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051. 回家

? 寧因的票是她讓于南幫忙以公司的名義買的。程遠與南方航天有合作,機票能夠有折扣。眼下看到自己的座位與王博遠的座位靠在一起,哪裏還不明白,一定是王博遠在後面做了手腳。

“看來我們又要相處兩個小時了。”王博遠微微一笑,說道。

寧因咬了咬牙齒,沒好氣地說:“這有什麽值得開心的嗎?”

“對我來說,當然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王博遠安然自若地說。

兩個人在各自座位上坐下。王博遠說:“我累了。”說完這句話,他直接歪下頭,将腦袋靠在寧因的肩膀上。

寧因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她懵了好一會兒,伸手把王博遠的腦袋推開。

然而下一秒,王博遠的腦袋再次靠過來。

寧因沒忍住翻了下眼睛,低聲說:“起來!”

“我累了。”他像嬰兒呓語一般吐出這三個字。

寧因咬牙切齒地擰住他的耳朵,低聲威脅:“你不起來你就等着我把你耳朵給擰下來吧。”

王博遠疼得龇牙咧嘴擡起頭,轉頭狠狠瞪了寧因一眼,說道:“你這個狠毒的女人。”

寧因忽然間有種幸災樂禍小人得志的感覺。她眉飛色舞地做了個鬼臉,說:“活該!”

接下來王博遠沒有再做別的動作,他很快就真的睡着了。他戴上眼罩,給自己蓋上了一層薄薄的毯子。寧因轉頭看見他睡覺時的樣子,嘴角微微抿着,曬得有些古銅色的臉輪廓分明,時光早已經淬煉出他的沉穩與英氣,但在這個時候,他卻好像完全不設防的嬰兒,輕微的呼吸聲如風過清揚,聽在耳朵裏,有些癢癢的,又覺得很安穩,令人産生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寧因一時間看得出了神,回過神時,卻看見王博遠正睜着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她。目光交織的那一刻,寧因瞬間微微紅了臉。

她避開他的目光,有些慌亂地将視線回到自己手中的書上。而心裏卻像一只小鹿亂撞不停,撲通撲通。

好在王博遠沒有出聲,也沒有做別的動作,眼睛很快移到別的地方。

而這樣一來,寧因雖然感到了一點點輕松,卻又略微感到一絲絲失望。

飛機在下午3:23抵達長沙。寧因和王博遠走出機場。長沙的天并未完全陰下去,還能看得見一點點的明朗。王博遠跟在寧因身後。起初寧因以為只是一起出機場,但直到走到搭乘出租車的地方,他也依然跟着,這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故作生氣,問道:“你跟着我幹什麽!”

王博遠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公文包,俊朗的模樣引起了周圍很多人的注意。

他眯了眯眼,說:“回家。”

“你回家跟着我幹什麽?沒人來接你嗎?”寧因沒好氣地問。周圍人異樣的好像在看偶像劇的目光讓她心裏有些不适應。

他雲淡風輕地說:“我家人不在長沙。”

一句話讓寧因瞠目結舌,“那你跟着我回長沙做什麽?”

王博遠看着寧因,說:“回你家過年。”

這樣好像只是随口說一句“早上好”的語氣,漫不經心的語調,不像開玩笑的神态……寧因發現自己感覺到的竟然不是憤怒,而是一絲絲欣喜。

她這是怎麽了?

難道真如孫曼所說,自己太久缺愛,所以對愛格外敏感嗎?

寧因看着王博遠,對方一直靜靜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這一瞬間,寧因一下子就心軟了。她淡淡地嘆了一口氣,說:“走吧。”

王博遠卻好像早已料到是這個結果一樣,嘴角漫不經心地一勾,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到家前的十分鐘,寧因給媽媽打電話,“媽,估計再過十分鐘我就到家了。”

寧媽媽在電話裏說道:“你今天回來怎麽也不說一聲呢!你這死孩子,我和你爸爸今天都到你小姨家去了,明天早上才回來,你不是說你明天回嗎?”

“……想給你一個驚喜嘛!”寧因說。

“那今天你自己一個人睡吧。”寧媽媽說:“冰箱裏有吃的,你如果不想做,樓下的餐館也開着門,他們明天才回家。”

“我……”寧因瞄了坐在自己身邊的王博遠一眼,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好了好了,不說了啊。”寧媽媽說:“你爸爸叫我了。”

“好吧。”

挂掉電話,寧因滿腹猶豫。

“怎麽了?”王博遠問道。

寧因看了他一眼,說:“我爸媽去我小姨家了,今晚上只有我們兩個人。”

王博遠睨了她一眼,問:“你是在暗示些什麽嗎?”

前面的司機一聽沒忍住樂得笑出聲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寧因惱羞成怒地在王博遠腰上掐了一把。

第 50 章 平等(下)

平等(下)

秦望舒沒發聲,沉沉的目光裏也映照出火苗,相擁的兩人在這一刻出奇的相似。

她的不言給予了夏波最大的鼓勵,他組織語句道:“來之前我沒有想那麽多,我跟了葉大帥很多年,真心實意,從一次次火拼中撿回這條命。很多情感牽扯到了命,就很難保持絕對的理智,我來時他叮囑過我,小心教堂。”

相比在夏波心目中被美化了許多的葉大帥,他自始至終在秦望舒眼裏都是以一種絕對老謀深算的小人形象出現,剛剛的話,也不過是在他小人生涯上再添微不足道的一筆。倒是夏波,他們明明不算熟悉,這點陌生人之間的防備與不信根本傷害不到她,他最清楚不過,卻仍是選擇了惺惺作态。

“我不吃你這套。”她反應有些冷漠,倒也不算是稀奇。男人的懷抱溫暖而又寬廣,如果忽略了她身下緊繃的肌肉,很容易就迷失在這看似可靠的避風港中。“你以為你是誰?夏波于我無用,夏軍官是個添頭,盟友才是重中之重,既然要投誠就要展現出實在的真金白銀,虛假的感情惡心到狗都不要。”

她拿起他的手,貼上去。遠超常人的手指長出她一大截,看上去她手纖細得可憐,仿佛一折就會斷。她把手指插入指縫,扣住,掌心無間隙地貼在了一起。她感受到了對方的脈動,奇妙的像是山神肚子裏的胎心音,越是想忽略,就越是頑強地彰顯存在。

他們的心都在跳,最近的距離也不過是現在,隔着兩層不同的皮肉,被肋骨緊緊地護在其中。人心隔肚皮是個委婉的說法,真正相隔的遠不止一張肚皮,而是被皮肉包裹的堅硬骨頭,這是人體最後一道防護底線,一旦突破,就會死亡。

她以絕對的理智告訴了夏波,她堅定的立場。夏波笑着把手也扣了上去,他父親身前是個木匠,能工巧手,時長會做一些精巧的玩意給他,說是老祖宗魯班留下來的智慧,其中就有一個九連環鎖。九環環環相扣,動一發只是一發,算是離成功近了一步,其他毫無影響。

他與秦望舒相扣的手指,掰開一根,還有九根纏着,看似纏繞不分,解到最後會發現環與鎖根本是兩個東西。天下不止一個九連環鎖,也不止一個鎖與環,相配的會有很多,在短暫緊密相連後,又會分開,這是它們創造出來的本意。

分開,合上,又再次分開。

秦望舒的手被他反在面上,像是恭敬地托着又像是得意的展示品。他捏了捏,指縫的軟肉跟着擠了擠。他無聲笑着,下巴抵在了秦望舒頭上,相互的力作用讓誰也沒法動彈。

“秦老爺子我們之前推測過,但不完整。幾十年前的秦老爺子用一石米換了外鄉人的銅牛,他與外鄉人合作破解了奏樂的秘密,外鄉人成了銅牛神跡的證明。秦奶奶的态度很奇怪,她應該與死去的外鄉人有關系,算上年歲可能是他們的女兒?”

他垂下眼只能看見秦望舒尖尖的鼻頭,火光裏像是刷了一層蜜。他突然問道:“這事你從哪裏得知的?”

“你懷疑我?”秦望舒擡起眼,眼眶的高度限制了眼珠子活動的範圍,只能看自己額前伸出的碎發。她沒有強求,很肯定道:“從很早就開始,秦奶奶的話加深了這個念頭。就在剛剛,你又試探了一遍。”

“恰當的懷疑是人保持警覺和聰明的必備品,但過多了就是一種病。”他們看不見彼此,最包容的胸懷成了最佳的禁锢,也是正好的保護。“我能得到消息的源頭很多,秦蘇、秦凱、秦老爺子和秦奶奶都可以,更重要的是我聰明的腦袋。”

“銅牛的由來,村子裏随便一個人都知道。第一天夜晚銅牛奏樂時,秦老爺子稱我們是貴客,因為我們來銅牛就奏樂,第二天早上他發現我們丢了人,銅牛奏樂是因為山神帶走了人。秦奶奶和秦老爺子都說,山神會帶走任何一個罪人。罪人的定義是什麽?在村子裏人員的失蹤不是小事,意外身亡也有屍體,如果用神鬼去包裝一個人的死亡,比如說做了壞事的人得到了懲罰,得到的意義完全不同,前者讓人懼怕追根到底,後者包庇于美名無人探究。”

她的語調不緊不慢,是一如既往的速度,語氣甚至都未曾變過,清晰且有力。夏波聽不出任何異樣,這些消息都是公開且已知的,包括張雪這樣的花瓶。

“最早的山神是村子裏的槐樹,這是一種封閉的圖騰崇拜,并不少見。銅牛被稱為山神的傳聲筒,追溯銅牛的由來可以确定是秦老爺子的爺爺手筆,任何被譽為神跡的現象都需要大量的真實去支撐,然後美化。秦家村的人堅信山神會庇佑他們,是因為他們見過‘神跡’,而傳聲筒就是一種盛名之下的私心。”

“他很厲害,營造了所有神跡必備的巧合,多個巧合的碰撞就成了一種必然,教廷慣用的把戲。”她的思維很順暢,沒有任何卡頓或是遲疑,本就存在的答案用在需要的地方。“出現一次的‘神跡’叫神明偶爾睜開的眼,兩次是垂憐,三次四次或者更多,就會讓人覺得,我真是個幸運兒。如果外界的聲音不斷迎合重複這句話,不僅是你,包括所有人都會覺得這是事實。”

聽到這裏,縱使夏波有再多的問題,他也不得不承認,雞蛋裏是挑不出骨頭的。但他不是輕易認輸的人,所以他問道:“他準備了什麽樣的‘神跡’?”

“銅牛奏樂意味的壞人的死亡,這種死亡不見屍體可以與失蹤同等。壞人在村子裏做了壞事,村民反抗無果,但他們一覺醒來發現壞人不見了,而吃着山神香火的銅牛在奏樂,這時候有一個人站出來,舉臂高呼,山神庇佑了我們,山神懲罰了壞人,然後全村過上了幸福又快樂的生活。”

她哈了一聲,解釋道:“童話故事裏一向都這麽寫,弱小羨慕追尋強大,這是人的天性,經久不衰的理由非常合理。歷史上發明刑具的人,往往都是第一個實驗者,秦家村村民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會對自己人開槍,恰好換米的就是外鄉人。”

答案顯而易見,但一切的合情合理到現在有了明顯的牽強。如果她是編的,按照她的性格應該修改至完美,如果這是現實,再荒唐也都因為真實發生過而合理。

夏波明白這點,但他依舊道:“這只能算作第一次‘神跡’。”

秦望舒腦中空白了一瞬,她見識到了男人的胡攪蠻纏并不比女人好上多少。她真心實意道:“我認識一位不錯的心理醫生,或許出去後,我可以介紹給你。”

他不太能理解心理醫生,但他知道醫生同等大夫,而多疑通常被稱為疑心病。心理醫生,疑心病,其中關聯呼之欲出。

他婉拒道:“遠水解不了近渴。”

秦望舒閉上了眼睛,她吐了一口氣,才睜開道:“那時饑荒,秦家村自給自足,求糧的人很多。物以稀為貴,銅牛奏樂也是這樣,不管什麽寶貝天天見,時間久了也會覺得不過如此,如果奏樂的頻率是求糧的人呢?幾天、或者幾十天一次,當餓死成了一種常态,幾個人的失蹤也就變得司空見慣。”

下一秒,她話轉道:“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順藤摸瓜,秦家村很好找。對于失蹤的外鄉人,他們是追求真相的正義人士,對于秦家村,他們就是蠻不講理的壞人。當固有的‘神跡’已經被大衆認可時,只需要來一次更浩大的‘神跡’,便會成為一種真理。”

“有狠有謀,是個人物。”她毫不掩飾地欣賞,過後又擡起眼,看着自己那幾根伸出額的碎發,在視線裏是模糊的黑影,盯久了有些像是胡茬子。

夏波發現自己确實挑不出任何骨頭了,終于承認面前的人是個雞蛋,無縫且孵不出小雞的蛋。他不是蒼蠅,但他難掩好奇,于是道:“你試過?”

“我見過。”秦望舒咬牙切齒道。

她聽見了夏波愉快的笑聲,因她的回答,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嘲笑。她無力地閉上了眼,用上了毫無作用甚至可笑的詛咒:“你會死在這兒,如葉大帥所願。”

“你不會。”奇異的,夏波在這點上從未懷疑過秦望舒。他把人又往懷裏攬了攬,道:“你需要我,望舒。”

伴随着這句話落音,兩人之間心知肚明的隔閡像是太陽未出前的霧氣,在這一刻徹底消散。與之一起的是秦望舒與夏波交談的念頭,她無端想到了《小美人魚》的結局,在晨曦中的泡沫。

山神還在哀嚎,相比最初聲音已經小了很多,就連翻滾也漸漸停歇,似乎是累了。她聽見了一聲震耳的肚子叫,從身後傳來。

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下一秒毫不留戀地扯開了夏波的手臂。水已經燒開很久了,但他們一個不想管,另一個也不太當回事,就由着熱氣咕嚕咕嚕冒,到現在壺水已經蒸發了一半。

她幸災樂禍地吹了聲口哨,不懷好意道:“夏軍官要去打水了。”

“不去。”夏波想也未想就拒絕了,他張口胡扯道:“接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我得保護秦作家安全。”

秦老爺子不是個好相與的,他們結了怨又在人家的地盤上,雖然說一時間唬住了,難保對方不會氣急攻心帶人找上門。秦凱也是,秦望舒來之前提了山神,就好比一層遮羞布被撕下來甩臉上,若是秦凱聰明些,當然是要與山神劃清界限,但壞就壞在夏波根本沒有把秦凱抖漏給秦老爺子。

這下不僅見不到狗咬狗一嘴毛,沒準還會被聯合的狗來反咬他們一口。

秦望舒想到了這一點,夏波自然也想到了。一時間,兩人相看無言,誰也不願意承認是自己的失誤。到底還是夏波心虛,他主動拿着壺子往盆裏倒了些水,又從熱水瓶裏混了些冷水進來,試過水溫後往裏丢了塊半舊不新的帕子,就着搪瓷盆往秦望舒懷裏一送。

她冷哼一聲,雙手抱胸,拒接。她不動,夏波也端着不動,兩人僵了一會兒,秦望舒把帕子撈起來,擰幹塞自他手,其過程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到她忍不住要拍手叫好。

看着夏波又黑下來的臉,她愉悅道:“做錯事的人應該彌補。”

她輕快的撿起被烤熱的面餅,撕成兩半,一半小心地放在紙上,一半拿在手裏扯成一個個小塊。她不知道對方的食量是多少,但孕婦胃口大,生孩子又是一件極其耗費體力的事,索性夏波拿來的面餅分外實稱,她現在手指用力過度泛酸。

秦望舒盯着扭動的山神,突然出手,她速度極快的掐住了對方的脖子,命脈在他人手中,山神感到了危險,立馬就安靜下來,但宮縮的疼痛實在難忍,不到一秒她又開始掙紮。

“吃東西。”她對着山神解釋道:“我松手,你準不咬人。”

山神沒了舌頭,回答不了她的話,“啊——啊——”的怪音一時間亂飛,她聽不懂只是盯着對方的眼睛好一會兒,才試探得松了些,但仍按在了兩側的血管處。

山神大概是餓狠了,她察覺到脖子上的限制松了口後,揚起了頭,爪子似的手抓着秦望舒手上撕成塊的面餅,胡亂往嘴裏塞,幾下就咽進肚子裏,像是不用咀嚼。

半塊面餅盡管實稱,但在胃中沒有漲開算不得飽。她仍覺得餓,眼見食物沒了又開始叫,甚至伸出一個爪子抓向秦望舒的臉。

從開始就防備着的秦望舒,見她有動作捏在脖子上的手一用力。缺氧的窒息感分外難受,讓她已經顧不到其他,掙紮的抓向秦望舒的手要扯開。她指甲尖尖,與野獸同質化,抓在袖子沒遮住的皮肉上,瞬間流出血。

秦望舒痛得皺起眉,還未來得及叫夏波,便見一只腳狠狠踢向山神胸口。這腳沒力氣,踢得山神當場就松了爪子,疼得弓起了身子,叫聲凄厲又密集。

秦望舒收了手,山神躺在草堆上打滾,見到面前的夏波忌憚的往後縮,直至牆邊退無可退,才縮成了一團。

“我沒踢她肚子。”夏波辯解道。

“我知道。”

秦望舒手上的傷口不深,這次依舊沒等她開口,夏波主動撈起帕子擰幹水,遞給了她。手背上多時毛細血管,出血看着吓人,但止血也很快,她拿帕子按在了上面,帶着水的溫熱其實并不利于血液凝結,但她什麽都沒說,只是按得力道又大了些。

夏波見她沒說話,神色嚴肅只當是不高興,找話道:“要我說山神縱使是個人,現在也不過是套了層人皮的畜生,棗子沒用,棒子才是長記性的東西。”

山神因他那一腳,心生懼意。她到底不是真野獸,骨子裏就沒有難訓桀骜的野性,她被秦凱養大,吃得最多的便是棒子,早已養成了條件反射,只要被打就立馬乖覺。

他見秦望舒依舊沒理會,又道:“路邊的野狗生崽,也不過是随便找個地兒躺下來,到你這就金貴了?”

她被剜掉了一小塊肉,傷口不深只是看着吓人,外加帕子壓得及時現在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血痂。帕子剛入盆,刺眼的血色瞬間散開,紅色依舊豔麗卻像是淡了些的胭脂,漂亮得叫人想往嘴上摸。

她和夏波接受的教育不同,就思想而言無異于對牛彈琴,話回與不回都沒有意義,無非就是多費些口舌之勞,但這沒必要。她心知夏波的不滿,在這個世道人命看似有三六九等之分,可若真碰上個渾的說到底也不過是路邊的狗尾巴草,摘了便摘了,而山神就是那連草都不如的爛泥地。

踩慣了,就天生該如此。

但她還是道:“不一樣的。”

對,不一樣的。在神父看來,神權之下衆生皆平等。神不存在,也不會看任何人,當人仰望天空時,無論是日月還是星辰,就連飛鳥都會覺得俯視之下皆是蝼蟻。而她,她可以對人人都道上一句喜歡和尊重,那便是都不喜歡與都不尊重。

她突然又想起了張雪,菟絲花的身影像是水中的月亮,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若她信佛,她會說一聲因作如是觀,可她都不是。

“很多人喜歡把命運比作一出戲,戲再爛可臺上的人也要極盡所能地演好,但所謂的命運,不過是人潛意識的操控,日漸平庸,甘于平庸,繼續平庸。但我也曾注意到,那些聲稱無力改變命運的人,過路時也總會左右相看。”

她揭開血痂,瞬間湧出大滴血珠,肌理的紋路像是幹涸的河道彙入大量海水,還未煥發出新的生機便徹底決堤。她擰幹帕子,擦在了上面。她下手不輕,每一下都拉扯着傷口,不算疼,卻很提神。

“小人物不會不經意間影響歷史的走向,神也不是擲骰子決定人世。我很多時候會回想起當初,無可抑制的,那些日子就像是風暴中的雪花,在空中時被疾風推着走,落地凝結成冰,天熱了又融化成水,命運無常卻也有常。”

她看見了他藏在身後的手,那是拿槍人慣有的掩飾姿态。他想殺了山神,從一開始就是,從未遮掩過,這份殺心在她的逼迫下越演越烈,已經搬到了臺上。

“秦家作家殺過人嗎?”他把槍放到了面前,撥了擊槌。咯噠一聲,清脆又響亮,像是錢幣碰撞。“真真正正用自己的手殺人那種。”

“沒有。”她毫不猶豫道。

但夏波不信,她又淡淡地勾起嘴角,眼裏眼外都是笑意。問人問題,若答非所問,那便是已答了,無需再問。

他讪笑一聲,點了點頭道:“我懂了。”

“砰——”槍鳴聲與耳鳴聲幾乎同時在秦望舒耳中響起。他手指本就在扳機上,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間。手背上的血還在流,緩慢又極有目的性,鑽進了指縫又順到了指尖,一滴、兩滴、三滴——沒入草堆像是消失了。

濃重的血腥味沖破了身體的保護機制,像是給這臭不可聞的破廟注入了一點新東西。她見過奢靡的主教,把紅酒倒在年輕的修女身上,肌膚白如雪,酒水紅如血,相輝交映,說不出哪個更美,只道夜色之深。

她手中被塞進了一個溫熱到有些燙的東西,細長有棱角,伴着火的焦味。夏波的嘴開開合合,沒有聲音,但她看懂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秦作家請——”

第 52 章

第52章

隋緣喃喃說着,又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心神。他抱着腦袋,沉浸在莫大的痛苦中,細長的眉頭攪在一起,擰成了深深的結。

“不只是沈夢,我還傷害了好多人……五十,隋意,沈黎,隋忻,還有……”

他恍惚地轉過頭看向面前的邬江,清冷的面孔染上了憂慮,仿佛有了煙火氣息。隋緣好不容易平靜的神情又開始破碎,幾乎咬着舌尖說出來。

“還有你。”

邬江安慰的動作懸在空中,內心閃過一絲靈光,卻沒有抓住。于是,他抓住了隋緣的手,擱在自己的臉龐上,這個動作太過于親昵,幾乎是在瞬間,隋緣就要掙開,可被捏住手腕,翻過來印上一吻。如同燙傷一般,隋緣下意識縮回手,可捏在手腕上的手遲遲不松開。

他擡頭看下向邬江,希望對方能放開自己,可猝不及防撞入邬江的眼睛中,眸色深深如同暗夜,唯獨倒映了一片光亮,那片光亮是一個模糊的人影。只一眼,隋緣就懂了,他慌忙低頭錯開,下巴卻被人擡起,被迫面對那雙眸子。

“看着我,隋緣。”邬江一字一句,絮絮輕語,“你沒有傷害任何人,我也沒有被你傷害到。你不必心懷愧疚,也不必自我責怪。”

“沒有人怪你。”

臉上多出一只手,輕柔地拂過額前的烏發。

那只手微微涼,并不冰冷,相反,隐隐有些熱切。

隋緣顫着睫羽,如蝶翼撲扇,太過劇烈。

幾秒之後,他閉上眼,像是自暴自棄一般,用哭嗓發洩情緒。

“你不懂!”

他猛地掙脫,使勁地推開邬江,将人推倒在地後,他面上有些不忍,但很快踉跄着爬起來,身上的幹淨衣服因為沾了青苔泥土有些髒,連手也一樣。

最髒的還是隋緣的臉,涕淚縱橫,幾乎看不清神情。

嘩——

細雨毫無征兆地變大,摔得林葉盡響。啪、啪、啪……

聲響中,雨幕中,隋緣的淚水和哭聲湮滅了,連同身影。

邬江起身追過去,“隋緣!”

暴雨阻隔聲音,前面的身影模糊。

隋緣跌跌撞撞下山。

在暴雨中下山并不是一個很好的抉擇,可正是他心裏別扭,顧不了那麽多。

下山的臺階又濕又滑,只要一碰到青苔,就會腳底打滑。

到處都是水,隋緣看不清路,破罐子爛摔一樣下山。

他不想管那麽多,或者說,他就是故意的。

他恨不得踩空臺階或者腳底打滑,痛痛快快地滾下山,然後兩眼一閉,也比現在飽受折磨得好。

身後貌似有聲音,但他一點都沒有停留,腳下的動作又急又險。

雨水糊住眼,他踩上了青苔。

視線抛到空中,他仰面朝天,密密麻麻的雨滴轟轟烈烈地拍打在他臉上。

有些痛,他眼中含淚,和雨水混在一起。

可更多的是暢快,他扯動嘴唇,進了一大口雨水。

“隋緣!”

呼聲短促,來不及分辨。

他就已經被人抱到懷裏,一手緊抱腰部,一手護住頭部。

景色在翻轉,腦子暈乎乎。

迷離間,隋緣想起了邬行雲放的那場大火,似乎也是這樣,邬江抱着他在樓梯翻滾。

不過不一樣的是,這次他沒有力氣去護住邬江了。

而且,從這裏滾下山腳是死局。

頂着暴雨,他忍不住痛罵:“你是傻子麽?為什麽來救我!”

“我想。”

邬江的聲音沉悶。

隋緣一頓,咬了牙。

“你根本什麽就不懂!還想着來安慰別人,邬江你真蠢!”

“你告訴我,我就懂了。”

邬江有些虛弱。

隋緣咬了唇,鐵鏽的氣息蔓延在口腔。

他的聲音弱下來,夾着哭聲,“你根本什麽就不懂……”

有人将他的腦袋按進胸膛裏,沙啞道:“我蠢,你來教我,我就不蠢了。我不懂,你來給我說,我就明白了。”

“不哭,也不用怕。”

“我在。”

“你什麽都可以跟我說。”

“我聽着。”

“你有什麽委屈,也可以發洩出來。”

“我受着。”

有時候簡單的幾個字比任何的表白都要重要。

起碼,此時是這樣的。

隋緣徹底壓抑不住了,他大哭起來。

轟轟烈烈地哭。

……

山腳下,兩個人彼此相擁,在暴雨中呼吸纏綿。他們都沒有意識,一人甚至紅了眼眶,可彼此卻離得那麽近。

也從未有這麽近。

“老板!隋哥!”

劉易行撐着黑傘,在山腳下苦苦尋找,看見遠處裹了層泥漿和青苔的兩人,喜不勝收,連忙招呼其他尋找的人,一起來幫忙。

幾人一同把兩人擡上車,并迅速開往醫院。

兩個人似乎總是和醫院有緣。

當日光照進病房的時候,隋緣睜開眼,看見懷裏的人不見了後,立馬坐起來,環望四周,見到隔壁的病床上躺着熟悉的人影,他才緩緩地躺回去,側過身子看邬江的睡顏。

要說邬江的睡顏有多麽新鮮,倒也不新鮮。隋緣見過了很多次,早已麻木了。但此時他就是生出了興趣,想去看一看對方。

什麽也不坐,就是靜靜看着。

“隋哥——”

“噓!”

劉易行進入病房,見到靠裏床鋪的隋緣醒了,陰沉多日的臉上終于有了一抹陽光。他熱切地走過去,卻被隋緣揮手示意離開,并告誡小聲一些。

他點點頭,給隋緣大概講了一下邬江的情況。

接下來,劉易行轉身走向門口,距離門口還有幾步時,他折返回來。

站在隋緣床前,面色複雜。

“雖然我想要錢,可是我還是想說一點心裏話。隋緣,對老板好一點吧。他雖然脾氣冷,經常壓榨我,但對你,卻是很好的。很多事情,老板心裏都是清楚的。但老板還是做了。”

短暫的午後,劉易行講了很多隋緣不知道的事情,隋緣也聽了很多。

聽着聽着,他将目光轉向對面的邬江,仍舊在睡着。

安谧清冷。

像是假人。

隋緣探出手,并沒有碰到邬江。

他手的影子觸碰到了邬江的臉,他忽然笑了,然後哭了。

自己也說不明白。

最後的最後,劉易行還是離開了。

臨走之前,深深地說:“老板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空曠的房間,隋緣對着自己的影子喃喃。

他知道邬江對他是特殊的,也知道邬江對他有心思。

因為邬江給他做過素戒,盡管每次都被他扔了,但他還是堅持不懈地做下去。

邬江對他表過白,無論是明面的,還是悄悄的,好幾次。

邬江一直在幫他,從最初到現在。

只是他一直不相信,或者說不以為然。

“邬江,快醒來吧,如果你醒了,我就答應……做你男朋友。”

說完後,隋緣自己笑了。

之後躺回去,面對天花板,回想一直以來的一切。

邬江确實在意他。

可是為什麽。

“真想聽你回答。”

呢喃飄散,可沉睡的人聽不見。

又是幾日過去,隋意和沈黎來找隋緣了。

面對他們兩人的到來,隋緣很意外。

但口中的消息,隋緣更意外。

“沈氏集團沒了,沈庸跑了。”

“發生了什麽?”

隋緣待在病房內太久,已經幾乎和外面的世界隔絕了。

“你不看手機的麽?”隋意低着一只眼,質問。

“我有自己想看的人。”

隋緣目光看向身旁。

“啧,肉麻。”

隋意嘲諷,被沈黎拉了一下。

“沈夢跳樓的視頻被全部洩露出去了,盡管十分鐘之內視頻下架,可仍舊有許多人瘋狂轉播消息。一時之間,沈氏集團股票大跌。沈庸發布聲明,表示視頻與他無關,但沒人信,與此同時不斷有勢力擠占沈氏集團的市場,最後就沒了。可惜的是,沈庸跑了。”

沈黎簡明扼要地将事情經過大致講了一遍。

“你要小心,沈庸可能會來找邬江。”沈黎略帶擔憂地看了邬江一眼,就立馬被隋意掰回腦袋,嗔怒,“隋哥。”

隋意摩挲指尖下的肌膚,開着玩笑,“那家夥有人看,不需要別人了,你該看看有需要的人。”

“好。”沈黎笑着應下,然後看向隋緣,“你也要小心。”

“有需要的人。”

隋意磨牙強調。

沈黎裝傻,“嗯,邬江昏迷,自然沒有人照看隋緣了。隋緣的确是有需要的人。”

“……”隋意咬牙,“沈黎。”

“嗯,隋哥叫我有事麽?”

隋意又氣又無可奈何,

隋緣看得好玩,在旁邊偷偷地笑。正好瞥見沈黎看過來的目光。

“你能笑出來就好。”

“謝謝。”

隋緣一下子明白了沈黎的用意。

“那我呢?我可是被白白嘲笑了呢。”隋意強行插進兩人之間,語氣惡狠狠。

“結婚怎麽樣?”

沈黎定定地看着隋意,見到對方凝滞的神色,眼底滑過一絲黯然。

勉強笑了笑,“隋哥,我開玩笑的。”

“好。”

隋意忽然答應了。

“隋哥你說什麽?”沈黎不敢相信。

隋緣也不敢相信。

“我說好。”

隋意摸着沈黎的腦袋,淡淡笑着,“正好我哥也要結婚了,一起吧。”

“好呀。”沈黎喜上眉梢。

隋緣默默不語。

有些話,不是他能說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第 55 章 :謠言起

“你威脅我至少也該找個人類,這種不人不鬼的東西。”赫連城眸低恨意滔天,不屑地道:“既然你要拿他定罪,我沒有意見。”

才要走,文帝卻叫住了,“赫連希是為了你才變成這個樣子,你不想知道原因麽?”

赫連城身子一僵,腳不自覺地定在那裏。

文帝眸低閃過一抹陰毒,壓低了嗓音道:“凡事都有因果,連城你知道你不是我兒子。三弟一家被先太子用邪術改了壽命,你父親,母親還有三王府所有人都該在二十七年前慘死在大火中,你可知道你為什麽沒有死?”

“別說了!”赫連希突然怒起,瞪着文帝,一字一頓道:“這件事你說過不會再提。”

“我兒子用他的命換了你的命!在最後關頭改了你的命,他被邪術吞噬了肉體,變成半人半魔。連城,這麽多年朕把屬于赫連希的東西都給了你,若非是你成了夜宮宮主,這個皇位也會是你的。”

文帝的話猶如當頭棒喝,狠狠地擊在赫連城的身上。

“你說什麽?”

文帝眸低毒意如溪水流淌,沉聲道:“這件事朕不打算告訴你的,你父親和朕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你也是朕最看重的侄兒。”他目光微閃,繼續道:“朕退位讓賢,你可想過誰來做這個位置?前車之鑒,新帝必然會忌憚你,朝廷和夜宮之間必定會有隔閡。在外,你是朕的皇子,連父親都拉下馬,兄弟又算什麽?你讓天下人怎麽看你?”

見赫連城毫無表示,便添了一句:“殺了赫連喬月也是為了平息民憤,這幾日全城百姓惶恐不安,國無寧日。犧牲一個小小的公主,能換來安寧也是值得了。”

赫連城回眸瞥了文帝一眼,冷冷地道:“這個案子我會查下去,父皇希望和您無關!”

……

自小,他便是三皇子,因為天賦高于赫連家族其他成員,因此早早地搬出了皇宮成為夜宮宮主人選。

八歲上戰場厮殺,十二歲獨創地府,二十歲正式成為夜宮宮主。

這一切都是他付出了所有得來的,卻沒想到一切都是另外一個人給的。

那個他最看不起的人用畢生的修為,用他的命換來的。

“殿下,各位家主已經到無上神殿了。”侍衛站在臺階下,垂首恭恭敬敬地喊道。

赫連城面無表情地道了一聲知道了,踱步朝無上神殿走去。

幾位家主先行問好,赫連城剛剛落坐,尹千紅便上來回話,“殿下,屬下昨夜和獨孤驚鴻一同去獨孤府查到一些關于嬰兒案的蛛絲馬跡。”

赫連城眉心一動,冷眸裏沒有半絲的情緒,“說。”

“獨孤府陰氣甚重,屬下覺得獨孤府和這件事有關聯。”尹千紅有條不紊地道:“其一獨孤家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詭異了,獨孤驚鴻明明死了七天,卻還能複生,其二屬下查到獨孤府上近三個月買了上百個丫鬟,但這些丫鬟卻無緣無故消失了。”

“還有呢?”赫連城單手撐着下巴,閉目假寐。

尹千紅向來有頭無腦,難得還能查得到些蛛絲馬跡。

“未央公主今日怎麽沒來?難道是不打算徹查此案了?”曲洛突然開口問道。

尹千紅怒瞪了曲洛一眼,沒好氣地道:“人家是公主,又不是夜宮的人,來這裏做什麽?”

“美女麽,誰不喜歡看?再說小爺還是有做驸馬的潛質。”曲洛吊兒郎當地道。

“你——”尹千紅氣的跺腳,“也不看看你什麽德行,還想做驸馬,我看你牽馬還差不多!”

“夠了!”赫連城突然睜開眼,威嚴的目光在兩個人臉上掃過。

兩人相互瞪了一眼,賭氣扭頭誰也不理對方。

衆人倒是習以為常,這兩人自小便吵吵鬧鬧,尹家雖然只是二等世家,但尹千紅的資質不差,尹曲兩家也都有意讓這二人成一對兒。所以,兩人怎麽吵鬧,大家也都裝成沒看見。

“昨夜獨孤驚鴻被修羅王襲擊了,對方現在已經具有魔王的級別了,魔王外衣。最近加強巡邏,另外尹家和墨家盡快找出魔界之門,這次要給魔界一個重重的打擊。”

話音一落,衆人都變了臉色。

魔王外衣,放眼四大家族也找不出能與之抗衡的修靈師啊!

“驚鴻怎麽樣了?”曲洛問道。

連修羅王都能将獨孤驚鴻打的吐血,修羅王,那豈不是……要了半條命了?

他情急之下喚了獨孤驚鴻的小名,兩道鋒利如刃的眼芒朝他射來,吓的脖子一縮,躲在墨白夜身後,伸出腦袋解釋道:“我和獨孤驚鴻只是好朋友而已,你們可不要亂想。”

尹千紅自然是不在意的,曲洛風流成性,從小身邊伺候的必須要是美女,據說小時候吃奶也要是美的。這種看臉的男人是絕對不會喜歡上獨孤驚鴻的,但是他從來沒這麽親密地叫過哪個女人的名字,分明有鬼!

赫連城知道那日看到獨孤驚鴻沒有胎記的面容,那般傾國絕色連他看了都心動,更何況是曲洛?他的未婚妻還輪不到別人去惦記。

收回目光,赫連城淡淡地道:“獨孤驚鴻沒事,不過那個魔王外衣和我們皇城修靈師勾結,修為不亞于本王。”冰冷的眸光在衆人面前掃股,冷冰的眼中閃爍着冰冷的殺意,沉聲道:“各位都是我大荒修靈師中的佼佼者,應該知道與魔共舞的下場。”

“是,屬下明白。”衆人躬身答道。

衆人面色各異,但畏懼者居多。

形成一個惡魔需要吞噬許多孤魂野鬼,一個阿修羅降世便能将一座城池攪得的天翻地覆,一個外衣魔王該是多恐怖的怪物啊!

“殿下如何判斷是魔王級別?若真是魔王出手,別說是獨孤驚鴻,就算是老夫也不見得能全身而退。”陰天罡懷疑地問道。

陰天罡是四大家族中在位最長的家主,他的話立刻引起其他家族的共鳴。

“不錯,三百年前有一修羅王降世,三座城池盡毀一旦,夜宮數千弟子喪生于魔爪之下。獨孤驚鴻修為不過元嬰期而已,最多能匹敵一個阿修羅已經算是了不起,說是魔王外衣實在有些牽強。”一三等世家家主道。

衆人紛紛點頭。

赫連城冷笑幾聲,眼中寒光一閃,道:“阿修羅和魔王外形差別可不止是一點,本王還沒有老到分辨不出王和雜兵的區別。”

衆人立即變了臉色,唯有陰天罡面容不改,上前一步問道:“敢問殿下,您可是親眼見到是魔王外衣?”

赫連城沒有正面回答陰天罡的話,目光驀然一冷,對衆人道:“本王的話就是命令,馬上去部署!”

陰天罡只能低頭答應,但卻依舊保持懷疑的态度。

衆人迫于赫連城的威勢,只能答應。

天蒙蒙亮,天空中忽然多了一層紫色光芒,百姓們面上露出羨慕而敬仰的光芒。

“好厲害,這是曲家的結界麽?這是第幾重結界了?”一些百姓好奇地問道。

立刻有人回答道:“是第四重,這都不懂!”

“不應該啊!城護結界最多三重就算是了不起了,為何要用四重結界難道發生什麽大事了麽?”

此話一出,百姓立刻驚慌起來。

上一次嬰兒慘案的陰影還沒有散去,這次難道又有什麽妖人作祟了嗎?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整個皇城都傳遍了有大事發生,更有誇張的說皇城被妖魔包圍了。不過不到半柱香謠言便在一張告示下不攻自破了,不過仍然有人對此事半信半疑。

“知道嗎?獨孤家那個陰陽臉的九小姐。”

城西的茶樓中傳出竊竊私議。

“知道,戰神殿下的未婚妻。”

“你知道個屁!那個九小姐因為那張怪臉被獨孤老爺抛棄,是一個漿洗嬷嬷養大的。獨孤家和孟家聯姻的姑爺死了,獨孤老爺舍不得嬌滴滴的女兒去死,便讓九小姐代替。人都死了七天了,居然在擡走那晚從棺材裏爬起來還殺了不少人呢!”一獐頭鼠目的麻衣漢子鬼聲鬼氣地說道。

為了培養衆聽衆的想象力,那人故意壓低了聲音,湊到桌子中間道:“獨孤老爺是皇城中女兒最多的一個,家裏所有的女兒都是貌美如花,為何唯獨這位九小姐醜的都不能見人了?”

衆人連連點頭稱是,但也有人反駁:“應該是傳言吧!那位小姐出身不高,獨孤老爺是為了讓這位小姐飛上枝頭,所以才用謠言掩蓋這位小姐的美貌。”

這話也合情合理,好些人也附和起來。

“戰神殿下一見鐘情的小姐能差到哪兒去,你們不要以訛傳訛。”

“人死不能複生,這個道理是人都懂得。”那麻衣漢子冷笑幾聲,打斷衆人的話。“死七天了回魂夜一過就該投胎轉世了,你見過幾個死透了長屍斑了還能爬起來的!”

衆人倒吸了一口涼氣,膽小的人手抖的連茶杯都端不住,結結巴巴地問道:“那位小姐……難道是惡魔?”

麻衣漢子故作神秘地道:“你們啊!太天真了,如果是惡魔難道殿下會看不出來?”#####

第 61 章 :太子激怒江超

等工廠所有的機器全部運轉起來之後,江超則帶着那幫高層回到江島吃午飯,午飯是非常的豐盛,由張建軍聚仙樓的大廚掌勺,村裏十幾個婦女幫忙,整整擺了十幾桌,村裏的人都被叫了過來,當然那一桌高層的酒席則被擺在了二樓。

江超是吧?太子直到這時才跟江超說了句話,之前江超跟他說話,他都是愛理不理的:“你這個島不錯,等江城的工程完工,你不是也有房子嗎?把這個島讓給我怎麽樣?我在這島上建一座行宮”!

元帥等人一聽都是一震,連忙看着江超,江超好像沒聽到一樣,給每一個在座的人倒上茶,然後坐了下來才說道,太子給我一個合适的理由。

你要什麽理由啊?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江超也是我們青龍帝國的子民;這島也是帝國的土地,我們要一個島建座行宮難道還需要什麽理由嗎?

那道也是,還請太子寬容我三天時間,三天之後這島肯定能給你騰出來;諸位不好意思,因為我要給太子騰地方,時間倉促,所以今天沒辦法招待諸位了,然後江超從房間拿出六個大包放在桌子上,這是為了感謝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寶貴時間來參加小子的工廠開業典禮的一點點禮物,還望大家不要嫌少;哦對了太子,我的公司和工廠也一并送給太子了!

此話當真?太子高瓤激動地問道、

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說到做到。

我也不會讓你太吃虧,這是一億天使幣,算是我買下來的。

呵呵,我剛剛說了,是送給太子的,不要錢。

元帥鄧老将軍立刻站了起來,一拍桌子,好了,太子,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說完拿出手機就走了出去;高娟也是氣得雙眼通紅,拿着江超給她買的手機也走了出去。

青龍帝主這段時間算是比較開心的,自己的計劃正在逐步展開,甚至他還穿上便裝跑到帝都的綜合市場工地現場查看;而今天江超的工廠又開業了,要不是身份特殊,他肯定也會參加今天的開業典禮,讓人泡了一壺茶過來,一邊批各地彙集上來的文件,一邊喝着茶水。

突然旁邊的電話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是元帥的電話,便連忙接了起來,老元帥,今天開業典禮熱鬧不?是不是那些産品已經生産出來了?說完哈哈大笑。

帝主,出了點事情,都是老臣不好,沒有做好帶隊工作。

帝主的臉色立刻垮了下來,老帥,快說,除了什麽事情?是不是機器出問題了?還是工廠出問題了?好解決嗎?

帝主,是太子這裏出了點問題,恐怕我們要失去江超了,老元帥說着就把江島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帝主說了一遍,還請帝主定奪!

這個孽畜,趕緊讓他給我滾回來;不、讓那個孽畜給我等着,我這就派使臣趕過去,老帥,你一定要做好江超的安撫工作,如果實在不行就立刻給我打電話,我親自趕過去。

來人,趕緊給我把丞相找來,速度要快!說完就拿出一張宣紙開始寫聖旨!

剛落筆寫了幾個字,電話又響了起來,而且還是個陌生的電話,接起來一聽竟然是十公主的電話。

帝父,我這邊出事情了,因為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有一時沒有攔住大哥。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剛剛老元帥已經打來電話,現在那個江超怎麽樣了?

他正在收拾東西,現在那些村民都已經開始鬧翻了天,而且、而且……

而且什麽,快說啊!

而且那些預備役的士兵也很多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他們的情緒也很沖動,都認為這是帝國在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他們紛紛為江超打抱不平,說要為江超要個說法。

好了,我知道了,我這就派個使臣去那裏,你要做的事情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留住江超,要是這樣的人流到國外,我們青龍帝國就危險了!記住,是不惜一切代價!

我知道了帝父。

高娟挂完電話又給高波打了一個過去,告訴他這裏發生的事情,希望他趕快趕回來協助善後工作。

第 60 章 :工廠開工

這天是江超的工廠正式開工的日子,今天龍族綠色食品發展有限公司整個園區內錦旗飄展,人頭攢動,三棟三百層高的樓房中間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上早早就搭建好舞臺,上面擺了八張椅子和桌子,上面全部蓋上了紅布。

聶碩、聶風、朱自清、朱強、盧生、張建軍、張建飛等人昨天就已經抵達江島,今天也是一早就來到廠區,上午九點半的時候,江超就被朱晉老爺子拉着來到公司門口。

怎麽拉老爺子,你把我拉到這裏來幹嘛?我那裏還很多事呢!

你小子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我不是說了有大人物會到場嗎?現在都已經九點半了,應該快到了!我們就在這裏迎接他們。

不是吧老爺子,你可是軍方的高層,三星将軍,連你都要在這裏迎接,莫非來的人級別比你還要高?

少說廢話,讓你等就給我等着。

村裏的村民以及江城的将軍都來到現場祝賀,江超一邊跟他們打着招呼一邊等待,那些江城的将軍也站在老爺子後面超遠處眺望,這時旁邊的人議論紛紛,這是什麽大人物要來啊?你們看,連三星将軍都站在那裏迎接,還有小超他們也在;別說了,肯定是大人物要來,我們去看看有什麽可以做的,幫忙做點事,小超為了我們村都付出了那麽多,聽說村裏種的菜小超幾乎沒賺錢,占四成的股份還要承擔種子和藥液呢!

來了來了,朱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了,但是眼神非常好,老遠一個黑點就被他首先發現,一會兒黑點越來越大,走進才看清,原來是一輛軍方的商務車,江超還是第一次看見天使大陸的商務車,這輛車的寬度起碼有二三米、長度更是達到了二十多米,老遠看起來就像是一艘船一樣。

車子剛停下來,就發現從後面一輛車上迅速跑下來二三十人的保衛隊伍,一個個全是全副武裝,把前面的車包圍起來;這時前面的車門才緩緩往兩邊自動打開,從車身陸續走下來六位老人。

小超快來,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我們青龍帝國的兵馬大元帥鄧必春鄧老将軍;這位是副帥周志剛周老将軍;這位是預備役部隊總司令秦雄秦老将軍;這位是帝國商務部劉龍劉部長;這位是帝國科技研究院鄭超鄭院長,竟然跟你是一個名字;最後這位我得慎重地介紹下,這位是我們青龍帝國的太子高瓤!

老朱,這就是我們青龍帝國的後起之秀江超了吧?你小子種的菜和釀的酒不錯,我吃過,很好吃,鄧元帥親切地握着江超的手說到。

元帥好,我別的不會,就會種菜,搞一些小發明,入不得法眼的,太子、諸位将軍快裏面請!江超看着這一溜的五星将軍,甚至連太子都來了,也是有點壓力,連忙在江城的萬夫長耳邊嘀咕幾句,讓他派點部隊過來加強這裏的防衛,這些人要是在江城出了點什麽事的話,絕對會引起地震,而且是強烈地震!

其他人都對江超非常的客氣,因為年齡都比較大,就像是個鄰家的爺爺一樣,唯獨太子高瓤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鼻孔朝天,好像高人一等,雖然他是太子,但是江超也沒把他太當回事。

把他們引到主席臺就坐,開業典禮就正式開始,高娟主動做這次典禮的司儀,今天她特意打扮了一下,落落大方地走到主席臺,看見高瓤本能地點了點頭,便拿起話筒:“大家好,歡迎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寶貴的時間來參加龍族綠色食品發展有限公司的開業典禮,首席請允許我介紹今天到場的嘉賓,今天到場的嘉賓有青龍帝國太子高瓤,高娟拿着手牌讀着,而高瓤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青龍帝國的兵馬大元帥鄧必春鄧老将軍,等将軍連忙站了起來給大家揮手致意;青龍帝國兵馬副帥周志剛周老将軍;青龍帝國預備役部隊總司令秦雄秦老将軍;青龍帝國商務部劉龍劉部長;青龍帝國科技研究院鄭超鄭院長;朱城城主朱自清主城主;化州酒樓創始人聶碩聶老将軍;聚仙樓創始人張建軍先生以及定制機械制造有限公司的創始人盧生先生等等,下面我們有請青龍帝國的太子為我們講話”!

哇!今天來了好多的大人物啊!連帝國太子、元帥和副帥都到了,沒想到我們村的一個企業開業典禮竟然來了這麽多的大人物,小超的面子可真大啊!大家又是議論紛紛。

主席臺上的人基本上都站起來簡單說了幾句,開業典禮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江超這才帶着幾位高層來到工廠三樓,換上衣服和鞋子,生産車間全部都是無菌車間,所以進去之前必須要消毒,江超邀請太子和元帥按下機器的啓動按鈕,兩人也是點了點頭,慎重地按了下去,車間裏的機器立刻運轉了起來,車間工人早就準備好了原材料,一會兒時間,一瓶瓶的辣椒醬就被做了出來,最後一道工序是裝箱。

江超把制造出來的第一瓶辣椒醬打開,給每人一雙筷子嘗嘗,大家嘗完立刻伸出了大拇指,好吃、太好吃了!

第 52 章 章

第 52 章

商隊走了之後,楊沫便将邸舍的房間退了,吃住都在布行,為這還遭錢老板一頓號哭,說什麽她走了他的生意也跟着一道走了。

只是沈書那無賴也跟着她和東方先生一道過來了,趕也趕不走,說也不好使,如今楊沫已經當這沒這個人了。

這幾日她将羅老和阿枝安置在了陵陽裏距離布行不遠的一處小宅子,宅子不算大,但住兩個男子已是綽綽有餘。

如今布行之中基本已經打理完畢,所有的東西也都登記在冊,明日就是布行開門的日子,等布行正式開門,楊沫就準備去青州了。

亥時正,東市的其他鋪子大多都已經關門關燈,楊沫手中拿着一張圖紙,這是今天白日裏蘇先生着人送來的,這是東市如今鋪面上真正的背後經營者的名單。

托那位丁家大少爺的福,上頭許多鋪面真正的東家如今已經悄然換了人,東市商會如今岌岌可危,只嘆她上京并未帶着太多的銀錢,這樣的便宜她竟然只占到這布行一家。

“東市的商會還有的亂,你若是真有興趣,不妨叫你那位蔣先生将銀票送到你們掌櫃的手裏,讓他幫你占一占這東市的地。”

坐在櫃臺另一側的沈書手上拿着一本雜記,他身旁的燭火忽明忽暗,将這樣的景象竟襯得有些溫馨。

楊沫想起來沈家在青州不就是做生意的嗎,想來沈書耳濡目染,對于這東市的情況心中也有一定成算,只是……

楊沫壓了壓心裏跳起來的那個念頭,“沈大人,明日就是布行開門,你還在此處恐怕不妥吧?”

聞言,沈書詫異地放下了手中的游記,往櫃臺這側的楊沫這邊湊了過來,楊沫不得不往後退了幾步,直到後背抵住櫃臺的邊。

“有何不妥?”那人的臉越靠越近,甚至勾起了一抹笑,可楊沫此時已經退無可退,“幫你招些生意,不好嗎?”

楊沫被噎了一記,漲紅了臉,一掌推開面前的男人,抄起臺子上的圖冊就往後院走,還聽見後邊那男人的幾聲悶笑。

回到房間後,楊沫将燭火微微挑亮,将桌邊的窗子微微打開了些許,有冷風從窗口灌了進來,将那盞将将燃起的燭火吹的猛地晃了晃,楊沫不得不将窗子重新關上。

室內的氣息一下子冷了許多,楊沫心中的那股子燥熱也跟着一道壓了下去。

她的目光落到方才随手放在桌上的那紙圖冊上,手指微動,最後還是坐到了桌邊,從桌角雜亂的書卷中找出了一紙信紙。

看着這張空白的信紙,楊沫的手輕輕搓了搓信紙上的毛邊,似是下定決心一般拿起一旁的毛筆,寫下了一封信。

她忙了一夜,第二日卯時,楊沫重新打開了房門,手中拿着幾件東西。

這會兒羅老和阿枝已經在布行之中忙活,而沈明遠正坐在櫃臺之中拿着筆不知在寫些什麽,原本說要幫她招客的沈書這會兒卻不知去向,而東方先生一向不愛參與這些。

楊沫拿着手中的信件遞給了阿枝。

“這封信,你替我寄回塞北,給蔣先生,之後怎麽做,蔣先生自然會明白。”

阿枝放下了手中的掃帚,點了點頭,從布行的後門跑了出去。

随後楊沫用手中的圖冊蓋住了沈明遠手中正在謄寫的冊子,沈明遠詫異地擡頭,接過了那張圖冊和信紙。

“東家…這是?”

“這是東市裏與丁秦二家交好的幾個商戶,我已經叫蔣先生将我們在塞北的存銀一道送來,等來年春日,你且看看,能不能從丁秦兩家的嘴裏拔出幾家。”

楊沫先前同沈明遠聊過一些,他似乎對于京城的商市很是了解,其實這些沈明遠恐怕要比她知道的多,只是出于謹慎考慮,楊沫還是做了這樣一紙名單。

聞言沈明遠笑了笑:“東家有這心思,是好事,回頭我會叫人盯着這幾家。”

“再過兩個時辰,咱們就能開門了,東家不若再去歇一會兒,等時間到了,我會叫阿枝去叫您。”

楊沫眼下的烏青極為明顯,她自己當然也知曉不能用這樣的狀态去見新客,只是昨晚她實在睡不着。

楊沫嘆了一口氣,即便叫她現在去睡,她恐怕也是睡不着。

此時從後院傳來一陣極細微的阖門聲,楊沫還道是阿枝腿腳這麽快,已經從信客那處回來了,轉頭卻看見沈書從後院踏了進來,手中還拎着一個木盒子,木盒子上泛着淺淡的香氣。

還沒等楊沫反應過來,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拉住帶去了後院。

“等等,”楊沫疑惑的用左手拉住沈書拉着自己右手的手,“你這是做什麽?”

前頭的人似乎沒有受到絲毫的阻礙,拉着她的手信步走進了後院裏楊沫那間小房間,書桌上極為淩亂,上頭甚至沒有一個女子該有的銅鏡。

楊沫被他拉進了房門,按在了桌子前的凳子上,那雙溫熱的大手一點點拂過她的眼角。

“阿沫,你不會覺得你眼下的這個狀态,能夠作為布行的東家去迎接你的客人吧?”

楊沫怔怔地看着沈書,甚至不知作何反應,那一處溫熱拂過她的眼睑,叫她閉起了眼睛,最終停在了她的眉心處,一點一點,緩緩地揉按着。

幾日來的疲憊似乎一下子就從腳底席卷而來,雙眼沉重地幾乎打不開,昏暗的室內,面前的柔軟似乎形成了最佳的港灣,幾乎是下一瞬,楊沫的頭就落到了沈書的手心,接着,她的整個人都被沈書抱在懷裏,橫抱了起來,被人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內室的床榻上。

沈書的手眷戀地撫在她的眉眼之處,一點一點地往下,輕輕地揉着她眼角下的那片烏青,随後用大拇指的指腹揉了揉她挺翹的鼻尖,一直到那張總是說着拒絕他的話的唇。

拇指揉搓着她的唇珠,柔軟,美好,幾乎所有他能想到的美好的詞彙,他都能用來形容她,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如此深的眷戀一個人,一刻也不舍得走開。

離開她的那幾日,那些思念快将他沉沒,叫他呼吸不過來。

沈書将自己的手從她的唇上挪開,撫在她的面頰一側,下一瞬,他就将自己的唇按了上去,他輕輕娑磨了片刻,還用牙齒咬了咬她的下唇,留下一個淺淡的印記。

這個地方柔軟的幾乎叫他不舍得離開,只是他怕自己再停留在這裏,會真的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那樣的話,她應該會難過吧。

深深吸了一口氣,沈書從楊沫的身上挪開,用手覆在楊沫的雙眼上,自己緊緊地閉起了雙眼,過了許久,沈書才勉強讓自己翻騰不已的心海平靜下來。

将楊沫腳上的布鞋脫下放在了一邊,沈書将一旁的被子蓋到了她身上,随後站起了身坐到了那張桌子前的矮凳上,閉上了眼睛,抿了抿唇,喉結上下滾動,她的溫熱似乎還停留在他的嘴角,僅僅片刻的時間,他竟然已經開始懷念那種柔軟的觸感了。

沈書将手放在了桌上那個木盒子上,一點點地握緊拳頭。

如今,還不到時候。

辰時過了大半,楊沫才睜開了困倦的雙眼。

她這一覺睡得極熟,如果不是潛意識裏突然劃過開業的事情,她絕不會這麽快醒來。

掙紮着将手撐在床上,楊沫扶着腦袋坐了起來,她這會兒腦中昏昏沉沉,似乎有很多個小人圍着她叫她繼續躺下,再睡一會兒。

只是當她看見桌邊坐着的那個人時,她的腦海裏一下子打了個激靈,完全清醒了過來。

“你……沈,沈書,你怎麽在我,房間?”

這句話問完,她突然想起來,不就是沈書把她帶進她自己的房間的嗎?

也就是說,從她睡着之後,這家夥一直坐在這裏沒有離開?

轟的一聲,楊沫的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你,你快出去!”

她手忙腳亂地探頭找着自己的鞋子,好不容易将鞋子穿進去,擡頭看的時候,那人還坐在矮凳上,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我不是叫你出去嗎!”

楊沫氣的站起身拉起那人,卻被人反手再次按在了矮凳上。

桌上的那個木盒被他打開,裏頭放着的正是女子上妝用的各類脂粉,螺黛,以及各式各樣的口脂,甚至還放着不少的花钿。

“你……!”

楊沫擡頭,震驚地看着這個男人,她都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找來這麽齊全的女子的妝容用品。

沈書取過脂粉,從楊沫的眼底開始,一點點替她擦了上去,直到将眼底的烏青全部蓋住,臉上也被搽了薄薄一層,這盒子脂粉及其細膩,即便楊沫平日裏不用,也知道不是高門貴族,是用不起這樣的脂粉的。

她的下颌被人輕輕擡起,面前的青年從一旁的筆架之中取過一支極細的毛筆,掀開放着螺黛的那個小木盒,在其中輕輕一點,仔細地替她描起了眉。

她怔愣地看着面前的這個人,他的神色之中極為認真,為她描眉的手上,好幾處都沾染了脂粉的痕跡,只是他似乎沒有任何不滿,從他漆黑的瞳孔之中,楊沫能清楚看見自己的臉,裏頭的那個女子極為出神地看着男子,似乎頗有心動的痕跡。

她一下子轉開了臉,毛筆在眉尾處劃過,劃出了一道深色的痕跡。

“我……我可以自己來。”

楊沫慌忙站起身,想将這個人從房間裏推出去,卻被他按住了手腕。

“你連銅鏡都沒有,你怎麽自己來?”

而如今這個布行之中,甚至沒有第二個女子能過來幫她補完這個妝。

氣急之下,楊沫脫口而出:“我可以叫先生幫我來。”

“你說誰?”

下一瞬,在楊沫驚詫的視線裏,面前青年的拇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沈書盯着她的唇沉默了很久,周身的氣息一下子冷了下來。

她被沈書按着肩重新坐了下來,撫在下颌上的手依舊溫柔而克制,眉尾處的劃痕被他輕輕的一點點擦去,沈書用手中的筆替她補完了那截眉毛。

口脂輕而淺地被染在她的唇上。

面前的青年微嘆了一口氣,将手伸到她的面前。

“走吧,阿沫。”

第 48 章 被綁架

被綁架

方疏明的游戲順利內測,一時間反響非凡。

在事業上獲得了成就,就會在別的方面失意。

方疏明在去了一趟鹹南之後,回來的途中被人綁架了。

事實上,說綁架也不準确,因為他能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并沒有被粗魯對待。

手腳雖然被束縛住,但是綁起來的人很小心,沒有太多不适感,就連蒙住的眼睛也只是保持在掙脫不了的狀态。

他被蒙住了嘴,坐在後座上。

兩邊都有人,把他夾在中間難以動彈。

早知道就不走什麽小路了。

方疏明心想:這踏馬也太背了。

誰能想到難得走一次城中村的小路就被人綁了。

汽車起先很颠簸,大概是路況不怎麽樣,不然方疏明也不會選擇走出去。

之後便平穩起來,伴随着車流聲,十多分鐘之後,什麽聲音都沒有了,只剩下淺淡的呼吸聲。

方疏明被人扶下車,帶到不知道是什麽地方的地方。

他被平穩的安置在了一個軟乎乎的床上。

方疏明:“……”

拜托,能不能解釋一下什麽情況,這樣真的很讓人心慌。

時間在沉默中度過。

方疏明起先還很有耐心,想要看看究竟是誰搞這一出,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耐心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緊張。

他不适地動了動,但是手被反扣到背後,他并不能做出些實質性的動作,反倒是手臂開始酸痛——綁得太久了。

一個很小的腳步聲在身邊響起,方疏明瞬間警惕起來,他不再動彈,低着頭,似乎是想辨認來人是誰。

出乎意料地。

“他們也真是的,怎麽這麽粗暴。”

許青州輕輕地摘下了方疏明的眼罩,看着方疏明瞪大的眼睛,他輕輕笑了一下:“疏明,看見我很驚訝嗎?”

雖然嘴上責怪着手底下的人,但是他卻沒有一點幫方疏明解開的意思,只是把眼罩摘了下來,手腳依舊被綁着,就連嘴上的膠帶也沒有撕下來。

許青州認真地看着方疏明,視線如有實質,仔細地描繪着方疏明的眉眼。

目光中有懷念,也有遺憾。

“疏明,我真的錯過你好多年,這些年,你想過我嗎?”

方疏明把臉撇到一邊,回避着許青州的視線。

許青州本來就沒想着得到回答,不然也不會把膠帶留在方疏明的臉上。

“既然來了,那就好好休息吧。”

許青州把方疏明的身體放倒,不顧他的掙紮,強行讓他躺在床上。

“唔唔唔……!”

“噓。”許青州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間。

“最近周月尋給我找了很多麻煩,我心情不是很好,疏明,你不要惹我生氣。”

方疏明聞言停頓了一下,于是更加用力地掙紮。

眼看着他就要從床的另一邊滾下去,許青州沒有辦法,只好從床頭拿起了一根針管。

方疏明瞪大了雙眼,死死盯着許青州手裏的東西。

看見他的目光,許青州笑笑:“別怕,只是想讓你安靜一會。”

說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紮進方疏明的手臂,方疏明急得向旁邊一滾,可惜沒能躲開,不出一會,他便軟倒下來。

許青州撕了膠帶,解開方疏明手腳上的束縛,然後脫下方疏明的外衣,把人塞進被子裏。

方疏明全程都沒動一下,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沒那個力氣。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許青州擺弄自己。

方疏明醞釀了半天,才憋出一個“洗”字。

許青州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彎起眉眼,笑得像只狐貍:“我知道,你放心吧。”

方疏明依舊死死瞪着他,但是藥勁逐漸上來,眼睛都有點打不開了,只能強撐着,眼神恍惚。

“睡吧。”許青州拂過方疏明的雙眼,輕聲道。

*

第二天。

方疏明醒時外面早已大亮。

在陌生的環境中,他的精神還算警惕,但是昨天算是栽在許青州手裏了。

說實話,睡得蠻香。

已經很久沒睡過這樣的好覺了。

方疏明有點忐忑地掀開被子,發現自己穿着睡衣,但是沒有其他多餘的痕跡,身上好像也沒什麽感覺,頓時放下心來。

還沒等他開心,就發現自己的腳腕上好像綁了東西。

他拉過來一看,居然是一條鏈子。

銀色的鏈子莫名的澀|情,延伸至床尾,緊緊的扣在一個鋼制的環上。

方疏明:“……”

不是吧,牆紙愛?

方疏明不可置信地拉起銀鏈,再三确認,這根鏈子的的确确是扣在自己的腳腕上,而不是別的什麽地方。

“起床了?”

許青州端着一碗粥走了過來。

方疏明見他進來,警惕地向後退,只是銀鏈長度有限,退到床的另一邊就是極限了。

“別緊張,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許青州把碗放在他的面前:“餓了嗎,喝點?”

方疏明抿唇,半晌道:“你究竟想幹什麽?”

“……”

許青州沉默片刻,笑了一下:“周廷遠還是比較向着他的親生兒子,而我也并不是很想繼續下去。”

許青州答非所問,但是方疏明知道他的意思。

這場博弈,周月尋可能才是最後的贏家,而他許青州來這裏一次,不可能什麽都不帶走。

所以,他方疏明就是許青州選中的回朝禮。

方疏明難言地看了他一眼,說:“你這是在犯|罪。”

“過段時間我們就出國,誰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我會幫你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你不過是出國散心,恰好遇到真愛,選擇在國外定居了。”

許青州輕飄飄地幫方疏明安排好“後事”,方疏明聽了只想叫他去死。

“我去你的,誰他媽想跟你出國。我勸你正常點,不然……唔!”

許青州捂住了方疏明的嘴巴,笑得危險:“我很正常,只是疏明把我忘了這麽久,都快把我逼瘋了,不過好在你回來了。你忘了沒關系,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不過,首先,你需要把周月尋忘掉。我會給你安排醫生,幫你忘掉生命中不需要出現的人以及事。”

方疏明掙紮着,但是藥效并沒有完全散去,他的力氣抵不過許青州。

許青州壓制着方疏明的手腳,用手卡着方疏明的下颌,把剛剛端上來了的粥一勺一勺喂進方疏明的嘴裏。

“……乖,好好吃下去,你的體力還是留着之後再使,我保證,你會喜歡的。”

粥裏放了東西,方疏明幾口下肚,便再次體會到渾身癱軟無力是什麽感覺。

他軟綿綿地半躺在許青州的懷裏。

豔麗平靜的臉色讓許青州看得內心歡喜,甚至有了一點蕩漾。

他低下頭,在方疏明的唇上印下一吻,方疏明咬緊牙關,才讓自己的臉偏向一側,許青州只親到了嘴角。

許青州停頓了一下,掐着方疏明的下巴,把他的頭擰了回來,說:“別惹我生氣。”

聲音低沉,全然沒有之前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倒更像一頭餓狼,此刻才顯形。

許青州緩緩低頭,欣賞着方疏明臉上的掙紮,随後慢慢地吻着方疏明的嘴唇。

厮磨啃咬。

等到他起身時,方疏明的臉已經憋得通紅,嘴唇也紅腫得不成樣子。

他喘着氣,閉着眼睛不肯看許青州。

許青州見他這幅模樣,再怎麽忍耐都不禁意動。

“可惜,現在不是好時候,你等等哦。”

等到許青州出去,方疏明才睜開眼睛,他憎恨地看着緊閉的房門,深吸了一口氣,身體卻沒能如願動起來。

藥效太過強烈,導致他昏昏沉沉的,沒多久便睡了過去。

*

周月尋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開會,他本來想直接中斷會議,但是周廷遠在場,只好按捺住心思,等到會議結束,周廷遠才一臉語重心長地走過來。

“既然決定好了,那就安下心來,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是嗎?”

周月尋看着他的嘴臉,只覺得惡心:“希望你不久之後還能說出這些話。”

等到周月尋趕到的時候,已經找不到方疏明的影子了,周月尋發了瘋似的滿大街找人,但是只找到一個倒在巷子裏的行李箱。

之後便是四處聯系人,沒有一個人知道方疏明在哪。

周月尋蹲在方疏明的小房子裏,一頭修剪整齊的頭發被抓得亂七八糟,像是想起了什麽。

他忽然站起身,打電話給了韓博文:“去查,許青州最近幹了什麽,還有明家那個,給我查。”

韓博文不愧是專業的,辦事能力一流,很快便有了答案:“方先生是許先生綁走的,但是查不到人具體在哪裏,并且還不足24小時,如果報警的話……”

“沒事,剩下的我來。”

周月尋紅着眼睛,撥通了德克的號碼:“德克,母親之前留下的……”

*

方疏明只記得自己睡了一覺,然後被人搖醒,睜開眼就是周月尋一臉焦急,眼睛裏全是憤怒和憐惜的樣子。

莫名地,方疏明伸出手,撫上了周月尋的臉:“沒事,我好好的。”

周月尋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甚至隐隐有了落淚的趨勢。

“走,我帶你回家。”

方疏明被送去了醫院,醫生在給他檢查身體裏的藥物,周月尋抱着他的手不肯撒開,被醫生說了兩句才肯撒手。

剩下的事情就非常簡單,周月尋動用了母族的關系,惹得周廷遠不滿,但是他也沒機會發作了,周月尋早就卸了他的權,現在的周家,是真真正正的由周月尋做主。

方疏明被迫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最後熬不住,态度強硬要求出院,周月尋才答應。

但是非常可惜,他并沒有獲得進入方宅的通行證。

雖然很惋惜,但是他并沒有打算采用強制手段,畢竟在方疏明手上用強的先例不少,都沒什麽好後果。

再次聽說許青州的時候,已經快要入夏了。

方疏明在陽臺上乘涼,陽臺上空蕩蕩的,沒什麽東西——那些花花草草被周月尋搬走了,說是要幫方疏明把那盆死了的菊花種出來。

因為他還記得花開的時候方疏明要和他在一起。

這天下午,紀知樂的電話打進來。

“疏明,你知道嗎,許青州被人撞慘啦,腿都斷了兩根。”

紀知樂的語氣有種恐吓的意味。

方疏明:“……”

“拜托,人腿總共就兩根。”

第 56 章 水鬼(三)

完了,這次死定了,看着水柱慢慢朝着自己身上湧來,從他的鼻子嘴巴鑽了進去,冰冷的窒息感包圍了王陽。

“快把身體控制權交給本王!蠢貨。”

心底一道狂怒的聲音如炸雷般響起,王陽意識漸漸渙散,這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就在這一刻,他渾身的血霧前所未有的高漲,頭頂那只猙獰的角也長了出來,失去聚焦的雙眼冒出紅光,大吼一聲:“何方小鬼!竟敢踩到本王的頭上來了!”

所有的雨水都被血紅色的霧逼開了數米,以王陽為中心幾米的雨水瞬間蒸發,在這漆黑暴雨的夜色,形成了一處絕對幹燥的地方,他渾身缭繞的血霧夾雜着熱浪,噴灑向那黑衣男子。

遠處小涼亭裏的五人皆愣愣地看着,中年男子吞了口口水,還好自己剛才沒有動手,否則……

熱浪拍打着雨水跌宕出層層漣漪,但一到那黑衣男子的附近便湮滅了,黑衣男子歪着脖子,疑惑的看着陌生的王陽:“咦?”

“沒用的蠢貨!區區水鬼也能把你逼到這種地步。”眼冒紅光的‘王陽’暴起沖向那黑衣男子,背後的血霧形成了血紅色的翅膀,呼嘯拍打着空氣,在空中形成了漩渦。

黑衣男子尖嘯一聲,張開血肉模糊的嘴,一股高壓水柱從口中急射出來,‘王陽’被迫降速,改變方向避過了這道水槍,身後的一棵大樹直接被水柱攔腰沖斷,‘王陽’回頭看了看:“小子,有點本事啊!”

“酆都!”

黑衣男子張開雙手,江裏兩條水龍旋轉着朝‘王陽’撲了過去,雖然躲過了一條,但是被另外一條水龍拍打在地上,‘王陽’趴在地上口吐鮮血,身上的紅霧若隐若現:“這蠢貨的身體太弱了,麻煩……”

随後他擡頭看向高空中的無人機,眼珠飛快轉動,大喊道:“你還不出手嗎!想看着這個蠢貨死在這裏嗎?”

漂浮在空中的無人機閃爍着紅光,沒有任何反應,冷冷的記錄着。

這時,四條水龍朝着‘王陽’撲了過來,把他狠狠地拍打在地上,渾身血跡斑斑。

“不行了……”‘王陽’緩緩閉上了眼睛,身上的血霧消失了。

在一處完全漆黑的世界裏,王陽一個人孤零零的抱膝坐在角落,瑟瑟發抖,兩眼無光,這時遠處走來一個小孩,帶着個黃色帽子,跑到王陽身邊拉着他的手:“大哥哥,你答應要帶我回家的。”

坐在地上的王陽抖擻的更加厲害,小孩搖了搖頭又走入了黑暗裏,這時一個紅衣女子走了過來,嘆了口氣道:“你想讓我看的世界還沒看到,你就要倒下了嗎?”

王陽擡起頭,滿是淚痕地愣愣看着她:“小蔓……”

“唉……”一聲嘆息後,紅衣女子走進了黑暗之中。

“你太讓我失望了!”

一聲熟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一個穿着道袍的中年道人踏步而來。

“道長!你到底去哪了……”王陽震驚的看着眼前的張道全,擦去了臉上的淚痕。

“你太讓我失望了!手握酆都鑰匙的選中之人,竟然如此的懦弱!你要記住,邪不勝正!”張道全拍開了王陽伸過去的手,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道長!道長!你別走啊……”王陽無助地大喊着。

“邪不勝正……邪不勝正!邪、不、勝、正!”

猛地躺在地上的王陽睜開了雙眼,眼裏一片清明,雖然渾身血跡斑斑,但是好歹從意識彌留之際蘇醒了過來,剛才的遭遇還歷歷在目,是啊!我怎麽能辜負他們對我的期待,還有周亞子!白夢!就連雪兒也在那裏等着我啊!

“你!究竟是個什麽東西!”王陽朝着黑衣男子沖了過去,怒吼道。

“咦?”

黑衣男子歪着頭詫異道,随後張開慘白的雙手,暴雨驟停,不對!而是那些雨水全部集中在他的手中,如兩條通天水柱,往王陽那邊甩去,一陣冷風撲面而來,王陽朝着一旁翻滾了幾圈堪堪躲開,龐大的水柱把江邊的椅子和護欄都拍得粉碎。

王陽全身仿佛已經撕裂了一般,嘴角溢出鮮血,但他現在還不能倒下,那個家夥就在眼前。

“啊——”王陽怒吼着拔地而起,右手握着桃木劍,左手抓着裹屍布,朝着黑衣男子便招呼過去,周圍的水分開始凝聚,在黑衣男子身前形成一面水牆,王陽被擋在水牆之外寸步未進,桃木劍刺在水牆上反彈掉到了地上,王陽的漆黑右掌慌忙碰到了水牆上,竟穿過了水牆。

王陽短暫的失神,愣愣看着自己漆黑的右掌,随後以右掌開路直接穿過了水牆,來到黑衣男子身邊,一把掐住了黑衣男子的脖子,這也是他第一次從黑衣男子臉上看到了驚恐的神色,只見他慘白的雙手死死抓住王陽漆黑的手掌,但是怎樣也掙脫不開。

“太師椅的詛咒竟如此可怕嗎……”

看着自己漆黑的手掌,王陽緊鎖着眉頭,随即吐出一口鮮血,他實在傷的太重了,就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天上的無人機竟然朝着這邊俯沖過來,随後裂開一張血盆大口,王陽見狀連忙收回右手,無人機一口吞掉了那黑衣男子,嘴裏傳來陣陣咀嚼聲,無數黑色的液體從它嘴邊流了下來。

“……”

王陽看着眼前的可怕情形,張大着嘴巴,沒有說出一個字,幾分鐘之後,無人機停止了咀嚼,變回了平時的形态,落在了王陽的身邊。王陽什麽也沒說便關閉了直播,他連手指都懶得動了。

“我就說他可以的……”

遠處小涼亭的五人露出了微笑,仿佛解脫了一般,随後化成了幾灘水跡流向了東江。

“老鄭……來江邊接我。”

王陽撥通了老鄭的手機,說完後躺在了地上,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再動了,身上還在撕裂的痛。

“嗚嗚嗚——”

警笛聲呼嘯而來,很快老鄭匆忙的跑到江邊,看到躺在不遠處的王陽,連忙跑了過去,焦急道:“你怎麽會搞成這個樣子?怎麽樣,還能走嗎?”

“不行了,幫我叫救護車吧,那家夥……已經沒了。”

王陽輕輕搖了搖頭,看着老鄭牽強的笑道,随後臉色一白,一臉痛苦。

“好了,你別說話了,我事先就帶上了醫務人員。”

老鄭示意王陽不要說話,從電話裏他就判斷了王陽肯定出事了,以他多年的經驗,臨走時特意帶上了醫護人員,考慮得非常周全。

“快!把他送往市醫院最好的病房。”老鄭揮手道,幾位醫務人員擡着擔架把王陽擡上了救護車。

待救護車遠去之後,老鄭站在漆黑的江邊看着江水發呆,雨早已經停了,就在王陽打給他的時候,難道那小子真的把這東西解決了?

這時候那個年輕警察走上前來:“副局,該走了!時間也不早了。”

“嗯……走吧,明天一早我們再來撈一撈屍體!”

“還撈啊?今天不是撈過了嘛,沒有收獲啊,也許是被江裏的激流沖走了吧。”

“無妨,明早再來試一次,還是撈不到就算了。”

“好吧……”年輕警察一臉不解。

老鄭沒有在說話,滿是溝壑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市醫院重症監護室內,王陽躺在病床上,渾身纏滿了繃帶,裹得像個粽子似的,一旁的白夢一臉擔憂地看着他,而周亞子憋紅着臉,仿佛随時就要笑出來。

“喂!小屁孩,你想笑就笑,有什麽好笑的?”王陽翻着白眼看着周亞子。

“噗嗤……哈哈哈哈!”

周亞子實在忍不住大笑起來,連走廊上的護士都聽到了,皆詫異的看向這邊。

“你也有今天啊?上次去醫院可豪橫了,今天輪到你來當病人了吧?”周亞子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線了。

“切!我跟你說,等一下我就能出院了。”

“你就吹吧,沒聽那醫生說嗎,要躺一個月!”

“我豈是凡夫俗子,分分鐘滿血複活!”

“悠着點吧,小心人家把你也當傻子。”

“你以為我是你啊!”

兩人說着說着就要打起來,白夢連忙站起來拉開二人。

第 50 章 ☆、050. 并排的座位

? 寧因并不知道孫曼和林鶴在那個晚上談了什麽,她問了幾次,孫曼也不說。直到大年二十九那一天,大家一起拍完年前最後一場戲。

“收工了!”大家歡天喜地地收拾各種道具。演員們也都到寧因這裏來道別。

最後來的是孫曼。看她的樣子似乎是有意磨蹭了一會兒,專門等到最後一個。她披着大軍襖來到寧因面前,說:“這些天謝謝你的照顧了。”

寧因說:“我們之間客氣這些做什麽!”

“不。”孫曼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說:“我是真心的,我也沒有想到,這一次拍戲竟然能夠交到一個像你這樣好的朋友。”

寧因心中一暖,說:“被你這樣一說,我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孫曼溫然一笑,說:“行了,幾天後又要再見了,先提前祝你新年快樂了。”

“也提前祝你新年快樂。”寧因微笑說。

收工之後,寧因回到酒店收拾好東西,坐公司的車來到機場。她訂的是下午兩點的飛機,大概傍晚能夠到長沙。天色一直有些陰沉,烏烏的,風也刮得厲害。大抵是過年的原因,機場裏的人顯得格外多,也總有人在打電話,用往常很少能夠聽到的鄉音說話。

距離登記時間還有一會兒,寧因從包裏面掏出一本書來,這書是孫曼推薦的,她看了幾頁,很喜歡,于是随身帶着,有空的時候就看幾眼。

“一個人回家嗎?”王博遠的聲音忽然間響起。

寧因幾乎是吓了一跳,手中的書也差點掉到地上。她仰起臉看向出現在她右邊西裝革履的王博遠,驚詫地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回長沙。”他說。

寧因這一刻才忽然間想起來,當年他們會認識,不就是在老鄉聚會上碰的面嗎?

他的行李很少,只一個簡單的行李箱,手中提着一個公文包。

寧因看了看他身後,問:“你助理呢?”

“放假回去過年了。”他平淡地說。

他在她身邊坐下,說:“這些年你一直在北京?”

“嗯。”寧因點頭。

每一次和王博遠獨處的時候,她總感覺有些不知所措。曾經的過往時時刻刻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使她擺脫不了情緒的影響,而在他面前保持自己的理性。她不止一次為此而苦惱,但一直找不到解決辦法。只好一直拖着。久病成疾。

“當年的事,對不起。”他說。

一句話就好像突然間掀起了一片狂瀾。寧因搖頭說:“以前的事就不要說了。”

“那麽現在的事呢?”他問。

“什麽?”

“如果我說,我現在想重新和你在一起,你願意嗎?”他問。

直到這一刻,寧因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不知所措的究竟是什麽。

她鼻翼上泌出兩滴汗。

“算了。”他忽然間又嘆了口氣,好像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就像你說的,都過去了,不再提了。”

——這些年,我一直喜歡你,沒停止過。

這是她心裏面,沒有說出口的話。

廣播提示登機的時間到了。

兩個人一起過了安檢,進入機艙。寧因驚訝地發現兩個人的座位是排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