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一六〇永樂年的新生(最終章)

永樂十一年,八月十五,九安縣縣郊。

秋意漸濃。

清晨裏,勇敢的小花瑟瑟地躲在牆角與涼風薄霧纏綿。東邊日出,橙黃的陽光灑在遠處的青山,灑在近些的涓涓溪流,灑在尋常人家的籬笆藤葉。

“吱呀”一聲,院子裏的門打開了。一縷落在木門上的陽光瞬間傾洩在了地上。

蘇宓從門裏走出來,她一襲素衣,頭挽尋常發髻,未施粉黛的素臉,在晨光裏顯得格外動人。

栖在院外大樹上的鳥兒熱切地鳴叫了起來,似乎在和蘇宓打招呼。但叫聲并沒有惹起她的注目,只見她轉身走向矮井,矮身打起一桶水,輕盈地走向籬笆旁邊的那一圃小花園。

她随手摘一小撮銀桂插在耳朵上方發鬓處,純白的桂花更映襯出她的俏麗,只是她眼神裏的寞感讓花兒瞬間也失去應有的光彩。

蘇宓淋好水之後,又坐回矮井旁開始洗衣服。滿桶都是白色的衣衫,洗出來的水也保持着原本的潔淨……

忙完這些活,時間才過去半個時辰。蘇宓既不去買菜備飯,也不做針線女紅,更沒有提筆練字,她就那麽靜靜地坐在小椅子上,頭倚着門框,呆呆地看着遠方。

所幸的是這一代民居較少,離蘇宓最近的一戶也只住着一個老奶奶。老奶奶腿腳不便,除了蘇宓剛搬進來的那一天過來招呼一聲之後,便沒有什麽往來。

唯一喜歡來蘇宓這兒玩的,是這一帶出了名的癡呆兒。蘇宓來的第一天他正睡在院子牆角,一看到蘇宓就嘿嘿傻笑。

他告訴蘇宓他叫關順。等蘇宓再問他別的事情。他就說不上來。只說九安縣那個瘋少爺離開之後就沒人再給他飯吃,蘇宓追問下去,明白了他口裏的人正是瘋癫後四處流浪的劉仲鳴。

也許有這層原因,也許因為關順看起來單純善良,蘇宓給了他一點吃的。往後。只要關順餓了就跑來蘇宓這裏,蘇宓才不得不下廚做些吃的給他。而他吃飽了靜靜地坐在院子外曬曬太陽,從來不打擾蘇宓的情景。

蘇宓因此多了一個免費護院,只是這個護院的出勤不太穩定而已。

正因如此,蘇宓每個白天才得以這麽光明正大地“偷懶”着,才得以這麽肆無忌憚地不遵守着這個時代的“婦德”。

此刻。她目光迷離,面無表情。

晨光變成烈日,再變成夕陽,最後日光退去,換上了月光。星光……蘇宓就這麽看着時間光陰從自己眼前流逝,一丁點也不心疼。

雖然她早已沒有了心,但真正失去心卻是在一個月前。

那是她不敢回想的最痛苦的一天,那一天也是她的噩夢,天天纏繞着她,讓她不得“安生”。

那一晚,她毅然離開喬家來九安縣找米婆,最後被米婆送到三角池下面。進入了封鎖淩霜珺魂魄的邪惡靈器裏面。按米婆的計劃,純潔柔弱的蘇宓本該被惡靈器吞噬,然後她的靈心歸淩霜珺所有。讓她獲得重生。

但蘇宓卻拼盡全力,引爆了自己和淩霜珺的靈力,破壞了惡靈器的邪惡力量,保住自己的魂魄。

卻不想在同個時間裏,喬天離也來到三角池下方。他抵達的那一刻,也正是蘇宓的魂體被吸入邪惡靈器的那一刻。

看到這樣的情景。憤怒的喬天離身上的能力完全釋放了出來。蘇宓和淩霜珺搏鬥的同時,喬天離和米婆也進行着一場殊死搏鬥。

那是一場無比艱難的戰争。後續到達的喬家人無一可以加入戰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個鮮活的人慢慢地變成血人,看着一個惡靈漸漸變弱。

而喬天離的最後取勝。或者說他最後的獻身,是在崔頌犧牲的基礎上獲得的。這個鬼父親做到了喬家人做不到的事情,就是飛身橫在喬天離和米婆之間,救了兒子一命,為這個身負使命的兒子換取了最後一線機會。

淩晨零點,正式進入中元節的那一刻,喬天離和米婆同時化作煙縷,消失在這個天地間。

同一時刻,三角池沸騰了起來。藏在這裏四百年等待報仇時機的惡鬼如約前來報仇。

喬家人陷入混戰之中,苦戰兩天一夜。

幸有喬卉和喬雪寧的聯手,這四百年大劫,總算是順利渡過,喬家沒有人員損傷。

蘇宓蘇醒過來得到的便是以上消息。

崔頌再死之後,立刻進入輪回。

喬卉通過歷練,正是成為陰差。

米婆灰飛煙滅,消失天地之間。

喬天離大義而亡,靈魂卻不知所蹤……

人們總說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可誰知道珍惜過後的失去會更痛?

蘇宓不理解也無法接受喬天離死後無魂。

她瘋狂地四處尋找喬天離,只是天地那麽遼闊,哪裏有他的影蹤?

問喬雪寧,她亦一臉迷茫,說什麽“那個臭小子大概和米婆一樣消失了,地府裏一點也沒有他的消息。”

但更讓蘇宓絕望的是,當她聽完喬雪寧這句之後她便失去意識。

當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這個時空——永樂十一年的九安縣。她死後一年的九安縣,已經沒有劉仲鳴,沒有淩霜珺,沒有米婆的九安縣。

而且蘇宓又換了一個身體,模樣也被改變了,雖然還保留着相貌的五分,但已然成了另一個人。這一次,她的靈魂不能再離開身體,也沒有了以前做鬼時候的所有靈力。她就是一個普通人,一個不用呼吸不用進食的活死人。

蘇宓回來之後曾悄悄回蘇宅和劉府看過一次。這兩個大家族表面上日子還在繼續,但蘇宓看的出來,這兩家已經不如從前,院子上方浮着一層暗淡的光。但這些蘇宓已經關心不起來,且都是她能力範圍之外的了。

她就這樣,每天都穿着白色的衣衫,素臉朝天,插一朵白色的小花在發鬓。忙完那點小活後就倚在門口,望着那忘不盡的遠處。

蘇宓有想過再次尋死,每一次她尋死的時候,喬雪寧的聲音就會出現在她腦海裏:你的壽命有三年,時限未到怎麽樣都死不了。好好活着,我在盡全力幫你!

也正是這句話,給了蘇宓一個希望,一個她說不上具體內容的希望。

夜幕降臨,蘇宓起身點燈。燃燒的燈芯照亮了這個簡陋但幹淨整潔的小屋。

在房子的正中間,挂着一幅現代風格的水彩畫,畫上人正是她和喬天離。畫像裏的人兒相互依偎,滿臉幸福滴看着遠處的青山連連。這是蘇宓借着赤霞山的記憶畫出來,畫上她胸前戴着的那條項鏈此時也被蘇宓緊緊地握在手心裏。

房子的擺設按照喬家的客廳那樣擺放着,只是少了電腦電視等現代化設施。

蘇宓坐在“電腦”前,傻傻地想着以前在喬家和喬天離的點點滴滴。他充滿惡趣味的捉弄如今想來竟是那麽有趣,尤其是那嗆人的雪茄,也虧他想得出來。

想到這,蘇宓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然後,她愣住了!回來快一個月了,這是她第一次有了笑這個表情。

又是陷入呆愣之中,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已經深夜了。蘇宓輕輕起身,收拾着準備去睡個沒意義的覺。

蘇宓走向卧室。

院外,漫天繁星下,出現一個身形颀長的男子。夜色裏看不清他的臉龐,但從他的腳步看出他很急切。

他推開籬笆紮成的籬笆門。

蘇宓在卧室門口停住了腳步,頭緩緩轉向院子的方向。

夜色裏的男子輕喚:“宓兒。”

如同咒語一般,蘇宓丢下手裏的油燈,猛地推開門。喬天離就站在那裏,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他穿着t恤牛仔褲,滿臉笑意。

他張開雙臂,蘇宓飛身撲去,緊緊地擁着他。

欣喜若狂的喬天離,抱着懷裏淚流滿面的蘇宓旋轉起來,飛揚的裙裾仿佛是夜色裏醉人的蓮花。

滿懷的香甜美好,只有他們知道。

璀璨的星光,閃耀了整個夜空。

(全本完)

第 159 章 暴怒,同歸于盡

蘇宓茫然地看着周圍的黑暗,真的好黑,好暗。

想向前一步,卻發現自己被死死困住,有一股看不見的外力在擠壓的蘇宓,使她動彈不得。

“這裏到底是哪裏?”蘇宓受不了這樣的安靜,靜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

呼,呼——

一個細弱的聲音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出來。

蘇宓警惕地聽着,聲音越來越明顯了,而且不是一開始以為的“呼呼”聲,而是——

唔唔唔……

一個女人的啜泣聲。那麽柔弱,那麽悲哀,那麽,寒心的感覺。

“是誰?”蘇宓低喝一聲,轉頭緊張地看着周圍,但除了一片濃墨般的黑暗之外,依然什麽都看不見。“淩霜珺,是不是你?”

“淩霜珺?對,我就是淩霜珺。我好冷,我好孤獨……你是誰?你是來陪我的嗎?嗯?”

“果然是你!”一聽到對方确實是淩霜珺時,蘇宓頓時有種心頭落下大石頭的感覺。只是她的語氣不再是剛剛那種試探的語氣,而是臨敵時的鎮定和無畏。

“啊……是你……我知道你是誰了。你不是來陪我的,你是來替換我的,你将永生永世困在這片黑暗的沼澤裏,而我将重獲新生。”

黑暗中的聲音越來越有力,甚至還有幾聲得意滿足的笑聲,仿佛她馬上就能夠置身于陽光之下,呼吸着久違的空氣。

“蘇宓,你終于敢來送死了!”

“不,我是來收拾你。送你上路的。”蘇宓冷聲道。從淩霜珺透露的信息中可以得知,這是一個獨立的小空間,一旦進入了,就無法出去。淩霜珺之所以會在這裏,大概是她死後。米婆将她的魂魄收藏在了這裏,從而躲避了地府的追查。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辦多了。蘇宓靜靜地露出一個笑容,沒有米婆在,對付淩霜珺應該有挺大把握。

嚯地一聲,蘇宓瞬間結出了她的冰霜結界。除她之外,空間內瞬時結成冰霜。與此同時,冰霜結界也給這個空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白光。

在蘇宓對面,一個人形冰塊,在結界的作用下越來越白。最後成了霜雪的顏色。霜雪之下,正是淩霜珺虛弱飄渺的魂魄。

從她的魂體看,應該不是完整的魂體,依照蘇宓的經驗,眼前的淩霜珺大概只保留一魂三魄……

“放開我!”被包裹在冰霜裏面的淩霜珺變得憤怒而猙獰。她的眼神變得惡毒淩厲,瞳孔一收一縮,最後變成了綠色。随後,綠色從瞳孔蔓延開來。直至全身,淩霜珺徹底變成了一個綠人兒。

她被激怒了!她困在這個空間整整六百年,沒有聲音。沒有光明,有的只是無盡的寂寞和時間。現在還不容易來了替死鬼蘇宓,卻沒想被她搶占了上風!

淩霜珺恨死了蘇宓,生前,她就搶走了她的一切,死後。她竟然還敢對自己動手。越想越氣,越想越憤怒。淩霜珺的魂體的顏色越來越深,最後變成了詭異的墨綠色。而且她的魂體也漸漸膨脹了起來。

“蘇宓,還我仲郎,還我命來!”

“砰”的一聲,原本已經開始變白的空間突然染上了綠色,伴随着聲音,墨綠色的冰箭送淩霜珺身上迸射出去,飛往四面八方。

蘇宓萬萬沒想到淩霜珺的魂體進化會來得如此之快。眼看自己的結界被破壞,她不禁有些傻眼。

但更嚴重的後果是,那股破壞結界的強大的破壞力震到了蘇宓,她摔跌在地上,嘴角流出幾滴乳白色的水滴狀的東西——鬼魂的血滴!

蘇宓伏在地上,腦子飛快地思考起來,現在的情況,只能以暴制暴。所幸的是喬卉幾天前教會了蘇宓如何在緊急關頭讓自己的魂體進入暴怒狀态,并且不失去理智。

苦練了兩天只成功三次,現在性命攸關,必須博一次!

蘇宓精心凝神,默默地打着手結,全副心思落在變體之上,全然不顧淩霜珺已經慢慢靠近自己。

雨點般的冰箭不停地落在蘇宓身上,尖利的箭頭毫不留情地紮着她的魂體。真實的疼痛感刺激着蘇宓,她的注意力漸漸被分散了。

好痛!每一個箭頭紮下來都在她的魂體上面戳出一個小洞,每一個洞口都有炙熱的燃燒感,更可恨的是,蘇宓竟然覺得自己體內的某些能量在偷偷瀉出。又有一些不安分的,蘇宓抗拒的力量在悄悄鑽進來……

好痛!好生氣!好讨厭!啊——好讨厭這樣的感覺!蘇宓大喊一聲,突然整個魂體飛了起來,把正在靠近她的淩霜珺撞飛到空間的另一邊。

蘇宓雙眼怒火燃燒着。就是這個感覺!當初自己吃了喬天離的伏魔劍的虧,正是這個感覺,蘇宓所期待的暴怒!

蘇宓飄了起來,不知何時,她身上披上了一張大袍,衣袍張開,猶如一只驕傲的鳳凰。

熱烈的火紅,幽冷的墨綠,互不相讓地對立着。

蘇宓的結界又迅速地凝結起來,整個空間成了白茫茫的冰雪世界,而在世界的兩端,是兩抹鮮豔的色彩。

蘇宓嘴角輕挑,眼神冰冷而自在,道:“六百年前你要了我的命,現在應該是我跟你索命。”

說罷,蘇宓雙手鼓起紅袍,只見紅袍邊沿金色絲線繡着的爪子突然變成了真的。數百只爪子從衣袍伸了出來,露出尖銳有力的令人恐懼的利爪。

快若閃電,蘇宓的衣袍頓時裹住了淩霜珺的魂體,上百只爪握住她魂體的每一寸,然後慢慢地陷入進去,紮了數百個窟窿。

淩霜珺淩厲的尖叫刺着蘇宓的耳膜,她大約知道自己離真正的死不遠了,雖然她很不甘心,就在剛剛,她分明就能夠弄死蘇宓,她明明就有機會獲得重生!

可是為什麽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敗給蘇宓?

淩霜珺的顏色越變越濃,最後成了濃墨般的黑色,然後慢慢變淡,變透明。

她無比痛恨地看着蘇宓,所有的恨和厭惡都聚集在了她的眼眸中,然後像一個個箭頭射向蘇宓。

“來生,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砰——!劇烈的爆炸把蘇宓炸摔到了地上。

摔回地面的蘇宓表面冷淡,但實際上卻是緊緊咬着牙關,一刻也不敢放松,就怕稍微洩力,淩霜珺就會從她手上逃走。

但是蘇宓多慮了,淩霜珺在蘇宓的手中化成一縷煙。她的頭扭曲了,随後是身子也扭曲了,幾縷灰黑色的煙從蘇宓的衣袍中冒出,消失……

結束了嗎?就這麽結束了淩霜君的陰魂了?

蘇宓虛弱地伏在地上,她分不清是自己殺了淩霜珺,還是淩霜君将自己自爆了。她只感覺天昏地暗,疼痛充斥着她魂體的每一處。

這疼痛,就像天塌下來了,壓在她身上一般。

蘇宓的天真的塌了,就在剛剛,在外面……

喬天離和米婆在同個時間裏,同歸于盡了。(未完待續)

第 158 章 身穿嫁衣的女屍

不知何時起,蘇宓變得無所畏懼了。也許是經歷過死亡,所以她坦然接受了接下來的兇險。也許是因為心裏牽挂着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所以她勇敢無畏。

蘇宓對周圍的環境一點兒也不好奇,她心裏明白除了這個地方,米婆不會出現在第二處。

她淡淡地向前掃一眼,水晶棺中睡着她再熟悉不過的淩霜君。六百年了,她容顏未改,臉上甚至還保持着活人的粉緋。唯一讓蘇宓驚訝的是棺材裏的淩霜君鳳冠霞帔,一身盛裝,那裝扮比她出嫁那時候還隆重……

只是,她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一小線,嘴角微微向下,不快的表情與她的盛裝不甚般配。此外,她的身上還有一種讓蘇宓感覺古怪的東西,但又說不上是什麽,難道只是這一個不快的表情?

蘇宓無聲而笑,淩霜君的這身打扮讓她很是無語。她竟不知道這個表妹對劉仲鳴的癡念如此深如此重,連死後也念念不忘……

只是這個自私的女子,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連累了多少無辜的可憐人給她陪葬。這樣的一個人,怎麽配躺在這麽好的棺材裏,享受了屍身不腐永葆容顏的好處?

蘇宓将目光轉移到米婆身上,不想她也在默默打量着自己。也是,米婆已經有六百年沒有看到蘇宓了,但對于蘇宓而言,她們不過只隔了一年的時光而已。

她的臉依然那麽幹枯蠟黃,眼窩深陷,那鷹鈎鼻竟然和蘇宓在電視上看到的老巫婆一模一樣。想到這裏,蘇宓竟不受控制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得對面的米婆有些莫名其妙。這兩母女還是很相像的,一樣尖瘦的臉,一樣高高的顴骨,一樣緊緊閉着的薄嘴唇。

像得有些觸目驚心。

一番打量過後,蘇宓終于真正地認識了這個專門為她存在了六百年的惡靈。不同于其他魂魄。她有一副比鬼魂虛體要更強壯魂體,全身泛着黑灰色,能虛能實。

此時,米婆終于又露出她那滲人的笑容,和一排黃到發黑的牙齒。“小丫頭,這次再也沒人能救你了。因為誰也想不到我會提前動手,嘿嘿嘿——”

聽到米婆的笑聲,蘇宓還是有些發麻:她竟然想提前動手?

蘇宓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雖然計劃好了自己來面對敵人,但面對面之後該怎麽做,她并沒有一套很好的計劃……如果她提前動手了。那意味着中元節那天,米婆依然能夠出現在喬家人面前!那自己計劃的一切豈不是浪費了?

不行!不可以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就算自己死了,也要讓死的價值最大化!

“反正我也不會逃,你那麽多廢話做什麽?”蘇宓淡然道。

“也是,你是不敢逃了,而且我也不會讓你有機會逃出這裏。”米婆淩厲的眼睛瞪了蘇宓一眼,突然從四面八方湧來許多無形的力量,将蘇宓的魂體推向了牆邊。然後又一寸一寸地往上移。

最後,蘇宓俯身在淩霜君上方,正正對着。

蘇宓原本還想找一個好點的位置。無奈卻被對方搶先下手。也不知道米婆剛剛做了什麽,竟然能夠在瞬息之間就将她的魂體困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米婆沒有再對蘇宓做別的事情。她就一直默默地飄在那裏,靜靜地看着她的女兒。不知道在過去的六百年,她是不是一直如此。

一天過去了。沒有香火供給的蘇宓開始出現疲憊,她魂體的四肢無力地垂挂在上方。

原本想大幹一場的蘇宓。到了戰場卻被晾了起來,不免有些洩氣。但洩氣也只是一時間的情緒而已。大部分的時間她一直在觀察和思考。

她發現米婆一直半飄在淩霜君頭部前面,從來沒有移動過位置。莫非那個位置是一個很重要的方位?還是那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以至于她一直守護着?

這個問題困惑着蘇宓,到底什麽才是讓淩霜君起死回生的關鍵?怎麽樣才能找出這個關鍵并且摧毀?

米婆說過會提前動手,但現在距離中元節只剩下一天半的時間了,按推測,她大概只剩下半天的時間……

越來越緊迫了,到底該怎麽破這個局面?蘇宓的眼珠子溜溜轉,苦苦思索着。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淩霜君額頭上的眉心墜。一身的大紅喜袍,眉心墜卻是一顆白色的淚滴形狀的珠子,難怪蘇宓一開始就覺得她有些奇怪。

再仔細看這個墜子,質地不是珍珠,但卻泛着珍珠白。再看仔細些,墜子邊沿還鑲滿小小的佛頭?不對,蘇宓使勁地眯眼,終于将目光定格在了淚滴墜子頂端,那不是佛頭,而是黑色的骷髅頭……

看明白之後,蘇宓頓時感覺到一股邪惡的感覺。每一個骷髅頭都是面容猙獰,張着血口獠牙,仿佛要将什麽東西吞入腹中的感覺。

沒有猜錯的話,米婆應該是要借助這個邪物讓淩霜君複活。可是這邪物,怎麽用?

一個想法很自然地蹦出來在蘇宓的腦海裏晃蕩:當然是把你當祭品送給它們吃呀,笨!

知道自己将怎麽死後,蘇宓覺得舒坦了。這意味着接下來該怎麽應對,清楚明了。

大約十個小時過後,米婆終于又開口了。她的聲音還是那麽沙啞,那麽刺骨,她昂起那張醜陋的臉,毫無感情地看着蘇宓,說道:“蘇宓,你的終死忌到了,受死吧!”

“等等!”

太沒有征兆了!哪有這個死老太婆說動手就動手的道理?蘇宓急忙喊道。

然而米婆并沒有理會她,只見她稍稍一擡手,蘇宓整個魂體便摔了下來,面對面地摔在了淩霜君身上。

不可避免的是,蘇宓的額頭也對着那顆邪惡的眉心墜。瞬間,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吸力将她包裹起來,然後粗暴地擠壓她,仿佛要将她碾碎。

蘇宓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沒辦法掙脫這股吸力。她感覺自己的腦袋,肩膀,身軀被壓迫着,慢慢地變小。眼前的光線越來越弱,越來越暗。

“好好用你純潔的靈魂喚醒我的女兒,這才是你最大的——。”

米婆的話還說完,蘇宓的魂體已經消失在水晶棺裏。

黑暗……冰冷……死寂……撕裂般的疼痛……腐臭味和絕望感彌漫着整個空間。

難道,這就是終極死亡?(未完待續)

第 157 章 重回蘇宅

當最後一個數字落音時,喬雪寧的伏魔劍破空而來,它從側面飛來,繞過蘇宓,插進江景峯左邊肩膀,劍尖刺到了江景峯身後的魔爪。

感受到伏魔劍力量的魔爪不再糾纏,瞬間從蘇宓的房間消失了。

失去支撐力的蘇宓魂體滑落在了地上,而江景峯也順勢倒下,大半個身體挂在窗口上。

三天過後,喬天離再想起這件事情依然覺得膽戰心驚。現在的他一刻也不允許蘇宓離開自己的視線,甚至自己直接搬到蘇宓的房間。

至于江景峯,還是得到所有人的原諒。有點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內。

事實上,來敲蘇宓窗戶的并不是他,而是被米婆操控的劉仲鳴的傀儡魂魄——對蘇宓的癡念的殘留魂魄。

所幸的是江景峯在最關鍵時刻蘇醒過來,阻止了米婆,最後關頭救了蘇宓,但卻也将他自己推向了危險……

在這樣的時刻,誰也不會同意江景峯離開喬家,他也配合地留下來,但還是對喬雪寧提出一個條件——

最後對戰,在不得已要毀滅“江老太太”的*的時候,這件事情由他來做。

沒人敢反駁,也沒人敢拒絕,雖然沒有人願意看到那樣的局面。但事情一步一步走來,已經接近最後的對決時刻,有些選擇必須去做,有些殘忍也必須去面對。

也許,親手結束被惡靈纏繞十幾年的母親,使她得到解脫,才是最大的孝順。

蘇宓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本大家都以為她遭受了這麽大的創傷。魂體應該會受損,沒有的話起碼也該昏迷一段時間才符合邏輯。可偏偏不到兩個小時她就蘇醒了過來,而且去安然無恙。

鬼醫馮慕影仔仔細細地給她檢查,也找不出一點異樣。而蘇宓也表現得十分冷靜,正常。可越是如此。喬天離越是擔憂。

別人不知道,但喬天離卻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蘇宓的人。她越是表現得冷靜,就越可能要發生令人不安的事情。

她曾經受過重傷,然後想起生前的記憶,便冷靜地想尋死。而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劉仲鳴的魂魄。而且還是對她的癡念的怨魂,她能夠平靜對待嗎?

喬天離看着蘇宓,眼神裏透露了太多的擔憂和不确定,生怕一個不注意,她就從自己眼前消失。

而喬天離的擔憂。正正就是蘇宓內心所想,所願。

劉仲鳴魂魄殘留的出現對她沒有沖擊那是假的,但她也明白那并不是真正的劉仲鳴的魂魄,它不是只是他的一部分,一個殘缺品而已。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米婆手上會有這一縷癡怨,但做鬼久了,該懂的鬼道理她全懂。

沒有這縷癡念的劉仲鳴依然能夠投胎做人,看看現在的江景峯。還有她不知道的更多的前世……

應該說是米婆低估了蘇宓,以為這樣就可以讓她乖乖受死。

那天晚上,蘇宓和米婆之間産生了什麽較量。除了她沒人知道。而這場較量,又讓蘇宓産生了什麽念頭,更是沒人知道。

蘇宓在靜靜地盤算着:

喬院的防護措施做得太好了,所以米婆根本就不能近身,留在在這裏安全度還是挺高的。但米婆可以利用其他人來接近這裏,這個才是喬家防禦之法的破綻。只要米婆送進來一個人……

與其讓喬家所有人幾天後曝光,不如自己走出去。那晚米婆怎麽說來着?

“我的目的由始至終只有你一個人。你何必拖累無辜的人?”

“只要你乖乖跟我走,我可以放過喬家所有人。”

雖然蘇宓不會天真到去相信米婆的承諾。但,這卻給了她一個思路。自己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誘餌,只要自己一出現,必定可以分散米婆百分之八十的注意力……

與其被動地在這個安全的院子裏等待着別人的奮身保護,不如自己主動出擊,幫他們争取更多更有利的機會!

蘇宓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喬天離的臉上,他終于入睡了,在堅持了三天三夜之後。

天離:

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麽多事情。再過三天就是中元節,是時候我來為你做點什麽。

雖然我們之間有過約定,但我依然希望你可以活着。如果你無法理解我為什麽要這樣,那麽,請你将這件事情理解為我最大的私心和願望吧,然後請最後一次包容我。

蘇宓的靈力緩緩從指間流出,銀色的琉璃光暈,在昏暗的房間裏顯得格外靈動耀眼。一絲一縷的靈力在她的操控下化成了四句簡單的話。

蘇宓飄在半空中,凝神看着貼在牆壁上的字句。有太多的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有太多的話不忍心說,但還是不得不寫下來。

離別的情緒竟是這麽濃郁,這是蘇宓遠遠沒有想過的。回頭再看一眼,只見喬天離眼皮微微顫動,眉頭又是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再見了,天離。有緣,我們再見一面吧。”

……

順着米婆留下的痕跡,蘇宓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了九安縣蘇宅——現在的一宿旅館。

深夜籠罩下的古宅子似乎也散發着幽幽的陰冷。

花園中,深井旁。望下去,裏面平靜得猶如一面鏡子,一面黑色的鏡子。

沒人知道這口井下面埋着秘密,埋着令人發指的恐怖陰謀,埋着攪亂陰陽兩界的六百年惡靈。

蘇宓不得不暗嘆她隐藏得太好了,以至于當初喬家人來這裏的時候都沒有發現異常……

蘇宓就這麽靜靜地盯着井面,在等待着那個她曾經最害怕的,但此刻最強烈想看見的米婆。

安靜,甚至是死寂,無聲息,無生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很久,又或許才那麽幾秒種的時間,井面突然蕩起一圈漣漪。

一張猙獰的老臉,帶着滲人的恐怖微笑,突然浮現在水面上。她咧着嘴,十分滿意的樣子,道:“果然是重情重義的貞烈女子,有這樣的靈魂來祭奠我的女兒,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無風,卻能聽到沙沙風聲。

無雨,卻能感受到冰冷寒意。

蘇宓死死地抵抗着,不讓自己打冷顫。終于要面對這個惡靈,就算沒有勝算,也不能輸掉氣勢。

蘇宓淡然一笑,道:“謬贊了,不過,到最後是誰祭奠誰還是未知之數。”

“嗯?”米婆沒想到此刻的蘇宓竟然能夠冷靜地回應,卻是有點兒吃驚,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過是臨死之人的嘴硬之詞而已。

“随我來。”

未等蘇宓反應過來,一陣風突然将她包圍起來,卷向井底。瞬息間,她落在了一副水晶棺材跟前。(未完待續)

第 156 章 最後的庇護

不用別人介紹,蘇宓也知道剛剛出現在眼前的兩個魂魄就是喬卉和崔頌。因為只聽說前任掌事人回來,沒想到此刻竟然還能見到崔頌,蘇宓多少有些緊張和好奇。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喬天離的身上,而在場的知道喬天離真實身世的人也都靜靜的,就想知道他們這一小家子第一次用真實身份相見會是怎樣的情形。

不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沒有哭訴,沒有責怪,沒有道歉,更沒有某些人期待的肉麻戲碼。一個活人,兩個鬼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在蘇宓眼裏看來,這重逢,大有一笑泯恩仇的味道。

喬雪寧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個拜禮,道:“弟子恭迎前掌事人。晚輩見過姑丈。”

現任掌事人的一句“姑丈”确定了崔頌在這個家族裏的身份。

崔頌,身形消瘦但沒有羸弱感,乳白色的魂暈中泛着一層淡淡的紫光,顯得與大多數鬼魂不同。他過世的時候不過三十二歲,模樣正是年輕風華,喬天離的一副好容貌少不了崔頌的功勞,只不過他更具書卷氣,而大大咧咧的天離則更為陽光清爽的感覺。

他對喬雪寧微微點頭,笑而不言語。随後,他的目光又停留在了喬天離和蘇宓身上,眼神裏滿是欣慰。

“雪寧,這些年辛苦你了。”喬卉的聲音響起,在場的所有人對這把慵懶性感的沙啞聲是再熟悉不過。眼見保持着十幾年前的風姿的前任掌事人,時光仿佛流轉了,倒流到不少人懷念的當初。

不是說現在的喬雪寧比不上喬卉。只是那個“當初”,是場上大多數前輩們的輝煌的“曾經”。唯一讓人感慨的,是已經離世的喬卉保持着年輕的容顏,而他們則在這個人世裏慢慢老去,陰陽兩條道讓他們越離越遠。

但終于。有這麽一個機會讓他們又一次在同條陣線上并肩作戰。

所以,未等喬卉說第二句話,突然響起的熱烈的掌聲幾乎淹沒了整個先人堂,甚至有要掀開屋頂的架勢。掌聲久久未消,所有的語言,以一種最統一的方式表達了出來。

蘇宓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空有一副假軀殼的她甚至也有了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她知道這一刻便是喬家正是應戰的一刻,她太慶幸自己及時趕上了這場盛宴,這場慷慨赴死的盛宴。

一周後。

喬家院子真正成為了這個劫難參與者們的最後的庇護所。

喬家展現了最積極活力的一面,每一個分支族室都在為自己領到的任務活躍着。

蘇宓終于能夠大大方方地和兩位“鬼長輩”相處了。而喬天離也給自己的親生父母斟茶跪拜,自然地改了口。

這一天。蘇宓正跟在喬卉身邊學習如何充分運用鬼魂的力量。一次高強度的練習過後,蘇宓一臉疲憊,無力地飄在半空中。

喬卉回過頭看她,突然問道:“蘇宓,你現在還能分得清楚現實和假象嗎?”

蘇宓覺得疑惑,她不敢說自己是特別理智的人,但總還是能夠分清現實和假象的。她輕聲答道:“可以。”

“可以就行了,我能教給你的也就這麽多。剩下的還是要看你自己的造化。現在離中元節不足五天,對方一直沒有動靜,這讓我感覺很不安啊。”

蘇宓以前只道喬卉是個厲害堅強的驅魔人。卻沒想到大戰之前,她也會有擔憂。但轉念一想,這是關系着全族幾百人的性命,換誰都無法百分百有把握,何況當中還算着喬天離的性命。

“掌事人,你在擔心什麽?”

“黎明前黑暗。對方這麽沉得住氣。大概也是有所準備?蘇宓,你覺得是什麽?”喬卉飄在二樓窗前。看着院子裏苦于練習的新一代驅魔人。她的話聽着是在對蘇宓說,但更像自言自語。

蘇宓誠實地搖頭。道:“我不知道。米婆的目标是我,她也許最後只對我動手也不一定。”

夜深人靜,鬼魅出沒的時候,蘇宓靜靜地想着白天和喬卉的對話。

在蘇宓看來,米婆真的沒什麽好準備了,她這盤棋下了足足六百年,有什麽該準備的應該都準備好了。想到這,米婆那張陰森猙獰的臉又出現了,只是不同以往,蘇宓不再感覺害怕。她對她的憎恨終于爆發了,蘇宓甚至暗暗希望米婆能夠單獨出現在她面前,那樣她就有機會跟她同歸于盡。

當然,這都是蘇宓傻傻的希望而已……

“咚,咚,咚”一只蒼白的手很有節奏地敲打着蘇宓的窗。

“誰?”蘇宓飄到窗邊,向外看去,只見江景峯衣裳淩亂,面容憔悴,尤其是那張冷峻的臉此時顯得狼狽不堪。蘇宓吃了一驚,以為他受了重傷,拉開窗戶給他讓了個位置,道:“你進來吧。”

“宓兒——宓兒——我的宓兒,我終于看到你了!宓兒!”江景峯艱難地爬進窗子。他雙眼通紅,一看到蘇宓的鬼魂就不停地呼喚着,聲音低沉哀傷。

“江景峯,你怎麽了?”蘇宓警惕地往後飄了飄,今晚的江景峯有些異常!“你在這裏別動,我去找雪寧來幫你。”

“雪寧?誰是雪寧?我不要什麽雪寧,宓兒,我只要你!宓兒——我的宓兒!你為什麽要躲,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你的仲郎啊!”

江景峯呈攬狀向前一撲,卻撲了個空,哐當一聲摔在了地上。但他嘴裏依然“宓兒宓兒”地念着。

“江景峯,你夠了!這一招你以前就用過了,沒用的!”蘇宓冷喝一聲,現在她看明白了,江景峯最終還是選擇米婆那一邊,他又故伎重演了!

“你為什麽不記得我了?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宓兒——我為了你瘋癫了一輩子,為什麽你會忘記我?為什麽!”江景峯低吼,雙眼迸發出憤怒,惡狠狠地瞪着蘇宓。“說!你是不是有了別的男人?虧我為了苦了一輩子,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你這個狠毒的女人,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蘇宓不禁愣了愣,以江景峯的智商,他不至于一個手段用兩次,更不至于被人識破了還在頑撐着……難道,眼前這個人不是江景峯?

不可能!

蘇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怎麽會有這麽愚蠢的想法?

已有些困惑的蘇宓忍不住向前一步,想看看江景峯到底在唱哪一出。就在她靠近的那一刻,虛空中驀然升出一只利爪。

速度之快,以至于蘇宓沒有看清它到底是從江景峯的身體裏出來,還是從哪裏冒出的。未來得及躲避,蘇宓只感覺自己的魂魄被緊緊鉗住,動彈不得。

一種久違的窒息感迅速襲來,蘇宓撲騰了兩下,便再無多餘力氣。她低頭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江景峯,這一次她确定自己認清楚了眼前的人,他,不是江景峯。

他是六百年前的劉仲鳴……

“仲郎,為何是你?”

兩行乳白色的陰淚奪眶而出,迷糊了蘇宓的雙眼。

蘇宓腦海裏一片空白,她被利爪緊緊鉗住,無力地懸在半空中,一動不動,任由魔爪一寸一寸地将她拉出。

當她的魂體馬上要穿過窗戶的一刻,跪在地上的“江景峯”突然站了起來,快速爬到窗戶邊,只見他雙手撐着窗戶,死死擋着蘇宓,不讓她的魂體出去。

他擡着頭看着軟弱得如同扯線娃娃的蘇宓,無力道:“對不起,我來遲了。答應過她會保你周全,我自然不會食言。”

“啊!!!”一聲怒吼,原本已經疲弱不堪的江景峯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他用盡全力抵擋在蘇宓和利爪之間,高聲倒數着:“10!9!8!7!6!5!4!3!2!1!”(未完待續)

第 155 章 最艱難的,大聚首

外人不知道,還以為隐在鬧市中的喬家院子變成影視拍攝地。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進出,而且身上還會帶着奇奇怪怪的道具。最重要的是,院子裏幾乎天天都在吵架,而哼哈喝聲,兵器碰撞聲根本就沒有停過。

喬天離帶着蘇宓出現在喬家院子門前的時候,一把鐵槍突然嗖地一聲從裏面飛了出來,正正落在蘇宓腳下。

蘇宓吓得往後縮了一腳,疑惑地看向喬天離,道:“你家的人現在這麽不歡迎我了?”

喬天離反而沒有那麽在意,他随手将鐵槍把起,輕松道:“不至于。我看多半是那些小鬼在練習而已,果然,你看——”

順着喬天離的視線看去,果然院子裏面跑出來一個小不點,一看到他們二人,臉上立刻浮現出愧意,連忙道:“哥哥姐姐,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扔出來的……”小不點邊說着邊将注意力移到蘇宓二人臉上,看清他們的臉後,頓時停住了話頭。

小不點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樣子,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顯得特別機靈。“哪裏來的鬼魂,大白天竟然敢出來瞎晃蕩,而且還有膽子來我們這裏!看槍!”小不點大聲嚷道,同時小手一探,意圖将喬天離手中的鐵槍奪過來。無奈他終究人小力弱,搶不過喬天離,卻反而被抱起懸在半空。

小不點不停地掙紮,嘴裏嚷的詞更是個個堪比利箭,讓原本還笑嘻嘻的喬天離漸漸皺起眉頭。“哪裏來的小鬼,嘴巴竟然這麽厲害?”喬天離說罷便将小不點抛出去。

一條完美的抛物線,小不點正正落在剛走出院門口的喬雪寧懷中。

“有你這麽對待小孩的嗎?”喬雪寧看到喬天離時。眼中閃過一絲疑問,但也沒多問,只是輕輕放下懷中的小不點,對她道:“快給你天離師叔行禮。”

小不點瞪着喬天離,扁着小嘴。不情不願地跪下磕頭,道:“喬家第二十八代弟子喬蔚,拜見師叔。”

“老姐——”喬天離張口還是以前的稱呼,但立馬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已經知道自己并不是喬家人,想改口又不知怎麽改好。“呃……這個小鬼竟然是個女孩子?你什麽時候又收了個徒弟?”

“進來再說。”喬雪寧神情清淡。蘇宓隐約感覺這位掌事人似乎不希望他們出現。再次踏入喬家院子,所有一切已經今非昔比。院子裏還有幾個小孩在訓練,客廳裏有六七個人圍成一圈,在細聲密語,他們擡頭看了一眼喬天離。然後又低頭小聲讨論。

喬雪寧将蘇宓二人領進喬天離的房間,房門一關,全世界寂靜了。

“喬蔚是老四的長女,你小時候見過的。經過測試,她是這一代裏靈力最強的一個,現在跟我學習喬家法術。”

喬雪寧看了一眼喬天離,有些無奈,但也有一些欣慰感。她終是忍不住怨道:“你個白癡!有機會離開這裏。還回來幹什麽?”

喬天離很想像以前那樣嬉皮笑臉沒心沒肺地跟喬雪寧說玩笑話,但真的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的時候,他竟然也有了一種尴尬的感覺。他有些鄙夷自己的矯情。但偏偏這一刻就是這麽矯情。

蘇宓懂喬天離的心思,便接口回答道:“我們想和你們一起戰鬥。”

“戰鬥?”喬雪寧眉毛一挑,突然笑了出來,剛剛還緊繃的神情也放松了下來。道:“也是,喬家四百年的大劫是一戰,和米婆之間的糾葛也是一戰。不管怎樣。歡迎回來!”

又見喬天離似乎有話想說的遲疑模樣,喬雪寧向前兩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看到了。咱們這個家族啓動有史以來最大陣容的戒備規模。喬家其他支流的負責人也全部聚集在了這個小院子裏,大哥半個月前回來了,帶來了日-本靈異界的一些符法,相信對付池底那個惡靈會有很大幫助。我也為喬家做了最後的打算,把我所知的一切整理成冊交給了喬蔚,如果我們逃不過這次劫難,起碼她還能保留住喬家四百年來的心血……”

喬雪寧認真的模樣讓話題顯得有些沉重,當喬天離開口想寬慰她一切都會順利的時候,她的一句話卻讓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最後要告訴你的事,姑姑今晚回來,嗯,晚上十二點。我們已經在先人堂準備好,我想她應該會很希望看到你們兩個。”說罷,喬雪寧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蘇宓身上,嘴角一個不顯眼的淺笑,意味深長。

房間裏只剩下他們兩個,喬天離呆呆地窩在沙發裏,他還沒想好怎麽去面對這個“姑姑”——他的生母。

蘇宓也沒有比他輕松,她不知道喬卉會怎麽看待她,更害怕那位厲害的前任掌事人會不會責怪她連累了整個喬家。但另一方面她又偷偷高興着,因為喬天離實在太想念她了,能再見她一面一直是他最大的渴望。

于是,兩個人靜靜地坐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喬梓文帶着一只小日-本鬼來到這個房間。

“大哥。”喬天離精神依然有些不集中,看到喬梓文身後那只小鬼也沒有過問。“這位是蘇宓,你大概已經知道她的來歷,我就不介紹了。宓兒,這位是大哥。”

招呼過後,喬梓文絲毫沒有掩飾他的好奇,上上下下将蘇宓打量了一番後,不由嘆道:“做工太精美了!不是我們這個圈子裏的人,誰看的出蘇小姐的這具身體——呃,抱歉,抱歉,失言了。”

蘇宓淡然一笑,她本來就是鬼魂,對于這具假肉身被識破更沒有什麽在意的。不過她的注意力卻不在這個和藹的大哥身上,她對一直躲在喬梓文身後的小鬼更為好奇。只見她滿臉的乖巧害羞,跟喬雪寧從明朝帶來的那位完全不一樣。

喬梓文見狀,忙笑着介紹道:“這是麻生雨原,跟我很有緣分的小朋友。我害怕她留在日本會孤獨,所以把她帶來了。不過她不會中文,恐怕蘇小姐沒法跟她交流呢。”

麻生雨原感覺到喬梓文在說自己,只是害羞地露出一個笑容,随後又躲在他身後低頭玩自己的手指。

“難得我們這個家族這麽齊人啊!天離,剛剛雪寧拜托我來跟你聊一聊,嗯,你知道的,大哥不是口齒最伶俐的。”喬梓文頓了頓,仿佛在仔細斟酌語言。

“大哥,你有話直說吧。”

“好!那我有話直說了。你雖然不是喬家直系子孫,但畢竟身上也是留着喬家的血,你最後能選擇回來,其實大哥心裏是高興的,這說明你知回報,有擔當。大哥唯一擔心的是你将自己與我們疏離了,但你要知道,我們始終是兄弟,一直都是!雪寧她,最疼的也是你這個弟弟,她甚至害怕你會因為那個所謂的破真相而抛棄她這個老姐……但她又擔心你繼續留在這裏會應了那個預言,為了保你周全,她真的付出太多了。”

喬天離點頭道:“大哥,你說的我都明白。”

“不,你還不全明白。姑姑在靈異界失蹤了十幾年,你以為她為什麽可以回來?”喬梓文嘆一口氣,接着說:“那是雪寧以她三十年陽壽為代價換取回來的。”

“什麽!”喬天離和蘇宓同時驚呼,這個是他們萬萬沒想到的。

“姑姑要在陰間經歷七七四十九難,通過了則成為陰差,失敗了則永遠失去輪回的資格,是雪寧用自己的壽命為代價為姑姑換取這一次機會。如果喬家渡過這次劫難,可算是姑姑的三個難關。”

“為什麽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這一點也不值得啊!”喬天離怒吼道。

“值!合我們所有人的力量是不能對抗池底惡靈和米婆,有姑姑的加入才有超過六成的勝算,而且這也是唯一能夠保留喬家的唯一機會,只要姑姑成了陰差……”

喬天離依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算盤,在他看來,家族技藝遠沒有她的生命珍貴。然而,喬梓文大哥,他口齒不是最伶俐的,但卻是最能直擊人心的,他道:“雪寧也希望你們母子能夠團聚,以彌補你小時候的缺失。名字不能從字輩無所謂,吃百家飯長大也就算了,沒有喬家的靈力也罷,但總不能讓你知道真相之後沒機會和母親說上一句話。”

喬梓文離開房間,只有蘇宓靜靜的陪伴。原來回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原以為自己犧牲就夠了,卻沒想到身邊人的付出讓他們更加痛心。

這一次喬天離沒有再壓抑自己,他讓眼淚肆意留下。

喬雪寧在盡全力保全自己,而喬家的所有人又在盡全力支持喬雪寧,他和蘇宓又怎麽也能夠辜負?

滴下最後一滴眼淚,喬天離緊緊握住一直陪伴他的蘇宓的手,柔聲道:“宓兒,咱們這次回來是對的。等母親回來,我們喬家就真的全聚首了,你替我高興嗎?”

“母親……”聽到喬天離改了稱呼,蘇宓由心地綻放出一個美麗的笑容,點頭應道:“高興!”

她輕輕貼近喬天離的臉,親吻他的眼淚,試圖記住這集滿了真情的甜哭的味道。再往後,他們應該沒有太多的機會來體味各種美妙的情感。

十二點正,喬家院子二樓先人堂裏,站滿了喬家人,兩道光從窗外閃了進來。(未完待續)

第 154 章 偷來的,和送回的

南方的冬天,六百年前和六百年後的差別似乎不太大。

這是蘇宓的感覺,但她覺得也有可能是自己的這具*比普通人的要完美,所以才沒有感覺到冬天該有的凜冽。

後來蘇宓又想,更主要的原因是喬天離陪在自己身邊。

三個月過去了,她和喬天離安靜地生活在一個小鎮裏。這裏沒有南州市的熱鬧繁華,也沒有藏在深山中密堂的僻靜。有的是慢悠悠的小日子,和身邊人的溫柔甜蜜。

這讓蘇宓的靈魂平靜了許多,盡管她在默默倒數,算着中元節在多少天之後會到來。

喬天離和蘇宓有一個默契,就是絕口不提過去的事情,任何事情。

在他們的生活中,沒有六百年前的蘇宅劉府,沒有四百年前的喬家崛起,沒有三個月前的令人窒息的真相,自然也沒有了三個月前蘇宓的苦苦哀求以及最後的以死相逼。

蘇宓以為只要喬天離和喬家斷絕聯系,平安地活過中元節,他的命運應該就能夠改變。

喬天離則認為,只要米婆一天沒有死在自己手中,這個世界便不可能安寧。她随時有可能再次出來興風作浪,禍害蘇宓和喬家。

他知道蘇宓所想的,更知道她所做的一切,為了讓她安心,他只能裝作忘記那一切,每天相伴左右,日出菜市場,日落河堤畔。

破壞了這三個月安靜的是一封僞裝成電費單的匿名信,在春末的某一天。

喬天離倚着門框,一頁信紙被他緊緊地捏在手中。

蘇宓在門前的小院子裏忙碌着,這裏種了些她生前喜愛的花草。每天傍晚都可以看到她在花叢中忙碌的身影。

夕陽鋪灑下最後的溫暖,仿佛将她浸沐在一片金光中。盈動的身姿平和的笑容,美麗不可方物。

喬天離內心百感交集,看看她,又看看手中的信紙。手越握越緊,眉頭也越皺越緊……

這封信非常簡單。既沒有正常的擡頭問候,更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就是三句話:

第一:三角池底小九安縣水晶棺裏的屍體是淩霜珺。

第二:茅山密職傳人系八百年前九安縣高人的後人。

第三:江景峯不可信。

前兩條信息曾是喬天離費勁心思想要找的答案,如今被證實了。他反而覺得更沉重。至于第三條,喬天離雖然同情江景峯的遭遇,但從來就不對他抱任何期望……

但不可否認的是,三句話裏面,最讓他在意的是最後一句!

江景峯曾經披露了那麽多米婆的資料,會不會是他用來騙取喬雪寧信任的手段?而且,米婆對于他到底是仇人還是母親,沒人能看透……

比起已經露出惡毒嘴臉的米婆,這個江景峯更像一顆不定時的炸彈。

沒人知道他會不會突然在喬家背後來一槍。

這些問題怎麽也想不透,讓喬天離變得有些煩躁。

而且他也很在意到底是誰給自己送來這樣一封信。給他寫信的人應該非常了解他。才能夠三句話就又挑起他對那個刻意逃避的那個真實世界的關心。

這個人會是財爺嗎?

又或者是葡蹄道長?

還是北京的那個王老板?

喬天離的目光漸漸離開了蘇宓的背影,迷茫且苦惱地望着遠處。

這安靜的三個月并沒有讓他的內心平靜下來,此刻的他內心深處有一股強烈的渴望的在翻滾着,他很想回去戰鬥!

而不是在某個風景如畫的小鎮避世……

蘇宓停下手中的活,她察覺到不遠處的喬天離情緒有了變化。她靜靜地站在花叢中。背對着陽光,突然一抹苦澀的感覺湧了上來。

該來的,不該留的,都擋不住。

将養花的工具擺放好後,蘇宓輕步來到喬天離身邊,想從他手上拿那張信紙。

喬天離一驚,連忙将手藏到背後。

“給我看看吧。”蘇宓輕聲地說。

然而。喬天離搖搖頭,随後又低下頭,過了好一會才小聲說:“我不想瞞你騙你,但也不想你擔心,所以……”

“沒關系,什麽樣的事情我都能夠接受。三個月的時間。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如果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喬天離突然有點懵了,不知道蘇宓在想什麽。

喬天離以為蘇宓這三個月都在專心地過着屬于他們二人的小生活,但蘇宓心裏清楚。這平靜是假象。

她知道喬天離悄悄和葡蹄道長聯系,了解外面的一切。當他知道喬雪寧在九安縣受傷的時候,他擔心得整夜沒有入眠。當他得知王老板再次和喬家聯手,深入三角池下方的時候,他也興奮得整夜沒睡。

蘇宓一直裝作不知道這些,她就是不忍心破壞自己好不容易哀求來的這份寧靜。她沒有更大的力量去保護喬天離,便只能以死相要,耍着女人最大的無賴,把她心愛的男人帶到這裏……

漫長的冬季過去了,當蘇宓看到莊稼田裏插上了秧苗,看到田野埂上悄悄冒出幾朵小野花,看到小溪流的水又叮咚歡唱起來時,她似乎明白了什麽才是活着,什麽才是生命。

過去的三個月裏,喬天離細心而溫柔,一分一秒都是一個好情人。但那只是一個為了自己犧牲內心渴望的情人,而不是一個擁有自由靈魂的人。

蘇宓雖然舍不得他去送死,但更心疼這樣的喬天離。

當她站在那裏看着最後一抹夕陽從他臉上移開,當她看到他眼裏的緊張和憤怒,她便明白,自己偷來的這段時間該結束了。

他們都該出來迎接真正屬于生命裏道路!

于是,蘇宓笑着對他說了那樣的話,她努力地讓自己笑起來,雖然有些苦澀,但依然美麗動人。

她道:“謝謝你,抛下家族,逃離自己的命運,對于你來說一定特別難,但你依然陪着我。有了這些,對我來說就足夠了,真的!我知道你擔心雪寧,擔心喬家,我更知道你想親手了結米婆,我……”

說到這裏,蘇宓哽咽了,她原本想溫柔地将話說完,可是到了中途才發現溫柔地送自己的男人去戰場,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情。

“去吧,喬公子,本小姐與你并肩作戰!”蘇宓收起她的溫婉,學着男人的樣子,豪邁地拍了一下喬天離的肩膀。

俏皮的笑容,眼睛裏閃爍着一絲狡黠,那一瞬間,喬天離仿佛看到了當初那個與自己鬥智鬥勇的蘇宓。

女鬼蘇宓在上喬天離身的前一刻,便是這樣的眼神。用俏皮去修飾她的緊張,那是屬于她的真正的勇敢。

第 153 章 命,早已注定

喬天離已經整個人縮在牆角,把頭埋在雙臂間,雙手捂着耳朵。

“為什麽?”知道問下去會很殘忍,但蘇宓覺得既然事情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那還是問清楚的好。她不想日後喬天離多一個心結。

財爺的想法應該和蘇宓是一致的,他道:“因為卉兒的父親找了崔頌……”

財爺嘆了口氣,又補充一句:“但那時候崔頌并不知道卉兒已經有了你,你也怪不得他。”

“他知道了又怎樣?像他那樣懦弱的人,一樣會離開姑……離開她。”喬天離擡起頭來,那雙明亮的眼睛通紅。

“懦弱?你怎麽知道?”本想繼續把故事說下去的財爺頓時感到疑惑。

喬天離沒有回答,財爺剛剛說的那個故事其實他早就聽過了,而且是在兩個人的口中聽到的。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也是故事中的一員而已。

他那句話是怎麽說的?

“經歷過她最美的年華,雖然不能厮守,但只要她過得開心和平安,我已無欲無求。”

喬天離心中冷笑,只送給崔頌一個詞:自私!

她當時怎麽跟自己說的?

“當你某一天預見那個男子的話,請一定要原諒他。”

原諒嗎?不可能。

財爺見喬天離根本沒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也便沒再追究下去。因為在他心目中,崔頌确實是一個懦弱的男人。雖然他出自書香門第,也有滿腹才華,但和喬卉的勇敢相比,他的回避不是懦弱又是什麽呢?

財爺繼續道:“沒錯,就算他知道了,他們兩個人也一定會分開。因為你,将會是他永遠承擔不起的代價。當年懷有身孕的卉兒幾乎要被逐出喬家,是你四叔公保住了你們。”

“他?”此刻的喬天離的內心可以說是經得起任何怪事了。但他依然感覺到震驚。那個脾氣暴躁的瘦老頭……

“你四叔公年輕時可謂一卦值千金。我記得喬家風雲大變的那個晚上,就是他一句話讓你平安來到世上,而卉兒也繼續留在了喬家做掌事人。”

“他說了什麽?”蘇宓對那個四叔公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要說喬家人奇奇怪怪,那麽最奇怪的就是那個暴躁的糟老頭。只是他到底有什麽能耐讓犯了大錯的喬卉繼續留在喬家。而又是什麽導致喬天離只能跟他的親生母親姑侄相稱?

“天離的命。”

“……”

後面財爺所說的話,蘇宓和喬天離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聽進去的。他們兩個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黑暗、死寂、壓抑。

蘇宓腦海是一片空白,雖然她已經沒有了心,但她依然感覺自己的心被撕成了碎片……她很想大哭大喊,以宣洩這沉重的刺心的痛感,只是事與願違。她既沒有心也沒有淚,有的只是那虛而真實的痛苦。

喬天離則是由吃驚變為呆滞,到最後成了一幅癡傻模樣。

他伸手輕輕撫摸蘇宓的手背,癡癡笑着說:“沒關系,那樣我便可以真正陪在你身邊了。”

幾顆乳白色的小珠子終于從蘇宓的眼眶裏湧出。她看喬天離的眼神,是心疼,是不舍,是不甘。她道:“可是我不想你死。”

喬天離無力一笑,輕聲說:“死得有價值。又有什麽舍不得的呢?”

喬天離,現在或許該改稱為“崔天離”,如果他願意的話。他也完全明白了這個名字的意義,天生離命,要離開自己的真實身份,離開自己的父母,離開心愛的女人。要離開這天與地,只為了他生命中被賦予的使命和意義。

當初喬卉私奔失敗,被她父親喬證捆綁回了喬家。她面臨的是喬家最嚴酷的家法——廢掉身上的法力并且将腹中胎兒打掉。

她苦苦哀求無果,關鍵時刻,遠在北方的四叔回來阻止了一切。

他的理由是喬卉身上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注定的:她陽壽三十,死後不得進入輪回之道。但如果經歷七七四十九種酷刑将。會成為地府鬼差。

而她腹中胎兒則注定要和一個游離六道三界之外的邪靈同死,他是世上唯一能夠毀滅那個惡靈的人。

喬天離生下來是為了和某股邪惡力量同歸于盡。

當時的四叔公并不知道這個游離在六道三界之外的邪靈是什麽,但現在的喬天離再清楚不過了!

它就是六百年前害死蘇宓的米婆!

喬天離最初的吃驚,是因為沒有想到自己注定要和米婆同歸于盡。一想到米婆的種種惡行,便恨得牙癢癢。又想到自己有機會可以了結她時,心中又覺得其實這也是個不錯的交易。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化成鬼陪在蘇宓身邊,更符合他的心意。

所以喬天離最後欣然接受這一切,收起了他對真相的抗拒和怨念,反而安慰起了蘇宓。

蘇宓作為一個女人,她的心胸寬度是有限的。她希望喬天離能夠好好活着,她希望這一切結束之後她能夠進入輪回,下輩子還想遇見他……

她知道喬天離最後接受財爺說的這一切,很大原因是為了自己,但她就是無法接受。她甚至自私地要求喬天離和自己一起離開這是非之地,不要再理會什麽喬家四百年大劫,不要理會她和米婆的恩怨。最好就是抛下南州市九安縣的一切,在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好好過完一輩子……

“只要你安好,下輩子能不能遇見,已經不重要了。”蘇宓淚眼婆娑,苦苦央求喬天離。

“天離,蘇宓說的你不妨考慮一下。”財爺已經站在密堂的門口,手貼在石門上,準備離開。

他說:“雪寧讓我告訴你真相,就是希望你可以有選擇的機會,不要像她一樣,命運被無情地捆綁,沒有選擇的自由。喬家的劫數我們會應對,答應了蘇宓的事情也會做到,你可以只為自己打算一下。”

“我就只說這麽多,再見。”財爺推開石門,大步離開密堂。

蘇宓張口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喬天離擋住了,他若有所思地說:“宓兒,你記不記得當初那個木偶女妖的事情?”

“言兒?”

“對,她曾經說過一句話,‘有時候人的意願不重要,因為上天已經注定了……殘酷的是天,受罪的是人,不去觸碰那悲慘的結局,就是另一種美好。’原來那時候她便知道我雙親的事情,她那句話是專門說給我聽的。她幫我做了一個預言……”

第 152 章 二十八年前

一九八五年,春末。

十九歲的喬卉穿着一條領口裝飾時下最流行的花邊的束腰印花小洋裙,安靜地走在九安縣的石板巷中。跟在她旁邊的是年輕了二十八歲的財爺,從模樣上看,他大概二十二、三歲左右。

在人群中,喬卉格外顯眼,除了那清純秀麗的模樣外,還有她身上斜跨背着的畫着神秘圖紋的鹿皮腰包,和身後的一把長劍。

身上的裝備與她的服飾似乎不甚搭配,但又奇怪的有一種和諧的感覺。

是那眼神。

她清澈的雙眸看起來很是清純無辜,但隐藏在清純之下的,令有一種懾人的魅力。這種魅力就是明明看起來很乖巧,但又無人敢上前調戲,仿佛無形之中有一種生人勿近的力量。是這股力量在保護她,驅趕那些有歪心思的人。

“喬小姐,請留步。”

一個身形消瘦的年輕人從後追了上來,他的手尚未搭上喬卉的肩膀,就被另一只小巧柔嫩的手霸道地握住,反轉,還未來得及仔細欣賞骨頭發出脆生的聲音,一陣劇痛便襲到他全身。

“喬小姐,是我……”年輕人吃痛,他白淨的臉上浮現出了明顯的痛苦。

“我知道是你。”年紀小小的喬卉有着與年齡不太一致的聲音,帶着一點沙啞,而沙啞中又有一絲慵懶的妩媚。

“你既然知道我沒有惡意了,還下手這麽重。”年輕人輕輕轉動着手腕,但神情裏并沒有抱怨,反而是帶着溫和的笑容。

“你還追上來做什麽?沒錢就不要找我來收鬼,十塊錢收兩只,真的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喬卉不滿地瞪了年輕人一眼,譏諷道。

“這個……”年輕人尴尬地搓了搓手,傻笑着,“那你最後不也沒收了嘛。這不算虧本。”

“還不虧本!?”喬卉秀眉一蹙,帶着一副很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對方,“你知不知道我勘察現場的出場費就要三十塊錢,收三個月以內的鬼五十塊。半年內的九十塊,一年的兩百塊,三年的八百塊。而且多消耗一張符額外再收五十塊……”

喬卉噼裏啪啦地數着自己的報價,那個年輕人則配合着呵呵傻笑。最後,她滿是不悅地說:“而你們那裏竟然是一對三年的母子鬼!”

……

財爺從回憶中回到現實,他側着頭問喬天離:“你知道故事裏的人是誰嗎?”

喬天離輕聲一笑,道:“我倒是終于知道老姐這種市儈的性格從哪裏學來的。你為什麽突然岔開話題,說起姑姑年輕時候的事情?”

而一旁的蘇宓顯然已經進入了財爺的故事裏,她好奇地問道:“那她到底有沒有幫年輕人捉鬼?”

“捉了。”

“十塊錢?”

“兩千塊。”

蘇宓和喬天離不僅咋舌。喬天離自然明白在二十八年前兩千塊意味着什麽,而蘇宓則是從剛剛的那一串報價中算出了這筆賬并不對。

但財爺并不想在這種細節上糾纏。他淡淡道:“是賒數,而且你姑姑一輩子也沒收回這筆錢。”

喬天離很是無語,他有些奇怪地看着財爺,不解道:“你說的這些究竟和我有什麽關系?”

“你不好奇那個年輕人是誰?為什麽你姑姑最後會同意幫他捉鬼?”

“我好奇,所以拜托你別再賣關子了。好嗎?”

喬天離沒好氣地看着財爺,蘇宓則在一旁拼命點頭,她覺得故事裏的年輕人身份一定不一般。

“他姓崔,單字頌。那一年他來投奔九安縣的舅舅,發現舅舅家鬧鬼,便耍了點小手段把你姑姑騙到了九安縣。”

“崔頌。”喬天離重複一遍這個名字,确定了自己不認識這個人。但又隐約覺得似乎有點兒熟悉。財爺在此刻專門提起這麽一個人,說明他很重要。

那麽他究竟是誰呢?他和喬家有什麽糾葛?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

看到喬天離陷入思考的模樣,財爺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低聲嘆道:“雖說是孽緣,但這也是命中注定啊!”

“天離,你記不記得我說過你五歲的時候曾去過一次九安縣。”

“記得。你說是姑姑帶我去的。但後來姑姑又不讓我去九安縣了。”

“你姑姑是帶你去見他最後一面。”說到這裏,財爺突然整個身體都僵住了,随後豆大的汗珠從額頭跌下。

蘇宓曾聽喬天離說過,軍師是不能違背掌事人的任何命令,哪怕掌事人已經離世了。如果違背了,身體上便要受些苦。

蘇宓雖然不知道所謂的“受些苦”是什麽意思,但看財爺那樣子,應該就是強忍着身體的疼痛。

喬天離同樣發現了,雖然嘴上總是喊他“死老頭”,但他并不想財爺受罪。他道:“既然答應過姑姑不說,你就別再提了。過去的故事我也沒太大的興趣。”

“不,”財爺聲音變得有些虛弱,“我是答應了掌事人不說,但是現在我為雪寧服務,是她讓我說,所以我沒有太受罪。”

“好吧,那你告訴我,為什麽姑姑要帶我去見那個人。”相比之前的暴躁,現在的喬天離顯得相當平靜,他心中已有最壞的打算:大不了我是那個姓崔的兒子,被當做那次捉鬼賒數的押金押在了喬家……媽-蛋,老子竟然只值兩千塊!

“因為,他是你親生父親。在你五歲那年,他病死在九安縣,你姑姑帶你回去給他守孝三天。”財爺說得很快,但卻字字清晰,一字不落地飄入喬天離的耳朵裏。

果真如此嗎?說我的父母死于車禍都是假的嗎?說我過繼給大伯做兒子也是假的嗎?到頭來我只是一個外姓人,只是一個被喬家收養的外人?

喬天離突然覺得非常可笑,可笑到他忍不住哈哈呵呵地笑出聲來。

原來這二十幾年自己活在謊言裏都不知道……難怪家族裏的長輩那麽不待見自己,難怪自己沒有法力……

蘇宓也大吃一驚,雖然有這樣的想法在自己的腦海裏閃過,但當得知真相就是如此時,她也有些無法接受。她想好好安撫一下喬天離,只是這樣的事情該怎麽說怎麽做才能達到安撫的效果?

蘇宓手足無措地飄在喬天離身邊。

財爺繼續說道:“前面說的那些,正是卉兒和崔頌第一次見面的情形。當時崔頌很聰明地和卉兒做了一個交易,三天後卉兒幫他們捉了那對母子鬼。後來,兩個年輕人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便私定終身。”

“你說姑姑和他?”

“對,她并不是你的姑姑,而是……唉!”財爺略有些沉重點點頭,“喬卉是喬家史上唯一一個有生育的掌事人……不然以她的能力,不會那麽早就死了……”

喬天離整個人都跌在了地上,如果前面說的那些是讓他無法接受的謊言,那麽後面這個便是直接刺在他心上的刀尖。最疼愛自己的姑姑,自己最敬愛的姑姑,竟然不是姑姑而是生母……今天是愚人節嗎?不然為什麽會有一個接一個的惡作劇笑話出現?

“你!你他-媽在開玩笑!滾!我不想聽你說!滾!”喬天離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對着財爺怒吼。

然而財爺并不在乎喬天離的惡語,他繼續說:“喬家祖訓說得很清楚,男子傳香火,女子傳技藝,掌事人更是不能結婚生子。但凡違背祖訓的人都不得好死……卉兒違背了……為了崔頌和你,她決議和家族決裂,和他私奔天涯。但是在約定好的那個晚上,崔頌失約了!”

ps:

喬天離的姑姑名字是叫喬卉嗎?唉,不記得以前有沒有提過,不知道有沒有記錯……

第 151 章 喬家的外人

喬天離神情擔憂地說喬雪寧的計劃有纰漏,財爺追問是什麽,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極其郁悶地說:“我擔心老姐,不想讓她一個人去冒險。”

蘇宓默默低下了頭,開始有些懊惱自己打擾了喬天離的修煉。如果自己能夠忍住那點自私,也許他們此刻還在努力修煉,也許半個月後的喬天離便真的脫胎換骨了。

此刻,她覺得應該說些安慰對方的話,可是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最後,沉默成了三者的選擇,直到財爺打破這個沉默的局面。

“女鬼,現在輪到我說了。”

“嗯?說什麽?”蘇宓只顧着癡癡地看着喬天離,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天離的事情。”

“哦。”原本還充滿好奇的蘇宓這時候心已經不在這個問題上。

蘇宓這個淡淡回應的反常态度并沒有讓財爺感到惱火,這兩個小年輕心裏在想些什麽,他多少也能猜個七八成:喬天離擔心他老姐,而她擔心着他。

一直以來,財爺和喬雪寧都是一條戰線上的人,而且他作為掌事人的軍師,不管她的命令正确與否,他都要嚴格去執行。

這就是命中注定。

但現在形勢變得嚴峻,財爺第一次萌生了違背喬雪寧命令的想法。

財爺難得一次和喬天離産生了同樣的想法:提前結束這次修煉。

“你們不想知道真相了嗎?”財爺邊說邊走到神臺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又低聲地念了一些蘇宓他們聽不清的話,像是在跟喬家的二十幾位掌事人請示什麽事情一般……

財爺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說:“不管你們想不想知道,我今天在這裏會把所有關于天離的事情說出來。而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我曾經答應過喬家要一輩子守口如瓶,但雪寧希望天離能夠知道,能夠自行選擇。所以,這件事情。我一輩子只會說一次,說完之後我會離開這裏。”

蘇宓和喬天離都愣了,不禁齊聲問道:“你說什麽?”

然而,財爺沒有等他們回過神來。就開始了他的“演說”。

這是喬天離見過的最差勁的演說,演說者不但面無表情,連聲音也是麻木和冰冷,就像機械一般。財爺的異樣終于成功吸引了蘇宓他們,但更重要的卻還是財爺所說的話。

“天離能夠在半個月內有突飛猛進的進步,這個要歸功于你的血統,但更大的原因還是在于你想要保護女鬼的這股強大的願望。

“只是你始終不是喬家的長子嫡孫,身上沒有喬家使命,所以無論你花多少時間和精力,修為都不可能達到雪寧的境界。而且。在接下來的保族大戰,你有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為什麽?”喬天離的眉頭始終沒有松開過,他帶着深深的疑惑看着財爺,“難道不是長子嫡孫,就是我之前沒有法力的原因?”

“不。”財爺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小會。接着說道:“不是你之前沒有法力,而是你一直沒有法力。”

喬天離仿佛聽到了一個特可笑的笑話,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神情誇張地對蘇宓道:“財爺這個老糊塗居然說我沒有法力,他剛剛還說我這半個月突飛猛進。死老頭!小爺我曾經是喬家最具天賦的幾個孩子之一!若不是姑姑顧忌喬家的祖訓不肯多教我東西,我會這樣子?!”

說到最後,喬天離終于還是沒忍住怒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為這樣毫不重要的天賦、法力的問題上較真。他只是隐隐覺得此刻心中的郁悶之氣越聚越多。

喬天離自己有預感,接下來財爺要說的東西一定不是自己想知道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內心産生的那一股排斥感和郁悶感,讓他無法平心靜氣地聽下去。

蘇宓緊張地看着他,伸手想牽住他的手,無奈自己虛無的鬼體根本不能觸碰到他……今天的喬天離很不一樣。盡管他一直很沖動,做事情思慮不夠周全,但絕非暴躁之徒。

為什麽他會突然這麽煩躁?

財爺依然保持着那機械的态度,繼續說:“這半個月我教給你的都是使用如何符咒的技巧,你本來天生靈氣很足。只是因為早期沒摸到竅門,現在才會有這明顯的進步。如果只給你一把伏魔劍,你還會跟以前一樣,鬥不過小鬼小妖。”

喬天離陰陽怪氣地說了句“鬥不過小鬼小妖?”。為了掩飾他那氣鼓鼓的樣子,只能選擇埋頭不語。

而蘇宓則怯生生地問道:“就因為天離不是喬家的長子嫡孫,沒有修煉法術的資格?”

她是那麽的小心翼翼,害怕自己這句話出來,會觸動喬天離的某根神經……知道他擔心着喬雪寧的安危,知道他其實很想為喬家的這次大劫出一份力,但卻被拒絕說“起不到多大作用”,這确實是很大的打擊。

所幸的是,喬天離對蘇宓無限包容,他忍着心中的躁動,靜靜等財爺的答案。

“資格……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天離沒有修煉喬家法術的資格,也沒有為喬家去赴死的義務,這就是為什麽說天離沒有法力的原因。”

“沒有修煉喬家法術的資格,也沒有為喬家去赴死的義務。”喬天離重複着這一句話,怎麽也理解不透話裏的意思。

然而,所謂旁觀者清,蘇宓似乎比喬天離更快理解話裏意思,同時還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對于一個大家族來說,什麽人既無資格又無義務?

……外人!

蘇宓被自己腦海中的想法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瞪着銅鈴般大的眼睛,飄離地面一尺,僵住了。

喬天離還陷在財爺的那句話裏,沒有注意到蘇宓的變化。他越想越糊塗,最後不得不問出一個他覺得最糊塗的問題。

“對于喬家來說,我是什麽?”

面對喬天離的問題,財爺沉默了許久。接下來的話是他已經準備好要說的了,但在面對故事的主角的時候,竟然有些語塞。

對于喬家,他是什麽?對于他,喬家又是什麽?二十七年前,已經有人給了答案。

“只是有血緣關系的外人。”

ps:

謝謝舞落如夢和飛之鹄打賞的兔子,真的萌萌噠~~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