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了倒錄音機裏的音樂,每一首我幾乎都能演奏下來了,想了一會,鼓起勇氣走到隔壁的屋子門口,父上在床上躺着,玩着人類的游戲。
“……父上……我能用鏡屏錄幾首曲子嗎?”
鏡屏和人類的概念不太一樣,它是一種圓形晶體,是天堂唯一可以與人界相連通的倒映屏,不僅能倒影景象而且還能傳出聲音。
父上抽出一根煙吸了起來,我厭惡的倒退幾步,生怕吸進那些濃烈的氣團。
父上回頭朝我笑了笑“去吧。”
這麽容易就通過‘試驗’的我心下有些驚異,不過更多的是歡喜。我笑了起來,聲音也輕快了不少。
“那我一會再弄,我先出去一趟。”
我在梅裏姑姑家的小花園等了好一會,梅裏姑姑也沒有回來,我閑着無聊,打開錄音機。這臺錄音機是好久之前父上母上給我買的,那個時候他們還是比較願意讓我學跳舞,因為他們知道我喜歡,但是我也不明白,為什麽現在變成了這種樣子。
這裏大部分是古典舞曲,一小部分的探戈舞曲和芭蕾舞曲,甚至還有一點流行音樂。我點了一首芭蕾舞曲跳了起來。
我沒有跳我那支精心準備卻沒派上用場的舞蹈,跳了一只我最喜歡的,只在鏡屏上見過一回的舞蹈。那個舞蹈是一個人類男孩在冰上跳的舞蹈,我無意中發現的,就那麽幾眼,驚為天人。
他用一種很快的速度在冰上飛舞,身姿纖細卻充滿了力量,他的舞蹈比任何一個天使跳的都要美麗動人。如果他是天使,我恐怕就要愛上他了。
我閉着眼,在腦海裏回想他的動作,緩慢的在草叢中範水模山。
一曲罷了,梅裏姑姑還是沒有回來,我失落的嘆了口氣抱着錄音機回家了。
我本來,還想讓梅裏姑姑看看呢。
我回了家,興致沖沖的打開鏡屏,謹慎調着景象。不知怎麽了我感覺到周圍的氣氛怪怪的,我回頭瞅了一眼,父上坐了起來,我心想:我已經和父上說過了,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便放下心,專注的盯着鏡屏。
“啪!”身後的父上将點火器打開,刺鼻的氣味充滿了整個屋子,我捂上口鼻,天知道我最讨厭煙的氣味,但也許是因為別的也未可知。
“你修習好《與約書》了嗎?”低沉的聲音。
我心下一緊,溫吞道“……嗯,都差不多了。”
我能聽見他深吸了一口煙,從床上下來沉默的走出了門“彭!”的一聲把門關緊。
我皺着眉頭,看了門口幾眼,只覺得莫名其妙。
我将錄好曲子的錄音機放回原位。剛收好,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我還沒來得及出門迎接,一陣風刮過,父上氣沖沖的進了裏屋,把煙盒摔在桌子上。我心中惶然,疾步走到門口。只見母上全身緊繃,直愣愣瞪着眼睛。
“你是不是有病?你怎麽的?你看誰不順眼你就對誰摔臉是不是?我就是對你太好了,啊?動不動就對我生氣,我欠你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有毛病?”
躺在床上的父上像彈簧一樣坐了起來,猛地起身“我有病?!啊?我有病你有病?你能聽懂人話不?我給你傳音沒?告訴你告訴你我在正門等你,還是讓我繞了一大圈去了側門。”
母上聽了父上的話幾步沖進內室喊道“我不就是沒看見你傳的音嗎?你至于嗎你?我要是知道了我還分不清正門側門啊?!我說過多少次了你不愛來你別來,我沒求着你來納維亞,我強迫你了?我逼你了?一瞅着我就對我沒好聲沒好氣,飛的像魔怔了似的,讓你慢點別撞着人,你還不樂意了?!”
我跟在母上身旁拉着她的手“別吵了……”
父上抓過煙盒,開火點了根煙,濃重嗆人氣味堆滿房間。母上見父上不說話,依依不饒起來。
“你不樂意,你憑什麽不樂意?!我還不樂意呢!你把氣撒別人身上你有理了是不?啊?別人就得依着你,就着你,哄着你,人家憑什麽都聽你的?你別跟我整這麽一出!一生氣就這德行,一天他媽他媽的你罵誰呢?!”
“我罵你怎麽了?!”父上突然将打火器“啪!”的一下狠狠摔在地上。母上也氣急了,把兜子掄了出去。
“你罵人有理了?!啊!憑什麽啊?!憑什麽你罵我媽,我媽欠你的西蒙·納維亞?!”
“我就是願意罵怎麽的了?!你別跟我整這一出,像你受了多大委屈了似的!”
“我受了多大委屈你不知道啊西蒙·納維亞?!你摸摸良心你怎麽好意思?!你就是狼心狗肺,你記着我的好了嗎?!那些陳年舊事我都不樂意提了!你還跟我說這些?白眼狼啊納維亞,我艾琳娜欠你的?是不是?我和你在一起這麽多年……還換不回你一句好是不是?!!”
母上大喊着,眼眶通紅嘴唇發抖,我拉着母上,生怕什麽東西突變。我臉上不知何時,淚水肆溢橫流。我害怕極了,恍恍惚惚的想着:這又是一場不知因何而起的鬧劇。
“……咱離了吧。”母上說。
羽化後的天使可以分離,意味着在一起的時光間所有的羁絆扯開,最令人擔憂的,是低級天使不知何時就會碎裂的天使印章。分離的天使,天使印章碎裂的幾率放大的倍數讓人咋舌,但是還是會有許多癡男怨女不惜代價也要分開。
大抵是,真的忍受不了了吧。
父上嗤笑一聲,在沉靜的內室顯得更加諷刺可笑“我憑什麽離啊。”
“有什麽繼續的意義?”
“呵,有什麽意義我不知道,反正我不離。”
母上氣得發抖,土的掙脫我勸阻的雙手疾步向前。
“啪!”
脆生生的一聲。
我有記憶以來,吵架的日子近乎默寫《與約書》的規律,快成了常性。只要是氣氛太和諧了,那麽小心,意料不到的事情就要發生了。母上是個不服輸的人,每每吵架父上母上扭作一團,我的眼睛裏就裝不下其他東西,全是痛苦與壓抑。
我見不得……
我見不得……
我真見不得父上打母上。
這樣的場面,和耳邊的嚎叫怒罵聲,是我此生永不想回憶的光景。
他們口口聲聲說着,我不要參與,不要管,而我又怎樣能不參與?不要管?
父上愣了,眼睛忽凸死死盯着母上,面容猙獰,聲音顫抖。
我真應該讓他們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
“……你打我……啊?你打我啊?!我今天不……我不姓納維亞!!”
“你弄死誰!你弄死誰啊!!”
一片混沌。
我好想瘋啊。
我好想聽不見啊。
我好想看不到啊。
我沖過去抱住母上,叫着別打了別打了……哪裏有用呢?
我拼盡全力把母上拖到一邊,擋在父上面前。父上從母上身上移開視線,盯着我大吼。
一瞬間,頭暈目眩。
“都怪你——!”
那是我短暫的一生,永遠忘不掉的景象。
我想哭,又想笑,卻不知哭什麽,也不知笑什麽。
我直蹬蹬的退到我的房間,失魂落魄,坐在床上,像死了一樣。淚水那麽澀,一滴滴跌落在地上。
都怪我……?
都……怪我?
都怪……我?
我……我做什麽了?
我做了什麽?
我捂着臉,抓着頭發,彎下腰,口腔苦澀,胃中反惡,蜷縮起來,身體痙攣。
都怪我……
都怪我……
既然都怪我……
為什麽要生我?
我在夢中驚醒,瞳孔盯着天花板,黑夜裏,輕輕笑出了聲。
我怎麽想起這些?
不知過了多久,母上推開房門“西西,起床了,去教堂了。”
我應聲而起。
那次吵架,找來了七大姑八大姨,最終以我低頭對父上道歉結束。後來,父上說,他忘了我事先和他說要用鏡屏,見我不用心修習才對母上生了氣。
七大姑八大姨安慰父上,對我說。
“你父上也不是故意的,你早點承認錯誤不就好了嘛?”
我一直忍着,直至現在,他從未與我道歉。
就像不曾發生。
之後的日子依舊平靜,假期結束了,這天是我去嘉比裏拉教堂報道的第一天,早餐時父上問。
“用我送你不。”
我搖頭。
這日子雖然平靜,但我知道,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什麽也拼不回來,如同我年少無邪的笑容,和曾經溫馨的時光。
我淡漠的拒絕父上的詢問,一個人走向遠方。
我們再也回不去。
即使有人不明,有人明了。
“哈啊……呼……”
窗外的陽光早早的伸進了屋子,金色的、明亮而冰冷。我用手杵着臉,睡眼惺忪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呼啊……嗯?”
布麗特利推了推我的胳膊,小聲的告訴我已經開始默寫《與約書》了。我懶洋洋的動着筆,又打了一個哈欠。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上了嘉比裏拉教堂,我好像就患了嗜睡症。今天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然正午,上自修課的時候哈欠連綿不絕,導致嬌拉聖修惡狠狠的瞪我好幾眼。對了,這個嬌拉聖修是我一科一組的主管,她所有的頭發紮成一個大團子放在腦袋頂上,全身上下被黑色的蕾絲裙包裹的嚴嚴實實,好似不知哪來的巫婆。
我這個姿勢累了,換成胳膊搭在桌子邊上,下巴墊着胳膊的姿勢。
嬌拉聖修是個嚴肅刻板的女人,是看不慣我這種不學無術的天使的,以至于我天天遲到,她也不會管我。不過這樣正好,我也不想看見她那張臉。
我分到了嘉比裏拉教堂的一科一組,露伊西是一科四組,海格特呢,他去了嘉比裏拉隔壁的葛羅瑞亞教堂的一科一組。我半擡着眼,想着:據說葛羅瑞亞教堂更靠近靈之流,聖修的素質比嘉比裏拉好多了……可是學費也貴啊,再說嘉比裏拉是我們薩斯頓最好的權級教堂,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
想着想着,又來感覺了,我緩緩擡起手又打了一個哈欠。閉着眼睛擡起手時,手打到了臉邊頭發上綁着的羽毛,我連忙睜開眼睛,羽毛剛好飄落在地上。
我矛盾着怎麽一個趕巧就把它打掉了,想彎腰撿起來的時候一陣膩人的香氣湧來。
一只黑色的高跟鞋邁了過去。
我直勾勾的盯着嬌拉聖修的背影,扔下筆朝她豎了個中指,起身撿起羽毛走了出去。
還好羽毛沒随着她飛起來。
“……哎……克裏斯汀?”
上天臺,睡覺去。
我在天臺仰躺着,手墊在腦袋後面,另一只手把玩着那根羽毛,讓它轉過來轉過去。
“如果有事的話,帶着羽毛到唐頓莊園找我。”
我想起楚爾斯的那句話,翻了個身,側躺着。
那天離開舞會,我帶着羽毛去了露伊西家,沒看見他,想了想去了梅裏姑姑那,果不其然,他在那裏。
他坐在玫瑰小花叢前安靜的哭,旁邊坐着梅裏。他這樣,受了委屈傷了心,總是會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安靜的哭,最常來梅裏姑姑家,我早就知道。
像個小姑娘。
我這種大大咧咧脾氣奇大的人,實在不是一個好的聽衆,而梅裏姑姑待人溫和如水,比我強得多。盡管現在我、露伊西和海格特不在一個組,晚上還是在一起走的,只不過海格特好像更忙了,三天兩頭的‘告假’。露伊西則是上了權級教堂後,好像就沒有笑過幾回,感覺終日悶悶不樂,面對我們時勉強露出輕松的表情,看起來真是累極了,因此他去梅裏姑姑家的次數多了起來。我倒是想問問他怎麽回事,又不知怎麽開口,簡直心有餘力不足。他總說他的組的主管西西裏聖修,聽說是個嚴厲的女人,我曾經見過幾回,那女人長長的頭發微卷,小矮個,穿着厚厚的高跟鞋,圓臉大眼,瞪人的時候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了,似乎最喜歡花花綠綠的衣服裙子。
我見西西裏那兩回,一次是訓人一次是差人給她買午飯,不過我看見她那時候應該都是上課的時間呢……
我直腰坐起來,把羽毛編進頭發裏,慢吞吞的移向教堂門口。
晚鐘快響了。
我在教堂門口等了一會,海格特找人告訴我他今天有事不來了,我表示知道讓那人回了去。那人離開後,露伊西姍姍來遲。
他面上平靜且淡漠,我卻感覺到他那樣失落和憤怒。
走了一會,露伊西道“海格特呢。”
“他說他有事,不來了。”
我斜眼觀察露伊西,露伊西的嘴角拉出一絲弧度。我看他心事重重,忍不住開口。
“你怎麽了。”
露伊西聽到我說話,本來僵硬的身子終于裂了一條縫隙。他用手擋了擋眼睛,淚水就那麽從指縫中流出。
“……沒……沒什麽好說的,真的,我其實一點都不想哭。”
我停下腳步“我想聽聽,露伊西。怎麽了?”
露伊西吸了口氣,沉默了會道“我們堂的西西裏聖修,你知道吧。”
“嗯。”
露伊西放下手,笑得諷刺。
“人家都說,他是個負責任的聖修。是啊……真是個負責任的聖修呢,像我這樣糟糕天賦的天使,何德何能讓他把如此好的天賦喬放在我旁邊呢?你知道吧,那個雷歐教堂的喬啊,我們一起,坐在倒第二排……她還特意找到我,對我說‘你修《與約書》修的不好,我把喬放在你身邊,你多多向他學習。’我向他學習?呵,學習怎樣睡覺、怎樣勾搭姑娘嗎?我、我簡直不知道西西裏聖修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麽東西!只是這樣也就罷了,這兩天不知抽的哪門子的瘋,把喬放到了第一排,她以前說‘天賦再好品德不行也沒有用。’她說完的話當潑出的水嗎?最後把和我一樣糟糕天賦、陰陽怪氣的托馬斯放在我這……我這是什麽?垃圾桶嗎?!她厭惡誰、讨厭誰、看不上誰、就往我旁邊扔,把我、把我當成什麽?!這算什麽?……這算什麽啊!”
露伊西嘶啞着嗓子,因為憤怒臉頰一片浮紅,他貌似感覺到自己失了儀态,猛地捂住臉。淚水還是不停的流。
“她看不上誰就折騰誰,脾氣古怪難惹、□□一樣……沒有什麽事就對我們大呼小叫,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沒用、實在是沒有用,我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露伊西拿出手絹擦了擦臉,深深呼了一口氣。
“她明明……明明是聖修啊,不是知書懂禮、寬厚待人、為人着想的象征美好品德的天使嗎?怎麽……怎麽會這樣呢?怎麽能這樣呢?我、我抱怨……是沒有用的,我感到傷心難過……卻也是一樣、一樣沒有用的啊……”
我無法回答這這個問題,也不知道怎樣回答露伊西。夢幻的想,當我們這些低級天使受苦受累受委屈的時候,誰在意我們?神嗎?如果神真的在意我們,他在哪裏呢?神說:衆生平等。這是真的嗎?可是為什麽,我身邊明明有那麽多人在受苦呢?難道我們現在這樣,真的不是被神抛棄了嗎?
“還有一個天使,十分出色的天賦……笑容似光,不幸的是,惹怒了西西裏聖修,被丢到最後一排了……我們這些低級天使啊,一個個瑟縮得鹌鹑一樣,堂裏的氣氛,壓抑沉悶……沒人敢忤逆她……”
露伊西的眼無神的看向遠方,頹然沉寂。
“我被束縛着……什麽時候……才能自由。”
我如何自由?
露伊西的淚早已停歇,面上留下淺淺的印記。
“算了,別想了,克裏斯汀。”露伊西輕輕的對我搖搖頭。
“謝謝你讓我說說話,我們該分離了。”
露伊西朝我揮揮手,我點頭慢慢飛離了。這些事情,我無能為力。
露伊西轉身走了幾步,站定,緩緩側過身,凝視克裏斯汀離去的背影和發邊那支飄忽的羽毛。
那支羽毛……不是克裏斯汀的……
露伊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想起克裏斯汀的流言蜚語。
難不成……是楚爾斯的……?
露伊西平靜失意的想着什麽,眼中一片迷茫,忽的臉色微變勾起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說不定……只有你是自由的,
克裏斯汀。
我到了梅裏姑姑家,屋內卻空無一人。
房間安安靜靜,沒有什麽人氣。我奇怪的眨了眨眼睛,推開後院小花園的門,推門的時候花園裏傳來挖土的聲音。
花園裏,梅裏姑姑一身白色的碎花裙蹲在地上,拿着小鏟子刨土,一個花坑旁一小堆土,梅裏姑姑眼靈手快,已經挖到最後一個了。
“梅裏姑姑,你幹什麽吶?”
梅裏姑姑回頭,見我笑道“露伊西,渴了嗎?房間裏有水。我呀,準備再種一批玫瑰花。”
“再種一批?”
“是啊,先前那批種的不好,枝黃、葉差、花也不飽滿。這回好好種種,興許能好好活着呢。”
梅裏姑姑将包根的玫瑰拿了過來,拆開包裝紙,一株一株的種下,我也上去幫忙。
梅裏姑姑用手捋了捋垂下的發絲,笑意盈盈。
“看吧,哪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大不了是從頭再來,是吧,露伊西?”
“呼嚕——!”
梅裏姑姑拿着噴壺給玫瑰澆了水。水滴在玫瑰花瓣上流動着,反出晶亮的光,紅色的玫瑰仿佛灑了金粉,波浪似的在空中搖曳。
“露伊西,我想看你跳舞了。”
梅裏姑姑笑着,給我挽起頭發,把房間裏的六弦琴拿了出來,流暢的撥了一個小調。
我望着新種下的玫瑰,緩緩的點點頭。
“好。”我明白梅裏姑姑的用心良苦,沒有拒絕。
跳舞的時候,不經意的轉頭看見那叢玫瑰,那叢新種的玫瑰,好似真的代替了舊玫瑰,走向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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