫和。

對呀,為什麽?

隋緣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從一開始,他就對任務排斥,就像他初次對五十說的,反派已經很可憐了,為什麽還有去刷人家的黑化值呢。

那時候,五十跟他說,這裏是小說的世界,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後來呢。

那七個彩虹兄弟告訴他,這個世界盡管是小說,可仍舊是真實的。

他就更不想做任務了。

再後來,邬江的悲慘人生,沈黎的痛失所愛,隋忻的寵弟弟,都讓隋緣對這個任務産生越來越多的排斥。

他也許不是個好人,但也不想當個壞人,去玩弄別人的情感,踐踏別人的心意。

他不是原主,更不想因為任務而破壞原主與沈黎的關系。如果他沒有來,原主和沈黎就是很好的一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說不定以後會步入婚姻的殿堂。

他不是原主,不是隋忻的弟弟,無法心安理得地承受隋忻的好。每次隋忻與他開玩笑的時候,他總是在想,如果原主坐在他的位置,一切該是多麽溫馨的一面。

而不是一個寵愛弟弟的哥哥,對着一個頂着弟弟身份的家夥,單方面的寵溺。

隋緣一股腦地把所有的想法都講了出來。

包括在沈家時,沈黎那副模樣。

纏在他身邊,看他的眼神直白坦率,裏面的真摯情意襯得他卑鄙。

沈黎要的是隋哥,可他恰好不是沈黎的隋哥。

隋哥會對沈黎很好,可隋緣不會。因為隋哥喜歡沈黎,而隋緣不喜歡沈黎。

“五十,我可以放棄任務麽?”

将一切都講出來之後,隋緣放松了下來。

他已經講明所有,現在的選擇權在五十手上。

“真的要放棄麽?”

五十背對隋緣,他的面容神情看不清。

在隋緣的視野中,只能看見對面繃緊的脊背和有些僵硬的姿态。

“嗯,我已經想好了。”隋緣鄭重。

“原來隋緣的怨念那麽重呀。”

五十喃喃自語。

聲音很輕,輕到隋緣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緊接着就聽到五十說:“可以呀。”

五十以一種緩慢而遲鈍的速度移動腳步,話語飄散在風中。

“那原主呢?”

隋緣見到五十要離開,起身拽住五十的手。

“原主。”

五十低聲笑了一下,“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多久?”

“待會吧。”

不知道是不是随緣的錯覺,他總是覺得五十的聲音虛虛的。

人也好想溫柔了很多。

比如眼下,五十輕輕晃動手,示意。

“松開我吧。”

“哦,好。”

隋緣怔怔地松開,指尖的觸感還殘留着冰涼。

五十走了。

隋緣留在原地,躺下,很久很久之後,忽然放松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又木着臉,不知道該幹什麽。

之前因為任務,他要圍着邬江轉;可現在一下子不用做任務,他好像都不知道要做什麽了。

躺在地上好一會,隋緣記起,五十說原主會來找他。

于是幹脆摘下一片葉子,蓋在眼上,閉眼休息了。

呼吸間,葉子沙沙作響。有人接近了隋緣。

“你好,隋緣。”

熟悉又陌生。

隋緣猛地撐起身體,眼前的綠葉墜落,一片光亮襲來。光亮中,是男人蹲下的身軀和熟悉的面孔。

一張和他一樣,但感覺完全不同的面孔。

更放肆,更張揚,更驕傲。

即使斂着眉眼,也能感受都鋪面而來的銳氣。

“你好,隋緣。”

隋緣慢慢彎了唇,說出了一樣的話。

對面的人挑動了一下眉毛,同樣笑了。

“叫我隋意吧。”

隋意學着隋緣的動作,坐在草坪上,風吹草低,吹拂在他腳踝處,引起一陣瘙癢。

他微微仰起頭,閉起雙眼,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隋意,是我小名。後來因為這個名字太随意了,所以去改了個名,換成隋緣。”

“都很随意。”

隋緣撲哧笑出聲來。

“是呀,連我哥也是的,隋忻,其實就是随心。”

隋意軟下眉目,随口附和着。

“我聽我的系統說,你放棄了任務。”

“你也有任務?”

隋緣詫異。

“嗯。”隋意輕聲應着,“不止是你被系統綁定,我也是。你到我的世界做任務,同樣的,我也到你的世界做任務。我們的任務是一樣的。”

隋緣震驚了,身體向前傾,“任務是一樣的?”

“對。系統跟你說,這裏的世界是一本小說,裏面有個人是反派,是吧?”

隋緣遲疑地點點頭,臉上還殘存着驚色。

“我也是。”隋意看向他,眼神裏是說不清的幽深。

隋緣抓緊了身邊的草,不可置信地發問,“你的意思是說……”

“系統在人為地制造反派。”

隋意輕描淡寫,卻在隋緣心裏掀起了濤天巨浪。

“那所謂的小說……”

“有了反派,就會有主角,就會有配角,一部小說就完美地形成了。”

“為什麽?”

隋緣仍舊是無法相信。

“大概……我們所處的世界本來就是一部小說吧,只是因為一些原因而偏離了原有的軌道。而系統和我們存在的作用,就是将偏離的軌道拉回來。”

隋緣聽了,只覺得內心湧出一股子冰涼。

他嗓音發幹,幾乎顫抖着聲音說出來。

“如果不做任務會怎麽樣?”

一個不好的想法從他心底生出來,但他仍然抱有一絲僥幸。

不過,隋意接下來的話語戳穿了隋緣的僥幸。

“大概世界會崩潰的。”

!!!

“那系統……”隋緣喃喃開口。

“會銷毀吧。”

隋意語氣清淡,如一場葉子落在草坪上面。

他不會想到,有人會拒絕做任務,畢竟有系統這個類似于監督者的存在,不做任務是不可能的。

他更不會想到,會有人系統答應宿主不用做任務,畢竟這之後的代價是巨大的。

而這一切,恰好是幾分鐘之前發生的。

隋緣刷地起身,如同火箭一樣竄了出去。

“隋緣!”

隋意做在後面喊他、

可隋緣好像沒有聽見一般,一個勁地往前面跑,視線開始模糊,眼前的光景逐漸渙散。

但隋緣還是一個勁地跑。

他擔心,跑慢了,五十就沒了。

五十,是最好的系統。

五十,你等我!

第 38 章

第38章

“黎弟,你別怕,我很快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隋意抱着哭睡過去的沈黎,走出書房,輕車熟路地走到沈黎的房間。出乎意料的,一路上的傭人全部都消失不見了,準确來說,都相當有默契地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他把沈黎放到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然後蓋上被子,擁着沈黎一起睡過去。

昏暗的房間中,忽然幽幽亮起了一道光,隋意閉上眼睛,可還是能在腦海中看見那道光。

【親愛的宿主,你不能在原世界停留過久,不然會耽誤任務進度的。】

【完成任務了,就能回來。】隋意在腦海中喃喃說着,像是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親愛的宿主,是的。只要您完成了任務,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現在您不是已經見證過了麽?】

機械的電子音沒有情緒的起伏,好像設定好的程序。

隋意抱緊了沈黎,他能感受到睡夢中的沈黎親昵他,下意識地伸出手環住他的腰身,将頭發貼着他的臉。他能感受到沈黎的體溫和依賴,這讓他的久久不能平息。

他磨蹭着沈黎的腦袋,将人鬧得有幾分不安穩,發出輕微的嘤咛聲。

還有類似于撒嬌的呼聲,“隋哥,別鬧。”

隋意低低地笑了,“睡吧,不鬧你了,”

【那個隋緣也是任務者麽?】

【親愛的宿主,如您所見,是的。】電子音一板一眼。

【我能和他見面談話麽?】

電子音忽然卡住了,發出沙沙聲,說不出連續的語句,隋意從哪些斷斷續續的語句中,依稀聽見兩個字。

【……好……的……】

隋意心滿意足地笑了,之後抱着沈黎,睡過去了。

……

與此同時,與黑車背道而馳的另一輛車上。邬江見到身後的沈家消失,關上車窗。

“老板,工資什麽時候發?”

駕駛位上,青年一頭白發,左耳上挂着一顆紅寶石的墜子。

“找孫良。”

邬江打開手機的通訊錄,念出了通話次數最多的人。

嘩——

青年踩下剎車,車身猛地一頓,停在原地。

“老板,你不會是沒錢了吧?”

青年轉過頭,眯起眼,耳垂的紅寶石伴随他的動作搖晃。

邬江目光落在那顆紅色寶石上,熟悉的感覺掠上心頭。

“不算。”

青年不信,“那給錢。”

邬江坦言,“我失憶了。”

“……”

“老板,這個念頭用失憶當作理由拖欠工資,是不是有些太老套了。”

“那……我破産了。”邬江仔細思索。

“……”

青年冷笑,踹開車門,把邬江和沈昆拉出來,“要麽給錢,要麽自己走。”

拉完之後,拿出酒精對準兩人剛才做的地方,一頓狂噴,顯然嫌棄到極致。

四周荒無人煙,前後的目光盡頭都看不見一輛車。

邬江收回目光,揉揉眉心,“肉償行麽?”

青年噴灑酒精的動作僵滞,幾秒之後,逃跑似的上車,鎖車門,上車窗,只留下一條縫隙。

神情警惕,“無良老板猥亵下屬,你這是違法!”

“……”

才揉平的眉心又皺起。

邬江嘆氣,“我是指體力還錢。”

“不需要!”

青年果斷拒絕,臉上明顯不信。

“哥哥,我們是不是回不了家了?”

沈昆看來看去,扯了扯邬江的衣服,忽閃的目光中透露出些許的不安。

邬江摸了摸他的腦袋,溫柔安撫,“不會的,我們一定會回到家的。”

之後打開手機,撥通了孫良的電話,準備借錢。

他醒來的時候就看過手機。

卡裏的餘額:0;

某寶:0

某信:0

某基金:-XXX

……

所以現在的他,窮光蛋一個。

雖然邬江知道,實際上他不窮,這是身體的潛意識告訴他的。但潛意識沒告訴他,他之前把錢放在哪裏了。

嘟——

嘟嘟——

手機響動不停,對面的人遲遲沒有接通。

最後以一串英語結束了通話。

“呵呵。”

青年嘲弄,仿若已經預料。

“哥哥。”

沈昆神情緊張。

邬江握住他的手,面容平靜,繼而撥通另一條電話。

——是邬眠。

這條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有事滾,沒事也滾。”對面的女子不耐煩。

“孫良呢?”

邬江假裝沒聽見女子的話,如果真的想讓他滾,是不會接電話的。

他開門見山,“讓他打錢。”

“他死了。”邬眠冷冰冰,“我把他的墳地拍給你看。”

短暫沉默後,邬江接收到一張圖片,一個木桶內裝了數量巨多的玫瑰花瓣中,正中間露出一個人頭,正是他要尋找的孫良。

照片中的孫良面色潮紅,似是痛苦,又似是歡愉。而他身後綁上一個牌位,上面不多不少刻了四個字:孫良之墓。他身前,是香爐和煙火,一個面容淡漠的女子正冷眼看着他。

難評。

邬江說不出話來,默默挂斷電話。

“呵呵。”

車窗內的青年笑出聲,絲毫不遮掩。

他擡頭看了一眼天,催促,“天色不早了,再不發工資,我就把你扔到這荒郊野嶺。”

邬江緊了緊嘴唇,撥通了最後一個電話,幾秒之後,電話通了。

“喂?”熟悉的聲音在那邊響起。

他卻不知道說什麽。

沈昆見他拿着手機幹站着,幹脆搶過手機,刻意用軟糯的聲線,“隋哥哥,我哥哥說,他想你了,想要立刻見到你。”

“沈昆。”邬江低斥。

他蹲下想要拿回手機,可沈昆比他動作更快,還沒等他出手,就跑到車後面。

“隋哥哥,你快來吧。”

沈昆一邊回頭看邬江,一邊催促。

“……”對面的人似乎太過驚訝,一直沒有說話,“沈昆,你——”

嗡——

沈昆飛速挂斷電話,然後乖巧地站在原地,昂起小臉,等邬江來找他,

“手機給我。”

邬江大步流星,幾步捉住沈昆,從他手中取走手機,放到耳邊,卻發現電話已經被挂斷了。

濃密的眉毛皺起,不悅的目光了落到沈昆身上。

“哥哥。”

沈昆見哥哥生氣了,軟下小臉,扯着衣袖搖晃,“哥哥,你別生氣了,隋哥哥馬上來接我們了。”

邬江扭開臉,想要扯回衣袖,可沈昆溫溫軟軟的聲音鑽入耳內。

“哥哥……”

“好哥哥……”

所有的情緒在一聲聲哥哥中,化為了口中的嘆息。

他蹲下身子,與沈昆平視,“為什麽那樣和隋哥哥說?”

沈昆低頭,碾腳尖,“我想回家,我怕回不了家。”

聽到這句話,邬江的眸子迅速地軟化下來,他揉了揉沈昆的腦袋,在心裏無奈地笑。

終究只是個孩子。

“可即使如此,也不能這樣跟隋哥哥說。你改變了我的本意,沈昆,這是不好的。”邬江溫聲細語地解釋。

見到沈昆萎了腦袋,邬江又放軟了語氣,“下次不要這麽做了。”

“嗯。”

沈昆悶悶點頭。

就在邬江起身的時候,沈昆忽然擡頭看着他,明亮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心底。

沈昆說:“可是,哥哥,你難道不想要見到隋哥哥麽?”

邬江滞聲。

“我看見你把隋哥哥置頂了,說明你是在意隋哥哥的,是不是?”

邬江下意識點開手機,果然如沈昆說得那樣。

可是……

“這和我想見隋緣沒有關系。”

“哥哥,你自己承認了!你想見隋哥哥,你自己說的!”

沈昆突然大叫一聲,在邬江來找他之前,迅速跑開了。

只留下邬江在原地怔愣。

細細思索沈昆剛才的話語。

他剛才沒有否認。

“啧,花心老板,有了戀人還想猥亵員工,垃圾!”

青年在車上靜靜坐着,冷不丁吃到一個瓜,顯得異常興奮,立馬開始陰陽拖欠工資的無良老板。

邬江淡淡地瞥他一眼。

正大光明地威脅,“我是無良老板,所以你工資沒了。”

“???!!!”

青年腦門上一串問號,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邬江。

不是,無良老板真的無良了?!

那他的工資怎麽辦?

不行!

老板可以無良,但工資必須給!

青年打定主意,又覺得自己站在有理的這一邊,于是下車刷地關上車門,朝邬江伸手。

“給錢!”他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眼裏的威脅顯而易見,“不然,哼哼……”

邬江身形不動,連表情都沒有變。

只是目光在青年身上巡視一圈,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似乎有點瘦弱。”

這個瘦弱是相對于邬江來說的。

至于青年本人,完全與瘦弱不沾邊。整潔的白襯衫包裹着他的身軀,隐隐能看見起伏的肌肉。上半身完全掖在褲子裏,被一條真皮腰帶束縛着,勾勒出精瘦的腰身。腰帶之下,是修長有力的雙腿,随意地踩着锃亮皮鞋站在邬江面前,竟僅僅別邬江低了幾指。

青年聽到邬江的暗藏諷刺,登時不樂意了。

長腿邁出,逼近邬江,挑着眉毛與邬江對視,但還是發現自己略低一點。

不甘心被人俯視,于是青年踮起腳尖,朝邬江輕蔑一笑。

“看,小矮子。”

邬江勾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腿,将青年的腳往裏面勾。青年因為踮腳重心不穩,很快就栽倒在地。

幹淨的白襯衫也染上塵土,那頭亮眼的白發更不必多說,直接蒙上一層薄薄的灰。

“小矮子,挺好看。”

伴随嘲弄的笑語落下來,将青年原本旺盛的怒火澆得更盛,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揮舞着拳頭朝邬江打過去,飒飒拳風襲面,邬江輕輕閉上眼睛,享受這片刻的清涼,然後抓住青年的手腕,來了個過肩摔。這還沒完,邬江不緊不慢地轉身,在青年起來時,握緊拳頭打向對面的腹部,數聲悶哼之後,青年癱軟在地,扭頭吐出一口酸水。

“你以大欺小,恃強淩弱!”

“對,我以大欺小,我恃強淩弱,我是無良老板,我猥亵員工。那你信不信,這些我真的能做出來?”

邬江蹲下身子,俯視青年無法反抗的一面,伸出手纏住青年的領結,在手掌打轉,然後一個用勁,将青年的脖子拉起來,使對方被迫看着他的眼睛。

“邬江!”

青年惱怒,肩膀微微顫抖。

如果說是之前,青年絕對不會相信邬江會做出那些事情;可被揍了一頓之後,他是真的擔心邬江會上手了。

“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荒野無人,多好的一個地方。”

邬江臉上笑容更盛,一邊淡淡地威脅,一邊用目光環顧四周。

青年咽了口唾液,眼睜睜看着眼前的人朝他靠近,他猛地閉眼,大喊一聲,“我錯了!”

“放了我吧!”

青年已經求饒,可邬江仍舊沒有停手的打算。

繼續站起身子,将青年拖起來。

“你要幹什麽?”

青年的聲音在顫抖。

“問你一些問題。”邬江面色冷淡,與剛才淡笑威脅的人判若兩人。

“什、什麽?”

青年緩慢地睜開眼,見到邬江沒有對他上手好,略微松了口氣。

“把你知道的,有關于我的,全部說出來。”

“你真的失憶了?”

“多說一句廢話,我就扒你一件衣服。”

邬江說話間,已經動手解開了領結,逼得青年立馬投降。

“我說我說!”

之後的十幾分鐘內,青年一直在講述,講述的期間不斷地瞥着邬江的神色,似乎對于邬江失憶的事情仍舊有些懷疑。

等到事情說完之後,青年徹底放松了身體。

懶着眉眼,“我說完了,老板,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嗯。”邬江收回手,退開。

他思索剛剛接收到的信息。

在青年的講述中,青年叫劉易行,是個家裏有錢的二代,不過因為叛逆和家裏人鬧僵了,于是跑出來,在窮困潦倒的時候遇見了倒垃圾的邬江。

起初,劉易行見到邬江朝這邊走過來,以為他是個好心人,是來給自己吃食的。

可等一袋垃圾砸過來的時候,他才明白,一切都是幻想。

他滿心怒火地站起來找邬江算賬,順便要個賠償,填填肚子,結果邬江壓根沒有看見他。

——我以為那是一坨垃圾。

當時邬江的原話。

那時,男子面容冷淡,漫不經心地說出這句話,讓劉易行以為這是在故意羞辱他、于是兩人打了起來,最後以劉易行碰瓷倒地為勝,成功從邬江身上訛到一百塊錢,去大吃特吃一頓。

之後劉易行守在那裏,才發現原來邬江眼睛不好使,純純地看不見,于是乎,劉易行憑着一身好演技,成功吃了一學期的飽飯。

最後的最後,劉易行過意不去了。

天天額人家錢,他也怪不好意思的,于是主動去找邬江,說只要再給三千塊錢,他以後就不訛邬江了。

邬江只是看了他一眼,問:要不要跟我幹?我當老板,你當員工。有我一口飯吃,就餓不着你。

那時候劉易行真的感動了,覺得自己遇到一個大好人,并且為自己之前的行為深刻感到愧疚。

但這種情緒只維持了一個月,就因為邬江的過度壓榨而消散殆盡。

再後來,拖欠工資成了壓死劉易行的最後一根稻草。

“現在我雖然沒有錢,但我回複記憶之後,會有的。”邬江安撫劉易行。

騾子好找,但容易被長期壓榨還一直不離開的騾子難找。

“切!”劉易行輕哼,“當初你就給我花了張大餅,說什麽有你一口吃的,就不會讓我餓着,結果呢?工資拖欠!”

“所以你現在吃不飽飯麽?”邬江靈魂拷問。

劉易行說不話來了。

他确實吃飽了飯,但是改不了邬江壓榨他并且拖欠工資的事實。

“你壓榨員工,拖欠工資!”劉易行指責。

“你有沒有賺到錢?”邬江再次發問。

劉易行下意識看向自己新提的車,跟了邬江之後,提的第十五輛車,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他不願意退步,“你壓榨員工,拖欠工資!”

“你可以去世面上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看看有沒有比它薪資高但活少的,或者是比它活少但薪資高的。”

劉易行徹底啞了聲。

真的以為他是心甘情願待在邬江手下麽?

還不是像邬江說的,壓根就沒有跳槽的好地方,要不然他早就跑了!

“那你還離職麽?”

劉易行搖了搖頭。

邬江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拉開車門,招呼沈昆上了車,轉頭對劉易行說:“走吧,送我回去。”

劉易行輕哼一聲,不情不願地坐上駕駛位。

剛踩上油門,就聽見後面的沈昆問邬江,“哥哥,我們走了,如果隋哥哥來了,見不到我們怎麽辦?”

透過後視鏡,劉易行看見邬江摸着沈昆的腦袋,眉眼中透露着淺淺的溫柔。

“我給隋緣發過消息了,他不會來了。”

“啊。”

沈昆郁悶地撅嘴。

他想見隋哥哥,想見隋哥哥和哥哥在一起。

邬江彎眸問,“想見他?”

“嗯嗯嗯!”沈昆眼睛亮起來。

“晚上到家了,就能見到了。”

“真的麽?”

“真的。”

沈昆立馬安生起來,期待晚上和隋緣見面了。

邬江也重新靠回座椅上,閉着眼睛養神。正休息中,聽見從前面傳來的調侃,“老板,你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

淡淡應了句。

“嗯,你也比以前欠揍了。”

劉易行:……

這天沒法聊!

他想跳槽!

“老板,那個隋緣是誰呀?”劉易行初次碰壁,不放棄,再次開口。

根據沈昆的話語和邬江剛才的反應,劉易行敏銳地覺察到,這個隋緣對老板來說不簡單。

作為一個員工,要充分了解老板的喜好,以此賺取更多的錢,并且順便滿足他的八卦心和好奇心。

“一個人。”邬江如實回答。

“……”劉易行已經無力吐槽,“那老板,你和他什麽關系呀?”

“正常人之間的關系。”

“……”

劉易行受挫,只能收斂自己的好奇心。

但還沒有等他給自己做好不跳槽的心理建設,就聽見邬江補充一句,“他和你不一樣。”

不一樣!

那個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

劉易行冒出來星星眼,被打擊的好奇心重新活躍起來。

“他不會待在垃圾堆裏。”

“……”

???

!!!

人言否?君有疾否?你有病否?腦子有坑否?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裏,說也說不出來,罵也罵不出去,憋得劉易行嗓子痛。

要不是因為拖欠的工資,他早就把人趕下車了。

憋在心裏,劉易行實在難受,于是乎。

“老板,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既然不知道,那就別講了。”

“……”

劉易行握緊方向盤,他決定了,等一到地方,他就跳槽,他就離職,他就跑路!

這破老板誰愛伺候誰伺候!

“我想知道我和隋緣之間的事情,查完之後,年終獎翻倍。”

劉易行:¥¥¥!

其實老板人有時候還是蠻不錯的,再說了,全公司就他幾個心腹,他要是跑了,老板少了心腹多寂寞呀!

他畢竟是個好人。

于是乎,劉易行決定留下來。

順便同意老板的請求,去調查調查老板和那個隋緣之間的事情。

無他,只是為了完成老板的乞求,才不是為了滿足他的好奇心和八卦心。

……

黑車上,随緣盯着手機上的通話記錄,久久不能回神。

“怎麽了,從剛才電話打過來,你就看着它,現在都快要到家了,還盯着。真是讓我好奇。”

隋忻戳了戳隋緣的臉蛋,打趣對方。

他盯了隋緣有一會了,可隋緣全部的心神都在手機上,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一如現在,甚至自己的臉蛋被人碰了,也不知道。

“過去,不許碰我!”

隋忻剛這麽想着,就被打臉了。

他的手直接被随緣打開,被成功獲得不滿的瞪眼。

“在想你的情郎麽,弟弟?”

隋忻沒有放棄,繼續戳着隋緣的臉蛋。

“什麽情郎!我跟他根本就沒有關系,不要亂說!”随緣再次地重申,可是只得到敷衍的回應。

“對對對,你們不是情人的關系,你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

隋忻嘴上是這麽說着,可臉上的神情一點都不像相信的樣子。

随緣對此也很無奈,于是解釋:“我剛才只是在想沈昆的話,他說邬江想見我,這是多麽荒謬啊,簡直就不像邬江能說出來的話。”

“啧,還說不是在想他。”隋忻打趣,覺得越來越有趣了。

“家主,到了。”

在隋緣窘迫的時候,司機的話成功為他解圍。

他松了一口氣,下車。

第 37 章

第37章

門內三人看着頭朝下的兩人,表情各異。

隋緣起身的動作停滞,臉上微微驚訝。

沈昆則躲在隋緣身後,冒出一個小腦袋,眼睛眨巴着,很明顯的幸災樂禍。

站在最裏面的沈父,一身黑色,隐藏在陰影內,看不清表情和動作,只能感受到薄涼的目光從兩人身上滑過,不甚在意。最後觸及門外站立的邬江時,目光久久停留。

沈父從陰影內走出,步履有些慌亂,臨到門口的時候險些栽倒。幸好被沈夢起來扶了一把。

“爸,你沒事吧?”

沈父搖搖頭,呆呆看向走近的邬江,這個許久不見的孩子,面容複雜。

沈夢注意到沈父的異常,餘光悄悄打量那個漸近的身影,如同阿飄,悄無聲息地走到他們面前。

眼神卻不停留在他們身上。

“沈……邬江。”

沈父以為邬江是來找他的,匆忙開口,念到“邬”字的時候,還有些拗口。

他巴巴地盯着邬江,見到人在他面前頓了一下,眼尾生出笑紋。

可邬江連看都沒有看他,只是徑自略過他,直直朝向隋緣走過去。

在隋緣面前立定,牽住沈昆的另一只手,長眸微垂,定定地看着隋緣的眼睛,細看其中,有些許笑意流轉,化暖那眸子裏的冰川。

沈父看見這一幕,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中暗淡。

隋緣沒有注意到沈父和邬江之間隐藏的交鋒,如往常一樣,“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順便聊聊離婚的事情。”

邬江朗聲,沒有半分遮掩的意味。

這話一出來,屋內的幾人都驚住了。

沈父神情不定,一雙眼睛連同心神全在邬江身上,他嘴巴微張想說些什麽,可想起邬江冷淡的回應,又吞回腹中。

沈夢神情詫異,看向隋緣的眼神多了幾分火熱。

剛站起來的沈黎臉色一會青一會白,眼神哀怨。可他剛才扭到了腳,不能去插進隋緣和邬江身邊,只能靠在牆上,用那嫉妒的目光瞪着邬江。

“別亂說,敗壞我的名聲。我和你沒關系。”隋緣額角突突。

【沒想到曾經的借口,竟然成為了回旋镖。】

邬江順從地應着,“确實不是離婚的關系,畢竟離婚協議書,我還沒簽呢。”

!!!

【邬江腦子有毛病呀!】

隋緣覺得糟糕透了,眯起一雙眼睛,神情不善,“你不是已經拆穿了麽?”

“後來我又想了想,覺得你說得有道理,能讓我和你去外國結婚,說明失憶前,我确實對你有幾分上心的”

邬江上半身往前傾,臉頰擦過隋緣的發梢,帶起絲絲癢意。

他刻意壓低聲音的動作為兩人的關系染上幾分暧昧。而在其餘幾個人眼中,隋緣的不拒絕顯然就是一種默認。

其實隋緣想推開邬江的,但緊接着的話讓他不敢輕易動彈了。

“小心,如果他們知道我失憶了,你的立場會很危險。”

“危險?我看你才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隋緣語氣嘲弄,腳下也離邬江遠離幾步。

但只邁出了一步,就被邬江扣住肩膀,誘人的條件被抛出來,“我能給你想要的。”

眼看隋緣的動作停下了。

邬江知道自己的這一步走對了。

從他蘇醒時,這人就主動找上他,玩那一套把戲,很明顯是對他有所求。雖然他不能确定是什麽,但他能确定,只有他能給對方想要的。

可惜,下一秒,他被啪啪打臉。

“你給不了。”

“我比你更了解我自己。你一步步試探,不如直接來問我。”

隋緣意動了。

是他大意了,一個人最讨厭什麽,只有這個人知道。他就算是努力想刷黑化值,也需要找準目标。

于是,他問:“你最讨厭什麽?”

邬江動了動眸子,沒有思索出隋緣的意思。

只能坦誠地說:“哪方面的東西?”

“最能讓你生氣、讓你痛苦、讓你難受的行為。”

隋緣定定地看着邬江。

邬江起初以為隋緣是在說笑,可看見對方認真的神色,心髒莫名沉了沉。

“我以前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麽?”

“……嗯嗯。”

不過不是對他,算是對原主。

原主這個純純大怨種。

邬江沒了聲音,主動放開隋緣,退後了幾步,但另一只手卻是緊緊牽住沈昆,沒有放開。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意外,隋緣牽着沈昆的另一只手。

三人成行,一個中間低兩邊高的山谷就此形成。

“切。”隋緣輕嗤。

【問了又不說,玩不起。】

邬江顫了顫眸子,不吭聲。

此時,在房間裏另外幾人的眼中,兩人一點都不像是心有怨怼,反而更像是咬耳朵過後的拘謹。

沈父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臉上閃過一絲痛心。

肯定是隋家那個混賬帶壞了他的兒子,所以兒子才不會認他。

沈夢嘴上啧啧出聲,看熱鬧的意味十分明顯。

而痛得臉色發白的沈黎眼睛通紅,看上去馬上就要哭了。

他反複咬着嘴角,不明白為什麽他的隋哥又和邬江攪在一塊了。明明不久之前,隋哥還摸了他的腦袋。

“隋哥哥,我們什麽時候走呀?”沈昆小臉皺成一團。

自從他闖進這個房間之後,就聽了兩個家夥争執了很久,然後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好不容易那個老家夥松口了,能離開了。但哥哥突然闖進來,又耽擱在這裏。

沈昆早就待得不耐煩了。

“哥哥,我們走吧。”

沈昆換了個方向,拉動邬江的手,依偎過去。

邬江動了動眉眼,扯動沈昆的手,詢問的目光看向隋緣,下颌朝門口的方向點了點。

這是在問隋緣走不走。

隋緣冷淡地嗯了一聲。

之後三人一齊走出書房。

“邬江,你有什麽想要跟我說的麽?”

就在邬江要下樓的時候,身後忽然多出一道聲音攔下他。

沈父扶着牆壁顫顫走過來,身後的沈夢虛虛摻着他,時刻注意他的安危。

但沈父顯然對此很是厭煩,三番兩次推開沈夢。即使如此,沈夢也不厭其煩地在後面護着沈父。

至于沈黎,則完全不見了身影,似乎還在書房裏面沒有出來。

邬江腳步頓下,首先朝隋緣的方向看過去,見隋緣臉上隐隐不耐,幹脆沒有轉身,只扔下一句話。

“我最厭惡別人背叛我。”

話語剛落,沈父就釘在原地,走不動路了。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句話背後的內容。

幾秒的時候,眼淚縱橫,嘴上言語模糊,“我後悔了,邬江,要是給我一次重頭再來的機會,我一定不會——”

“世上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所以你的後悔與我無關。”

不等沈父說完,邬江就打斷了話語。

錐心之語。

沈父身子搖搖欲墜,一片朦胧淚光中,邬江的身影模糊。等到徹底看不見的時候,他兩眼一閉,直直栽倒在地。

幸好有沈夢一直跟着他,及時把人扶住,才免得沈父的後腦勺與地毯親密相觸。

“爸!”

沈夢神情緊張,迅速撥響了電話,呼叫家庭醫生。

電話呼叫的時候,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昏迷的沈父。

重新思考邬江的身份。

……

三人手牽着手走出沈家大門,迎面的陽光照過來。一輛奢華低調的黑車停在門口,見到他們出來,窗口滑下,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面孔。

“小少爺,家主來接你回家了。”司機轉頭。

隋緣頓時撒開手,朝黑車走了過去。

還沒到跟前,車門已經被人從裏面打開,隋忻溫文爾雅地坐在裏面,旁邊刻意空出一個位置,顯然是給他。

隋緣邁出一只腳,就被邬江叫住。

“你的問題,我回答過了。你聽到答案了麽?”

“答案。”

隋緣皺眉思考,似乎想到某句話,眸孔微縮。

倏地轉身,“你……”

“後會有期。”

邬江已經帶着沈昆轉身,坐上了另一輛車,隔着車窗,他凝眸注視隋緣,與對方告別。

隋緣還沒有來得及回應,那輛車就已經開遠了。

“別看了,人已經走了。想去找,不如我送你。”隋忻打趣隋緣。

“我沒想找他。”

隋緣躺在車內,閉上眼養神,腦子裏則在重新思量任務的可行性。

他想要一時的清淨,可在隋忻眼中,倒像是想去找心上人、但礙于臉面不能去的別扭。

隋忻低低笑着,覺得此時的弟弟越發可愛了。

“是麽?”

“不然呢?”

“我聽說,你們已經結婚了。”

“誰說的!”

隋緣刷地睜眼,怒不可遏。

是哪個狗東西,竟敢放出謠言,來壞他的名聲?

“哦,不對,是在結婚冷靜期。”隋忻改口。

但他還不如不改口,隋緣更惱火了。

惱火歸惱火,幾秒後,他重新躺回去,閉上雙眼。

“謠言止于智者,不止于蠢貨。哥,你想當蠢貨大可不必如此委婉,直接說一聲就可。”

隋忻抽動嘴角,好弟弟的皮又癢了,他又想做回好哥哥了。

前面的司機拼命壓抑住想笑的沖動,并在短短幾秒間,迅速回想起了所有痛苦的事情。

“是你的好朋友五十說的,不僅如此,整個醫院都知道了。”隋忻将手機拿出來,點開視頻給隋緣看。

看到畫面的那一秒,隋緣就傻了。

這這這不是他和五十合夥欺騙邬江的視頻麽?

誰給傳出去的?不對,誰給錄的!

他一臉黑線地推開手機,“這是AI合成,我要找出造謠的人,告對方诽謗!”

“我找人查過了,這視頻是真的。”

隋忻戳破隋緣的僞裝,幸災樂禍地笑出聲,“還有,這視頻已經流傳全網,恭喜你,成功地在校園牆上又出了一把名。”

校園牆?

隋緣想起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捂住臉倒了下去。

他已經沒臉見人了。

“不行!我要回學校,我要澄清這個謠言!”

沒有一會兒,隋緣重新做起來,單手握拳,一幅抱有決心的模樣。

隋忻動了動眉毛,雙手合在一起,懶懶地應了一聲。

“行呀。”

他将隋緣的樣子收到眼底,無意地感慨一句,“弟呀,其實你最近變化蠻大的。”

“是麽?”隋緣擠出笑容,眉目暗淡。

遺忘的良心重新作痛。

他就像是個小偷,盜取了原主的一切。

在時間的沖刷下,在任務的洗腦下,逐漸變得心安理得,以至于忘記了本來的身份。

隋緣嗓音透着沉重,“還是先去找五十吧。”

對于隋緣情緒上忽然的變化,隋忻很是詫異,但只歸結于隋緣少年心性,想一出是一出。

于是就沒有放在心上。

囑咐司機,“開車去醫院。”

……

與此同時,沈家書房的門被緊緊關閉,容不得其他人窺視。書房內的窗簾被拉上,屋內昏暗無光,沈黎自暴自棄地坐在地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很久沒有聽見聲音,他順勢躺在地上,身下是厚實的地毯,屋內有自動控溫的暖氣,所以他也不擔心着涼。

不,準确來說,沈黎現在想不了其他的東西。

他捂住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低低啜泣着。哭聲刻意壓抑着,不想讓別人聽見;可哭聲卻持續很久,久到眼眶都哭腫了。

沈黎幾乎把自己哭昏過去。

“別哭了。”

快要昏過去的時候,他幻聽了。

“隋哥……”

一念到這個字眼,沈黎的眼淚就止不住。

“我在。”

書房內太過昏暗,以至于沈黎看不清來人的面孔,可身影和氣味都是那麽熟悉,熟悉得引起他的心顫。

他順從地摟上來人的脖子,任由來人把他抱起來。

“我又産生幻覺了。”

“不是幻覺。”

“就是幻覺。現實裏,隋哥已經不要我了,他跟別人走了,連我受傷了都不知道。不,他臨走的時候,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沈黎在傾訴着自己的委屈。

隋意在哄他。

“不,那不是你的隋哥,我才是。”

“你不是,你只是一個幻覺。”

“我是。”

沈黎笑得渾身發抖,眼裏的淚墜落,他沒有反駁,可也沒有承認。

隋意小心地把人抱起來,捋上人的褲子,熟稔地揉按腳裸,跟從前一樣、

“你和從前一樣,總是容易受傷。”

“那又怎麽樣,你現在都不要我了。”

“我沒有不要你,我一直都在,只是不在你身邊。”

“看,連幻覺都知道隋哥不在我身邊。”

沈黎又委屈地哭了。

“我會回來了,你信我。”

“什麽時候。”

隋意說不出來。

沈黎雙眼無神,“看,你是假的。”

随意聽得心痛,吻上沈黎的額頭,心裏忍不住對隋緣産生了怨怼。

他捧在心尖的人,總能被那個家夥如此欺負。

第 36 章

第36章

“那什麽作數?”

邬江微垂眼簾,神情不可捉摸。

孫良打哈哈,大腦在飛速運轉,思考脫身的策略。

“嗯?怎麽不回話?”

“那不是看我江哥太帥了,把我看着迷了麽?”

“……你還是閉嘴吧。”

孫良哈哈哈,內心松了一口氣。

還好他急中生智。

知道邬江最讨厭他這樣了。

嘿嘿。

邬江淡淡瞥着眼前這人偷樂的樣子,眼神露出絲絲的嫌棄。

但他并沒有聲張,因為還有事情。

“隋緣……”

“哦,那家夥呀。”孫良立馬接話,身子支起來,仰頭咧嘴笑着,神情揶揄,“我說江哥你怎麽突然來沈家了呢,感情是為了那小子呢。”

邬江默聲,眸子思量。

看來他失憶前對隋緣不一般。

在孫良眼中,他江哥這是默認了。

于是擠眉弄眼,“嘿,江哥,那你可要趕快進去了,萬一玩了一步,被沈黎那家夥把人劫走就不好了。”

“小三?”邬江疑惑。

他見過沈黎,那個長相秀氣的家夥,但人品不行。

從前只在網上聽過主動當小三的,但沒見到現實生活中小三找上門的。

“啊?”

孫良聽到邬江對沈黎的描述,下巴快掉下來了。

“不對嗎?”

邬江皺眉。

“啊哈哈哈,對對對,怎麽能是不對呢?江哥你說啥就是啥。”

孫良捂着肚子憋笑,實在沒忍住就大笑出來,看得邬江莫名其妙。

他說的難道不對麽?

那個家夥口口聲聲說隋緣出軌他。

不是小三是什麽?

邬江止住孫良搖晃不定的身子,詢問。

“停下,他到底是誰。”

“沈黎是誰?沒有人比江哥你更熟悉呀。”孫良擦了擦眼淚,對着邬江艱難開口。

之前江哥不是特意去調查了一下有關沈黎的事情麽?新鮮出爐的資料袋,他都沒碰一下,就被江哥拿走了。

一個人偷偷摸摸地看,一邊看,還一邊面色陰沉。

不知道那上面寫了什麽過分的事情,能讓江哥氣成那副樣子。

饒是孫良跟在邬江身邊那麽多年,也是奇了。

之後,他本來想拆開看看的,但沒想到江哥直接給放保險箱藏起來了。

“诶,江哥,我聽說你失憶了,你不是真的失憶吧?肯定是為了騙隋緣的把戲,是不是?”

孫良用胳膊肘碰了碰邬江,邬江下意識蹙眉,微不可見地後退一點。然後借助環抱手臂的動作,将孫良觸碰的地方輕輕拂了拂。

“是不是呀?江哥。我跟你講,這套我熟悉,之前追眠姐的時候,這招可是派上了好大用場呢!”

孫良擠眉弄眼。

“嗯。”

邬江有些煩悶,敷衍地點了點頭。

因為邬行雲的前車之鑒,他現在不會輕易相信陌生人。所以他無法向孫良說出他失憶的事實,只能假裝自己還存在記憶,一步一步地試探,通過這人的嘴來獲取更多之前的記憶。

孫良對着一切渾然不覺。

很早之前,他就對邬江有了一層濾鏡。

只要江哥一出馬,世上再無難事。

所以他壓根不會想到,邬江是真的失憶了。

正打探着情報。

“那江哥,你們現在到哪一步了?”

“離婚冷靜期。”邬江斟酌言語。

他嗓音平淡,但如同平地一聲驚雷,将孫良炸得外焦裏嫩,甚至直接從車上跳下來,湊到邬江面前,扯着衣領,崩潰大喊。

“江哥,你啥時候領的證呀?我咋不知道呀?難道我們不是最好的兄弟麽?我可是為了你放棄和眠姐的幸福生活呢!”

孫良越想越想哭。

他怎麽就錯過了兄弟的婚禮呢?還想着在江哥婚禮上當一回岳父呢。白準備那身伴郎服了!

同時還有一點嫉妒。

江哥速度怎麽那麽快?他和眠姐才成為床伴的關系。

“偷偷領的。”

邬江拽下胸前扒拉的手,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又遠離了孫良幾步。

并在心裏給孫良貼了标簽:傻子。

“我擦!”孫良僵在原地,肩膀劇烈顫抖。

邬江嫌棄的目光看過去,理了理衣領,在對方快要哭出來的時候,道:“但是馬上要離婚了。”

“什麽!”孫良立馬開心地跳起來。

雙腳落地後,見到邬江略帶無語的神色,将拳頭放到唇邊,借此掩飾幸災樂禍的笑容。然後清了清嗓子,做模做樣地拍着邬江的肩膀。

“江哥,別擔心,我相信以你的實力,一定能讓隋緣回心轉意的。”

“……你能先把笑聲壓下去麽?”

邬江雙眼閉上,帶着幾分淡淡的煩悶。

“咳咳咳,好的,江哥。”

趁邬江閉眼的功夫,孫良立馬整理好面容,擠出一個不那麽虛僞的笑。

可邬江一眼望過去,就默默收回來。

無他,一個字,假!

“所以江哥你來沈家是來哄隋緣的麽?”

孫良不知道邬江的想法,還在裝模作樣地關心。

邬江回應,“嗯。”

當然不是。

他是偷偷跟來的,為了找回自己的記憶。

眼下看來,他失憶前,和隋緣的關系的确很不一般。即使沒有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是也八九不離十了。

至于隋緣……

邬江眼波流轉,“隋緣為什麽會來沈家?”

“诶,江哥竟然不知道。”孫良很意外。

一向關注隋緣和沈昆的江哥,竟然不知道隋緣為什麽會來沈家。

“我應該知道麽?”

邬江淡淡一瞥。

孫良立馬改口,“嘿嘿嘿,要說應該,那也不是這樣。不過,沈昆不是你爸的私生子麽,之前江哥你去找了江夢沒有解決,但又不願意向你爸低頭,所以這件事情算是耽擱了。”

爸?

邬江感覺抓住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邬行雲說他是邬家的孩子,上面有一個姐姐,叫邬眠。而他在住院期間并沒有見過對方。當時心中便存有疑惑,現在看來,一切都很明晰了。

他的親生父親是沈家家主,可為什麽會成為邬家的孩子呢?

又是一個疑惑。

邬江睫羽閃動,冷靜思考間,眼前忽然閃過一個人影。

那個在病房內嚣張的小三,沈黎。

“走,去沈家,找隋緣。”

邬江意念動了,邁出大長腿進了沈家大門,孫良在身後慢跑着追他。

“江哥,你等等我呀!”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沈家,剛到客廳,就見到紅裙烈焰的女子坐在沙發上,而她旁邊是低頭不語的沈黎。

根據之前的信息,邬江猜出眼前的女子是誰了。

“沈夢。”

沈夢聽見聲音,擡起頭,就看見消瘦英挺的男子,和上一次來沈家不一樣。這時候的邬江氣質更冷冽,也更內斂,臉上古井無波的神情一時之間讓人捉摸不透。

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沙發上,沒起身。

懶懶張嘴,“你又來了,上次是因為沈昆的事情,這次又是因為誰的事情呢?”

“和你沒關系。”

邬江自顧自坐在姐弟兩人對面,行雲流水的自然好像他就是這件宅子的主人。

“以前沒有關系,以後可不好說。”

沈夢說得暧昧,但只有她自己清楚這話是什麽意思。

上一次邬江來沈家,是為了沈昆,可走的時候,卻是為了隋緣。

如果說這兩人之間沒有一定點貓膩,沈夢是絕對不信的。更何況,現在的這個隋緣還是假的,根本不會在意沈黎。

而她捏住了隋緣的把柄,勢必會影響到邬江的決策。

沈夢輕笑。

這聲輕笑只換來邬江的沉默,卻是在無形之中,讓兩人的關系看起來比實際更近。

“姐,你認識他?”

沈黎見到兩人的對話,忍不住猜測兩人的關系。

“一般。”沈夢随口回複,敷衍到極致。

沈黎再去看向邬江,對方直接開始擺弄袖子上的扣子,對他疑惑的目光視若無物。

吃了閉門羹後,沈黎默默收回目光。

而靜靜看着這一切的孫良捂嘴偷笑。

他現在一看見沈黎就想到了“小三”,就莫名地想笑,他該怎麽辦?

“隋緣呢?”

一片沉默中,邬江忽然開口。

“樓上書房呢。”沈夢語氣慵懶,理了理自己耳後的頭發。

“你找隋哥做什麽?”沈黎神情警惕。

他至今無法忘記看見車內的那一幕,每每回想,心頭都好像在滴血。

邬江起身上樓。

“和你沒關系。”

“怎麽和我沒關系?”

沈黎追上去。

孫良也湊上去看熱鬧。

幾分鐘之後,偌大的客廳裏就只剩下沈夢一個人。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熟悉的景致,每日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實在無聊得很。于是也起身上了樓。

二樓的走廊內靜悄悄,一行四人沒有人吭聲。

邬江雙眼直視前方,憑着感覺找到書房的路。

緊緊盯着他的沈黎抱着手臂,相當忌憚。

沈夢用手指纏着發梢,饒有情緒地看眼前兩人不動聲色的暗流激蕩。

至于跟在隊伍最末尾的孫良,則是偷偷拿出手機,在聊天框內打下一行字。

[庸人自擾:眠姐,我被孤立了,他們都不和我說話,怎麽辦,嗚嗚嗚]

幾秒鐘後,對面發來消息。

[已死勿擾:你在哪?]

[庸人自擾:在眠姐的心裏。(3)]

[已死勿擾:……別逼我拉黑你。]

[庸人自擾:眠姐,你舍得麽,我可以把你伺候得很舒服的,嘿嘿。]

對面幾分鐘沒有回複,孫良一直耐心等着,直到對面發了幾張圖片。

斯文敗類男……

高冷禁欲男……

秀氣可餐男……

豔麗張揚男……

溫文爾雅男……

小奶狗……

小狼狗……

[庸人自擾:你在哪裏?]

孫良手指啪啪地敲打鍵盤,他越看那些圖片,臉色就越陰沉,一想到他親愛的眠姐有可能被那些臭男人碰了,他就忍不住發瘋。

對面沒回消息。

孫良一直等。

他也不去看熱鬧了,留在原地,兩只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很久很久,對面也沒有發過來消息。

他心裏有了猜測,試探性地發出一個”眠姐”,果不其然,熟悉的感嘆號又出現在他的面前。

心裏的郁悶高漲。

孫良看了眼前面,果斷轉身跑出沈家,開着從眠姐車庫順來的車,駛向了來處。

沈夢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就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至于前面兩人,正在暗自較勁,沒空去注意孫良的去向。

終于到了書房的門前,裏面靜悄悄。

邬江把耳朵貼在門上,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默默收回耳朵,發現身後是兩個同樣舉動的家夥。

他嘆了一口氣,往前走了幾步,離後面兩人遠一點。

就在這時,書房內傳來轟的一聲巨響,房門被狠狠拉開,貼在門上的姐弟倆瞬間栽了進去。

第 35 章

第35章

“好呀。”

沈黎沒有一絲停頓,就答應了。

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變。

反倒是隋緣,目光猶豫,“你不考慮一下麽?”

沈家富貴滔天,即使分得一杯羹,這輩子都吃喝不愁。更何況沈父已經下定主意将整個沈家交給沈黎。

面對偌大的榮華,沈黎難道不動心麽?

“隋哥既然說了,那我為什麽要考慮?”沈黎搖頭,滿心滿眼都是對随緣的信任。

面對這樣純粹的信任,隋緣動搖了。

他想起了沈夢說過的話。

「即使隋緣讓沈黎去死,沈黎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那你一無所有怎麽辦呀?”

語氣軟下來。

沈黎似是詫異,而後笑意在眼中彌漫,唇邊有兩個梨渦打旋,理所當然地道:“有隋哥在,隋哥肯定不會讓我流落街頭的。”

“是吧,隋哥?”

一雙眼睛直直望向他,溫和散漫,像是滲入了四周搖曳的光影。

沈黎在笑。

隋緣的心卻在顫抖。

指尖繃緊,擠出勉強的笑,“其實,我是在開玩笑的。”

沈黎将他當做了原主,可他不是原主。

他不是沈黎的隋哥,他只是另外一個世界的隋緣。

“隋哥?”沈黎疑惑。

隋緣舒展眉眼,伸出手摸了摸沈黎的腦袋,柔柔的,軟軟的。烏黑的發在掌心下柔順,和他的主人一樣。

忽然,掌心騷動。

原來是那個滾圓的腦袋主動蹭了隋緣的掌心。

沈黎雙眼眯起,享受的模樣像是一只嬌氣的貓兒。

隋緣被這光景刺了眼,倏地收回手,不自在地垂在身側,指尖蜷起。

睫羽在沈黎黯然神傷的那一刻停滞。

“隋哥好久沒這麽對我了。”

好久,是多久?

也不過是從隋緣穿書到現在。

“很久麽?”

“很久呀。”

沈黎目光垂落。

不過很快,又揚起眉弓,“不過我相信,隋哥會變成從前的。”

隋緣啞聲。

不會了。

至少他走之前,是不會的。

可他走了,原主能回來麽?他不知道。

“隋哥、我,從前是什麽樣的?”

“對我好。”沈黎的笑容逐漸收斂,陷入回憶中,“喜歡我。我也喜歡隋哥。”

眼前的人忽然湊近,用那熱切的目光看他,裏面的情誼深沉真摯,是年少時最純真的情意。

沈黎的情意是純白的,以至于将隋緣的卑劣襯托得如此明顯。

穿書是任務,可他确确實實占據了別人的身份。

還傷了原主心頭摯愛的心。

也傷了原主的心。

隋緣退後,心頭的陰影漸漸退卻。他打定主意了。

“下次見面,你的隋哥就回來了。”

“隋哥你不就在這裏麽?”

沈黎哂笑。

隋緣不解釋。

轉身離開花園,什麽都沒有說。

路過沈家大門的時候,一個黑影跑過來,抱住他的大腿撒嬌,聲音軟糯。

“隋哥哥,我也要離開,你帶我走吧。只要隋哥哥帶我走,那麽隋哥哥就是我心中最喜歡的人,比哥哥還要喜歡!”

“對了,差點把你忘了。”

隋緣瞧他這極力讨好的模樣,忍俊不禁,将腿邊的“挂件”沈昆提溜到一邊,屈指彈了一下他的腦袋。

逗他。

“如果我帶你走,我就比邬江還要厲害?”

“對對對!”

沈昆一聽有戲,連忙點頭,開始扒拉起隋緣的胳膊來,一搖一晃,好像在蕩秋千。

“隋哥哥,隋哥哥,你就帶我走吧……”

隋緣單手摸索着下吧,故作思考。

見狀,沈昆又急又燥,心裏好像有只貓兒在抓撓。

“隋哥哥,你最厲害了,我最喜歡你了,你就帶我走吧……”

“好吧。”隋緣假裝被說服了,“不過記住,我比邬江要厲害哦。”

“嗯嗯,隋哥哥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沈昆附和,巴巴地望着隋緣。

“行,那我去與他們說一下,你在這裏待着等我,不要亂跑。”

隋緣叮囑,并用餘光看了一下四周,這裏是沈家大門,人員來往并不多。微微放了心,臨走時又囑咐,“不準亂跑。”

“嗯嗯嗯,隋哥哥,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沈昆小孩子心性,被叮囑了好幾次,有些煩悶了,見到隋緣還在拖拖拉拉,就推着隋緣往前走。

“快走,快走,隋哥哥,你快走吧。”

隋緣無奈,沖沈昆揚了揚手,“走了。”

長腿一邁,颀長身影在沈昆催促的聲音中遠去。

見到人終于走了,沈昆轉身就跑出大門,看看藍天,看看太陽,看看欄杆上纏繞的藤蔓,看看草坪上的花圃。

“嘿,沈昆!”

一輛騷包的紅色跑車從沈昆面前駛過,繞着他轉了好幾圈,揚起的塵埃将沈昆咳嗽的夠嗆,但掩不住他的興奮和激動。

短暫刺響後,車身停在面前,半透明的車窗按下露出一張神采飛揚的面孔。眉弓高挑,眼眸狹長,鼻梁上的紅色墨鏡張揚,但配上男子帶有攻擊性的容顏,并不顯得浮誇,只會讓人覺得相得益彰。

“孫哥哥。”

沈昆興奮地喊一聲,在車門拉開後,朝孫良撲了過去。

面對好久不見的人,沈昆表現得異常開心。

孫良摘下墨鏡,在空中劃過一道肆意的弧度,手指一甩,墨鏡合上,被他撩起白色上衣別在腰間,與華麗的皮帶正襯。

白色的上衣輕蕩着,被沈昆揉得亂七八糟。他毫不在意,将沈昆抱起來,捏了捏對方的臉蛋,有意逗弄。

“喲,怎麽叫孫哥哥了?不說我是壞人了?”

“哼,你這個壞人。”

沈昆被孫良這麽一提醒,立馬嘟起嘴,将臉上礙事的手拍開,變成以前的樣子。

孫良甩了甩手,瞥了眼,手背發紅,看來這小子用的力氣還不小。

啧嘴吐槽,“啧,你這個家夥,可真是讨厭。”

沈昆扭開腦袋,不屑一顧,可餘光還是時刻關注着孫良。

畢竟孫良是陪他時間最長的人,雖然也是捉弄他最多的人,但是論感情,沈昆還是更依賴孫良的。

“嘶,真疼呀。你看看你,都給我打紅了。”

孫良沒有錯過沈昆暗藏擔心的神情,他眉眼一動,故意痛呼一聲。見到沈昆動了動耳朵,呼聲更大。

沈昆有點裝不下去了 。

難道,他力氣太大,真的把孫哥哥打痛了?

“诶呀,還打腫了,好疼呀。”

“真的麽?讓我看看。”

沈昆心一緊,轉了身拿起孫良的手,看見上面只有淺淺的紅,立馬就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又狠狠打了孫良一下,“騙子!”

“诶,又打我一下。”

“活該,你這個壞人!”沈昆氣鼓鼓。

“是是是,我是壞人,那我就自己一個人走了?”

孫良一邊嘴上應和,一邊重新坐回車上,轉動鑰匙。

“诶诶诶,我也要離開!”

沈昆聽見聲音,轉身扒拉着孫良,不讓他一個人走。

孫良把人推開,見人又擁上來,幹脆單手頂着沈昆的腦袋。沈昆在那邊死命地使出蠻力,他在這邊輕輕松松地借住。

大人與小孩子的力量本來就懸殊很大,不過幾分鐘,沈昆就沒力氣了。

站直了身子,直視孫良,憋了一肚子的不服,“我要上去!”

“嘿,求我。”

孫良伸手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下面的小屁孩,偏要對方折下自己的傲骨,來向他求饒。

沈昆磨牙,瞪了他很久,轉身就跑進了沈家大門。

一邊跑一邊吼,“我才不要求你這個壞人!”

孫良攤手無奈,也沒有離開。而是靠在車上守在沈家大門。

他好不容易把眠姐哄住,找準機會跑出來,就是為了他兄弟。

“邬江呀邬江,做兄弟做到這份上,除了我也是沒誰了。你小子最好以後有點出息,不然都對不起兄弟我這錯失的愛情。”

孫良趁邬江不在,狠狠吐槽着。

“如果沒出息呢。”

身後忽然冒出一道聲音,有點耳熟,但孫良也沒有在意,全當是普通的路人搭話。

用手當作刀刃在脖子上一比劃,惡狠狠道:“噶了,然後賣到紅燈區!”

“……噶了怎麽賣到紅燈區?”

“那就先賣到紅燈區,再噶了!”孫良氣勢洶洶。

“都賣到紅燈區了,再噶了,是不是太麻煩了?”

“說得對哦。”孫良覺得有道理,重新比劃起手刀,“那就一邊噶了,一邊賣到紅燈區。”

“……”

“你真的是孫良麽?”背後的聲音幽幽。

孫良忽然覺得脊背爬上一股涼意。他攏了攏衣服,以為是自己穿太少的緣故。

聽到“路人”的問話,扭頭,“廢話,我不是孫良,難道你是……江哥……”

正對上熟悉的面孔,可不就是邬江麽。

邬江目光淡淡,“我确實是。”

“诶呀呀,江哥,您老人家怎麽出院了,也不跟我說一聲呀,我好去接您呀。”

被正主抓到在背後說壞話,孫良的脊梁可謂是彎了又彎,低了邬江一小截。

他眉毛也低着,眼睛也低着,如果可以,他甚至能給邬江跪下。

“我要是告訴你了,怎麽能聽見那麽多有關我的東西呢?”邬江觑他一眼,神情溫和。

但孫良可沒有放松下來,臉上的笑容谄媚,“诶呀,江哥,那都不作數呀。”

第 34 章 你能放棄沈家的財産嗎

第34章 你能放棄沈家的財産嗎

隋緣走入沈家後,遲遲不見身後的沈黎,覺得奇怪。

“沈黎怎麽還沒有過來?”

“隋哥哥,不要管那個壞人!”

沈昆把他的腦袋往前面掰。

隋緣蹲下,把人從背上揪下來,“你認路麽?”

沈昆搖頭。

“所以要等沈黎。”

“是在等沈黎麽?”

沈夢站在二樓的欄杆前,俯視下面的一大一小,見到熟悉的面孔後,繞着扶手下樓,噠噠的高跟鞋聲在空蕩客廳內回響。她一襲紅裙翩跹,如流動的波浪,鑲嵌的碎鑽在上面舞動,發出耀眼的光芒。

“你是誰呀?”沈昆看呆。

沈夢将大波浪的頭發往後撩,挑動眼角,渾然的風情自眉梢露出。

“我是你的大姐姐,沈夢。”轉頭去看不說話的隋緣,“他不認識我,隋緣,你也忘了我麽?”

“沒有,只是好久沒見到夢姐,漂亮得快要認不出來了。”

隋緣仔細打量沈夢。

作為原著中反派的心頭摯愛,沈夢自然是有一副好容顏的,身世也好。只可惜紅顏薄命,在反派發家前,就意外挂了。

“那麽久不見,隋緣你的嘴甜了不少。”沈夢挑眉驚訝,馬上又反應過來,神情暧昧,“不會是惹了沈黎生氣,所以才會這麽讨好我吧?”

她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隋緣這小子一貫驕傲得很,不知天高地厚,只有遇見沈黎才會折下他那一身傲骨,生出幾分謙卑來。當然,也只是一會的功夫,等把沈黎哄好了,又變成原來那副讨人厭的樣子。

不過,沈夢倒是不讨厭隋緣,畢竟也算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家夥,和自己的弟弟也算是登對。

當然,沈夢也懷有一點私心。

沈父只以為沈黎和隋緣是單純的關系好,還不知道這裏面的內情。并且準備給沈黎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像沈父那樣死板的人,知道了實情,會怎麽樣呢。

沈夢輕笑,忍不住幻想。

但眼下還不是時候。

“啊……對。”

隋緣正不知用什麽理由回答,沒想到沈夢立馬遞上臺階,于是趕忙接上。

“我們一起走入沈家大門的,可沈黎在後面,一直沒有跟上來。”

沈夢頓時露出秒懂的神情,揶揄地笑:“是不是你又對沈黎動手動腳了?所以才不好意思去哄他。如果是小打小鬧,以前的你早就巴巴地湊上去纏着人家了。”

隋緣讪笑,不說話。

沈昆看了一眼隋緣,又看了一眼沈夢,覺得很奇怪。

拽着隋緣的衣服,軟乎乎的嗓音帶着對沈黎的不滿。

“隋哥哥才不是那種人呢。那個家夥是壞人,隋哥一點都不想理他的。”

“沈昆。”

隋緣連忙捂住沈昆的嘴巴,生怕他又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面對沈夢望過來的眼神,他扯了扯嘴角。

“其實……”

“沈昆,你先出去玩會。”

沈夢對沈昆開口,但雙眼看着隋緣,裏面的探尋分外明顯。

隋緣心生不好的預感,想拉着沈昆,留在這裏陪着他。

但小孩子哪有不喜歡玩耍的。加上沈昆不喜歡沈家,早就想出去了。于是沈夢的話一出來,沈昆立馬松開隋緣的衣角,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沈夢淡笑,但已和剛才不一樣。

笑容禮貌疏離,這是面對陌生人的。不是面對她的幼時夥伴隋緣的。

危險!

隋緣想逃離,但沈夢的視線籠着他。他的腿好像生根一樣,動彈不得。

“坐。”

沈夢吐出一個字,轉身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在身前,兩條細長的腿別在一起,以一種審視的姿态打探隋緣。

隋緣緩緩坐下去,渾身不自在。

可沈夢接下來的一句話顯然讓他跳起來。

“說吧,你是誰?”

“夢姐,你這是什麽意思?”

看不見的地方,隋緣抓住自己的衣角,極力維持表面上的平靜。

可這平靜,在閱人無數的沈夢面前,猶如一層透明的玻璃,內裏的慌亂盡數暴露在她眼前。

太稚嫩了。

這樣稚嫩的人是玩不過那家夥的。

沈夢眯起眼。

開始思索另一種可能。

如果那家夥沒有受害,那麽就是主動的咯。

既然主動,那就不要怪她了。

隋緣,是你先放棄沈黎的。

“不用裝了。”

沈夢打定主意,放下雙腿,身子依靠在沙發上,下颌微擡,姿态從容又慵懶。

“你不是隋緣。”

隋緣心裏大驚,還在掙紮,“夢姐,別開玩笑了。”

“開玩笑的是你。”沈夢目光如刃,直直看向隋緣,“真正的隋緣是不會對沈黎冷淡的,他對沈黎的感情超出你的想象。”

隋緣啞聲。

知道一切借口都沒有用了。

“知道麽?我很讨厭我那個弟弟,因為他的出現,我被迫成為這個家的外人。可也有一點讓我無法讨厭他,就是他對隋緣近似瘋狂的喜歡。”

沈夢挽了挽耳邊的頭發。

“你不是隋緣,所以你無法領會。”她視線模糊,似乎想到了什麽,幾秒後,忽然勾起嫣然笑容,“如果隋緣讓他去死,估計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就是這麽瘋狂,令人難以理解。”

沈夢說完話,将話題又轉向隋緣身上,“我猜,這個真相目前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吧。”

“你要什麽?”

隋緣知道騙不了對方,也收了僞裝,開始和對方談條件。

沈夢直接當着他的面點出真相,而不是事後廣而宣之,一定是對他有所求。既然有所求,那麽就能談條件,就能維持住他的身份。

“我錯看你了,你還是有點聰明的。”

沈夢目光贊賞。

可隋緣卻不敢放松。

因為他不知道沈夢會提出什麽條件。

“我想要沈黎放棄沈家的所有財産。”

石破天驚。

沈夢卻好像沒有注意到隋緣的震驚,又或許,她壓根不在乎。

“準确來說,我要整個沈家。”

紅唇輕起,野心畢露。

隋緣從沙發上跳起來,不止是因為沈夢讓他做的事情,還有沈夢的野心。

“不可能!”他下意識否決,但很快找補,“沈黎不可能聽我的。”

原著中,沈家最後成了反派的囊中之物,而在此之前,沈夢已經意外身亡了,而沈黎則是自盡。

這個找補,沈夢還算滿意,“我說過,沈黎對隋緣的喜歡是近乎瘋狂的。即使隋緣讓沈黎去死,沈黎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更何況,沈黎現在不知道你的身份。”

“這只是你一句話的事情。”

沈夢慫恿着。

“只要你說了,從今以後,我就當你是真的隋緣。”

隋緣還在猶豫。

聽到最後一句話之後,忍不住動搖了。

他需要做任務,需要回到原本的世界,需要掩護好自己的身份。

只是……

“那之後你會對沈黎動手麽?”

還有一點阻止他。

憑借沈夢現在暴露的野心,隋緣很擔心沈夢會對沈黎趕盡殺絕。

“呵。”沈夢覺得好笑,“如果我真的那麽狠心,就不只是讓他放棄財産了。”

隋緣低頭沉思。

沙發的陰影将他沉沒,

從他開始踏入這個世界的時候,一切就不能如他所願了。

“好。”

很久很久,低若蚊吟的聲音傳過來。

沈夢左手撐起腦袋,望着隋緣起身遠去的身影,緩緩地勾唇笑了。

不,她沒有錯看。

這個冒牌貨還是太過于稚嫩了。

隋緣出門走到陽光下,驟然的明亮讓他有幾分恍惚。

遠處藍尾百合的花園簌簌響動。

“沈黎呢?”

他走向一個整理花圃的園丁面前。

園丁看見他,神情驚訝,“隋小少爺都不知道小少爺在哪?我們又怎麽知道?”

隋緣怔愣。

心裏又沉重了。

“隋哥哥,我知道他在哪。”

身下忽然冒出來一個黑色小腦袋,沈昆拉着他的小拇指,沖他擠眉弄眼。

“真的?快帶我去!”

隋緣喜出望外。

沈昆立馬拉着隋緣走到藍尾百合的花園前,繞了花園走了好一段路,撥開花朵後,竟然露出一條羊腸小道。兩人就沿着那條路往裏面走,走到盡頭,視野開闊起來。

盡頭中心有一個石凳子和一張石桌子。

沈黎就坐在石桌子上,背對他們朝遠方眺望,似乎在看天,又似乎在看雲。

“沈黎。”

隋緣喚他,沈黎立馬動了動耳朵,轉過身來。

滿面通紅,眼睛好像浸潤在霧氣中,濕漉漉的。身上的衣服雖然仍舊幹淨,但比分開時多了些褶皺。他兩條腿在空中晃着,竟然沒穿鞋子。

“隋哥。”

沈黎看見來人,笑的燦爛。

但他摸了摸脖頸,衣衫之下是鮮明的痕跡。

真是奇怪,明明是做夢,卻有了痕跡。

“隋哥,你怎麽來了?”

他沒有像以往一樣,等他的隋哥走到身前,然後抱起他。

而是跳下石桌子,赤腳跑向隋緣。

面上興奮将風都染上紅意。

“我來找你說幾件事情。”隋緣難以開口。

“嗯,隋哥你說。”

沈黎尚不知情,一雙眼睛亮亮的。

他的心神還留在剛才的那場幻夢中,裏面的隋哥和以前一樣,對他好,喜歡他,寵着他。盡管只是一場夢,但沈黎好像被充滿電的電池,相信隋哥會變回原來的樣子的。

“沈昆,你先去玩會。”

隋緣張張嘴,餘光落在沈昆上。

“哦、”沈昆不情不願,離開時瞄了兩人好幾眼。

等人離開,隋緣艱澀開口。

“你放棄沈家的財産吧。”

第 33 章 我發過誓 要一直喜歡你

第33章 我發過誓 要一直喜歡你

隋緣跟着沈黎到了沈家。

沈家的繁華存在于原著中,乍一見到現實的沈家,隋緣免不得有些發愣,一邊往裏面走一邊用餘光打量。

啧啧啧,不愧是小說中的沈家呀。

沈黎以為是隋緣太久沒有來了,所以有些陌生。

“隋哥,你好久沒來沈家了,覺得有什麽變化沒有?”

“不知道。”隋緣回神,如實搖頭。

他又不是真正的原主,怎麽會知道又什麽變化。

沈黎故作高深,“那隋哥不妨猜一猜?”

隋緣眨眨眼,眼神在金碧輝煌的沈家四處打量,最後落在了癟着嘴、不情不願的沈昆身上。

動了動眉毛,“難道,多了沈昆?”

沈黎臉色僵住,随後逐漸緩和起來,眉眼中閃過一絲哀色。見到隋緣仍舊是無動于衷,心頭失落。

指着遠處一片花園,說:“之前那裏有一片湖泊,被我命人填了,我以為隋哥會記得的。沒想到沒注意。”

“是麽?”

隋緣目光順着沈黎的手指,朝那片花園望過去,清一色的藍尾百合,在清風中微微搖曳,花瓣尖的水珠忽地墜落,在空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即使距離很遠,但隋緣好像已經聞到獨屬于藍尾百合的清香。

“看起來不錯。”他随口附和,完全不知道沈黎提湖泊的緣由。

但回頭一看,沈黎正定定地看着他,神色迷惑,“隋哥,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莫名其妙地,這話忽然引了隋緣的莫大的恐慌。

之前沈黎也說過這句話,可那時候與現在的感覺并不同。

那時沈黎的目光偏向于哀怨,可此時,沈黎的臉上竟然多了懷疑。

隋緣心頭驟跳,開始在記憶中瘋狂尋找有關于湖泊的事情,可奈何一點影子都找不到。

“是麽?”盡管內心慌亂,但隋緣表面上波瀾不動,“也許我沒有變,只是有的人變了。”

他半遮眼睛,漆黑的眸子深沉得好似一汪湖泊,看得沈黎心驚肉跳。

“隋哥,你……知道了?”

聲音都在發顫。

如果隋哥沒有變,那就是隋哥知道了那件事情。可是不應該的,邬江已經失憶了,隋哥是怎麽知道的?

沈黎抓心撓肝,可尋不到答案。

只能将探尋的目光看向隋緣,藏着最後的希冀,“隋哥,我……”

“噓。”隋緣收回視線,擡起長腿走向裏面,“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最後的一句像是宣判的落定。

沈黎一下子松了氣,整個人好像從水裏撈起來,大口呼吸。長久以來一直隐瞞的秘密,原來早就大白于天下了。而隋哥卻一直對他好,這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心裏的歡喜要溢滿出來。

臉上又哭又笑,笑容燦爛,眼淚縱橫,有些瘋癫。

“隋哥……你真的是……好人。”

沈昆看他這樣子,很是奇怪,但由于沈黎此時在他心裏還是個壞人,所以并沒有同情,反而狠狠才踩了沈黎一腳,然後飛速跑向隋緣。

“隋哥哥,等等我!”

“快點。”

身形修長的男子站定,在陽光下緩緩轉身,側影模糊,聲音卻是溫柔。他靜靜等着那個小個子跑過去,然後一把撲到他懷裏。

“隋哥哥,我走累了,你背我好不好啊?”沈昆人小性子懶,見到隋哥哥脾氣好,便想着占便宜。

男子似乎嘆了氣,無奈地蹲下,任由沈昆抱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

一大一小兩個腦袋相互依偎,看起來親密極了。

沈黎作為一個局外人,有些羨慕,可遠處的身影和記憶重合。記憶中,隋哥也背過他,那時候他很小一個,摔傷了腿,痛的走不了路。

是隋哥注意到他,背着他。

那段路途對于彼時的隋哥而言,不算短,可隋哥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給他講笑話,逗他笑。

隋哥。

隋哥是一種糖果,第一次吃的時候,只覺得慶幸。可吃多了,就喜歡上了。即使這塊糖果是從別人手裏搶過來的。

“站着幹什麽?快過來,再不來就不等你了。”

風将男子的聲音穿過來,浸染上藍尾百合的清香,入了心田。

沈黎眉眼惺忪,有些不可思議,可很快彎了唇,“隋哥,等我!”

他小跑着過去,抓住隋哥的衣角,和隋哥并行。

從前的時候,總是這樣。

只不過……

沈黎看着毫無察覺的隋緣,無法用語言描述的酸澀在心底蔓延。

從前他每次抓住隋哥衣角的時候,隋哥總是回過頭來的,牽住他的手,不像眼前,一點都沒有察覺。

好像身旁有他沒他都一樣。

“往哪走呀?”

“隋哥,往前走就好了。”在隋緣轉頭之前,沈黎就悄悄把眼淚擦了,擠出笑容。

隋緣盯着那兩個發紅的眼角,“诶,你剛才是不是哭了?”

“沒有啊。”沈黎否認,面上笑得依舊燦爛。

之前沈黎的嬌氣,是被他的隋哥慣出來的;可一旦隋哥不再是沈黎的隋哥,那麽沈黎會變成原本的模樣。

這在隋緣心裏,只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所以隋緣很快抛到腦後,然後背着沈昆往裏面繼續走。而沈黎則是站在原地,低低地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掌。

很久很久,都沒有人叫他。

眼淚又忍不住流出來。

從前不是這樣的,一旦他步伐慢了,隋哥就會注意到,然後返回拉上他。和現在不一樣。

腳步聲越來越遠,之後只依稀剩下一大一小的歡鬧聲、

沈黎蹲下來,抱着膝蓋,像小時候一樣。

他不明白,為什麽隋哥早早就知道了,現在卻這麽對他。因為厭倦了麽?

“別哭了。”身前忽然投落一道身影,刻入靈魂的聲音令他愣神。

“隋哥?”

沈黎眸子愣住,緩緩移動,不知置信地擡起,看向來人。

米色的風衣,白色的長褲,脖子上還打着蝴蝶結,有兩條束帶在身後飄揚。

——和他身上一樣的情侶款。

目光逐漸上移,心髒時隔日久地劇烈跳動,可一切在看見來人面孔的時候,戛然而止。

來人白帽子,白口罩,将臉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不過那雙眼睛,幾乎在一瞬間就吸引了沈黎。

夜晚蘊滿星點的大海,随着他的呼吸浮沉。他清晰地能從那裏,望見委屈的自己。

沈黎出神。

從前隋哥總是這樣的眼睛看他。

“你是誰?”

“我……”來人止住話語,忽然摘了口罩,在沈黎的驚呼中,緩緩勾唇,“我叫隋意,是隋緣的堂弟。”

和隋哥一模一樣的面孔。

和隋哥一模一樣的眼神。

“隋哥。”沈黎失聲。

“嗯,黎弟。”

隋意應下,伸出手揉了揉沈黎的鬧大,眸子裏化成一灘水,溫柔得不成樣子。他聲音清朗,帶着點桀骜不馴的意味。眉毛清晰揚起,少年意氣風發。

幾乎是這個詞語出來的一剎那,沈黎就泣不成聲了。

太像了。

語氣、語調、神情、動作,都和以前的隋哥一模一樣。

身子比腦袋先行一步,撲進隋意地懷裏,嚎啕大哭,像是要把這段時間的委屈都要哭出來。

隋意娴熟且自然地将人擁入懷,輕拍着沈黎的脊背,哄着,“黎弟乖,別哭了。隋哥在這裏,誰欺負你了,和隋哥講。”

“隋哥。”

沈黎把腦袋埋進隋意地胸膛裏,緊緊抱着隋意地腰身,仔細用鼻子嗅了嗅,連身上的香水都和以前的隋哥一個樣。

此時的沈黎已經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了。

他享受了隋哥的溫柔十幾年,一朝失去,實在難以忍受,此時相似的溫柔出現在眼前,他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不肯松開。

即使知道可能是夢境,可能是假的。

“隋哥,你為什麽變了?”沈黎哭得鼻尖紅,眼睛紅,臉蛋紅,甕聲甕氣地問,像個小孩子。

“嗯,我沒有變,我一直都在,只是暫時離開了。”隋意抱着人,耐心哄着。

“可你對我一點都不好!”沈黎狠狠錘了隋意一拳。

看上去兇猛,但真到胸膛的時候,力氣很輕。

因為沈黎不舍得。

哪怕是假的隋哥,沈黎也不舍得。

“隋哥錯了,黎弟原諒隋哥好不好。”隋意又憐惜又心痛,摩擦沈黎的頭發,吻在發間,“隋哥以後不會抛棄你了。”

沈黎沒擡頭,将隋意的臉推開,帶着怒氣,“不要你親!以後我不要理你了!”

“黎弟,隋哥真的錯了,原諒隋哥好不好?”

随意避開,将沈黎的手握在掌心輕輕吻着。沈黎瞪他一樣,憤憤抽回手。掌心的手被抽回去後,隋意也不惱,抽出帕子将沈黎的眼淚一點一點擦幹淨了,然後又在眼尾親了一下。

“不許親我!”沈黎有些氣急。

“好吧。”隋意無奈嘆氣,看着沈黎面前湧生出失落,擡起沈黎的下颌,吻了上去,唇齒間,言語模糊。

“那你親我。”

親完一口,沈黎原本通紅的臉更紅了。

舔了舔唇,脫口而出,“隋哥,你總是欺負我!”

隋意彎眸,“那我讓你欺負回來?”

“不要。”沈黎拒絕。

“那黎弟怎麽樣才能滿意?”隋意的口吻寵溺。

“隋哥,我要你背着我去澆花!”

沈黎的眼睛亮盈盈的,可隋意沒有順遂他的願望。下一秒他的身子忽然騰空,整個人被隋意抱起來。雙手只好搭在隋意的脖子上,視野一下寬闊起來,花園的風吹過來,混雜藍尾百合的清香。

“你要幹什麽?”沈黎有些慌亂。

“幹以前幹過的。”

以前幹過的?沈黎想了想,隋哥以前抱他,除了親,就是……

頓時羞惱,“我不要,你放我下去。”

隋意可不管他,徑自抱着人走到藍尾百合的花園前,在面前看了一會,終于尋見一條羊腸小道,然後走進去,一直走到花園的中心,将人放在裏面的石桌子上。

沈黎驚奇,“你怎麽知道的?”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黎弟喜歡藍尾百合,喜歡在花園裏開辟一條小路。”說着,隋意湊上前,貼着沈黎的耳朵,“因為黎弟喜歡隋哥一邊抱着他,一邊親着他。”

“你閉嘴!”沈黎羞死了,“再這樣,我真的不理你了。”

隋意輕笑出聲,“那隋哥不說了。”

他坐在石凳子上,沈黎坐在石桌子上,比他高很多。他看着沈黎的時候,總是昂着頭。

可是隋意樂意,因為他知道,黎弟喜歡站在高處,壓他一頭。

“隋哥,澆花。”

沈黎催促着隋意彎下腰,背着他去提着水桶澆花。花園很大,隋意要走的路很長,可隋意沒有說累,反而一直說笑話逗沈黎笑。

“隋哥,那邊!”

“錯了,是那邊!”

“不對不對,是這邊!”

即使沈黎有心捉弄他,他也佯裝不知道,乖乖背着沈黎亂跑,直到滿頭大汗。

腦袋後面冒出小手,故意從他的胸口劃過掏出帕子,利用給他擦汗的借口占他的便宜,揩他的油。

“隋哥,你把襯衫解得再開些,我給你擦汗。”

“是給我擦汗,還是想占我便宜?”

隋意嘴上這麽說,但還是任由沈黎解開襯衫扣子,撩撥他,勾引他。

“別再鬧了,再鬧就……”

“就怎麽樣?”

沈黎故意與隋意臉貼着臉,明知故問。

隋意動了動眼睛,轉頭吻上沈黎,“親你。”

沈黎摟着脖子接受着,半清醒半迷糊的眼睛閃現痛苦

“隋哥好久沒親過我了,我都以為隋哥不喜歡了。”

隋意聽得心疼,憐惜地親了沈黎一下又一下,“怎麽會?我發過誓的,這輩子只會喜歡沈黎,除了沈黎,誰也不要。”

“可是隋哥喜歡上了邬江,還親了他。”

沈黎想着那天在車裏看到的,推開隋意,也不要隋意背了,一個人坐在石桌子上,蜷縮着身體,抱着膝蓋,嗚嗚地哭。

隋意将人打橫抱起,推倒在石桌子上,眼裏的深情溢滿。他從上到下撫摸沈黎的身子,每一下都是憐惜和愧疚。

把人伺候舒服了,才開始脫去沈黎的衣服,在他耳邊動情,“那不是隋哥,不是黎弟的隋哥。”

“隋哥會一直喜歡我麽?”

“會,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

隋意掏出胸口的項鏈,上面墜着一個醜醜的戒指。戒指裏面,刻着沈黎的名字。

那是沈黎第一次的設計成果。

被人一直珍藏到現在。

“我也一直喜歡隋哥,和隋哥一起生,一起死。”

沈黎抱住隋意,看見那枚戒指的時候,他才覺得這場夢境有了現實感。

第 32 章

第32章

醫院外面,沈黎拽着沈昆上車。

“你松開我,壞人!”沈昆拼命撒開手,可小孩子的力氣哪裏抵得上大人。

他的小手被沈黎死死抓着,然後以不容反抗的姿态,被塞入車內。

“你壞!”沈昆怒罵着,快要被氣哭了。

沈黎根本不管這些。

他一坐上去,就閉上眼,吩咐司機,“開車,回沈家。”

“是。”司機在前面小聲答應着,不敢看向後面。

沈家的下人都知道,沈黎少爺看着乖乖巧巧,但最不好相處。稍稍有不滿意的,被他記在心裏,就能暗戳戳地報複回去。關鍵是你也不知道自己咋地了,就被穿小鞋了。

所以下人們小心地不能再小心。

“你放開我!”

沈昆喊了很多遍,見沈黎不理他,心裏的火越積越大,幹脆拉住沈黎的胳膊咬了起來。

沈黎淡淡瞥着他,沒動。

與此同時,他的餘光透過車窗看向急急趕來的隋緣。等隋緣到了一定距離的時候,忽然痛喊起來,“放開我!”

這把沈昆吓了一跳,不過也讓他開心。

壞人,讓你不放開我!

于是咬的越發起勁。

“怎麽了?”隋緣聽見聲音,急急走到車窗前,然後就看見沈昆抱着沈昆的胳膊咬。

“隋哥。”

沈黎柔柔弱弱的,看向隋緣的目光隐忍着疼痛,好似要對方主持公道。

隋緣卻下意識地皺眉,【你一個大人還拉不開一個小孩子麽?】

嘴上卻訓斥,“沈昆,松嘴!”

“我不!”沈昆死倔,心裏委屈。

明明是這個壞人先要把他帶走的,為什麽隋哥哥不向着他,要向着這個壞人!

可惡!讨厭!

“隋哥。”沈黎繼續喊着。

他的無助襯托了沈昆的桀骜不馴。

但隋緣只覺得頭疼,“我沒辦法,你自己解決吧。”

“……”

前面的司機聽見後,死死捂着嘴憋笑。

沈昆聽見後,心裏的委屈少了很多,繼續咬着沈黎的胳膊賊起勁。

唯有沈黎,臉色僵住,看着隋緣泫然欲泣,喃喃念着:“隋哥,我痛,你以前……”

又提到以前,隋緣臉色立馬沉下來,看向沈昆,“松嘴,沈昆!”

許是他的語氣太過嚴厲,又或是臉色太過于嚴肅,沈昆還真的松嘴了。但躲到角落裏不去看隋緣,也不理會他。癟着小嘴,在心裏念着哥哥。

哥哥我好想你,隋哥哥欺負他。

“隋哥,謝謝你。”

眼看隋緣庇護了自己,沈黎很快展露笑容。

“沒事,你要帶沈昆去沈家?”隋緣輕輕點頭,問其正事。

“對,沈昆是我父親的孩子,我父親要認回他,作為兒子,自然是要聽父親的。”

沈黎聲音溫柔,不自覺地湊近隋緣。

“哼,那麽多年他都沒有管過我,眼見着我外祖父是京都人,于是眼巴巴地湊上前來了。我才不要認他。”沈昆抱着雙臂,扭過腦袋,不屑一顧。

隋緣也垂下眼皮。

三言兩語間,他就知道了事實。是沈父抛棄不養在前,眼看人家富貴了,又巴巴上前。

“沈黎,孩子既然不願意,就不要強迫了。”

“隋哥,你知道的,我們家我說的不算,我無法違背我父親的意願,不如你到我家裏,去勸勸我父親。”沈黎佯裝不好做,但心裏隐秘的歡喜。

沈昆不回沈家,那沈家的一切都會交到他的手上。

隋緣回頭看了一眼醫院,心裏有些擔心。

“隋哥,不要擔心,醫生說了,邬江他沒有事情的。”像是看透隋緣心裏的擔憂,沈黎寬慰着,可手指掐入掌心。

暗自惱恨,沒想到邬江竟然沒死!邬行雲那個廢物!

隋緣聽了後,覺得有道理,于是上了車,和沈黎一塊去沈家了。

*

另一邊,邬眠返回小洋房,發現一群黑衣的彪頭大漢在那裏枯站着,神情默哀,黑色的西裝胸腔別着一朵小白花。看起來很是悲哀。

原本精致洋氣的小洋房,只剩下殘桓斷壁。在寥寥的風中獨自屹立。風一吹過來,就有灰色的塵埃簌簌的飄落。邬眠走上前,看着只剩下灰燼的小洋房,神情莫名。

隋緣和邬江都活下來了,自己卻死了,也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身後忽然勾來一只臂膀,輕輕的環出她的腰身,她幾乎都沒有回頭,就知道是誰。

聲音冷淡,聽不出波動,道:“邬江沒有死,你不去找他嗎?你來找我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讓他活着嗎?現在你的心願已經完成了,為什麽不離開?”

身後傳來一聲哀哀的憂嘆,男子将腦袋枕在她的肩膀上,用頭頂的軟發蹭着她的脖頸,像是一只溫順的寵物,如果不知道他在床上有多麽兇猛的話。

“眠姐,你為什麽總是要傷我的心,你明知道我就是想來找你的,至于邬江的死活,只是一個順手的事情。”

在兄弟和女人面前,孫良果斷抛棄了兄弟,選擇了他親愛的眠姐。

畢竟他的兄弟已經有了愛人,他至今還沒有把人追到手。

邬眠的臉上仍是看不出什麽表情,卻伸出手,将孫良推開,“去找他吧,現在他正是需要人陪的時候。”

孫良有些不滿的手收回手,但沒有離開,反而走到邬眠面前,“可我覺得眠姐現在更需要我。”

邬眠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轉身走了。

良亮趕忙跟在身後,見到邬眠沒有讓他離開,眉眼玩起來,露出幾分愉悅。

“眠姐,你要去哪?”

“眠姐,晚上我們倆能睡在一起嗎?”

“眠姐,你有沒有喜歡我一點?”

“……”

或許是感到孫良太過廢話,邬眠停下腳步。

“再說話,你就滾。”

孫良立馬做出手拉拉鏈的模樣,示意他把嘴巴封上了。

之後,兩人在清風中一起行走,向另外一個城市出發。天上的日光照着他們的身影,不經意間,兩條身影交錯并行。

一只手悄悄的牽住了另外一個人的手。另一個人卻并沒有拂開,只是匆匆的被牽着。

第 31 章 回憶

第31章 回憶

“喲,隋小少爺,許久不見。”邬行雲見到老熟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

隋緣冷笑,“呵呵。”

這樣的玩意他向來不待見。

面對冷眼,邬行雲也不在乎,他那張萬年如一日的笑臉依舊燦爛,“念在隋小少爺的身份,我不動你,你只需要在旁邊觀看就好了。”

“那我呢?”五十見到隋緣被大塊頭放到一旁,忍不住擡起腦袋。

邬行雲笑眯眯,“既然是隋小少爺的朋友,也一塊坐下吧。”

于是五十又和隋緣待在一塊,眉眼忍不住彎起來。

這一幕被邬行雲捕捉到了,眼中閃過一抹深思。

“我的朋友,你都會放過?”隋緣看向昏睡的邬江,面色沉下,開始拖延時間。

邬行雲老辣精煉,一眼看穿随緣的想法,“不。隋小少爺,容我善意地警告你,別人家的事情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隋緣輕輕笑着,“怎麽能算別人家的事情呢?我和朋友是舍友,算是半個家人,這事情自然要管一管。”

“喲。”邬行雲坐在老式雕花扶手椅子上,聽見這話,忍不住擡頭看了随緣一眼,想起了沈黎那家夥說的,“之前有人說隋小少爺對我這大侄子芳心暗許,原本我還不信,這樣看來,還是真的。如果不是我太疼愛大侄子,說不定真要和隋家主談一談聯姻的事情。”

隋緣被噎了一下,動動嘴說不出話。

他不想和邬江扯上關系。

邬行雲看見他的反應,滿意地點頭。随後一個眼神,讓手下的小弟拎起邬江的後衣領,跟着他走向室內。

隋緣身體坐起來,直直地看向邬江,焦急喊出聲,“邬江,邬江!你快醒醒!”

邬江沒有反應,似乎是被打了藥物,昏昏沉沉地被人拖着,身子撞到路上的障礙物後,只能發出疼痛的輕呼。

“該死的!”隋緣暗自罵了一句。

室內,邬行雲确定将門關上後,讓人把邬江放在地上,冷下面孔,不帶感情道:“給他一盆水。”

小弟端來刻意在冰窖放置的冷水,直直地往邬江身上撲。水面隐約結了薄薄的冰,全落在邬江身上,碎的一幹二淨。

冰冷的水叫邬江的魂魄從藥效下清醒,費力撐開一條眼縫,看見面無表情的邬行雲,有些意外。

昏迷前,邬行雲還保持着和善的面孔,而此時,陌生而泛着隐隐的厭惡。

“你……”他搖搖了頭,視線逐漸清晰,腦子還有點迷糊,“叔叔?”

眼前站立的人輕輕哼着,走到他面前捏住他下巴,與他平視,笑着。

“是我呀,我的好侄子。”

理智慢慢回籠,邬江立馬意識到眼前的現狀,掙開邬行雲的手,臉上厭惡明顯。

“滾開。”

“哎呀呀,真讓叔叔傷心呀,明明之前那麽依戀叔叔。”

邬江垂下眼,不願去看這令人作嘔的一幕,只冷冷道:“你要什麽?”

邬行雲收回手,眼中浮現出贊賞。

不愧是他的大侄子,總是能正中要點,只不過很可惜,他什麽都不要,只有大侄子的性命。

“我送你去見你的父親。”

陰狠的神色撕破的邬行雲僞善,使得那張面孔無比扭曲。

可邬江卻隐隐覺得不安。從清醒後,他的餘光密切注意小弟——屋內第三個人的舉動,那家夥一直在房間內澆灌液體,通過氣味似乎是汽油。

汽油。

再看向眼前人隐約瘋癫的神情,邬江心裏一沉。

他知道這家夥的意圖了。

“你想得沒錯。”

邬行雲落下一句話,拍了拍小弟的肩膀,然後走出去。與此同時,小洋房的外面是,剩餘的小弟也都在房子周圍潑灑汽油。

很快,汽油的氣息擁滿了整個小洋房。

邬行雲雙手背在身後,靜靜巡視着房內的一切,良久,發出悠長的喟嘆。

“将隋小少爺和那位朋友請出去吧,之後,你們也出去吧。”

“大哥,你不——”一個小弟紅了眼眶,剛要出聲,就被另外一個人捂住了嘴。

同樣紅了眼眶,聲音沙啞,“聽大哥的。”

隋緣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可覺得有些奇怪。

這時,五十忽然湊過來,“诶,他們怎麽都帶着白花呀?”

隋緣猛然看過去,在場的人,除了他和五十,胸前無一例外地別着一朵白花,包括邬行雲本身。

他似乎意識到什麽,可是劇烈掙紮起來。

“邬行雲,你放了邬江!你自己想去死,別拉上邬江!”

他大吼着,帶着憤怒。

可很快吼聲被迫停下,他嘴裏被人塞了東西,身子也被扔出門外。

嘶拉——

一支火柴擦亮,在明亮的白日內并不顯眼,可等火柴投入汽油的那一瞬間,火焰嘩得亮起,一眼的功夫,火焰包圍了整個小洋房。

轟轟烈烈,氣勢滔滔。

火星竄到臉上,噼啪得疼,嗚嗚地聲音混着淚,隋緣扭着身子像是一條蛆蟲。

等火焰徹底蔓延上房頂的時候,他身上的繩索被人解開,迅速拿開嘴裏的東西。

隋緣來不及想太多,就沖了進去,身後的呼聲在大火的嘩啦聲音中微不可聞。

到處都是火焰,到處都是熱氣,身體被擠壓,好似喘不過來氣。咳嗽接連不停,可隋緣管不了那麽多,盡管知道反派不會死,可真當危險來臨的時候,他不敢去堵反派的性命。

“邬江!邬江!”他在沖天的煙霧中大喊,卻迷失了方向。

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磕磕碰碰,隋緣還是沒有找到人。

“邬江!邬江!邬江!”隋緣幾乎絕望了。

不僅是對邬江,還有對自己。

他累了,眼睛模糊了,不知道踩到什麽東西,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身體裏的力氣好像被人抽離了,連眼皮都擡不起來。

【就這麽死吧,一切都沒了。】

“我在這,隋緣……”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聽見了人的聲音。

“邬江?”用力掀開眼皮,遠處一團東西在鼓動着,正朝他爬過來。

幾乎在第一眼,隋緣救認出了對方,邬江!

狠狠拍了自己幾巴掌,隋緣有了一絲意識,撐起身體朝對方爬過去。真碰到人的那一瞬間,他欣喜若狂。

【太好了,能活下來了!】

“跟我來。”

邬江深深看着隋緣,然後将人抱住,用雙臂摟緊了,

“怎麽了?”隋緣沒有掙脫。

他覺得反派不是沒腦子的人,更可能的情況是,這種方式節省力氣。

“有地窖。”邬江沒有多解釋,只吐出三個字,隋緣就明白了。

之後兩人彼此相擁滾到樓梯的地方,臨下去前,邬江輕聲提醒,悄悄把人護住了。

“要下去了。”

連忙不斷的翻滾,讓人頭暈腦脹,但好在腦袋被人護着,隋緣還算勉強接受。

就是手……

趁着邬江不注意,他揉了揉自己的手,滾得生疼。

“你其實可以不用護我的腦袋的。”

“只許你護我的腦袋,不許我護你的呀,別這麽霸道。”隋緣故意逗對方。

明明身處危險的境地,可他好似放松一般,還有旁骛若人的開玩笑。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邬江微微嘆氣,不予争辯了。

又是滾動,又是天翻地覆,不知道多少次了,終于碰到冰涼的寒氣。

隋緣狠狠吸了一口,立刻覺得腦袋清醒很多。推開邬江,自顧自地爬起來,走進地窖。

邊走邊問,“你怎麽知道這底下有地窖的?”

“不知道,腦子裏憑空出現的。”邬江爬起的動作慢一些,還借助了牆壁,聲音也小一些,“也許我以前住在這裏。”

“對,說不定,這裏是你的家。”

隋緣回應着,語氣輕快。

畢竟誰大難不死,不得輕快呢。他是這麽認為的。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打斷隋緣的思緒,猛地轉身,發現邬江已經落後他一大截,趕忙走上前把人攙扶過來。

此時周圍冷氣不斷,隋緣這才注意手下的肌膚如冰冷,忍不住關切,“你沒事吧?”

“沒事。”邬江搖了搖頭,嘴唇發白。

他被注射迷藥,又被冷水潑醒,剛經歷過極熱,現在又身出極冷,身子怎麽可能受得了。

能憋出力氣去找隋緣,已經接近邬江的極限了。

他把身子靠在隋緣身上,聲音打顫,“你借我靠一下。”

“不是,你真的沒事麽?”隋緣仔細看着邬江的面孔。

面色發白,嘴唇發白,還打着哆嗦,怎麽也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沒事,就是有點冷。”邬江扯出一抹笑,還沒笑出來,就被一陣咳嗽給打斷。

隋緣的心緩緩揪緊,幹脆把人抱到懷裏,用自己的身子當暖寶寶,不然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

邬江被人擁得很緊,在一片顫抖的溫暖中,不安地睡去了。

夢裏,他發覺自己身處一片湖水中,黑黑沉沉的湖水,從四面八方擠來,壓得他難以呼吸。可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什麽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墜下去。

一片黑暗中,忽然有只手抓住他,抱緊他的腰身,将他往上面帶。

他睜不開眼睛,不知道是誰,可很溫暖。直到一片明亮日光刺眼,他才有點意識。

“你才下來,怎麽又下去了?好危險的!”

“他救了我,你又遲遲不來,我只能下去了。”聲音的主人有點不耐煩。

費力地拖着他的身體就走了。

之後,他睜開了眼,可見不到那個救他的人,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似乎和他很是熟悉,與他一起生活,直到一日,他家裏好像出了事情。

他再去找那個影子,卻被拒之門外。

一個乖乖的小孩子告訴他,那個影子不喜歡跟家裏破産的小孩玩,得成為有錢人家的孩子,才能找那個影子。

可怎麽成為有錢人家的孩子呢?

他的腦子似乎迷糊了。

然後那個乖小孩告訴他,只要他搬家就好了,叫一個男人爸爸。

然後他照做了,可是再也沒有見到那個影子。

由于時間,他将那個影子忘記了。

“邬江,邬江,你別睡呀!邬江!”迷迷茫茫中,有人在喚他。

邬江撐着腦袋,擡起眼皮去看眼前的人,只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他一把将人抱住,抱得很緊。

“你還記得我麽?”

“廢話,我當然記得你!”隋緣聽到這個問題,不禁翻了個白眼。

【這家夥問的都是什麽白癡問題呀?】

“不是的。”盡管意識不清醒,但邬江還是知道,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可之後的話他實在沒有力氣說了,于是沉沉地閉上眼。

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也晚了。他躺在熟悉的病房裏,手臂又麻又疼,眯着眼睛看過去,一個圓滾滾的腦袋正枕着睡得香甜。身上的衣服還是髒兮兮的,一看就知道沒有換,頭發也是亂蓬蓬的。

他撐開嘴角笑了笑,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失去支撐的腦袋砸到溫暖的被褥裏,沉睡的人擡起腦袋,似乎要醒來了。

邬江忍不住盯緊了,倒吸一口氣。

可隋緣只是揉了揉腦袋,就繼續找個舒服的姿勢睡了。

邬江失笑,心頭卻是有些小小的難受。

摸了摸隋緣軟綿綿的腦袋,邬江轉了個身,面朝随緣的方向,也閉上了眼睛。

天亮時再睜眼,身旁空無一人。

心頭也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