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又是周末

這天在家吃晚飯,準時準點的三口人齊聚飯桌上演一個都不能少。雖說食不言寝不語,可難得湊得齊全,自然互相噓寒問暖關心一番。

樓主心裏盤算着怎麽才能把搬出去住這件事以一個和平的姿态解決,眼瞅着飯吃得差不多随時可以撒歡就跑的當下,偷偷掃了掃兩位仍舊細嚼慢咽的家長同學,空氣中醞釀着一片和諧融洽的氣氛。

早講晚不講的,去吧皮卡丘十萬伏特。

“那個,老爸,我有件事想跟你們商量下。”先挑軟柿子捏。

“嗯,你說。”楊律師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

還沒待樓主開口敘述下文,婦女主任那帶有明顯狐疑的目光已經審視過來,跟探照燈似的有那麽些虎視眈眈的意味無形的發散。樓主斟酌了再三,終于鼓足勇氣開口。

“我想去xx路那邊房子住幾天。”

老媽當即虎眼一瞪,訓斥的噼裏啪啦像節慶的鞭炮一樣響亮,“不行!你自己搬那邊做什麽去?你還不餓死!我現在八十天能見你一面,你去那邊住我還不八十年見你一回!”

樓主控制着突突突的心跳,溫良又和善的目光投過去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像一只小綿羊無害,微微笑道:“媽,浮誇是不好的,理智一點,我們每天都見面的,沒有八十天那麽久。”

“p!”老媽無情的鄙夷口氣,無情的拆穿,“你現在隔三差五的就夜不歸宿!”話鋒一轉,把楊律師也捎帶上了,“看看你們爺倆,大的出去玩,小的也鬼混,這日子還過不過了!怎麽着?要拆夥不成?”

老媽明擺出一副——來吧,說吧,只要你們現在說拆夥,老娘我絕不含糊立刻把你們爺倆掃地出門,愛哪兒哪兒去,誰稀罕!

“我那是應酬。”楊律師出聲糾正。

“我那是工作。”樓主也忙跟風附和。

盛怒中的老媽眼風左右一斜,“都閉嘴!”又對着樓主繼續,“你說家裏是缺你吃了,還是少你穿了,怎麽還就容不下你了?你現在比國,務院總理還忙不成?你不去當國家主席啊?地球離了你不公轉自轉了你們公司少了你就散架了是吧?你搬不搬中南海去住住,我再給你配倆丫鬟!還搬出去住?怎麽着,你是養小三還是小四了你?嗯?說不出來啦?你外面藏幾個啊,小紅小綠啊?”

我的個媽媽咪的,主任今天是吃嗆藥了還是吃槍藥了,是抽風還是大姨媽來了每個月那幾天的暴怒陰陽不定抑或是她更年期,貌似應該給她孝敬太太口服液了。

怎麽說呢,她好我也好呗。

樓主擺出一副無奈中的哭笑不得神态,道:“這都哪跟哪兒啊,我藏誰去啊要藏也是——”在楊律師一個充滿了威懾性的眼神下,樓主吞了吞口水把無意中推脫嫌疑指過去的手指頭硬生生給彎回來沖着自己這張陪笑的臉孔。

我藏誰啊我,王之夏肯讓我金屋藏嬌嗎,我現在就能藏個自行車。

“那你藏誰了?”主任現在簡直就是無理取鬧,任性非常。

“爸——”樓主對楊律師展開撒嬌攻勢,“你看老媽她不講理嘛!”你還不管管。

自己夫人都管不了,悲哀,悲哀,簡直就是人類的悲哀!這個時候了,你還慢條斯理的悶聲吃飯,敢情我不是你親閨女是不。冬天後爸心,簡直了。

楊律師咳嗽了兩聲,輕輕戳了戳老媽的胳膊,“那個,你讓孩子先講完嘛,你急什麽。”

老媽哼了聲,等待下文,再做争辯。

“我的意思是說,不是搬到那邊就不回來了。你看,你們也知道,我現在工作呢稍微忙了點,對吧?那有時候加班太晚,回來就不大方便的。所以我就想公司忙的時候,晚上就去那邊偶爾住住,你說這深更半夜的,我一待字閨中的大齡女青年獨自坐車多不安全啊!再說了,家我還是要回的呀,我不回家能住哪去?我這一天見不着你我都想的瘆得慌——”

主任一瞪眼!

樓主立馬改口。

“不是,你誤會了。是想得深切,想得恐慌,簡稱深得慌。是六神無主的意思。我就你這麽一個媽,我不想你想誰去。”

“你還想有幾個媽!”

我的個媽,咱是不是不能好好聊了個天了?都是直系血緣親屬關系你至于這樣麽?你現在是恨不得地上撿起個小草棍兒你都想捅死我!我想有幾個媽媽這你得問我爸爸,絕不是鄙人能夠決定的。嗯,可這話不能講,因為父母雙方絕對不能同時得罪兩個,這是關系到能否好好生存下去的潛規則。

所以,人活着的學問實在是太多了。

因為,知識學多了容易學雜了,人活多了也容易活混淆了。

樓主當下覺得胃痛,因為一緊張胃就鬧情緒,據樓學霸解釋大概是壓力性胃痙攣,內分泌紊亂抑或胃酸分泌過多引起等等,尤其剛剛補充了食物它整個都處于高度亢奮的工作狀态中。可,主任怎麽就無法體諒樓主的苦心呢,你們說我走了之後他們過二人世界難道不好嗎好嗎好嗎?

最後的最後,在嘴皮子磨破的前提下,委婉勸說努力抗衡之下,争取來每周的一到兩天。

周末在楊律師的帶領下婦女主任齊上陣,把樓主的東西打包運了過去。家政打掃完之後,老媽把該洗的又統統洗了個遍,冰箱裏塞得滿滿當當五顏六色百花齊放的。上面冷藏了各種喝的,下面冷凍了各種吃的。按樓主的飯量一天三餐來計算,足不出戶可以維持半個月的供給。

“媽,東西太多了,冰箱會不能呼吸的,空氣無法運轉流通的。”

“長嘴幹嗎的?不會吃啊。”主任斜睨了眼。

“媽,這幾個高腳杯你拿回去吧,我這用不着,沒準哪天就碎了。”

“粗俗。”主任鄙夷地啧了兩聲。

“媽!你想對我的咖啡機做什麽!”

“黑色素沉澱給你賣非洲去。”

“媽!你想對我的威士忌做什麽?那是老爸給我的!”

“毛大點個孩子牛奶還不夠你喝!”

“媽!你想對我的漫畫書做什麽!”那可是原版帶了點十八禁的到手不易啊哭暈在廁所。

“媽——”

樓主只覺得天地間忽地刮起了一陣陰風來襲,主任的眼裏卷起一陣天山童姥的冷豔烈烈風中狠毒淩亂中……

她說,“你是我生的。”

樓主,“……”吓尿臣妾了。

媽,可每一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具有獨立的思想意識,你這樣是侵犯人權沒有國際主義人道精神啊。黨是怎麽培養你的?忘了,五千年的文明史教育我們說人權自由都是走資派的小玩意,不值效仿。老祖宗又說了,宏觀調控最重要。管你個山高水險路又長,妖魔鬼怪全打跑,我們有一顆紅心向黨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民族團結最重要。

一直忙活到下午快四點了,終于把雙親恭敬的送出門。樓主正兒八經的對着天文望遠鏡嚴肅巡視了小區一圈,無各種謀殺事件世界很和平。洗澡去。

美好的新生活,換了身衣服幽會王家大小美女,開上了樓主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動感——兩輪,單車。悠哉悠哉的騎到了目的地,鎖在了小區的車棚裏。瞅了瞅四周,不能有人偷吧偷吧?又擡頭四十五度角仰視了攝像頭,應該不至于。

門一開,看着王之夏那張臉還沒待反應,一個軟乎乎的東西就撲到了腿上。

“姐姐——”小家夥樂得開懷。

“喲,我們家的小美女,想沒想姐姐?”

“想!”

領着小子嫣朝裏走,拿下了帽子,王之夏掃了兩眼,遞過來一張紙巾問怎麽一頭的汗。樓主順勢抓了她的手,王之夏輕輕抽了抽沒抽開,低眼看了看孩子又擡眸瞅着樓主,不動聲色輕輕瞅着,瞅着……

“子嫣,給姐姐擦擦汗,看姐姐想你想的滿頭的汗哈哈……”

王之夏她不按套路出牌,這時候不應該是含羞帶嗔的目光含蓄的盈盈望着麽?然後上齒輕輕咬着下唇,低着頭一副嬌羞到不行的樣子說着你不要這樣還有孩子在……

姑姑嘴角微微一翹,轉身倒了杯水來,說我去換衣服你先歇一會兒。夫人的倩影消失,這邊咕咚咕咚一杯牛飲下肚,抹了把汗。然後小家夥扯着樓主的手說姐姐的手也出好多汗。會嗎?樓主攥了攥掌心,擦了擦。小家夥又說我也去換衣服,然後一陣輕飄飄的快樂旋風跑開了。

從洗漱間洗了手出來,盯在原地琢磨了下兩個卧室的門,左右瞄了瞄決定推開一扇來個突然襲擊。從虛掩的門縫蹭進去,裏面人換衣服的動作微微停了一停,一片淡定自若的光滑脊背絲毫不把身後的窺視放在眼裏。

這哪能可以!

于是整個人靠過去,環上了王之夏纖瘦的小腰條,慢慢捏着這滑嫩嫩的肌膚,貼近耳垂用牙尖磨了磨,親在散着淡淡盈香的後脖頸上,吻了又吻。在還沒來得及系好搭扣的內衣邊緣徘徊着摸索上去,輕輕握住,似乎是兩個人的心跳聲都聽得清晰了。

“現在是打劫時間。”

“想劫什麽?”

王之夏輕聲一笑,身體的重量放緩交托下來,貼着翹臀的豐滿曲線樓主密切的擁了個滿懷嬌人春,色。她單手向後探索尋覓,從額頭一點一點滑到眼睛再觸到鼻尖,最後逗留在嘴巴上的當下被樓主一口叼出不放。嗷嗷的骨頭都酥了,全身血液都在蹦跶着叫嚣着要把王之夏吃掉吃到骨頭渣子都不剩讓她也嘗嘗骨頭酥到沒邊的感覺,*到她求饒。

然後,王之夏沒*。*的是me。

一陣噔噔噔讓樓主心噗咚噗咚跳的腳步聲連帶着“姐姐,姐姐”的一把既*又綿軟的小嗓音在客廳響徹開來。王之夏咯咯笑得愉悅又戲谑,樓主把人扳過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力咬了幾秒,閃身而出。

“媽媽不知道穿什麽,姐姐幫她挑衣服去了。”

樓主一把狼抱起了熊孩子,在她白嫩的小臉蛋上親了幾口以作補償,再接下來一大一小滾到了沙發上開始打起了抓癢保衛戰。當然,樓主是不怕癢的。因為遙憶往昔婦女主任總是惡毒惡毒的抓樓主的癢,自此樓主就鍛煉出一種不怕癢的技能。瘋得滿腦門子汗的時候,一擡頭王之夏站在沙發邊正饒有興致的觀賞着,帶了點那麽意味深長的觀賞了又欣賞。

她說,子嫣,過來。王之夏抽出了一張濕巾坐在沙發上給王子嫣擦臉上的某處。樓主好奇地向那個某處瞄了瞄,心裏咯噔一下地瞅了瞅王之夏完好無缺的唇妝,然後悄悄舔了下唇角回憶有點熟悉的味道,再下個瞬間已經擋着嘴巴灰溜溜地溜向了洗漱間。

道德敗壞啊,得虧沒讓孩子看見,多不成樣子!

開車上了路,一路向馮姨和秦姨的湯包店駛去。小家夥一直興奮的問着那裏的湯包多好吃雲吞多好吃,比她吃過最好吃的還好吃嗎?到了地兒下車一看,外面都坐滿了,還有幾波排隊等着的。

“經理!”樓主聽到突兀地又貌似熟悉的一聲。

艾瑪,這不是公司看樓主一直口眼歪斜那女人嗎,咋這個冤家路窄。

姓啥來着?錢?對錢悅。回憶如潮水紛紛向樓主湧來啊。

王之夏微笑着點點頭。

“你也聽說這店的湯包好吃吧?裏面沒位置了,我們也在這等呢。來,你坐我這個凳子等會兒。”錢悅小姐笑得跟朵花似的眼裏都是女老板,殷勤又熱心。

“謝謝,你坐吧。”王之夏颔首笑着。

“嗯,你坐吧。我們先進去看看。”樓主後半句是對王之夏說的。

“呀!楊啓!”她瞅了瞅女老板又看了看樓主,“你和經理一起來的?你看,你戴個帽子我都沒認出來你哈哈。”

“呵呵,是呀,你一叫我還吓我一跳。”樓主也笑眯眯的,“那什麽,我們先進去看看。”

在錢小姐狐疑的傻缺裏面已經沒位子了的目光下,樓主領着夫人和孩子進到店裏,在人滿為患的店裏的一張空桌子上挪開了一塊寫着“已預約”的紙殼子,桌子又習慣性地擦了一遍把兩個美女安頓好。随後走到後廚一撩簾子進去了,幾個人忙得團團轉,還是幫工的鄒叔先看見了樓主打了個招呼。

兩個老太太一回頭正要說話,外面有雜七雜八喊結賬的,馮姨指了指旁邊的一摞剛打包好寫着桌號的外賣餐盒讓樓主端出去順道去收錢。這邊照着單子挨桌收錢,鄒叔跟在後面手腳麻利的收拾桌子。本來是要幫他一起擦桌子的,鄒叔朝着桌面噴清潔水的大手豪氣一揮說不用你,一會兒給衣服都弄髒了。

外面的幾波人已經急不可耐的早就上坐了。好吧,那樓主點單。

“吃什麽?”樓主笑眯眯的看着錢小姐。

“楊啓,這你家開的?”錢悅還是笑得跟朵花似的,只是不小心被樓主捕捉到了嘴角的一絲絲鄙夷洩露,當然還有眼神裏一點得意洋洋的輕飄飄的優越感。

樓主瞅了瞅,依舊笑眯眯咧着小白牙,“算是吧。不過沒有折扣。”給你下點巴豆拉崩你家廁所,最好馬桶崩了,你乘順風桶掉到你家樓下轉轉去。

點好了幾桌的菜單,回頭瞅了瞅那邊已經和小朋友打得火熱的馮姨。她難道不知道後廚已經忙到腳朝天了麽?樓主把單子拿過去在臺子上一字排開,順便順了兩屜剛出籠的湯包擺在自己人這張桌上。

馮姨起身丢下一句,小寶貝慢慢吃奶奶給你煮好吃的雲吞去。她斜了斜樓主也笑得跟朵花似的飄走了。樓主掐指一算,今天可能是各種花仙子下凡的日子。

“姐姐流汗了。”子嫣拿着紙巾貼心的湊過來。

“當然了,姐姐剛才給你做湯包累的。”

小家夥大眼睛轉了轉,笑道:“你騙人,才沒那麽快就做好呢。”然後她附在樓主耳朵上悄悄問,“姐姐,為什麽那張桌子的那個姐姐一直在看我們這邊?”樓主不回頭都曉得是好奇狐疑的錢小姐,于是也趴在子嫣的小耳朵邊上說,“她眼饞我們的湯包。”

“真的嗎?”小家夥眼裏充滿了瞪大的驚奇,還有忍不住的笑意。

“嗯。”樓主煞是莊嚴肅穆的點了點頭。

王之夏淡淡一瞥投過來的目光,樓主咧着小白牙對她嘿嘿一樂。

錢小姐你是眼饞和老板一桌的,對吧。

第 49 章 平等(上)

平等(上)

“你的打算。”死寂後,夏波嗓子低啞道:“我想知道你的打算。”

他的血液漸漸回流,身上的溫度也逐漸回暖,但刺骨的寒意還是從骨子裏透出來,連帶着心都涼得像是冬日的地上霜。

他的話沒有換來秦望舒的回答,他又道:“我們是盟友,不是嗎?”

他的眼裏帶着一點渴求和希冀,像是暗中搖曳的一點燭火,只要輕微的一點風就能吞噬。可再細看,什麽都沒有。他瞳孔本就生得黝黑深邃,光亮處不曾通透,暗處便如明鏡。

“是的。”秦望舒捏着袖子,搓了搓。她神色與之前一般無二,笑意裏摻着幾分漫不經心,是真是假無法分清。“和大葉帥有合作的不止我。”

“銅牛根本不需要這麽多人。”她明示道:“張雪和金伊瑾是累贅,蔡明也一樣,而我是無關之人,真正要行動的只是你,也只有你。”

銅牛之行一支隊伍五個人,金伊瑾和蔡明屬于金家,秦望舒是教堂,張雪看似是報社,但因為秦望舒的原因勉強可算作半個教堂,剩下的夏波直屬葉大帥。

夏波不是蠢笨之人,年紀輕輕坐上了這個位置,注定他有能力有腦子也有運氣,但同樣具備了年輕人的感情用事。

“你們都有合作?”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有些諷刺。他低下了頭,像是要掩面,但手剛擡起來到一半,又停在了空中,好一會兒頹然落下。“我的生平你應該知道。”

“教堂是怎麽記錄的?”

“很短。”秦望舒看了他一眼,獨自笑了起來。“你想知道?”

“不能說?”

“不是。”她嘴角始終挂着淡淡的笑意,在這一刻變得有些譏諷。“沒有參考性。”

她看着夏波不解的面色,搖頭解釋道:“所有人的一生,短短幾載或是幾十載都是紙上一句話,太簡單也太籠統。”

她見他仍是不解其意,張口就道:“夏波,年二十三,六歲父母意外身亡流落成乞兒,九歲偷竊成為神偷徒弟,十四歲從軍,同年神偷去世,十九歲因救葉大帥有功被提拔,從此平步青雲。”

“我知道你的模樣,這是夏波,不是你。”她側了些頭,挺直的腰杆并不比夏波矮上多少,火色下目光灼灼,她又道:“秦望舒,年二十一,六歲母親被休,第二年産後去世,留有一女。九歲同妹妹被教堂收養,十一歲妹妹丢失,十八歲成為作者——”

她眼波閃了閃,似有千言萬語要說,最後只是動了動唇瓣道:“沒了。”

“你還有個妹妹?”他面帶詫異,突然又想起她曾說自己當過乞兒的話,當時他不曾相信,現在看來,有些話半真半假中未必不是真的。

“丢了。”她态度很是豁達,提起這事不見任何難過之情,甚至還有心情反過來安慰夏波。“時間太久了,小孩子都長一個樣,我看任何人都是她,她也可以是任何人。”

“現在想起來,只記得當初那段苦日子。我年紀小搶不贏,時常餓肚子,我可以餓但她不能餓。我就只能把手指頭割破、咬破——”她翻過手掌,看着自己尖尖的十指,如削蔥根一點也看不出苦難的痕跡。“十指連心,又疼又冷。”

她擡起眼,面上的欣慰一轉,變成難言的複雜。“我看着我的指甲縫裏都是黑黑的污垢,可她吃得那樣幸福,有時候我曾想,她要是病死就好了。”

“病死是她命不好,我仁慈義盡,老天怪不得,就連日後死了見到地下的母親,她也怨不得。”她嘆了口氣,垂下了手,橘色的火光照在白皙的肌膚上像是塗了一層粉色,像是西洋畫中的女人,盡态極妍。“但冬天冷得沒知覺了時,我又懷念她的嘴,很溫暖。”

“我盡力了。”她又揚起一個笑容,幹淨純粹,沒有任何陰霾。“我希望她在無用時死了,又希望她能在我需要時替我取暖。”

“人很自私,但我特別自私。”

“你至少沒抛棄她。”他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只能無力地說着一個事實。

秦望舒盯了他一會兒,肯定道:“你在同情我。”

她一語道破夏波的想法,他頓時失語,緊接着她輕輕地笑出聲。“不需要。”

夏波睜大了眼,聽見她又道:“我不需要同情,包括任何人。我不覺得我可憐,那我就不可憐,你又是以什麽的立場覺得我可憐?”

“挺可笑的,很多人同情弱小,眼紅他人富貴,說白了就是一種閹髒的心理。因為我慘,你看着覺得快意又舒服,你自然會生出你比我好的同情。我比你好,你需要仰視時就覺得不舒服和嫉妒,甚至內心詛咒我倒黴。但事實上呢?我比你過得好,我再慘也不過是一年,你三年。教堂吃好喝好養着我,你呢?”

她目光順着他滑到了他放在身邊的手上。相比普通男人,他手指可謂是生得漂亮,手指細長遠超常人,節骨分明卻也不突出,皮肉勻稱,一看便是十分精細且刻意才能養出來的。

“九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骨頭尚未完全定型,但關節開合範圍已經開始縮小,童子功要從小練,你過了年歲就要把手指一根根打斷,重新續接,一旦出了差錯重則是廢人,輕則手指不靈活。”

“是你該同情還是我該同情?”她勾起一點嘴角,蒼冷的面上毫無半點笑意。“每個人的選擇都是自己做的,只要下了決心,沒人能逼迫。真該同情的,是她。”

她又轉頭看向了身後疼得打滾的山神,瞄了眼手腕中的表,見後者精力尚且充足,便沒再多留任何一分注意力。她還記得他們之前的談話,在雙方有意縱容下,繞開了許久。

她頭一歪,靠在了夏波的肩膀上,鴉翅般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陰影。“我答應了葉大帥的合作。”

她感覺到頭下的身體一緊,不由自主地挺了起來。這是他想聽的話,而她如實說了。

“很多人都和葉大帥有合作,金家被毒死的金老爺子、金城、神父、主教、我——”她一仰頭,伸手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身體。“你,還有他兒子。”

“葉大帥起家是因為金老爺子,有錢才能招兵買馬。金城是金家的入贅女婿,只要金老爺子一日不死,他就不是金家真正的掌權人。蒼蠅不叮無縫蛋,金城與葉大帥的合作代替了金老爺子,最大的誠意是金城親自送上的把柄和金家掌上明珠。”

“你應該很清楚,無論我答應不答應葉大帥的要求,你都會死在這兒。”她對上了夏波微低的腦袋,兩雙同樣漆黑的眼珠子裏有着相似的理智和冷漠。“金伊瑾會死在這兒,無論有沒有山神,這是蔡明的任務。”

“張雪只是個可憐蟲,意外地卷入了這場紛争。來之前我提醒了她,有些富貴是要有命才能享受的,但你知道的,我勸不住。”她揪了揪他胸前的衣服,換了一個更舒适的姿态。“報社的合作範圍很廣,但他們知道我和張雪的關系,不敢硬來。事實就是如果一個金家不夠,那就加上報社,兩條人命換你一條,怎麽看都是賺的。”

“那你呢?”

秦望舒笑了下,引得夏波跟着一顫。“貪心不足蛇吞象,葉大帥有賊心和賊膽也不是時候。”

“你會幫我?”

他的話順利問出,秦望舒沒回答。她就這麽縮在夏波懷裏,兩人像是最親密的戀人那樣,說着最毒冷的話,半晌才懶洋洋道:“看你價值。”

夏波捏了捏山根,冷了許久的臉色終于有了回暖的跡象。在秦望舒告訴他葉大帥打算那一刻起,葉大帥的所有算盤注定落空,但就目前來看,這對秦望舒并沒有好處。

他了解秦望舒,至少某些方面如此。無利不起早的人絕不會做虧本的買賣,她在這幾次說話間有意無意帶上了“賺”與“虧”,暗示可謂十分明顯了。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露了點笑意,淺淺的浮在眼裏,像是粼粼的水面。他低下頭,湊到了她耳邊道:“捋一捋,展現下我的價值?”

秦望舒別開頭,并不吃這套,卻始終沒說出拒絕的話。

“就從葉大帥開始。”他點了點太陽穴,思緒已然十分清楚。“秦家村早在我們來之前一個月就奏響了銅牛,秦老爺子不知道銅牛的秘密,沒道理突然開了竅,所以是有人告訴了他。我們之前推測是秦凱,銅牛奏樂算是鐵匠的把戲,但有一點我們疏忽了,秦凱在秦家村許久,銅牛為什麽一月前才奏樂?”

秦望舒挑了挑眉,并未對自己的推測出現漏洞解釋,而是順着他的話道:“你覺得是葉大帥?”

“不一定,但他可能性最大。”明明現有的線索全部指向葉大帥,大概是多年的情分仍在,他沒有把話說死。“我們做個假設,葉大帥早在一個月之前就計劃好了秦家村之行,為此他找了金城和你,還有報社,再聯系了秦家村。他是一個精于算計的人,這麽大的陣仗不可能只為對付我,我只能算是——添頭。”

“你與主教關系如何?”他突然道。

“不好。”她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否認道:“主教是個很謹慎的人,他有大量的把柄在我手中,每一個都足夠致命,只要我身死,埋下的暗樁都會揭開,他不敢。”

“不,他敢。”他比秦望舒大兩歲,兩歲并不能代表什麽,但卻也是七百多個日夜,真要計較起來就是他見過太多的生死,與秦望舒這種理論派不同。“人活着才有未來,你死了,他活着,你什麽都沒有,他什麽都可能有。”

秦望舒一愣,繼而緩緩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主教和他有合作,哪怕我從別處知道了他們的合作,可誰能保證我知道的消息就一定是真的。葉大帥用蔡明和我指證你,你的死釘在板子上,我被拉下水,主教趁機奪權,更甚者直接讓我和你一樣死在這裏。報社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敢難為張雪,但他們要是真顧及完全可以攔下張雪,他們沒有,是三方都不得罪。我能回來,自顧不暇,我不能回來,誰在乎一個張雪,二換二,很公平。”

夏波見她想通也不再執着于這個點,按着自己思路繼續道:“山神應該是意外,但張雪和金伊瑾還是出事了,我逃脫不了幹系。你會反水這事,他不在乎,從他選擇了主教那一刻起,你在他眼裏就等同于死人。你說葉大帥府邸有教堂的人,幾次下毒都是教堂的人攔住了,那換句話說有沒有可能本就是和下毒的那方合作?”

“神父未去世時與主教勢均力敵,這是兩方,你在夾縫中生存是為第三方。神父死後他的人手可能分成三份,你一份,主教一份,剩下的中立,這裏有兩種猜測。中立的成為了明面上神父的勢力,你依舊是第三方勢力,或是你接手的被派在明面上成為障眼法,中立地成為第四方勢力,你還是第三。”

“如果是第一種情況,下毒是主教,援救的可能是你也可能是中立,或者你們都參與了只是彼此不知道。如果是第二種,你很危險。”他把秦望舒的腦袋按了下去,他解釋道:“最好的結果就是主教下毒,壞一些也不過是中立和主教勾結了,壞就怕壞在你以為接手的實力,其實是主教的。”

“內有三方夾擊,外有一虎眈眈——秦作家,可是比我危險多了?”他學着秦望舒那樣歪了歪腦袋,細碎的浮光變成凜凜的鬼火。他建議道:“要我幫忙嗎?”

秦望舒把他臉推開道:“還有一種可能,中立和明面上的都是我的人。”

夏波頭沒動,他灼灼地盯着秦望舒,擠在一起的嘴巴說話聲音嗡嗡的。“可能嗎?”

“為什麽不可能?”

“如果是這樣,你根本就不用透露葉大帥的合作。結局都是葉大帥倒臺,上位的人是傀儡還是我,又有什麽區別?”

“你可以順勢揭竿而起,”她揚起語調道:“夏大帥?”

“秦作家,我們是平等的。”他擺了擺手指,是許久被壓一朝翻身後的揚眉吐氣。“有一點你說對了,葉大帥與他兒子門裏門外都是一家人,姓夏的怎麽也不可能流着姓葉的人的血。葉大帥縱使再怎麽擔心兒子争權,他始終是疼這個兒子的,葉大帥後只會是另外一個葉大帥。”

“他要我死,無非是擋了他兒子的路,要合情合理不寒人心,嫁禍于你順理成章。教堂再把你交出來寧息事人,順理成章。你能調動的人應該不多,葉大帥府邸裏的應該是你心腹,他們這樣吊着你,未嘗不是一種人員上的消耗。”他輕笑了一聲,可惜道:“金伊瑾死得有些早了,金老爺那麽疼愛她,應該留了些東西,與她合作扳倒金城,沒準能拿到葉大帥的把柄。”

他看向了火堆,漆黑的瞳仁裏映出燃得正旺的火,又像是原本就存在的。事後諸葛誰都難免,但不應該發生在他們這樣的人身上,可他仍是止不住的去幻想那個他給自己畫的餅,好一會兒,他冷靜下來。

“你與葉大帥的兒子有合作嗎?”

她眼眸浮動道:“很明顯?”

他像是想通了,低聲笑了一會兒,才道:“你應該比我更珍惜你自己的命,是我想岔了。”

她落在腿上的手指勾了勾,汩汩的血液流過食指,跳得像是密集的電報,連帶着整根手指都不正常的發熱。她蓋住夏波摟着自己腰上的手上,兩雙手都幹燥溫暖,如果去掉山神的哀嚎,這或許是個很溫馨的場面。

“當老子的就不能太精明,精明過頭了,兒子就差太多。他與我合作,洩了不少葉大帥的老底,姓葉的是一家人沒錯,但葉大帥在這個位置呆得太久了,血濃于水哪比得過權勢耀眼。”

這話她曾說過,夏波也猜到過,可他終是不信,如今又繞了回來,很難說不是一種命運的安排。夏波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陷入了沉默,她拍了拍他的手,凸起的指節骨打在肉上有點疼,她不在乎,一如她所有的不解釋。

“沒那麽糟糕,”她又安慰他,然後補充道:“所有的事。”

他又笑了下,像是敷衍地回複,依舊沒什麽笑意。被中斷的思緒有些卡殼,他理了一會兒,才續上繼續道:“說回秦家村,秦凱沒什麽好說的,就秦老爺子和秦蘇。”

他摸了摸她的腦袋,主動岔開話題道:“我之前想過你姓秦,秦家村也姓秦,或許秦蘇和你有些關系。但她明顯和張雪更親,你是鬼話連篇慣了的人,秦蘇是個沒經歷風浪的孩子,如果你們有什麽她遲早會露出馬腳,可沒有,或許我猜錯了。”

第 51 章 章

第 51 章

出了清頤園,楊沫就瞧見蔣先生坐在一處華貴的馬車的前室之上,旁邊坐着的正是同蔣先生一道消失的林珏,這會兒他正拿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草枝逗弄着前頭的馬匹,而将軍府的馬夫正無奈地安撫着那匹馬。

看見他們出來,蔣先生沖着她揮了揮手。

眼下蘇月心應是同蘇夫人一道,還在清頤園中,她們要回邸舍最快的辦法就是蹭将軍府的馬車。

前頭楊沫剛拉過蔣先生的手彎身進了車輿之中,下一瞬,楊沫就瞧見沈書跟着林珏前後進了車輿。

楊沫:“……”

楊沫:“沈大人,沈府難道沒有自己的車嗎?”

“我叫他回去了。”

“想來,林小将軍應當不介意我蹭一蹭車吧?”

沈書坐在楊沫身側轉角的位置,面上還帶着溫和的笑意,偏楊沫從裏頭看出一絲無賴的意味來。

她覺得沈書似乎真的變了,這應當……不是錯覺吧……

“不介意不介意,沈少卿能坐我将軍府的車,那也是我的榮幸。”

林珏雙手交握,坐在沈書的對面,臉上實打實地挂着無賴的笑容,那根草枝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叼在嘴裏,沖着裏側的蔣先生勾唇一笑。

楊沫拉了拉蔣先生的手,突然轉頭看向林珏。

“不知道小将軍這一回在京城呆多久,塞北那處可還好?”

林珏撓了撓頭,叼在嘴裏的草根被他吐出來在手裏打着圈兒,又看了一眼望過來的蔣先生,說道:“應當會待上小半年,老頭子嫌我朔方城那事兒幹的不妥,叫我在京中多待一陣,等半年後同他一道回塞北,至于塞北那裏,有周将軍帶着,短時間內應當出不了什麽岔子。”

“不過如今京城這裏有阿蓉陪着,待一陣也無妨。”

半年之後,應當是這個年節過完,林老将軍大約會帶着林夫人同回塞北,林珏應當也是那個時候。

楊沫淺笑了一聲:“那可真是不巧,蔣先生明日就要啓程回塞北了。”

林珏:“?”

他手上的那根草根一下子掉到了車輿裏的地上,原本還顯着有些輕松的面容一下子嚴肅了起來了:“阿蓉,這可是真的?”

蔣先生難得的笑了出來,且回應了他一句:“是真的。”

這下子林珏原本一直挂在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雙手交握放在膝上,身子不自覺的前仰,手指還時不時的打在手背上。

楊沫也不再擠兌林珏,光這件事,就能叫林珏難受很久,如今她京城裏的事情其實已經做的差不多了,即便她明日同蔣先生一道出發也是無礙的。

将軍府的馬車跑的很穩,很快就将他們帶到了邸舍的門前,外頭的車夫輕輕敲了敲車輿的木門,楊沫率先打開了車輿,卻發現等在外頭的并非車夫,而是一身藏藍色大袖,外頭披着一件簡單的淺灰色罩袍的東方先生。

“先生。”

楊沫同他笑了出來,如同陽光驟然驅散薄霧那般,“你怎麽在此處?”

東方先生似乎絲毫不意外她們會坐着将軍府的馬車回來,他掃了一眼車輿,将手遞到了楊沫面前将她扶了下來。

“我實在是不喜那樣的宴會,只好在此處等你們了,左右京城的事都已解決的差不多了,如今小将軍也在京城,而我也許久不曾回青州了,索性陪你走一遭。”

前日裏決定回青州的時候,楊沫就已經将這件事情告訴了先生,只是她沒想到先生會決定陪她一起回去。

楊沫方在微濕的地面上站定,就愣了愣,她察覺有一道熟悉的氣息落在了她身後,随後那人似笑非笑的開口:“真是巧了,東方先生,看來我們這一路要同行很久了。”

“看來鴻胪寺的那樁案子,如今也已經解決了,能叫元大人松口放人。”

東方先生的笑容很溫和,他話說完,依舊看向楊沫,眉眼之間藏着淡淡的暖意:“這幾日只能勞煩楊老板收留在下幾日了。”

楊沫帶着倆人一道走進了邸舍,明日商隊就準備回塞北了,這幾日方明和商隊的其他人都忙得團團轉,就連準備留下來的羅老同阿枝也被商隊的人帶着到處跑。

這會兒的邸舍大堂裏頭幾乎只有一些坐着喝茶的散客,錢老板正坐在大堂中央,手中拿着一碗茶水正在那兒搖頭晃腦地聽着小曲兒,坐在臺子上彈唱小曲兒的是他幾日前不知從哪裏尋來的一個小姑娘。

“喲,楊老板,回來了?”

“錢老板,麻煩再幫我們開一間客房,二樓的應當……”

她回頭看向東方先生,正想詢問他的意見,卻發現沈書也跟着一道走進了邸舍。

“沈大人,這裏是邸舍。”

沈書往前走了幾步,有一個眼熟的小童從邸舍的後院抱着一個包袱跑了出來,正是楊沫從錦州回來之後,許久不見的那個小乞丐,八方。

“大人,東西都在這兒了!”

沈書接過那個包袱,笑了開來:“勞煩,老板,二樓楊老板的隔壁,幫我開一間房,楊老板住到什麽時候,我便住到什麽時候。”

*

翌日清晨,卯時。

楊沫從邸舍的庫房內拿出了一疊的木盒子,盒子的做工很精致,上頭的紋路一看便是京城八寶軒的金器和銀器,大多是些姑娘家的首飾,都是京城之中流行的那些。

東方先生幫着她将這些木盒子一起搬到了外頭。

将這些物件最後交予方明,看着蔣先生立在車轍上頭将所有的東西都安置齊整,楊沫開口叮囑道:“那些個首飾帶回去別急着出,給咱們得金匠師傅先将圖紙拓下來。”

“記得同明玉軒的掌櫃叮囑一聲,這些物件都是京城來的。”

“哎呀,東家,你且放心吧,這話你都同我和蔣先生說了七八遍了,咱都會背了。”

方明推了推楊沫的手,“近日天寒,東家還是早些回去,說不準還能睡個回籠覺,這一車裝完咱們就該出發了。”

楊沫沒好氣地将方明轉了個身,推向了馬車,在他跳上前室之後,看着走到後方招呼那些镖局弟兄的蔣先生,突然開口問了一句:“小将軍沒來嗎?”

東方先生聞言瞥了一眼街角:“不必等他了。”

楊沫沉默了片刻,且不說林小将軍一向是個愛湊熱鬧的,今日可是蔣先生在京城的最後一日,楊沫敢打包票,林珏絕不可能錯過這件事。

他們商隊不是第一回走商,林珏對于他們出發的時間一清二楚,只是眼下還沒有看見他,也不知道這回林珏趕不趕得上送蔣先生一程了。

眼見着镖局的人已經将這幾日在邸舍之內又喂得精壯了幾分的馬匹牽了出來,楊沫最後一次回頭往城內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嘆了一口氣,也不再去操心那個不見人影的林珏了。

“先生你先回去歇會兒,”楊沫拍了拍身旁跟她們一起忙活了許久的東方先生,“今日便讓我來吧。”

幾步跨到最中間的馬車旁,楊沫跳上前室,坐到了蔣先生身邊。

“今日便由我送你們出京吧。”

楊沫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笑了一聲,望向了身邊看過來的蔣先生,“以往都是你們送我,今日倒叫我體驗了一回送人是個什麽樣的心情。”

“倒……還有些失落,商隊的人走了,如今便就剩我一個了。”

蔣先生拍了拍她的腦袋,拉起了馬繩,跟上了前頭已經出發的馬車:“別說還有羅老和阿枝在此處,便是你去青州,可都還有兩位青年才俊陪着你呢。”

“……”

車隊一路行到了城門,給守城門的将士看了他們商隊的文牒,原本緊閉的城門就在她們面前緩緩打開。

城門外頭,立着一支裝備精良的隊伍。

那個楊沫本以為趕不上送行的小将軍,如今正穿着他的铠甲,挺身坐在馬上,看見他們出來,嘴邊揚起了一抹惑人的笑容,沖她們招了招手。

“看來不需要我擔心了。”

楊沫笑出了聲,捏了捏身邊女子的手心,“我們阿蓉如今也是有人陪着回塞北的了。”

話落,她不等蔣先生反應,便跳下了馬車,站在清晨剛開的城門旁邊,目送着她的商隊帶着滿載的貨物往着暗色的薄霧之中駛去。

*

邸舍二樓。

一扇半開的窗子前,沈書靜靜地看着底下的人前後忙活着将每一輛馬車上的事情安排仔細,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打在窗沿上,發出輕微的“咄咄”聲。

底下的那個姑娘,像是變了,又像是沒變。

沈書似乎看見了還在青州時候的那個小姑娘的樣子,滿臉笑意,在茶水鋪子裏面忙前忙後,跑來跑去似乎很開心的那樣。

那時候的她也不知道在開心什麽,每一次從他旁邊路過還會沖他笑一笑,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她如今只是……

“大人?”

八方睜着惺忪的睡眼,在外間的小榻上坐了起來,茫然地透過窗戶看了看窗外還暗沉沉的天色,這不還早呢嗎?

大人沒事起那麽早作甚?

小八方看見沈書嘴角挂的那絲笑意随着他那一聲壓了下去,好奇地探到窗前看了眼,這才發現邸舍一樓的院子外頭,商隊的車已經碼的整整齊齊,一副準備出發的樣子。

而楊姑娘這會兒已經坐到了馬車上頭,八方将腦袋伸了回來啊,“大人,你要送沈姑娘,為何不下去送?”

“你不懂。”

沈書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八方的腦袋,将他推了開去,目送着車隊往清晨黯淡的晨色之中駛去,随後關上了窗轉頭出了房門。

跟在後頭的小八方滿臉疑惑,怎麽方才不出門,眼下人家都已經走了,這還出門做什麽?

楊沫轉頭往城中走的時候,就看見沈書站在城牆的腳跟下,靜靜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

楊沫只是頓了片刻,就往城中邸舍的方向走去。

城門同邸舍相距不遠,即便只是走的,大概也就兩刻鐘的功夫。

這個時間的城南街道上,街上空無一人,冷風從街角的另一處呼嘯而起,東邊的地平線上隐隐泛起了一絲淺藍色的亮光,楊沫一腳踩在南城街上的青石板面,發出了嘎吱的一聲。

沈書一直跟在她身後,未發一言,楊沫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向沈書。

“沈大人,我無權幹涉你要去何處,只是你即便跟着我,也……”

“阿沫,如今天冷了,你出門的時候也不知道多一頂帽子的麽?”

沈書淺笑着不知道從何處掏出一頂兜帽,壓在了楊沫的腦袋上,将她被冷風吹的淩亂的發絲全都仔細地壓了進去。

楊沫茫然地看着他,這會兒竟一時忘記了自己原本要說的是什麽話。

第 50 章 玲珑骰子安紅豆(一)

玲珑骰子安紅豆(一)

愧疚、複雜的情感湧上心頭, 黑暗中隐約的接觸,不經意的摩擦,感官在此刻得到不斷擴大, 少女明亮的眸子此刻看着自己霧蒙蒙的一片,像是藏了頭小鹿, 撞得人心動不已。

好喜歡,好想看她哭。

若是哭得再狠些不知道會是怎麽樣的風光?

他在心裏低笑自己的無恥,面上依舊是翩翩君子作風, 用指腹輕輕抹去少女的淚, “別哭。”

克制着所有的索取,他伸手拂去她臉龐的淚, 靜了晌,摻和着窗外突如其來的小雨落葉聲, 細細打在芭蕉上, 少女聽見他緩緩說,

“北冥國有個很神奇的說法,女孩子的眼淚是為喜歡的人流的, 所以她們一輩子只會哭兩次, 一次便是出生, 另一次就是看着心愛之人死去。”

“後來,我遇到了一個整天以淚洗面的女子, 便上前問,她所為誰哭, 她說她在為她的第八十八個夫君哭泣, 人生在世在意的人和事太多, 如何能做到只哭兩回?”

說話時少女的手突然抓住了他方才替她抹去眼淚的手,她摸索着, 微小的動作讓商竹藥手心有點癢,最後她像是早到了指腹上的疤痕,用手很輕地摩挲了一下,“還疼嗎?”

商竹藥剛想說不疼,兀然她摁了下去,痛感伴随着刺刺的舒服在商竹藥心底交織,他急促的微喘被及時壓下,而少女明澈的眸看向自己。

“小師叔,我會快點找到下蠱的人的。”

“這疤可以好嗎,要不要我拿點藥來敷一下?”

問題已經不重要了,他對上少女關切的目光,思量着要不要再多給自己割幾刀,讓她更心疼自己一些。

危險的想法戛然而止,商竹藥搖搖頭,“不必,蠱既然解了,你要是有事走便好了。”

清冷決絕的話如果不是被相榆扶着腰可能會更加有信服力一點。

“小師叔,你腰還挺細的。”相榆不禁出口誇贊道,話語裏滿是真情流露。

不是那種徒有其表弱不禁風的細,少年的腰隔着衣服布料能感覺到是有力量和爆發力的那種瘦,概括下來就是,穿衣顯瘦,脫衣有料。

被調戲到的商竹藥紅着耳朵,面上無情道,“閉嘴。”

少女笑笑沒多說話。

“那我扶你到床上?”

上次和商竹藥談論到床這個話題還是上次。

“你臉好紅。”這句可不是調戲商竹藥的話,這句是相榆的實話,特別是點了燭火看得清楚了後,少年冷白的皮膚熏了層淡紅,像是青白的玉點了朱紅,耳朵紅得像是快要滴血了。

“我……”商竹藥剛想說自己沒事,相榆就娴熟地伸手将自己的手背貼在了商竹藥的額頭上,這不貼不知道,一貼吓一跳,這果斷是發了高燒的溫度。

少女的手微冷宛若軟玉,貼近幾分,商竹藥昏沉沉的腦袋都清醒了幾分,可惜這瞬間的清涼轉瞬即逝,少女收回手,替商竹藥攏了攏被子,“小師叔,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我是病了,不是傻了。”少年悶悶的聲音從被褥中傳出。

相榆這才放下心來,“那我去給你找大夫。”

不料,衣擺被人攥住了,“別走。”

少年青絲散亂,雙頰泛起紅暈,茶綠色的眸子此刻多了幾分春色的勾人,他胸膛處的衣襟破了,露出肌肉線條流暢自然,是介于少年與男子之間的形體。

他的手如烙鐵滾燙,相榆覺得自己好像是不是理解錯了易感期的意思。

不是說很弱嗎?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顏,她只有一句,的确很弱,弱得只能倒拔垂楊柳了。

“小師叔,這個姿勢是不是……”男上女下,這個位置有些危險以及暧昧,他雙手撐在她兩旁,染着春色的眸随意卻又輕佻地掃過,“走什麽?”

相榆下意識就想起身,“自然是給你找大夫。”

“不許去。”可能是因為生病了,尾音還可以隐隐聽見少年的鼻音。

生病了的他比平時還不講道理,雖然他平時也沒有很講道理。

但相榆覺得這樣的他很是珍稀,“吃了藥病就可以快一點好了。”她耐心的規勸道,“你發熱了,需要吃藥。”

少年像是真得在思考,安靜了幾秒,“藥不好吃,不想吃。而且,咳嗽發熱在易感期挺正常的,過去了就好了。”

他是真得很認真地在和自己講道理。

意識到這一點的相榆莫名被戳中了。

于是兩人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下去。

“易感期是每年都會來嗎?”

“嗯,每年春天都會來。”

“他們說,到了易感期會很敏……”感字還沒出口,就被少年捂住了嘴,鴉黑發絲交纏,輕勾過她的眉眼,倒映出面紅耳赤的少年郎,以及完全遮掩不住的心跳聲。

腰間的清心鈴發出清脆的鈴聲,不同于之前的做賊心虛,這次,避無可避。

清心鈴的響聲傳進了相榆的耳中,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鈴聲響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你陷進去了,阿堯。

他曾經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聽到鈴聲響起的聲音了,可是卻因為她,響了一次又一次。

他抽出身體裏僅剩的靈力封住了清心鈴,鈴聲這才作罷停下,“你方才聽見了什麽嗎?”

相榆識相的回答,“沒有,我剛才什麽都沒聽見。”

“易感期期間,我需要人保護我。”

這話說得理所應當的,相榆差點就被眼前這個好看的脾氣大的美人給騙過去了。

需要人保護這個詞從他嘴裏說出來也挺奇跡的。

“我需要一個吃苦耐勞、堅韌不拔、心地善良的人保護我。”

要求發放下去了,相榆正想說我幫你明天去集市上問問,結果就看見少年一副苦惱的神情,追問道,“這個要求是不是有些苛刻。”

相榆臉不紅心不跳:“不苛刻。我就可以勝任。”

少年笑了聲,“你?”

很是玩味的勾唇,“現在被我壓在身下的侍衛?”

相榆沉吟了幾秒,“說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很強的。t”

“那就證明給我看。”少年解下搖搖欲墜的發帶,重新紮好,床榻之間的距離把兩人拉得很近,近到相榆可以數清他的睫羽。

“三招之內,換個位置。”少年聲音如青環扣玉,山中清泉清澈動聽。

少女倏然笑了,本就精致的容顏,開始鮮活起來,像是一副勾了線的畫開始潑墨染色,帶着志在必得的自信篤定。

商竹藥微微垂眸将她的神情一覽無餘,翻湧的情 | 潮被重新壓下,無情無欲啓唇,“開始。”

“小師叔。”

“嗯?”

“其實,我還是挺喜歡你的。”

喜歡我?

商竹藥思考的瞬間,心理防線還沒來得及潰不成軍,就被相榆反扣在下面,“我還是挺喜歡喜歡你的自信的。”

相榆把話給及時說完,得意洋洋的像只得了勝的小狐貍,“如何?”

她欣賞着自家小師叔有氣不出的模樣,而對方微微側過頭,“你在嘲諷我。”

沒有疑惑,就是一句堅定的陳述句。

茶綠色的眸子蕩開一陣被玩弄的怒氣,零點零一秒後,相榆意識到自己也許……應該要哄一下眼前這個生了病還生了氣的小師叔。

畢竟從心理上說,日常中比較強勢的人,在別的方面也會表現出一種唯我獨尊的權勢,可能自己這位小師叔接受不了有人把他扣在身下吧。

“這是戰術。小師叔,你信我。”說着,相榆煞有其事地舉起自己的手指發誓。

“不信,你就是嘲諷我……”

行,相榆算是發現了這小師叔生氣了,還挺難哄。

特別是他臉都是粉撲撲的,生起氣來沒有半點威懾力,倒是想讓相榆親死他。

不過,相榆忍住了,畢竟她想了想,要是商竹藥好了後追殺自己的場景還是選擇了放棄。

“怎麽被你說的那麽委屈,你在平時也沒少嘲諷我啊?”相榆忍着笑,控訴道,“比如我們初見的時候,你身為門派長老,我錯叫你師弟,你無動于衷,第二次見面,還嘲諷我喊你師弟。”

“……”

相榆細數,“還有啊,仙門大比前嘲諷我是塊金子,仙門大比的時候嘲諷我是個戀愛腦,小師叔,你平時怼我也不少啊,怎麽還把你給委屈上了?”

少年掐了掐自己的被子,面無表情的扔下一句話,“我是個病人。”

“是,一個不願意吃藥看病,差點要趕我這個唯一關心你小師侄走的人。”

唯一關心,相榆特意咬了重音。

說完還頗有興致的看了眼商竹藥,他下半張臉藏在被子裏,只露出雙茶綠色的眼睛,乖乖地看着自己,“知道了,唯一關心我的師侄。”

聲音從被子裏傳出,偏生見商竹藥如此吃癟,相榆心情真得挺好,連着之前一切的沒翻過去的篇章,好像又重新開始。

“所以,現在能替我倒杯水了嗎?”

“倒什麽?大聲點沒聽見!”

商竹藥算是聽出來了,這是專門針對自己仙門大比的時候和她說過句,小聲點我沒聾。

“……”沒心情陪小師侄玩的商竹藥。

愛倒不倒,不倒我自己倒。

眼見商竹藥真得要自己下床倒水,相榆還真沒阻攔,只是他坐在床邊就不動了,“喝水。”

真就,依靠距離打敗音量大小。

*

“可靠消息,有人看到過林昭。”

“誰?”大清早的睡蟲一下子就被驅跑了。

北冥韻确定了周圍無人後,才鄭重其事的和相榆說道,“東陵王三女兒——淩華。”

東陵王膝下有三個兒子,七個女兒,而作為三女兒的淩華最受東陵王的喜愛。

淩華是東陵王最寵愛的妃子德妃所出,自小脾氣蠻橫,目中無人。

“三水和她有些恩怨,她不待見我,倒是城莞和她關系不錯,所以這消息是他和我說的。”

相榆點頭,“那我現在就去找小師叔。”

北冥韻拉住了相榆,“等下。”

“阿榆,你被林昭下蠱心裏沒有半點疑惑嗎?比如她為什麽要給你下蠱?”

相榆倒還真沒思索那麽多,都被系統戲谑為隐藏副本了。

相榆還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觸發了些概率很小的劇情。

“林昭是攝政王的女兒,你可別忘了小師叔也是商家的。我懷疑林昭給你下蠱,是背後有人授權所為,而且,前幾天給宋溫的飛鴿傳書已經有回音了。”

“練蠱人一次會練出兩只蠱蟲,母蠱召喚子蠱,子蠱聽從母蠱,而下蠱的人給你指令就是殺死小師叔。奇怪的是,中蠱人一般疼痛難耐,撕心裂肺,每月發作,無一例外,可是……”

相榆懂了,可是自己蠱毒發作周期不定,而且除了只會按照指令外并無其他異象。

“所以,可能我們一開始的判斷就錯了,你中的可能不只有巫蠱,還有符咒之術。”

相榆:事情越來越複雜,而我的腦袋越來越空白。

第 58 章 舍利

白芨舉着鏡子的動作并沒有避過喻永朝。

他同樣看到了鏡中的畫面, 在看到那半邊披着袈裟的和尚時,表情變了變:“這是……佛子善清。”

聽到善清的名字,掐着法決的善空目眦欲裂, 手中的金光一道一道向着塔主打去。

塔主的袈裟卻自動幫他擋下了善空的攻擊, 道道金光化作了春雨, 綿綿無聲, 沒了攻擊性。

看到袈裟這般幫助塔主,善空的表情更是悲痛:“前佛子鎮守伽藍塔,你又何必這般折辱他!”

塔主披着他生前所披的袈裟,而這袈裟反倒成了邪魔的護身符。

系統在這時候開了口:“舍利子就在塔主的身體裏。”

那想要奪取這舍利子交還于佛子, 恐怕就要對這層的塔主動手了。

林問夏了然, 寒溪劍打出兩道劍氣, 在袈裟上留下了兩道劃痕, 朗聲道:“善清佛子定是被此邪魔所害,光是害了佛子還不夠, 還要羞辱佛子。”

對于林問夏打出的兩道試探的劍氣,塔主并未主動去躲閃, 任由那劍痕留在衣角上。

袈裟阻擋了同門的佛力,卻阻擋不了劍氣。

善空雙手結印,閉目道:“請諸位施主助我鎮壓此魔物。”

佛子與林問夏的攻擊對塔主而言已經稱得上挑釁冒犯,卻不見塔主出手反擊。

白芨心中雖有疑問, 聽佛子此番話語, 亦是拿出玉扇,作攻擊狀。畢竟他們前往伽藍塔的目的就是為了鎮壓邪魔,如今已經到了九十九層, 只需齊心合力對抗塔主, 就能平息伽藍塔移動的異狀。

塔主只是瞥了一眼佛子, 不做多言,揮手之間氣勁逼得在場所有人後退了數步,甚至用武器維持住自己的身形。

塔主道:“離開塔內,既往不咎。”

林問夏冷聲道:“真是嚣張。”

寒溪劍冷光一閃,頃刻之間結成了密集的劍網,有鋪天蓋地之勢,萬劍齊發,将塔主圍困在中央。

身後的仙門弟子紛紛使出殺招,有人結陣限制塔主的行動,劍修則是紛紛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劍,塔內一時劍光紛飛。

那善清用性命鎮壓下的邪魔又豈是如此容易被傷到的?

塔主只一擡手,就将那片劍光悉數彈開。別說傷到他了,就連他的發絲都沒觸及到,那片劍光就盡然消失。

于是林問夏轉過頭:“你們魔界的就在這看着嗎?”

白芨還真想就這麽在這看着。眼前的塔主實力強勁,卻沒有攻擊他們的意思,直覺告訴她,伽藍塔的移動可能不是壞事。只是這鏡中畫面過于古怪,又不得知曉伽藍塔移動的原因……

魔界這邊終于有人動了。

魔氣織成了一道細密的網,白芨側過頭去,發現是江流先出的手。江流動了,在她身側的陰護法自然也出了手。

既然長老動了手,就沒有弟子能在那劃水了。魔界衆人紛紛出手,在白芨眼裏就跟下餃子一樣,撲騰撲騰的魔氣都丢出去了。

白芨:“……”

想了想,她壓下心中怪異的感覺,右手剛要甩出伏鷹鞭,卻猛然感受到了一個牽扯的力道。

她一轉頭,發現手腕被魔氣化成的絲線束縛着,随着她的動作,将師兄的手拉了起來。

白芨啓唇:“師兄,這……”能放開她嗎?這樣打架真的很怪。

喻永朝一瞥白芨,沒有講話。他用另一只手持着折扇,牽引絲線的那只手不做影響。

可是白芨被束縛的那只手是她的慣用手。

見師兄沒有放開的意思,白芨默默換了一只手拿伏鷹鞭,只覺得甩出去的力度也不對,用起來還是十分艱難,恍然回到了在魔樹下練習摘果子那一晚,揮出去三鞭子就沒有一鞭子能打中的。

她默默地想,以後一定要練雙手持鞭。

地上陣法密集的如同掉落在滿地的魔果,一個挨着一個,意圖限制塔主的動作。

面對這滿地的陣法,塔主一撩袈裟,雙足踏上陣法,連一絲傷害都未能對他造成。魔氣與劍光抵達到他面前時,如同撞上了透明的屏障般,化為點點碎光消散。

有幾名仙門弟子見狀,喃喃道:“怪物!”

塔主皺眉:“聒噪。”

再一擡手,那幾名弟子消失在衆人眼前。

季鼎驚怒道:“你做了什麽!”

看着并肩作戰的同門瞬間就消失在自己眼前,他恐慌萬分。然而塔主十分平靜地道:“我将他們送出了伽藍塔。”

腳下的陣法散發着不同顏色的光芒,塔主目空一切,依舊平靜地道:“我說了,你們之中有我讨厭的氣息。”

佛子再度出手,一道金光照在塔主身上,卻見塔主出現了半分遲疑。仙門的弟子緊随其後,這次萬劍齊出,配合着陣法束縛着塔主,那陣法好似真的限制住了塔主一樣,這次的劍氣近了身,刮在袈裟上,一瞬間就變得破爛。

塔主的反應速度不應該這麽慢……

見到攻擊有效,又一波劍氣齊出,配合着翻湧的魔氣,眨眼之間來到了塔主身前。

佛子手執金剛伏魔杵,另一手撥動佛珠。腳下的金蓮變得巨大無比,籠罩在塔主上方。

金蓮滌蕩的是最為純淨的佛力。面對三方圍攻,塔主不急不躁,邪魔之力翻湧,正想抵抗之時,他的身後浮現一片巨大的虛影。

那虛影正含着笑看向塔主頭頂的金蓮。

佛子撚着佛珠的手停頓了一下:“善清佛子。”

白芨與喻永朝同樣認出了這片虛影的身份,只是仍然好奇為什麽善清的虛影會映在塔主身後。

善空召出的金蓮飛速旋轉,他像是感知到了什麽,臉上的表情變換了一瞬。于是那金蓮加速了旋轉,籠罩在塔主的頭頂,似乎要吸出來什麽一般。

善清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悲哀。

善空撚着佛珠,繼續加大着金蓮的轉速。塔主垂下了頭,似乎無法反抗,一動未動。

衆人被這形勢所驚,各自停下來。

白芨向喻永朝傳音道:“當今佛子的力量應遠不如善清,塔主的力量強大,怎麽會無法反抗?”

喻永朝盯着那地上的陣法,收了折扇:“你可知仙門之人有誰修習陣法?”

師兄是在懷疑陣法束縛了塔主?

可若是有這等本事,鎮壓邪魔豈不是輕松無比。

祝景之與林問夏皆修習劍術,季鼎修劍、法,而跟來的仙門其他長老名下的弟子确有修習陣法的,只是白芨從未聽過有陣法天才的名聲。

如若不是仙門之人施的術,就只有魔界這邊的弟子。二師兄修習術法……

她朝着傅正卿的方向望了一眼,見他微微搖了搖頭。

也不是二師兄所為。

等等,林問夏是不是曾經使用過殺陣?

想起詭谲的劍陣,白芨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握着劍的林問夏。她手中似乎有些奇怪的東西,那東西應該不屬于玉昆宗,會是她嗎?

而此時金蓮從塔主體內吸附出一顆混白色的珠子,就在珠子現于空中的那一刻,塔主背後的善清虛影陡然消失。

金蓮将那珠子送入佛子的手中,善空垂眸看向掌間的舍利子,松了一口氣。

善清的舍利子原來并沒有消失,而是被這邪魔給吞了!

佛子将它置于鎏金盒中,又加了幾道封印,用金蓮拖于塔頂。

塔主閉目站于陣法中央,自舍利從他體內被吸附走,他失了力氣般,半點反應也沒有。

佛子凝神看了他片刻,終究松了一口氣。

祝景之上前一步,在塔主附近加了許多束縛的封印,最後由傅正卿收尾,層層疊疊的陣法套在一起,短期內塔主定然不會踏出法陣。

如此,事情就這樣解決了?

伽藍塔移動的原因只是因為善清的舍利子被塔主吞下麽?

舍利子“失而複得”,善空松了口氣,朝着仙門與魔界之人行了一禮:“多謝諸位施主的幫助。如今雖不知伽藍塔是否與天道滅世有關,鎮壓邪魔總不會有錯處。”

是了,袈裟中所映出的畫面裏就有一副邪魔出世的畫面。如今塔主被重新封印,天道滅世的機會就渺茫了一分。

伽藍塔的頂層并未設置傳送陣法。

佛子踏着金蓮托起衆人沿着原路而返,白芨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陣法之中似是沉睡的塔主,乘着金蓮出了伽藍塔。

仙門那邊的人經此同佛子道了別,當即就回了宗門。林問夏得了系統贈與的點數心情愉悅,又從系統商店中換了個保命的功法。

傅正卿先一步回了魔界複命,魔界的事物基本上都是他在處理;佛子則是轉身回了王城的佛宗;饕餮找白芨說了幾句話,同江流和陰護法離開了,只是臨走時含着深意地望了一眼白芨手上的絲線。

白芨:……

她看了一眼大師兄,大師兄像是絲毫感知不到一樣自然得很。

于是白芨暗示:“師兄,我們已經出了伽藍塔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纏在手上的絲線是不是可以解了,這樣很怪。

喻永朝望了過來:“可還想回晉王城逛一逛?”

……

她不是這個意思。

正當她欲張口之時,喻永朝将那絲線放松了幾圈,揮手間又将那絲線的顏色變得透明。

這樣還叫她怎麽拒絕?

只是如今沒了在晉王城閑逛的興致,白芨猶豫了一下:“要不然我們回魔界吧。”

一路上十分寂靜。白芨踏上了師兄的折扇,蹭了個回魔界的順風車,她玉扇破損,喻永朝答應了回魔界給她修扇。

白芨低着頭正琢磨着青鸾鏡,卻發現眼前伸過來了一串紅彤彤的東西。

白芨一怔:“糖葫蘆?”

師兄什麽時候買的?

見白芨仍是沉默,喻永朝彎下腰主動将它遞到了白芨的手中。白芨舔了一口糖衣,甜的。

她一面吃着糖葫蘆,一面緩慢地說着:“師兄,你也看到了青鸾鏡中的畫面吧?”

喻永朝剛想點頭,卻發現白芨一直低着頭擺弄着鏡子,根本看不到他的動作,于是應了一聲。

腦海中的線索如同一團紛亂的線團,而塔主映在鏡中的畫面隐隐讓白芨有了些眉目。鏡子中的金雷暫且不提,它映出了兩個人的畫面……而善清的舍利子又被塔主吞入身體之中。

鏡中依然是漆黑一片,白芨舔了舔唇角,這才發現手中的糖葫蘆只剩下了個竹簽子。

于是她向喻永朝伸手讨要第二根。

絲線因為她的動作晃了一陣,喻永朝在前面禦着扇,飛的平穩。感受到白芨伸手的動作,他并未回頭:“只有一根。”

白芨不信。

她正要開口之時,只聽見西北方向傳來一聲巨獸的低吼。

聽這聲音的來源……

是玉昆宗?

第 48 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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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世界是有閃電俠的。”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英勇無畏的綠燈俠,他摸了摸下巴:“不過這個辦法也不是不可以試試嘛。”

女俠冷冷地瞥他一眼,顯然是對他這種帶着玩笑的口吻不怎麽滿意。

在她一旁的沙贊被噎了一下。

即使用鎖了門的智慧去想想,這也是很離譜的一件事啊。

圍着地球轉讓整個地球時間倒流還能說有這麽一點操作性,單單僅讓大都會回退真的可能嗎?

“不談這件事情的能不能做到,你難道忘了閃點……好吧,你忘了。”一旁的閃電俠對此首先提出了抗議,“但我在正聯會議上提供的報告,你總該看過吧?”

哈爾目光游移了片刻,臉上隐隐透出了些心虛。

“你知道的……”

好吧,沒看。

巴裏面無表情地想。

僅僅是聽了一個開頭,他就知道這位又在正聯會議上神游天外了——完全不在意料之外。

他三言兩語給哈爾補充了一遍這些內容,着重講了講因為世界線變動,天堂島與亞特蘭蒂斯之間開戰所帶來的慘痛後果。

“不到萬不得已,這只能是最後一個辦法。”在他講完後,不義蝙冷聲下了結論,“我們不清楚這會給世界造成什麽變化。”

既然那邊的籠子能隔絕內外的聲音,他說起話來也就不怕不義超能聽見了。

另一個籠子裏的對這件事情多多少少都有着些顧忌,而他雖然相信不義超也存在着這份理性,但能少在他面前提終歸是好一些的。

“啊?”聽他們讨論了一圈的大超有些茫然,“會讓世界産生動蕩嗎?”

“可巴裏在前天冰淇淋掉地上的時候他就試過一次,還順帶拯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冰淇淋。”

剛剛知道這件事的布魯西回想了一下那一次,紅色小人接冰淇淋的動作确實過分熟練了一些,一舉一動仿佛早早排練過一般。

大超撓了撓頭,仔細搜尋了一下自己的記憶,又找出了一個例子:“之前也有好幾次,比如因為他遲到蝙蝠俠被小醜套上女裝什麽的。”

話音落下,別人還沒有什麽反應,布魯西先眼睛一眯,語氣裏面充滿了危險的意味:“你為什麽知道的那麽清楚?”

“因為每一次時間回退記憶都會消失嘛,”沒有意識到危險逐漸降臨的大超心很大的接口,“他又不敢跟你說。”

“哦——”

布魯西冷笑了一聲。

幾分鐘後,頭頂着一個大包的大超委委屈屈縮在了角落,而布魯西接替他。繼續安利着這個辦法。

“世界跟世界不能一概而論,”他伸手提起了一個椅子,三下五除二就将它拆開,重新拼裝成了一個小巧的獨輪車。

不義蝙:……

啊,我最喜歡的那把椅子。

“你們世界所做不到的事情,我們世界不一定做不到。”

在心裏默哀了一下自己逝去的椅子,他聽見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揚了揚頭,語氣裏面充滿了篤定和近乎驕傲自滿般的理所當然。

——“我們可是正義聯盟。”

我們永遠會創造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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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走親戚把一整盤子砂糖橘炫幹淨了()

!上火警告

第 56 章 靈獸,烈焰豹

鐵靖臉龐腫得像豬頭,忍着劇痛罵道:“媽的臭小子,竟敢使詐偷襲我!你這個卑鄙小人!”

傾城冷哼一聲,“只要能在對戰中勝出,不管什麽方式都是屬于我的力量。況且之前不知是哪位小人趁我摘冰靈果之際在背後對我施展魔法攻擊!”

“你……”鐵靖臉色再度一青,想罵出的話語咽在喉間,對面傳來紫淩傭兵武士們的哄笑。衆人都知道鐵練家的少主和小姐極其霸道刁蠻,仗勢欺人,接連兩日能見到兩位嬌寵長大的少主和小姐受到如此待遇,當真覺得大快人心啊,甚至連鐵元等人都在暗中憋笑,平日裏他們可沒少受虐待。

傾城在衆人心中的形象節節攀升,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對待鐵靖和鐵夏靈,可接連兩日之內傾城一口氣全幹了!

柯宇走到傾城身旁,将她護在身後,淩厲的眼神猶一把利劍剜向鐵靖等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雖然我們紫淩居三大傭兵團之末,但也不是你鐵煉就可以欺負的!說到底我也是紫淩的少主,要論起武功實力來,你們這裏沒有一人是我的對手!”

鐵靖臉色更慘白,無論是修煉天賦還是實力柯宇明顯都要比自己高出許多,對方是十九歲的八星武影,而自己二十七歲卻還是個七星高級魔法師,這對鐵靖來說是赤果果的侮辱,若是自己被柯宇近身攻擊,後果不堪設想,恨恨的咬了咬牙,“柯宇,你給我等着,這個仇我們是結定了!”

冷哼一聲,鐵靖望着傾城冷冷說道:“還有臭小子,你嚣張不了多久的,本少主一定要親手将你撕碎!”說完轉身便朝山澗外圍走去,鐵夏靈等人連忙跟上。

見鐵靖等人完全消失後,傾城從納戒中取出冰靈果交到柯宇的手上,說道:“柯大哥,如今有這冰靈果,那個B級任務算是完成了吧。”

柯宇一怔,有些震驚,“血泣,這冰靈果是你摘來的,況且你為了對付鐵靖也耗了不少鬥氣。”

“我是紫淩的一員,應該為紫淩做些貢獻。冰靈果不易尋找,今日是運氣好讓我們遇到了。柯大哥,如果你當我是兄弟,就收下來。”

“好!”柯宇深邃的眸中似有光華流動,鄭重點頭,聲音清亮透歡愉,而後将冰靈果收入納戒中。紫淩傭兵武士們對傾城的好感和尊敬再次攀升。

傾城說道:“現在我們去獵殺那頭四階魔獸,只要拿到四階魔獸晶核,大家就可以去北耀帝國接受訓練,追逐自己的夢想,成為一方強者!”

“為了夢想,殺四階魔獸,獵晶核!”紫淩傭兵武士們激情澎湃,大聲呼喊,直沖雲宵。

眼前的少年,眼神清澈卻蘊含着無比淩厲的霸氣,臉龐稚嫩卻似九天神祇,耀眼奪目,柯宇的內心被震憾,似有什麽狠狠撞進了他的心底,久久不能平靜。

衆人再次出發,向着更為繁茂,更陰森的青峰林深處走去。路上傾城得知大家要去獵殺的那頭魔獸是一頭四介三星的金焰豹,在青峰林的斷坦谷。

在斷坦谷周圍有着不少的二階魔獸,要進入斷坦谷內,必須要繞開那些二階魔獸,守在外圍的魔獸數量有多少大家并不清楚,看來事情有些麻煩。

随着距斷坦谷越來越近,森林中歷練的強者也變得越來少,最後整個茂密的林中只剩下衆人的腳步聲,踩在積葉上‘吱吱’作響。

途中衆人也遇見幾只二階的魔獸,不過皆被林裘和吳祥合力擊殺,沒有什麽大威脅,衆人一路順利的來到了斷坦谷之外。只是站在谷口外圍,便能聞見一股刺鼻的騷味,谷內陰氣森森,迷漫着濃厚的灰色霧氣,一股沉悶壓抑的氣息讓衆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是魔獸威壓!

由于谷口被灰色霧氣所籠罩,衆人根本無法望見裏面的情景,但從那沉悶壓抑的氣息來看,這頭魔獸絕對不是一頭三星靈獸,有可能是四星!

柯宇臉色凝重,觀望了許久後,才道:“去裏面看看!血泣,你跟在我身後。”說完便率先往谷內走去,傾城緊追其後,林裘等人也連忙跟上。

随着走近谷地中,衆人才發現,眼前只有一條一米寬的小路,兩旁的樹木花草都折斷倒塌了,似乎被什麽物體碾過,一片慘烈。

越走近谷內,衆人便越覺那股威壓越加淩厲霸道,甚至有些腿腳發軟,有一股很想調頭就跑的沖動,幸好柯宇走在前面,體內鬥氣運轉得飛快,一股淩厲的氣息以身體為中心,向前方擴散而去,抵擋了一些狂猛的氣息,這時衆人才覺得稍微好過些。

柯宇臉色有些蒼白,一臉凝重,全神戒備的慢慢朝小路前方移動,眼前仍是漫天的灰霧,只是随着越接近谷地中心,灰霧也變得越來越淡……

如此又艱難的前行了數十分鐘後,眼前終于豁然朗,灰霧已消失不見,眼前一片青翠,靈氣濃郁,一股龐大的魔獸威壓也随之向衆人襲來!柯宇臉色一白,被那股氣勢擊得向後退了數十步,而紫淩傭兵武士們,直接被甩出數十米。

傾城體內一陣氣血翻湧,眼中一片震驚,好強!

好強的氣勢,僅僅只是魔獸威壓就将衆人擊退了,若是真交起來,還能活命麽?

随之一道嘹亮暴躁的聲音在谷地上空響起,“一群不知死活的卑微人類,也敢闖入我烈焰豹的領地!來得正好,給我祭祭腹。”

随着話音一落,一道金色的能量風刃從谷地上空急速撲來!

衆人心中大驚,這頭魔獸竟然能口吐人言,顯然實力不低。柯宇連忙運轉體內鬥氣,同時雙掌猛烈擊出,朝那片風刃迎去。衆人也紛紛奮力相抗,只見一道道顏色各異的鬥氣撞在風刃上,爆出震天巨響。

在衆人的奮力合擊下,那片風刃在到達衆人身前一尺處終于消逝在空氣中,危機消除,衆人終于稍稍緩口氣,這才發覺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濕了。

“嗷!”

嘹亮的嘶吼聲響起,似要撕裂這片山谷一般,一頭全身上下都長着金毛的烈焰豹從谷地深處撲來,有三丈多高,腥風撲鼻。金色的毛在陽光下熠熠發光,似一團燃燒的金焰。

第 60 章 找到八卦鬼

蘇宓剛爬到第五層的時候,樓道的燈突然滅了。她警惕地看看四周,并沒有發現有何不妥,只是環境突然變得昏暗起來,她所能看到的東西在一瞬之間好像都蒙上了一層濃霧。

“原來通過人的眼睛看,陰氣是這樣一股濃霧……”蘇宓好奇地低頭看自己的身軀,見自己正常無異,才想起她的鬼魂已經被封在了這具肉身裏面,自己的陰氣都被肉身包裹住了。

“陰氣很重呢。”蘇宓又看卡四周,自言自語道。

然而,當她一路查看到第十層,都沒有發現異樣,蘇宓默默地嘆一口氣,想到往上還有五十層樓等着她去排查的時候,不會跳動的心髒似乎也涼了半截……于是,她站在原地思考,開始為接下來的行動計劃一個更好的方法。

通過監控器上看到蘇宓正背對着攝像頭站着不動,吳經理擔憂道:“離少,她怎麽就站在那裏不動了?是不是已經遇到那只鬼了?”

喬天離眉毛動了一下,心中暗道:我裸眼也可以看見鬼魂,可是不知道攝像頭能不能拍到啊?哎呀,這下真的粗心了。他故作輕松道:“放心,她若搞不定我再去看也不晚,你安靜,不要說話影響我。”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喬天離還是摸出手機,撥通了蘇宓的電話。

站在樓道的蘇宓閉上了眼睛,她發現喬天離給她的是一個笨辦法,只有愚蠢的鬼才會徒步爬上那六十層高的樓,她要用自己的方法找出那只鬼的位置!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同類之間的感應了。于是蘇宓擯棄了所有的雜念和思緒,将她所處的這個環境的一切淡化,讓自己融入虛空之中,慢慢散發出自己的能力,去感受那一股若隐若現的陰氣。

果然,蘇宓馬上便接收到一股弱弱的陰氣在她的上方移,她喜上眉梢,低聲道:“果然還是做鬼比較有優勢!”蘇宓拔腿就往電梯跑去,與此同時,她的手機也響了起來,在這個空蕩蕩的大廈裏面,手機鈴聲也有了回音,顯得詭異了幾分。

蘇宓劃過接聽鍵,喬天離的聲音就響起,“你剛剛怎麽站在那裏不動?”

“你能看見我?你在哪裏?”蘇宓在電梯前停住了腳步,轉身想找到喬天離。

“我在監控室裏面,怎麽,你想搭電梯上去?”

“嗯,我感受到那只鬼應該在這座大樓的中間樓層。”

“你乘坐不了電梯。”

“為什麽?”

“因為我已經讓吳經理關閉了電梯,你要上到三十層,只能爬樓梯上去。”

蘇宓臉色一變,不滿道:“那你還把我封在這具肉身裏面?你不知道我帶着這身體走路很耗費陰力的嗎?”

電話另一邊沉默了一會,然後聽到喬天離悶着聲音道:“現在光線不是很足,你自己小心點,我會在監控室內幫你看周圍環境。”挂了電話,蘇宓一臉不高興地瞪着禁閉的電梯門,暗暗地罵了喬天離一句“壞蛋”。

無可奈何的蘇宓只能一層一層地往上爬,正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用這具肉身行走确實耗費了很多她的陰力,但奇怪的是越往上走,她反而越覺得輕松。

到達第三十層的時候,蘇宓終于完全感受到了一股濃重且強烈的陰氣籠罩着整個樓層。

一股陰氣而帶來的陰風慢慢地滲入她的肌膚裏,但這股涼飕飕的感覺并沒有吓到她,她反而一喜,道:“就在附近了!”蘇宓随手推開最近的一間辦公室的門,卻被裏面的景象吓了一條:滿屋子的紙張随意亂飛,好像是有這巨型的雪花在飄一般,但除了紙張之外,并沒有見到那只愛看數據報表的女鬼。

飛揚的紙張抓到門口這個空隙,開始不受控制地從辦公室內飛了出來,頓時整個樓道都被發瘋的紙張霸占,仿佛是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鼓動這些紙張,一直在樓道裏盤旋不停。

站在監控室的吳經理見此情形,臉色大變,他從屏幕上看到的是一堆無風飛舞的紙和淡定的蘇宓站在黑暗的樓道裏,而蘇宓似乎還面帶微笑,開始一步一步朝樓道的攝像頭方向走進。

吳經理緊張到結結巴巴,他問道:“離少?是不是,那東西出現了?”

喬天離終于直起身體,神情嚴肅地盯着屏幕看:此時的蘇宓嘴巴一張一張地,似乎在說些什麽,只是攝像頭是挂在高處,他并不能夠看清楚她的嘴型。喬天離連忙摸出手機,再次撥蘇宓的號碼,但這一次卻是服務臺的小姐甜美的聲音告知他“該號碼不在服務區內”。

喬天離臉色大變,通過屏幕他看得并不真切,更加無法确定是因為攝像頭的緣故而無法看到那只鬼,還是因為那只鬼聰明地躲在了攝像頭的死角……

“吳經理,你在這裏呆着,我馬上上去,”喬天離說罷,從工具箱裏拿出一張符紙迅速貼在了吳經理的額頭上,“不要撕下來。”

喬天離拎着工具箱,一陣旋風一樣從監控室沖了出去。

東建大廈三十樓。

蘇宓因為沒有及時關上門而導致房內的紙張像潮水一般地湧了出來,受不住這一股力量的沖擊,她連連後退了幾步最後靠在了牆上,才穩住了身子。就在她擡頭的那一刻,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女鬼飄在走道的另一邊,正好奇地盯着蘇宓看。

“終于找到你了。”蘇宓直起身子,向前走了兩步。

那個女鬼身穿一件白色的襯衫和一條西褲,模樣很是幹練,就跟蘇宓在電視裏看到的那些職業女性一樣,而且她的臉龐幹淨,五官秀氣,看得出她生前的模樣應該十分惹人憐愛。

“你為什麽要找我?”這個女鬼的聲音異常低沉,蘇宓一聽便吓了一跳,再仔細一想,才知道她的聲音是沒有隐藏起來的,是那種可以直接跟人交流的聲音。蘇宓感到驚奇,問道:“你的聲音怎麽是怎麽做到的?”

“我的聲音?”女鬼繼續用她低沉沙啞的聲音回答,只是這把沙音和她的形象實在不符合,“不對,你怎麽能夠看見我?這裏的人都看不到,包括我的同事和老板,他們都看不到我……”女鬼越說,聲音越低,到最後蘇宓聽到的只是嗡嗡嗡一般的聲音,她不得不側過耳朵仔細聽辨。

“我叫蘇宓,你叫什麽名字?”

“我的同事都叫我旁聽。”

“潘婷?那不是洗發水嗎?我在電視上看見過廣告!”蘇宓笑了起來,她感受到了這只鬼沒有惡意,身上也沒有怨氣,不由得對她産生了一股親切感。

“不是潘婷,是旁聽。她們都說我的耳朵很靈,能夠聽到很遠的聲音,所以就叫我旁聽。”

蘇宓“哦”了一聲,又問道:“那你原名叫什麽?”

旁聽一聽這話,突然緊張地抱着自己的腦袋,道:“我不記得了,我不知道……我是旁聽,我就叫旁聽……”

“女鬼,受死吧!”喬天離的聲音突然在蘇宓的身後響起,随着他的聲音,一把小型的桃木劍“咻”地一聲飛向了旁聽。

蘇宓一轉頭就看到桃木劍直沖向旁聽,心下一急,來不及思考,便飛身一躍擋在了旁聽身前,而那把桃木劍則插入了蘇宓的左手臂。

第 53 章 :大不了我娶你

蘇美景這麽一說,葉涼辰就算是不想睡床,也沒有辦法。

畢竟,還有什麽比生死更為重要呢?

若是蘇美景出了什麽事,不說總探長會不會放過他,就算是他自己,估計也難以放過自己。

這幾天接觸下來,他對蘇美景已經産生了某種不一樣的感情,他不希望看到她出任何事。

所以,眼下,似乎也只有時時刻刻貼身保護着她了。

想到這裏,葉涼辰戰戰兢兢的合衣躺在床的另外一側,盡可能的離蘇美景遠一些。

到底他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就算自制力還不錯,但也架不住這孤男寡女共睡一張床啊。

此刻離遠一些,對彼此都好。

現在鬧成這個樣子,蘇美景也沒有心思洗澡了,衣服沒脫,就直接躺在了床上。

見葉涼辰離自己那麽遠,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蘇美景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喂,你睡這麽遠,是怕我吃了你麽?”蘇美景打趣道。

葉涼辰蒙着頭,不敢看蘇美景:“我是怕我控制不住,會吃了你。”

蘇美景伸手将葉涼辰蒙在頭上的被子扯掉,以一個極其妖嬈的姿勢躺在他身邊,媚笑道:“真沒想到,堂堂的葉大探長,居然是這麽個膽小鬼,我一個女人都不怕,你怕什麽?”

蘇美景這話說得葉涼辰有點無地自容,可他還是不敢松懈,甚至連動都不敢動。

這要是一動,不小心碰到什麽地方了,到時候幹柴烈火燒起來,可就真的麻煩了。

”誰……誰說我膽小的?我瘋狂起來,連我自己都怕!“葉涼辰反駁道。

蘇美景笑了,湊在葉涼辰的耳邊說道:“喲,那你倒是瘋狂一個給我看看啊!”

此刻,葉涼辰真的覺得蘇美景簡直就是個妖精。

明明知道他快繃不住了,還特意來撩撥他,他真不知道這個女人腦子裏在想什麽。

蘇美景溫熱的鼻息噴薄在他的耳朵上,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頓時像電流一般,迅速的竄遍了全身。

葉涼辰感覺自己的心中像有一團火一樣,熊熊的燃燒,像要将他烤化似的。

他捏緊拳頭,極力的壓抑着自己,不願意越雷池一步。

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樣子,蘇美景卻樂了。

這個男人,平時裝得那麽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等真正到了要亮家夥的時候,卻又慫了。

幸虧這只是一個任務而已,不然以她的性格,她肯定不會喜歡這麽擰巴的男人。

“好了,不逗你了,我睡了,你也早點睡。”

說完,蘇美景翻了個身,遠離了葉涼辰,自己去睡了。

直到這一刻,葉涼辰那顆緊張得快要蹦出來的心,才終是慢慢的放了下來。

剛才若是蘇美景再靠近一點點,他估計自己都繃不住會把她壓在身下就地正法。

還好,蘇美景雖然任性,但到底還是有分寸的。

夜色一點一點變得更深了,葉涼辰深吸了幾口氣,關掉了床頭的臺燈,漸漸睡了去。

這一夜,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蘇美景。

她那樣甜美的笑着,像花兒一樣,在他的面前飛舞。

他牽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摟在了懷裏,吻了上去。

然而,讓人沒有想到的是,下一秒,一個真真切切的巴掌狠狠的扇在了他的臉上。

葉涼辰迷迷糊糊的睜眼,見天已經漸漸亮了,而蘇美景則一臉惱怒的瞪着自己。

“怎麽了?”葉涼辰不明所以的問道。

聽他問這句話,蘇美景頓時更加火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麽了?你睡覺就睡覺,沒事扒我衣服幹什麽?我原本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真沒想到,你是個僞君子!”

葉涼辰看了一眼蘇美景,果然見她身上的衣服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解開了,衣衫不整,很是狼狽。

“我……我以為是在做夢,我沒想到……”葉涼辰試圖解釋。

豈料,一句話還沒說完,蘇美景就揚起手,再次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大清早起來,被人甩了兩巴掌,饒是葉涼辰脾氣好,此刻他也火了,一把抓住蘇美景的胳膊,厲聲喝道:“夠了!就算是我扒了你的衣服又怎麽樣?大不了我娶了你就是了!”

蘇美景沒有想到,葉涼辰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在她看來,葉涼辰一直都是個理論派,若要他真的耍流氓,他也就是個慫逼。

可現在,他居然情緒一激動,直接說要娶她。

我了個去,這進展也太快了點吧?

如果他娶了她,那他們之間的感情進度是不是就算完成了百分之100?

蘇美景正盤算着自己的那點小聰明的時候,腦海中響起了系統君久違的聲音。

【系統提示:搭檔對宿主的好感度上升到百分之70,請宿主繼續努力。】

對了,系統君出現了,她可以問一下系統君,如果葉涼辰真的娶了她,那算不算她完成任務。

豈料,她一句話還沒問出口,腦海中就再次響起了系統君的聲音。

【系統提示:婚姻不等于愛情,沒有愛情的婚姻,就是一座墳墓,具體情況,請參考宿主生前的婚姻狀況。】

我了個去,這系統君簡直成精了,居然連這麽高深莫測的話都能說得出來,請問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是它不知道的?

【本系統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系統君,既然你那麽厲害,那幹脆直接告訴我兇手是誰呗!蘇美景暗暗在心中想道。

【請宿主腳踏實地,不要妄想走捷徑,因為捷徑的盡頭,是被本系統抹殺。】

聽到這話,蘇美景心中簡直是一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

抹殺抹殺,每次都只會用抹殺來威脅她,真是太欺負人了!

哼,她一定要盡快完成任務,這樣的話,她就能離開系統君的控制,回去過她的自由生活了。

蘇美景如此想着,然後回過神來,見葉涼辰的臉上仍舊帶着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種欲言又止的情感。

“你說的是真的麽?你真願意娶我?”蘇美景故意問道。

葉涼辰松開了蘇美景的手,側過身,走到窗戶邊上,沉聲道:“毀你清白的人是我,這個責任,自然由我來承擔。”

第 52 章

一道驚雷,裹挾着疾風劈到仙子腳下的雲上。

雲上仙子身形一晃,吟念中斷,仙術戛然而止。

小灰蛇重新落入水下,痛苦稍緩,然未散盡的金光,仍是鐵牢般的桎梏。

仙子看過來,一眼便鎖定了船上的出手之人。那道雷帶着分寸,阻攔多過于攻擊,然還是讓她有些許愠怒。

差一點淨妖鈴就要出手的既靈,也錯愕擡眼去望仙雷的始作俑者。

譚雲山沒理仙子,對着既靈頑皮一笑:“我只有這麽點本事,接下來交給你了。”

既靈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譚雲山呢?那個見死不救的譚雲山呢?那個絕對不會以卵擊石的譚雲山呢?随便哪個都好,趕緊回來吧,不然她要死了,喜歡現在這個譚雲山,喜歡得要死了。

“為何護它?”仙子雖惱,卻也知凡事先問可少生許多枝節的道理。

白流雙和馮不羁已全身緊繃,默認要來場硬仗了,忽然遇見個“先禮後兵”的,有點意外。

“它于我們有恩。”既靈沒時間多思,忙擡頭作答,并緊接着問,“上仙為何殺它?”

“我并非上仙。”

神仙在意的地方還真是細致……

“仙姑為何殺它?”譚雲山從善如流更換稱呼,又替既靈問了一遍。

“該殺。”

“即便該殺,想來也有相應司職的上仙管轄,仙姑既無司職,理應于九天逍遙,怎會為區區一條小蛇下凡?”

“……”

既靈正等着聽仙子列小灰蛇的“罪狀”呢,若這真是個作九惡而行一善的妖,那該救還是該殺,該行大義還是報私恩,有得糾結了。結果人家譚二少四兩撥千斤就閃避掉了可能出現的兩難,把雲上仙姑拖進了“譚氏之坑”。

一個猝不及防,一個好整以暇,四目對望,一時無話。

場面有點尴尬

世間萬事皆有因,但顯然仙姑不願意“分享”。微鹹的海風裏,船上四人只來得及聽到一句“知恩圖報,天經地義”,便被驟然而起的金色光牆圍住了,牆壁很快在頭上封頂,恍若一個金碗将他們扣在甲板之上。

這仙術同景亭時南钰施的那個如出一轍,不會傷人,但卻将他們同外界徹底隔絕。

突如其來的靜谧讓人有些蒙。

馮不羁一拳打到仙壁上,拳頭震得發麻,仙壁毫發無傷:“不是知恩圖報天經地義嗎,那困住我們幹嘛?”

白流雙站在仙壁正中央,不敢往前後左右挪半步,以免沾到仙壁之氣:“臭神仙們說的話,哪能當真。”

譚雲山撩開下擺彎腰取綁在小腿上的菜刀:“看口型應該後面還有幾個字,只是仙壁來得太快,擋住了聲音。”

馮不羁:“還有話?你看清口型了?”

“應該是對不住吧,”譚雲山執刀而起,劃破掌心,“知恩圖報天經地義,但是對不住。”

淡淡話音落下,他已将手掌貼到仙壁之上,閉目凝神,口中似有默念。

出乎意料,掌心鮮血并未滴落,而是在仙壁上滿滿染開紅暈,像落入水中的血珠,一點點散開。

譚雲山的額頭已滲出汗水。

仙壁似有微震,卻并沒有真正要破開的意思。

“修行之血有用嗎?”馮不羁看出他在破壁,想幫忙,又沒個章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自言自語完,已經咬破手指頭杵到了仙壁上。

沒用。

仙壁在譚雲山掌下還能微震,在他杵上來的瞬間毫無波動。

馮不羁也不知道是沒有仙氣的血就不行,還是血量太少,正猶豫要不要也狠點來一刀,杵着仙壁的指尖忽然被震得發麻。

仙壁上多了第二個手掌。

馮不羁驚訝地看向身側既靈,割手放血,掌心貼壁,除了不知道該吟什麽咒,其餘皆有樣學樣。更神奇的是這姑娘不念咒倒比譚雲山念咒還管用!

仙壁上的紅光極速擴大,震動也越來越強!

砰——

仙壁盡破!

這可不是以巧取勝,這他娘的就是實打實的硬杠啊!一想到兩個夥伴的法力竟然破得掉仙術,馮不羁也跟着熱血沸騰,簡直與有榮焉!

壁外的仙人也大吃一驚。

呃,仙人們。

“臭唔——”白流雙剛一張嘴,就被眼疾手快的夥伴們捂住。

情況未明,還是不要暴露太多的好。

塵華上仙假裝什麽都沒聽見,依然踩着巨劍淩空而立,紫軟甲在淡金色仙光中,熠熠生輝。

“你們竟然……怎麽可能……”雲上仙子這會兒已顧不得與他對峙,而是震驚地望着剛剛破掉自己仙術的船上四人。想不通的地方太多,竟一時不知該從何問起。

南钰轉過身來,體貼幫她問:“只有仙才破得掉仙術,你們究竟是誰!”

這是一個非常有用的問題。

船上夥伴們總算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裏,自己都幹了些什麽了。

“修行之人。”譚雲山從容道。

南钰點點頭,看向雲上仙子,燦爛一笑,竟是個好說好商量的語氣:“瑾虹仙姑,修行之人,估計因緣際會沾了點仙氣,沒準以後還是你我仙友呢。”

被喚作瑾虹仙姑的雲上仙子微微眯眼,半信半疑。

船上兩人一妖心情複雜,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刻睜眼說瞎話的塵華上仙哪裏還有那明朗的少年意氣,怎麽看怎麽像譚家二少他弟。

低頭用帕子綁手掌的譚雲山總覺得有人在念叨自己,可等綁完擡頭,三夥伴視線都放在空中二仙身上呢。

可能是自作多情了,他想。

眺望水中,遍尋不到小灰蛇的身影,譚雲山心感不妙。剛剛急于破壁,便是擔心趕不及,若不能在小灰蛇被殺之前出來,那破了仙術也無意義。

而今仙術破了,小灰蛇不見了。

但南钰來了……

譚雲山一怔,第一眼不是看南钰,而是看既靈。

她的臉上并沒有回天乏術的懊惱,只有全神貫注的緊張,但目光卻不是放在瑾虹仙姑身上,反而緊緊盯着南钰背在身後的袖口。

譚雲山心中明朗。

果不其然,随着既靈的視線一起去看,很快,袖口中便有一抹灰色閃過。

受傷了也不消停,老老實實縮在最裏面有多難?

譚雲山莞爾,卻也暫時放下心來。

驀地,他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擔心一只連認識都談不上的妖。這算什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既靈者懲惡揚善?

若真如此,他倒要慶幸遇上的是既靈,而不是另一個自己。

沒人注意到譚家二少正在進行難得的自我反省,因為接連遇阻的瑾虹仙姑,已對準南钰發火:“上仙不守思凡橋,來這東海之上救一條蛇妖?”

她的聲音冰冷至極,若先前對着既靈他們還有三分溫和,現下徹底大雪封山了。

船上四人救妖報恩,還勉強說得通,憑空冒出一下凡仙友撈起蛇妖,還藏袖子裏不讓她碰?這真是怪事年年有,東海特別多。

“仙姑不也沒在九天寶殿。”南钰依然笑盈盈的,聲音很輕緩,全然不是針鋒相對,倒像閑聊天。

冰塊撞進草地,草地松軟不起灰,還給你開出一地花,瑾虹仙姑縱然氣悶,也得融化點棱角:“上仙既認得我,便該知我奉誰命,此事與上仙無關,何必惹這麻煩。”

“仙姑明鑒,東海勾連天地塵水,稍有動靜,思凡橋上便可知,塵華只是循例下來查看,怎知是仙姑在此。”南钰說得那叫一個懇切真誠。

四夥伴不語,就靜靜看南钰裝。

“現在知了,為何還要救這妖孽?”

“仙姑此言差矣,并非救,而是暫不殺。九天有好生之德,既遇上了,若不問明白弄清楚,實在不忍見一條性命被如此輕易抹去。”

“我竟不知塵華上仙如此大慈大善。”

“塵華也不知帝後掌九天繁雜,竟也會留意到這東海的一條小蛇。”

“帝後”兩個字讓瑾虹仙姑沉下聲音,“上仙。”

南钰也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立刻躬身施禮:“塵華不敬。”

即便如此,背後那只手也沒動,于是這個禮數看起來就十分怪異。

瑾虹仙姑氣悶,又不知如何發作。真對仙友動手,好說不好聽,回頭再驚動天帝,也很麻煩;不對仙友動手,這位塵華上仙簡直能把對峙拖到地老天荒。

緩兵之計的關鍵就是掐住對方最忌諱的點,她現在就是被掐住的那個。

這個點叫“名不正言不順”。

“仙姑究竟為何非殺這小妖不可?只要仙姑說得有理,塵華不僅不會阻攔,還會同仙姑一起誅殺妖邪。”南钰收斂笑意,正色起來,說得無比慷慨凜然。

瑾虹仙姑想抽他。

一句話堵得她死死,還把自己給摘幹淨了。

師父恃才而傲,放浪形骸百年無人告得倒,徒弟巧舌如簧,三言兩語把場面拖至僵局,這對師徒,簡直是九天禍害。

南钰沒想同這位仙友起沖突,行的是“拖延之策”。畢竟五妖獸就剩一個,他也不希望把事情鬧大,使譚雲山那塵水修仙功虧一篑。

起浪時他不知,待感覺到動靜奔赴塵水鏡臺,灰色海蛇已與那藍黑相間之徒纏鬥起來。他也是偷聽夥伴對話,才弄清楚來龍去脈,結果剛安心,瑾虹仙姑就出現在了塵水鏡中。

小蛇對夥伴有恩,夥伴被困,他只得硬着頭皮下來。

倘若瑾虹仙姑真能說出袖中蛇妖罪狀,他未必會僵持到現在,可個中緣由,似乎比他想象得還要複雜,以至于對面的仙姑氣得臉色一會兒一變,卻還不願意吐露半句。

一個不甘心走,亦不願意松口。

一個救都救了,騎虎難下。

“這裏是東海,不是塵水,”瑾虹仙姑舊調重彈,也是無奈,“上仙似管不到這裏。”

誰也不願意退讓又誰也不願意動武落人以柄的結果,就只能是從頭再來一遍車轱辘話了。南钰絕望,船上四位也有點心疼,敢情神仙也不好當啊。

默默嘆口氣,心累的塵華上仙準備舌戰第二輪,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由遠及近——

“他管不到這裏,我能管嗎?”

六人一齊循聲而望,卻神色各異。

船上四頭霧水,半空一臉詫異,一臉懊惱。

來者二十五、六的模樣,長發簡單束起,眉眼俊俏,氣質舒朗,一襲月白色仙衣,清冷風雅。不同于瑾虹仙姑或塵華上仙,他自遠處的海面而來,乍看仿佛立于海上,細瞧才看得清腳下托着浪。

及至跟前,他足下輕點,随之離開海面,騰空至南钰身後。沒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甚至南钰都未及轉身,袖口中的小灰蛇便入了別人之手。

南钰萬沒料到他動作這般快,且連個招呼都不打,要知道瑾虹仙姑在殺氣騰騰之下還克制着不率先朝仙友動手以免落人口實呢。

得,誰讓人家會投胎。

“蒼渤上仙。”南钰徹底轉過身來,同不速之客面對面,本來語氣不大好的,卻在下一刻愣住。

那在自己袖口裏東竄西竄的小灰蛇,到了人家手上那叫一個乖巧溫馴。

蒼渤不知施的什麽治愈之法,但鐵定不是仙術,淡淡月白色光裏,小灰蛇從他的手掌纏到手腕、小臂,像是把他的胳膊當成了絕佳的栖息之所,蛇頭貼在掌心,慵懶舒适。

灰蛇身上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

船上四夥伴看不懂,只能求助南钰——什麽情況?

南钰看不懂,只能求助瑾虹——什麽情……瑾虹仙姑你忙你的,當我沒問。

不怪南钰慫,實在是仙姑已經徹底黑了臉。

他有些驚訝以瑾虹仙姑的身份敢對少昊發火,她的确是帝後貼身的仙姑不假,但人家少昊是帝後的親生兒子。

然而先開口的是少昊,他将陷入沉睡的灰蛇小心翼翼自手腕取下,送入袖口深處,這才擡頭又問了第二遍:“他管不到這裏,我能管嗎?”

他的語氣很輕,輕得讓人發顫。

瑾虹仙姑垂下眼,半晌,才平複心中郁結,開口不是接話,而是道別:“小仙告辭。”

“仙姑別急着走,”少昊微笑,“難得來東海,下去坐坐?”

瑾虹仙姑不語,似有狼狽。

少昊仍笑,眼裏卻只有冰霜:“既怕水,就別再來了。”

南钰明白過來,她先前的黑臉不是沖不請自來的蒼渤上仙發怒,而是意識到此行徹底失敗的抑郁和懊惱。她對着少昊恭敬有之,但絕無畏懼,那絲狼狽,更像是某種“名不正言不順”被當面揭穿的本能羞愧。

少昊那話不是說給她的,是讓她帶回去給她背後之人的。

給帝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