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十七、結局(下)

我一個人靜靜坐在秋千上。沒有四處、沒有時間、沒有太陽、沒有風聲。

腳步聲輕輕的響起,一個華服男子緩緩從一片灰白中走出來,他的鉑色長發直垂到地,衣角輕輕搖曳。

“還好嗎?克裏斯汀。”

我轉過頭,看了他一會,不明白的問道。

“你是……?”

男子笑彎了唇角,撩了撩長發。

“我是路西法。”

我搖搖頭。

“我……我不認識你。”

自稱路西法的男子溫和的走過來,蹲下抱住坐在秋千上的我,輕柔的撫摸着我的頭。

“沒有關系,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無論外在變成什麽樣子,我們都不會改變。”

“我們都會恨,都會笑,都會不滿。我們的目的無論由什麽開始都是一樣的。”

“那就是——毀滅這不平等的世界。”

我坐着,細細密密的眩暈滲入我的身體,眼前男子的容顏模糊不清。我忽的感覺到懷中抱着一個東西,在這最後神思迷蒙的時刻,我盡力低下頭看了一眼懷中。

那裏是一個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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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遍野的草在風的吹動下有規律的搖晃,整座山披上了一層綠色的波浪,星星點點的小花搖曳不停,一群白色的羔羊雲朵一樣悠閑的晃着。一個人影在咩咩不停的羔羊中間,眼望着柔和明亮的日光。

金色滿山,溫暖襲人。

男子站起身來,推開身後木屋的門,床上一個人悠悠轉醒。

男子站在門口,一只綿羊蹭了上來,他笑着一邊揉了揉綿羊柔軟的毛一邊對床上的人道。

“你醒了?”

床上的人坐起身子,臉上一片迷茫,幾瞬後眨了眨金色的眼。

他看着門口的男子揉着綿羊笑得惬意,身後遠山美景,陽光正好。

他抱着盒子,也樂了出聲,淚水也一并流下。

門口的男子見他如此,輕輕的走過來伸出手擦掉他的淚,擡手間卻不小心打翻了他懷中的盒子。盒子‘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盒子裏的東西也散落在地。

一條裙子,一個手帕。

謹以此篇文章紀念青春時代。

第 17 章 ☆、十六、結局(中)

夜晚,萬籁俱靜。

各家各戶安然入睡,只有夜裏工作的天使開着燈,不知疲倦的坐在或站在自己的崗位上。繁華的街道上,玩樂的男男女女消遣無聊的時光。貧困的天使縮在自己的小窩,獨自走過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黑夜……

靈之流源源不斷的傾瀉靈力,世界樹上立着一個小小的人影。楚爾斯察覺到克裏斯汀的來到,轉過身笑道。

“你來了。”

克裏斯汀擡起頭,看着楚爾斯伸出的手。

夜晚。

就在這個夜晚。

楚爾斯輕笑。

“走吧。”

一只手,搭上楚爾斯的手掌。

楚爾斯順着力将人帶到身邊展開六翼猛地飛上夜空落在世界樹的頂上。

那裏擺着世界樹的鐘。

楚爾斯慢慢移開世界樹的鐘,一個類似樹洞的黝黑的口露了出來。楚爾斯牽着克裏斯汀的手,将他帶進世界樹。

這是一個完全黑暗不見光亮的路途,不知在世界樹中飛了多久,楚爾斯停了下來。他用靈力将周圍點亮,一個樹網狀的東西呈現在他們面前。

“這個網狀樹結構,就是一個過濾器。”楚爾斯對克裏斯汀說道。

楚爾斯看了一會面無表情的克裏斯汀,忽的笑起來。

“你可真是個傻孩子。”

克裏斯汀默然的看着他,楚爾斯勾唇一笑。

“我說什麽你都信,我要是騙你的怎麽辦呢?”

克裏斯汀聽聞眼珠一動。

“這毫無意義。”

楚爾斯笑着搖頭。

“有意義或無意義,對于我來說根本不重要。”

楚爾斯突然拉起克裏斯汀的手腕環着他的腰,将兩人覆蓋的手狠狠的推在世界樹的網上。

趁着此時楚爾斯貼着克裏斯汀的耳朵悠悠說道。

“你後悔,也遲了!”

楚爾斯的身體突然湧出巨大的神力,海嘯一般灌入世界樹。克裏斯汀只感覺身體裏所有的靈力像呼嘯的激流一樣随着楚爾斯的靈力一起湧入世界樹。一時間金光四起,刺得克裏斯汀睜不開雙眼,只能不安的閉緊眼睛。承受了強大力量的網狀結構一絲絲開始松動,耳邊随着世界樹的劇烈顫抖傳來深淵深處的哀鳴和咆哮,無數的氣流撲面而來,刀一般的穿過兩人。那力量細細密密融入世界樹的軀體,空間靜止了一瞬——

轟隆——嗚嗚啊啊啊啊——

世界樹,崩塌了!

從世界樹的樹尖開始,世界樹身軀顫栗,一直傳到根部。世界樹的枝幹一支支從內部插出金光,三界跟着翻覆的世界樹,開始劇烈晃動。大片大片雲朵分崩離析,房屋搖晃坍塌破碎。不屬于天界的氣流猛然上竄,靈之流金色的神力分成無數流水一點一點被染成黑色。世界搖晃,天使驚醒。

成百上千的天使驚慌失措暈頭轉向,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有的天使醒來便逃,有的天使急忙趕到世界樹邊,所有的天使的臉上都寫着一句話。

天堂,怎麽了?

天使亂作一團,靈之流神力蔓延三界,帶着黑暗的顏色,向天使複仇。

空中失力,飄蕩着無數的物體碎片,人群散亂,空間翻轉。

随着世界樹爆開的一瞬間,深淵裏所有的黑暗争先恐後而出,跟着靈之流浸染到了每一個天使。

“啊啊啊啊——!!!”

不知名的地方,一個男聲靜靜的吟唱。

難道這就是我們用天堂換來的土地?

換來的就是這塊地盤,這片疆域?

天上的光明只換得這可悲的幽冥?

……

能把天堂變地獄,地獄變天堂。

那又有何關系,

如果我能不變,屹立不動?

我将要僅次于他。

……

醒來吧!

醒來吧!

否則将永遠沉淪!

否則是永遠沉淪!

随着男聲的吟唱,克裏斯汀猛地墜下天堂,勁風在克裏斯汀的耳邊呼喊,一種莫名的力量從克裏斯汀的身體裏迸發出來。他的眼瞳變成了純金色,身體中的靈力節節攀升,在這混亂的世界裏,一個熾天使——誕生。

強大潔白的羽翼層層展開,金團包裹着克裏斯汀全身,楚爾斯緊緊抱住克裏斯汀的身體,他的眼蔓延上金色,六翼在身後展開。兩人的羽翼交叉在一起如同一個初生的蛋。

墜落。

他的頭發漸漸變成鉑色,眉眼漸漸變得英朗。楚爾斯的眼瞳也變得深沉,他護着克裏斯汀,喃喃。

“歡迎回來,路西法。”

第 16 章 ☆、十五、結局(上)

天堂從來不下雨。

男子看向窗外昏沉的黑夜,暗黃的燈光暈在玻璃上,隔着一片冰冷寂靜。他擡手拿起眼鏡揉了揉眉頭眼眶,淡淡的嘆了一口氣。

剎間,一只金色的傳音羽漂浮在空中。男子點開來聽,臉色劇變,匆忙披上椅子邊上的外衣疾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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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裏斯汀。”

雖然時隔數年,弗雷裏卡還是準确的念出了他的名字。

克裏斯汀站在中央公園的亭子裏,聞聲慢慢回過頭。他看見他西裝革履,戴着合适的領帶,梳着整齊的頭發。他看見他穿着聖潔的教廷禮服,長過大腿的卷發,冰冷的眼睛。

“你來了。”

弗雷裏卡在克裏斯汀面前不遠處止了步子。

“這麽晚了怎麽不回去好好休息,你現在,教廷裏的事,應該忙得很。”

克裏斯汀幾不可查的搖搖頭。

“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

弗雷裏卡一怔。

“不自由,毋寧死。”

弗雷裏卡變了臉色,走近克裏斯汀開口道“你說什麽?”

克裏斯汀擡頭側過身子望向凄清的月,月光灑在他身上,仿佛透明。

“我那天問楚爾斯,‘露易西是什麽。’他說‘她是春與光的女神,奧斯塔拉。’”

克裏斯汀看向弗雷裏卡“我們都是假的,都是死去天使或惡魔的重構。奧斯塔拉女神再一次死去,世界的鐘聲即将敲響。”

弗雷裏卡淩亂的張了張嘴,不可置信的閃爍着目光“什麽?你、克裏斯汀,你沒事吧?你在說什麽?”

克裏斯汀逆着月光緩緩向弗雷裏卡伸出手。

“和我,一起走嗎。”

弗雷裏卡看着這樣的舊友,似乎看見惡魔在向他招手。

“克裏斯汀!你瘋魔了嗎?你在說些什麽你自己清楚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是楚爾斯告訴我的。”

克裏斯汀靜靜的看着弗雷裏卡,弗雷裏卡頓時無話可說。

“我和楚爾斯做了交換,我現在擁有一種力量。”

“一種毀滅世界的力量。”

“和我,一起走嗎。”

靜谧。

弗雷裏卡閉上雙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大步流星的走到克裏斯汀面前緊緊地抓住他的雙肩,睜開眼睛認真的盯着他說“我不知道你被誰洗了腦,我也不知道你和楚爾斯做了什麽鬼交易,我更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種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樣子。我只是想對你說——”

“世界按照它的規律發展,這不是殘忍!”

弗雷裏卡蹙眉,望着克裏斯汀的眼。

“你明白嗎?”

“愛蘇他離開,是因為他自己;露易西他離開,也是因為他自己。誰都不能左右。”

“我們身為他的朋友,只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去關注、去幫助他們,你明白嗎克裏斯汀?”

“神也有無法違背的事情,更何況是我們?”

不是的。

不是的。

克裏斯汀拒絕的搖頭。

“你別再說了!我只問你一句,”

“你跟我走不走?”

弗雷裏卡沒有說話,但克裏斯汀看着他的雙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克裏斯汀轉身便走,弗雷裏卡伸手去抓克裏斯汀的手卻撲了一空。原來那人早已化作金光,消失在他眼前。

“克裏斯汀!!!”

弗雷裏卡怔怔的站在亭子邊,望着半空悵然若失。

“……克裏斯汀。”

今晚的意外,仿佛是場夢境。

一個他太過想念他的夢境。

弗雷裏卡緩緩收回手,握成拳放在心口。

剛才的場景,好像是他來找他,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私奔。

“呵……”

弗雷裏卡自嘲一笑。

弗雷裏卡将領結松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着。回想着剛剛自己說過的話。

世界按照它的規律發展,這不是殘忍!

他彎着嘴角。

這的确不是殘忍。

這就是現實。

他為了改變這種現實,多少年,才爬上這個位置。

他付出了那麽多。

而最依依不舍的,

居然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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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如舊,月色成華。

克裏斯汀從教堂回到唐頓莊園,他站在門口,伫立。

因為楚爾斯對他說,就在今晚,他将在世界樹前等他。這次,去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克裏斯汀輕輕合上雙眼,腦海裏閃過昨天晚上海格特的話、的臉、的眼。

他們都變了。

他懷裏抱着一個盒子,轉身離去。

“珍妮,信送去了嗎?”弗雷裏卡剛想招助理泡杯咖啡,到嘴邊忽的冒出這麽一句話。

“您說送到唐頓莊園的信嗎?下午就送到了,現在這麽晚,克裏斯汀大人會看到的。”

“那就好。”弗雷裏卡點點頭,愣了一會,繼續批閱文件。

“哦,對了,給我泡杯咖啡。”

“好的。”

第 15 章 ☆、十四、

“為什麽這世上沒有神;為什麽這世上沒有惡魔;為什麽……”

楚爾斯站起身來,風在他的身後鼓動,隐隐之間,克裏斯汀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要破碎虛空而出。

“……有些天使消彌了,教廷卻說他堕落。”

克裏斯汀的瞳孔微縮。

楚爾斯緩緩傾下身體,貼着克裏斯汀的耳邊說道“因為我們……是假的。”

……假的?

“你什麽意思。”

克裏斯汀緊緊地盯着楚爾斯,楚爾斯勾着笑坐下。

“諸神之戰以後,才形成靈之流,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靈之流是神唯一留下來保護天使的神力之流。”克裏斯汀謹慎的答道。楚爾斯卻笑了出聲。

“你可真是教堂教育出來的好孩子——”

“那是什麽?”

楚爾斯止住笑聲,冷冷的盯向世界樹的第一枝頭上的葉子。

“……那不過是教廷唬人的把戲,世界樹……只是一個墳墓而已。”

“一個天使與惡魔的墳墓。”

“大戰之後,神的屍體和惡魔的屍體無處安放,有人提出世界樹是一個好地方,大家紛紛将屍體扔到世界樹裏。在天堂,所有被控制住的堕天使、惡魔,都被幸存下來天使塞到世界樹中。世界樹是一個多麽良好的容器,把漸漸消彌的天使、惡魔的靈力轉化,從第一片葉子噴湧而出……神會保佑天使們?別天真了,它愛着世界,在死的時候把神力全部散去。你們所從靈之流吸收的神力,不過是死去天使、惡魔的碎片而已。”

“……身上附有‘靈魂印章’的新生天使,都是已死天使或者惡魔的重構,這麽解釋,你就能理解這一代又一代的天使是怎麽來的了吧?‘羽化’什麽的,僅僅是教廷渴望力量讓無數秘密更深掩埋的騙局罷了。”

克裏斯汀看着楚爾斯一張一合的嘴,聽着他緩緩道來的話,震驚的呆愣在一邊。

楚爾斯見這樣的克裏斯汀,笑意更深。

“……所以消彌的天使被稱為堕落……”

“要麽他是靈體不穩定而死,要麽……他就是重構的惡魔。”

克裏斯汀低下頭,楚爾斯看不見他的表情自顧自言語起來。

“他們都對我說,我是米迦勒大天使,可是時間越長,我越疑惑。”

“我真的是米迦勒嗎?如果我真的是米迦勒的話,為什麽我不善良呢?為什麽我不愛這世界呢?為什麽我對那些在底層、生死之中苦苦掙紮的天使毫無憐憫之心呢?”

“我能看見所有重構天使或惡魔的名字,在他們頭上方的地方。我看見過許多之前是多麽善良、正義的天使重構以後變成什麽污穢的樣子,也見過天使與惡魔相親相愛、欺詐相殺的樣子……”

“可是那天我在人群中看見你,我看不到你的名字。”

克裏斯汀聞聲微微擡頭,楚爾斯挨着他臉上的笑意溫柔。

“你的頭上沒有名字。”

“那麽答案就很明顯了。”

“在我們兩個人之中,一個是米迦勒、一個是路西法。”

楚爾斯輕輕摸上克裏斯汀的面頰。

“你覺得我們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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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我們是誰呢?”

那天楚爾斯告訴了他這關于世界的一切,他愈加迷茫。

他獨自走在街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認識他,身邊歡聲笑語,他卻走的像一條迷途。

看不清自己,看不到未來。

這還有什麽意思呢……

“……克……克裏斯汀?你、你是克裏斯汀嗎?”

身後傳來溫柔的聲音,克裏斯汀愣怔的站住身體。聲音的主人見克裏斯汀停下腳步,有些激動的繞到克裏斯汀身前。

男子眉眼溫潤笑意柔和,眼睛裏映着克裏斯汀怔怔的身影。

“還記得我嗎?我是薩夫諾。”

克裏斯汀看着眼前的人記憶重合,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說什麽好。薩夫諾眼中晶晶瑩瑩,樣貌、氣質都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了。

“一別經年。”

薩夫諾笑着,人影晃動,克裏斯汀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傷。

“……诶?……你、你怎麽哭了?”

“楚爾斯對你不好嗎?克裏斯汀?我、我這有手帕……”

“這是誰啊薩夫諾?”

一個靓麗女子站到薩夫諾身邊自然的挽起他的胳膊看向克裏斯汀。薩夫諾有些歉意的微笑着回答道。

“這是我的妻子克裏斯汀,這是我以前的同學。”

女子眨了眨精靈的眼,笑道“你好,我是貝琳達·溫妮,福克斯是我的舅舅。”薩夫諾晃了晃貝琳達的手臂,貝琳達淡淡的嗔他一眼。

克裏斯汀在女子出現的時候就不再流淚,他平穩的開口道。

“你好,克裏斯汀·吉拉。”

貝琳達聽到克裏斯汀的名字驚異的睜大雙眼不可置信的問道“克裏斯汀·吉拉?你不會是……”

貝琳達剛要伸出手指指向克裏斯汀,薩夫諾輕輕扣下貝琳達的手朝克裏斯汀歉意的笑道“請您不要介意。”

克裏斯汀垂下眼看着兩人交叉的手點了點頭,很快又移開了眼睛。

原來……

“你都已經結婚了。”

薩夫諾剛要說些什麽一支傳音羽飄了過來,薩夫諾接了羽毛聽了內容後聲音有些焦急,神情也愈發凝重。

“抱歉了克裏斯汀,我有些急事需要去處理一下。”“……哎?什麽急事啊?好不容易才和克裏斯汀大人見過一面你就”“母上叫我們回去,他說父上……”“你實在太掃興了薩夫諾!!”“你別這樣好嗎溫妮,父上需要我們。”“你的父上只需要你吧?他可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你怎麽能這樣說呢,父上是愛你的。”“呵,他喜歡的是我們家的錢吧……”

“不要再說了溫妮。”薩夫諾皺起了眉頭側起身子。

“你回去吧。”克裏斯汀道。

貝琳達收起不滿向我行了一個禮,薩夫諾歉意的看着克裏斯汀有些猶豫的告別。

“……再見,克裏斯汀。”

薩夫諾與貝琳達的身影遠去,各自踏向了相反的路。克裏斯汀漫無目的的走着走着停下腳步,緩緩舉起手掌。

那裏靜靜的躺着薩夫諾的手帕。

克裏斯汀從夢中醒來,卻感到更深的疲憊。

他又夢見那天見到薩夫諾的場景,而現實告訴他一切都成為了過去。就在前幾天他得知了這個世界的秘密,不知為何問到薩夫諾的時候——

‘您是說裏梅子爵?’

‘他……他已經被流放了。’

“嘩啦!”

手裏的文件跌落在地上。

‘……什麽?’

‘他的妻子說他與別的女人有來往,并且在經商方面與他父親一起弄虛作假,早在二十年前教廷宣判完畢了。’

‘……為什麽我不知道?’

‘……當時您正處理着黛兒·本事件的後續工作,這種商業界欺詐的小事并沒有來麻煩您……’

‘……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是……’

昨日依舊,一別經年。

克裏斯汀攥着手帕,坐在寬大潔白床上望着窗外的花草樹木發呆。

花園裏陽光無私的灑下滋潤着每一朵盛放的花朵,他們自然地、悠閑地盛開、呼吸、生長。他們不用理會任何外物,為了自己,活得嬌豔美麗。

克裏斯汀輕輕把頭靠在雙膝上,長發傾瀉滿床,日落餘輝。

“噠、噠、噠。”

身後傳來腳步聲,身邊的床一緊,一個人坐在克裏斯汀身邊。

是楚爾斯。

克裏斯汀沒有回頭。

楚爾斯的頭挨着克裏斯汀的肩膀,手臂環抱着克裏斯汀的圈住雙膝的胳膊。倚着雙方,靜靜地坐着。

克裏斯汀緩緩側過頭。

“……再等等……”

“……再等等我……”

楚爾斯笑道。

“好啊。”

第 14 章 ☆、十三、

克裏斯汀如此對楚爾斯說道。

他是他最好的朋友。那天他死去的樣子,他這輩子不會忘記。他當時那麽傻,不知道艾琳娜為什麽那麽瘋癫,不知道海格特為什麽變得那麽僵硬。一切如雲煙,但他想要清楚、想要明白、想要知道一個為什麽,為什麽他那麽輕易的死去。為什麽他那麽輕易的抛棄。

這世上,他又變成了一個人。

楚爾斯坐在克裏斯汀床邊,伸出手整理他睡亂的長發。克裏斯汀沉着眼。楚爾斯順着克裏斯汀的頭發,撫上了克裏斯汀的臉。

“……我在神聖階級存在了許多年了,你現在成為了第二個神聖階級的天使,我真的很開心。”

克裏斯汀低着眼睛,看着楚爾斯的手滑過他的面頰。

“我之前對你說過,等你到了神聖階級,你就會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楚爾斯的手離開克裏斯汀的臉,他起身走到門邊。

“心裏想着你想知道的事情,釋放出靈力就可以了。”

“你有足夠的力量,可以不用在乎于形式。”

“用你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吧,現在的世界在你眼中,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了。”

楚爾斯的身影消失在克裏斯汀的視野裏,克裏斯汀對着空白的牆面,輕輕的呢喃。

“……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

靈力凝結成金色的氣流旋轉在空中變成一塊屏幕,金色淡淡的暈開幻化出昔日過往。

‘你為什麽這麽做啊……!’

……

他的淚水肆意橫流。

‘聖修……?’

……

他僵直了身體,幻聽一般一臉不可置信。

‘若世上存在惡魔的話,請降臨在我面前吧。’

……

他的眼睛一片幽黑,身邊死寂般沉默。

這一路鏡花水月,影像停留在那天清晨。

“滴答!”

克莉絲汀的眼淚在這一刻真真切切的流了下來。

是無盡的懊悔、屈辱、絕望……露易西才走到了這一步。沒有什麽虐戀情深、沒有什麽衆叛親離,只不過是被這現實、被這世界——所抛棄了而已。

他是誰?

他從哪來?

他到哪去?

他是克莉絲汀。

他在天堂出生,如今為了毀滅天堂而活。

克莉絲汀揮手,一道強勁的風将屏幕破碎成流散的靈力消弭在空中,風痕吹動着克莉絲汀的長發,耳邊傳來“咻咻”的流竄的細流。仿佛哀鳴之聲。

他不會原諒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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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你聽說了嗎?那個嘉比裏拉教堂的聖修出事啦——”“聽你這口氣我就知道是誰了,就他那個水準真是……終于被報複啦?”“好慘呢,他本來就是半吊子水平,當年靠着他姑姑的關系進來的,這下惹上了大人物,直接被爆到教廷總部去啦!教廷特別嚴厲的直接把他聖修資格查處,說是以後再也不能進教堂了呢!”“這樣啊,那也太便宜他了!我當年被他冷嘲熱諷了那麽久!快恨死他了!現在只不過不當聖修,太便宜他了!”“……你別急呀,我還聽說不少像你這樣被他耽誤了的天使私底下上報了教廷,這事啊,沒完吶!”

你虛來的榮華、富貴、地位、名聲……一切的一切……

我都要它,破、碎、成、空。

莊園中冰冷寂靜,月色成華。

克莉絲汀一個人坐在亭子裏審核文件,忽然臉邊傳來柔軟的觸感,一件披肩搭在了克莉絲汀肩膀上。克莉絲汀微微回頭,楚爾斯靜靜站在一側。

“你累了嗎。”

克莉絲汀沒有理睬楚爾斯,繼續審批着文件。

“你不累嗎。”

“那個叫卡羅爾的,已經跌下神壇,淪為舞姬。那個黛兒被流放到‘失落之地’,變成奴隸娼妓,你現在還在對誰下手?”

楚爾斯涼涼的口吻響在清冷的夜裏,分外清晰。克莉絲汀随着楚爾斯的話落,視線移開了紙面。

克莉絲汀輕笑出聲“你這是在提醒我,手伸的太長了嗎”

楚爾斯坐到克莉絲汀一邊,靜靜的看了他一會“……那個叫梅裏的,死了。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

克莉絲汀無所謂的笑了笑。

他早就知道。

梅裏·洛佩茲,在得知露易西堕落消弭的第二天,死在了自己家的椅子上。

誰管他是怎麽死的?

死了最好。

“還是覺得……我根本不像一個天使?”

克莉絲汀盯着楚爾斯的臉,楚爾斯的臉在月色的照耀下棱角分明,俊美非常。

楚爾斯勾起唇角。

“我可沒有在怨你,他們與我何幹?”楚爾斯的笑容邪氣四溢。

克莉絲汀冷下臉色,漠然的看着他。

“惡魔又怎麽、天使又怎麽,披着天使外皮的魔鬼比比皆是。是爬上王座還是堕入地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楚爾斯笑着,克莉絲汀的身體卻蔓延不出一絲暖意。

克莉絲汀皺起眉頭,不解的看着楚爾斯。

“你到底是個什麽人……?”

楚爾斯微微歪頭,笑意盈盈的看着克裏斯汀。

“……你是不缺權利,不缺地位,不缺所有天使所擁有的一切,但是你怎麽……如此的,對其他的生命毫不在意、毫不關心?”

楚爾斯贊同的點點頭“……大概是……他們很無趣吧?”

“那你為什麽要我和你一起羽化?”克莉絲汀疑惑的問道。

楚爾斯聽到這個,淡淡地笑開。

“……哎呀……我終于能和你說一說這些問題了。”

楚爾斯拉起克莉絲汀,展開象征熾天使的六翼。

楚爾斯笑顏如花。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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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之流的神力浩瀚廣闊,流光瀉下,一片澄清。四周寂靜無人,天壇的階梯泛着晶亮的月光。楚爾斯帶着克莉絲汀落在靈之流前。

克莉絲汀皺着眉“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楚爾斯把手放在嘴前“別出聲。”

克莉絲汀抿了抿唇,楚爾斯拉着克莉絲汀往上飛。

飛了許久,楚爾斯停在半空中,拉着克莉絲汀坐在了世界樹上。

楚爾斯坐在世界樹的枝葉上,克莉絲汀坐在他旁邊。楚爾斯望着天堂的三個世界階梯緩緩開口。

“……說實話,當我第一次睜開眼,就看見了靈之流。”

克莉絲汀望着楚爾斯的側臉,從他的臉上似乎看見了過去。

“我自己就躺在靈之流的邊上,就那麽醒了,但我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在哪。後來,有人經過這裏,把我帶回了教廷,那些人很興奮,在我耳邊吵着‘天哪!他是一個熾天使!’‘他一定是米迦勒……’……諸如此類,後來,他們找聖修,給我講學……又過了很久。”

“他們告訴外界,讓我當上比教皇地位更高的人,‘拟神’一般的 ,但是他們不讓我按着自己的意思來……我厭倦了,那時候……才過了一百多年,而我不知道用我自己為教皇、主教……做了多少冠冕堂皇的‘好事’。那時候我就覺得,這世界,實在是太無趣了。”

楚爾斯嘲諷的笑了笑,微風吹動他的發絲,飄在空中。

“他們是傻子吧,他們一定是傻子。過了這麽多年,我不弄他們,只是因為我沒找到樂子,後來我把他們一個個弄沒了,我又失去了樂趣。後來我就很奇怪,為什麽這世界上找不到神了呢?為什麽沒有其他熾天使呢?為什麽沒有惡魔呢?這種尋找的無聊的日子又過了好久……直到我看見你。”

楚爾斯轉頭盯着克莉絲汀,克莉絲汀忽然緊張了起來。楚爾斯看着緊繃的克莉絲汀,唇角拉開一絲弧度。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這個世界的秘密。”

第 13 章 ☆、十二、

埃裏克憧憬而激動的看着克莉絲汀,緊張得手腳有些不知放到何處,埃裏克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朝克莉絲汀問話。

“克裏斯汀大人,往這邊請。”

埃裏克驅散無關人員,領着克莉絲汀走入會客室。開始的時候克莉絲汀的腳步平穩,不一會後變得浮躁起來。埃裏克明顯的感覺到克莉絲汀的心情變化,雖然他從克莉絲汀的臉上看不見表情。

“不必麻煩了。”克裏斯汀道。

埃裏克神情一怔,忐忑着沒回過神,這時忽地看見克裏斯汀露出一絲煩躁,連忙回話。

“您是有要事在身吧克莉絲汀大人?請恕我們教廷招待不周。”

克莉絲汀止住身形,眼神游離的抿了抿唇角。

“沒有什麽特殊狀況的話,我就先走了。”

埃裏克壓下心底濃濃的遺憾之情,恭敬的将克莉絲汀送到門口。到門口,克莉絲汀看了一眼埃裏克點了點頭以示意,埃裏克鞠躬送別。克莉絲汀展開雙翅而去,空中灑下點點金光。

直到看不清克莉絲汀的身影,埃裏克還沒有收回目光,他如含春的少女,臉上流露出又是惆悵、又是喜悅、又是苦澀的複雜表情,最後低下頭幽幽的嘆了口氣回到大廳。

唉……太可惜了,我連個簽名都沒要到。

埃裏克垂頭喪氣的走回大廳,修女們蜂擁而來将埃裏克圍成一圈七嘴八舌的談論起來。

“司祭大人,那就是紅衣主教大人嗎?”“他好冷漠啊……”“您怎麽回來的這麽快?克莉絲汀大人呢?”“好吓人啊,我都不敢擡頭看他,原來克莉絲汀大人是這樣冰冷的人嗎?楚爾斯殿下喜歡這樣的人啊……”“大人身上的神力氣息好龐大,我也想……”“看着真是目中無人,但是人家不是高級天使嘛。”“……好帥啊……”

“別吵了!成何體統!”埃裏克頭疼的說。

幾位修女頓時把嘴合上規矩下來,默默的站成一排。

埃裏克糟心的看了她們幾眼“你看看你們像什麽樣子!沒有一點規矩!能不能給我省點心!真是的!”

埃裏克又吼了幾聲,修女們噤若寒蟬。埃裏克搖搖頭,站在一邊等候多時的修女長走過來問話。

“司祭大人,那兩個修女……”

“哪兩個?”

“就是在您辦公室前那兩個……”

修女長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閉上了嘴。什麽樣子的天使會來當教廷的修女?那就是沒錢上教堂、毫無資質的天使,這樣的天使還被教廷趕了出去,她們還能幹些什麽?

“以亵渎神職人員的名義趕出去吧。”

“是……”

&&&

克莉絲汀落在唐頓莊園門口,為數不多的天使仆從感受到浩然神力齊齊停下手中的工作迎接天使降臨。他們低眉順目,從來不過問主人、也絕不違背主人,如同傀儡般站在兩側。

克莉絲汀冷冷的氣息掠過他們,仆從們加深鞠躬的弧度,克莉絲汀目不斜視的走向前方。仆從們定在一格不敢動一分一毫,他們毫無生機、毫無人氣、毫無與人接觸的欲望。

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了這個樣子呢?

從衆人厭惡、無人理睬到追捧成神,再到被人敬畏仰視、見者畏懼。

克莉絲汀微微垂下眼簾。

就在今天,他将迎接一項至高無上的榮耀。心中放不下這件事,他做什麽都顯得不耐煩。由七位與他同等級別的天使在天壇上對他進行‘授冠’的儀式,教堂有規定,凡是三次獲得冠者名號的天使皆有資格進行‘授冠’儀式。所謂授冠,就是被推舉的天使站在天壇中央,七位同級天使将神力灌輸到被推舉天使身上,助被推舉的天使更加優秀的一種儀式。這種儀式有很大幾率可以使天使晉升,但是耗費的功夫也大,所以只有教堂推舉出來的天使才有資格進行此項儀式。

千百年之中,他是第二個。

克莉絲汀走到盡頭,一個身着燕尾服的男子站在亭子中,那衣服華貴精細明顯優于往日。男子被幾個身穿教廷制服的天使圍在一起,回過頭。

那人一身貴氣逼人,眉眼顧盼神飛。

第一個,就不必說是誰了。

“你回來了,克莉絲汀。”

克莉絲汀應聲點頭,楚爾斯揮手将天使官驅散退下。他來到克莉絲汀面前輕笑着,擡手解下克莉絲汀的披風。

“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

克莉絲汀看着楚爾斯将紅色的披風散在地上,雙手不停的又解開他的外衣。

楚爾斯的雙手纖長有力、白皙透明。克莉絲汀再也沒見過比他更加美麗而強大的天使,他是上帝的傑作。這樣的一個天使,究竟有什麽理由……

“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克莉絲汀握住楚爾斯的手腕,身高高過克莉絲汀的楚爾斯垂眸看着他,還是一成不變的微笑。

克莉絲汀見楚爾斯這樣的微笑,神情恍惚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呆在楚爾斯身邊以後,他的靈力日趨增多漫湧,有點無法控制的靈力使他一次次突破級別,每一回力量大增,他都會夢見一個人。

一個鉑色發絲的男人。

那人在夢裏似乎和他十分熟識,知道他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他還總是賴着他不放。可他從未見過那個男人,也從未和其他人有那麽親密的肢體接觸,最可怕的是,他竟然不讨厭。

甚至舒服極了。

克莉絲汀有一種快被逼瘋的感覺,而且他清楚的知道那個人并不是楚爾斯。

楚爾斯看着魂不守舍的克莉絲汀,眼神更加深邃。

“你不是想要力量嗎,”

“你想要一種力量,為了你的朋友……”

克莉絲汀瞬間回過神一把拍開楚爾斯的手,眼神冷了下來。

“還是因為這世界的不公想讓你反抗,甚至——毀滅?”

克莉絲汀冰冷的看着楚爾斯,楚爾斯還是一派盈盈笑意。楚爾斯拿過備好的儀式禮服披在克莉絲汀身上。

“儀式的服裝。”

克莉絲汀漠然的盯着他。

楚爾斯眨了眨眼睛把衣服一件件拆開,繼續着談話之前的動作。克莉絲汀猛地後退,楚爾斯的手停在半空。

“我只是随便說說,你何必當真?不換襯衫就不換好了,怎麽樣也把外套和披肩穿上吧?”

楚爾斯毫不在意的把襯衫扔在一邊,舉着外套走了一步。克莉絲汀皺着眉根本理解不了楚爾斯打的什麽心思。

這人……到底想幹什麽?

克莉絲汀苦惱的想:幾百年了,兩個人之間的關系莫名其妙,不是敵人、不是朋友、不是愛人,互相毫不了解卻又牽扯糾纏不開。

“你別着急。”楚爾斯緩緩說道。

“等你晉升到神聖階級,你要的就不不遠了。”楚爾斯正了正克莉絲汀的披風。

“到了神聖階級,你就會有一種能力,”楚爾斯擡頭看着克裏斯汀的臉龐。

“回溯時光。”

“你就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

天壇儀式。

七位主天使将克裏斯汀圍成一圈,楚爾斯站在天壇的正方臺階處靜候。

克莉絲汀一身白衣,面容平靜。七位主天使正位,互相點頭示意後望向楚爾斯,楚爾斯微微昂頭,儀式開始。

七對潔白的羽翼伸展在空中,源源不斷的神力從身體的最中心迸發,七股靈力彙成神力之流混合在靈之流中。靈之流金光浮現宛若神光,神力聚集形成一個金色耀眼的花環從空中緩緩落下,穩穩的落在了克莉絲汀的頭上。

天壇之上金光大現,神力漫湧噴薄而出。

克莉絲汀張開雙臂環抱神力,焦糖色的發絲在神力的映照下變成了金咖色。神力從上至下慢慢浸入克莉絲汀的全身,克莉絲汀的身體四周布滿了金光。

不多時,金色的光芒漸漸消散。主天使收起翅膀,克莉絲汀緩緩睜開眼睛之時,一股浩瀚磅礴的力量從克裏斯汀身體中噴湧而出彌漫了整個天壇!

龐大的神力形成上升氣流在空中肆意竄動,克莉絲汀的頭發散飛在空中,眼瞳染上了純粹的金色。主天使們駭然,不知如何應對。只見一個白色身影頂着浩渺的神力落在克莉絲汀身邊環住了他。一股比從克莉絲汀身體裏蔓延出來的神力還要巨大的力量将流竄的神力一息一息壓制住,送入克莉絲汀體內。頃刻間平息下來。

一位主天使詫異驚懼的望着天壇中的兩人,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問道。

“……克莉絲汀大人,是晉升了嗎?”

其他主天使心中大駭。

楚爾斯抱着克莉絲汀,移開覆在克莉絲汀雙眼上的手,一副金色瞳孔顯露出來。克莉絲汀的瞳孔倒映着楚爾斯的面容,他的瞳孔微微一縮。

“……你是……”

楚爾斯笑了笑,克莉絲汀似乎力氣不支的合上眼混倒在楚爾斯懷裏。楚爾斯抱起克莉絲汀轉身對七位主天使道。

“他晉升了,從現在開始,克莉絲汀·吉拉成為了神聖階級座天使。”

七位主天使鞠躬行禮,齊齊應下。

&&&

“你來了,吉拉爾。”鉑色長發的男子坐在一架秋千上對站在一旁的克莉絲汀說道。

克莉絲汀硬挺着身體不想走過去,最後還是抵抗不住身體不受使喚的挪向男子。男子定定的看着克裏斯汀輕笑了一聲。

“真是個別扭的孩子。”

克莉絲汀好希望自己冷臉給他一個大白眼,可還是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拉起男子的手示意他和自己坐到一邊雙人的秋千上去。

男子不動,克莉絲汀用力。

男子無奈地搖搖頭略微起身,克莉絲汀開心的拉着男子的手腕擡腳便走,然而男子只是做了一個假動作,忽然發力将克裏斯汀帶到自己的秋千上。

克莉絲汀別扭的靠着男子生氣的甩開他的手,男子笑着撫了撫克莉絲汀的發頂。

克莉絲汀望着他。

我為什麽又看到你。

男子思考了一下。

“你晉升了吧。”

“你的力量越是強大,就越能見到我。”

克莉絲汀又問了一個他問過許多次令男子沉默的問題。

你是誰。

男子如往常般沉默,克莉絲汀失望的垂下頭,少頃,頭頂上傳來一個聲音。

“你早晚會知道的。”

克莉絲汀擡頭,不解的望着他。

“等你成為熾天使那天。”

男子的身影漸漸模糊,聲音卻依舊殘留在克莉絲汀的腦海。

等你成為熾天使那天……

克莉絲汀睜開眼睛,看見屋內高高的潔白的天花板,眼睛一轉,楚爾斯坐在一旁的桌子邊看着他醒來。

楚爾斯淺淺一笑“你睡了三個日夜。”

楚爾斯朝克裏斯汀走來。

“恭喜你,你成為第二個在授冠儀式中晉升神聖階級的天使,你現在是座天使。”

克莉絲汀撐起身體靠在墊子上深深地望着楚爾斯。

“教我吧,”

楚爾斯歪頭。

“回溯時光。”

第 12 章 ☆、十一、

能把天堂變地獄,地獄變天堂。

那又有何關系,

如果我能不變,屹立不動?

我将要僅次于他,

——《失樂園》

神聖階級城市,普羅什。

三個階級區域之中,各階級城市以靈之流的源頭呈金字塔型座落。普羅什作為神聖階級城市,教廷的總部所在于此,代表着絕對的權力與地位。天堂智天使以上級別天使居住在這裏,衆多莊園內唯有一座莊園屬于熾天使。

唐頓莊園。

它的大小堪比一座中級小城,裏面的天使仆從寥寥可數。精雕細琢的宮殿在莊園之中,整座莊園的外圍種滿了各類樹木鮮花,它們永不枯萎凋謝,便随着普羅什永不下落的夕陽成為了天堂之中絕無僅有的美色。神聖而肅穆、莊重而威嚴。

這一切屬于天堂唯一的庇護神、坐擁十萬勝子階級的教皇也要對他俯首稱臣的熾天使——楚爾斯·斯萊德。

克裏斯汀走進唐頓莊園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出來攔截他,或者說接待他。這裏的世界仿佛是金色的,景色被陽光染得像油畫。一切的花草樹木都在呼吸,都在發出生命之力。花卉錯落生長,曲徑通幽。前腳剛剛踏入,幾步回首,便見不到來時的路。克裏斯汀只好繼續向前走去。

不知何時耳邊傳來輕細的音樂聲,卻全然感覺不到從何方傳來,花木漸低,顯露出一個白色的亭子。一個人背對着克裏斯汀站立。

克裏斯汀終于從像迷宮一樣的花園走了出來,一眼就清晰的看見一個人站在亭子裏。身着燕尾服的男子演奏音樂,嘴邊吹奏着克裏斯汀未曾見過的樂器。音樂聲歡快溫暖,富有激情與活力,傳達的感情蔓延在花園之中,在空中流淌着金色的音符。花兒爛漫,香氣微醺。

亭子裏的男子察覺到來人,慢慢結束了演奏,将樂器從嘴邊移開轉了過身。空氣中的音符漸漸消散。男子合上左手拿着的書,把樂器放入口袋,看向克裏斯汀的眉眼含笑。

“你好啊,克裏斯汀。”我可在這裏,恭候多時了。

克裏斯汀不是很習慣眼前人這熟稔的語氣,微微皺了皺眉。

“……你好,楚爾斯殿下。”

楚爾斯向前走了幾步脫離陰影,陽光照射在他身上。“怎麽樣?剛才的曲子好聽嗎?這是一首人間國家的國歌,象征自由、正義、勝利和可貴的鬥争精神……”

“殿下。”

楚爾斯的言語被克裏斯汀打斷,沒有露出生氣的神色,只是歪了歪頭。

“我能憑借着你當初的承諾,向你索要東西嗎。”

楚爾斯交換了一下交叉的雙腿靠在一邊的柱子上。

“當然可以,你想要什麽呢?”

克裏斯汀盯着楚爾斯平靜的開口。

“我想要……一種力量,”

“一種可以毀滅世界的力量。”

楚爾斯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你這話聽上去好像是在和惡魔做交易。”

“你能做到嗎。”

楚爾斯緩緩走下階梯,來到克裏斯汀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就要看你自己了。”

“……”

“你應該知道,我身無長物。”

楚爾斯笑着搖頭。

“在下一個羽化日,上天壇和我跳最後一支舞,這是我的條件。”

楚爾斯擡起手握成拳,在克裏斯汀的肩膀捶了兩下。

“你自己,就夠了。”

&&&

時光荏苒,一場無與倫比的盛會即将展開。

克裏斯汀獨自站在人群之中,沉默茫然。

……在天壇上跳最後一支舞……

是那樣的意思嗎?

這樣的想法讓克裏斯汀覺得十分可笑,卻又笑不出來。

這之前有太多的為什麽、太多的不明白,但是他不想再去想了。麻煩、毫無頭緒。一切對于現在他要做的這件事,都顯得毫不重要。過往的行人歡聲笑語,沒有人注意到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是羽化日。

“克裏斯……汀?”

身邊有人在叫他,克裏斯汀不确定的側過身看見同樣一身正裝的海格特。

兩人在彼此的眼中,熟悉又陌生。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呢。”海格特微微彎了彎嘴角,打破沉默道。

克裏斯汀恍惚中猶豫了一會,回問“你怎麽……在這裏。”

海格特看着他,深深呼了口氣。

“我準備羽化了。”

克裏斯汀聽到這個回答,心裏竟沒有驚訝與其他感情,似乎早料到有這麽一天一般,他平靜的問道。

“和誰。”

“……貝蒂夫人。”

貝蒂夫人,大家都應略有耳聞,一個沾花成性的天使,她原配的丈夫死後,她丈夫的一切屬于她,她若再結了婚,她的一切也将屬于她的丈夫。

“你想要娶她,你父母同意麽。”

海格特看着他“事實上,這就是我父母的意見。”

海格特剪去了他的長發,短發整齊的梳到後面,額前幾縷碎發保留。黑色的西裝,淡紫的領結。海格特走近,擡起了手剛要碰到克裏斯汀。

“咚——咚——咚——。”

世界樹的鐘被敲響,所有天使各就各位,宴會開始。

衆人歡呼、人群攢動的剎那,行人穿過兩人之間,模糊了視線,人流湧動,直到再也看不見對方。金光溫和的灑下,神聖階級天使降臨。

遙遠的,楚爾斯轉頭,克裏斯汀轉身,他輕輕笑起,還是平常的樣子。

“May I?”

……

靈之流的神力蔓延噴湧漲勢如潮,将天壇上所有天使淨化洗滌。教皇浮在靈之流上方,手中擺着一本厚厚的記錄簿,聲音雄厚缥缈、玄妙廣闊,傳響在天堂之中。

“羽化者:

卡爾·安 尤朵拉·斯凱奇

杜·威廉 卡薩羅娜·翠西

肯·喬治 艾薇兒·朱麗娅

……

海格特·佛雷裏卡 貝蒂·喬伊斯

……

……

楚爾斯·斯萊德 克裏斯汀·吉拉爾

……

光華盡褪,盛筵開啓。

&&&

埃裏克今天早早的坐在辦公室裏,心情愉快的哼着小調。

他是一個剛剛成為約瑟芬教廷司祭的天使,對這裏的一切充滿新奇和興趣,盡管老司祭詹森并不看好他這個大天使級出身的司祭,但也不可否認他的天賦與汗水。

他可是從大天使級升到能天使級的天使!

每每想起這個,他就心潮澎湃、激動不已,更在聽說今天能見到那個‘傳說中的人物’而興奮的一夜未眠。

那個從大天使級晉升到主天使級只用了五百年、一次‘協者’三次‘冠者’、現今七大紅衣主教之一、天使中的傳奇——克裏斯汀·吉拉。

他的男女神!

據說他當年是個不學無術的天使,打架、遲到、早退樣樣第一,卻在一夕之間幡然醒悟、發奮圖強,成為教堂冉冉升起的新星!在各種考試中屢屢第一,直到一次又一次成為冠者,衆人皆驚。他的天賦與事跡被千萬人傳頌,激勵的無數和他一樣的低級天使,埃裏克就是其中一個。

所以說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啊!

埃裏克一個人在辦公室裏做着白日夢,就聽見走廊外隐隐約約傳來說話聲。

“……今天據說要迎接一位大人物……”

“誰啊?這兩天快累死我了!連掃院子這種事都要我來做!要是讓我知道是誰這麽大牌我肯定要罵他!上回來了個主教也沒這麽大風浪啊!”

“你可小點聲……我大禮堂都擦了五遍你知道嗎?這位可比上一個大多了。”

“……再大能大到哪去?咱們這小破地方,還能是教皇不成?”

“你可別說,和教皇差不了多少……是克裏斯汀。”

“克裏斯汀……哪個?”

“哎呀你怎麽這麽笨啊?有幾個克裏斯汀?就是那個和楚爾斯殿下一起的……”

“啊?!”

“……閉嘴閉嘴……”

“不是吧……?紅衣主教?咱們教廷什麽運氣能接待一個紅衣主教!還是克裏斯汀大人!我、我特別崇拜他……”

“……不就是天賦好點麽,你至于嗎你。”

“……他多厲害啊!做夢我都想見見他!可惜他不要侍從,要不我早就追随他了。”

“……他有什麽好崇拜的?不就是運氣好了點麽?要不是沾了楚爾斯殿下的光,誰知道誰啊?要不是楚爾斯殿下,他能升到主天使級?他能當上紅衣主教?……楚爾斯殿下要是選了別人,說不定比他還厲害呢。我都納了悶了,楚爾斯殿下怎麽能看上他,他有卡羅爾美麽?呲……”

還未等另一名修女出言反駁,旁邊司祭辦公室的門“咣!”的一聲被人掀開。埃裏克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氣憤不已。兩名修女頓時吓得大氣都不敢出。

“司、司祭大人。”

“你們亂說什麽呢?!!”埃裏克大吼一聲。

“身為神職人員心思如此惡劣肮髒!怎麽對的起你們心中的神!非議主教不要命了?!”

兩名修女面色慘白,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

“司、司祭大人!請寬恕!”

埃裏克重重的皺着眉,剛想讓兩人麻利滾蛋,另一邊走廊匆匆趕來一名修女。

“司祭大人!司祭大人!紅衣主教到了!”

埃裏克忙與修女而去,臨回頭怒道。

“等我回來收拾你們!”

兩名修女瑟縮。

埃裏克馬不停蹄的趕到大廳,迎接的修女齊齊站在大廳兩邊,大廳最中間站了一個紅色的身影。大廳中所有天使垂首,不敢擡頭望去一眼。

那人一頭焦糖色的發直到腰際,金色的眼眸神聖冰冷,紅衣映着他血色的嘴唇。氣息冷冽孤傲。

埃裏克正色彎腰行禮,唯恐怠慢。

“克裏斯汀大人,我是司祭埃裏克有失遠迎!”

第 11 章 ☆、十、

克裏斯汀目不轉睛的盯着那臺老舊的錄音機。據說它在人間的保質期不過幾十年,這臺錄音機在露伊西的愛護下撐過了近百年,但也已經是陳舊不堪了。

他記得……

有一種傳訊的方式……

莫名的,克裏斯汀将包含着靈力的手緩緩覆上錄音機,就在接觸到錄音機的一瞬間,錄音機發出微弱的靈光幻化成一個衣服盒子!

克裏斯汀的手顫抖着,扣了兩下才把盒子打開。盒子裏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寫着一句他看不懂的文字: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

“這是什麽……”是人類的文化。

克裏斯汀看不懂上面的字,先不管它,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将信打開。

——致我親愛的朋友,克裏斯汀:

不知道你會不會看到這封信,也許會,也許不會。這個問題在我消彌後變得毫無意義,但是,我還是想在這裏,就當是博人同情,讓我訴說我的疑惑和痛苦吧。

在人間,每一個人的誕生從一開始有兩個選擇被神剝奪了:一個是出身(或者是父母),一個是性別。到這裏,我很感謝神賜予我選擇性別的權力,從而讓我減少了很多煩惱,然而就算是我們,出身也無法改變。

小的時候,只是知道,父上母上生氣了就會吵架、打架,或者是吵架、打架了就會生氣,經過時間的推移,越來越了解這個世界的原貌,越不能理解他們這樣的原因。

難道相互理解,就這麽困難嗎?

我不明白,也許我應該試着轉換角度思考一下,當我站到父上母上的位置的時候,仿佛真的如此困難。

因為,他們有他們的考量。他們生活了太久,每個人的思想總是難以令他人理解的,但是這,并不應該成為互相傷害的理由。

從我們誕生起,我們的性格就注定了。我的母上,如此要強的女人。她和我說,她後悔了,我父上這種人,不值得嫁。我問,為什麽呢?她說,她沒想到他是這樣子,明明結婚之前,不是這樣的。我又問,那你當初在想什麽呢?她說,她以為……沒錯,什麽都是我們自以為。

那事到如今,又能怪誰呢?

你為什麽要怪別人呢?

難道不是你自己做錯了嗎?

然後,我又不明白了。既然在一起如此痛苦,為什麽不分離?母上做飯時,我想着;母上整理屋子時,我想着;母上對父上笑時,我想着。

可是,我卻想不通。

如果不愛,為什麽不分離?

如果真愛,為什麽還後悔、折磨自己?

維持這搖搖欲墜的世界。

為了我嗎?

為了誰呢?

父上又……做過什麽呢?他養一個家,這不是工作,這不是責任嗎?為什麽吵架,要把這種事情拿出來說?像是奉獻一樣的口氣,這樣就可以不在意母上嗎?這樣就可以奴役似的勒令母上嗎?結婚對于他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麽?

母上對于他來說,究竟是附屬品、保姆、還是與他同等地位相濡以沫的人呢?

我對于他來說,究竟是附屬品、個人生命的延續、還是一個需要他關懷并尊重的人呢?

我們到底把彼此,當成什麽?

我們真的是天使嗎?可是為什麽,我們如此自私?

我只是喜歡跳舞,難道身為低級天使,我連追求的權力都沒有嗎?難道我,就不能追求自由嗎?

我的夢,還沒開始,就碎了。我該怎麽辦?我該怪誰?有沒有人聽我說話!

聲音那麽脆弱無力,淹沒在流言之中。

我太過弱小,甚至不能夠為自己正名。我是一個天使,卻得不到自由,我自己毫無權力,神也未曾救贖過我,惡魔也不存在于這世界。

我現在……

我只是……

我只是累了。

不願再聽說,也不願再看了。這世界,本就是這個模樣,我能去改變什麽?蜉蝣撼樹,敝鼓喪豚。

克裏斯汀,請你允許我的自私,不能陪在你身邊。

克裏斯汀,我懇求你看見這封信後,不要告訴別人,是我對不起他們,因為我恨,恨這世界,恨我自己,不願原諒。

克裏斯汀,就讓這次變成一場長眠,等天堂迎來春天、路西法的神光重新照耀世間、世界樹的鐘聲再次敲響的時候,我們再相見。

——露伊西·納維亞

敬上。

我拿着信,淚流滿面,記憶回到那天從露伊西家出來的時候。

我呆呆的站着,說出的話好像問給我聽又好像問給別人聽。

“天堂為什麽不下雨?”

海格特愣住了,問“天堂為什麽要下雨?”

我的嘴角僵硬的扯了扯。

是啊,這裏是天堂,哪來的雨呢?

這世界,就容不下一個他嗎?

克裏斯汀捏着信,信的顏色慢慢變淡,變成碎片,變成藍色粉末,在空中消失殆盡。

這是露伊西最後的靈魂碎片。

克裏斯汀紅着眼,死死的抿着唇。

露伊西,一個溫柔的、寬容的、善解人意的天使,為什麽……變成這樣?為什麽……自己放棄自己?為什麽……這世界這樣對待他?!

克裏斯汀金色的眼眸搽上暗色。

他甚至……不能保護他,沒有了露伊西的世界,對于他來講,又有什麽意思?

為什麽不能……拉這世界為他陪葬?

這樣瘋狂的想法猶如洪水一般洶湧噴薄而出,霎那間彌漫在克裏斯汀腦海中。

不……

不……

不急。

克裏斯汀沉重的走出房門,面容平靜的懷着莊重的心情将門關好,眸光堅定。

他先要弄明白,露伊西究竟為何而死。這個問題最好的回答者,莫過于與露伊西最親密的梅裏·洛佩茲了。

&&&

克裏斯汀很久沒有來過梅裏的家了。一眼望去,唯有牆邊點綴着一抹紅色,整個花園的景色蕭瑟冷清,落葉遍地,一派凄涼。

克裏斯汀推開未鎖的門,屋內傳出幾聲破碎的音符。

梅裏坐在屋子裏的一字上,懷裏抱着六弦琴無意識的撥弄着。克裏斯汀走了進去。

“……你……你怎麽來了,克裏斯汀?”

桌子上的茶杯冒着熱氣,克裏斯汀輕輕晃了晃杯子。杯中的茶葉從水面慢悠悠轉到杯底。梅裏抱着琴,眼神飄忽。

克裏斯汀緩慢的拿起杯子,梅裏惴惴不安的開口。

“露伊西……他怎麽樣?”

克裏斯汀拿着茶杯的手一頓,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咯噔。”一聲,梅裏的心也跟着蹦了一下,驚得她一身冷汗。

克裏斯汀沉默,梅裏的手不自覺的纏進琴弦中,看着這樣的克裏斯汀苦笑了幾聲。

“……他果然……他果然沒有原諒我。”

克裏斯汀微微擡頭,奇怪的看了梅裏幾眼,忽然明白了什麽,一瞬間驚異的顏色劃過他的眼瞳,随後露出了草叢中蛇蠍般冰冷無情的眼神。梅裏痛苦的抱着琴,沒有看到。

“你對不起他。”

克裏斯汀開口,語氣像是肯定、像是疑問。

陷入折磨的梅裏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察覺克裏斯汀話中的意思,整個人頹廢的縮成一團,混亂的說着什麽。

“……是我對不起他……是我對不起他……我沒辦法……我……我們都沒辦法,她來要挾我,我怎麽辦呢?我不知道……我不想的,我知道那舞蹈對他很重要……可是、可是……為什麽偏偏是那一支?為什麽偏偏是那一支?!我……我是不能後悔的!我沒有退路了!”

梅裏瘋狂的吼着,克裏斯汀站在桌邊冷冷的望着她,梅裏一噎。

“無論是什麽理由,背叛就是背叛。”

克裏斯汀金色的眼瞳泛着毫無憐憫、機質的冷光,言語似一把利刃插在梅裏心口,讓她如墜深淵。

“他永遠不會原諒你的。”

“你再也得不到救贖了。”

“我恨你。”

門有節奏的關上,屋內傳出幾絲琴弦嘶啞的哀鳴。

一切沉寂。

卡羅爾拿走了屬于露伊西的東西。這是一個陳述句,含義讓人無能為力。

卡羅爾,那是誰?

那可是勝子階級的能天使。有着一次冠者兩次德者一次協者的頭銜,當今天堂舞蹈者的代表、被衆多天使長所垂涎、與教廷密切相關的人。

露伊西,那是誰?

一個默默無聞,權級靠買來、死去無名分的低級天使。

正名?

不僅可笑。

談何容易。

&&&

卡羅爾表演會。

席下坐着一個怪人。

他看着卡羅爾在舞臺上翩翩起舞,不歡呼、不驚嘆、不癡迷、不嚎叫。

他只是看着。

蘭斯洛特從二樓走上貴賓席的時候,在一樓看見這麽一個人。他感到奇怪,便凝神看去。

那個怪人,焦糖色的卷發、金色的眼睛、似曾相識的臉……他叫……克裏斯汀,是露伊西·納維亞的朋友。

想到這,蘭斯洛特微微變了臉色向樓下走去。

克裏斯汀起身在一片驚嘆聲中走向門口,快要出去的時候一個人從他側面匆匆走來。

“克裏斯汀!”

克裏斯汀轉身,認出來人。

“蘭斯洛特天使長。”

蘭斯洛特溫和的笑了笑“你還認得我啊。”

克裏斯汀沒出聲,只點點頭。

蘭斯洛特看了別處幾眼,對他道:“跟我來。”便向樓上走去,克裏斯汀看着蘭斯洛特的背影。蘭斯洛特走了幾步給他打了一個‘快’的手勢,克裏斯汀站了一會,還是跟了上去。

包間內,克裏斯汀和蘭斯洛特分別坐在對座沙發上,蘭斯洛特倒了兩杯提子汁。

紫色的液體浸潤在高腳杯裏,發出漂亮可人的光澤。

“您有事嗎,蘭斯洛特天使長。”

蘭斯洛特擡頭望了一眼端坐的克裏斯汀,放下杯子。

“……我聽教廷說……露伊西堕落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蘭斯洛特皺起平直清俊的眉。

克裏斯汀緘口未言。

“你放心,外面沒有人,我把整個空間隔離了。”

克裏斯汀的眼神淡淡的瞥了一下舞臺上的人,做了一個‘捏碎’的手勢,低聲道“他是自願的。”

蘭斯洛特看完克裏斯汀一系列的動作,悲哀的抱着胳膊抿住了唇。

“……他怎麽……他怎麽……能這樣傻……”

蘭斯洛特的手掌擋在唇前,碧色的眼眸波動流光。

克裏斯汀靜靜的看了他半響後,起身準備離開。蘭斯洛特才回神,忙站起剛要開口,克裏斯汀的聲音響起。

“你也幫不了他。”

克裏斯汀打開門,走了出去。

克裏斯汀沿着樓梯走下。

你太溫柔了。

克裏斯汀走到會場門口處,側過身看着舞臺上的人。

她不是天賦平平的舞者,她以後只會把這舞蹈跳得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出色,出色到令所有人都會忘記……

忘記它原來的樣子。

而這宴會數不清,就像刻刀一樣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上。

克裏斯汀最後深深的望了一眼這光鮮亮麗、紙醉金迷的盛宴,反身而去。

誰都不能明白。

誰都不能懂得。

他的悲恸。

那麽,随心所欲便好了。

就讓這世界,為你陪葬吧。

“唐頓莊園。”

下部:喪鐘為誰而鳴

第 10 章 ☆、九、

我感覺得到海格特抓着我的手驀然的緊了,我茫然的看向海格特,不明白露伊西怎麽了。艾琳娜在耳邊尖叫一聲“西西!西西!你醒醒啊!醒醒啊!啊!快、快叫教廷的人來啊!叫教廷的人來啊——!”

海格特緊抿起唇反身就跑,一把将我拉了出去,我莫名其妙的跟着海格特飛奔。海格特面色沉重,握着我的手腕帶着不容置喙的篤定。

我心下知道露伊西肯定是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嚴重問題,沒有多嘴。海格特跑到門口給教廷傳了金色的傳音羽,沒過一會,教廷的人就來了。

他們只來了四個人,卻帶着令人窒息的氣息。他們臉上戴着特別的半臉面具,露出毫無情感的嘴唇弧度,他們穿着象征着聖潔的教廷制服,厚重而神聖,潔白無瑕的羽翼在他們身後舞動,宛如神光。

我從未見過教廷的人,但也不能這麽說,那個叫羅賓的,看起來給他們提鞋都不配,而楚爾斯和他們除了力量的感覺以外,也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教廷的一行人匆匆進了屋子,我和海格特站在門外,艾琳娜站在門內。他們進了屋子,沒有理睬艾琳娜,見了露伊西的樣子,氣氛忽的怪了起來。他們小聲談論着什麽,我聽見“……又……消……就算……落……從……書……”幾個零星的字眼,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艾琳娜緊繃着自己,想詢問教廷的人,卻又不踏出一步,我扭過頭想問海格特露伊西到底怎麽了,卻在轉頭的一剎那瞥見教廷的人喚出一個厚厚的沾染着神光的本子,翻到某一頁用手輕輕劃了一下。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露伊西的身形在頃刻之間消失無蹤。

灰飛煙滅。

“你們做了什麽?!!”我怔愣了一下,随後大喊,剛要過去的時候海格特桎梏住我的手腕,艾琳娜愣在當場。

教廷的人沒有搭理我,陸續離開了,最後一個教廷的人路過艾琳娜時扔下一句話。

“他堕落了。”

那人在我面前走過,我感覺他似乎輕飄飄的瞥了我一眼便消失在原地。

屋內剩下三個人。

“你為什麽阻止我?!!教廷的人到底做了什麽??!露伊西怎麽了?!”

我撕扯着海格特拉着我的手,他的力氣居然讓我掙脫不開。

“他死了。”

回答我的卻不是海格特,我看向呆呆的艾琳娜。

“他的靈魂印章破碎了。他死了。”

靈魂印章?

碎了?

……死了?

“這……這怎麽可能?!露伊西可是權級天使啊!他可是權級天使啊!”

“……那是我們買來的。”

“他不知道……不,他知道。”

“他知道了。”

我瞪着眼睛,不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麽,今天發生的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境,虛幻荒謬。

“堕落是什麽意思。”

“殺戮之心不是堕落的意思嗎。”

“露伊西這算什麽?”

……

沒人回答。

“說話啊!”

冰冷窒息的室內,只有我獨自嘶吼的聲音。

“……露伊西是非正常消彌狀态,無法判斷,所以只能宣稱……‘堕落’。”

我看着海格特,他的眼神深邃,我在他眼裏,什麽都看不出來。

“……什麽……啊……什麽啊……你在說什麽為什麽我聽不懂啊——!”我顫抖着竟然感覺到疼痛,海格特環住我的身體把我帶向門口。“你走開啊!不要攔着我!海格特!海格特!佛雷裏卡!”我在海格特懷中掙紮着,我在他散亂的卷發中看見艾琳娜的沉默的背影。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

海格特拉着我的手,我們無言的走在街上。街道人聲鼎沸,買東西的、買東西的、逛街吃飯的、走着試衣服的、坐着抽煙的、躺着睡覺的……

與我全然無關。

忽的,我瞧見卡羅爾的表演會場,外面還留着她的照片。我站了會,記憶翻飛。

“天堂為什麽不下雨。”

這話像問我自己,又像是問別人。

海格特愣了,回問“天堂為什麽要下雨?”

我的嘴角僵硬的扯了扯。

是啊,這裏是天堂,哪來的雨呢?

我趁海格特一愣神,将手抽離他的手掌,海格特一頓。

“我要回家了。”

我默默的走向一邊,還能感覺到海格特注視的眼神。

“他……他是自願的,你別太傷心了。”

我不願再聽下去,獨自離開了。

克裏斯汀躺在床上,不知過了多久,睡到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他渾渾噩噩從床上再次起來的時候身邊落了好幾只傳音羽,他随手點了幾只,都是布麗特利傳來的,內容大概是問為什麽他這幾天沒有來,以及……她知道露伊西消彌的消息。

克裏斯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為什麽,為什麽露伊西是自願的?

為什麽?

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甘願放棄說得上是永恒的生命?

……他想不出來。

盡管他對教堂、級別、交際之類的事情毫無興趣,但他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生命。在他看來,這種毀滅式的消彌方式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簡直天方夜譚。

就在克裏斯汀痛苦糾結思索之時,海格特給他傳來了消息,說是愛蘇回來了。

愛蘇回來了?

聽到消息的瞬間,克裏斯汀都沒反應過來,恍惚了一會後才發覺自己內心無悲無喜。

可是,明明不該是這樣。

他當年有多吃驚、有多難以置信,現在就應該有多嘲諷、多恨她。

恨她一聲不吭,恨她不告而別。

……還有他難以言喻的,背叛的感覺。

可如今,這些情感似乎都随着露伊西的死去,煙消雲散了。

克裏斯汀在薩斯頓中心公園的長椅上等待着愛蘇的到來。這天一如往常,金光照耀在雲層,千萬年如舊。不出一會,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公園門口,車上走下一個身姿娉婷的貴婦。

發絲整齊的卷在大大的帽子裏,衣着華貴而靓麗,妝容精致可人,步履優雅。克裏斯汀看着漸漸明晰的愛蘇的面容,不知今是何夕。

他都快忘了,愛蘇原來是什麽樣子。

面前的人真情流露,她微微別扭的擡起手朝克裏斯汀打了一個招呼。

“嘿……還記得我嗎?克裏斯汀。”

克裏斯汀看着她的面容。

“愛蘇·米蘭。”

“……我以為你會怨我,沒想到這麽多年,你卻還是老樣子。那麽無動于衷。”

愛蘇坐在克裏斯汀身邊,淺笑着與他交談。

“我這麽久沒回來,你也不惦記惦記我,給我寫寫信什麽的……你就是這樣子,人家和你說十句,你就回人家一句,你這不是要氣死人家嗎?我記得以前露伊西還私下裏偷偷找過我,說‘這克裏斯汀莫不是個傻子吧?別人和他說話,他都不搭理人家的!’哈哈……當然了,那是他和我開玩笑。我看後來,你倆在一起,不也挺和諧的嗎?所以……我才走的那麽放心。”

克裏斯汀聽着愛蘇一如既往溫柔的嗓音,淺淺的抿了抿唇。

“露伊西消彌了。”

“……我知道。”

克裏斯汀微微扭頭。愛蘇遺憾的嘆息。

“海格特說,他是自願的。”

愛蘇吸了口氣,眨了眨眼睛。

“……我以為,你們三個人在一起,會開開心心的走過很多年,為什麽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我們都預料不到。”

愛蘇自嘲的笑了笑。

“我們都太自以為是了,以為我們會過得很好。”

“你在那邊,過得不好嗎。”

愛蘇睜了睜濕潤的眼,漠然的搖搖頭。

“好?什麽是好,什麽又是不好呢?我當初離開這裏,嫁給勝子階級的天使,我以為我會過得很好,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我想着,我會和他這樣永遠幸福下去,然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早就不是記憶中那個他了。時光蹉跎,我們都變了,欲望無盡,全都成了泡影。”

“我只是為了孩子,僅僅為了孩子,如果不是為了孩子,我早就……階級高的,找情人的、合夥反謀的……我見得多了。就連消彌……是人不想說,不是沒有,那時間一寸一寸,多少天使灰飛煙滅?我才明白,原來天使的心,也能壞成這個樣子。這與惡魔有何分別?這難道不是堕落?不懂,也不想懂了,沒有意義,我就是想再看看你們,結果,居然有人不在了……”

“教廷的人呢。”

愛蘇一笑“傻瓜,你知道教廷裏有多少勝子階級的人嗎?這種話呀,我也就敢在你的面前,悄悄的說說,要是被別人聽了去,吃不了兜着走。”

克裏斯汀緘默。

“我帶你,去看看露伊西的墓碑吧。”

克裏斯汀帶愛蘇飛去了第五天的牢獄之後,那裏存留着生而不詳的天使、資質極差的天使與最貧窮的天使,魚龍混雜,被稱為‘失落之地’。

這裏,是一個莫名死去的天使,最好的歸宿。

愛蘇動容的站在墓碑前“這是……你為他立的墓碑?”,克裏斯汀緩步走到墓碑前蹲了下去,輕輕摸着白色的墓碑。

“你沒來前,除了我,再也沒有人來看過他。他在這裏面,如此孤獨寂寞……呵,這裏面,連他的碎片都沒有,就像不存在這世界上一樣。”

愛蘇抓着手套,微怒着“為什麽?就連……海格特也沒有來嗎?”

克裏斯汀眸光一暗“……他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克裏斯汀垂下腦袋雙手抱膝。露伊西已經不在了,他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露伊西最後送他的東西,他都……那張票。

卡羅爾的票。

克裏斯汀忽地想起什麽,左右找了一圈。

那張票去哪了?

克裏斯汀猛地站起來,匆匆辭別了愛蘇向露伊西家奔去。愛蘇不知他去做什麽,天色已晚也不好再陪他,被馬車接了回去。

克裏斯汀風塵仆仆的落在露伊西家門口,門竟半開着。克裏斯汀緩步走入屋子,已是許久無人的模樣了。

克裏斯汀走進露伊西的房間,房間與過去沒有什麽不同,這回他沒有盯着露伊西的床,而是望向窗臺。那裏落着一張票的票根,在票的旁邊,是那臺古舊的錄音機。

露伊西最珍愛的東西。

第 9 章 ☆、八、

克裏斯汀焦急的進入會場,使勁的呼了一口氣。

那兩個侍衛簡直傻X啊!

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克裏斯汀就氣得要死。

他迷迷糊糊的跑到了301,一個俊美溫柔的天使給他開了門。兩人雞同鴨講了半天才發現鬧了個大烏龍。克裏斯汀怒氣沖沖的奔回門口訓了那兩個侍衛一頓,兩個侍衛可憐兮兮的給他道了歉,他生氣歸生氣,總不能揍他們吧。兩人好說好商量的承諾一番,說是以後有什麽幫得上忙的盡管吩咐,他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最後以克裏斯汀狠狠瞪他們一眼作為結束。

克裏斯汀按照排位號碼找到了位置,旁邊卻空無一人。克裏斯汀拉了一下另一邊人的衣服,那人看得如癡如醉,看到表演快結束不耐煩的回了一句。

“幹什麽啊!”

“你旁邊坐着的人呢?”

“……啊?……他呀?早走了!”

“走了?!”克裏斯汀驚異。

那人生氣的瞅他一眼“這表演快結束了你知不知道!”,克裏斯汀沒有再理會那人,又瘋跑了出去。

“你來的這麽晚還好意思說我?!!”“你左擁右抱的有理啦?!我習慣性這樣你不知道嗎?!”“克裏斯蒂娜你別無理取鬧啊!”“無理取鬧的是誰啊!”“我一直在裏面等你行嗎!我這給你買的票!花!都多長時間了你不來!”“這是你找別的女人的理由嗎?!讓你等會怎麽了?你什麽德行你不知道啊?哄完我就玩別人去了是吧?!”“你……”

克裏斯汀跑到會場外,外面一男一女争吵着圍了一圈的人。克裏斯汀慢慢停下了腳步,雙手扶在膝蓋上,喘着氣。

“……哈呼……哈……呼……”

露伊西走了。

露伊西他又走了。

因為他又遲到了。

每次都是這樣。

艾琳娜在家裏做飯,廚房裏噼了啪啦的聲音此起彼伏。玄關的門響了一聲,艾琳娜有所感覺的側過頭看了一眼,兩人誰都沒說話,露伊西獨自回房。

艾琳娜熄了火,把菜端上桌子,走到露伊西房門前低聲喊了一句話。

“吃飯。”

露伊西安靜的坐到桌子前面,屋子裏靜悄悄的,除了碗筷碰撞的聲音。

露伊西幾乎沒有動過餐具,他沉默的盯着碗,動了動唇。

“我這個權級,靠錢得來的吧。”

艾琳娜動作一頓,納維亞先發聲“……你聽誰說的?”,納維亞話剛落,艾琳娜手肘杵了納維亞一下。

露伊西看那一下,了然。

露伊西扯了扯唇,僵硬的走回屋子關上門,癱坐在地。露伊西失魂落魄的在地上坐着,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吵鬧和呯呯彭彭的聲音,露伊西爬上床,把自己縮成一團。

他的淚無聲的落下,窗外的人家早就熄了燈火,清冷如水的夜光此刻像墨般吸走了所有的聲響。夜中靜默無息,露伊西的淚從臉上滑下,流入衣領,留在床上。

他恍惚中聽見父上的姐姐來了,勸阻着兩人。父上是家裏最小的孩子,被幾個姐姐從小寵到大,說話為人任性不負責任。

“……你不問問他和那女人還有沒有來往?!!”

“……你和那女人還有關系?”壓低的聲音。

“……”

“……”

露伊西在床上,哭傻了一樣怔怔的盯着窗外看不盡的黑夜。

母上曾經說過……支持他去進修舞蹈……

是在騙他對嗎?

為什麽這麽對待我們?

我做錯了什麽?

為什麽不告訴我?

……

如果不愛,為什麽在一起?

如果不愛,為什麽不分離?

茍延殘喘,毫無意義。

露伊西回想起母上喊過的話,感覺自己的世界就像一個彌天大謊。

父上他……?

為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為什麽……什麽都不對我說?

神啊……

他已經不願再相信神了。

“若世上存在惡魔的話,請降臨在我面前吧。”

露伊西視野一片漆黑,漆黑的是窗外的黑夜。他等了幾秒鐘。

什麽都沒有發生。

看吧,這世上不但沒有神,連惡魔都沒有呢。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露伊西輕輕笑出了聲。

神扼住了他的翅膀,惡魔不能給他救贖。

露伊西的手緩緩伸向後背,抓住了一閃一現的靈魂印章。毫不遲疑、狠狠的握了下去——

“咔、咔——啦。”

寂靜的黑夜裏,什麽都沒有發生。

克裏斯汀孤單的回了家,瞧見牆上的鐘發現快八點了。克裏斯汀抑郁的躺在床上呈大字型,呆呆的盯了會天花板,睡熟了。

夢境裏,他站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地上蜿蜒着鉑色的長發,克裏斯汀順着長發尋去,看見一個男子背對着他。

克裏斯汀熟悉又疑惑的走過去,男子似乎察覺到,轉過身來輕輕擁住了他。男子溫和地把克裏斯汀的頭按在他胸膛上,摩挲着克裏斯汀的發頂。

回去吧……

回去吧……

你已經遲到了……

克裏斯汀在男子懷裏,用臉蹭蹭他,男子輕笑一聲,愛憐的摸了摸克裏斯汀的發梢。

你已經遲到了……

再不回去……

你會後悔的……

你會後悔的……

克裏斯汀茫然的擡頭,男子的手順下來蓋上克裏斯汀的眼睛,克裏斯汀只看見男子頸邊的鉑色發絲閃着冷冽的光芒。

光芒……

光……

“……唔……嗯……”

克裏斯汀翻了個身,抻了個懶腰,昏昏沉沉的起身走到客廳喝了口水,擡頭那瞬間見牆上的時間。

9:17

克裏斯汀放下杯子咂巴咂巴嘴,撓了撓頭。

他有又睡了十多個小時。

克裏斯汀坐在沙發上,想起不甚清晰的夢,只覺得一陣心慌。

克裏斯汀吸了口氣,洗了個臉刷了個牙換了套衣服開門出去了。

還是道個歉去吧。

克裏斯汀展翅飛起,心越來越慌,幻聽一般,有一個聲音一直在他耳邊響着。

回去吧……

你已經遲到了……

再不回去……

你會後悔的……

克裏斯汀斂着眉,直直飛到露伊西家,還沒站定,一個人來到他身邊。

“克裏斯汀?”

克裏斯汀轉頭,是多日不見的海格特。

“你怎麽在這?”

海格特環着克裏斯汀朝露伊西家門口走去。

“怎麽我還不能來了?好久不見你們,準備找完露伊西再去找你,大家一起去玩嘛。”

“你可是個大忙人,我們都找不着你。”

兩人一起敲了敲露伊西的家門,等了一會門才開。開門的是露伊西的母上,艾琳娜。只見她面容憔悴,臉色蒼白。

“阿姨好。”

艾琳娜打起點精神,笑了笑。

“進來吧,海格特、克裏斯汀。”

艾琳娜上廚房給兩人倒水,就近喊了一聲露伊西,露伊西沒有回應。艾琳娜把水拿了上來遞給兩人,兩人都道了謝。

“阿姨您還沒上班嗎?”海格特道。

艾琳娜揉揉眼睛,抿了口水“沒,上班了,狀态不太好,才回來。”

室內有些沉默。

艾琳娜起身“我給你們叫露伊西去。”

“露伊西、露伊西,你朋友來了!”

克裏斯汀喝了口水都沒按捺下他的心,他起身随艾琳娜而去,海格特見了一把拉過他的手腕,走在他前面跟着艾琳娜來到露伊西房門前。

艾琳娜賠笑道“這孩子睡的怎麽這麽……”“咔。”

艾琳娜最後一字未出口,門已被她推開,入眼的景象,讓三人的身形不約而同的停滞了。

日光灑進屋子,一縷縷有形體般游戈在空中,給整個房間搽上一抹金色。一個天使身着琉璃色的舞裙坐在床中,微微扭頭枕在腿上,神聖潔白的翅膀垂在床邊,靈體碎片如同淡藍色的結晶粉末從翅膀飄在雙腿鋪在地上,整個畫面猶如出于上帝之手的畫作。

寧靜而祥和。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