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七、

我的血液在身體裏沸騰,模糊了眼前所有景象。

我忽得站起來不顧一切的跑了出去。兩邊坐着的人看着我的樣子像是在看一個傻子。我在門口展翅飛起,那幾秒,我好像忘了自己是誰。

天色全暗。

我的頭發在臉上亂飛,衣衫嘩啦嘩啦的響。我不甚整齊的落在梅裏門前,直接推開了那扇門。

屋內很亮,有着淡淡的茶香。梅裏站在桌子旁邊裁剪布料,桌子上擺着細長的花瓶,花瓶裏插着新鮮的玫瑰,一邊的茶壺冒着絲絲熱氣,淡黃的光暈從燈裏灑下。溫馨祥和。

梅裏發覺,回過頭,看見漆黑的門外站了一個人。

“……是露伊西嗎?”

梅裏上前兩步,看清了門外的人的臉,一片冰冷。露伊西的頭發胡亂的搭在臉上,衣衫不整。

梅裏如常的笑了起來順手倒了一杯茶“快進來啊,你愣着幹什麽?”,露伊西的眼睛卻看見梅裏拿着茶杯的手在顫抖。

“為什麽……”露伊西的聲音沒有一點起伏。

“你為什麽這麽做啊……!”

梅裏的手卡在半空中,茶杯霎間掉在桌子上,茶水全灑在布料上濕成一片,茶杯“咕嚕嚕”轉了個圈沿着桌邊“啪!”的摔成碎片。

露伊西走了進去,站在門口扶着牆,身體抖得像篩子。

“……呼……呼……”

梅裏轉過身,面容平靜的低着頭。

“……我沒有辦法。”

這樣的聲線聽在露伊西耳裏,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

“如果你還願意聽我說話……就讓我把話說完吧。”

梅裏把椅子搬上前來,示意露伊西坐下,露伊西沉默的看着她,梅裏不再勉強,坐在另一邊。

梅裏側頭望着桌子上的玫瑰,眼神浮動。

“大概……一千年了吧,我一誕生就是勝子階級的天使,因為如此跟随在能天使身邊做侍官,那時人心惶惶,因為路西法拒絕臣服于亞當,大家都在傳路西法要反叛……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晨星之子路西法率領三分之一的天使與光明之子米迦勒開戰,諸神之黃昏天使死傷無數。而在這之間……我遇見了亞歷克斯。”

梅裏停頓了一下,唇邊拉出一絲笑意。

“就在這場腥風血雨的戰争中,我們相愛了。諸神之黃昏後,新的秩序形成。因為羽化,一百年以後,艾倫出生了。但是……就在艾倫出生那年,亞歷克斯走了。”

梅裏抓着桌子上的布料,黯然沉默。露伊西靜靜的,梅裏深呼了一口氣。

“……他消彌了。他是大天使,戰争過後,靈體本來就不穩定……誰知道就那麽突然的……于是整個天堂,就剩下我和艾倫了,自那時起我就發誓,我一定要艾倫好好的活下去。幾百年後,我從力級掉到權級,很多東西說不上話了,那倒也沒什麽,因為我發展了裁縫店。已經不是戰争時代了,沒有惡魔,也沒有堕天使。當我覺得一切足夠幸福的時候,意外來得很平靜。”

“那天我在樓下清點布料的進出,院子裏卻發出一些鬼祟的聲音。我跑到窗口觀望,發現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打量院子中種的花卉。亞歷克斯最喜歡花草,最愛玫瑰與薰衣草。那叢玫瑰花了是我好大的價錢,好多的心思才好好養出的那麽一叢,玫瑰這種東西,根本不是在天堂能活下去東西,以前種的,不是枯就是死。只有這回長勢好些。我以為他們只是喜歡看看,誰知我剛要離開窗戶時,那兩人竟飛了進來,要挖我的玫瑰!”

“我吓了一跳,慌忙跑了出去阻止他們。我在外面擋着他們,剛開始他們有點慌亂,而兩人對視一眼後,那男子一把把我拉開沖我大吼‘你是什麽東西!’……我們三人撕扯起來,可能因為聲音過大,把在二樓的艾倫嚷了下來,正巧看見我被那男子推了個踉跄,他氣急了跑過來伸手把那女子拽向一邊,那女子沒站穩,一頭撞在了桌角,鮮血直流,一時間……我們都呆了。”

“艾倫他吓壞了,他從沒見過那麽多血,反複解釋他只是心急,他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我忙把他拉到我懷裏。後來教局的人來了,因為我們沒有損失東西,那女子又受了傷,說不清楚沒有辦法,讓我先給那女子治病。我給那女子治了病,那女子又索要了些錢財……我以為這件事就罷了……哪料到。”

那女子記恨在心,隔了幾個月帶了一群教廷的人把艾倫帶走了!那時候我才知道,那女子是天使長的女兒,家裏有教廷的人……他們沒有任何原由的闖進我的家把艾倫奪走了!我死抓着艾倫,還是被人拉開了……最後那女子幸災樂禍的朝我微笑,說‘誰讓你兒子傷了我呢?這麽殘暴的性子,将來堕落了怎麽辦?讓我們把他帶去教廷,讓他好好改造吧。’……就這樣,至今六百年,我再也沒有見過艾倫一面。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尋找他。要錢的,我去送錢;要事的,我去辦事……幾十年前,終于有了艾倫的音信。我打聽到亞倫天使長的朋友弗拉德有艾倫的消息。那天,我忐忑的拜訪了弗拉德的家,打開門的那瞬間,你猜我看見了誰?”

梅裏的臉浮上可笑之色,露伊西側過頭。

“我看見那個親手把我的孩子奪走的那個女人!更可笑的是……她管弗拉德叫叔叔!我快瘋了,她當時沒怎麽反應過來,我心裏慌亂,沒待一會就走了。我擔驚受怕的過了一段時間,希望她忘記了,可是有一天我在家,門外有人敲門,我去開門……她就站在外面。”

女子笑盈盈的走進來,打聽我的近況,我呼吸都覺得困難……直到她問‘你和露伊西·納維亞的關系很好吧?她的舞蹈很棒呢。’……我甚直停止了心跳。我恐懼的想,在我身上,還有她什麽不知道的呢?她溫聲細語的說‘你和艾倫許久不見了吧?我很得意你朋友的舞蹈呢,能給我錄屏看一下嗎?就別打擾你的朋友了,我們這麽熟,十天之後就麻煩你了,到時候,我會再來的,請你務必記得喲。’……她走了,那麽開心……她拿艾倫來威脅我!為了得到你的東西……

梅裏說到這裏,便不再言語了。露伊西紅着眼睛,艱難的張口。

“……這就是你背叛我的原因?利用我、犧牲我……為了你的兒子?沒錯……真是沒錯,朋友和兒子……哪個更重要呢?但是我不會恨你嗎?我不會恨你嗎?!……我、我那天,為了安慰你……我……我滿心歡喜的跑回來……我是為了誰啊?我是為了誰啊?!”

露伊西哭泣到打嗝,抓着梅裏的肩膀瘋狂的搖晃。梅裏扶着露伊西戰栗的身體“我知道啊!我知道啊……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啊!我活着為了什麽?我只是為了艾倫能過得好一點,如果他被我弄丢了,我還有什麽活着的意義?!我怎麽對得起亞歷克斯?!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不奢求你原涼我啊!”

梅裏說完,露伊西“噔噔噔。”退後幾步,梅裏癱坐在地上。安靜的屋內發出沉重的呼吸聲和抽泣聲,燈光還是一樣柔和,從來不因為照到的人不同而産生分別。陣陣茶香熏得露伊西一陣眩暈,露伊西靠着牆,無神的盯着地上。

“……我明白了。”

露伊西嘴邊扯開一絲笑,臉色慘白步履沉重的走向門口。梅裏機械的扭過頭,細聲問道。

“……你去哪裏?”

露伊西在門口停留了一下,微微搖頭,消失在夜色中。梅裏耳邊飄來輕輕的一句話。

“……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梅裏在地上失魂的坐了會,手拉着桌子想要站起來,一脫手桌子仄歪了一下,桌上的花瓶一晃,就那麽滾過桌面“啪!”的一聲摔個粉碎。

驚心動魄。

你一定要回來啊……艾倫……母親,母親……

梅裏抓起碎瓷瓶中的玫瑰,淚水潸然淚下。

我只有你了啊!

露伊西游走在街上,他不知自己究竟該去向何處。腦中回想起過去的種種,如臨夢境。

“露伊西?”

露伊西似乎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露伊西轉過身,來人走了過來,是西西裏聖修。

露伊西動了動唇,低沉的問了句好。

“聖修。”

“嗯。”西西裏冷淡的回應了一聲,皺起眉頭。

“我呀,在會場就看見你啦,你說你,本來天賦就差,多回家看看《與約書》啊?《與約書》十二節四小節你看了嗎?聖修啊都是為了你好,你級別高了,幹什麽不好?……你休閑一下就算了,怎麽還不回家修習呢?你看看霍恩他《與約書》背誦的多好啊……你說你不為自己想想,也得考慮考慮自己的父母啊,你父母供你這供你那……嗯,好了,說點正事吧,過兩天把自修生的修習感悟交給我,上面要檢查的。”

西西裏聖修說完便轉身走了。露伊西不言不語的聽着,直到聽到最後一句臉色微變。

“自修生……?

西西裏冷着臉一回頭“是啊,你們這時候都該交報告了,別給我忘了,不然很麻煩的,沒有你的檔案,到時候和我可沒關系。回家修習吧納維亞。”

西西裏不耐煩的走遠了,露伊西怔愣的僵在原地。

她……在說些什麽?

自修生?

那不是花德珍幣才來到教堂修習的那類天使嗎?

我……是……

……什麽?

第 7 章 ☆、六、

“克裏斯汀,你還記得霍恩嗎?”我和露伊西逛完街回家的路上,露伊西問。

“霍恩?……嗯,記得,怎麽了?”

那個叫霍恩的天使和我差不多是同種類型令聖修頭疼的天使,只不過他天賦平平,我可以穩上權級,霍恩連摸權級的邊都費勁。

“聽說他好像去蘇尼恩的波爾沃教堂了。”露伊西買了兩個冰淇淋。

我有些許驚訝“蘇尼恩?這是……勝子階級的城市吧?波爾沃在蘇尼恩是很有名的權級教堂啊,他怎麽上去的?”

露伊西聳了聳肩“大概是……他父母的原因吧。”

我了然,雖然霍恩天賦一般,但是他的父母可不是随便的低級天使。這麽說起來,他還蠻幸運的。

多少低級天使,連權級都上不去呢。

露伊西撇起嘴“……不是靠自己本事得來的,我真是欣賞不來。”

我應和着點頭。

“你最近忙什麽呢?我找了你這麽多回你才有空?”我略微埋怨的問道。

露伊西捅了捅冰淇淋“……沒忙什麽呀。”

我伸出手挖走了他一大口巧克力味,露伊西頓時變了臉色。他悄悄地換了另一只手拿着冰淇淋,撅着嘴,有些窘迫的說。

“就是……我趁着現在沒什麽別的事嘛,找個機會跳舞什麽的……然後就東跑西颠的為這事忙嘛……”

我挑起眉。

“你找了很久了吧?”

露伊西抿了一口冰淇淋。

“……倒是找好久了。”

“還沒找到機會?”

露伊西用勺子一點點摳着冰淇淋皺起眉,神情有點低落,嘴也撇了起來。

“……那倒不是……就是、反正……不好說。”

我小心的措辭。

“他們要求太高?”

“不是啦……”

露伊西眉一緊,放棄般呼了口氣,低着眼、落着眉。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的,沒給他們看完我的舞蹈,他們就說不行,也不知道是真不行還是假不行……要不就是原本談的好好的,看到我的舞蹈後借口把我搪塞出去了……我簡直見了鬼哦!”

我聽完露伊西的話,停頓了一下。

“毛遂自薦,你也很有勇氣嘛!”

露伊西不太自在的搖搖頭。

那還怎麽辦呢?靠別人嗎?根本就不行啊……他只是有種感覺,如果現在不試着做一下的話,好像以後就沒有機會了,但是即使如此,前方還是不甚明了啊。

“對了。”露伊西邊說邊從包裏掏出兩張票。

“卡羅爾·素要開新一度的表演會了,我買了兩張票,陪我去看吧!”

露伊西遞給我一張票。

“飯該請還是要請的哦。”我道。

“知——道——啦!”

我瞅了瞅票上的日期。

“這不就是明天嗎?”

露伊西點頭。

“對啊,就是明天。卡羅爾的首場表演就在薩斯頓,幸運吧?只有明天這一場。”

我把剩下的冰淇淋挖了一口送進露伊西嘴裏,露伊西擺擺手表示不要了但還是吃了下去。

我打消了明天睡一天的念頭,不過還好時間在六點半。

我還是能睡一天呢!

我把票收好,剛要與露伊西道別時,露伊西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晃神間好像回到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露伊西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你可別遲到啊!”

“你吃飯了嗎?”

我回過頭,認真的看着露伊西的臉。

“好。”

……

我的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圓,最後雙手打開作環保天空的樣子。

舞畢。

我有點害怕的睜開眼看向辦公桌後面,盡管梅裏姑姑說過這位天使長是一個溫和的人,我也忍不住緊張。

他沒有穿着象征聖潔的教廷制服,而是簡單的黑西褲白襯衫。他有柔順的浪形金發,碧藍色的眼睛,你一看見他,就覺得他一定是一個溫柔到不像話的人。

我忐忑的等着他,他從椅子上走了下來,靠在辦公桌上倒了杯酒,輕抿了一口。

“你是一個有天賦的舞者。”

我喘着氣,有點那麽喜笑顏開的意思。

“……您同意了嗎?”同意給我一次機會嗎?

這是我最大的機會,也是我最後一次機會。

我看着這位年輕有為的天使,他放下酒杯,玻璃與實木的桌子相碰,發出不大不小但足夠沉重的聲音。

“很遺憾。”他形狀優美的嘴唇開合,說話的內容卻令人心驚。

我握緊手,喘不過氣。

“……我能問,為什麽嗎?”

他在落地窗前站定,我愣怔的看着他的背影。

“……你一定要問一個為什麽嗎?”他反問道。

他背對着我,我忍不住落下淚來,盡量保持着平靜的聲音。

“我已經……找了四個人了,他們都拒絕了我……我以前聽梅裏·洛佩茲說過您……才找到您……我以為……”

室內一片寂靜。

太丢臉了。

我忽覺自己像在逼迫別人。我在心裏狠狠的痛罵自己,抹掉所有的眼淚,低着頭走向門口。身後有抽屜打開的聲音,他叫住了我。

“這是卡羅爾·素的表演票,你去看看吧。”然後,你就什麽都明白了。

我轉過身愣愣的看着那張表演票,什麽都說不出來,我疑惑的看向他的眼睛。

澄清的、溫柔的、還有一些憐惜和沉寂的顏色。

“今晚薩斯頓就有一場。”

我似乎站在一切真相的門外,而這張票,就是一把打開真相之門的鑰匙。

我接過門票,鄭重的對他鞠了一躬。

“……謝謝您,蘭斯洛特天使長。”

我見那扇門輕輕的關上了,回頭靜靜走向落地窗。

我們總是這樣,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想知道。知道以後,又該怎麽樣呢?

我在這個位置,還能為你們做些什麽呢?我只不過是一個……上任半個度都不到的天使啊。

天上的金光隐匿着,在蒼雲中躲躲藏藏。我擡起頭,看向那層層金光之上的地方。

“你知道嗎?聽說這次卡羅爾會跳一種天堂從來沒見過的舞蹈。”

“那當然!素素是最棒的。”

“卡羅爾的首次表演會為什麽開在薩斯頓啊!這個平凡偏僻的小城市……費了我好大功夫才趕來。”

“哈——估計為了俘獲楚爾斯殿下的心吧——!”

“卡羅爾·素這次真是大手筆,聽說給下階的天使長都送去了表演票。”

“她的心思簡直昭然若揭哦!不過人家的确有實力啦。”

……

我在人滿為患的會場外面伫立,心情浮躁。

克裏斯汀還沒來。

“嘿!走了走了!”“門開了,檢票了!你跟上點。”“我有點緊張诶!”“又不是你表演!”“貴賓區一定會有許多大人吧?可惜我們看不到……”“據說有免費的甜點哦!”“真的?那超棒啊!”

我被人流推搡着。奈何人群擁擠站定不了,只能和他們一起湧入會場去。

我望向人群的邊緣,不斷的回頭。

只希望你能來早一點啊,克裏斯汀。

進入會場,人們按照各自的號碼坐在了相應的位置上,一時間吵鬧不已。每兩個座位間都有一個小托桌,上面放了幾碟盤子,盤子裏裝了新鮮的水果和精致的蛋糕。扶手上搭着細膩的長絹,随便你怎麽用。可以當裝飾也可以當抹布,甚至還可以拿走。只有在卡羅爾·素的表演會上,普通的觀衆才有這樣的待遇,可想而知貴賓席上的配置該有多麽的周到和奢華。

我挑了一個葡萄吃了,緩解一下我略微焦躁的心情。忽然,大廳中的燈光變暗,後廳的燈光全滅,所有的燈光聚集在圓形廣闊的舞臺,人群的嘈雜聲漸漸小了起來,表演就要開始了。

上帝!

我在心裏不停的咒罵我自己。

我怎麽這麽笨!明知道自己起床費勁起床費勁還不多設幾個鬧鐘!!(其實我設了三個日常标配鬧鐘,可它們全沒響!)

我看了一眼時間,還好!能正好趕上!

我在只剩了侍衛的會場門口落地,匆匆忙忙進去時,一個侍衛攔住了我。

“請問您是克裏斯汀小姐嗎?”

“呃……我是克裏斯汀。”

“有位先生在貴賓區等您,請走這邊。”

“不不不,那先生是誰?有人在等我!”我又奇怪又焦急。

侍衛擋着我“克裏斯汀小姐,我們受了大人的囑托,如果做事沒能令大人滿意的話是我們的失職!”他懇求的說。

我左右為難。算了算了,反正我也遲到了,就不計較晚一分鐘還是兩分鐘的事了。

“那你告訴我那先生叫什麽?”

“我們沒有資格知曉大人的名諱,我們只知道大人讓您去301室找他。”另一邊的侍衛道。

侍衛半領半推着我進了樓上的走廊,我無奈地跑進昏暗華貴的貴賓區走廊。

侍衛見克裏斯汀小姐進去松了口氣,走回門口站定。過了一會,對面的侍衛問。

“……你确定大人說的是克裏斯汀不是克裏斯蒂?”

“啊……?你別吓我……你這麽一說……我怎麽記着那個門牌號是307呢?”

“……你別吓我。”

兩個侍衛相視沉默,都有一種明天不用來上班了的感覺。

舞臺上的主持人來了一段熱烈的開場白,引出了卡羅爾舞曲的曲目。舞臺暗了下來,中央忽亮起一片光,一個潔白的身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從半空落在了光圈中間。

她的舞步迅速而富有力度,動作輕盈潇灑,身姿曼妙清靈。舞臺上冒出陣陣白晶的霧氣,她幾個飛躍旋轉在空中,似夢中的精靈!

在座的天使們都看呆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如此聖潔優雅卻又不失力量美感的舞蹈!

所有的觀衆驚嘆于卡羅爾驚人的天賦與才華,不時發出贊美和喟嘆,迷戀的望着舞臺上翻飛的身影,除了一個人。

我僵硬的坐在位置上,身體如陷冰窟。陣陣嚴寒擠壓着我的氣管,似乎我一不留神就能與這寒冷一同入眠。我傻了一樣死死的盯着舞臺上卡羅爾的身影,手指痙攣般顫抖個不停。

我口中艱澀的喃喃,身體前傾,嘴唇發顫。

“不……不……不是的……”

我發狠的摳着扶手上的絹布,太過用力的把它抓的不成樣子。我眼裏映着卡羅爾的各種各樣舞蹈,想要把它刻在心尖上那般死瞪着。

這不是我的舞步嗎?

雖然細節有改動,所表達的意思也與我不太相同,但是、但是那每一個擡腿的弧度、每一個旋轉的位置、每一個動作與動作之間的銜接……那都是我設計的不會有錯啊!

這是我的舞蹈,表達着我對那驚鴻一面的驚嘆與喜愛之情。

我怎麽可能認錯呢?!

這一瞬間,我明白了。

為什麽蘭斯洛特給我這張表演票;為什麽蘭斯洛特不同意;為什麽傑西卡、布朗、米勒……不答應我;為什麽我一次又一次找不到一個機會……

我将手握成拳抵在嘴上,堵住顫抖的悲鳴和嘶吼。

“呃……啊……”

可是……

為什麽呀……

為什麽呀……

我親愛的梅裏·洛佩茲啊,你為什麽這麽做呢?

第 6 章 ☆、五、

“少爺。”

仆人把我最後一個行李箱整理好擺在我面前,我略微點頭,他側身退下。我還要去傳訊處做一下手續,不能再停留太長時間了。

我看着面前的這棟別墅,有些出了神。

這棟別墅一共三層,二樓是我的卧室、書房一類的地方,三樓是父上與母上的屋子,盡管父上不經常回來,這裏也是我們的家。然而就在今天,我要離開這裏了,這個我從降生開始,生活了二百多年的地方。

我怔怔的看着,腦海裏閃過遇見的人的面龐,那些我以前窮追不舍的,又或是追了幾天的女孩子的面容變得模糊不清,憑空生出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而一個人憤怒的臉,卻在這時異常鮮活起來。

這個人對于我來說,如此不同。

“少爺,該走了。”

管家走上前來,鞠了一躬。

“我知道了,走吧。”

我轉身接過仆人手裏的帽子坐上馬車。飛起的馬車窗簾翻飛,我從中窺見別墅花園中被照料精致的盛放的玫瑰花。

不知道為什麽,我想再見你一面。

克裏斯汀。

布麗特利和我聊天,說好多權級天使都去報了傳訊課的培訓班,意思大抵是若是升不上勝子階級多一技傍身也是好的,我對此表示十分贊同,因為露伊西也去修習了。

我聽說傳訊的水頗深,不好好給傳訊天使送些禮物人家就不太搭理你。這幾日見露伊西修習的十分辛苦,不知有沒有着了道。也真是,好不容易修一個假,卻還要去學習這些東西,當真是不容易。

我們在嘉比裏拉教堂已經修習了一個科,就是《與約書》的權級教義。修習無歲月,幾十年如一日,終于迎來了休假。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又想起了就要來臨的羽化日。

一想起這個就莫名的煩躁呢。(皺眉臉)

我把房間收拾了一下,露伊西今天提前下傳訊課,我早點去等他和他吃飯去。我環視了一圈房間,關門離開。

最近梅裏姑姑總是不在家,前前後後我去找了她好幾回,都沒有人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今天是準備先去傳訊處的,走到半道又拐向了梅裏姑姑的小屋。

小花園裏落了好幾處的花葉,看得出好久無人整理了。前幾回回來的時候,我給小花園修理了一遍,感覺也沒過了幾天,這就又落葉了。

門開着,我走進屋子。似乎沒有人的樣子,走近了一看一個人坐在桌子旁邊,是梅裏姑姑!

“梅裏姑姑?!”我問。

坐在桌子旁邊的梅裏姑姑散着頭發,沒有了往日绾發的整潔。桌子上的裁衣用具沉寂的放在那裏,好像許久沒有人使用了。

梅裏姑姑聽見我的聲音,驚醒似的回過神來理了理頭發,起身倒茶。

“……你怎麽來了?露伊西?渴了吧,我給你倒杯水……哦,抱歉。”

梅裏姑姑的茶倒了一半才發現壺中沒有一滴水,梅裏姑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上廚房倒水去了。我跟在梅裏姑姑的身後,問道。

“梅裏姑姑你最近去哪裏了?是……旅游去了嗎?我來了好幾次,你都沒在家。”

梅裏姑姑彎腰倒水,把多餘的頭發摟在身後“不……不是去旅游。是最近進貨處的衣料跟不上了,我和進貨處的人商量了好久,所以這兩天都沒在家。今天才回來。”

梅裏姑姑倒好茶水,放在我的面前。我見梅裏姑姑一臉憔悴之色。

不是出了什麽事吧?

我在心裏想着,沒問出聲。

喝了幾口水,我講了講近來修習傳訊的概況,其實不是很好,傳訊天使對我說我處在能跟上和跟不上的邊緣,我真是讨厭這樣要可以不可以的我自己,因此煩惱了幾天。梅裏姑姑默默地聽我說話,手不自覺的摩挲着杯子。

“露伊西……”

我停下話語,看着梅裏姑姑。

梅裏姑姑端起杯子“……你修習完傳訊課以後……能再來我這裏一趟嗎。”

我想了一下“當然可以,是要我來幫忙收拾花園嗎?也是,小花園裏的花葉落得亂糟糟的……我之前來了一回,還整理了一下呢。”

“不,不是的。”

梅裏姑姑放下杯子“我是……想看你跳舞了,你能為我跳一支舞嗎?”

“舞?”

梅裏姑姑彎起唇角,眸光細微閃動。

“嗯,一支舞。”

我松了口氣,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麽呢!原來是跳一支舞啊,沒有問題梅裏姑姑,我下課就來……我也會幫忙收拾小花園的!”我舉起拳打氣。

我看了看時間,發現不早了,便站起身來拍了拍梅裏姑姑放在腿上的手。

“梅裏姑姑你好好梳梳頭,別擔心了,等我回來。你好好休息休息,我們可以再想想其他的方法!”

我小跑到門口對梅裏姑姑揮了揮手。

“等我啊!”

梅裏姑姑微笑揮手道“路上小心。”

“好的!”

梅裏姑姑笑着看着露伊西的身影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臉上的笑褪去,浮上了一片焦慮之色。梅裏定定的盯着門口,走到門邊倚着門框,低頭見那叢中的玫瑰,一派寂然。

梅裏姑姑的鬓角微微浮起一層冷汗,按着門框的手指發白。

她在賭。

她把所有的賭注放在露伊西身上,由露伊西做出的答案,無論什麽結果,她都認命了。

梅裏口中小聲呢喃着。

“……對不起……露伊西……無論怎樣……我都對不起你……”

梅裏從門框邊滑坐下來,手緩慢而悲傷的撫向牆角缺水卷邊的玫瑰。

“……亞歷克斯,我真的沒辦法了,真的沒辦法了……我不能放棄……但是……但是……”

梅裏發狠的揪着衣服下擺。

就讓命運來做個抉擇吧。

我漫無目地的在大街上溜達,嘴裏含着顆蘋果糖,左瞅瞅右看看。

我回想起露伊西歉意的臉……

“梅裏姑姑的服裝店近來出了點問題,梅裏姑姑為此已經煩惱好久了,她請我下課後給她跳舞……她應該放松點,可能要在那裏呆上好一會……所以今天……”

“沒關系露伊西,梅裏姑姑有事的話你就去開導開導她吧,我就不和你去了,我對這方面不是很在行,幫我帶去問候吧。”

“真是……太感謝你了克裏斯汀!我下回請你吃飯!那麽……回頭見!”

“回頭見。”

以上回憶結束。

我沿着商業街走着,心情微微失落,恍惚想着什麽之時,一輛馬車駛過,在我旁邊停了下來。

我擡頭看了一眼,一個着黑色西裝白色襯衫的人走到我面前,我定睛瞧向那人的臉,驚得差點把嘴裏的蘋果糖含掉。

這一身正裝的人是……薩夫諾?!

他臉上沒有了往日的脂粉,露出白皙的額頭,整個人清秀了不少,不過他現在站在我面前,還是一臉熟悉的傻樣。

我抽了抽嘴角,環抱着手臂。

“你看什麽呢?”

他不知怎的微紅了臉,澀然的撓撓頭,像個剛出閣的大姑娘。

“我……我要走了……吉拉爾……”

我臉一酸。

“誰讓你叫我吉拉爾的?!”我滿臉不爽。

沒辦法,我一看見薩夫諾的小媳婦樣就忍不住兇他。

他見我臉色不對,更加局促了,手忙腳亂的立了個正。

“對、對不起!”

“克裏斯汀——?”

耳邊傳來疑問的聲音,我扭頭看見一身男裝的海格特。

海格特看了我們兩人一眼“你們在幹什麽?”

氣氛莫名有些詭異。

薩夫諾忽然行了禮“海格特……這位是?”

我朝薩夫諾的眼神方向看去才發現海格特的身後站着一位女士。那個女士留着齊腰的淡褐色水波紋卷發,茶色的眼睛,手上的首飾、頸上的項鏈、耳上的耳環都能看出不是凡品,整個人打扮出一種低調的奢華。

女士聽見薩夫諾的詢問,淺淺的笑了起來。

“你好,我是黛兒·本,你叫我黛兒就可以了。”

薩夫諾接過黛兒·本的手行了一個吻手禮“你好,黛兒小姐,我是薩夫諾·維爾,恕我直言……您不會是傑西·本天使長的妹妹吧?”

黛兒·本将手捂到嘴邊輕笑了一下“你真是個心思通透的人。”

薩夫諾不好意思的撓撓臉。黛兒·本看向我拽了拽海格特的深紫色襯衫袖子。

“佛雷裏卡,為我介紹一下這位吧?”

海格特紳士的讓出一步,微笑道“這是我的朋友,克裏斯汀·吉拉爾,這位是勝子階級的黛兒·本小姐。”

我欠了欠身“你好,黛兒小姐。”

黛兒小姐笑得溫柔“哦,你們剛才在說些什麽?我常從佛雷裏卡口中聽到你,他說……你是一位天賦極好的天使,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黛兒小姐的語速很慢,聲音聽起來悠揚而甜美,帶着上位者的優雅與貴氣。倒是沒什麽傲慢之意,但我還是欣賞不來。

我剛想回答,薩夫諾上前一步。

“我們在道別,因為我今天就要搬家去勝子階級的城市了。”我看了薩夫諾一眼,他似乎沒感覺到。

“道別呀……”

“說來也巧,正好是卡特拉城。”

黛兒小姐了然笑道“果真是巧呢,我就住在那裏。那麽,祝你好運,維爾先生。”

薩夫諾笑着點頭,又看了我一眼,嘴角動了動,什麽也沒說。

“那再見了,我的……朋友。”

我把嘴裏的蘋果糖推到另一遍,咽下口水“回見,薩夫諾。”

海格特也打了個招呼。薩夫諾上了馬車,馬車緩慢飛起,駛向天空。

我看着海格特,問:“薩夫諾怎麽搬家了?”

海格特理了理衣領“聽說……他父親準備在勝子階級的城市籌備生意,再回來……會不方便吧。”

我“嗯。”了一聲表示知道。

“佛雷裏卡,不是說帶我去逛逛特色的商店嗎?……克裏斯汀,同行?”黛兒小姐扇了扇蕾絲扇子。

“是的,就在前面不遠……一起去嗎?克裏斯汀?”海格特說。

我對兩人搖搖頭,把蘋果糖剩下的棍從口中拿了出來。

“如你所見,我是來吃飯的,就恕我不能奉陪了。”

海格特盯着我。

“你早點回去,別太晚了。”

我耐着性子點點頭,對兩人揮揮手。

海格特走向前方,黛兒小姐挽着海格特的胳膊回頭朝我笑了笑。

“再見,克裏斯汀。”

我嚼着蘋果糖看向兩人走去的方向,那是一條與我走的完全不同的路。

我把蘋果糖的棍丢到雲層中,糖棍化為了雲層的一部分,我沒管它,繼續朝前走去。

我坐在行駛平緩地馬車上,回想着剛才遇見的克裏斯汀。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海浪一般的長發在耳邊紮成一個團,過長的部分頭發搭在肩膀,黑色布料的直筒褲,嘴裏含着一顆糖。

他看起來那麽随性,但是為什麽我會覺得他有點落寞呢?張口說話的時候,糖果的味道飄了出來,那一定是蘋果味的吧?

我也想嘗嘗了……

“少爺,您想吃東西了嗎?”

我回神“……嗯,你怎麽知道?”

我的貼身仆人回道:“您與克裏斯汀小姐說話的時候,總是盯着她的嘴唇,我以為您也想吃東西了呢。”

我側頭聽他說話,愣了一下。

“那……”

我舔了舔嘴唇,歪着頭笑了笑。

“明天買點蘋果糖吃吧。”

第 5 章 ☆、四、

我倒了倒錄音機裏的音樂,每一首我幾乎都能演奏下來了,想了一會,鼓起勇氣走到隔壁的屋子門口,父上在床上躺着,玩着人類的游戲。

“……父上……我能用鏡屏錄幾首曲子嗎?”

鏡屏和人類的概念不太一樣,它是一種圓形晶體,是天堂唯一可以與人界相連通的倒映屏,不僅能倒影景象而且還能傳出聲音。

父上抽出一根煙吸了起來,我厭惡的倒退幾步,生怕吸進那些濃烈的氣團。

父上回頭朝我笑了笑“去吧。”

這麽容易就通過‘試驗’的我心下有些驚異,不過更多的是歡喜。我笑了起來,聲音也輕快了不少。

“那我一會再弄,我先出去一趟。”

我在梅裏姑姑家的小花園等了好一會,梅裏姑姑也沒有回來,我閑着無聊,打開錄音機。這臺錄音機是好久之前父上母上給我買的,那個時候他們還是比較願意讓我學跳舞,因為他們知道我喜歡,但是我也不明白,為什麽現在變成了這種樣子。

這裏大部分是古典舞曲,一小部分的探戈舞曲和芭蕾舞曲,甚至還有一點流行音樂。我點了一首芭蕾舞曲跳了起來。

我沒有跳我那支精心準備卻沒派上用場的舞蹈,跳了一只我最喜歡的,只在鏡屏上見過一回的舞蹈。那個舞蹈是一個人類男孩在冰上跳的舞蹈,我無意中發現的,就那麽幾眼,驚為天人。

他用一種很快的速度在冰上飛舞,身姿纖細卻充滿了力量,他的舞蹈比任何一個天使跳的都要美麗動人。如果他是天使,我恐怕就要愛上他了。

我閉着眼,在腦海裏回想他的動作,緩慢的在草叢中範水模山。

一曲罷了,梅裏姑姑還是沒有回來,我失落的嘆了口氣抱着錄音機回家了。

我本來,還想讓梅裏姑姑看看呢。

我回了家,興致沖沖的打開鏡屏,謹慎調着景象。不知怎麽了我感覺到周圍的氣氛怪怪的,我回頭瞅了一眼,父上坐了起來,我心想:我已經和父上說過了,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便放下心,專注的盯着鏡屏。

“啪!”身後的父上将點火器打開,刺鼻的氣味充滿了整個屋子,我捂上口鼻,天知道我最讨厭煙的氣味,但也許是因為別的也未可知。

“你修習好《與約書》了嗎?”低沉的聲音。

我心下一緊,溫吞道“……嗯,都差不多了。”

我能聽見他深吸了一口煙,從床上下來沉默的走出了門“彭!”的一聲把門關緊。

我皺着眉頭,看了門口幾眼,只覺得莫名其妙。

我将錄好曲子的錄音機放回原位。剛收好,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我還沒來得及出門迎接,一陣風刮過,父上氣沖沖的進了裏屋,把煙盒摔在桌子上。我心中惶然,疾步走到門口。只見母上全身緊繃,直愣愣瞪着眼睛。

“你是不是有病?你怎麽的?你看誰不順眼你就對誰摔臉是不是?我就是對你太好了,啊?動不動就對我生氣,我欠你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有毛病?”

躺在床上的父上像彈簧一樣坐了起來,猛地起身“我有病?!啊?我有病你有病?你能聽懂人話不?我給你傳音沒?告訴你告訴你我在正門等你,還是讓我繞了一大圈去了側門。”

母上聽了父上的話幾步沖進內室喊道“我不就是沒看見你傳的音嗎?你至于嗎你?我要是知道了我還分不清正門側門啊?!我說過多少次了你不愛來你別來,我沒求着你來納維亞,我強迫你了?我逼你了?一瞅着我就對我沒好聲沒好氣,飛的像魔怔了似的,讓你慢點別撞着人,你還不樂意了?!”

我跟在母上身旁拉着她的手“別吵了……”

父上抓過煙盒,開火點了根煙,濃重嗆人氣味堆滿房間。母上見父上不說話,依依不饒起來。

“你不樂意,你憑什麽不樂意?!我還不樂意呢!你把氣撒別人身上你有理了是不?啊?別人就得依着你,就着你,哄着你,人家憑什麽都聽你的?你別跟我整這麽一出!一生氣就這德行,一天他媽他媽的你罵誰呢?!”

“我罵你怎麽了?!”父上突然将打火器“啪!”的一下狠狠摔在地上。母上也氣急了,把兜子掄了出去。

“你罵人有理了?!啊!憑什麽啊?!憑什麽你罵我媽,我媽欠你的西蒙·納維亞?!”

“我就是願意罵怎麽的了?!你別跟我整這一出,像你受了多大委屈了似的!”

“我受了多大委屈你不知道啊西蒙·納維亞?!你摸摸良心你怎麽好意思?!你就是狼心狗肺,你記着我的好了嗎?!那些陳年舊事我都不樂意提了!你還跟我說這些?白眼狼啊納維亞,我艾琳娜欠你的?是不是?我和你在一起這麽多年……還換不回你一句好是不是?!!”

母上大喊着,眼眶通紅嘴唇發抖,我拉着母上,生怕什麽東西突變。我臉上不知何時,淚水肆溢橫流。我害怕極了,恍恍惚惚的想着:這又是一場不知因何而起的鬧劇。

“……咱離了吧。”母上說。

羽化後的天使可以分離,意味着在一起的時光間所有的羁絆扯開,最令人擔憂的,是低級天使不知何時就會碎裂的天使印章。分離的天使,天使印章碎裂的幾率放大的倍數讓人咋舌,但是還是會有許多癡男怨女不惜代價也要分開。

大抵是,真的忍受不了了吧。

父上嗤笑一聲,在沉靜的內室顯得更加諷刺可笑“我憑什麽離啊。”

“有什麽繼續的意義?”

“呵,有什麽意義我不知道,反正我不離。”

母上氣得發抖,土的掙脫我勸阻的雙手疾步向前。

“啪!”

脆生生的一聲。

我有記憶以來,吵架的日子近乎默寫《與約書》的規律,快成了常性。只要是氣氛太和諧了,那麽小心,意料不到的事情就要發生了。母上是個不服輸的人,每每吵架父上母上扭作一團,我的眼睛裏就裝不下其他東西,全是痛苦與壓抑。

我見不得……

我見不得……

我真見不得父上打母上。

這樣的場面,和耳邊的嚎叫怒罵聲,是我此生永不想回憶的光景。

他們口口聲聲說着,我不要參與,不要管,而我又怎樣能不參與?不要管?

父上愣了,眼睛忽凸死死盯着母上,面容猙獰,聲音顫抖。

我真應該讓他們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

“……你打我……啊?你打我啊?!我今天不……我不姓納維亞!!”

“你弄死誰!你弄死誰啊!!”

一片混沌。

我好想瘋啊。

我好想聽不見啊。

我好想看不到啊。

我沖過去抱住母上,叫着別打了別打了……哪裏有用呢?

我拼盡全力把母上拖到一邊,擋在父上面前。父上從母上身上移開視線,盯着我大吼。

一瞬間,頭暈目眩。

“都怪你——!”

那是我短暫的一生,永遠忘不掉的景象。

我想哭,又想笑,卻不知哭什麽,也不知笑什麽。

我直蹬蹬的退到我的房間,失魂落魄,坐在床上,像死了一樣。淚水那麽澀,一滴滴跌落在地上。

都怪我……?

都……怪我?

都怪……我?

我……我做什麽了?

我做了什麽?

我捂着臉,抓着頭發,彎下腰,口腔苦澀,胃中反惡,蜷縮起來,身體痙攣。

都怪我……

都怪我……

既然都怪我……

為什麽要生我?

我在夢中驚醒,瞳孔盯着天花板,黑夜裏,輕輕笑出了聲。

我怎麽想起這些?

不知過了多久,母上推開房門“西西,起床了,去教堂了。”

我應聲而起。

那次吵架,找來了七大姑八大姨,最終以我低頭對父上道歉結束。後來,父上說,他忘了我事先和他說要用鏡屏,見我不用心修習才對母上生了氣。

七大姑八大姨安慰父上,對我說。

“你父上也不是故意的,你早點承認錯誤不就好了嘛?”

我一直忍着,直至現在,他從未與我道歉。

就像不曾發生。

之後的日子依舊平靜,假期結束了,這天是我去嘉比裏拉教堂報道的第一天,早餐時父上問。

“用我送你不。”

我搖頭。

這日子雖然平靜,但我知道,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什麽也拼不回來,如同我年少無邪的笑容,和曾經溫馨的時光。

我淡漠的拒絕父上的詢問,一個人走向遠方。

我們再也回不去。

即使有人不明,有人明了。

“哈啊……呼……”

窗外的陽光早早的伸進了屋子,金色的、明亮而冰冷。我用手杵着臉,睡眼惺忪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呼啊……嗯?”

布麗特利推了推我的胳膊,小聲的告訴我已經開始默寫《與約書》了。我懶洋洋的動着筆,又打了一個哈欠。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上了嘉比裏拉教堂,我好像就患了嗜睡症。今天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然正午,上自修課的時候哈欠連綿不絕,導致嬌拉聖修惡狠狠的瞪我好幾眼。對了,這個嬌拉聖修是我一科一組的主管,她所有的頭發紮成一個大團子放在腦袋頂上,全身上下被黑色的蕾絲裙包裹的嚴嚴實實,好似不知哪來的巫婆。

我這個姿勢累了,換成胳膊搭在桌子邊上,下巴墊着胳膊的姿勢。

嬌拉聖修是個嚴肅刻板的女人,是看不慣我這種不學無術的天使的,以至于我天天遲到,她也不會管我。不過這樣正好,我也不想看見她那張臉。

我分到了嘉比裏拉教堂的一科一組,露伊西是一科四組,海格特呢,他去了嘉比裏拉隔壁的葛羅瑞亞教堂的一科一組。我半擡着眼,想着:據說葛羅瑞亞教堂更靠近靈之流,聖修的素質比嘉比裏拉好多了……可是學費也貴啊,再說嘉比裏拉是我們薩斯頓最好的權級教堂,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

想着想着,又來感覺了,我緩緩擡起手又打了一個哈欠。閉着眼睛擡起手時,手打到了臉邊頭發上綁着的羽毛,我連忙睜開眼睛,羽毛剛好飄落在地上。

我矛盾着怎麽一個趕巧就把它打掉了,想彎腰撿起來的時候一陣膩人的香氣湧來。

一只黑色的高跟鞋邁了過去。

我直勾勾的盯着嬌拉聖修的背影,扔下筆朝她豎了個中指,起身撿起羽毛走了出去。

還好羽毛沒随着她飛起來。

“……哎……克裏斯汀?”

上天臺,睡覺去。

我在天臺仰躺着,手墊在腦袋後面,另一只手把玩着那根羽毛,讓它轉過來轉過去。

“如果有事的話,帶着羽毛到唐頓莊園找我。”

我想起楚爾斯的那句話,翻了個身,側躺着。

那天離開舞會,我帶着羽毛去了露伊西家,沒看見他,想了想去了梅裏姑姑那,果不其然,他在那裏。

他坐在玫瑰小花叢前安靜的哭,旁邊坐着梅裏。他這樣,受了委屈傷了心,總是會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安靜的哭,最常來梅裏姑姑家,我早就知道。

像個小姑娘。

我這種大大咧咧脾氣奇大的人,實在不是一個好的聽衆,而梅裏姑姑待人溫和如水,比我強得多。盡管現在我、露伊西和海格特不在一個組,晚上還是在一起走的,只不過海格特好像更忙了,三天兩頭的‘告假’。露伊西則是上了權級教堂後,好像就沒有笑過幾回,感覺終日悶悶不樂,面對我們時勉強露出輕松的表情,看起來真是累極了,因此他去梅裏姑姑家的次數多了起來。我倒是想問問他怎麽回事,又不知怎麽開口,簡直心有餘力不足。他總說他的組的主管西西裏聖修,聽說是個嚴厲的女人,我曾經見過幾回,那女人長長的頭發微卷,小矮個,穿着厚厚的高跟鞋,圓臉大眼,瞪人的時候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了,似乎最喜歡花花綠綠的衣服裙子。

我見西西裏那兩回,一次是訓人一次是差人給她買午飯,不過我看見她那時候應該都是上課的時間呢……

我直腰坐起來,把羽毛編進頭發裏,慢吞吞的移向教堂門口。

晚鐘快響了。

我在教堂門口等了一會,海格特找人告訴我他今天有事不來了,我表示知道讓那人回了去。那人離開後,露伊西姍姍來遲。

他面上平靜且淡漠,我卻感覺到他那樣失落和憤怒。

走了一會,露伊西道“海格特呢。”

“他說他有事,不來了。”

我斜眼觀察露伊西,露伊西的嘴角拉出一絲弧度。我看他心事重重,忍不住開口。

“你怎麽了。”

露伊西聽到我說話,本來僵硬的身子終于裂了一條縫隙。他用手擋了擋眼睛,淚水就那麽從指縫中流出。

“……沒……沒什麽好說的,真的,我其實一點都不想哭。”

我停下腳步“我想聽聽,露伊西。怎麽了?”

露伊西吸了口氣,沉默了會道“我們堂的西西裏聖修,你知道吧。”

“嗯。”

露伊西放下手,笑得諷刺。

“人家都說,他是個負責任的聖修。是啊……真是個負責任的聖修呢,像我這樣糟糕天賦的天使,何德何能讓他把如此好的天賦喬放在我旁邊呢?你知道吧,那個雷歐教堂的喬啊,我們一起,坐在倒第二排……她還特意找到我,對我說‘你修《與約書》修的不好,我把喬放在你身邊,你多多向他學習。’我向他學習?呵,學習怎樣睡覺、怎樣勾搭姑娘嗎?我、我簡直不知道西西裏聖修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麽東西!只是這樣也就罷了,這兩天不知抽的哪門子的瘋,把喬放到了第一排,她以前說‘天賦再好品德不行也沒有用。’她說完的話當潑出的水嗎?最後把和我一樣糟糕天賦、陰陽怪氣的托馬斯放在我這……我這是什麽?垃圾桶嗎?!她厭惡誰、讨厭誰、看不上誰、就往我旁邊扔,把我、把我當成什麽?!這算什麽?……這算什麽啊!”

露伊西嘶啞着嗓子,因為憤怒臉頰一片浮紅,他貌似感覺到自己失了儀态,猛地捂住臉。淚水還是不停的流。

“她看不上誰就折騰誰,脾氣古怪難惹、□□一樣……沒有什麽事就對我們大呼小叫,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沒用、實在是沒有用,我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露伊西拿出手絹擦了擦臉,深深呼了一口氣。

“她明明……明明是聖修啊,不是知書懂禮、寬厚待人、為人着想的象征美好品德的天使嗎?怎麽……怎麽會這樣呢?怎麽能這樣呢?我、我抱怨……是沒有用的,我感到傷心難過……卻也是一樣、一樣沒有用的啊……”

我無法回答這這個問題,也不知道怎樣回答露伊西。夢幻的想,當我們這些低級天使受苦受累受委屈的時候,誰在意我們?神嗎?如果神真的在意我們,他在哪裏呢?神說:衆生平等。這是真的嗎?可是為什麽,我身邊明明有那麽多人在受苦呢?難道我們現在這樣,真的不是被神抛棄了嗎?

“還有一個天使,十分出色的天賦……笑容似光,不幸的是,惹怒了西西裏聖修,被丢到最後一排了……我們這些低級天使啊,一個個瑟縮得鹌鹑一樣,堂裏的氣氛,壓抑沉悶……沒人敢忤逆她……”

露伊西的眼無神的看向遠方,頹然沉寂。

“我被束縛着……什麽時候……才能自由。”

我如何自由?

露伊西的淚早已停歇,面上留下淺淺的印記。

“算了,別想了,克裏斯汀。”露伊西輕輕的對我搖搖頭。

“謝謝你讓我說說話,我們該分離了。”

露伊西朝我揮揮手,我點頭慢慢飛離了。這些事情,我無能為力。

露伊西轉身走了幾步,站定,緩緩側過身,凝視克裏斯汀離去的背影和發邊那支飄忽的羽毛。

那支羽毛……不是克裏斯汀的……

露伊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想起克裏斯汀的流言蜚語。

難不成……是楚爾斯的……?

露伊西平靜失意的想着什麽,眼中一片迷茫,忽的臉色微變勾起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說不定……只有你是自由的,

克裏斯汀。

我到了梅裏姑姑家,屋內卻空無一人。

房間安安靜靜,沒有什麽人氣。我奇怪的眨了眨眼睛,推開後院小花園的門,推門的時候花園裏傳來挖土的聲音。

花園裏,梅裏姑姑一身白色的碎花裙蹲在地上,拿着小鏟子刨土,一個花坑旁一小堆土,梅裏姑姑眼靈手快,已經挖到最後一個了。

“梅裏姑姑,你幹什麽吶?”

梅裏姑姑回頭,見我笑道“露伊西,渴了嗎?房間裏有水。我呀,準備再種一批玫瑰花。”

“再種一批?”

“是啊,先前那批種的不好,枝黃、葉差、花也不飽滿。這回好好種種,興許能好好活着呢。”

梅裏姑姑将包根的玫瑰拿了過來,拆開包裝紙,一株一株的種下,我也上去幫忙。

梅裏姑姑用手捋了捋垂下的發絲,笑意盈盈。

“看吧,哪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大不了是從頭再來,是吧,露伊西?”

“呼嚕——!”

梅裏姑姑拿着噴壺給玫瑰澆了水。水滴在玫瑰花瓣上流動着,反出晶亮的光,紅色的玫瑰仿佛灑了金粉,波浪似的在空中搖曳。

“露伊西,我想看你跳舞了。”

梅裏姑姑笑着,給我挽起頭發,把房間裏的六弦琴拿了出來,流暢的撥了一個小調。

我望着新種下的玫瑰,緩緩的點點頭。

“好。”我明白梅裏姑姑的用心良苦,沒有拒絕。

跳舞的時候,不經意的轉頭看見那叢玫瑰,那叢新種的玫瑰,好似真的代替了舊玫瑰,走向了新生。

第 4 章 ☆、三、

我剛想定睛瞅瞅,懷中的衣服盒子順着我的身體傾向倒在一邊發出“彭”的一小聲響。幾乎與此同時,天壇一邊的樹葉“嘩啦!”一聲,等我擡頭再去看時已經空無一人了。我扒開面前的樹枝,連那人的衣角都沒看見。我疑惑的望了一會,什麽也沒發生。甩甩頭,按捺下心裏的不解又睡了過去。

……

我……在哪?

一片白茫,有什麽東西纏着我的身體蜿蜒而上。我似乎傻了一樣,一動不動的接受着什麽。

接受什麽呢?

我的指尖顫了顫,那東西壓在了我胸口,突然不知怎麽,我好像能動了。我擡起手摸到胸口,發現……

那東西是一只手。

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甚至還有一點安心的感覺。那只手不是很清晰,卻能明顯的感覺到。那只手好像發現了我的動作,翻過來蓋上了我的手,就在這時,仿佛有一個人在我身後擁着我。他的頭放在我臉邊,下巴抵着我的肩膀,我只能斜着眼珠去看他。視野裏他鉑色的發絲傾瀉,灑滿我一身,那發絲泛着銀色的光芒。

光芒……

“嗯……唔。”我昏頭轉向的醒了過來,就像睡覺時沒呼氣一樣。費力的喘了一會,發現陽光大盛近乎夕陽西斜了。

我用手使勁揉了揉腦袋。

怎麽一覺睡醒感覺世界都颠倒了呢?

我伸伸懶腰,發現身邊聚集了好多傳音羽,海格特的比較多。我一一點開聽到最後一條的時候震驚的發現今天晚上就是畢業舞會了!

怎麽會這樣?

那天我們一起回家,離畢業舞會還有六天,我在家呆了三天,第四天出來的,這我一覺……睡了快兩天??

簡直長睡不醒新技能啊!再也不用擔心有課不願意上該怎麽辦了!

我和海格特站在人群的裏圍,觀看中央小舞臺上的主持人說開場白。我擔憂的抱着雙臂,不知是為還沒來的克裏斯汀着急,還是為一會要上臺表演而緊張。

我點了點海格特的肩膀,在他耳邊小聲道“克裏斯汀,還沒有來呢。”海格特扶起額頭“他又上哪裏去耍了吧,反正也不點名。這小混蛋坑死我了,我的禮服在他那,要不是我有備份,那可就糟了。你別管他了,到吃的時候他保準來。你安心準備跳舞去吧。”海格特拍了拍我的手,把我推了出去。我回頭朝他笑笑,跑到後場去了。

這次的舞蹈已經準備很久了,還沒進階的時候聖修就組織了人計劃。這段舞是群舞,我提了一個在舞中間可以穿插幾段獨舞的建議,令人開心的是它被允許了,我也因此得到了一小段獨舞。我為了這一小段獨舞,私下看了許多人界的素材,整天思來想去。若是今天能圓滿也就不枉費我的心血和努力了。

我趕忙到了後臺,卻看見布麗特利一臉嚴肅的思索着,一旁幾個參加舞蹈的成員嘈雜的說些什麽,氣氛十分緊張。

我有點局促不安,小心翼翼的走到布麗特利身前詢問道“……發生什麽了,布麗特利?”

布麗特利才看見我,嘴弩了弩道“我們沒料到舞臺這麽小,原計劃六人舞可能施展不開了。”

“什麽施展不開啊!根本就跳不下!你看那舞臺才多大點,真是的是誰管場景設置的?排練廳怎麽能和這設置的不一樣?”

“這能上去幾個人?估計跳跳就掉下去了吧?我可不想出這醜。”

“……大概能上五個人?”

“你得了吧!我看四個人都夠嗆。”

“……”

“怎麽着也得下去一個人。”

布麗特利靜靜的聽他們說着,一臉沉默。我咬着下唇,心裏忐忑極了,連說話都不敢開口。

“要不露伊西你下去吧,我看你臉色不太好,而且你那段獨舞和我們不太搭調。”

我似乎停了呼吸,眼睛滞澀的看向對我說話的人。他的臉是類似鵝蛋型的,眼睛彎彎的,睫毛卷翹。一笑的時候機靈又精巧、開朗又迷人。他叫克萊爾,是聖修拜托的協者之一。

我看着他的淺笑,只覺得內心一片寒涼。

我有點顫抖的開口,聲音有些微妙的變調“是嗎……那,真是不好意思……”

“诶呀!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身體不太好就別逞強,以後還有機會的嘛!”

“是啊,你就不用擔心了露伊西。”

“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我笑了笑,感覺臉都僵硬了,我苦澀的發出細細的一聲詢問“布麗特利……”布麗特利沉默的眼睛看着我,似乎剛要開口,一把就被別人拉走了。

“別發呆了布麗特利,再不換衣服就來不及了!”

然後我就看着他們,從我視野裏消失了。

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我的腦子裏控制不住的想着,布麗特利是另一個聖修拜托的協者,我在他們之中只是個……只是個……

我又想起了那天聖修對我說過的話。

“露伊西你去看看克萊爾他們有什麽忙要你幫,你也會跳舞是吧。”

後臺很安靜,暫時沒有任何人的聲音,這個屋子也空蕩蕩的。我退了幾步靠在了牆上,承受不住的渾身發抖,用手拼命的捂住嘴不讓它發出聲音,然後我的視線一片模糊。

我只是個幫忙的……現在……我礙事了……

所以,就不需要你了。

“海格特——!”

我朝一身準備的精致的海格特大喊一聲,完全不在意被我吼聲吓得一激靈的衆人。

我氣喘籲籲的跑到海格特身邊,海格特一如既往的表露出嫌棄的表情。

“你怎麽才來……不,你來早了,還沒吃飯呢。”

“哈啊?……呼……露伊西呢?節目還沒演吧?”

問到這,海格特略帶遲疑的搖頭“……很奇怪,他們的表演早開始了,可我一直沒看見露伊西。”

“啊?!”我道。“他不會出事了吧?”我拍了拍胸口,伸手拿了一杯果汁幹了。海格特盯着舞臺看了一會,緩緩道“應該不會……”

“海格特。”

一個男子裝扮的天使走了過來。他穿着做工講究的銀色西服,茶色的頭發整整齊齊的梳在後面,瞧起來紳士極了。海格特身着女士靛藍□□丁魚尾裙,露着光裸的後背,兩人站在一起堪稱金童玉女。

我不着痕跡的移開目光。

那人是塔西亞·阿納斯。

“我的父上想見見你,并且一會我能請你跳支舞嗎?”

海格特禮貌的微笑“當然可以。”

我把張開的口又閉了回去,望着遠走的兩人皺了皺眉。

我和塔西亞這種人,完全不搭調,連說話都嫌。

我又看了看臺上的舞蹈,一會的功夫就結束了,嘈雜的人群漸入平靜,叫喊着“素素”的呼聲也聲音漸小,主持人大聲的說着過渡的華麗言辭,我也沒心去聽。

我向後臺走去,在人群中尋找着露伊西,不知道什麽活動開始了,大廳中所有人發出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我不經意的轉頭一瞥,看見一個人饒有興味的盯着我,然後覺察到我的目光,笑了。

“——熱烈歡迎楚爾斯·斯萊德殿下的親臨!請決定您今天的舞伴,請問您的選擇是——?”

卡羅爾·素參加過無數次類似這樣的舞會了,但沒有一次像這回這樣緊張。剛才在臺上跳舞的時候,他看見楚爾斯殿下姍姍來遲,站在中央黑暗的位置,優雅的掃視了一圈臺下的天使,看到他自己的時候,他差點跳錯了舞步。然而楚爾斯殿下就那樣平靜的看過去了,卡羅爾不知道怎麽,看着那樣明明禮貌得體的楚爾斯殿下,卻覺得他漫不經心。

好像沒有什麽他在意的事情一樣。

但是很快,這種狀态被人打破了。卡羅爾驚異的看見楚爾斯殿下笑了起來,不是剛才那樣謙然合理的微笑,而是眼眸被點亮、充滿興致和趣味的笑容。

楚爾斯殿下筆直的走向目光所在的地方,周圍的人知趣的退開,讓楚爾斯殿下站到那人面前。

然後薩夫諾就傻了。

他端着酒杯的手不停的哆嗦,心像要從身體裏蹦出來那樣鼓動着。他本來那天說和楚爾斯殿下跳舞,只是信口胡謅,沒想到親臨的楚爾斯殿下真的會選他做舞伴!

正想着要不要告訴楚爾斯殿下他去換身女士禮服,楚爾斯殿下傾了傾上身,同時伸出了一只手——對他身邊說。

“May I”

薩夫諾猛地一回頭,發現站在他身邊的人竟然是克裏斯汀!

衆人嘩然。

誰不知道格蘭仕教堂的克裏斯汀纨绔是出了名的!

進修敢和聖修吵架,無緣無故遲到早退,在主聖修演講時公然睡覺!

簡直是教堂的敵人,聖修的克星!

我看了看眼前這人伸出的手,又瞅了瞅旁邊張着大嘴的薩夫諾,冷着臉怼了怼他。

“他說什麽玩意?”

薩夫諾瞬間回神,還是有點呆愣的回答“……殿下說的是英文,意思是‘請和我跳舞好嗎?’……”

我禮貌的搖頭“抱歉,我不會跳舞,我有急事,失陪。”

人群騷動。

多數天使不是因為楚爾斯殿下被拒絕了而感嘆,而是抱怨克裏斯汀不識時務,更為他們又有機會了而興奮。可惜的是,楚爾斯殿下再也沒邀請別人,在大家遺憾的眼神裏施然退場了。

我一溜煙的跑到後臺,看着漆黑無人的房間嘆了口氣。

看來露伊西不在啊……

那他去哪了?

我不死心的挨個房間找了一圈,發現真是一個人也沒有,只能退了出來。

“布麗特利,你看見露伊西了嗎。”

出了後臺,碰巧瞧見布麗特利,我上前問道。

“沒有,他不在會場中嗎?”

我之前找了一圈,并沒有發現露伊西,我又問道“露伊西這麽重視這次舞蹈,但是他剛剛好像沒有上場。”

“他……臉色不太好。”這人我見過幾回,叫克萊爾。

“是啊,我們看他身體抱恙,所以就沒讓他上場。”

我用眼神問了問布麗特利,布麗特利靠近我,沉默的說道“你應該問問露伊西。”

我看着布麗特利的臉,應聲點點頭,轉身走了。

“呵,他以為他是誰啊,什麽事他都管,怪不得一天這麽閑。”

“別說啦,他大抵腦子有坑吧……”

布麗特利沉默的喝了口酒。

等我走出會場的時候外面的天色早已沉了下來,星點月光灑下,落在一個身着燕尾服的男子身上。

他半長的黑發迷離的散發出大海的幽藍,紫色的眸子恬靜的望着前方,嘴角泛着悠然的笑意。

楚爾斯·斯萊德。

我略微疑惑的看着他,這人似乎在等我的樣子。

“您有什麽事嗎,殿下?”

這人給我的感覺非常奇怪。

楚爾斯緩緩聳了聳肩。

“不,是你有事。”

他從上衣口袋裏抽出一支羽毛別在我的禮服上。

“如果有事的話,帶着羽毛到唐頓莊園找我。”

我奇異的沒有怪這人離我過近,也沒有阻止他的動作,只在他說完話了後表示感謝飛離了。我飛在空中拿着那根羽毛,一抖手差點把它丢出去,想了想還是放在衣服上了。

楚爾斯望着克裏斯汀的背影,笑意迷漫。

克裏斯汀啊,我忠實的信徒嗎……

楚爾斯伸展出象征熾天使的六翼離開了會場。

真是意外的收獲,他一定會來找我的。

第 3 章 ☆、二、

我在房間裏整理買來的人界書籍,準備重新放在一個位置。因為進階成為了權天使,不更加努力的話晉升勝子階級是很費勁的。

房間的門突然開了“西西你在做什麽?”

我微微的皺起眉頭“母上,我說過好多次了,請敲門等我做出回應你再進來好嗎?這是我的屋子。”

母上毫不在意的說道“什麽你的屋子,你都是我的。”

我把書撂在桌子上“我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母上白了我一眼走開了“什麽你自己的,我不是你母親?出來吃飯。”

我煩躁的看向窗外,氣悶極了。

“你現在是權天使了,該收收心了。”吃飯的時候父上說。

“我知道。”我平淡的回答。

“你以後就不要想着做什麽舞蹈家,學人界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把心思放在教堂上。”

我拉下臉。

“我當舞蹈家怎麽了?”我憋着一口悶氣。

“你哪來的那種天賦?”父上擡眼看了我,又繼續說道。

我抿抿嘴唇“可是,我明明跳得很好啊。”和我年齡相仿的天使比。

“那是你自己認為,你能和卡羅爾·素比了嗎?”父上不說話了,母上接着來。

“不是我自己認為的……”我喃喃着說,憋氣委屈的滋味讓我難以下咽。

明明就有很多人說我跳得很好的,我為什麽不能做舞蹈家?

“你的想法都不是正路數,好好從權級往上升,升到勝子階級出來當一個傳訊天使多好啊。”

“那有什麽好的啊?!”我受不了了,大聲質問。

母上盯着我“你要是真有那天賦早就有名了,何必等到現在?再說咱家供不起你去做什麽舞蹈家。”

正規的教書都是從人界傳來的,衆所周知人類的的知識類書籍總是有着特別高昂的價格,像我們這種低級天使的家庭根本負擔不起。

我難過的靈體都在波動,眼中止不住的流下東西。

“我、我不需要你們給我買什麽東西,我可以自己學。”

母上把手中的事情放下,瞪着我“你別露出那種奇怪的神情,你能不能聽點話?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們嗎?”

父上一旁吃着飯,速度都變快了一拍,我知道那是生氣的表現。我看着這樣的他們,心中充滿絕望。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又是這樣?

我來理解你們,誰來理解我?

我放下餐具,轉身正要開門出去,身後的母上一把拉住我。

“你去哪?!”

“我要出去!”我哭喊着。

“你沒把話說完不準出去!”

我使勁推搡着母上,她的力氣比我大多了,一度使我脫不開身。

“說什麽話?說什麽話?!沒什麽好說的!”

“什麽沒什麽好說的?!我辛辛苦苦養你這麽大,你就這麽對我說話?!”

“我怎麽對你說話了?我說什麽了?!”

我睜大眼睛,不敢相信母上竟然能說出如此無情的話來。母上的脾氣很強硬,父上又是一個死犟的人。每次他們吵架我都不堪承受,我根本不明白他們之間因為一點小事有什麽好吵的,更不明白我們之間有什麽好吵的。每次母上因此而哭泣,本害羞不擅于安慰他人的我那次沒有安慰她?哪次我沒有勸過他們?結果根本沒用!我從來沒求過他們什麽,從來沒要求過什麽,她怎麽能說出這麽傷人的話來?!

我快氣瘋了,一邊的父上摔下餐具,走進屋內,看他的樣子我就知道又去吸人界購來的廉煙。我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簡直心死。

我曾經知道堂上有些天使也會偷偷購買人界的煙,我問過他們這些煙怎麽分等級,其中一個天使吊兒郎當的說。

“當然是越貴越好了。想那十幾個德珍幣換來的,吸着讓人想吐;幾十個德珍幣換來的,感覺過得去。要是幾百個幾千個德珍幣換來的,那可就不一樣了,和晉升飛天的感覺差不多,有過而無不及!”

我當時聽他所述,想起父上的幾十個德珍幣換來的煙,說不清是什麽滋味。我倒也很佩服我自己,吵架的時候一瞬間還能想出這麽多事。

我朝母上近在咫尺的臉哭訴。

“你放開我……我要出去!”

“不行!你把話說明白!”母上大力拉扯着我,我不敢用太大的力氣,只能死死拽着門。

“你別拉我別拉我!放手!放手啊!”

母上突然放棄了一般,一把拽開門。

“你出去吧!”

我看了母上一眼,猜測不出母上的心思,不回頭的跑了出去。

我輕車熟路的跑到梅裏姑姑的家,看見她安靜的在屋子裏裁剪衣裳,跳動的心平和了不少。我拿過修剪花枝的剪刀,幫她整理花園裏的玫瑰花叢。

梅裏姑姑輕輕的走了過來。

“親愛的,發生了什麽事?”

我坐在小板凳上,仰起頭看了看梅裏,茫茫默然的搖搖頭。

梅裏姑姑也不再問了,靜靜的坐在我身邊。我看着那無論精心飼養了幾次都在不适宜地方生存而枯萎的玫瑰,淚水橫流。

求而不得。

梅裏看着露伊西遠去的背影,無聲的嘆氣。

上午寧靜的街道邊,一戶房子的大門緩緩開了一條縫,靜置了一會一個人影身手敏捷的展開翅膀飛了出去。

我松了口氣,在天空中飛着,心裏恨得牙癢癢。

離應該去拿衣服那天過了好兩天了,我一直憋在家。薩夫諾最近不知抽了哪門子的瘋,天天跑來騷擾我。今天終于得了一個空,麻利的從家裏跑了出來。因為我真害怕,我再看見他時會把他……

胖(不)!揍(成)!一(人)!頓(形)!

我落在梅裏姑姑小花園的門口,從小徑望去,房門半開着。我走了過去正奇怪是不是來了什麽人,就聽見屋中一陣拉扯的聲音。

“天使長……你……!”

“只是為我量一下尺寸,不過分吧?”

門內一個身穿教廷象征聖潔的制服男子扼住梅裏姑姑的手腕,言語輕佻。梅裏姑姑扯着男子的袖子緊繃着臉,皺着秀氣的眉頭。

“請您放開我的手……羅賓。”

“別害羞,小安德莉亞,我是一個紳士,是不會做出粗魯的……”他的話沒說完,身體形成一種奇異的形狀拍在了後花園的欄杆上。

我只踢了一腳,覺得不夠滿意,飛身落在男子倒地的地方。在他還沒怎麽反應過來的時候将幻化的劍抵在他心髒的位置。

鬼知道他是什麽天使,總之心處是個靈體濃郁的地方,威脅這裏沒錯的。

我盯着那個天使。梅裏姑姑才反應過味,兩步并三步的跑到我這邊來。那天使也終于捂着發紅的臉回過神,呲牙咧嘴的朝我大叫。

“你是什麽東西,竟然敢打我?!”

我面無表情的剛想一劍捅進去,梅裏姑姑桎梏住我的手肘“克裏斯汀!快……把劍放下!”

我略微疑惑的微微轉頭。

“你在幹什麽?”

梅裏姑姑急的一頭冷汗“快點放下呀克裏斯汀!羅賓是切利的天使長……”

“我不能殺他?”

梅裏姑姑驚恐道“殺戮是堕落的表現克裏斯汀!你在想些什麽?!”

我慢吞吞的“哦。”了一聲,放下胳膊。羅賓扶着腰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他不是戰鬥類型的天使,身體脆弱的可憐,經我這麽一腳,估計得修養好一陣子了。

“你、給我等着!你是叫克裏斯汀是吧!我記住你了,羽化日沒你的份了!梅裏!想從我這打聽亞倫的消息?沒門!”

羅賓跳着腳飛了,我不屑的瞧了一眼他的背影冷哼一聲。

天使長?這種水平?

“羅賓大人,羅賓……诶。”梅裏一臉欲言又止,最終一臉愁容的嘆了口氣。

梅裏姑姑把我拉回屋子裏,關上了門,擔憂的對我絮絮叨叨。

“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不讓大人省心呢?我最多被他欺負幾下也就完了,你這麽一鬧下回我怎麽讓人家幫我做事?還有你這動不動就揍誰的性格,能不能收斂點?羅賓是個口風不嚴的,他要是往哪個大人耳邊吹了口風,把你抓走怎麽辦?你是孑然一身了,但你能不能想想我心情?”

我拉着個臉,擰着頭發,木然的聽着梅裏姑姑唠唠叨叨。

“我……我知道了行不行?你歇會喝口水好吧?”

梅裏姑姑瞥我一眼,坐在椅子上歇了口氣。

“那我問你,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你怎麽辦?”

“當然是上去弄死他了。”

梅裏姑姑重重放下杯子“合着我剛才說的都沒用啊?你……”我實在是被她啰嗦怕了,大喊一聲“啊呀!反正我是接受不了!誰要是讓我不順心了我就弄死他,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想法我今天要是不來誰知道那個二百五天使長會對你做出什麽事來梅裏姑姑你最溫柔最美麗最可愛了一定不會再說教我了對不對而且我今天是來拿衣服的拿完了我就走放過我吧!”

我抱着頭蹲在門口,準備梅裏姑姑再開口唠叨的時候箭步沖出去。

梅裏姑姑無奈地搖搖頭“行了,我不說你了。衣服在櫃子裏,第一盒就是,你拿走吧。”

我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打開櫃子拿出盒子,趁梅裏不注意兔子似的跑了出去。

“哎!你幹什麽去,怎麽跑了?”梅裏姑姑喊着。

廢話!欲擒故縱這招誰不會啊!我以前被你用這招騙的還少嗎?讓我幹完了正事再來唠叨我,才不給你這個機會呢!

“你這孩子……告訴露伊西再過兩天拿他的衣服,我還沒做完呢……”

我帶着衣服溜溜達達的走了回家,快到家門口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得躲着點薩夫諾,便先繞到對面的街上,卻看見一堆人圍在我房子的周圍。

那些天使圍成一團,遠遠傳來薩夫諾的聲音。人群攢動間我看見那個叫羅賓的天使長的臉。我挑眉。

這是懷恨在心找人守株待兔準備輪我然後正巧遇見趕來的薩夫諾了?這羅賓辦事夠麻利的呀,跟我一樣有氣就得出呀。做正經事的時候有這心好不好,怎麽這種事這麽睚眦必報的?

我躲進一旁的陰影裏,觀察着他們。

“你是什麽人?克裏斯汀的親戚?”羅賓說。

他什麽眼神啊?薩夫諾長得這麽醜怎麽可能是我親戚?

“我、我、我、是……他、他……”薩夫諾不知所措道。

……他什麽時候能改改一緊張就結巴的毛病?

“他情敵!”

……啊?

“情敵?”

我喜歡誰?我怎麽不知道?

但是羅賓顯然不相信,又問“他喜歡誰?”

薩夫諾:“……”

我看他這副樣子,要是回答的不好,指不定羅賓怎麽折磨他呢。我心想:薩夫諾我會記着你替我扛着這頓打的,看看如果打的重的話我幫你追海格特。

一邊的薩夫諾內心一臉蒙逼。

“你不會連喜歡的人的名字都忘了吧?你果然在騙我!”羅賓迅速的給他的跟班使了個眼色。

“楚、楚、楚、楚、楚爾斯!”薩夫諾被逼狠了,止不住的開始哭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嗚我真的是來找他算賬的請不要打我嘤嘤嘤嘤嘤嘤嘤嘤!”薩夫諾捂臉痛哭。

天哪,我手癢了怎麽辦?

“楚爾斯?哪個楚爾斯?”

“就是、就是、那個楚爾斯·斯萊德呀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羅賓聽見薩夫諾的回答抽了口氣,神情也不像剛才那麽放肆,他轉了轉眼珠,陰沉道。

“別逗了,你們只是低級天使,怎麽可能見過楚爾斯?你在騙我。”

薩夫諾慌忙起來“沒、沒有呀嘤嘤嘤,我我我們教堂正值進階季,有很大的畢業舞會,是好幾個教堂聯辦的!楚爾斯殿下已經提前來了!我知曉克裏斯汀是楚爾斯殿下的狂熱粉絲,想今天給他下戰帖,看看誰能在畢業晚會上和楚爾斯殿下跳一支舞,誰知道他不在家嗚嗚嗚嗚嗚嗚嗚!”

我的天,薩夫諾說謊話都不打草稿!還行,幾百年追對象的花言巧語沒白練!

羅賓旁邊的天使上來在他耳邊說了什麽,他點點頭朝薩夫諾揮了揮手。

“你走吧,你父上丹尼爾和我有些交情。”

薩夫諾聽完走的時候虛脫得差點左腳絆右腳。

“謝謝謝謝謝大人!”

我見薩夫諾飛走了安下心,抱着衣服盒子也離開了。

看羅賓的樣子是不打我一頓就不罷休,我還是找個地方躲躲吧。

去靈之流。

靈之流是繼諸神之黃昏後從世界樹枝頭的第一片葉子流下的神力之河,是上帝消失後寓意保佑的信仰之流。它自上到下從三個階級世界奔流,衆天使都能得到神力的眷顧,離靈之流越近,神力越濃郁。嗯,房價越貴。

每到一度的羽化日時,靈之流迎來漲潮,是孕育新天使的好時機。諸神之戰後,天使數量急劇縮小并且靈體不穩定,于是天使借靈之流之力孕育新天使,而由此誕生的新天使有了一個致命的危險——靈魂印章。

靈魂印章非常脆弱,脆弱到新生天使活不過三百年。它在新生天使誕生時就存在于天使身上的某個部位,每個天使的靈魂印章部位都不一樣,它是天使的致命點。靈魂印章一旦碎裂,天使即刻消彌。後來終于找到了穩定靈魂印章的方式:一是提高自身實力,神力越多靈體越穩定。二是羽化選擇性別與其他天使結合。

羽化。顧名思義,是蛻變獲得新生。

新生天使若升不到大天使級就必須參加羽化,羽化日應時而生,一度一次。這是存在的必然方式。

天使在羽化日這天可以選擇性別同時選擇伴侶,互相勉勵共享生命,這是羽化日的初衷。過了這麽些年,它也漸變成互相表露心跡,為結連理争奇鬥豔的日子,畢竟低級天使這麽多,一旦和高級天使結合富貴榮華少不了吧?

最終确定關系的天使走上天壇最後跳一支舞,接受靈之流的洗禮以後就算禮畢。

從此共享榮辱與生命。

我帶着衣服盒子偷偷摸摸爬上了世界樹,望着天不知不覺的睡着了。半夜不知怎麽,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醒了,在世界樹的樹葉中恍惚之間看見一個人站在天壇上。

我揉了揉眼睛。

那是誰啊?

第 2 章 ☆、上部: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

一、上部:Give me liberty or give

到今天為止,我從未認真的看過他的樣子。

我耳邊不時地能聽見許多關于關于他的傳聞,號稱格蘭仕教堂最不學無術的的天使。他從不把任何聖修的話當成戒律去用心對待,晚起早退。來教會時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一件名為睡覺的事情,但叫人沒法說的是,他的天賦始終是這屆天使中令人不容置疑的卓絕,然而他的秉性變幻莫測、反複無常,這是傳言所述。

再說今天,當他把那束玫瑰花甩到我的臉上,我從散飛的玫瑰花瓣中瞥見他微怒的金色眼眸、桃色臉頰、櫻色的唇時,我竟然對他——一見鐘情了。

我模模糊糊的聽見身邊好像有人叫我,于是很快清醒了過來。入眼的是一望無際的蒼雲和溫和的金光。

“克莉絲汀,你果然又在這裏睡覺了。”

叫醒我的人坐在我旁邊,看起來坐了很久的樣子。我揉了揉眼睛,伸了一個飽飽的懶腰,卻不小心扭到了腰,瞬間蔫到了地上,又喘了口氣才緩過來。

“哼哼哈哈哈——”

身邊的人看見我半死不活的樣子樂出了一口白牙,連淑女的形象都不顧了。我立馬爬來,‘裝腔作勢’道。

“親愛的露伊西,我們要知道溫婉、要懂得謙讓、要了解尊重,要明白在別人睡覺的時候傻樂出聲是很不文明的行為。”

“你少跟我扯皮!要不是有事情找你,我才懶得理你呢!”

露伊西打了我‘一巴掌’,歪過頭,低着眼,‘趾高氣揚’的說。

我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臉都皺起來了。

“哎——呀——!好煩!讓我安安靜靜的死一會不好嗎。剛經歷完進階,我只想睡死啊!”

“還睡?你再睡和人界的豬有什麽區別?你整個一個大天使級都是睡過來的!也不像我們,累死累活的才搭上權級的邊……哎呀,別廢話了,布魯德聖修要求我們選擇‘德者’,你要選誰?”

德者?

這玩意不是《與約書》念的好,聖修欣賞的,被人追捧的天使上就行了嗎

“這都是聖修內部決定的,幹我們什麽事啊?”

我翻了幾個白眼“好端端的,學什麽人類搞‘民主,自由,尊重’啊?腦子抽了?”

露伊西慌忙捂住我的嘴,“你這張不嫌事大的大嘴快給我閉上!”

“別非議上級天使的決定,你不會想去‘第五天’吧。”

露伊西神色緊張的看了四周一圈,才放開手。

“我已經投了海格特一票,你是和我一樣吧?”

我撇撇嘴,“我還能選誰。”

‘德者’是一個度之中最好、最有天賦、最被人承認的優秀天使,一般由各級中的聖修選出推進給上級天使,上級天使最終層層選拔,将從上到下主、能、力、權、大天使中的各級‘德者’公布于衆,再從中選取最有能力的一個,這名天使将獲得教堂之中的最高榮譽——冠者名號,并接受各級聖修的洗禮加冠,教堂畢業後通常成為輔佐教廷的主教,統領數百天使。

反正就是無盡榮耀。

還沒等露伊西說話,樓下傳來一片哄哄嚷嚷的議論聲。我不用看都知道,天使們圍着幾個人,分幫結夥、高談闊論。

“看,海格特在那。”露伊西說。

“恩恩。”我敷衍的點點頭。

“塔西亞是海格特很有力的競争對手呢。”

我半搭着眼,想道:海格特除了我們這兩個普通天使的朋友,其他的朋友都是非富即貴的呢,那個塔西亞·阿納斯和海格特關系最不錯,他們之中的競争壓力也最大……

“……真好。”

露伊西喃喃道。

我看着露伊西的側臉,他的頭發柔軟的垂在臉頰的兩邊,藍色的眼睛靜靜的凝視。

那眼裏,欣喜的同時,彌漫出了滿滿的失落和別的什麽。

露伊西是教堂的規範者。按時的去教堂,聽教書,做教事,可很多事情總是不盡人意。就像這次大天使級晉升權級,也是勉勉強強。

我無法理解,但很是同情。

我拍了拍露伊西的肩膀,“別想太多了,露伊西,幾天後就是畢業舞會,你不是還有舞蹈要準備嗎?”

露伊西有些艱澀的搖搖頭。

“這一度的‘協者’有十人,比以往多六個呢。”

露伊西抿了抿嘴唇。

‘協者’是德者的次級,一般在教堂之中的天使都有資格入選,入選後協助德者工作。一度中一個堂推選四個人,今年……貌似改革了。

“恭喜你,克莉絲汀。”

我看着露伊西藍色的眼睛,那眼睛像是水流到了暗處那樣深沉,眉梢眼角卻沾滿了天上的雲光。

“你是協者之一。”

那深深的一眼,一瞬間我似乎感覺到他通過我在看着什麽東西,而一瞬以後又不知道是什了。

最後的德者名單會在畢業舞會那天公布。我和露伊西、海格特離開了格蘭仕教堂,走在回家的路上。

“畢業舞會那天會有許多上級天使要來。”

海格特理了理他微卷的發絲,對我們說道。

“是啊,我記得勝子階級和神聖階級的天使都會到場。”露伊西說。

“啊?別這樣吧,那我得在那裏呆上多久啊……”我哀嚎。

“先別提這個,舞步你學會了嗎?”

“嗯……”

海格特挑了挑眉。

“嗯?”

舞步是海格特教的,我要是說不會,不一定再怎麽折磨我呢!

“會了會了,我都記得。”

“這就好。”

“據說卡羅爾·素會來,為這次舞會獻上舞蹈。”露伊西插/進來,轉移了話題,回過頭沖我眨了眨眼睛。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

卡羅爾·素是勝子階級能天使,代表美德。他是現今天堂舞蹈者的代表,天賦驚人,他出身權級,只用了三百年就晉升能級,正因為如此優秀的天賦,他當選一次冠者兩次德者一次協者,在天堂屈指可數的舞蹈者中,是最閃亮的明星。傳聞他的氣質如水中之月,樣貌中清純不失冷豔,堪稱絕色。

但其實沒有幾個天使長得醜,不過聽他人這樣描述,也可以知道他不是一般天使比得了的了。

“他是為了楚爾斯來的。”海格特篤定的說。

露伊西點頭,一臉贊同。

“至高無上的神級天使和水落冰清的藝術天使……好大一對啊……”

“楚爾斯?”我歪着頭想了想。

聽起來好熟啊……

海格特一臉無奈,“大小姐你的記性也太好了,還記得楚爾斯呢。”

露伊西笑了笑對我說道“他是天堂唯一的熾天使,全名楚爾斯·斯萊德。”

“啊——!我想起來了!那個一出生就是熾天使級別的幸運兒?!”我拍了拍腦袋。

“他可以說的上是一個完美天使,擁有他人無法比拟的出身、容貌、智慧、能力……他被為‘最接近真神的天使’。”

我看着滔滔不絕的海格特,心中泛起異樣的感覺。

“你怎麽這麽關注他?”

“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好嗎?”

“露伊西你也知道?”

“當然啦,這點事早被大家說爛了。”

我有點郁悶的抿了抿嘴。

原來是我知道的太少了……

“畢業舞會以後,很快就是羽化日了呢。”海格特拿出筆記本寫寫畫畫。

我皺起眉頭“你說起這個幹什麽?”

一旁的露伊西松了口氣。

海格特斜眼看我“這是很快就要到來的事情,大概一個度。”

“我已經在梅裏姑姑那裏定好了衣服,明天你去拿。”

“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我瞬間震驚。

“我和你說了,你當時在睡覺。”海格特收起他的本子。

“……”

“你怎麽能這樣?!”我抓狂,感覺全身都難受起來。

“對了,你不用帶露伊西的份,因為他的衣服比較特別。”

“……你”

“那個……”露伊西笑着擺了擺手。

露伊西的臉紅了紅,不好意思的說“我有些事情,得先走一步了。”

海格特點頭“你去吧,明天見。”

露伊西緩緩張開翅膀,歪了歪頭“明天見!”

“……明天見,露伊西。”

我的手不情願的擡起,沖露伊西揮了揮,直到露伊西的身影幾乎看不見,我才轉向海格特。

“你怎麽能這樣啊。”

“怎麽了?”

“訂衣服的事情也不告訴我”我不滿道。

海格特無奈的皺起眉頭“我的大小姐,你一天不來教堂,要不就是在教堂睡覺。你沒聽見,還怪我咯?”

我是有些心虛,但是莫名的怒氣緊緊揪着我的心。海格特突然停下腳步,我也随着他猛地停住。

身邊的浮雲靜靜的飄着,海格特褐色的瞳孔盯着我。無比寂靜的時候,他開口了。

“你把那件事放下吧。”

我聽着他憂心的聲音,仿佛被噎着似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你說些什麽呢。”我聽見我自己盡量穩定的聲音。

“像我們這種天使,不羽化是活不下去的,就連楚爾斯也一樣。你明白嗎,克莉絲汀。”

我沉默了一瞬,答道。

“我明白,但這不是理由。”

我看向遠方天穹的蒼雲,那層層金光之上的地方。

這絕不是理由。

我不願再停留下去,展開了雙翼飛向天空。耳邊傳來海格特的嘆息。

“原諒她,放了你自己。”

我離開海格特沒多久,心中想着事情。心不在焉的飛着時被一個匆忙的天使給撞了,堪堪落地,還沒看清是什麽人時,就聽見吱哇亂叫的哀嚎聲。

“嗯吭啊啊——,好痛啊——!”

我按住亂抖的神經,憋着氣擡眼瞥了一眼。看清他的面容的時候,冷哼一聲。

這不是‘臭名昭著’的花心大蘿蔔孔雀男薩夫諾麽?我還沒來得及諷刺他,他就慌忙起了身,起到一半時無意瞧見了我居高臨下的臉,驚懼地大叫一聲。

“啊——!!”

“……”

薩夫諾的身體像支柔弱的嬌花一樣開始瑟瑟發抖,他大叉着腿,擡起他的小胳膊,翹着蘭花指指着我。

“你、你、你、你、你——!!”

“把嘴合上!”我咆哮道。

“別、別打我嗚嗚嗚嗚嗚——!”

我的雙手快按不住我要發飙的臉了。

我反胃的扭過頭,一邊的地上倒着散落了幾瓣花瓣的玫瑰花束。

玫瑰花在天堂的售價是很貴的,大概30-50德珍幣,不是一般人家負擔得起的。薩夫諾出身不錯,又是花心大蘿蔔,玫瑰花傍身不足為奇,但是——那花上的卡片是什麽玩意兒?!

我親愛的、美麗的、優雅的、高貴的、不可一世的公主啊——海格特·佛雷裏卡!

你那眼睛

就像那波動的長河

柔美、又多情!

你彎彎的眉毛

就像那海燕

飛躍翺翔!

你那雙唇

……

親愛的上帝,請允許我弄(neng)死他好麽?我憋不住了!

我一把将地上抖成一灘的薩夫諾揪起來,扯着他的領子逼問道。

“你要追海格特?!”我咬牙切齒道。

“對、對呀嘤嘤嘤……你、你有事?”他淚眼婆娑。

我扯扯出一個邪笑,放開他領子的手,撿起地上的玫瑰花束狠狠摔在他油脂粉面的臉上。

“你、想、的、美!”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回身飛走,沒有理會薩夫諾呆滞的神情。

只見薩夫諾朝着我飛走的方向默默捧起了臉,歪着頭,紅着臉,口中呢喃道。

“他生氣的樣子好美啊……”

我……要不要……去追他呀——?!

第 1 章 作品相關

滅世錄:天梯

作者:波希米亞

【文案】

若一人如飛灰湮滅,他擁有什麽?他留下什麽?誰在乎他?

“…克莉絲汀,請別再思念我了。就讓這次變成一場長眠,等天堂迎來春天、路西法的神光重新照耀世間、世界樹的鐘聲再次敲響的時候,我們再相見。”

我拿着信,淚流滿面,記憶回到那天從露伊西家出來的時候。

我呆呆的站着,說出的話好像問給我聽又好像問給別人聽。

“天堂為什麽不下雨?”

海格特愣住了,問“天堂為什麽要下雨?”

我的嘴角僵硬的扯了扯。

是啊,這裏是天堂,哪來的雨呢?

楚爾斯在花園裏深深地凝望着我。

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

“他是春與光的女神——奧斯塔拉,”

象征希望。

本文ps1 論中二風小說如何走向現實主義文學。

ps2 論學渣逆襲走上複仇之路的外界因素。

ps3 論偏執型主人公如何毀滅世界。

本文以《聖經》、《失樂園》為故事背景,發展部分杜撰。(因為羅馬神話、北歐神話、希臘神話衆神交叉,就不一一解釋‘為什麽這個神出現在這’‘這個神不是叫叉叉叉嗎’一類的事了。)

教廷不是普通意義的教廷,本文為天使的管理機構。教堂也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教堂,是天使進修的地方。在諸神之黃昏後,天堂形成了新的秩序,熾天使級別的天使全部消失,一切向着人間的生活方式發展,但是天使拒絕承認。過多的學習人類的文化被冠上‘另類’‘奇葩’的标簽,而教廷卻可以用任何可以使用的方式來管理衆天使。

禁止抄襲侵權必究。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克莉絲汀 ┃ 配角:露伊西楚爾斯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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