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看見譚雲山被卷到水中時,既靈有片刻的空白,而後席卷而來的,便是害怕。

這怕不是因為妖,而是因為譚雲山。

一個普通人願意為捉妖做誘餌,且根本不是什麽武藝高強的傻大膽,就是一文弱書生,那最終讓他點下頭的,只可能是對自己的信任,所以絕對不能讓他有事。

這樣想的一瞬間,既靈便運氣而起,躍上飛檐亭。

立于亭頂,水面一切便一目了然。

那怪物上半身露出水面,是人,腰以下浸在水中,卻是蛇。然人的部分也比尋常人高壯許多,背生雙翼,面目猙獰,一頭赤發,眼珠在月下反射出詭異的光,嘴裏吐着信子;蛇的部分則有碗口粗,通體綠鱗,大半在水中,尤其卷着譚雲山的尾部已經全部沒入水下,只能通過與腰部相連的地方,隐約看出它水下的尾巴在拍打。

既靈當時腦子就嗡地一下,妖怪每一下拍打都讓她揪心。

什麽時候吟唱的淨妖咒都沒印象,等反應過來時,驟然變大的淨妖鈴已周身雷電環繞,砸向水中巨妖!

妖怪想躲,已大半個身子縮進水裏,但終究慢了最後一步,被淨妖鈴結結實實砸在了頭上,整個上半身立刻被這力道悶進水裏。既靈見狀即刻俯身準備躍入水中救譚雲山,不料水下黑影忽然抖了一下,随後便急速逃竄,動作之迅捷,在水面形成箭一樣的波紋。

既靈沒想到妖怪竟然還能動,以往被淨妖鈴砸到的妖怪就算不死也必定重傷,動一下都困難,更別說如此矯捷,但她也有自信,若此時能穩準狠的砸上第二下,必然可以将之制服,起碼是不會再這般活蹦亂跳了,捉起來也會更為容易。

但,她沒有時間。

确切地說,譚雲山沒有時間了。

看似糾結的抉擇,但既靈連一瞬都沒用,在黑影抖了一下之後,她便俯身沖入水中,待抓住被卷着的譚雲山時,蛇妖才游出不過二尺。

随身匕首刺入卷着譚雲山的蛇尾中,雖在水下,卯足了力氣的匕首還是将蛇尾狠狠紮透。妖怪吃痛,尾巴本能松開,既靈立刻拽住譚雲山往水面上游。可沒想到妖怪竟然轉身追了上來,就在既靈即将浮出水面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她的左小腿。

既靈拖着譚雲山不能松手,水中更無法吟淨妖咒,便只能拼了命地用另外一只腳踹。好在妖怪追她是反擊的本能,但在抓住她之後怕也想起了被淨妖鈴砸的慘痛記憶——若換成人,也許可以從她不松開譚雲山的一點判斷形勢對自己有利,但作為妖,尤其這種并沒有完全化人形顯然也不混跡于人群的妖來講,情感什麽的都太複雜了,趨利避害才是本能——故而下個瞬間,便又松開爪子,逃竄去也。

浮出水面聽見譚雲山大口呼吸的瞬間,既靈才終于有了死裏逃生的慶幸。

送走譚雲山,既靈才将褲腿全部撕開,露出猙獰傷口。許是拖得時間太長,持久的疼痛成為習慣,感覺已經有些遲鈍了,沖洗的時候竟沒覺出多疼。直到傷口洗淨,敷上藥粉,那痛才又逐漸回籠,重新鮮明起來。

好在,只是皮外傷。

這對既靈來講是家常便飯,尤其剛下山那陣子,遇上妖就得見血,好在師傅留下的幾張藥方有奇效,按方配藥研磨成粉,不管是普通的外傷,還是染了妖氣的創口,都可痊愈如初,只不過時間上略有差異。

既靈這一次的傷口都不用想,必然妖氣入侵,故而她眼下覆的是驅除妖氣的藥粉。

果然,藥一敷上,疼痛之餘,就感覺創口不住往外冒涼氣,按照經驗。大約三天後,妖氣便可除根,到時再換創傷藥便可。

處理完傷口,既靈精疲力竭,反正也沒衣服可換,索性簡單擦擦幹,便直接躺進床榻,也不管仍沾在衣衫上的泥沙會不會髒了床,她現在只想休息。

不料剛沾上枕頭,門外便傳來丫鬟輕喚:“既靈姑娘,二少爺……”

丫鬟的聲音很低,似乎怕聲音太大擾了貴客歇息,故而後面的半句話既靈也沒聽清。

但不聽既靈也大概能想出來譚雲山派丫鬟過來幹嘛。不久前對方離開時,再三詢問“真的可以歇息了嗎,妖怪會不會追到屋子裏來”,反複确認後,才心有餘悸離開。眼下八成是翻來覆去睡不着,心又生疑,便派丫鬟過來再探探情況,萬一妖怪真的回來報複呢,第一個找的也是她,屆時丫鬟飛身回禀,他也好快快逃命。

想完這些有的沒的,既靈也已經開了門,然後就見小丫鬟将一疊衣物遞到面前:“二少爺讓找一身幹淨衣裳給姑娘送來,雖然是下人們的衣裳,但也是新衣,沒上過身的,還望姑娘別嫌棄。”

既靈臉上發熱,有點想去譚雲山那裏為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二少之腹”負荊請罪。

可等丫鬟把衣服放好後,那熱又從臉上蔓延到心裏,泛起一層層暖。

“姑娘若沒其他吩咐,奴婢這就告退了。”“伺候更衣”的提議被婉拒,丫鬟也不堅持。

既靈點點頭,目送丫鬟離開,卻又在最後一刻追到門口,探頭出去輕聲道:“幫我謝謝譚……你家二少爺。”

丫鬟應聲而退。

譚雲山讓人送來的是一襲碧色裙衫,估計也不是他挑的,而是丫鬟們得令後,找了同她原本衣色相仿的一套。

少爺細心,丫鬟貼心。

其實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但被妖怪煩亂了一晚上的低落、挫敗,就因這一套衣服,消了幾分壓抑,多了一絲輕快。

“既、既靈法師……”

剛把身體擦淨,衣裳換好,門外便又有人喚。

這次的來人是個家丁,也沒丫鬟那樣溫柔,直接敲了門板。

今夜這是怎麽了?

既靈疑惑地二度開門,就見家丁牙齒打顫,哆哆嗦嗦道:“法、法師,老爺請、請法師去茶廳說話。”

既靈滿腹狐疑,卻還是二話不說跟着家丁去了茶廳。

待到了地方,既靈才發現不是譚老爺找她,而是譚府全家出動,譚員外、譚夫人、譚世宗、譚雲山,悉數到齊,前二者坐于一進門正對着的主位,後二者則分坐于廳下左右兩側,肩膀正好對着門。聽見既靈進來,四人齊齊看向她。

既靈先喊了譚員外,而後依次和夫人少爺打了招呼,算是見禮。

譚員外的心顯然已經不在這上了,沒等既靈坐下,已迫不及待道:“我聽府裏的下人說,妖星現形了?”

既靈有點明白被連夜叫過來的原因了。

之前的打鬥雖然短暫,但動靜可不小,中庭附近的下人們雖不敢上前,卻肯定也躲在暗處觀戰。至于後宅這邊,看不見妖,然而肯定聽得見“哭”,那詭異的叫聲順着夜風,不知幽幽飄了多遠。譚家人必然驚醒,而後再找來下人一問,發現妖星竟然真的現形了,自然心裏忐忑,要找她來問上一問。

“是的,”既靈如實回答,“就在府中花園,借水而來,又借水而遁。”

譚世宗輕哼一聲,旁人沒聽見,但既靈聽得清楚,然而的确是她沒把妖怪捉住,也不怪別人這般。

相比之下,譚員外對既靈恭敬許多,雖也犯嘀咕,但仍十分委婉:“聽說法師當時就在那裏?”

既靈點頭,坦誠道:“它比我想象得更厲害,是我大意了,還連累二少爺落了水。”

譚員外根本沒接有關兒子的話茬,只急切追問:“這到底是何妖物?”

既靈眉頭輕蹙,卻仍依問作答:“現在還不能确定,只知它半人半蛇,尤喜水行,所以我懷疑槐城的大雨也同它有關,因為只有水漲起來了,它才能夠借着水……”

“那依法師看,它還會再回來?”譚員外不等聽完,便又用新問題打斷。

既靈暗自深呼吸,壓下火氣,而後重重點頭,一個字一個字咬得死死,盡力渲染恐怖:“必定再來。”

果然,譚員外臉上血色盡退,只剩慘白。

既靈這才覺得舒坦點,結果餘光就瞟到了譚雲山的皺眉。

既靈扭過頭,裝沒看見。

譚員外卻在這時起身,誠心給既靈施了個大禮。

既靈吓一跳,連忙也跟着站起來:“員外這是做什麽?”

譚員外高聲懇求:“還望法師救人救到底,斬了這妖星再走。”

既靈了然,原來是怕自己跑了:“員外放心,我既來了,哪有半路離開的道理。”

“那就好那就好,”譚員外長舒口氣,輕松不少,腰杆也跟着直起來了,“我這宅子就拜托法師了。”

說話聽音,鑼鼓聽聲。

既靈有點琢磨過味來了,原來擔心她跑是次要的,人家要舉家避難才是主要的。

“妖星已現,我等尋常人家哪還敢住在這樣的宅子裏,只能連夜避逃,還望法師體諒……”譚老爺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但估摸着法師也不能跟他一般見識。

既靈當然不能,話都說得這麽客氣了,她再挑刺也說不過去,況且就算他們留下也幫不了什麽忙,萬一妖怪發狂再沖他們去,死傷更是不可想象。如果說在今夜之前她還有信心護他們周全,那現在……還是都跑了的好。

思及此,既靈真心道:“員外千萬別這麽說,原本我就應該提早告知危險,讓你們先行離開的。”

這話聽起來很熱乎,譚員外也頗為感動,立刻保證道:“不過法師放心,所有家丁丫鬟雜役都留下,聽憑法師差遣。”

“……”既靈剛起來的一點愧疚,又生生讓譚員外給作沒了。

逃命怕是這世上最能激發人精氣神的事兒。

不消半個時辰,譚員外、譚夫人連同譚世宗,一家三口帶着幾馬車財物,踏着夜色奔逃而去,堪稱風馳電掣。

目送幾輛馬車消失在茫茫夜色,既靈才回過頭來看譚雲山:“你真的不走?”

譚雲山兩手一攤:“我走了誰當誘餌?”

看似感嘆,實則細品,全是自豪。

既靈莞爾,無比認可地點點頭:“對,你特別重要,沒你不行。”

二人乘着小船回到中庭,及至水淺,船再無法前行,才下來步行回後宅,就見所有下人們一字排開,足足幾排,仍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譚老爺走之前,将這些人叫到一起,三令五申,必須聽法師的話,如有違背,嚴懲不貸。下人們心中害怕,卻仍不敢不從,如今站在這空曠處,于清冷夜風中瑟瑟發抖。

既靈心裏憋悶,剛要說話,卻聽譚雲山先一步出聲:“法師說了,捉妖必須清淨,一切閑雜人等不得圍觀更不許插手,最好就別在宅子裏待着,免得擾了法師的捉妖陣——”

下人聞言愣住,繼而竊竊私語地議論起來。

好半晌,才有個膽大的仆役問:“二少爺,不讓我們待在宅子裏,那我們該去哪兒啊?”

譚雲山顯然早有打算,從容應答:“先去賬房處每人支十天工錢,然後願意去哪兒去哪兒,十天後再回譚府,若到那時還沒捉住妖,再支工錢再躲。”

下人們一時沒反應過來,因為這安排簡直跟享福似的,有工錢拿,還不用幹活,随便出去浪,平日裏都不敢想,尤其上一刻才被譚員外“訓過話”,這一個地下,一個天上,轉得實在太突然。

不知哪一個先反應過來的,撲通就跪下來,千恩萬謝,接着下人們紛紛效仿,磕頭感激。

既靈看得不是滋味,好在譚雲山似也不大适應,很快又道:“賬房只等一刻鐘,過時不候,想支工錢的趕緊。”

這話比什麽“免禮”都好使,下人們一哄而去,片刻,這處就空寂下來了。

既靈擡眼看譚雲山,故意調侃:“我怎麽不記得自己說‘捉妖必須清淨’?”

譚雲山目不轉睛地望着他,語重心長:“不用非得說,我懂你。”

既靈:“……”

一個時辰後,最後一個下人離開譚家,至此,只剩既靈和譚雲山。

徹底空下來的宅子在夜色下靜谧無聲,透着詭谲。

二人回到後宅,譚雲山堅持先送既靈回房。雖然他能起到的“保護”作用實在有限,但既靈也沒和他争,任由他跟着到了房間門口,結果進屋後轉過身來準備關門,就見譚雲山一動不動站在門外,沒半點離開的意思。

既靈微微挑眉:“嗯?”

譚雲山撐了一晚上的“凜然之氣”終于垮下來,可憐兮兮道:“現在可以吃東西了嗎?”

既靈動搖,那個“行”字幾乎要沖出口了,最終還是被用力咽下:“水沒退,就表示它還會再來。你回屋好好睡一覺,醒了就不餓了。”

“……”譚雲山從沒聽過這麽不負責任的說法。

但法師發話了,他又已經為捉妖付出那麽多,若在此時功虧一篑,也不甘心。

終于,譚雲山咬咬牙,伸手到背後把腰帶抓緊一些,勒住肚皮,字字血淚:“嗯,我這就去睡覺。”

譚二少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其實他也沒睡踏實,翻來覆去淨是噩夢,什麽被妖怪追啊、被水溺死了、被雷劈了諸如此類,甚至在夢中他也知道那是夢,但就是醒不了,而且夢中的恐懼感似比現實還要強烈,及至蘇醒,仍心有餘悸,汗水則早已浸濕床褥。

整三天三夜沒吃飯,讓譚雲山餓得想抓狂,什麽睡一覺就不餓了,騙子!

但他又實在沒抓狂的力氣,故而表現出的只有頭重腳輕,步下虛浮。

晃晃悠悠來到既靈房間,未等敲門,就順着門縫嗅到一絲血腥氣。

譚雲山一驚,瞬間打起精神,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撞向門板!

咣——

巨大撞擊聲震得譚雲山耳朵嗡嗡,門板……紋絲不動。

咣——

咣——

譚雲山又一連撞了幾下,及至肩膀疼到快沒了知覺,門板終于……被從裏面打開。

既靈站在門內,一臉茫然。

她的身後,屋內幹淨整齊,無任何異常。

“那個……我聞到血腥味,還以為你出事了……”平白無故撞半天門,譚雲山連忙解釋。

既靈終于明白怎麽回事了,忍着笑道:“再着急,也別和門板較勁,又撞不開。”

譚雲山從調侃裏聽出既靈領情了,正想應幾句,忽然又聞見了血腥味,當下越過既靈肩膀仔細打量房間,終于在桌案上發現一個奇怪茶盞。

現下他倆“相依為命”,譚雲山也就不見外了,沒等既靈邀請,便徑自進房來到桌案旁邊,這才看清那淺淺茶盞裏盛滿鮮紅色的“水”,通體銀色仿佛上了層霜的淨妖鈴被泡在其中,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拿它泡茶。

“這是做什麽?”他問。

既靈轉身過來,解釋道:“法器自帶驅邪之力,但若能以适宜之途滋養,則法力倍增。”

譚雲山看着那一小碗刺目的“水”,總覺得既靈避重就輕:“何謂‘适宜之途’。”

既靈在桌案旁坐下,歪頭掰手指頭數:“這就多了,煉丹爐裏燒,清泉水下澆,烈日炎炎曬,月色朦朦……”

“打住,”譚雲山才不會被她的顧左右而言他帶偏,“就說你這個。”

“哦,這個啊……”既靈清了清嗓子,“這個叫淬術,就是說把法器這樣泡上三個時辰,法器就會在原有的法力基礎上再多一層法力,當然打起妖怪來也就更厲害了。”

“嗯,解釋得很詳細,”譚雲山邊點頭邊在既靈對面坐下,然後隔着桌案微笑看她,“所以究竟是泡在什麽裏?”

既靈抿緊嘴唇,半天,才以極小聲音飛快咕哝一句:“修行之人的血。”

“……”譚雲山就知道這裏面有蹊跷,難怪在門外就聞到了血腥氣,整整一茶盞啊,能聞不着嗎!

眼見着譚雲山變色,既靈連忙道:“沒你想得那麽嚴重,你看着茶盞多淺,幾滴血下去就滿,不礙事的。而且我已經很占便宜了,我的法器這麽小,泡茶盞裏就足夠,你說那些法器大的捉妖者,像用板斧的啊大刀的啊銅鑼的啊,要想用這個辦法,非得把血流幹了不可。”

譚雲山不關心別人,那些素未謀面的人就算用缸泡法器他都不管:“摻水了嗎?”

既靈被問一愣,下意識到:“怎麽可能,那就不頂用了。”

很好,所以整一茶盞,八分滿,都是血。

就像既靈說的,這幸虧她的法器小,若她的法器再大點……譚雲山頭疼。

既靈遮掩半天就是不想吓到譚雲山,畢竟二少爺已經餓得十分虛弱了,再聽這些,恐扛不住。沒想到對方非打破砂鍋問到底。

現在都講清楚了,二少爺也總算扛住了,只是表情好像不大妙。

既靈下意識把左手手臂藏到背後,企圖讓該話題就此打住。

譚雲山雖然餓得頭昏眼花,但在知道自己對着一茶盞鮮血時,已元神歸位,更勝從前,故而立刻就捕捉到了她的小動作,當下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動起來,等回過神時,已越過桌案抓住了既靈胳膊。

既靈吃痛,“哎呦”一聲。

譚雲山下意識松手,但也已經看清了對方藏在袖口中的小臂上包紮的布條。

“一個妖怪而已,捉不到就捉不到了,又能怎樣,非對自己下手這麽狠嗎?”譚雲山知道自己為什麽煩躁了,心疼一個小姑娘這麽把自己往外豁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想不通緣由。

“驅魔降妖,匡扶正義……”

“停。”譚雲山翻來覆去聽這幾句話,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索性換個問法,“天底下的妖有多少?”

既靈怔住:“哪裏數得清。它們雖然是妖,但也和人一樣,有生有死,換句話說,每天都有妖怪因為各種理由死去,也有機緣到了的新妖怪出來……”

“這就是了,”譚雲山定定看着她,企圖說服這位執拗姑娘,“天底下那麽多妖怪,你就是捉一輩子都捉不完,那捉不到這只又怎樣?”

既靈也看他:“槐城人會遭殃。”

譚雲山問:“和你有關系嗎?”

既靈點頭,沒半點猶豫:“我遇見了。”

交涉失敗,譚雲山無力地趴到桌子上,絕望。

既靈小心翼翼把茶盞挪到安全地帶,才後知後覺奇怪起來:“我在幫你家捉妖怪,你怎麽反倒勸起我來了?”

譚雲山依舊沉浸在“孺子不可教”的抑郁裏,悶悶不樂:“這是兩碼事。你幫我家捉妖,我當然感謝你,但你這種為了捉妖怎麽禍害自己都行的想法就是不對的,必須糾正。”

既靈理解不了譚雲山的百轉千回,在她看來,這就是一碼事。不過無所謂,說服不了彼此就說服不了,反正他倆是協力捉妖,又不是同堂論道。

況且,譚雲山話裏話外的“替她着想”,她是感受得清清楚楚的,無論想法合與不合,對于善意,既靈總是心懷感激。

遙想……其實也不遙遠,就幾天前,他倆還掐得針尖對麥芒呢——既靈想起初遇時的種種,莞爾。誰能想到,現在,他們倒成了彼此唯一的陪伴。

看着又氣又餓眯着眼趴桌上的譚雲山,既靈悠悠道:“我下山兩年半,這是第一次,捉妖的時候有了個伴兒。”

譚雲山掙紮着擡起眼皮,輕哼:“感覺如何?”

既靈歪頭想想,雖然這個伴兒外強中幹、性子死慢、不分場合附庸風雅還總願意想些有的沒的,與她幾乎無一處相合,但……

“還湊合。”既靈點點頭,彎下眉眼。

意外的,譚雲山挺喜歡這個答案,頓時渾身舒坦,連餓都好像沒那麽難捱了。

第 7 章 小狼狗(完)

五班和十二班決賽,在體育館裏,人聲鼎沸。

艾森坐在觀衆席上,旁邊都是自家的學生。因為料想到前來觀賽的人數多,所以學生們早不早就呆在這裏占了個好位子,當然,艾森也因此沾了光。

賽場上激烈無比,賽場外,學生們的嗓子都快喊啞了。

艾森旁邊的學生們都站了起來,緊張的看着白睿控球,在賽場上的白睿有另外一種魅力,艾森想,這一戰,白睿怕是要情書滿箱了,但是他又想到,現在這個孩子是自己的。

白睿投籃了,一個三分球,隊友們跑過來想要跟他擊掌,但是都被他一一避過了,同學們也見怪不怪,但是顯而易見這種不好相處的冰山系美男已經成為了當代姑娘們的首選。

在中場休息的時候,白睿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賽場。體育老師走過來安排下半場的事宜,但是白睿卻根本沒有聽,他轉過頭看見了艾森,艾森也正在看着他,只要明白了這一點,他就擁有了動力。

我要把冠軍拿回來,白睿這樣想着。

白睿的小動作當然逃不過艾森的眼睛,他看着白睿後頸留下的汗液,笑了笑,學生時代最多的就是這種偷偷摸摸談戀愛但又害怕被家長發現的刺激感。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就這麽嘗試到了。說真的,在原來的世界裏,艾森的高中生活從來沒有戀愛這一說,可以說,活了二十多年,他從來沒有正兒八經談過戀愛,但他可不是一個魔法師,有些時候為了某種需求,還是會找些人的。

現在想想,自己那個時候還真是個壞孩子啊。艾森如此感嘆着過去的生活,一轉眼,中場休息結束了,來到了下半場的比賽,在這段時間裏,白睿就好像是釋放了自己,少了上半場的中規中矩,現在的白睿就好像是一頭野獸在争奪,在輕蔑的看着對方。

于是,對方就只能看着白睿在他們的放手之下一個又一個的進球,比分也逐漸到了一個讓人絕望的地步。

到了最後十秒的時候,白睿故意将球傳了對手,看着對手氣悶的抱着籃球,不屑的笑了。

“投球,投球!”然而艾森就看着五班的孩子們一個個的都在激對手,對方拿球的人一個不爽将籃球砸到了地上,轉身走了。

五班獲勝了。學生們都跑到了賽場上,圍着這些凱旋的戰士,然而白睿卻突出重圍站到了艾森的面前。

“幹得漂亮。”艾森這麽誇獎到,聽到艾森話的白睿雖然面上沒有表露出什麽欣喜,反而撇撇嘴表示不在乎,但是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的小動作卻出賣了他。

艾森把礦泉水遞給了白睿,說到:“你去洗個澡,一會兒我帶你吃火鍋。”

籃球隊的其他人懂眼的沒有去邀請白睿參加他們的聚會,反正也會被拒絕,何必去砰牆呢?

七點,白睿換好了衣服跟着艾森出了校門。艾森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去開他的車了,他想自己的車恐怕在哀嘆主人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吧。

人行道上的人還有很多,入秋了,但是七點并不算晚,因為天色還跟亮,二人并肩走着,并且都穿着黑色的T恤。走着走着,兩個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白睿滿不在乎的拉住了艾森的手。

艾森知道,白睿從來都不在乎這些。不管是別人的看法也好,別人的行動也罷,他在乎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白睿在乎的是一段感情,一段自己可以得到重視的感情。

艾森提前訂好了位置,他看着白睿因為體力消耗過大而狼吞虎咽的樣子,笑了,說到:“今天早上我就把位置訂好了。”

白睿有些疑惑,他剛吃了一片牛肉,卻還是忍不住問到:“如果……”

“我知道你會把冠軍帶給這個班的。”艾森說到,他的眼中滿是信賴和溫柔,“你總是第一不是嗎?”

“除了在你面前。”白睿低下頭呢喃到,他突然之間想起,自己從來沒有聽到艾森說過喜歡這樣的詞彙。這讓他又感到不确定了,有一種不安全感萦繞心頭。

“我很喜歡你。”就像是知道了白睿的不安一樣,艾森接着說道,“我已經見過了你最兇殘和最狼狽的樣子,但我還是很喜歡你,否則身為老師,怎麽可以和學生在一起呢?更何況還做了那麽親密的動作。”

說着,艾森伸出手撓了撓白睿的手背,白睿面色如常,但他的耳根卻紅了一片,啧,這個混蛋老師。

“我知道了。”白睿幹巴巴的說到,他自己奮鬥在食物當中。有些時候看一個吃飯也會感到飽足,艾森現在大抵就是這樣的心情吧。

冷不丁的,白睿來了一句:“下個周就要月考了,我希望你能來參加考試。”

聽到這句話,白睿忍不住皺了皺眉,語氣有些不爽的說到:“我不想考試。”

“你這是在氣誰呢?”艾森緊緊的看着白睿,步步緊逼,“你是在渴望得到誰的關注,或者說是你想要說繼續來在乎你呢?”

“……從我們剛開始見面時,你就這麽問過。”白睿頓了頓,他看着艾森銳利的眼神,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去隐瞞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全告訴他罷。

“我父母離婚了,在我上初一的時候。”白睿說到,有些自嘲,“那個時候小,還什麽都不懂,就跟着奶奶生活。我爸組了個新家庭,我媽滿世界到處跑,我就只有奶奶了。”

“在初二的時候,那是在他們離婚之後第一次呆在一起,是奶奶的葬禮。”白睿直直的看着前方,艾森知道白睿的心理不好受,但有些事情就是要說出來,這樣才可以把這份心情分享出去,才算是真正的信賴那個人了。

“那個男人只是扔了一張銀行卡在我的面前,而那個女人只是假惺惺的哭了兩句,然後給了我她的電話號碼,可那個電話從來都沒有接通過,總是在忙,總是在忙。”白睿的聲音有些哽咽,但他還是繼續說到,“所以,我找到了一個方法,一個可以發洩的途徑。為什麽沒有人在乎我,為什麽只有我要忍受孤苦……我就這麽想着,但是心中竟然也依舊渴望得到關注,所以就這麽默默的度過了整個初中。”

艾森聽着,他伸出手拍了拍白睿的被,然後傾身将他抱住,如此說到:“沒關系的,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你的愛人,我會一直在乎你,知道你不再需要。”

白睿再也忍受不住,他捏住了艾森的衣角,額頭靠在艾森的肩膀上,眼睛睜得大大的,就這麽看着他的黑色T恤。猛然之間,他像是感受到了巨大的撞擊一樣,張開了嘴巴想要大聲嘶吼,但始終發不出來聲音,就像是一只困獸,用着他破損的喉嚨發出最後的哀嚎。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你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家。”艾森就像是哄小孩一樣輕輕拍打着白睿的背部,周圍的人是這樣的場景投以了或奇怪或厭惡的表情,但已經沒有人在乎了。

白睿的耳邊傳來艾森輕輕的呢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開學第二次月考,有兩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一個是白睿終于來考試了,第二個是白睿考了年級第一。

白睿的初中同學都在歡呼學霸終于醒悟了,而高中同學就在哀嚎以後要被白睿的武力和智商雙重壓制了。

當然,這樣的成績也遭來了質疑,質疑的老師在看到白睿完完整整的做對了他出的全部試題後扶了扶眼鏡,嘆了口氣讓白睿今後要好好學習。

同時,班上同學也發現了老班和白睿之間的不同尋常,因為兩個人都從來沒有遮着掩着,一切都來的那麽自然,比如,白睿只會對艾森投以真誠的微笑。

他們現在每天中午都在一起吃飯,而白睿已經搬進了艾森的家裏一起同住。大抵還是幸福着的吧。

艾森站在天臺上,看着操場上正在上體育課的孩子們,白睿跟同班同學打着籃球,現在的他真的改變了不少,最起碼沒有那麽陰沉和不好接觸了,盡管還是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但是在他的心裏其實還渴望着交朋友。

【宿主,我認為你可以去當一個心靈淨化師,幫助誤入歧途的孩子迷途知返。】系統這麽說到,人還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啊明明剛開學時還一副憤懑不平的小狼狗模樣,但是現在已經完全收斂了自己的利爪,就這麽心甘情願的呆在艾森的身邊。

【這彰顯了我的人格魅力不是嗎?】艾森挑挑眉,籃球場上的白睿也注意到了艾森,揚起手跟他打了個招呼,露出了一個讓人陷進去的笑容。

艾森回以一個微笑,接着說道:【當你也報以感情了之後,對方才會真正的信任你,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另外一個人好,就算是愛情,也會感到疲倦。一味的想要得到卻不想付出,這樣的感情總是不長遠的也總是的不到真正想要的結果。】

【宿主也是付出了感情吧,否則你不會要求呆在這個世界知道白睿的死亡。】

【嗯,是這樣啊。】艾森喃喃道,【他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啊。】

那天晚上,一切都說開了之後,艾森帶着白睿回了家,那個時候白睿就經常來這裏居住。

那個時候,白睿似乎已經做好了獻身的準備,甚至在舉手之間都帶着一點青澀的誘-惑。但是艾森卻停住了,他離開了卧室,徒留白睿一個人躺在床上,然後他撤出了一個難看的微笑,蜷縮着,将臉埋進了被子裏。

什麽年齡太小,其實都是騙人的吧。

【宿主,好感度已經95了,為什麽現在停下來?】系統不解,他原以為到了現在宿主對這個世界已經厭煩了才對。

艾森走到了陽臺,兩手撐在欄杆上,然後擡起頭看着漆黑的夜空,慢慢說到:【我想要再呆久一點。】

系統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到:【你可以呆在這個世界,沒有顧慮的,直到白睿死去。】

【嗯?】艾森有些疑惑,但他很快釋然了,【也對,很早之前我就覺得你們每個世界應該都有自己的一套評分标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得給我一點福利吧。我原想主動問,沒想到你現在卻來告訴我了。】

【但只有這一次。】系統依舊是冷冰冰的聲音,只不過裏面卻包含了一種原來從未有過的關切,【下一次,得等到評分再次達成。】

【我知道。】艾森笑了,【我會等到的。】

【總得來講,還不算壞。】艾森看着揮汗如雨的白睿,這麽說到。

“還不算壞。”

【攻略目标好感度:100】

【攻略任務已達成,現在進行世界跳轉。】

作者有話要說: ……

第 5 章 棄劍

從沉仙崖上墜下來沒死已經是個奇跡了。

白芨的五髒六腑仿佛移了位,腹間的劍傷血流如注。勉強用靈氣護住傷口,這才支撐自己坐起來調息。

她對頭頂的這片天空太熟悉了。

在她自爆後,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時間回溯到了她被林問夏推下沉仙崖那一刻。

而那日她靈力散去,憑着最原始的揮劍的本能,斬殺魔物,登上玉昆山,被關入冰牢四百年。

想起上輩子,白芨覺得那光團有一點說的不錯。玉昆宗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又是誰能規定修士的正邪之分?披着人皮的修士,未必是個好的;而未開靈智的魔物,又怎能判斷是個壞的?

她出神地看着手上的魔紋,心中卻沒有半點猶豫。

這玉昆宗,不回也罷!

靠着上輩子殘魂授予她的魔修內功,通過魔淵進入魔界不是大問題。

問題在于枕月劍。

那日桃林中祝景之将枕月劍還給她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已經無法驅使本命劍枕月了。

碎星劍自恃清高,想必在玉昆寶庫中與之日夜相伴的枕月劍也養成了一樣的性格。她同時修煉玉昆內功與魔功,枕月劍豈能分別不出兩者的區別?

枕月劍寧可化作沒用的廢鐵,也不肯再認回劍主供其驅使。

白芨只好封存枕月劍,将其束之高閣。

而現在白芨知道她上輩子撿回枕月劍的地點,甚至能憑借劍主與本命劍之間感應的能力知曉它的位置。

枕月劍離她不遠,就在隔了一條河的樹林裏。

她甚至能感受到本命劍的悲鳴——那是感知劍主即将抛棄它時的顫抖。

白芨想,有什麽好悲鳴的。仙魔本身不同路,這樣正直清高的劍,還是更适合祝景之。

于是她折了頭上的一段手臂長的樹枝,轉過身,緩緩向散發着魔氣的魔淵走去。

白芨面色自若地走進人修避之不及的魔淵瘴氣裏。

魔淵是通往魔界的樞紐,可是越往深走白芨越心驚——魔界的地界,遠不止長老們口中傳言的山崖縫隙一隅、騰流暗河地底!

因身上帶着傷,白芨一路走走停停,不斷在腦海裏描繪着着魔界真正的版圖。

除了入口處有很濃的瘴氣之外,餘下的路與外界并無區別,該有的花草樹木一樣不差。

再逐漸往裏走去,路上偶爾能看見一些低階魔物,抱着植物的果實在啃食,見了陌生人也不躲,俨然一副未開靈智的模樣。

淡淡的瘴氣混合着魔氣,催化着植物不斷結出果實落在地面上。魔物吃了一顆又一顆,直到撐得肚子圓滾滾的,才鑽進草叢消失不見。

這畫面倒是與玉昆山上貪食靈果的靈獸極為相似。

因為受着傷暫時無法禦劍,大大拖延了白芨的進度。

粗略地估計了一下,自沉仙崖為界,她至少走出了兩個玉昆山的地界,也就相當于人皇統治的晉國。以騰流河為界,走出一個晉國的距離才依稀看見魔界的村鎮,估計等她走到魔界的中心城,從騰流河望過去,對面就是妖修的十萬大山。

她草草地在心中定下了一個評估。

地廣人稀。

經過了一個又一個村鎮,魔紋纏身的少女,不時以樹枝拄地,稍作歇息,萬分嬌弱。

——至少在旁的魔修是這麽認為的。

走了這麽多天,也快到了魔修的內城,因此路上見得幾個魔修并不奇怪。

只不過人修模樣、魔氣纏身的白芨,格外的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白芨在離內城還有一個城鎮的地方被攔了下來。

那是一片農田,她甚至看到了一個中年的魔修真在田間薅着雜草。

白芨:?

魔修也要種地?

她收回望向那邊的視線,擡頭打量着攔在她面前的魔修。

那魔修生的很是魁梧……不知怎的,她想起晉國酒樓裏的廚子,膀大腰圓,做的蓮藕排骨湯也很是鮮美。

早已辟谷多年的白芨荒誕地感覺到了自己的肚子抗議地叫了一聲。

魔修的武器五花八門,只要是趁手的,能用的,皆為他們所用。眼前的魔修就拎着一把割草用的鐮刀,面色不善地阻止了白芨的去路。

魔修毫不客氣道:“這位姑娘,可否與在下比試一二。”

那魔修坦坦蕩蕩,絲毫沒有覺得體型差距有什麽欺負人的,哪怕他面前的是一個嬌小的女修。在魔界沒有憐香惜玉的說法,上一個他憐香惜玉的對象,把他打進醫館住了半個月。

他早就聽到消息,說魔淵處鑽進來個入了魔的人修。産生心魔導致魔化入魔的人修并不罕見,甚至魔界有很多魔修都是人修入魔轉化來的。

但是他們就是看不起人修。

那魔修看見白芨拿着樹枝挽了個劍花,嘴角抽搐了一瞬,随後沉聲道:“你的本命劍呢?”

拿着一桠樹枝當武器,多多少少有些瞧不起他了。

白芨搖了搖頭:“這就是我的劍。”

魔修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報上了自己的名號。

“在下闕博,請賜教。”

“白芨。”

闕博點點頭,以鐮刀為斧,橫劈豎砍,出招迅、捷、猛,毫無套路與章法,講究一個随心所欲,将力發揮到了極致。

白芨負傷在身,并未通過蠻力與闕博周旋,而是利用樹枝的柔韌與巧勁,躲過闕博的揮砍後,以退為進,樹枝纏上了鐮刀的刀柄,試圖影響鐮刀揮擊的方向。

到底是身上有傷,阻礙不了如此來勢洶洶的進攻。白芨調動身體裏的魔氣,将其纏繞在樹枝上,加固樹枝的韌度,防止在與鐮刀的交戰中扛不住力度斷掉。

前世殘魂授予她魔門內功,是修煉魔氣最基礎的篇章。關于術法、武器招數,白芨一無所知,只能不斷精湛自己的基礎內功。

修煉了四百年的內功,基礎的牢固度可想而知。

在此基礎上,白芨按照自己的想法熟練操控身體裏的魔氣。魔氣外散,覆住樹枝,擋住了闕博的又一擊。

“恩?有點意思。”

他輕哼一聲,又接連揮砍了數次,“不過是剛轉成的魔修,基礎內功運用的挺不錯嘛。”

随機左手燃起魔火,拂過鐮刀的刀身。漆黑的鐮刀經過魔火的加持後,通體黑紅,再待揮擊時,其力度遠大了兩倍不止。

白芨被打的連連敗退,卻是一點進攻的機會都沒有。腰腹間的傷口随着她的動作産生撕裂般的疼痛感。

金丹中期的修為,委實還是低了點。

她抹了抹因透支魔氣嘴角流出的血,幹脆利落地認了輸:“你贏了。”

闕博正打的痛快,驟然聽到面前的少女認了輸,愣了有那麽一瞬。他是個憋不住氣的,鐮刀一甩就釘在了旁邊的樹裏,巨大的力量沖擊着樹冠,落葉紛紛揚揚撲了他和白芨一頭。

這人修就是矯情!

白芨倒是無所謂對方如何看她,立刻原地打坐調息體內紛亂的魔氣。答應闕博的比試對她來說并非全無好處,盡管容易牽扯到身上的傷口,但也能夠促進身體的魔氣與靈氣融合。

現在的白芨空有上輩子的理論基礎,并無漫長的時間探索修煉,将魔氣完全地融合。

因此白芨答應了與闕博的對戰,她想在實戰中磨合身體與魔氣的契合度。

“你小子又發什麽神經!”

聲音的來源是田間的那名中年魔修,他一臉心疼地看着被鐮刀釘入的樹,恨鐵不成鋼地罵着樹下的闕博:“這樹我從種下到現在已經一百一十年了!你這一鐮刀過去把它砍壞了怎麽辦!”

他撸起袖子把那鐮刀拔下來扔回闕博的手裏。

“沒看這姑娘身上還有着傷麽?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莽!”

她身上還有傷?

粗心的闕博這才留意到白芨腰腹間的傷口。

白芨身上負傷,正閉目調息。玉昆宗的道袍也染了深淺不同的鮮血,一路上定是斬了不少意圖攻擊她的魔物。背後只背了劍鞘,不見本命劍的蹤跡,想來是迫不得已才以樹枝為劍,抗下他的數次攻擊。

至于身上的劍傷,一看就出自玉昆宗之手。

“他奶奶的。”闕博罵罵咧咧,“這群玉昆宗的僞君子,有事的時候一口一個好道友,入了魔就踹一邊。小人。”

他對玉昆宗可沒什麽好印象。

“白芨妹子,別嫌我說話粗俗。”中年男修看了一眼闕博,他反應過來了,到底是個女修,哪聽過這等粗鄙的話。他撓了撓頭,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抱着鐮刀紅了臉,蹲一邊割雜草去了。

中年男修也就地坐了下來,與白芨搭話:“你的功法是誰教的?在此之前明明沒見過你,但你卻修習了魔界的內功。”

白芨答得含糊:“一個前輩,看我魔紋纏身,機緣巧合之下教了我。”

男修沒戳破她的小心思,反正是最基礎的內功,誰教的對他影響不大。他開門見山:“我同你有緣,今日我閑來無事蔔了一卦,卦象顯示我與西南方位的一名女修有師徒緣。怎麽樣,願不願意做我的徒弟?”

他講的太直接,白芨怔愣了一瞬。

魔界的魔修都是這麽喜歡開門見山的嗎?

她組織了一下措辭:“我是被玉昆的修士暗害,在體內種了魔氣。如今我并不想回玉昆宗,他們只認人,不認魔。我原先已有師門……”

白芨報了身份,想同他交換信息。

喻陵只覺得卦象給他算來的未來徒弟并不愚笨。

“我名喻陵,是此方地界的魔尊。”他停頓了一下,如願以償地看到了面前的未來徒弟瞪圓的眼珠,惡趣味得到了滿足。

魔尊。

一個戴着草帽幹農活的魔尊。

一個心疼自己種的樹被鐮刀劃傷的魔尊。

“至于你已有的師門,我相信你可以自己解決。如今我們互相知曉了身份,是否選擇拜我為師的權利在你。”

面前的喻陵和善地笑着。誰能想象得到,這個容貌與外形都在一衆魔修中絲毫不起眼的男子,會是魔界的魔尊呢?

答應拜他為師确實是一種好的去處。白芨當機立斷答應下來,切斷魂燈與自己的聯系,朝着喻陵的方向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響頭。

小徒弟又聰慧又機敏,喻陵自是非常喜愛。在交給她幾枚傷藥後,喻陵有些為難道:“現在暫時還不打算回中心城。”

白芨看了看他一身種地的打扮表示理解:“沒關系,我正好想看一下當地的民俗和風土人情。”

兩人一拍即合,接着一路步行前往周邊的村鎮。

喻陵一路上向她科普了不少魔界的歷史,包括奇聞轶事。白芨聽着他的描述,包括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對魔界的印象也有改觀。

“對了。”喻陵想起什麽似得,轉頭看向在池邊掬水的白芨。

平時通過施展法決就可以清潔自身,白芨掬這一捧水顯然不是用于清潔。

她捧着水走到河對岸的樹下,松開手,讓那水浸潤地上的泥土。

她腳下的那片土地種的是魔界特有的荊棘花,花莖葉都帶刺,然而開出的花苞卻異常美麗。顏色不單一,有紅有紫,甚至有變種黑荊棘。花開之時,異香撲鼻。

“師門裏加上你一共就三個人。你大師兄和你二師兄。等你回到中心城就能見到了。”

白芨應了一聲,專注地看着眼前的花朵。

魔界的植物不同于外面的靈植與凡間的花草。它的生長周期很快,尤其是得到催化時——澆水、施肥、輸送魔氣都可以促進植物的生長。

她澆過水的荊棘花在她眼前開了幾簇。

白芨小心地避過荊棘花的刺,折過兩朵,收緊儲物戒指中。

這兩朵花一朵是罕見的黑荊棘,一朵是千裏挑一的血荊,品相都非常好。在盛開之時被折進儲物戒指裏,保留了最好看的模樣。

那就作為大師兄和二師兄的見面禮吧。

此刻的玉昆宗議事堂卻十分肅穆。

按照林問夏的說法,白芨在任務途中驟生心魔,出劍打傷她後,不小心跌入沉仙崖,畏罪潛逃。

林問夏的肩骨見了傷,怕是要修養很長一段時間了。

況且她身上被劍氣所傷的傷口,确實是枕月劍劃出來的。

祝景之沉着臉,并不願意相信林問夏說的話。

林問夏在徐白的靈池療了幾天的傷,甫一現身,就被祝景之堵門了。

“我師妹人呢?”

林問夏只得把編好的說辭再次複述一遍:“白芨師妹她在任務途中,突然拔劍朝我刺來。我對師妹毫無防備,肩骨處這才中了一劍。等我反應過來後,招架住師妹的進攻。我看見師妹臉上爬滿了魔紋,大概是入了魔。因為受了傷,揮劍速度不及師妹,才被師妹傷成這樣。”

她眼角泛着淚花:“我在躲避師妹劍法的時候,看見師妹似乎在與心魔掙紮,然後她就掉到沉仙崖下去了。”

祝景之的眉毛越皺越緊。

在沒有親眼見到白芨入魔魔化之前,他誰也不信。

徐白看着林問夏身上的傷,一拍案堂,震得千年的靈木碎裂了數個口子。

他的弟子入了魔,這簡直是他徐白的恥辱。

也是玉昆宗的恥辱。

“玉昆宗向來有肅清宗門的傳統。倘若白芨真的入了魔,我自會念在師徒一場的情分上留她個全屍。”

“師父。白芨還沒有聯系上。不能只相信一面之詞吧。”祝景之打斷他。

“能把同門傷成這樣,不是入了魔還能是什麽?”

徐白面色陰翳。

議事堂便靜默下來。

而這種靜默一直持續到祠堂那邊的弟子傳來消息——

白芨的魂燈滅了。

弟子的魂燈熄滅一共分為兩種情況。

一種是弟子切斷與宗門的聯系,相當于自斷宗門情分,叛逃宗門;而另一種,是弟子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祝景之再也冷靜不下來,不顧戒律堂的律令,禦劍直往沉仙崖飛去。

他怎麽也不敢相信是第二種情況。

這麽多天過去了,白芨掉下了沉仙崖,卻無一人去尋找她。倘若她真的遭到了不測……沉仙崖下那麽多魔物,師妹該多疼啊。

他有些後悔,為什麽因為一個不确定的消息任由師妹一個人在充滿魔物的崖底。就算産生了心魔,還有轉機,可是師妹若是死了。

若是死了。

祝景之睫毛輕顫,不願去想這個念頭。

他在沉仙崖底不眠不休地斬殺魔物,搜尋白芨的蹤跡。每每斬殺一個魔物,他都産生一種恐懼感。萬一下一個魔物的口中,就是白芨七零八落的屍體呢?

靈力不要錢地向外探尋白芨的蹤跡,到最後揮劍仿佛也只是本能。好在他終于尋到了白芨的氣息。

等到他顫抖着走到那氣息的附近時——

卻只找到了白芨沾了血的本命劍。

第 10 章

時安一封信,填補了白唯夫多年的空虛,也燃起了塵封多年的餘燼。

白唯夫感到自己似乎已有些不太正常,他總想着時安,常常寫着寫着東西就坐着發呆,白貓跳上他的書桌掃亂了一地稿紙,他才醒過來。

“你啊,為何這麽淘氣。”白唯夫的手從椅子扶手上微微擡起,白貓順勢躍入他懷裏,一邊懶洋洋叫幾聲,一邊蜷成團縮在他溫暖的胸口。

白唯夫低頭看着只顧着自己舒服的白貓,嘆了口氣,從抽屜裏抽出了一張新的信紙。

這是他第六次給時安寫信,他每次一起筆,就忍不住洋洋灑灑五六頁。但是這些洋洋灑灑的信件如雪花般飛過去,又如雪花般消失。

他等,又等。

時安不為所動。

而他還是忍不住再次給他寫信。

筆頭停在厚漿的稿紙上,藍色的墨迅速暈開,白唯夫又仔細想了想,才劃開第一筆。

“時安:”

“不知道你是否有收到我那幾封信,久久等不回你的親筆回信,我不禁開始整日懷疑着蘭城到你那裏的郵遞員是否恪守職責。如果條件允許,我願穿上他的衣服,自己把信送過去。——倘若你願意見我的話。”

“不過最近我做不到,因為蘭城的柳絮實在太猖狂,我高估了自己的抵抗力,如今只能整日待在房內,雖然我從前也是,但這回是真的一步也不能出了。”

“在不絕的噴嚏聲裏,我好像能辨別出哪幾個是出自你想我。你應當是想我的吧?如果不想,那天偶遇,就不會見着我就轉身走了吧?——先不要在心裏急着否定,請滿足一下我這小小的幻想。”

白唯夫拿筆的手有些發抖,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扭頭捂着嘴不斷咳嗽,咽喉癢得過分,又幹得很,咳起來整個胸腔都在震得痛。

他把筆往桌上一放,彎下腰去賣力地咳嗽,細腿的金絲眼鏡往下滑,鼻梁上都是細細密密的薄汗。

白貓被驚動,從他身上跳到地上,繞着他的腿踱步,仰起腦袋望着他,嘴裏不安地喵喵不停。

白唯夫在咳嗽的間隙喘着氣,稍微直起上身去拿桌上的咖啡。

描着金的白瓷杯在他手裏發着顫,咖啡晃動着溢出,他好不容易才将杯子貼上嘴,大口咽下,喉結上下滑動,很快喝完了一杯,在放回桌上的時候,不小心碰着桌沿,瓷杯掉在地上,磕掉一小塊下來。

白唯夫冒着汗坐着沒動,緩了好一會兒,才彎下腰把杯子拾起,放到桌上的杯墊上,右手拿起鋼筆,繼續寫。

“離了你之後,我才知道你的悉心照料與心靈手巧,我已吊了許多天的鹽水,我開始懷念你的‘偏方’。說到這裏,我又開始愧疚,我對你了解甚少,以至于知道你從事中醫行業還是後來看你給音甀的信才知道。你對音甀的細心叮囑,叫我妒火中燒,又無可奈何,只能愁腸百結。不曉得我這回的病,是不是也有幾分‘相思’熬了進去。”

“去”字一點剛點上,白唯夫又開始咳,鋼筆劃拉一下将紙劃開,他丢下筆,撐起身體走到卧房,從床頭櫃裏摸出幾瓶藥,不知道倒出多少粒,閉着眼丢進嘴裏,幹咽了下去,又引起一陣咳嗽。

白貓緊跟在他身後,怯怯地用腦袋蹭着他的腳踝。

白唯夫順勢坐到地上,靠在床邊,腦袋枕在床沿邊,仰着頭絲絲喘氣。

他從西裝馬甲的口袋裏摸出一塊手帕,是曾經時安遞給他擦身上的水的,很厚實,軟軟的棉質,揣在胸口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他緩緩抹了抹額上的汗,垂手撥開腳邊的貓,撐着地面站起身,又走回書房。

白唯夫看着被劃開的信紙,從抽屜裏重新抽出一張,坐回椅子裏,把信的內容謄抄上去。

信是保衛室的大爺上門來拿的。

大爺接過信,仔細看了看他,輕聲問道,“白先生,您今日服過藥了沒有?怎麽氣色看起來比昨天還要差?”

白唯夫擰上墨水蓋,擡頭看他一眼,清了清喉嚨道,“別擔心,剛吃過,我柳絮過敏,往年都這樣的,你去吧。”

大爺收起信,走前又叮囑他有不便出門的事就叫他,白唯夫在書房內應一聲,大爺轉身離開,輕輕帶上門。

出乎意料的,這次時安很快就回了信。

白唯夫夾着煙,抖掉長長的煙灰後,拆開信封取出來讀。

依舊是一張紙,上面只有兩句話,一句“一日兩次,一次二兩三錢”,一句落款。

白唯夫把信封一倒,裏面滑出來一包分成四等份的藥,還有一張寫着中藥清單的紙條。

白唯夫捧起那包藥,眼底笑意漸濃。

他就知道,時安是個頂心軟的人。

白唯夫帶着百分的樂意去找人煎藥,他一邊寫着稿子,一邊期待着那碗藥。

戴青聽說他已經有月餘未出門,還以為有什麽事,買了些水果和補品就過來了。

白唯夫看她把兩手袋子往茶幾上一放,将倒好的溫水遞給她,笑道,“青姐破費了,這大張旗鼓的,叫我覺得自己住在醫院,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呸呸呸。”戴青白了他一眼,走到沙發邊坐下,“你把活動都推了,又不交稿,我過來看你悶在家裏做什麽。”

白唯夫在她對面坐下,“哎,這陽春柳絮愁煞我。”

“又是過敏?怎麽前幾年不見你這麽嚴重?”

白唯夫從煙夾裏取出一根煙遞給她,戴青接過,他又自己點上一根。

“可能今年年初沒注意保養,又淋過雨,身體防禦變差了吧。”

“過敏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你要不去醫院住一段時間,好好看看?”戴青說的是真心話,她剛一進門,就發現白唯夫的臉色史無前例的差。

白唯夫笑笑,“不用去醫院,我有我的私人醫生。”

戴青環視了一下這房子,“你什麽時候還請了私人醫生?誰呀?靠不靠譜?西醫還是中醫?”

白唯夫聽她問完一長串,推了推眼鏡道,“中醫,我的病,只有他能醫。”

戴青靠上沙發椅背,以女人的直覺敏感地察覺到什麽,她也點起煙,抽了一口,試探道,“是那個人?”

其實是哪個人,她也不清楚,但她知道,白唯夫心裏有一個人,而那個人,差點扼殺了那個孤高的白唯夫。

白唯夫無聲笑笑,算是默認。

戴青吐出煙圈,舔了舔鮮紅的嘴唇,細蔥的手指摸了摸彎彎的眉梢,“你別把自己弄得太絕了,唯夫。”

白唯夫含糊應一聲,然後又道,“對了,等這柳絮都歇停了,我打算出趟遠門,那段時間麻煩你照顧一下我的貓。”

“你打算去哪?”

“去找找我丢了的東西。”

戴青默然。

白唯夫将煙塞回嘴裏,抿住煙蒂的嘴唇淺淡得沒什麽血色,眼裏卻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第 9 章 落花時節又逢君(三)

落花時節又逢君(三)

房間內被設下陣法,裏面的宋溫和瑛娘被困在裏面出不來,北冥韻和苗淼相看一眼,在彼此眼中找到答案,于是苗淼往前跨了一步,故作姿态的叉腰。

“咳咳咳,你們二人去單刀赴會,是不是有點害怕?”

然而,

“沒有啊。”藍衣羅裙的少女擡起乖巧的臉龐,擡步輕描淡寫的就打算往裏面走。

“莫非苗小姐是想過來幫忙?”還是王廉比較實在,讀出了苗淼的言下之意。

這個呢,“不是我想”,苗淼頓了頓,強調了一遍說辭,“是你們需要我。”

反正無論如何,苗淼打算和相榆二人一起深入城主府,而北冥韻則留在這裏保護二人以及破解陣法。

宋溫看着三人離去的背影,“北冥,你相信直覺嗎?”

北冥韻順着宋溫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失笑道,“世上的事七七八八哪有說的準的。”

“如果我說,二十年前的屍僵病是騙人的,你信嗎?”

北冥韻雙眸微怔,不可置信的看向宋溫。

而銀發少年,目光在紮着雙丸子的少女身上頓了許久,魔族,劍宗,你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呢,蘇榆?

客棧外的生活如常,店鋪叫賣聲不絕于耳,人流絡繹不絕,第二天的比賽即将開始。

客棧內,太傅痛心疾首的站在自家皇子的床前規勸。

“小皇子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了,叫你不要到處亂跑。你跑就算了,還帶着阿公陪你一起瞎鬧!”

然而這樣的話語看樣子并沒有幾分用,面對太傅的唠叨,君城莞早已經習慣,平躺在床上的他,翻了個身,背對着太傅不服氣的嘟囔道,“你們本就不該來的。”

“不來看你上臺打鬥嗎?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險嗎?你有想過皇上皇後嗎?”太傅吹胡子瞪眼反駁道。

他這個學生還真是長越大越不聽話。

君城莞想了想還是轉過身來,黑色的眸子定定看向太傅,一字一句認真坦白。

“我已經長大了,太傅,不是那個連話都講不明白的小孩子了。我沒有做錯什麽,想站上比鬥場不是錯,錯的是你們。”

“連機會都不給我,怎麽就知道我做不好,一定會受傷呢?”

“我喜歡自由的人生,喜歡游山玩水,仗劍天涯。”

扔下這句話,君城莞就又賭氣般轉了回去,留下滿臉複雜的太傅看着床鋪上的少年。

可小皇子既然生在了帝王家又有什麽多餘的可能?

有些話,太傅終究是沒有宣之于口,留在了心中,嘆着氣走了。

不過是虛妄,小皇子啊,終究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第二輪大比馬上開始,可是,芙蓉長老卻不像昨日那般眉開眼笑,反而一臉黑沉,刻意放低聲音朝身旁的弟子問t,“還沒找到嗎?”

弟子搖頭後,芙蓉長老本來白的皮膚又黑沉了三分,咬牙切齒的下了最後的通牒,“比賽開始前,我要見到公主!現在告訴我,見過她最後的一個人是誰?”

弟子沉默了幾秒,見芙蓉長老記性好像真得沒那麽好,“長老,是您。”

芙蓉長老戰術性喝水,清了清嗓子,摸摸胡子說。

“這件事我自然知道了,不過是考考你們罷了。你們,現在低調的給我去找公主知道不?”

另一邊,苗家的負責人面色也不是很好,苗淼的姑姑出聲安慰道,“這孩子也許和朋友出去玩,所以才來得晚些。”

“呵,別說了,要是她不回來。小昊,你女裝替你姐姐上臺。”

一旁吃瓜的苗昊:……

他剛想伸手提出異議就被自己的叔叔瞪了一眼,只好讪讪的放下手,“分明她沒來怎麽遭殃的是我呀……”

“小昊你在說什麽?”

苗昊苦不堪言,面上還得堆出一副笑臉,“我在開心,哇哦,好開心。”

可能他叔叔是真得聽不懂反話,聽了苗昊的發言後,唏噓道,“竟然那麽開心,沒想到你這孩子的癖好不一般啊,既然如此,就獎勵你多穿幾日女裝好了。”

苗昊:TMD,想死了……

苗昊擠出的笑容像是快要哭了,“謝……謝謝叔叔,不用了,我也、沒那麽喜歡。”

每個字都很艱難就是了。

和這兩家相同處境的就是劍宗了,甚至連帶隊長老都沒來。

因為王廉提前打好招呼,所以弟子們倒也是平靜,各自準備各自的。

城主府內,

海棠花林落盡了花瓣,他閉上眼,腦海裏是女子的笑靥逐漸清醒,宛若墨滴宣紙緩緩暈開思緒。

瑛娘,倘若一切都只有初見,該有多好。

彼時你是官家小姐,金枝玉葉,不懂人間世事。

而我是那落魄的窮書生,摸爬滾打,希望能攀上高枝。

“我叫瑛娘,含瑛枕竹韻的瑛。”

小姐小心的提着自己的裙擺,蹲下身來,笑容綻放來,驅散了林浔一個冬天的寒冷,心裏好像有一團火被點燃,燈籠中搖曳的燭火溫暖的光下,映照了書生的動心。

“謝謝瑛娘小姐。”

書生擡起頭,撞入少女打量的眼眸,燈火盡頭,她提燈踏風雪,将傘沿向書生傾斜。

柳葉眉,櫻桃口,金絲繡,名滿城。

他不如如何答謝,笑了卻又哭了,“你說,凡事都是初見好,可你怎知只有初見是我處心積慮想來到你身邊。”

那次的初見,他在冬雪漫天中等了多個時辰,只為遇到那位心善的金藺城小姐。

所幸,他等到了。

不幸,他再也尋不回了。

由于林浔下的毒藥,商竹藥只能随時随地的跟着林浔到處晃,他看向海棠花,又瞥了眼海棠花下快要哭出來的男子,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金藺城的事是你幹的,對吧?”

男子不懂,轉過身來,臉上的愁緒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琢磨不透的平靜。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金藺城,屍僵病,你當真不知?林浔,那可是你的老丈人的城池。你若不知,那就虛僞了點吧。”

商竹藥本來就是被他的師兄摁着腦袋來這兒的,他師兄千叮咛萬囑咐他一定要在蓬萊鬧出點事情來。

當時,商竹藥還不明為什麽。

只聽他的師兄神神叨叨的說是算命算出來的。

無奈,被個小老頭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威脅,商竹藥也很腦袋大。

只好答應下來,沒想,竟被他發現當年的金藺城破城一事還別有內幕。

雖然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但至今還是駭人聽聞。

無他,一夕滅一城的疾病,至今世上還沒有破解之法,就足夠讓百姓恐慌了。

更何況,因為仙門大比,蓬萊如今的人數,已經遠超當年三十萬的金藺城。

到時候鬧出些事來,可就真不好收場了。

“哦?我應該知道些什麽,阿堯,你說說呗?”推拉的戰術,林浔總是不厭其煩,他臉上挂着神秘的笑容,一揮扇,全府的海棠花開始飄落,甚至說全城的海棠花開始掉落。

躺在病床上的君城莞也不是真心想要和太傅吵架,他想清楚後,也覺得自己應該和太傅賠禮道歉。

突然窗外傳來陣陣的海棠花香,君城莞轉過身,海棠花瓣飛入床邊的茶幾。

他掙紮着下床去看,一瘸一拐的走到窗邊。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色。

街邊的海棠花瓣落下後,被風揚起,花雨纏繞着的花香,以一種勢不可擋的速度向全城蔓延開來。

仙門大比的賽場,人聲鼎沸。

“蓬萊城主還真是浪漫啊!”

“對啊對啊,為一人,種了一城的海棠花。”

“媽媽,好漂亮!!!”

“我以後,也定要找一個如意郎君。”

VIP席位上的長老們看到眼前美景也不由得會心一笑,“這林浔林城主倒挺有花頭,怪不得能年紀輕輕就是城主了。”

芙蓉長老不像別的長老那般開朗了,他皺着眉頭,不由在心裏吐槽,搞什麽花頭啊,不知道我花香過敏嗎?這分明是對我的謀殺!

商竹藥看着滿府飄香的海棠花,警惕的捂住了口鼻,可是花海中央的男子卻笑容明媚,大喊道。

“瑛娘,你看到了嗎?海棠花又開了,全城無人不知,我愛你——”

這時角落裏傳來一句吐槽,“別無人不知了,你都快不為人知了。”

在四人目光的洗禮下,相榆淡定的起身,打了個招呼,“你好,劍宗派來救你的。”

苗淼不想風頭被相榆搶了,緊随其後的介紹道,“苗淼,你祖宗派我來救你的。”

既然她們都起身了,唯一坐在臺階上的王廉只好羞澀的起身,“那個,小師叔我總算找到你了。”

三個人反正就各說各的。

商竹藥環胸看了眼,對面的相榆,越發篤定了內心的想法。

這人絕對不是他那個戀愛腦的小師侄。

不過此刻,他只想看戲就是了。

林浔眼睛一眯,“你們就是砸我門的人?”

相榆果斷後退一步,一副你不要瞎說的姿态,毫不留情的賣隊友道,“我沒有我不是,是她幹的。”

偏生,苗淼并不覺得有什麽可恥,昂首挺胸頗為驕傲道,“沒錯,是我幹的。林城主我勸你及時回頭,我們剛才去書房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你如果現在認輸,我們還會放你一馬,不然……”

話沒說完,就被林浔的笑聲打斷,“哈哈哈哈——”

“哈哈哈,放我一馬?”

他臉上僞善的笑意撕去,露出冰冷的面容,“你們是不是有些太自信了。”

商竹藥在背後也是點頭附和道,“我也覺得,你們應該踩在他頭上說這句話,會有氣勢一點。”

林浔假裝聽不見商竹藥的話,反正自己也打不過他,幹脆當他是空氣。

“呵。”

一聲冷笑落下,戰事一觸即發,商竹藥退後三步給自己找了個觀戰又不會被打到的好位置。

這時,一顆金光閃閃的金球破牆而來。

“住手!”

林浔接觸到女子熟悉的容顏,剎那間,愣住了。

他不由得呢喃出聲。

“瑛娘?”

商竹藥也是頗有些納悶,不是說去世了嗎?

那眼前的究竟是何人?

第 6 章 ☆、五、

“少爺。”

仆人把我最後一個行李箱整理好擺在我面前,我略微點頭,他側身退下。我還要去傳訊處做一下手續,不能再停留太長時間了。

我看着面前的這棟別墅,有些出了神。

這棟別墅一共三層,二樓是我的卧室、書房一類的地方,三樓是父上與母上的屋子,盡管父上不經常回來,這裏也是我們的家。然而就在今天,我要離開這裏了,這個我從降生開始,生活了二百多年的地方。

我怔怔的看着,腦海裏閃過遇見的人的面龐,那些我以前窮追不舍的,又或是追了幾天的女孩子的面容變得模糊不清,憑空生出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而一個人憤怒的臉,卻在這時異常鮮活起來。

這個人對于我來說,如此不同。

“少爺,該走了。”

管家走上前來,鞠了一躬。

“我知道了,走吧。”

我轉身接過仆人手裏的帽子坐上馬車。飛起的馬車窗簾翻飛,我從中窺見別墅花園中被照料精致的盛放的玫瑰花。

不知道為什麽,我想再見你一面。

克裏斯汀。

布麗特利和我聊天,說好多權級天使都去報了傳訊課的培訓班,意思大抵是若是升不上勝子階級多一技傍身也是好的,我對此表示十分贊同,因為露伊西也去修習了。

我聽說傳訊的水頗深,不好好給傳訊天使送些禮物人家就不太搭理你。這幾日見露伊西修習的十分辛苦,不知有沒有着了道。也真是,好不容易修一個假,卻還要去學習這些東西,當真是不容易。

我們在嘉比裏拉教堂已經修習了一個科,就是《與約書》的權級教義。修習無歲月,幾十年如一日,終于迎來了休假。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又想起了就要來臨的羽化日。

一想起這個就莫名的煩躁呢。(皺眉臉)

我把房間收拾了一下,露伊西今天提前下傳訊課,我早點去等他和他吃飯去。我環視了一圈房間,關門離開。

最近梅裏姑姑總是不在家,前前後後我去找了她好幾回,都沒有人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今天是準備先去傳訊處的,走到半道又拐向了梅裏姑姑的小屋。

小花園裏落了好幾處的花葉,看得出好久無人整理了。前幾回回來的時候,我給小花園修理了一遍,感覺也沒過了幾天,這就又落葉了。

門開着,我走進屋子。似乎沒有人的樣子,走近了一看一個人坐在桌子旁邊,是梅裏姑姑!

“梅裏姑姑?!”我問。

坐在桌子旁邊的梅裏姑姑散着頭發,沒有了往日绾發的整潔。桌子上的裁衣用具沉寂的放在那裏,好像許久沒有人使用了。

梅裏姑姑聽見我的聲音,驚醒似的回過神來理了理頭發,起身倒茶。

“……你怎麽來了?露伊西?渴了吧,我給你倒杯水……哦,抱歉。”

梅裏姑姑的茶倒了一半才發現壺中沒有一滴水,梅裏姑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上廚房倒水去了。我跟在梅裏姑姑的身後,問道。

“梅裏姑姑你最近去哪裏了?是……旅游去了嗎?我來了好幾次,你都沒在家。”

梅裏姑姑彎腰倒水,把多餘的頭發摟在身後“不……不是去旅游。是最近進貨處的衣料跟不上了,我和進貨處的人商量了好久,所以這兩天都沒在家。今天才回來。”

梅裏姑姑倒好茶水,放在我的面前。我見梅裏姑姑一臉憔悴之色。

不是出了什麽事吧?

我在心裏想着,沒問出聲。

喝了幾口水,我講了講近來修習傳訊的概況,其實不是很好,傳訊天使對我說我處在能跟上和跟不上的邊緣,我真是讨厭這樣要可以不可以的我自己,因此煩惱了幾天。梅裏姑姑默默地聽我說話,手不自覺的摩挲着杯子。

“露伊西……”

我停下話語,看着梅裏姑姑。

梅裏姑姑端起杯子“……你修習完傳訊課以後……能再來我這裏一趟嗎。”

我想了一下“當然可以,是要我來幫忙收拾花園嗎?也是,小花園裏的花葉落得亂糟糟的……我之前來了一回,還整理了一下呢。”

“不,不是的。”

梅裏姑姑放下杯子“我是……想看你跳舞了,你能為我跳一支舞嗎?”

“舞?”

梅裏姑姑彎起唇角,眸光細微閃動。

“嗯,一支舞。”

我松了口氣,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麽呢!原來是跳一支舞啊,沒有問題梅裏姑姑,我下課就來……我也會幫忙收拾小花園的!”我舉起拳打氣。

我看了看時間,發現不早了,便站起身來拍了拍梅裏姑姑放在腿上的手。

“梅裏姑姑你好好梳梳頭,別擔心了,等我回來。你好好休息休息,我們可以再想想其他的方法!”

我小跑到門口對梅裏姑姑揮了揮手。

“等我啊!”

梅裏姑姑微笑揮手道“路上小心。”

“好的!”

梅裏姑姑笑着看着露伊西的身影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臉上的笑褪去,浮上了一片焦慮之色。梅裏定定的盯着門口,走到門邊倚着門框,低頭見那叢中的玫瑰,一派寂然。

梅裏姑姑的鬓角微微浮起一層冷汗,按着門框的手指發白。

她在賭。

她把所有的賭注放在露伊西身上,由露伊西做出的答案,無論什麽結果,她都認命了。

梅裏口中小聲呢喃着。

“……對不起……露伊西……無論怎樣……我都對不起你……”

梅裏從門框邊滑坐下來,手緩慢而悲傷的撫向牆角缺水卷邊的玫瑰。

“……亞歷克斯,我真的沒辦法了,真的沒辦法了……我不能放棄……但是……但是……”

梅裏發狠的揪着衣服下擺。

就讓命運來做個抉擇吧。

我漫無目地的在大街上溜達,嘴裏含着顆蘋果糖,左瞅瞅右看看。

我回想起露伊西歉意的臉……

“梅裏姑姑的服裝店近來出了點問題,梅裏姑姑為此已經煩惱好久了,她請我下課後給她跳舞……她應該放松點,可能要在那裏呆上好一會……所以今天……”

“沒關系露伊西,梅裏姑姑有事的話你就去開導開導她吧,我就不和你去了,我對這方面不是很在行,幫我帶去問候吧。”

“真是……太感謝你了克裏斯汀!我下回請你吃飯!那麽……回頭見!”

“回頭見。”

以上回憶結束。

我沿着商業街走着,心情微微失落,恍惚想着什麽之時,一輛馬車駛過,在我旁邊停了下來。

我擡頭看了一眼,一個着黑色西裝白色襯衫的人走到我面前,我定睛瞧向那人的臉,驚得差點把嘴裏的蘋果糖含掉。

這一身正裝的人是……薩夫諾?!

他臉上沒有了往日的脂粉,露出白皙的額頭,整個人清秀了不少,不過他現在站在我面前,還是一臉熟悉的傻樣。

我抽了抽嘴角,環抱着手臂。

“你看什麽呢?”

他不知怎的微紅了臉,澀然的撓撓頭,像個剛出閣的大姑娘。

“我……我要走了……吉拉爾……”

我臉一酸。

“誰讓你叫我吉拉爾的?!”我滿臉不爽。

沒辦法,我一看見薩夫諾的小媳婦樣就忍不住兇他。

他見我臉色不對,更加局促了,手忙腳亂的立了個正。

“對、對不起!”

“克裏斯汀——?”

耳邊傳來疑問的聲音,我扭頭看見一身男裝的海格特。

海格特看了我們兩人一眼“你們在幹什麽?”

氣氛莫名有些詭異。

薩夫諾忽然行了禮“海格特……這位是?”

我朝薩夫諾的眼神方向看去才發現海格特的身後站着一位女士。那個女士留着齊腰的淡褐色水波紋卷發,茶色的眼睛,手上的首飾、頸上的項鏈、耳上的耳環都能看出不是凡品,整個人打扮出一種低調的奢華。

女士聽見薩夫諾的詢問,淺淺的笑了起來。

“你好,我是黛兒·本,你叫我黛兒就可以了。”

薩夫諾接過黛兒·本的手行了一個吻手禮“你好,黛兒小姐,我是薩夫諾·維爾,恕我直言……您不會是傑西·本天使長的妹妹吧?”

黛兒·本将手捂到嘴邊輕笑了一下“你真是個心思通透的人。”

薩夫諾不好意思的撓撓臉。黛兒·本看向我拽了拽海格特的深紫色襯衫袖子。

“佛雷裏卡,為我介紹一下這位吧?”

海格特紳士的讓出一步,微笑道“這是我的朋友,克裏斯汀·吉拉爾,這位是勝子階級的黛兒·本小姐。”

我欠了欠身“你好,黛兒小姐。”

黛兒小姐笑得溫柔“哦,你們剛才在說些什麽?我常從佛雷裏卡口中聽到你,他說……你是一位天賦極好的天使,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黛兒小姐的語速很慢,聲音聽起來悠揚而甜美,帶着上位者的優雅與貴氣。倒是沒什麽傲慢之意,但我還是欣賞不來。

我剛想回答,薩夫諾上前一步。

“我們在道別,因為我今天就要搬家去勝子階級的城市了。”我看了薩夫諾一眼,他似乎沒感覺到。

“道別呀……”

“說來也巧,正好是卡特拉城。”

黛兒小姐了然笑道“果真是巧呢,我就住在那裏。那麽,祝你好運,維爾先生。”

薩夫諾笑着點頭,又看了我一眼,嘴角動了動,什麽也沒說。

“那再見了,我的……朋友。”

我把嘴裏的蘋果糖推到另一遍,咽下口水“回見,薩夫諾。”

海格特也打了個招呼。薩夫諾上了馬車,馬車緩慢飛起,駛向天空。

我看着海格特,問:“薩夫諾怎麽搬家了?”

海格特理了理衣領“聽說……他父親準備在勝子階級的城市籌備生意,再回來……會不方便吧。”

我“嗯。”了一聲表示知道。

“佛雷裏卡,不是說帶我去逛逛特色的商店嗎?……克裏斯汀,同行?”黛兒小姐扇了扇蕾絲扇子。

“是的,就在前面不遠……一起去嗎?克裏斯汀?”海格特說。

我對兩人搖搖頭,把蘋果糖剩下的棍從口中拿了出來。

“如你所見,我是來吃飯的,就恕我不能奉陪了。”

海格特盯着我。

“你早點回去,別太晚了。”

我耐着性子點點頭,對兩人揮揮手。

海格特走向前方,黛兒小姐挽着海格特的胳膊回頭朝我笑了笑。

“再見,克裏斯汀。”

我嚼着蘋果糖看向兩人走去的方向,那是一條與我走的完全不同的路。

我把蘋果糖的棍丢到雲層中,糖棍化為了雲層的一部分,我沒管它,繼續朝前走去。

我坐在行駛平緩地馬車上,回想着剛才遇見的克裏斯汀。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海浪一般的長發在耳邊紮成一個團,過長的部分頭發搭在肩膀,黑色布料的直筒褲,嘴裏含着一顆糖。

他看起來那麽随性,但是為什麽我會覺得他有點落寞呢?張口說話的時候,糖果的味道飄了出來,那一定是蘋果味的吧?

我也想嘗嘗了……

“少爺,您想吃東西了嗎?”

我回神“……嗯,你怎麽知道?”

我的貼身仆人回道:“您與克裏斯汀小姐說話的時候,總是盯着她的嘴唇,我以為您也想吃東西了呢。”

我側頭聽他說話,愣了一下。

“那……”

我舔了舔嘴唇,歪着頭笑了笑。

“明天買點蘋果糖吃吧。”

第 8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羅弋仍舊不慌不忙地繞着地面走了一圈兒,便在某處停下,招呼沈葉過來。

帶着一臉的不情願,沈葉按照她的指示停在了某處。

“閉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假如看見一團藍光,就伸手把它拍散。”

雖然覺得有些滑稽,可沈葉仍舊照着羅弋的話閉上了眼睛。

這根本就是黑漆漆一片嘛,怎麽可能會有……

就在沈葉打算睜眼揶揄羅弋的時候,卻發覺視野裏真的出現了一團藍色的光亮,幽幽冥冥的,就好像飄浮着的皮球一樣。

沈葉緩緩地伸出手去,使勁兒地一拍,那光亮還真的搖曳了起來,随着風兒四散了。

就在光亮解散的那一刻,她忽地感覺到猛烈的風自周身升騰而起,幾乎将她的頭發都掀起來了,她帶着些恐懼睜開雙眼,卻發覺自己正處在一個巨大的光陣中心,而四周是曲曲折折的藍色細紋,藍色的光亮從其中攀緣而上,直指蒼穹。

“這……”她帶着些訝異張大了嘴,卻完全沒有頭緒這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羅弋呢,卻仔細地觀察着這光陣,只見上面的線條彎彎繞繞的,卻似是正好拼成了意有所指的圖案。

如果細細去看,不難發現,這應該是象征着風、水、火和匕首的圖案,而還有兩個,卻比較晦澀,一時沒有辦法辨明。

她伸出腳去,踩在了風的圖案之上,發覺顏色起了變化,卻是赤紅的顏色。

奇怪,風的顏色怎麽會是赤紅的呢?

于是,她又踩住了水的圖案,卻發覺也是赤紅的。

這下她便有些疑惑了,再一試火的,還有那兩個未知的,發覺也是同樣的結果。

可是,當她踩住匕首的圖案的時候,卻驚覺一道光柱沿着身體向上盤升,便似是被注入了某種力量似的,低頭看時,發覺自己腳下的匕首圖案正閃爍着耀目的銀光。

她蹲下了身子,朝着地面探出手去,卻忽地感覺什麽東西從其中騰躍而出,正打中自己的掌心——原來是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握持之處是紅木的質地,透着些許神秘典雅的氣息。

這下,她有些明白過來了。

“沈葉,在每個圖案上走一遍。”

沈葉有些疑惑,可今天晚上讓她疑惑的事情已經是夠多的了,于是,她便也只能照做。

在行至某個圖案的時候,那圖案忽地就發出了悅目的金色,緊接着,沈葉發覺自己的手中多出了一把形似鑰匙的手杖。

“原來……那兩個圖案之中,有一個是鑰匙啊。”羅弋暗暗在心裏想道。

所以這意思是,這永生陣的啓動,要依賴沈葉?

但記得曾聽管若說過,誰打開了這永生陣,誰便能洞悉和利用永生陣裏蘊藏着的各種力量。沈葉的心,僅僅只是開陣的鑰匙而已……

羅弋将這想法撇到一邊,低頭去看餘下的幾枚圖案,心裏便似是有了個模糊的譜。

看樣子,這光陣中的每一個圖案都對應着某種力量,而這每一種力量,都應該是對應着某個能操縱它的人。

她的是匕首,或者說——刀刃,而沈葉的是鑰匙,那麽剩下的,便是風、水、火還有一項未知的能力,而這些能力,都會附在誰的身上呢,又該去哪裏找呢?

“羅……羅弋……”

可她的思緒被沈葉顫抖着的聲音打斷了,她回過腦袋,見沈葉正握着那只手杖,雙手在微微顫抖,“這……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見她緊張成這副模樣,羅弋不由得對着她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說道:“沒關系的,不要擔心。現在也晚了,我們回去吧。在路上,我會一一和你細說。”

臨到家時,沈葉已是大致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的天,你這是在逗我麽?”她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那根杖子,“你當這是在拍電視劇呢?這可是21世紀呀,像這種超自然現象……”

可是羅弋打斷了她:“這世上本就有很多科學都無法解釋的東西不是麽?怎麽,我的存在都沒讓你感到驚訝,剛剛那個光陣反倒就讓你不安起來了?”

“可是……”沈葉微微眯起眼睛,“接下來我還要忙着考大學呢,哪兒會有時間拯救世界……”

“哈,還拯救世界呢,你是動畫片看多了麽。”羅弋禁不住掩嘴一笑,卻忽然發現沈葉的臉色變得黯淡起來。

一提起學校,她的心情便好不到哪兒去。

這一去學校,便會遇見謝小菊,還有徐丹……

對了,說起徐丹……

徐丹的那副模樣,究竟是……

想到這個,再低頭看看自己手裏的那根杖子,她忽然就覺得,這件事兒,似乎也沒那麽荒謬了。

可羅弋哪兒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見她這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她便很明智地選擇了結束談話:“反正呢,咱們盡力而為就好啦。現在時候也不早了,快睡覺吧。其實有好多事情,我也還沒想清楚呢。”

被羅弋這麽一說,沈葉才真是覺着有些困了,便打開房門去衛生間草草洗漱一番,就歪倒在了床上,轉瞬墜入了夢鄉。

羅弋小心地把門鎖好,背過身子靠在了門上。

風、水、火,還有某種未知的力量……

究竟都有誰持有着這些力量呢?

她用手輕輕扶着額頭,卻冷不丁地想起了某個人的面孔來。

是啊!自己怎麽把這茬給忘了呢。

當初還想着,自己既然是鬼,那麽總有一天能找到他的。

可這些天事兒這樣多,竟一時把他給忘到腦後去了。

羅弋抿了抿嘴唇,坐在了飄窗前,只見今晚的星星,和平日一樣的明亮,就好像那個人閃着亮光的眼瞳一般。

☆、第②?章

第二天,沈葉刻意來得很早,這樣進入教室的時候就不會成為衆人目光的焦點了。

這麽多天沒來,只覺得都有些陌生了。

她将課本平攤在桌面,漫不經心地一頁一頁翻着。

漸漸地,教室裏的人就多起來,這一多起來,自然就有人注意到沈葉回來了,于是将目光朝着她的位置投去,低聲議論着什麽,可沈葉只是裝作沒聽見,也不想去聽。

世人對于已經死去的人或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又回來的人總是會懷有一種莫名的敬畏,所以依稀中,沈葉似是能感覺到,曾經存在于他們目光之中的那種嘲諷與不屑,似是已然悄悄地消失了。

不過,消失不消失的,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身邊似乎有黑影一重,便懶懶地擡頭去看,這才發現是謝小菊。

只見她一臉驚詫地瞅着自己,半晌說不出話來。

可是沈葉懶得理她——被人背叛有多難受,她現在就有多恨謝小菊,而假如她恨一個人到了頂點,便會直接将對方當作空氣。

而謝小菊呢,依舊和過去一樣畏畏縮縮的:“沈……沈葉,你……回來了……”

“嗯。”她答,卻沒有将目光從課本上移開。

“太好了,你沒事呢……沒事就好……”

“嗯。”她嫌惡地一皺眉毛,心裏忍不住思量道,真是假惺惺的,讓人反胃。

她不欲再與謝小菊搭話,便徑直用胳膊掩住了面孔,這樣便正好将謝小菊的視線給擋開了。

沈葉的這個舉動忽然讓謝小菊感到很不好受——不忤逆徐丹,又讓她得到了什麽呢?

這回,她是真真切切地失去了一個朋友了。

這聽聞沈葉回來了,班主任自然是要找她談上一談的,不管從什麽角度來說。

可是沈葉卻對此感到分外的不耐煩,這從鬼門關晃蕩了一圈,她的心裏很煩亂,新的人格也尚未形成完全,她只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可是這個人也找她,那個人也找她,實在是讓她煩躁得緊,因此在回答老師的問題的時候,她看起來格外的敷衍。

“身體沒有大礙吧?”

“沒有。”

“這幾天上課的內容還是挺多的,你要是有不會的可以問問同學。對了,你和喻秋的關系不是挺好的麽,有不明白的,可以找她問問。”

“哦。”

“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随時來找我就好。”

沈葉瞥了蔡老師一眼,忽然覺得很可笑——人都是這樣的麽,在你活得好好的時候,對你百般諷刺嘲笑,可是當你差那麽一點兒就和這世界永遠告別的時候,他們反倒知道害怕了……

這種幾近僞裝的善意與溫柔,是想竭力證明,她,不是那壓倒你的最後一根稻草麽?

“老師,沒事兒了吧?要沒事的話,那我就回去複習了。”沈葉幾乎是斜着腦袋跟蔡老師說話的,心裏都不由得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任遠附身了。

“嗯,沒事、沒事了。你回去吧,好好複習,注意休息。”

蔡老師的臉上依舊挂着一副假到不行的和藹微笑,就好像被誰按上了一副取不下來的面具似的。

見沈葉的背影從門口消失了,她才長舒一口氣,眉眼裏滿是憂心忡忡:“現在的孩子啊,打不得,還罵不得,一點兒小事就要鬧自殺,但這事兒要追究起來,第一個被整的,還不是我們老師?唉,當老師,可真是受氣啊。”

“可不是嘛。像我們跟他們這麽大的時候,飯都吃不飽,還哪兒會有心思鬧自殺。要說現在的孩子就是嬌貴,我看呀,就是讓爸媽給慣的。”楊老師說着,一臉鄙夷地扶了扶眼鏡,“要我說呀,小蔡,也就是你心軟,這要我當班主任的話,一個個的都給他們實施‘挫折教育’,看他們還矯情不矯情。”

“唉,這可不敢呢……”蔡老師唉聲嘆氣,實在是擔心自己的考評成績會不會受影響,開始整理起手邊成堆的試卷來。

回教室的路上,沈葉還挂念着方才在辦公室老師們的态度,實在是有幾分奇怪她們怎麽突然間就變得這麽和善了,連楊老師嘴那麽損的中年老婦女都沒多說什麽。

可轉念一想,她忽然間就覺得,這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難道現在的她,還會在乎別人說她什麽?

也許是想得太過入神,她竟沒注意到對面有人過來,登時和對方撞了個滿懷。

“好疼……”

她摩挲着被撞疼的額頭,帶着些許憤懑擡頭去瞧,發現來人竟是任遠。

一見是她,任遠照例一挑眉毛,卻沒開口。

嗯,這位美人兒的脾氣可不太好,他是不敢再說什麽了,免得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她的雷區。

沈葉本是想避開他的,可是一想那天羅弋和她說的話,雙腳就像是被縛住了似的。

心意……

可是……她怎麽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任遠呢,畢竟他倆,也不怎麽熟呀。

一時間的思索,她竟渾然不覺,自己已是這麽怔怔地看着任遠好久了。

加之這幾天,她的心情一直就這麽抑郁着,眼裏不覺就有淚光在閃了。

可是任遠怎麽會知道這些,這一見她這副模樣,以為又是自己做錯了什麽,竟引得她要哭了,便趕忙扯住她的袖子,将她帶到了人少的地方,直視着她的眼睛問道:“怎……怎麽了啊?這一向和火藥桶似的,今兒個倒是受潮了?”

可是沈葉沒有笑,也沒有怒,眼裏的淚水卻是更滿了。

“別別別……”任遠一時慌了,趕忙安慰,目光也不敢從她的臉上挪開,“姑奶奶,我哪兒惹着你了,你說,我改、我改還不成麽,可別哭啊,我……我最怕女孩子哭了……”

見他這一副小心翼翼卻又着急忙慌的樣子,沈葉忽然覺得這樣子的任遠真是好可愛,于是想故意逗上他一逗,便繼續帶着那副傷心的表情說道:“那天那個女孩子,是誰呀?合着,你想交往的,不只我一個人啊?”

任遠長舒了一口氣——原來是為這事兒,唉,這天底下的女孩子果真都是一個樣子啊,但是他依舊帶着那副溫柔的表情回道:“沒呢我的小姑奶奶,那只是一朋友而已。”

但他細一尋思,這……是說明她在吃醋麽?

那也就是說……自己,算是成功一半咯?

回答得可真是溜啊!沈葉癟了癟嘴,尋思着這樣有經驗的男生,自己能搞得定麽,也許……自己在他的眼中,也只是“一朋友”?……

該死,為什麽會這麽想……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竟然……有點兒喜歡上他了呢。

她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不覺間已是挪動了腳步。

這會兒,卻輪到任遠猜不透她的心思了,便一把捉住了她的胳臂,道一聲:“诶。”

沈葉回過頭來,直直地盯着他捉着她的那只手。

任遠識趣地松開了手,似是思索了一會兒,才說:“這周末有空嗎?要不……一起出去逛逛?”

沈葉真是想嗆他“你到底把我當什麽,喜歡的話就表白啊,這麽吊着我真整得我想削你”,可忽地就想起了羅弋那天說的話來,這樣一想又覺得确實是,自己這是在急個什麽勁兒呢,難道說自己就已經很了解任遠了嗎,再說了,自己的心意,不也總是飄忽不定的麽。

這麽一想,她便微笑着回道:“好啊。到時候,微信聯系吧。”

說罷,她便轉身離開了。

任遠呆呆地目送着她遠去,心裏卻愈發地疑惑起來,這怎麽突然間,就看不透這個家夥了,明明前些日子還純得跟張白紙一樣,是一點兒心事也藏不住的。

那會兒,還是他閑來無事撩的一朵花兒呢,這也不知何時,竟悄悄地在他的心頭紮下根來了。

偏偏就是這種看不透的女孩兒,是最叫人牽腸挂肚的。

這個月的生活費又差不多見底了,許越将錢包塞入了上衣的口袋,心上的情緒不由得再度沉重了起來。

大學的生活依舊很忙,只是比高中清閑了那麽一點點,這還剩兩年,自己就要畢業了,想到這個,他的心頭就是一陣沉重。

這一畢業,人生的可能性,似乎就要畫上句號了。

找工作、結婚、生小孩兒,再看着小孩兒一點一點地長大……

他甩了甩腦袋,扶住河邊的欄杆,忽地就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兒來。

這種可以預見的未來,有什麽意思呢?

他從兜裏掏出手機,看着被他設為屏保的那張唱片兒,只覺心頭的壓力更甚了。

夢想……為你打拼的時間,只有兩年了……

至少在大學裏追夢,不會有人說你不務正業,可是這一旦畢了業,生活的擔子壓上肩來……

他閉上眼,眉毛幾乎要壓到眼睛上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地感覺到,有人拍了他一下。

回過頭,卻發覺一個嬌嬌俏俏的小姑娘正沖着他笑,只覺好生眼熟,可細一尋思,這不正是那天在唱片行遇見的那個小妹妹麽!

哦,叫她小妹妹,她可是會不高興的……

“嘿。”他沖着她擺了擺手,算是打招呼。

“怎麽在這兒發呆?”她靠近了他的身旁,手肘支在欄杆上,身上散發出玫瑰花一樣芬芳的味道。

☆、第②①章

“沒事……”可他的眉間卻忽地溢上些疑惑來,“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羅弋将眼珠轉了一轉,便很自然地說道,“我也在這所大學念書啊。”

“這樣?”許越看起來有些驚訝,“那……你是什麽專業呢?”

“英文。”羅弋随口就編了一個。

“英語系的啊……英語系好……”許越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複又将目光移回了河面。

“你呢?”見他又沉默了,羅弋微微側過些臉龐問道。

“我?工業設計……”

工業設計?這名兒聽着可真新鮮,羅弋心想,就算是在這現代呆了些時日,也沒聽說過這個專業呢。

她就這麽想着,便開始偷偷瞄起許越來,這一瞅,覺得他看起來真是愈發的帥了,那樣棱角分明、鬓角如裁的,鼻子那麽好看地高挺着,眉眼間還隐隐透出那麽一股藝術家的氣息……

唉,如果自己是個人,那該多好啊。

“今天沒課?”

也許是覺得這樣一直不說話也挺尴尬的,許越率先開了口。

“啊?哦……是呢,沒課。”羅弋沖他笑了笑,便也開始找起了話題,“看你常常在唱片行轉悠,是不是很喜歡音樂呀?”

“嗯,是……”一聽到“音樂”二字,許越的嘴角就微微地向上彎起了,臉上的笑容甜蜜卻又苦澀,“很喜歡。”

羅弋瞅着他臉上的表情,心頭忽然就晃過一絲近似吃醋的感覺——那表情真是好奇怪啊,簡直……就像是想起戀人的時候,才會有的表情呢。

再說管若、範喬還有陳梅梅三個,上次是怎麽商量也沒議出個好的解決方案來,索性就咬定了心思這麽一路跟着羅弋了,這萬一出點兒什麽狀況,心裏也好有個譜兒,卻沒成想會見到眼前這樣的光景,第一個沉不住氣的便是陳梅梅,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了:“這這這……怎麽回事啊這,羅弋……怎麽還上這兒談起戀愛來了啊?”

可是範喬不耐煩地斜了她一眼:“啧。就你最吵。人家談個戀愛怎麽了?又不犯法。再說了,羅弋在鬼界追求者那一抓一大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人家心癢了想談個戀愛,管得着麽你,真是少見多怪。”

這下,陳梅梅倒有些不服氣起來:“可是現在,最重要的事兒不是對付喬寒麽,這個節骨眼兒上談戀愛……合适麽?”

“這……”被她這麽一說,範喬一時間竟有些無從辯駁,便将目光調向了管若,“若若姐,你看這事……”

“靜觀其變吧。”管若不緊不慢地答道,“不管羅弋怎麽做,我相信她都有自己的打算。”

範喬和陳梅梅都沒再說話,只是轉過身去,便開始偷瞄羅弋和許越的約會了。

管若讓她們不要操心,她們便真的聽話地不再操心了。

眼下,她們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許越的身上,連連感嘆,羅弋的眼光還真是好啊,這一下就相中了個這麽帥的小夥。

羅弋本還是想開口再說些什麽,卻隐隐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氣息。

這氣息,之前似乎曾在哪裏感覺到過——她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卻忽地靈光一現:是在永生陣的時候,曾經在裏面感覺到這股氣息……是的,就和當時她發覺沈葉身上有鑰匙力量時候的感覺,是一樣的。

可是自己不是已經有了匕首了麽,那麽眼下這力量是來自?……

她微微擡眼去瞧,卻忽地心念一動:莫非,是許越?

許越似是感覺到了她一直在盯着自己,便帶着些疑惑開口問道:“我臉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麽,你一直這麽看着我?”

“沒……”羅弋頓了頓,決定還是該驗證一下自己的想法,于是便靠近了許越的身旁,把頭發放在手裏繞着玩兒,“我曾經聽說過一個很有趣的游戲,說是當你盯着天上的小鳥的時候,如果集中精力想着它和你的距離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麽過個兩三秒鐘,你就會真的看到那只小鳥飛到你的跟前了。”

說也奇怪,剛剛羅弋挨近許越的時候,她的腦海裏猛地就蹦出了兩個字兒:“意念”。

她尋思着,這或許會是永生陣給她的提示,畢竟永生陣之中還有一個未知的圖案啊,如果那圖案喻示的正是意念的話,那麽很多暗示便正好能夠對上了。

所以,她最後決定,還是應該試上那麽一試。

“扯淡。”許越笑笑,将目光投向了停在不遠處枝頭上的那只白鷺,“照你的意思,我只要這樣看着它,再集中精神想着我和它的距離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麽不消一會兒,它就會……”

說到這兒,許越突然停下了,眼睛睜得老大,一臉不可思議地瞅着那只幾乎是平移到他跟前的白鷺,這家夥正沖着他眨着兩只晶亮的黑眼睛呢,表情還那麽天真可愛的——不過這過程只持續了不到兩秒,它便似突然醒悟過來般,驚慌地拍拍翅膀飛遠了。

許越半晌沒緩過神來,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愣愣地杵在了地面。

羅弋卻是有些欣喜,一把便扯過了許越的手來:“過來,有個小忙希望你能幫下。”

被羅弋這麽一牽,許越便似是不受控制般地跟着她跑了起來,卻也幾乎在同時感覺到羅弋的手真的好涼,涼得讓他一時之間竟忘記去問她想帶他去哪兒,反倒是急着關心起她來:“你的手怎麽這樣冰,是感冒了嗎?”

這話問得羅弋的心頭顫了一顫,腦袋埋得低低的,聲音也随之變得低沉了:“嗯……是。很久了,一直……沒有好轉呢。”

眼見着許越就被羅弋那麽牽着越跑越遠,範喬情不自禁地捅了陳梅梅一把,沖着她擠擠眼睛:“嘿,要不說高手就是高手呢,這才多久啊,就連手都牽上了……”

陳梅梅癟了癟嘴,回答得卻很不識趣:“可喬寒那邊……”

“你怎麽總喬寒喬寒的,你看看人家羅弋,人家急了麽?羅弋都不着急,你瞎咋呼個什麽勁兒啊你!”範喬說着,不由得朝着陳梅梅翻了個白眼,複又将目光轉向了管若,“是吧若若姐?”

“的确不用擔心。”管若笑答,“沒想到弋弋這麽快就找到第三種力量了。”

“啊?!”

這會兒,範喬和陳梅梅臉上的表情難得同步的驚訝,看起來是思路一時跟不上情況的變化了。

“總之,先跟去看看吧。”

“等等我們啊若若姐!”

她們就這麽急急追趕着羅弋和許越遠去的身影,漸漸地就飄離了這漫着草香的校園。

這會兒,沈葉已是在衣櫃前呆呆地站了半個小時有餘了。

校服、短袖、長褲、短袖、校服……

她伸向衣櫃的手微微顫抖着,剛觸碰到那些衣服,整個人都不由得癱軟了下來:“怎麽全是褲子短袖的,難道我真的……就這麽沒有女人味嗎?”

她挨着衣櫃邊緣緩緩降下,細一尋思好像的确如此,平時就不說了,幾乎每天都要穿着校服,可是放假的日子呢……學校那麽嚴打早戀,就算是有了裙子,又能穿給誰看啊。

可接下來的約會該怎麽辦呢……

叫媽媽給自己買一條?

可媽媽……一定會奇怪,自己為什麽突然會提這樣的要求的吧。

突然間,她就有些羨慕起那些大學裏的大姐姐來,可以打扮得那樣漂漂亮亮,就算是談個戀愛,也可以光明正大的。

想來自己還真是膽小,就連放假在家,也不敢穿裙裝呢——總覺得如果不是為了喜歡的人的話,那樣未免不正經、太出格。

可是,穿裙裝就一定是出格的表現嗎?

想想像喻秋那樣的大小姐,在這種放假的日子,一定會披散下端莊的長發,像個真正的貴族人家的大小姐一樣,裹着一襲白裙在公園裏優雅地漫步着,臉上綻放着和善的微笑,享受着小天使般的那些孩子們熱情的簇擁,這哪裏有一點兒不正經了?

所以,為什麽自己就非得做醜小鴨不可?

今年,自己明明也已經18歲了,為什麽卻還要這樣掩蓋着自己最美好的年華,不允許它有絲毫的綻放?

是誰說,美麗和智慧,就一定是沖突的呢?

她解散了自己的長發,看着鏡中那個有些陌生的,卻是含苞待放的少女。

沈葉……

你已經18歲了,該是有權力選擇自己的人生了。

同時,你也該學會對它負責了。

沒有一個18歲的少女,會沒有愛美的心思。

她蹲下了身子,開始在那些衣服中間翻找,終于找到了那張存折——那是她積攢了許多年,卻從沒有舍得動過分毫的壓歲錢。

昨天沈葉發來消息說還沒想好去哪兒,任遠便說那就先在公園聚頭,到時再決定。

于是這會兒,他便坐在了公園的長凳上,悠閑地翹着二郎腿,靜候着佳人的到來。

等待總是有些無聊的,他便打開了微信,一劃拉聯系人列表,卻發覺沈葉的頭像仍舊是那朵牡丹,不由得暗暗嘆了一口氣,尋思着該不會今天,她也是那身運動服加馬尾的裝扮吧……天,這樣子走在大街上,老師都能認得出她來……

他掏出了放在口袋裏的鏡子,對着它理了理發型,不由得生出些許得意:“就該像爺這樣,穿着些平時在學校壓根不敢穿的衣服,才不會被老師逮住嘛。”

正自戀着,他卻忽然感覺到,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最煩照鏡子的時候有人打擾了,任遠不耐煩地一擡眼,見眼前這人眼生,說話便也沒好氣起來:“小姐,問路找別人去,爺這兒等人呢。”

“哈!”可是對方卻掩着嘴笑了,“你認不出我了啊。”

☆、第②②章

這聲音聽着好耳熟啊,任遠不禁擡起頭來仔細一瞅,可這一看不要緊,他驚得差點兒連眼珠都要掉下來:“你……你你……不會是……沈……沈葉吧?”

“好好說話,結巴什麽。”可對方大大方方地就在他身邊坐下了,長發輕柔地拂過了腰間。

任遠目不轉睛地盯着沈葉看了好一會兒,我擦,這真不得了啊,這樣鮮亮的一條紅裙,還帶着荷葉的花邊,以前她頭發沒放下來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竟然這樣烏黑水亮的,眉毛和眼睛好像也小心地修飾過,這活脫脫就一剛從電視屏幕上走下來的女明星啊,這一不小心,還真要看呆了。

之前是有想過她好好打扮下會挺漂亮,可真沒想到竟然會這麽驚人。

但沈葉還是對自己的新裝扮有些害羞的,任遠這麽盯着她看還真讓她有些局促起來,便忙找起話題想把他的注意力轉移開:“你不是說要帶我去逛逛嗎,說啊,有什麽好地方推薦啊?”

她這麽一開口任遠才回過神來,本想調戲下她說“賓館”,可轉念一想這樣實在是太輕浮了,便正正色道:“這個嘛就多了,這片我可熟呢,像什麽茶館啊、書店啊,或者咱們去西湖……”

可他還沒說完,沈葉便打斷了他,帶着一臉的驚詫:“天……你還知道這些地方啊,真是意外呢。”

任遠瞥了她一眼,神情看起來很是無奈:“我說,你不會真把我當小混混了吧?”

“難道你……不是嗎?”沈葉看起來更驚訝了。

任遠扶住額頭,呼了口氣放松了下,便看向了遠處:“這件事說來麻煩,以後有空再和你細說。”

“哦……”

沈葉感覺到自己的問話似是讓氣氛有些冷場了,忽地被一個念頭擊中了腦袋,便趕忙扯扯任遠的袖子道:“我……我想好去哪兒了!游樂場……帶我去游樂場吧!”

這建議驚得任遠差點兒下巴沒掉下來,心說果然只是外貌變了,這心理還是幼稚到沒邊啊。

可他還是拍了拍衣服站了起來,向着沈葉優雅地伸出了手:“走吧。”

這副紳士模樣引得沈葉不禁臉兒一陣潮紅,輕輕地将手搭了上去,由着他牽着,盡力不去在意旁人朝着他們投來的目光。

他的側臉看起來真是清秀,也許……真的不是小混混?

适逢周末,這游樂場看起來熙熙攘攘的,遍地都是黑壓壓的人群。

“借過,借過。”

任遠帶着沈葉擠開一波又一波的人,好容易擠到了購票窗口前,便放開了嗓子對着售票員喊:“門票!兩張。”

當他接過門票時,忽地感覺到手上一緊,不由得帶着些疑惑回頭,發覺沈葉正怔怔地望着有說有笑地從她的身旁經過的一家人,臉上的神情莫名複雜。

任遠也不由得跟着她的目光望去——可那只是很普通的三口之家,而那個被爸爸媽媽牽着的小女孩兒手裏捧着個冰淇淋,笑得跟朵花兒一樣,轉瞬便淹沒在了茫茫的人海之中。

“怎麽了?”見沈葉仍在發呆,任遠晃了晃她的手。

“啊?”但她卻是大夢方醒似的,這才發覺那一家人早已是走過去了,便低下了腦袋,聲音變得低低,“沒……沒事呢。”

任遠沒作聲,只是朝着門票掃了一眼,好容易才憋住笑——這上面的項目真的都是幼稚到不行啊,唯一能讓他感興趣的大概就是過山車之類的了,可不知道沈葉有沒有這個膽量去坐呢……

細想一陣,他還是覺得該把決定權交給沈葉,便将門票遞給她一張,說:“你想玩什麽?今天,都聽你的。”

沈葉看了看門票,又擡眼去看任遠:“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

“是啊……”說着,她的眼神便漸漸地黯淡了下來,“我……很讓人煩吧……”

完蛋,她的眼睛又晶亮起來了。

任遠趕忙扶住她的肩,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說道:“沒有啊!喂,我說,你別老這麽敏感成嗎?嘿!今天難得打扮得這麽漂亮,可別哭啊,這一哭,等會兒妝可就要花了……你知道嗎,上回就有一女的,不知怎麽就哭得昏天黑地的,那妝花了以後,比鬼還難看呢……”

沈葉不由得“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低頭去瞅手裏的門票,指了指上面一個小圓點說:“就這個

第 5 章 :搭建大棚

第二天一大早,江超還在睡覺,江叔和江嬸就早早來到江超家,小超,我是你江叔啊,你還沒起床嗎?我來拿貴族菜的種子,你準備好了沒有?

來了,您們稍微等下。

他爸,我們是不是來的太早了?小超都還沒起床呢,年輕人正是賴床的時候!

沒事,等我們拿了種子他可以再睡個回籠覺,一想到我們竟然可以種植貴族菜,我就急不可耐了。

江叔,江嬸早啊,他們兩夫妻說話的時候江超就打開了家裏的大門。

那個,那個小超啊,我們過來拿蔬菜種子,拿了就走,你可以繼續睡一下,等下我讓你江嬸提前回來做午飯。

睡覺不急,你們進來吧,我們還得再議議。

那個,小超,不會是種菜的事有問題吧?莫非是種子出問題了?江叔一聽江超說在議議,內心就嘎嘣一下。

您放心吧江叔,種子沒問題,我是這樣想的,我們這種的可是貴族菜,價格這麽高,村裏人遲早會知道的,難免有人會眼紅,所以我們要把安全措施考慮進去。

這倒是真的,我一高興就把這事給忽略了,小超你有什麽好的辦法嗎?

江叔,我想搭建大棚,只要我們把大棚搭建起來了,別人就是想進去都沒辦法,我們要建就建恒溫大棚,只是這樣一來我們就沒有那麽大的本錢了,所以我們只能慢慢來,等以後賺了錢再大批量種植。

這個方法好,小超,我手上還有一些錢,大概能蓋五個大棚,那我馬上去鎮上購買材料。

好的,那就先這樣,不知五個大棚搭建好需要多長時間啊?我好準備種子,另外我手上也還有些錢,大概也可以搭建五個大棚,您稍等,我去給您拿錢。

有專業的人來搭建,一天就能建好,那我現在就去。

江叔風風火火地跑去鎮上,江嬸也說去準備早飯,江超則來到空間,把蔬菜的種子挑選了幾樣放在聖泉裏面浸泡發芽,以空間內的時間加速,等大棚搭建好,晚上就可以移植。

浸泡好種子,江超發現留作種子的蔬菜也全部老了,而是又把老了的蔬菜全部摘下來,放在空間自然風幹,咦,這時江超又有一個驚人的發現,第一批采摘下來的蔬菜直接堆放在空間裏,以空間一比十的加速,這些蔬菜摘下來起碼堆放了十幾天,但是蔬菜還是保持剛摘下來的樣子,看樣子空間還有自然保鮮功能,哈哈,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遞來枕頭啊!

吃過早飯,江超又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了半天,這才起身朝着海邊走去,憑着江超的記憶,這大海裏面的魚跟地球上大海裏面的魚種類差不多,天使大陸的風俗,海裏的魚類只有平民才會吃,貴族只吃海裏面帶殼的物種,而淡水魚則是貴族才吃得起。

來到海邊,江超發現這裏的海水相當的清澈,清晰地看到水裏的魚在相互追逐着,江超衣服一脫立刻跳到海裏,像魚一樣在海裏歡快的游着,一頭紮進海水,江超又有一大發現,他在水裏可以閉氣,根本就不用浮上來換氣,難道又是九獸鼎的原因?有了這個發現,他立刻往深海游去,海底的景象一收眼底,海裏也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一點都沒有因為他這個外來物種的加入而改變分毫。

突然江超發現了一只龍蝦,一只藍色的龍蝦,差不多有三斤多重,這只龍蝦正在拉扯着一根海草,這麽大的龍蝦江超還是第一次看見,趕緊從蝦尾部慢慢靠了過去,害怕弄出一點點動靜驚動到它,伸出手夾住龍蝦的頭部,一看到自己被抓住,龍蝦的一雙大腳像是兩把剪刀一樣揮舞着,力氣非常的大,不過被江超給抓住這只龍蝦的命運也就只能成為人類的盤中餐。

當江超拿着龍蝦在回家的路上,很多人都看到江超提着一只三斤多重的藍色龍蝦,哇!小超,你下海了?怎麽抓住一只這麽大的龍蝦啊?還是變異的藍色,這可老值錢了,起碼可以賣到四五萬天使幣。

呵呵,運氣好,這只龍蝦跑到淺灘上被我抓到。

不錯不錯,我也去砰砰運氣,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立刻朝着海邊跑去。

第 8 章 ☆、尋找特勤分隊

尋找特勤分隊

1.

敦煌聯防隊的指揮長郭培元,民國二十年,曾秘密向外派出一支特勤分隊,執行特殊任務。開始,特勤分隊每過一段時間,還回聯隊部領取供養,後來就跟聯隊部斷絕了聯系,三四十人一去不返,消失在河西走廊的茫茫戈壁沙漠中。

郭培元多次派人尋找未果,更讓他惱火的是,隔不多久,就有特勤分隊襲擊村民的消息傳來,受害的地方,不斷趟地去省聯防總部告狀,告敦煌聯防隊縱容部屬擾民。省聯防司令嚴責郭培元把特勤分隊找回來,并派下一個叫林泓光的,給郭培元當參謀長。郭培元雖然惱火特勤分隊背叛他,但更疑忌省聯防插手,不過那個清清瘦瘦的林泓光,是個懦弱的人,自從來到聯防隊後,事事由郭培元說了算。郭培元自恃牢牢掌控着聯防隊,也就沒把林泓光放在心上。

聯防隊到處張貼告示,說有報告特勤分隊行蹤的,重賞。很快就有村民到聯隊部報告來了,說一群兵匪,上午剛襲擊過他的村子,搶走不少吃食用物後,沿着大泉河谷向南走了。

空茫蒼涼的戈壁沙漠上,除了漫天黃沙和綿延無盡的沙礫坡,哪裏有特勤分隊的蹤影。郭培元穿着防沙防寒的黑色皮衣,神情沉郁地騎在駱駝上,他身邊的林泓光,依然是那副聽命于人的窩囊樣。一百名聯防兵,裝備齊全地分乘着駱駝,一字尾随在後。眼看太陽貼近沙礫坡,沙子閃爍出成片成片的金光。郭培元回頭向身後的部屬喊話:“弟兄們把駱駝打起來,天黑前我們趕到前面的千佛洞(莫高窟)歇下。”細腿長頸的駱駝,被策動得奔跑起來,踐踏得鳴沙山下的沙子,發出陣陣凄異的聲響。

軍駝轉過一個沙礫坡,前面的一支商旅模樣的小駝隊,引起了郭培元的警惕。那支小駝隊,由四個男人七匹駱駝隊成,看那四個男人的相貌衣着,三個深目高鼻白皮膚,顯然是外國人。牽駱駝帶路的人,纏着長長的頭帕,應屬當地土著。郭培元喝住他們,進行盤查。一個頭領模樣的外國人,見遇上當地的聯防隊,并不慌張,從身上拿出一張通行證,上面蓋有省聯防總部的大印,文字大意說,茲有美國學者布朗,肩負中西學術交流之使命,所經關卡要塞,均望放行。

郭培元狐疑地打量着紅鼻頭的布朗:“你來這沙漠腹地能交流什麽學術?”布朗用流利的漢語說:“我是實地考察絲綢之路的。”郭培元想了想:“那就是說你是探險家了?”布朗向駝囊中取出一個小相機,躬身遞給郭培元:“這件小禮物不成敬意,請長官收下。”相機在那時很稀缺珍貴,郭培元的目光一接觸到相機,滿腹狐疑就變成了熱情好客:“我們要趕到前面的千佛洞宿營,而且還要在那兒駐紮一陣子,你要是也打算在那兒過夜,就跟我們一塊走吧。”布朗忙說:“長官公務在身,請先走。”郭培元收下相機,硬要做人情:“要說這沙漠中能住人的地方,只有前面的千佛洞了。近來這一帶匪患嚴重,你還是跟我走安全,除非你有什麽不方便的。”布朗看沒法推辭,只得跟随郭培元的駝隊走。

他們很快到了千佛洞。鳴沙山東麓十多米的斷崖峭壁上,高低錯落鱗次栉比地鑿有近千個洞窟,南北綿延三裏,上下分作五層。由于無人管理,且又年代古遠,底層的石窟,被崖頂流洩下的沙子幾乎壅塞住洞口。上層的石窟,也多有坍塌或者進沙的,不知什麽年月修起的棧道,朽危不堪。

郭培元讓部下住進洞裏,軍駝集中在洞崖下的空地上,留下兩個聯防兵看守兼放哨。布朗一夥,傍着軍駝紮下帳篷,在帳篷裏過夜。衛兵給郭培元和林泓光,各尋了一個整齊的石窟,在燭光的映照下,窟裏壁畫絢麗多彩,塑像慈悲威嚴。

2.

布郎盤腿坐在帳篷裏,就着玻璃罩燈,習慣地寫下一天的見聞。随風揚起的沙子,細碎繁密地打在帳篷上。這個曾在美國陸戰隊服過役的冒險家,自從聽了同行在中國敦煌的千佛洞,盜取大量經書、壁畫的故事後,野心大起,決定到中國沙漠中的石窟寺院攫取寶物。在做了大量準備工作後,他帶着兩個助手來到中國的敦煌,在當地又雇傭了一個土著人做向導。向導告訴布朗,千佛洞裏只留有壁畫和塑像了,經卷幾年前就被中國的有關部門搬運一空了。布朗心想獲取一些精美的壁畫也不錯,幸好來時做了準備,總之,決不能空手回去。沒想到快到千佛洞時,遇上了聯防隊,在聽說聯防隊要在千佛洞駐紮下來時,布朗十分焦急,聯防隊一旦在千佛洞駐紮下來,他萬裏迢迢耗資無數奔這千佛洞的企圖,不就落空了嗎?

當布朗跟随郭培元到了千佛洞後,鳴沙山斷壁上的千佛洞,如蜂巢般布滿崖面,大小深淺不一,在夕輝下,雖然破敗不堪,卻古樸神秘。布朗當時激動得差點跪在地上,郭培元和部屬,卻毫不以這些為意,他們只是把這殘破的石窟群,當成能遮風避雨的洞子,在這兒駐紮下來,好方便四出尋找特勤分隊。

布朗寫完日記,在帳篷裏思謀來思謀去,折騰到半夜,最後決定铤而走險。布朗叫起兩個助手,密語一番後,架上吊鍋,撿來河谷裏的幹柴,煮出一鍋香噴噴的牛肉。兩個看守駱駝的士兵,垂涎欲滴地看着指揮長的外國朋友,在帳篷前大口吃肉。布朗盛出兩份牛肉,和一個助手端過去。夜間寒氣重,兩個士兵正需要什麽暖暖身子,見熱氣騰騰的牛肉送來,毫不疑心有詐,接過就吃。布朗和助手,卻出其不意地抽出細長的鐵絲,兜頭勒住兩個士兵的脖子,扭轉身背對背地勒扛下去,兩個士兵沒哼出一聲,手腳亂掙紮了一陣,就癱軟下去了。

得手後,布朗看看對面斷崖上的石窟,死寂沉沉的,遂讓助手解開領頭駱駝的缰繩,打它起來走路。其餘駱駝紛紛從地上跪站起來,一個接一個地跟着領頭的駱駝走。原來,這百匹駱駝是串在一起的,後一匹駱駝的缰繩,系在前一匹的鞍上,本是防它們晚上散走不好管理,沒想到方便了布朗,加上它們是軍駝,平時訓練有素行動默契,輕易就讓布朗的助手,把這隊高大的家夥帶離了千佛洞。布朗和剩下的兩個人,手忙腳亂地收拾起帳篷行李,躲藏在一個偏僻殘破的低層石窟裏。

郭培元半夜起來小便,出石窟站到棧道上。沙漠中月光昏淡,向下看一覽無餘。郭培元小便完轉身回去時,覺得什麽不對,猛地想起下面沒看見軍駝,這一驚差點炸起全身汗毛,喊起聯防隊下去查看。

聯防隊的駱駝一匹也沒留下,旁邊布朗的兩頂帳篷也不見了,地上躺倒兩個聯防兵,已經被人用細鐵絲勒死。看駱駝淺淺的腳印向東去了,顯然不是剛剛被偷走。郭培元帶人向東追了一段路,一無所見,因為對方情況不明,擔心中了埋伏,只得折回千佛洞前,等天亮再說。

堆堆篝火在千佛洞前燒起,郭培元派出士兵嚴戒千佛洞三面,防備有人偷襲。林泓光若有所思地問郭培元:“誰有膽量偷去我們聯隊的軍駝?”郭培元神色沮喪地坐在火堆邊:“在這大漠中縱橫的特勤分隊就敢。”林泓光:“他們也太大膽了,為什麽只偷走駱駝?”郭培元有點不耐煩:“我們沒有了駱駝,能靠兩條腿在大漠中追下去?很明顯,那群瘋了的家夥,在警告我們別找他們的麻煩。”林泓光:“可三個外國人也不見了,他們把東西收拾得很幹淨,不像遭劫被襲,倒像有所準備,聯隊的駱駝被他們拐帶走,也不是沒有可能,問題是他們為什麽要冒死這麽做?”郭培元回答不出,也不信這種猜測,胡亂說:“他們想販賣駱駝。”

3.

天快亮時,左面沙礫坡上和哨兵,突然大聲喝問:“什麽人,再靠近一步就開槍了。”接着是一聲槍響。誰都以為槍是哨兵開的,可那個哨兵卻一頭從沙礫坡上栽下去。仿佛一陣沙塵暴,數十騎人馬旋過左面的防線,眨眼就包圍了郭培元的聯防隊。

聯防隊的輕重槍支一致對外,郭培元卻不準聯防隊開槍。那些騎在馬上的人,也不攻擊聯防隊,只是聲勢駭人地在他們四周飛馳呼嘯着,像是示威,更像是久別重逢的歡呼。借着火光,可以看到馬上的人都拿着□□,躍然衣衫褴褛,卻分明是聯防隊的裝束。郭培元這邊的人都明白,他們遇上要找的特勤分隊了。

郭培元把□□裝進槍套裏,向特勤分隊激動地喊話:“弟兄們,我來接你們回去。”飛轉的馬隊漸漸停下來,一個方臉大個的漢子,沙啞着聲音問:“你是郭官兒?”在聯隊部,郭培元帶的老兵,都喜歡稱呼郭培元為我們的郭官兒,這是種昵稱。郭培元做出一副驚喜的樣子:“程麻田,你一年不回聯隊部,就不想我這個做哥哥的?跟我回去,我給你擺酒慶功。”程麻田是特勤分隊的隊長,是郭培元發誓要找到的人。程麻田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郭官兒,你請回吧,我們就不回聯隊部了。大家弟兄一場,所以我才過來見見你。”郭培元急了:“程麻田,我可是特意來接你們回去的,你們出來的這一年軍饷,回去後我加倍發放給弟兄們。”程麻田哈哈大笑:“郭官兒,我們不稀罕那點軍饷了。”郭培元疑心大起:“你們找到東西了?”程麻田不置可否,撮唇打聲尖利的呼哨:“我們是決不再回去了。”說完帶着特勤分隊,一陣風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郭培元丢了軍駝,又被程麻田戲耍,氣得黑血上湧,跳着腳罵娘。林泓光說:“剛才我們可以射殺他們以正軍法。”郭培元哼一聲:“你才來幾天,了解這支特勤分隊嗎?他們可都是從聯隊十裏挑一選出來的,其中有不少人是槍法精準的狙擊手,尤其是那個程麻田,是整個聯隊裏槍法最好的。要是我下令開槍,你我早血染黃沙了,還能站在這兒說話嗎?他們出來一年了,這一帶的地形還有誰清楚過他們,所以我們不能打不能追,只有在這兒等天亮再說。”

郭培元确實有意放過特勤分隊,因為他疑心特勤分隊找到了東西。天很快就大亮了,四望黃沙漫無邊際,僅憑兩條腿向大漠深處追特勤分隊,明顯不可能。郭培元決定先徒步回聯隊部,取了供養和坐騎後,再出來找特勤分隊。于是,郭培元帶着聯防隊狼狽地往回走。

再說布朗的助手,騎上領頭的駱駝,一路急行,天亮後看已經遠遠離開了千佛洞,按照布朗的計劃,把後面駱駝的缰繩,從領頭駱駝的鞍上解開,這樣走在第二的駱駝就成了領頭的,然後在它屁股上狠抽一鞭,它負疼狂奔,帶領着後面的駱駝繼續遠離千佛洞。布朗的助手,則撥轉駱駝,返回千佛洞。

大沙漠中,別指望依靠腳印追蹤什麽,一夜過後,什麽腳印都會被風沙抹平。郭培元不奢望找回軍駝,只希望帶着聯防隊順利回到聯隊部。他們正艱難地走着,林泓光突然驚喜地指着前面大聲說:“駱駝,那不是我們的駱駝嗎?”在一個沙礫坡下,大隊駱駝靜靜地卧着,沒有人看守它們。聯防隊先是呆了一會兒,接着嘩地撲過去,紛紛摟抱住自己的坐騎。郭培元驚詫極了,不明白駱駝怎麽會在這兒,但他很快意識到什麽,跨騎上駱駝,果斷地命令聯防隊:“立即轉回千佛洞。”林泓光問:“為什麽?”郭培元驅策駱駝奔向千佛洞:“明擺着有人要把我們調離千佛洞,除了特勤分隊還誰?”

4.

郭培元的聯防隊一離開千佛洞,布朗就開始探查各個石窟。石窟內的佛、菩薩、金剛、飛天等等,無論塑像還是壁畫,一個個傳神靈動精美飛揚,極盡信徒對佛和極樂世界的想像。布朗既震撼這佛的世界,又狂喜不虛此行,他挑選那些畫幅完整色彩鮮豔的上好壁畫,用化學藥液把它仔細粘揭下來。由于無人管理佛洞,每個佛洞裏都積有厚厚的一層沙子,壁畫、塑像無不蒙塵,稍有風起,就有細雪綿雨樣的沙塵從窟頂飄下。布朗要看清和粘揭下壁畫,得先費許多工夫把壁畫上的沙塵清掃幹淨,這注定要耗費他許多時間。那個把軍駝丢在遠處的助手也回來了,布朗和兩個助手,費了半天勁,也只粘揭下兩幅壁畫。

在主窟群的第三層,有個外表不顯眼的中型石窟,裏面塑着四尊高大的金剛力士像,他們體魄雄健肌肉凸結,守護着佛界。這個石窟裏的壁畫,明顯比別處精美,讓布朗略覺奇怪的是,洞內沙子特別多,不像是風力吹灌進來的,倒像是人為堆積在四壁根下的,尤其是南壁下的沙子堆的更高,都埋到了壁畫下部。布朗和兩個助手,用小鏟清理南壁下的積沙,想讓壁畫完整地露出來。

三個人正忙碌着,石窟外面朽危的棧道嘎嘎吱吱亂響,布朗機警地躲到一尊金剛力士後面,兩個助手竟到洞口去看。沿着棧道上來的,竟是程麻田和他的特勤分隊。程麻田手裏提着□□走在前面,見石窟裏站着兩個外國人,又見南壁下的沙子幾乎被鏟平,額上立時就暴起了青筋,貌似極度緊張,平舉起□□怒問:“你們在這兒幹什麽?”兩個助手不會漢語,面面相觑着不知怎樣應付程麻田。躲在金剛後面的布郎,見程麻田的裝束和聯防隊的一樣,還以為郭培元的人回來找他算偷駱駝的賬,更是大氣不敢吭一聲。幸好石窟裏光線昏暗,金剛又塑得高大,程麻田才沒發現布朗。

原來,郭培元在尋找程麻田時,程麻田也在密切監視着郭培元的動向,郭培元的聯防隊一離開千佛洞,程麻田就帶着特勤分隊回來了,因為探馬往返報告,路上耽誤了時間。到了千佛洞,見石窟下面站着幾匹駱駝和一個當地向導,一審問向導,說三層的那個石窟裏有外國人,程麻田當下就帶人直奔了上來,果然看到兩個外國人,在用鏟子清理南壁下的積沙,大是惱怒。程麻田不是孤陋寡聞的人,也聽聞過一些外國探險家到處尋找寶藏的故事。

布朗的兩個助手,本能地覺出了危險,悄悄地把手伸進腰裏,剛抽出□□,程麻田毫不遲疑地扣動板機,連發兩槍,槍槍斃命。布朗的兩個助手,再想不到會命喪異域。

程麻田吹吹冒煙的槍口,罵說:“連外國人都跑來中國偷盜了,真是沒有一塊安靜地兒了。我辛苦一年積攢下的東西,是那麽容易讓你們拿去的?走了一個郭培元,又來兩個外國人,看來我真該另找地方了。”程麻田讓士兵點燃一根蠟燭,他拿着走到南壁前蹲下,下面的沙堆已被鏟平,但沙跡滿壁。程麻田手反複抹着牆壁,很快,南壁的下面,顯出三尺高的內洞口線。程麻田吩咐士兵,把石塊堵塞的洞口砸開,洞口一開,裏面另是一個小洞。在千佛洞,有不少這樣不足一人高的小洞,原是僧人坐禪修行的,也叫禪窟。

躲在金剛後面的布朗,驚詫地看着那個神秘的小洞,不知道裏面藏着什麽,但知道決不是等閑之物。程麻田讓一個士兵彎腰鑽進小洞,向外遞東西。借着內洞口的燭光,布朗清清楚楚看見,那些一次又一次遞出的東西,竟然是些金、銀、銅器具和獸角、珍珠、玉石,那些東西樣式古雅高貴,一眼就能看出全是古代的珍寶。布朗看得瞠目結舌,都忘記了自己身處險境。

外石窟的地面上,擺滿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珍寶,當最後一件東西從內洞遞出,程麻田不放心,親自鑽進內洞查看有沒有遺留的,确定內洞空了,才出來讓士兵把地上的珍寶打包:“全帶走。”

5.

敦煌的鳴沙山下,星羅棋布着大量漢、唐古墓,綿延四十裏,據說其中葬有小國的藩王和貴族,不斷有人在那一帶,掘撿到奇珍異寶。郭培元想私自斂財,親自挑選組建起特勤分隊,秘密派到鳴沙山一帶尋找寶藏,說白了就是盜掘古墓。郭培元許諾找到寶物後,就從那些寶物中撥出不菲的一部分,做為特勤分隊的遣散安家費。特勤分隊由程麻田帶領,以外出緝匪的名義派出,他們帶着挖掘工具和槍支、□□,游蕩在鳴沙山下,時間一長就引起了省聯防的猜疑,責令郭培元務必召回特勤分隊。林泓光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被省聯防的司令派下督促郭培元召回特勤分隊的。郭培元明白,特勤分隊找不到寶物也就罷了,要是找到寶物,林泓光就是替司令沒收寶物來了。郭培元在意外找到軍駝奔回千佛洞的路上,就下定決心,無論程麻田找沒找到寶物,都要把這支背叛他的特勤分隊就地解決掉,免得這支到處流竄的兵匪,成為省聯防總部掐捏住他脖子的理由。

敦煌的春季,天空灰暗壓抑,風往往把庫姆塔格的沙子,吹揚得遮天蔽日。程麻田的特勤分隊,除了幾個人跟着程麻田上到石窟裏,其餘的亂哄哄地聚在斷崖下。他們出來日久,真的把自己當匪了,連起碼的防範都沒有布置,更想不到聯防隊這時會悄悄地回來。這給了郭培元一個絕好的時機,一百名聯防兵,在郭培元的指揮下,快速進入射擊位置,重機槍手在制高點上,架起冷森森的機槍。郭培元無情地看着他曾經的部下,決絕地發出命令:“一個不留!”

瞬時響起密集的槍聲,毫無防備也來不及防備的特勤分隊,肉身慘遭子彈洞穿,人和馬血肉橫飛,以各種痛苦怪異的姿勢,散布在千佛洞的斷崖下。一分鐘後,槍聲停止,郭培元鐵青着臉色,別過頭去,不忍多看昔日老部下的慘狀。

“日你祖奶奶的郭培元,你還真下得了手!”程麻田抓着棧道的護欄,沖着下面破口大罵。下面的長□□支,一齊轉向程麻田。程麻田揮揮□□:“郭培元,算你狠,咱們做個交易,我由你處置,但這幾個弟兄你就放條生路吧,你應該知道,我手中的槍會給我賺夠本的。”郭培元冷笑說:“成交。”程麻田就從棧道上把□□丢下去,他身後幾個士兵,也紛紛把□□丢下去。郭培元疑心重,先讓十幾個聯防兵上去看押住程麻田幾人,然後才拿着□□走上棧道,林泓光緊跟在他後面。

聯防兵押走幾個特勤分隊的成員,石窟裏剩下郭培元、林泓光和程麻田。地上的珍寶奇玩輝耀一室,郭培元從地上抓起一個鑲嵌着珍珠寶石的犀角,回頭看看被林泓光看守着的程麻田,十分感嘆地說:“程麻田,你真能耐啊,一年工夫就掘尋出這麽多絕世珍寶,難怪你不肯跟我回聯隊部去。”

金剛力士後面的布朗,唯恐被發現,使勁往泥塑像上貼。那塑像年久失修,本就起膨開裂的表面,禁不得布朗的擠壓抓攀,金剛的腰身上,嘩地掉下一大塊泥皮。這響聲讓郭培元反應過激,擡手一槍撂倒程麻田:“你敢伏下人算計我!”

布朗高舉着雙手,戰戰兢兢地從塑像後面走出來:“是我,我跟這兒的人都沒有關系。”郭培元根本就不容布郎解釋:“那你躲在泥像後面幹什麽,分明就是程麻田一夥的。”話沒說完槍聲響了,布郎的探險生涯就此結束。

一直站在郭培元身邊的林泓光,突然屈臂鉗制郭培元的脖子:“你在殺人滅口!”郭培元竭力掙紮:“為財寶瘋狂的不止我一個人,我就知道司令一直在關注着我派出的特勤分隊。”林泓光的臂力十分驚人,牢牢控制着郭培元:“你下一個要殺的人是我,然後把罪名推給死去的程麻田。”郭培元的臉已經憋得紫紅:“這些東西,我們一人一半好了。”林泓光把郭培元手中的槍,扭轉向郭培元的心髒部位,冷冷地說:“我要全部。”一聲槍響,郭培元的胸口濺出血汁。林泓光松開手臂,郭培元沉重的身體撲倒地上。林泓光大步走到洞口的棧道上,向下面的聯防隊大聲說:“郭指揮長被程麻田打死了。”然後低罵一聲,“去他媽的司令。”

聯防隊離開千佛洞時,軍駝上裝載着奇珍異寶,但他們走的不是回聯隊部的路,也不是省聯防總部的路,只有林泓光知道他們要去哪兒,他們将成為第二支不回聯隊部的特勤分隊。

第 6 章 小狼狗(六)

十月份,學校開展了一個活動,是各班之間的籃球比賽。要知道,在這個活動裏,男孩子們總會收獲一大批迷妹。

因為女孩子報名參加的人數實在是太少了,所以學校只能暫時取消女子組的比賽。

艾森組建了自己班級的籃球隊,當然,他将白睿塞了進去。

那天以後,他們兩個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詢問,也什麽都沒有改變。

籃球賽正在熱火朝天的進行着,每天下午的四點開始,勝者為王。

班上同學們在場地旁吶喊助威,似乎只要是聲音大就在氣勢上壓到了對方,自己就會獲勝一樣。

艾森看着這樣熱血的一幕,也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高中時期,要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可是校隊的隊長啊,只不過後來到底還是不了了之了,所以啊,青春怎能辜負?到大學就稍顯的有點晚了。

白睿在賽場上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但是又跟他打架時候的氣勢不一樣,總而言之就是一把出鞘的劍吧,只要是在周圍的人都會被寒氣所傷,但是他又小心翼翼的将艾森護到了暖意之中。

【可愛。】艾森這麽評價着,他看着白睿在規則範圍內為所欲為,對方根本那他沒有辦法,當然,自己班的籃球隊長也一點辦法也沒有,于是就看着比分一點一點的拉大。女生們倒是激動的嗓子都快啞掉了。

【宿主為什麽不繼續攻略,他現在是正好攻略的狀态。】系統有些疑惑不解,他等待着艾森給他回答。

艾森輕笑了一聲,說到:【因為是青春啊,總該給我一點休息的時間吧,這個時間段真的是最美好的時候了。】

【你原來從沒有這麽說過,你總是期待着盡快完成任務然後到達下一個世界。】系統說到,他的“大腦”裏滿是艾森任務的印記。

【人總是會累的,千篇一律的生活總會讓我早點結束它。】艾森的眼睛死死釘在賽場上,他感覺自己已經年老的心又一次鼓動了起來。

系統不做聲了,他以為原來經過的世界比這裏更加的有趣,相反,這個普通的世界實在是太過無聊。他不懂宿主的想法,也沒有能力去揣測。

八強的比賽,五班成功晉級。

白睿出了滿頭大汗,曾經打架都沒有那麽累人,因為打架是沒有規則的,随心所欲的,而籃球卻不是,你要在規則內,被限制住手腳。

他拿着換洗的衣服去了澡堂,他一向不喜歡和別人,何況還是這麽多的人一起洗澡,但是他實在沒有辦法讓自己渾身臭味的去見艾森,權衡之下,是無可奈何。

白睿的身材很好,肌肉分布勻稱,皮膚也很白皙,再加上一張俊臉,實在是小女生喜歡的對象。

澡堂裏十分安靜,只有白睿沖洗的聲音,當他關了水用毛巾擦幹身體的時候,有亂糟糟的聲音慢慢傳了過來,越來越近。他知道是自己班上的同學,白睿有些不耐的快速穿好了衣服,他就是不想碰上這些人所以才提前來到這裏。

他着急想走,但是他們談話的內容卻不得不讓他注意。

“今天晚上出去喝酒啊,高興着呢!”聽聲音是他們班的籃球隊長,叫什麽名字來着,白睿實在是想不起來,他從不記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你不怕被老班發現?”

“我剛才聽見老班說了晚上要跟隔壁的李老師一起吃飯,嘿嘿,老班看來也是個老司機啊。”

“隔壁班那個,長的特可愛的老師?”

“對啊,哈哈哈,看來要成為我們的師娘了。”

白睿的心中氣不過,他沉着臉走了出去,也不管班上同學禮貌的詢問他要不要來參加聚會,就這麽出了門。

等出了門,站在路燈下他又不知道怎麽做了,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現在會這麽躊躇,有什麽資格呢?他想到,自己到底有什麽資格呢?

艾森一個人走在學校的街道上,閑庭漫步。

【檢測到攻略對象情緒不穩。】系統問到,【宿主,需要定位嗎?】

【不需要。】艾森看着天上的月亮,就覺得像極了白睿的眼睛,【青春期的孩子情緒不穩是正常的,難道我還每天要呆在他身邊安慰嗎?等他自己緩過來勁兒吧。】

【宿主,你明明拒絕了李老師,但為什麽還故意讓那些學生聽到?】系統可真是一盒勤學好問的好孩子啊,艾森在心中默默誇贊到。

【一個媒介。】艾森解釋到,【一個讓白睿知道的媒介。】

白睿坐在花壇邊上,後邊是一個小小的噴泉,這個時候仍有花開。

艾森走過來坐到了白睿的身邊,白睿沒有問為什麽沒錯艾森總能找到自己,兩個人相對無言。

時間快到了八點,白睿才開口到,他的聲音有些幹澀:“我以為你要出去吃飯。”

“本來是這麽打算的。”艾森笑着說到,偏着頭去看白睿,“但是我看你并沒有想要吃飯的意思。”

白睿懸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他也看着艾森。月光的映襯下,艾森只覺得白睿的眼睛特別漂亮。

這麽想着,也就這麽做了,艾森冰涼的手指撫上了白睿的眼尾,白睿有些不自在的眯了眯眼,但還是執着的看着艾森,似乎是在詢問,又似乎是在渴求。

“很漂亮。”艾森評價到,帶着笑意,他看着白睿雖然表情沒有變,但是脖子上卻悄悄染上了一層紅暈。

艾森的手指下滑,摸上了白睿的喉結處,這可真是一個危險的地方,白睿不由自主的感到頭皮發麻,同時,被艾森摸過的每個地方都變得火熱無比。

“我……不知道。”白睿說着,不知道什麽,卻始終沒能說出來。

“我知道。”艾森收回了手,剛才輕佻的樣子蕩然無存,他看了看時間,說到:“回去吧,有點晚了。”

但是白睿哪有給他機會,他就像是一只找到了突破口的狼崽,向艾森撲了過來,然後擡起頭親吻着、撕咬着艾森。

艾森都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嘴唇出血了,但他沒有動靜,他需要白睿足夠冷靜下來。

白睿感受到了艾森的無動于衷,他慢慢伸出舌頭舔舔艾森受傷的嘴唇,似乎是在彌補着什麽,但艾森卻依舊沒有任何的表示。

白睿的心涼了一半,他的嘴唇顫抖着慢慢的向後退去,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動作讓艾森追了上來,他溫柔的安撫着白睿已經冷靜下來的熱情,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讓他墜入由自己編織的、溫柔的網。

兩個人在花壇邊擁抱着親吻着,白睿感覺自己的內心終于被什麽填滿了,顯得無比的美好。

兩個人在那天晚上确定了關系,第二天,白睿打籃球更加賣力了,幾乎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喜悅,艾森在賽場邊上溫柔的注視着白睿。

“老師。”

在大家都緊張觀賽的時候,郭倩倩走到了艾森的身邊,她的臉色蒼白,但還是極力保持着微笑。

“老師,我有些不舒服,你能送我到醫務室嗎?”

艾森看着白睿這個時候并沒有注意這個地方,然後點了點頭,帶着郭倩倩到了醫務室。

這個時候校醫已經下班了,郭倩倩坐在沙發上看着艾森體貼的為她尋找一些可以讓她好受的藥物。

“老師,不用找了,我沒有生病。”郭倩倩垂着眼說到,她的臉上毫無血色,眼中也全是慌亂,“老師,坐下來,我們…談談吧。”

艾森挑了挑眉,坐到了郭倩倩的面前,在女生還沒有說話之前,他主動說到:“你一只是一個不讓老師擔心的好學生,最近幾天也确實有些忽略了你,有什麽問題,你可以來詢問。”

“老師,你喜歡白睿嗎?”郭倩倩握緊了拳頭,她不敢去看艾森。

艾森卻是說到:“我喜歡班上每一個孩子,你也是。”

“老師,我看到了。”郭倩倩這才擡起頭,第一次注視着艾森,“昨天晚上,我看到了。”

郭倩倩幾乎像是要哭了一樣,她從沒有想到一個是自己從初中喜歡到現在的男生,一個是自己敬愛的師長,他們兩個人,就怎麽在一起了呢?昨天晚上,她看到了兩個人在花壇邊上的動作,那麽的親密,那麽的讓她心碎。

艾森沒有說話,他只是注視着郭倩倩,等着她的下一句話。

“我從初中開始就跟白睿是一個班的,初中的時候他品學兼優,我跟他每次都是第一第二的關系,但他從來沒有注意到我,他的眼中永遠是一片漆黑。”郭倩倩陷入了回憶,她慢慢的開口說到。

“我第一次見他打架是在初二的那個下午,也是現在的這個樣子,他被人堵在小巷子裏,我準備報警,但是他卻打贏了,他的眼神我直到現在都不能忘記。”她的嘴唇顫抖,“太可憐了,實在是太可憐了,就像是要哭了一樣。”

“那個時候他打架還瞞着學校,但是現在他卻變得跟初中截然相反。”郭倩倩看着艾森,她的眼中盈滿了淚水,“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停止喜歡他,不管他變成了什麽樣子,不管他是如何的可怕。”

艾森這才開口說到:“你是個好孩子,以後你會找到一個自己喜歡又自己人的,但那個人絕對不是白睿,你們倆個根本不适合,如果你真的跟他在一起的話,你會收到很多傷害的。”

“我明白。”郭倩倩笑了,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我只是想要老師再對他好一點,因為白睿,他真的十分脆弱。”

“我知道。”艾森也跟着笑了,這個年紀的女生啊,喜歡就是喜歡,少了那些彎彎腸子,青春就是這樣啊。

艾森先離開了醫務室,走到門口他卻看到白睿單肩背着書包靠在牆上等待着他。

“走了。”艾森沖着白睿微笑到,他知道白睿什麽都聽見了,當他靠近這個房間的時候,系統就忍不住拉響了警鈴。

白睿快速走了兩步,拉上了艾森的手,好不容易憋出了這句話:“……你要再喜歡我一點啊。”

哈,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攻略目标好感度: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