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喬天離粗魯撞到一邊的財爺臉上的怒氣還未散去，但見喬天離突然露出這一手，臉上的表情驟然僵住了。

“天離，你，你，你……竟然……你！”財爺“你”了無數個“你”也沒說出什麽重要的話來，只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作為結尾。

喬天離沒把財爺的反應放在心上，淡淡道：“對，就是你猜的那樣。”

“離少，你們怎麽了？”眼見喬天離和財爺之間的氣氛有些異樣，蘇宓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

然而，喬天離卻用哄小孩般的口吻道：“沒事，就是一些技術讨論。”

財爺顯然有點沒好氣了，轉身往一個方向走去，邊走邊說：“回密堂裏再說吧，這裏的氣息太渾濁，對她不好。”

蘇宓順從點了點頭，和喬天離并肩跟在後面。

從這片小空地到財爺口中的密堂并不遠，大概走了五分鐘便到。一路上沒人說話，蘇宓偶爾能感覺到喬天離的指尖輕輕觸碰到她的。只是這個感覺太虛了，當她想伸手去牽住對方的手，卻發現手指抓了個空。

一個疑團慢慢地擠走了她重新見到喬天離的喜悅，并且有些不安。

……

這個喬家的密堂，說隐秘其實也不是十分隐秘。

深入這個大峽谷的內部後，基本上就是他們喬家的天下。利用樹木山石擺一個簡單的陣法，就能把所有普通探險者拒絕在外部。

蘇宓是占着鬼身的優勢，直接穿越那些陣法，進入這裏。

還沒打量夠這個藏在峽谷裏的喬家的秘密基地，財爺就突然甩出一道符紙打入蘇宓的鬼身裏。一個激靈，蘇宓感覺有一股寒流從腳底竄到頭頂，清爽而不涼冷。

密堂的石門緩緩關閉，黑暗中兩盞油燈點燃，這個光線足夠他們活動了。

密堂正中。是一個神臺，不過上面放的僅是歷代掌事人的法器。大多數都是伏魔劍，劍刃上刻着主人的名字，只有個別的是大斧、軟鞭。

一共二十六把驅魔法器。

廳堂兩側各有一扇門。至于裏屋如何，蘇宓不得知。

財爺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道：“剛剛那道符是幫你除去這一路沾到的污氣瘴氣，如果你身上沾惹了太多人間的污氣，就容易招來鬼差。到時候無論我們在你身上種多少保護符咒，都無濟于事。”

“謝謝財爺。”

“我給你兩個小時的時間，入夜後我親自送你回去。”不等蘇宓抗議，財爺先甩了個白眼給喬天離，繼續說，“現在把這兩個星期南州市所發生的事情詳細說給我聽。雪寧是不是一意孤行去了九安縣？”

蘇宓飄到喬天離身後，提高音量道：“我不回去！”

“這個由不得你。”財爺雖然一直對蘇宓這只女鬼從來沒有客氣過，但這種冰冷的毫無感情的聲音蘇宓倒還真的是第一次聽到。

她有些害怕地縮了縮，依然躲在喬天離身後，默不作聲。

喬天離轉身。溫柔地看着蘇宓，輕聲道：“不想回去就不回去，還記得明信片上我寫的話嗎？”

蘇宓眨眼代表點頭。

喬天離繼續柔聲道：“先跟我們說家裏的事，上個星期老姐說我們通過玄光鏡對話可能會暴露密堂位置，直接切斷了玄光鏡通訊。我不相信這個理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蘇宓沒想到他們兩個人竟然不知情，但越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越不想說自己殺了一只鬼。可是也找不出不說的理由，此刻不說，半個月之後他們也會知道。

支支吾吾了好一會之後，蘇宓終于憋出幾個字：“你不趕我回去我才說。”

只見財爺哼笑一聲，原以為他會說什麽“不說就算，入夜後照樣把你送回去”之類的話。沒想到的是幾秒的思考過後，他說：“還記得你住進喬家前跟我談的三個條件嗎？”

蘇宓愣了，這瘦老頭怎麽突然提起這茬？當初他答應了我三個條件，同時也對我提了一個，這個談判并沒有什麽歷史遺留問題啊……

心中捉摸不住這個號稱靈異界第一軍師的心思。但确定那次交易并沒有任何纰漏或痛腳在對方手上，蘇宓默默地點了個頭。

“當時你問了我一個問題，天離這個小子為什麽會沒有法力，記不記得？”財爺一邊說，一邊用眼睛瞄喬天離，看他的反應。果然，他和蘇宓同時都好奇了起來。

蘇宓好奇的是“喬天離為什麽沒有法力”。

喬天離好奇的是“蘇宓為什麽會知道我沒法力”以及“這個老頭突然提這個做什麽”。

看兩人的反應，財爺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暗暗的滿意。他道：“天離，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為什麽嗎？我拿這個和你們交換，如何？”

“但你還是會把我送回南州市？”

“沒錯。首先，這裏的瘴氣對你不利；其次，你留在這裏對我們的修煉不利。你，必須離開。”財爺站起身來，背着喬天離，“天離，你自己分析利弊。”

喬天離臉上的堅持消失了大半，他現在的處事原則只有一個：凡是對蘇宓不利的事情就是錯誤的。

與此同時，蘇宓也在悄悄盤算：一，反正都會被強行送走；二，反正他們遲早都會知道實情。與其僵持下去，不如利用這個信息換取天離為何沒有法力的緣由。

“好，我答應你。”蘇宓搶在喬天離勸她之前，爽快地和財爺達成交易。

接下來的半小時裏，蘇宓将江景峯如何當着她的面變臉，喬雪寧如何逼迫江景峯說實話，江景峯的童年遭遇，喬雪寧的三個應對之策，以及自己如何殺了一只鬼等一五一十地說給了這兩個藏在深山裏修煉的人聽。

許久之後，財爺嘆道：“雪寧果然是近百年來最強大的超能力者。換做是上一屆掌事人和我，也未必能夠想到最後一個對策。天離，雪寧她是真的不顧自己的性命在保護喬家和，和你們吶！”

喬天離固然知道老姐有多拼命，但此刻占據他內心的是江景峯的遭遇。

原來米婆真的還存在在這個世界，而且是以一種恐怖的形式存在着……

他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一股按捺不住的沖動和不安湧上了心頭。

“不行！老姐的計劃有纰漏，我必須馬上回去阻止她！”

不需要周密的計劃，蘇宓便躲開了奉命“陪伴”她的馮慕影。盡管很好奇馮慕影為什麽最近總是不見鬼影，但蘇宓并沒有節外生枝，而是很機智地利用機會逃出了喬家院子。

喬天離姐弟都說只有呆在這個院子裏才能确保絕對安全，他們還說現在地府的鬼差都在搜尋自己，但蘇宓還是不顧一切地将自己的鬼魂暴露出來。

拖着那一具完美的肉身，她一定無法走遠。

此時的蘇宓飄在南州市的上空，好久沒有這種離開地面的感覺了，除了一絲意外的親切感和自由感之外，她還有一點點的緊張。

只知道喬天離他們往南走，但具體在什麽位置，她一無所知。

出走前曾偷偷翻閱了喬家的家族筆記，也沒有看到關于秘密修煉地的信息。

這個家族的保密工作做得實在是太好了。蘇宓幽幽地嘆了一口鬼氣，又默默地拿出僅剩的一張隐身符貼在自己的鬼體上，然後一陣風似的向南方飛去。

南州市雖然是一個現代化都市，但不可否認的是它擁有豐富的自然旅游資源，風景秀麗，景色宜人。

之前生活在南州市裏，只知道車水馬龍繁華熱鬧，卻不知道從高空俯瞰整個城市輪廓，它竟然是一把蒲扇的形狀。

蒲扇的扇葉正是南州市三區五縣的繁華聚集，而那細長細長的柄，正是南州市地面上最美麗的裂痕，著名的旅游景區——南源大峽谷。

南源大峽谷，南源縣，南州市最南端的一個縣！

蘇宓突然心思一動，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麽。為了求證心中的猜想，蘇宓用她最大的力量往南源大峽谷方向飛去。

她相信在那裏一定可以見到最想見的人。

一個小時後，一陣陰風在南源大峽谷的樹林中穿梭。陰風吹過的地方，枯葉便唰唰落下。風與葉子摩擦出來的聲音在寂靜的樹林中顯得有些幽幽的，冷冷的……

蘇宓沒有按照指示牌走游客的路線，此時她已經深入到峽谷的最深處，從周圍環境來看。這裏應該屬于游客止步的地方。

為什麽會來到這裏，蘇宓也說不清楚，她只是按照自己的直覺前行。

一路順利，直到這裏……

蘇宓立在一棵老樹的枯枝上，看着眼前的兩條岔路，默默地想着該走哪一條。

一條是往右的樹林邊緣的小路，鋪滿了落葉，依稀有人跡往前的足印。

另一條是往左的在樹林下面的幹涸的小水溝，大約一百米後就進入幽黑的地下水道。水泥鋪成，看不出有沒人進出的足印。

選擇相信足跡。

這些足跡不一定就是喬天離他們留下的。但起碼證明了前方是一條路，而且是一條有人的氣息的路。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句話落在蘇宓身上，如果改為皇天不負有心鬼就更确切了。

自從進入大峽谷這片森林之後，蘇宓的速度便放慢了下來。在各種老樹之間穿梭了大約兩個小時候之後，蘇宓終于看見那個她日思夜想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喬天離盤腿坐在地上。在他前面的是一個竄着嚣張火焰化寶盆，還有一串符紙懸挂在上方。

“雷神借法，雷公五雷劈枯枝，急急如律令！”

只聽見喬天離咒語一出，右手伸出二指夾住右上方的一張符紙，随後用力甩出。在符紙地貼上前方一棵老樹上的時候，一個劇烈震耳的雷球破地而出。飛到十米高之後再次砸下，正正落在了老樹上，老樹即刻一分為二，并且樹身枯焦，散發出樹木特有的柴香味。

蘇宓眼前所見的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她不由得驚呆了！

依稀記得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只是一個胡亂舞着伏魔劍的半桶水驅魔師，但現在的他……

雖然是借助了符咒，但如果體內沒有相應的足夠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請來這麽厲害的一個雷咒。他真的進步了，而且是在飛速地進步！

蘇宓心底有說不出的驚和喜。喬天離曾說過為了她可以不要性命。但蘇宓希望他能夠好好地享受他的生命，于是他又說他一定會變強大，要好好保護她……

他說過的話，總會認真地去踐行，盡他最大的努力。這是多麽的可貴！

當蘇宓還沉浸在她的思緒裏的時候，喬天離又發動了兩個符咒。懸挂在他上方的那一串符紙現在已經只剩三張了。

他忘我地投入練習，她看着他也忽略了周遭的一切，直到一個壓得很低的帶着怒氣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女鬼！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是財爺的聲音啊！蘇宓一慌，心中暗道：我明明已經貼了隐符，為什麽他還能看見我？

蘇宓心虛得不敢回頭，只當做自己沒有聽到。但是現在怎麽也躲不過了，財爺那張精瘦的臉還是出現在了蘇宓跟前。

“你不知道你不能離開喬家嗎？”

財爺那雙厲害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憤怒和詫異，死死地盯着眼前這個呈霧狀的珍珠白色的女鬼。

“……財爺好。”蘇宓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好，但未等財爺回應，眼前那張精瘦的臉瞬間變成了另一張五官立體，眼神明亮的帥氣的臉。

蘇宓朝思暮想的喬天離。

“蘇宓！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喬天離恨不得立刻就将眼前這個人兒擁入懷中，可見她卻是以鬼魂之身出現，臉上的喜剎那間換成了驚。

蘇宓和喬天離面對面，她眼波流轉，眼角竟然開始聚集起了一小團乳白色中帶着一點點灰色的霧氣。哽咽着，太多話想說，但此刻竟不知道說點什麽好。

“天離，我想你了。”

“傻瓜，我還有半個月我就可以回去了，你怎麽還冒險找到這裏呢？”喬天離的手慢慢靠近蘇宓那張美麗的臉龐，溫暖的指尖觸碰到了那乳白色的霧，輕輕地将她眼角的那一小團霧氣拭去。

徒手觸碰鬼身。

蘇宓又驚又奇，看了看喬天離那修長的手指，又看了看他寫滿擔憂的英俊的臉。道：“離少，你現在可以直接觸碰我了嗎？”

“好像是……”喬天離似笑非笑道。

七天之後，蘇宓醒來。

她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張臉，是馮慕影。此時她正漂浮着，俯身瞪着圓圓的眼睛帶着些許好奇地看着蘇宓。見蘇宓醒來，她先是愣了愣，随後才反應過來，連忙問道：“蘇家小娘子？”

蘇宓不知道自己的陰魂何時回到了這具肉身裏，輕輕地撐起自己的身體，半靠在床頭，微微皺眉。蘇家小娘子？馮慕影怎麽突然間改變了說話風格？

“慕影，是我，蘇宓。”

馮慕影看蘇宓皺眉糾正自己對她的稱呼的模樣，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調整一下自己漂浮的姿态，懸站着，帶着笑意道：“一遇蘇家小娘子，從此變成傻小子。”

說完，馮慕影便咯咯笑個不停，笑得蘇宓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我不理你了，我要去找雪寧。”蘇宓不知道馮慕影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也沒心思理會她的玩笑話。

七天前，她的陰魂剛剛經歷了一場變化，目前她最迫切想知道的是喬雪寧的“破壞計劃”成功了沒有。

蘇宓掀開身上的被子，腳還沒碰地，房門便被推開，只見婀娜性感的喬雪寧提着沉重的工具箱出現在了門外。

“很好，你按時醒過來，我可以安心地去做那件事情了。”

喬雪寧似乎沒有要進來的意思，而且從她的表情看，蘇宓的蘇醒也沒有給她帶來多大的喜悅。現在在她臉上的是一種掌控所有的淡定感覺。

蘇宓則與她完全相反，她急切，緊張，好奇。

“雪寧，那個‘破壞計劃’成功了嗎？我，還是我嗎？”蘇宓以她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喬雪寧面前。

喬雪寧淡淡地點了點頭，道：“成功了。”

得到喬雪寧肯定的答案，蘇宓心中的大石也總算放下。當她還想再追問關于這一次“鬼殺鬼計劃”的問題時。卻發現對方神情有些不妥，又想起她剛剛說的“可以安心地去做那件事情”，心中不禁起疑。

蘇宓疑惑的目光停留在喬雪寧的臉上，語氣有些不安地問道：“雪寧。你怎麽了？你提着工具箱要去哪裏？是接了任務嗎？”

“還記得我說過的三個應對之策嗎？”

“記得。”蘇宓點頭，馬上明白喬雪寧要去做的事情是什麽，不安的情緒不由得加重，變得緊張了起來。“你一個人去嗎？江景峯他陪你去嗎？還有喬家大哥，已經從日本回來了？”

喬雪寧見蘇宓這副緊張的模樣，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道：“見過那麽多鬼，還沒看過像你這樣八卦的。過分關心人間事務，對你并沒有好處……”話還沒說完，喬雪寧卻停住了，眼前的這只女鬼跟其他鬼能一樣嗎？自己不是因為被她感動了所以才決定逆天而行幫她延長逗留陽間嗎？

“總之。”喬雪寧話頭一轉，“你該做的事情已經順利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給我，你只管安安心心地等着我們喬家的好消息就可以了。”

說罷，一個嫣然笑容剛出現。還沒等蘇宓記住它，就随着它主人的轉身而消失。

接下來的行動，喬雪寧不準備讓自己參與。這是蘇宓醒來之後得到的第一個信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她竟然覺得有一絲失落。

解除九安縣鬼池惡靈對喬家的詛咒，是喬家的四百年家事，根據目前分析。也只有這位喬家超高能力者能夠解決。至于第二個應對計劃——破壞淩霜珺的屍身，蘇宓想幫忙卻也是有心無力，她能做的還真的就只有等待……

喬雪寧獨身離開了，那麽艱巨困難的兩個任務由她一人去解決，蘇宓說不上是該佩服她還是同情她。

當她問起馮慕影和江景峯為何不陪着她時，一向快活的馮慕影眼神裏流露出憐憫。淡然道：“有些事情注定了只能一個人去面對，這是四百年喬家的因果，只有喬家後人才能解決。幸虧這一屆的掌事人是她，可憐這一屆的掌事人也是她……”

喬家宅子，這一座躲在城市高樓大廈中的獨立院子。再一次變得清冷，如今只剩下兩只女鬼：蘇宓，馮慕影。

馮慕影每次都神出鬼沒，這一次雖然是應喬雪寧的要求來陪伴并保護蘇宓，但蘇宓每天能看見她的次數并不多。而蘇宓獨自在宅子裏更是無所事事，除了追看電視劇之外，也就是打掃衛生。

這樣的日子讓她覺得無聊透了！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喬天離離開才半個月，這意味着距離他回來的日子還有半個月。

每一天的等待對于蘇宓來說都是極其難熬。

喬雪寧離開的第三天，蘇宓拿着抹布站在這個喬家掌事人的房門外猶豫不決。她在家的時候是明确表示過蘇宓不可以進入她的房間，理由是她的房間裏面有太多厲害的符咒和法器。

可是她現在不在家了，那些符咒是不是被撤下了呢？而且房間長久沒人居住的，塵埃黴氣就會來得特別快。經過一番掙紮，最後蘇宓的手還是慢慢地扭動門把，推開喬雪寧的房門。

蘇宓曾經來過這間房，那時候喬天離以為老姐要長時間逗留在明朝，所以很多法器被移到了二樓。喬雪寧回歸後，這間堆滿法器的房間才算是對得住驅魔家族掌事人的身份。

滿眼所到之處都是各種只憑肉眼就能斷定是很厲害的法器，蘇宓手拿抹布，腳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移動。在努力不碰觸到那些法器的情況下，終于将那些家具抹了一遍。

她慢慢退出房間，就在要關門的那一刻，突然有一股異樣感讓她停住了關門。她的目光落在書桌下，那裏有一個古老的木箱子，而那個箱子她曾經打開過，那個鎖着保存着喬雪寧的青春印記的箱子。

它以前是被放在書櫃頂端的，為什麽會出現在書桌下，而且箱子還沒有上鎖。

箱子裏面有吸引她的東西。

房間裏的光線挺足，加上蘇宓那雙厲害的眼睛，她看到了從箱子裏面露出一張紙的一角，上面有她熟悉的字跡。

蘇宓不是一個管不住好奇心的人，但這一次她卻慢慢靠近木箱。慢慢地抽出那張在默默召喚她的紙，幾秒鐘之後，蘇宓嘴角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而眼睛卻流下兩行清淚。

這是一張明信片，上面兩行字跡遒勁有力，神韻超逸：

一遇蘇家小娘子，從此變成傻小子。

最美的人生是有你，天涯海角也願随你去。

——喬天離

此刻她的心情既是激動，又是甜蜜。沒有什麽表情能夠完全表達內心的感覺，所以她又哭又笑。

看看明信片上的時間，正好是她昏迷的時候，而這張明信片的郵戳則是南州市最南面的那個縣城的，不難猜出這是喬天離在出發的半路上給她寄來的一份甜蜜的驚喜。

過了許久，心情終于平複下來的蘇宓又鬼使神差地打開那個古老木箱，這一次帶給她的不僅僅是喜悅，更多的是震驚。

一疊大小各異的明信片被一條絲繩綁着，最上面那張是來自原平市，收件人是蘇宓，陌生的字跡寫着“蘇宓，你是離少生命裏最美的風景，無論天涯海角，他都會随你而去。”

一張，兩張，三張……十九張，每一張都來自不同城市，由不同的人寫下的那麽一句：

你是離少生命裏最美的風景，無論天涯海角，他都會随你而去。

蘇宓再也控制不住，這樣的甜蜜和感動，一輩子只有一次也已經足夠了。

這是喬天離離開前的小心思，在網上找了不同地方的網友，請求大家幫他寄出這樣的明信片，原只是想哄蘇宓開心。但這一刻，蘇宓難以平靜的心裏只有一個想法：我要立刻見到他，一刻都不能等！

ps：

如果我說近期內會努力完本，請不要相信。(┬＿┬)

“要我去殺鬼？”蘇宓驚恐地瞪大眼睛，十分不解，“不是說鬼殺鬼是罪無可恕的嗎？我……”

喬雪寧做了個介乎點頭與搖頭之間的怪異動作，道：“對其他普通鬼來說，鬼殺鬼确實是罪無可恕，但是你不一樣。”

蘇宓聽着喬雪寧的話，但沒有費力去理解她口中的“不一樣”是什麽意思。她神情有些古怪，看了看江景峯又看看喬雪寧，最後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低聲說：“我殺過一個鬼……在那個酒吧裏，那個可憐的餘桑桑。”

當蘇宓還沉浸在自己內疚的回憶中的時候，她卻聽到更震驚的話。江景峯一聲哼笑，道：“你居然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殺死一只充滿怨恨的惡鬼嗎？”

“難道不是嗎？”蘇宓反問道。

“當然不是！米婆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你的靈魂受到玷污。你要知道雪寧所做的事情件件都是針對米婆的，與之對立的，米婆越是忌諱的事情對你就越有利，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那上次你還讓我去對付餘桑桑？”蘇宓聽懂江景峯這句話的意思，但對上次的事情卻感到更加糊塗。

“上次殺死餘桑桑的并不是你，而是米婆。她的力量就在現場，是她的力量引導你的靈力爆發，表面上看是你的力量和餘桑桑的産生碰撞後你勝利了，但實際上餘桑桑的魂飛魄散跟你沒有直接的關系。”江景峯說起當時的情況，眼神裏竟然出現了羞愧，當時正是他故意設圈套讓蘇宓他們上當的。

沒等江景峯把話說完，蘇宓便明白了，原來米婆這般處心積慮，每一步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她說：“我明白了。她故意讓我受傷，讓天離他們以為我殺了鬼，靈魂會被惡力吞噬，為了救我而出動了喬家的淨靈玉魄。被淨靈玉魄潔淨後，我的靈魂就徹底純潔。好讓她利用……”

喬雪寧一聲嘆息，搖頭道：“天離的資歷畢竟太淺了，才會中了六百年前的老太婆的連環計……”她嘴上雖這麽說着，但絲毫沒有責怪喬天離的意思，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天生就擁有超高能力，而且對手還是一個計算了六百年的精于計算的邪惡神婆。

這一場談話對蘇宓來說非常沉重，信息量太大之餘，還有這麽殘酷的選擇。想在人間多停留一個月，想阻止米婆的陰謀，便必須去傷害一個自己的同類破壞自己潔白的靈魂。二者孰重孰輕。她心裏清楚得很。但要從來沒有過惡念的她去做一件那麽殘酷的事情。心裏的關卡是沒有那麽輕易就可以跨過去。

蘇宓猶豫掙紮的情緒太明顯了，明顯到喬雪寧都懶得去咨詢她的意見了，她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你自己靜一靜吧，決定了再來找我。我幫你準備的是一只罪有應得的壞鬼。”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寬慰蘇宓不必自責難過。

房間裏終于都剩下蘇宓一人。樓上的祖祭大概是結束了，她能夠聽到越來越嘈雜的讨論的聲音，他們各有自己要忙活和應對的任務，沒人關心關在房門內獨自掙紮的蘇宓。

三天後，蘇宓見到了喬雪寧為她準備的那只“罪有應得的壞鬼”。蘇宓看見他的時候，他的四肢被喬雪寧的符咒扣鎖着，“奄奄一息”這個詞正好可以形容他，虛弱狼狽。蘇宓第一次看到即将魂飛魄散的同類，心中還是控制不住地升起一股同情感。

“你……”蘇宓本想問他到底做了什麽壞事好讓自己不去同情他。但話到嘴邊還是生生噎了回去。不知原因去進行殺戮才是更殘忍的，為了将這個任務執行徹底，蘇宓覺得自己應該選擇殘酷到底。

“蘇宓，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吧？”喬雪寧悄悄地出現在了蘇宓的身後，她的眼神冰冷得像是剛剛從冰窖裏出來般。

“知道。”蘇宓垂下眼簾。眼前頓時一片黑暗，她伸出手，掌心對着那只惡鬼所在的方位，默默地操控着游蕩在她體內的力量。那股冰冷的氣流在她的操控下游過她的全身，神奇地留下隐隐的灼熱的刺痛感，最後這股刺痛感集中在了掌心。一股瘋狂的迫切的力量沖破了她的掌心，閉着眼的她感受到眼前一道冰冷的藍光閃過，随後就是凄厲的尖叫……萦繞耳際，綿綿不絕，撕心裂肺般的……

蘇宓那顆早已不會跳動的心髒在那一瞬間似乎動了一下，或者準确地說是心痛了一下。她收回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腳軟跪在了地上。

女鬼蘇宓殺了鬼，原來這個感覺并不像她想象的那麽恐怖，除了全身撕裂般的痛感之外，她感受不到其他的感覺。

“你怎麽樣了？”喬雪寧的聲音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空靈而虛渺，有些不真實。

蘇宓感到吃驚，她努力地睜開眼睛，發現在她前方最後一縷黑煙正在慢慢消失，而原本黑暗的屋子此時竟然是陽光普照。但是，但是！在陽光下，她卻開始發冷，越來越冷，她不解地看着周圍的環境，心中有些害怕，這些閃着黃金色彩的陽光仿佛不是陽光，而是冰霜雪末……

“雪寧，我覺得很不舒服。”蘇宓開口說道，不說話不要驚，一說話她又再次驚恐起來。這一次是她的聲音，原本甜美純淨的聲音現在變得沙啞低沉。

看着蘇宓眼裏的驚恐，喬雪寧卻喜上眉梢，她扶起跪倒在地上的蘇宓，喜道：“太好了！我想我大概是保住你了！”

蘇宓虛弱地搖頭，道：“我不明白。”

“你現在很虛弱，不易說太多，等你恢複了我再向你解釋。現在你回自己的房間，以最舒服的姿勢躺下，然後離魂進入這個容器，在裏面裏面靜養七天。順利度過七天，你就做到了既破壞靈魂的純潔，又保護陰魂不受‘鬼殺鬼’行為帶來的惡念侵蝕。”喬雪寧急忙交代蘇宓，既欣喜又急切。

蘇宓無法思考更多，只是按着喬雪寧的要求進入了她手中那個碧綠色的容器裏面。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好想看見了母親那張端莊慈祥的笑臉。

“是不是要拿我的靈魂換得淩霜珺重生？”

蘇宓見喬雪寧和江景峯都沉默了，心中猜到八分，但為了那另外兩分希望，她還是控制不住地重複了自己的問題。

然而，換來的答案終究還是兩個殘酷的點頭。

喬雪寧苦笑了一下，像是無奈，也像是嘲諷，道：“我喬雪寧竟然輸給六百年前的一個神婆……但是！蘇宓，六百年前她有籌謀，六百年後我肯定也會有對策。”

蘇宓回以信任的一笑，雖然有喬雪寧如此肯定的回答，但依然無法驅散她內心的恐慌與空蕩。她問道：“她的計劃是怎樣？”

“正如你所說的那樣，以，死，換，生。”江景峯一字一句地說，尤其是最後面四個字，更是說得擲地有聲。

“可是我已經死了……”蘇宓默默地低下了頭。

喬雪寧和江景峯交換了一個眼神，其實生與死的話題幾乎可以說是她的日常，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刻，她卻覺得有點沉重。跟一個陰魂讨論死的問題，就像是在跟一個太監讨論生育一樣，毫無意義。于是，喬雪寧聳聳肩，道：“你死去的只是你的軀體，而你的靈魂還沒有經過煉獄的煉洗，依然保持着完整，所以——”

明白了。

但蘇宓的眼神也迷離了。米婆真的要自己的靈魂，她想要自己再死一次，她想讓自己徹底消失于世間！

喬雪寧察覺到蘇宓眼神的變化，不再啃聲。

沉默了數十秒後，蘇宓才收回那飄離的眼神。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她內心百轉千回：死已經經歷過一次了，只不過是眼睛一睜一閉的事情而已，但那只是行走在人世間的軀殼死去而已，那種死并不是那麽可怕。但如果說要讓靈魂消失，那就意味着她所有的經歷，所有的回憶，所有的情感都将徹底消失。真正地與這個世界脫離關系……

軀體要死去，她無法選擇和控制。靈魂若必須死去，恐怕也是她不能選擇和控制的，可是為什麽這次卻會有那麽多的不甘和不舍呢？

在永樂年間的時候，蘇宓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從來都沒有過多地去考慮一些深奧的人生問題。但來到這個世界的短短的半年，她內心的認知卻超越了過去的十九年。她知道了什麽是平等，什麽是自由，什麽是尊嚴。更加知道了什麽是愛。她知道了人活着不單只是為了果腹。也不是只為追逐名利。人活着最珍貴的是那些一點一滴儲蓄下來的情感。

親情，友情，愛情……

她無法割舍的是這些！

她最無法割舍的是喬天離！

想明白了這些，蘇宓的眼神終于又恢複正常了。她昂起那張精致的臉龐。那柔美的線條此時仿佛變得更加深刻有力一般，道：“她計劃怎麽做？我要怎麽配合你們？”

江景峯對蘇宓這麽快就接受了這個情況感到有些驚訝，他起初以為這麽嬌滴滴的一個古代女鬼肯定會害怕得瑟瑟發抖，卻不曾想是這樣地直接面對和接受。他只是忘記了蘇宓的內心也同樣築起了一層堅固的铠甲，心裏有愛的人，還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江景峯輕聲說：“具體的計劃我還不清楚，只知道她會利用九安縣鬼池裏的惡靈來對付喬家，然後在鬼節那天殺死你的靈魂，換取淩霜珺重生。”

“她要怎麽殺死我？”

江景峯搖頭。“她有着太多我不知道的力量。不對，應該說她有多少，有多強大的力量，我們無法得知。所以她會用什麽邪術或者什麽力量來進行她的陰謀，我和雪寧讨論了很久都沒有頭緒。”

是這樣嗎？蘇宓懷疑的眼神投向了喬雪寧。只見她眼神裏的驕傲早就消散，此刻有的只是困惑，疑慮。

面對此情此景，蘇宓卻突然想笑。她幻想着如果此時喬天離也在的話，他一定會激動地跳起來，指着喬雪寧和江景峯怒斥道“說什麽‘六百年前她有籌謀，六百年後我肯定也會有對策’，你堂堂喬家掌事人竟然束手無策輸給了六百年前的一個死老太婆！姓江的，回去告訴那個死老太婆有本事來找我單挑，看本少爺不拆了她的老骨頭！”然後他一定還會摟着自己的肩膀輕聲安慰說“別怕，有我在！我死也會陪着你！”

只有簡單粗暴直接的喬天離，才可以帶給蘇宓這般安全的感覺。

喬雪寧不知道蘇宓在想些什麽，只是隐隐覺得她嘴角的小弧度看起來有點奇怪。喬雪寧輕咳一聲，說道：“确實是這樣，我不知道她會用什麽方法法術，但這不代表我沒有對策。我不需要知道她的做法，我現在要做的是最嚴密的防守和最徹底的破壞，讓她攻無門，守無地。”

“你有應對之策了？”剛剛才說完自己沒有頭緒的江景峯對喬雪寧的言辭頗為驚訝。

“一直都有。”相比于臉上的嚴肅，喬雪寧這句話說得顯得異常平淡。“蘇宓，你剛剛說會聽我的安排，這句話意味着無論我要求你做什麽，你都要無條件無怨言地去執行，你知道嗎？”

蘇宓想了想，堅定地點了一下頭。

“很好，”喬雪寧稍稍停頓，接着說，“我的應對之策非常簡單，所謂最嚴密的防守其實就是讓其毫無回手之力的進攻和破壞。第一，解除九安縣鬼池裏那個惡靈對喬家的詛咒，将他和米婆的力量分開。第二，破壞淩霜珺的屍身，我猜她的三魂應該只剩下游離地府之外的地魂，其他兩魂大概已經消失了，只要破壞她的屍身和地魂，任憑米婆力量再強大，也無法将一個徹底消失的人變回來。第三，是一個最重要的補充——”

說到這裏，喬雪寧再次停下來，她前面說的兩個應對之策蘇宓聽明白了，确實是幹淨直接的進攻。那麽第三個會是什麽呢？什麽是最重要的補充？

蘇宓的眼神裏充滿好奇，只等着對面那個已經開始興奮的以驅魔收鬼為人生最大樂趣的女驅魔人把話說完整。

“第三，也是破壞行動，但是要破壞你！你不能再保持潔白無瑕的靈魂，你必須進行一次鬼殺鬼！”

ps：

算是回來了嗎？算了，對這個人品負數的人，我自己也無話可說……

陰謀……

不用江景峯繼續說下去蘇宓也明白他口中的那個“陰謀”與自己有關。只是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陰謀，她感到一點好奇。

“我在明朝的時候就一直在調查蘇宓和米婆之間的事情，回來後根據你們在這裏發生的事情，也做了一些猜測。原本這些猜測是想等天離那個混小子修煉結束之後再跟你們說，但看目前的情況，大概等不了他回來了……蘇宓，不管你心裏是怎麽想，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不要落入米婆的手中。”

喬雪寧說完上面一番話後便停了下來，靜靜地看着蘇宓。

喬天離……是啊，還有喬天離。在眼前的這兩個人突然闖進自己的房間并開始一場奇怪的對話之後，蘇宓就幾乎沒有想起喬天離。她在這裏最能依靠的人就是他了，而且在經過那麽多事情之後，蘇宓心中所想的只是和他平靜地度過在人間的最後幾個月，然後祈求來世能夠再次遇上他。

蘇宓已經決心不去想生前的事情，包括丈夫劉仲鳴她也沒有再想，可偏偏江景峯卻還要告訴她說米婆并沒有死幹淨，她還在打自己的主意，她在六百年前就已經開始醞釀一個陰謀來對付自己。

不！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和那個米婆繼續糾纏下去，我只想等天離修煉回來後和他安安靜靜地生活。蘇宓心中這般默念道，同時，她拽緊了拳頭，暗自為自己打氣。

財爺曾經說過蘇宓是個最容易走神的主，她天馬行空般的跳躍思維特別容易将注意力轉移到其他細枝末節上，而且她的固執也特別容易帶偏和影響別人。反正，她是一個永遠不在主線上的人。

此時的蘇宓知道她是所有事情的核心，而她這個核心的核心正是江景峯和喬雪寧口中的那個陰謀，可是她依然不願意去面對。一個原本就沒有太多欲求的女鬼，在對一個活人動情之後，她心中所願的只是和他有一段平淡而快樂的生活。為了不被那些黑暗的陰謀打破這樣的平靜，蘇宓心中默默地念着喬天離的名字，選擇了用沉默來抗議。

喬雪寧一直以“見鬼多過見人”這樣的話來自嘲，這意味着她比起人的心思會更加懂得鬼的。雖然鬼也是由人化成的，會保留很多人的七情，但作為失去陽壽的鬼，最害怕的其實還是失去最後僅能支配的那麽一段屬于自己的時間。在她的眼中，蘇宓也是如此。

她嘴角輕輕一挑，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收回那雙疊起來的美腿，上身前傾，對蘇宓道：“如果你落入米婆的手中，那麽你的永死忌便是鬼節當天，但如果你配合我的計劃，聽從我的安排，我可以幫你将在人間的期限延長至中秋節。”

延長一個月的時間？

蘇宓的拳頭拽得更緊了。如果是財爺和喬天離跟她說這樣的話，她一定不會相信，但是現在在她眼前的是喬家幾百年來罕見的超高能力者，是現在喬家幾百人仰望的掌事人——喬雪寧。她的話總有蘇宓抗拒不了的魔力，往往只要一句話，就能擊中她內心的弱點，然後将她動搖……

“真的可以延長到中秋節？”蘇宓不受控制地重複了這句話。

喬雪寧點頭，道：“沒錯。你記不記得來到這個世界是哪一天？”

“也是中秋節。”

“對，鬼節是陰氣最重的一天，也是這個時代鬼門關打開唯一的一天。不知道的人以為你只能夠趁這個機會溜回陰間，但其實——鬼節這一天的陰氣重但不純，而你真正需要的是陰氣最充盈有最純淨的一天重回陰界，就像你當時的情況一樣。”喬雪寧用最簡介的話解釋了一個複雜的事情。

蘇宓腦海裏立刻浮現了當日的情形：五道不同顏色組成的陣法将她傳送到了這個現代社會，出現在了喬天離眼前。

喬雪寧的話對蘇宓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她不在意是以怎樣的形式回到陰間，她在意的只是如何與心愛的那個男人厮守多一刻。

一個月，真的是一個無法抗拒的誘惑。

更大的*擊敗了另一個*，蘇宓擡起頭，水汪汪的眼睛裏滿是期待，道：“你的計劃是什麽？我聽你的。”

喬雪寧滿意地點頭，而江景峯則輕輕地哼了一聲，低聲道：“善變的女鬼。”

蘇宓無視江景峯的諷刺，只道：“雪寧，米婆的陰謀到底是什麽？是不是要拿我的靈魂換得淩霜珺重生？”

ps：

身體告急，今天先更半章，明天補齊。

江景峯說自己是在一個睡夢中回憶起了七歲那年被故意抹去的記憶，對此蘇宓多少有點懷疑。但她并沒有把這份懷疑表現出來，往往當事情越接近真相的時候，人們越是不容易去接受。所以，真正的懷疑不是在謎團出現的初期，而是在迷霧散去之時，被薄霧籠罩的人會更容易分辨不清方向。

蘇宓回想起江景峯的所作所為。

初次見他的時候是在一個農莊裏，當時他毫不掩飾對蘇宓的厭惡，也不掩飾自己能夠看見鬼魂的能力。再往後，他又突然找上門，說什麽只要幫他表妹的酒吧驅鬼，就聘請蘇宓到他的醫院裏做畫師。正因為他的插入，蘇宓和喬天離帶着各自的心事而分開。

原以為這是蘇宓重新投胎前的超級大福利，畢竟是和丈夫的來世在一起，不想這位江景峯卻跟自己玩起了若即若離的暧昧游戲。直到喬天離帶着她闖進了醫院後山的密室裏，看到一屋子的淩霜珺，蘇宓才對這位冷面醫生感到害怕。

蘇宓雖然看似處在所有故事的核心之中，但她卻是最無知的一個。她看着身邊每一個人都在為自己的事情而忙碌，但卻不明白他們所做的每一件事的意義何在，就連喬天離被打發去了深山裏修煉，她也無法知曉當中真正的含義。

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要處于被動。蘇宓心中默念道。

“江景峯，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蘇宓将心中的疑問梳理清楚後，終于對他發問了。

江景峯點頭，但眼睛卻是看向喬雪寧，他道：“你問吧，在她面前，我不會說一句謊話。”

蘇宓淡淡一笑，在這一刻，她突然覺得江景峯和她生前的丈夫劉仲鳴終于有了幾分相像。劉仲鳴以前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只是沒有想到他的來世依然有這樣的眼神。但注視的對象卻已經不是自己。

而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物是人非。景遷情移。

蘇宓問道：“你為什麽要買下蘇家舊宅？”

“因為那是我外祖母的祖屋，也是我母親長大的地方。”

“什麽？！”蘇宓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理由，她的眼睛不由得瞪得圓大。

一直平靜的喬雪寧也表現出幾分吃驚的模樣，她道：“你母親竟然是蘇家後人？”

然而，江景峯搖頭否定了喬雪寧的問題，道：“我母親應該不是蘇家後人，事實上，蘇家在兩百年前就沒落消失了，而那棟老房子究竟為何會變成外祖母家的，我并不清楚。”

看蘇宓那吃驚過後又失落的模樣。江景峯補充道：“中間也許是有過什麽交易，但我可以肯定我母親不是蘇家後人。她姓陸。”

“好吧……”蘇宓沉默了一會，最終選擇相信江景峯的這個回答，她接着追問道：“那你為什麽要将它改為一間旅館？”

江景峯答道：“是她要求我這麽做的，當時我還當她是我的母親，她說與其讓老房子空置在那裏，不如讓它再創造一些價值……”

“按理說，米婆應該是恨透了蘇宓。為什麽還會買下蘇家舊宅呢？”喬雪寧插口說了一句，滿臉疑惑。

有一個奇怪的念頭出現在她腦海裏，當她和江景峯對望了兩秒後，江景峯默默點頭，她豁然開朗。

被兩個人搞得有點糊塗的蘇宓有些坐不住，連忙問道：“你們到底在交流什麽？”

喬雪寧看蘇宓的眼神裏又出現了一開始的那種異樣的感覺，她秀眉微皺，仿佛在仔細斟酌用詞。她道：“蘇宓，我猜你已經知道淩霜珺的生母就是城北的那個米婆。她生前死後的目的都是對付你，所以接下來我們說的事情……希望你能夠保持冷靜。”

“什麽事情？什麽是你們要說的事情？雪寧，你不是也對江景峯有一肚子疑問嗎？怎麽突然就跟他站到同一條陣線了？”蘇宓一聽喬雪寧那麽說，原本就忐忑的心此時更加慌張了，說話也開始變得有些語無倫次。

“我原本确實是一肚子疑問，但剛剛他說的那句話解釋了我所有的疑問。”喬雪寧嘆一口氣，“我沒有跟他站在同一條陣線，但既然說到這個問題了，我想問你，江景峯，‘赴湯蹈火’這四個字，你打算履行嗎？”

“八個字的承諾是一體，我會履行。”

“所以你會幫我們對付米婆？”

“……”江景峯霎時無語，他偏頭避開了喬雪寧的目光。

喬雪寧也沒有逼他，只是輕聲問道：“你擔心她死了，會連累江媽媽？”

蘇宓心中無比的好奇，她看看喬雪寧又看看江景峯，無奈這兩個人的神情并沒有過多地出賣他們內心的想法。

而喬雪寧一語中的，江景峯只能淺淺地點了個頭，道：“我不會對付她，我唯一能做的只是不幫着她來對付你們，因為我不能傷害媽媽……”

“我理解。”喬雪寧體諒地點頭，“有你這句話，我也可以放心地對蘇宓說接下來的話。”

喬雪寧話鋒一轉，話題再次回到蘇宓身上。蘇宓身體立刻前傾，她原已經對那些什麽陰謀秘密不感興趣，但這一場談話卻讓她的內心掀起一陣波瀾。

喬雪寧道：“米婆一生之中有兩個死結，正因為這兩個死結，她後來才會做那麽多瘋狂的事情。當年她和淩家的少爺有過一夜恩情，但因為她身份卑賤無法嫁入淩家，她原本就對這件事耿耿于懷，不想淩家少爺最後竟然還搶走她生下的女兒頂替給他那個明媒正娶的妻子所誕下的死胎。女兒對米婆來說是第一個死結。”

“這件事我知道。”蘇宓淡淡道，如果對方不是那個害死自己又害得劉仲鳴瘋癫的人，她會對她的遭遇感到惋惜，可這次她無法去同情米婆的遭遇。

“她的第二個死結是她的妹妹，也可以說是蘇家。”喬雪寧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開來，她的目光投向江景峯，似乎想請求他的證實，果然他配合地點了點頭。

蘇宓越聽越糊塗，眼睛瞪得老圓，困惑道：“她還有妹妹？她妹妹和蘇家有關系？”

“其實她的一生是痛苦的，她漂亮，聰明，在那個時代來說，她比誰都聰明。她知道出身是無法選擇但未來是可以改造，所以她年紀小小的時候就選擇離開母親，改名換姓進入了淩家做使喚丫頭。一個聰明伶俐的漂亮丫頭，十六歲爬上了小少爺的床榻，當她以為自己日益鼓起來的肚子可以給她帶來榮華富貴的時候，卻有人偷偷向淩家舉報了她的真實身份。

“而舉報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母親。據淩家的老管家回憶，她當時并不僅僅是被淩家趕出家門，還是被她那個米婆母親拖了出去。除了淩家的人之外沒人知道這件事情，所以更加沒有人知道為何一個母親會這般破壞女兒還不容易謀來的未來。她就這樣離開了淩家，回到自己家，女兒被搶走之後，她繼承了母親的事業，成了九安縣唯一的一個米婆。

“幾年之後，她得知自己還有一個妹妹，比自己小十歲，一出生就被母親送去尼姑庵，不久之後又被一戶不錯的人家收養，長大後嫁給九安縣的陶瓷大戶做二太太。”

喬雪寧說到這裏，蘇宓已經明白了大半。她确實有個姨娘，這個姨娘雖然給父親生了一個兒子，但一直非常低調，與母親相處十分融洽，沒有半分逾越之舉。品性純良的姨娘怎麽也無法跟米婆相提并論。

“她嫉妒自己的妹妹，”江景峯接過喬雪寧的話接着說下去，“怨恨自己的母親。好不容易為自己争取了一個不會太差的未來，結果卻被母親無情地打碎，而那個妹妹卻很好地被保護了起來，并且嫁入了很好的人家，從此過上好日子。”

“她母親離世前曾警告她不能破壞妹妹的幸福，也告訴她當時帶她離開淩家的原因。米婆命中克女，可又偏偏她必有一女，她母親權衡之下，選擇保護有着更好出身的外孫女，才将她帶離淩家。如果淩家當時不來搶奪剛剛出世的淩霜珺，她母親也會把女娃娃送回去，她說只有這母女分開永不相見，才能夠化解這她們的孽緣，并且保護她們兩人平安。”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

所有事情追溯起來，一切那麽順理成章，又那麽玄之又玄，都是命中注定的。不管那位母親如何用心良苦，米婆和淩霜珺最終還是相遇了，她們的相遇，她們的自私，她們的殘酷，最終造成了蘇宓和劉仲鳴的悲劇。也促成了她們彼此的悲劇。

一個花季年華殺死了單純的蘇宓最終将自己送上絞刑臺，一個死後成為游離三界之外怨靈，繼續傷害無辜的人……

蘇宓覺得有一塊大石頭壓在心口，悶得難受。她已經不願再想米婆為何要将怨恨也投射在蘇家，為何幾百年後還不願意放過蘇家，更不願意知道在過去的幾百年裏，她是怎麽傷害蘇家的人……

“這兩個心結，使得她默默地醞釀起了一個陰謀——”

“米婆”這兩個字江景峯雖然說得很輕，但那一股咬牙切齒的感覺卻無比清晰地傳遞出來。

盡管已經做了心理準備，蘇宓還是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冷戰。

米婆，那張猙獰的臉再一次浮現在蘇宓的腦海裏，一股陰森寒冷也的感覺不客氣地襲向她。感受到喬雪寧的目光，蘇宓微微擡起頭轉向她，卻見她的眼神裏也多出幾分異樣，而這份異樣似乎還與自己有關？

“雪寧，怎麽了？”蘇宓試探地問出一句。

然，喬雪寧輕輕地搖頭，收回那奇怪的目光，一聲極其輕微的嘆氣之後，她才将注意力轉回到江景峯身上。

在喬雪寧的眼神裏，沒有震驚，沒有惋惜，沒有遺憾，也沒有了憤怒。她只是靜靜地看着眼前那個蜷縮在沙發裏的男人，那個曾經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自己，說要幫助自己打破喬家四百年的詛咒，說要和自己遠走高飛的男人。

以前的情意并沒有被她遺忘，只是在這一刻，容不得她有半點兒女私情。

曾經的希望也沒有被她遺忘，只是在這一刻，在蘇宓穿越時空從六百年前的九安縣來到現代南州市喬家宅子裏之後，她不能再有屬于自己私心的期許。于是，由不得她選擇，一股淡然的冷漠很自然地控制了她內心的一切。

換做在以前，喬雪寧會心疼江景峯，她會為他的遭遇感到憤怒，但現在，唯有冷靜才能解救這一群被六百年時空玩弄的年輕人。

蘇宓理解喬雪寧。作為一個大家族的掌事人，她的任何一個判斷都會影響到整個家族幾百人的利益。在她心裏也開始默默猜測喬雪寧接下來要怎麽和江景峯交流，好奇她會做如何的安排。但不等她多想，對米婆的恐懼就已經漸漸地侵占了她的軀體。

幸好江景峯的聲音及時響起，将蘇宓的思緒拉回現實。

江景峯道：“那一切，我是在兩年前才想起的。她的慣用伎倆，用咒術混淆了我的記憶。”

“你是怎麽想起的？蘇宓是因為靈魂受了極大的創傷之後才恢複了婚前的記憶，你呢？”喬雪寧終于也拉了一張椅子過來。翹起那修長結實的長腿，坐在了江景峯跟前。

“我沒有受到什麽創傷，如果非要尋找什麽原因，大概就是我的意志力，也可能是媽媽在冥冥之中提醒我……”

說完這句話之後，江景峯也終于直起腰板，恢複以前那冷酷的模樣。表情平淡。

既然江景峯的媽媽已經過世了，那麽作為鬼魂，喬家人應該能夠找得到她。一想到這裏，蘇宓張口就想問，但喬雪寧仿佛有預知能力般地截住她的話，她道：“陰間從來沒有江媽媽的記錄。”

“我知道。”江景峯停頓了一下，眼神裏還有一絲遲疑。但這抹遲疑很快就在喬雪寧的注視之下消失無痕。“我媽媽也有可能沒有死去，我猜她的靈魂被米婆囚禁在什麽地方，不得自由。”

說到這裏的時候，有關于江景峯的另一個場景另一個聲音終于也出現在了蘇宓的腦海裏。

“我看重得不是什麽前世今生，而是這一世的無奈選擇，我也有我的難言痛苦，那個不可告人的痛苦和秘密讓我幾乎要崩潰，但我選擇了去承受。我這一世注定是悲劇，因為我愛的人也都離開了我，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将她們受到的傷回報在你身上。只有你從這個世界消失，我至親至愛的人才能回到我身邊。”

這是在元門寺後山江景峯一臉鄭重說出來的話。在這之前蘇宓想不透他話裏的意思，只是單純地以為江景峯是在說喬雪寧滞留六百年前的事情，不曾想原來那個“至親”是另有所指。

“江景峯，你在元門寺後山對我說的那一番話……”蘇宓有點欲言又止，喬雪寧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問江景峯道：“你說了什麽話？”

不需要多少時間回憶，江景峯心中清楚蘇宓指的是什麽。他微微點頭道：“沒錯。說的就是這件事。”

“可是我想問的是另一個問題。”蘇宓鼓起了勇氣，她将那句話重複給喬雪寧之後，接着說，“為什麽說我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你的至親至愛才會回到你身邊？”

江景峯眉宇成川，他看着蘇宓，問道：“你知不知道米婆後來怎麽樣了？”

蘇宓搖頭，她不願意去想那個可怕的老妖婆，但還是抱着一絲奇怪的希望，答道：“她死了？”

“沒錯，她是死了，她的靈魂卻——得到永存。”

也是，如果她真的死幹淨了，又怎麽可能出現在幾百年後，繼續害劉仲鳴的來世？蘇宓苦笑，心中除了感覺到恐懼之後，還多了一股諷刺。

生命獲得延長對喬雪寧來說并不是什麽稀奇罕見的新聞，但一個靠占蔔維生的米婆死後竟然能夠躲過陰間的追查，并讓靈魂得到永存，就實在不簡單。

于是她開口問道：“你七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江景峯已經決定說出所有的事情，于是一段不算冗長的回憶，将蘇宓和喬雪寧帶回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九安縣，某條小巷子裏面，某座安靜的民居。

幼小的江景峯右手拿着冰棍，左手牽着媽媽的手蹦蹦跳跳地走進門牌號40號的豪華民居裏。

“媽媽，我以後可以天天吃這種雪條嗎？”小江景峯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滿是期待地看着年輕美麗的少婦——江媽媽。

江媽媽蹲下身，寵愛地抹了抹小江景峯的嘴角，柔聲道：“不可以喲，雪條吃多了峯峯的肚子會疼，肚子疼了就要打針噢。”

“那我可以隔一天吃一條嗎？”小江景峯小嘴一撇，但很快就将要求退了一步。

江媽媽慈愛一笑，一邊推開虛掩的房門，一邊準備回答兒子的問題，可是這個簡單的問題再也沒有答案了。

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長空，随後就是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聲，她柔軟但有力的手也松開了，只留下原本還帶着期待笑容的小江景峯傻傻地站在門檻之外。

一個鬼魅的身影在黑暗中不甚覺眼，直到她飄到了小江景峯跟前，他才看清她的臉。

滿臉的皺紋，深邃兇狠的眼睛，彎彎的尖鼻，還有那抿緊的嘴唇，無一不透露着這是一個外來入侵者。這就是控制了江景峯二十幾年的米婆。

那張老臉看着小江景峯，嘿嘿一笑，說：“小子好福氣，前兩世都是官宦人家的少爺公子，第三世了還能繼續投胎在好人家裏。可憐我那可憐的女兒！”

小江景峯機械地抽出含在嘴裏的冰棍，呆呆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又呆呆地看了已經倒在地上的媽媽，一動不動。

米婆的影子在半空中搖晃，只見她一揮手，原本倒在地上的江媽媽突然飄了起來，她柔軟無力，就像一個被吊在半空中的玩偶，只是看不見那些背後的線……

接近傍晚時分，屋裏昏暗無光，只有門外投進來的些許夕陽餘晖，黑暗裏的一抹暗黃光，讓這裏顯得更加詭異。

而小江景峯就這麽呆若木雞地看着自己的母親被挂在屋裏，看着那道可怕的影子慢慢地侵入她的身體，看着她在半空中掙紮，掙紮，掙紮，掙紮到最後，身體無力地妥協。

又是一聲悶響，江媽媽的身體掉落下來，米婆的影子已經沒有了影蹤。

小江景峯顫抖着的那雙小腿腳終是慢慢地向那個摔回地面的江媽媽。

“媽媽……你剛剛怎麽了？”小江景峯蹲下，伸出小手輕輕地拉了拉江媽媽的衣服。

“媽媽……孩子，你叫我媽媽？”江媽媽的音調陡然提高，她一把抓住小江景峯的肩膀，目露兇光。

小江景峯感受到疼痛，終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剛剛發生的一切他實在是費解，他不知道媽媽為什麽摔倒之後會飄在半空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剛剛是不是看見一個陌生人了。他只知道媽媽剛剛說的那一句他聽起來感覺到有些寒意和害怕。

而在小孩的意識裏，哭聲可以驅趕恐懼，這種本能促使他賣力地哭和吶喊。

那雙緊緊夾着他肩膀的手越來越使勁，那雙手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溫柔，此刻有的只是殘忍的揉捏。

“小子，不許哭。以後你就乖乖幫我辦事，只要你聽話并且辦好差事，我就會把你媽媽還給你，知道嗎？”米婆壓低喉嚨，那張美麗的臉早已沒有往日的溫柔，只有兇殘的咄咄逼人。

還在抽泣的小江景峯無法理解這樣的一句話，他只是拼命掙紮，想離開這一對弄疼他的魔爪。但一股他無法反抗的力量卻壓着他的脖子，額頭猛地撞向地面。

已經失去意識的小江景峯被“江媽媽”抱在懷裏跑了出去，一路哭哭啼啼。而房間內，夕陽餘晖下的地面上，有一小攤血跡，還有一支融化了一般的冰棍。

兩個月後江景峯說患上重病被送往英國，兩年後父親離世，他繼承了江家所有的家財，重新回到南州市。

二十七歲那年，在某一個黑夜裏，他夢到了以上的情景。

ps：

這次應該是真的回來更新了。之前在養身體，現在身體養好了，蘇西又開始了比較忙碌的工作……但不管怎樣，這個月會努力把這個故事寫完的。謝謝支持蘇西的書友。

所言無虛，赴湯蹈火。

兩個詞，八個字，看起來有點平淡無奇。但喬雪寧和江景峯的臉上卻顯示出了異樣的神情。

蘇宓不需要花太多力氣去思考也能明白這幾個字的含義：江景峯曾答應喬雪寧只要她問起便不會有任何的隐瞞和欺騙，只要她有需要，他就會赴湯蹈火為她做任何事情。

如果他們兩個之間真的有過感情，那麽這八個字的重量就不一般了。

在這樣有些凝重的氣氛中，蘇宓很想立刻消失，無奈喬雪寧的話卻像有魔力一般，叫她一步也挪不開。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這一次的沉默卻不是普通的無言相對。一臉堅定的喬雪寧開始散發出了對付鬼怪時候的氣場，這叫蘇宓有些無法理解。而江景峯的怒氣似乎也快達到頂峰，他拽緊的拳頭青筋暴起，已經抿成一條線的嘴唇微微抽動着。

在這一場對視中，最後敗陣下來的是江景峯。

他松開拳頭，那張俊臉換上了一個看似輕松實則無奈的表情，道：“兩清？我們之間已經走到了需要兩清的地步嗎？”

“我現在是代表喬家在和你說話，我賭上喬家四百年的命運，并不僅僅只為了一只女鬼。”

“如果是喬家四百年的命運，幾年前我就答應你要和你一起作戰。”

喬雪寧卻搖頭，淡淡道：“情況一直沒變，只是幾年前不知真相，現在知道真相，所以我必須用你那八個字來對付你。”

“對付我？”江景峯失聲而笑，繼而後退兩步，整個人摔進蘇宓床尾的小沙發裏，無力道：“好吧，你想知道什麽，我必定知無不言，所言無虛。”

蘇宓完全hold不住他們這樣的情形，也只能選擇小心翼翼地坐在自己的床沿，等着喬雪寧問出第一個問題。

她不确定他們兩人是不是真的成了敵對的關系，也不知道為什麽喬雪寧用上了這麽殘忍的詞語，江景峯依然可以選擇冷靜面對。

作為一個旁觀者，她只看到江景峯的無力和無奈，卻看不到喬雪寧的真實情緒。她似乎很冰冷，很堅定，也許在過去的那麽多年裏，喬家的祖業，喬家交給她的使命感才是她心頭最重要的，重要到讓她可以放棄曾經會帶着笑去注視的那個男人。

喬雪寧沒有選擇坐下，她就僵立在那裏，她問：“你什麽時候成為米婆的人？”

“在我七歲那年。”

喬雪寧神色突然變得有點緊張和詫異，她道：“你七歲那年不是生病了，後來送去英國治療，三年後才回來的嗎？”

江景峯沉重地點了點頭，他那雙深邃的眼睛此時看起來似乎有點高深，像是陷入回憶當中。他緩緩道：“七歲那年，我失去了媽媽，她死了……”

“不可能！”喬雪寧嚴厲斥道：“高中畢業，大學畢業，甚至你碩士畢業，你媽媽都陪着你，你怎麽可以說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

“不，你們見到的那個不是我媽媽，她是個妖怪。那個妖怪害死了她，也差點把我害死。”江景峯雙手突然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肩膀，再一次陷入沙發裏。

空氣裏有了一些不尋常的感覺。

喬雪寧深吸一口氣，問：“什麽妖怪？”

“米婆。”

“什麽叫用我純潔的靈魂來祭奠一個無辜死去的人？”

蘇宓心底吃驚，但思維和表情都還沒有跟上，只是愣愣地重複着江景峯最後的一句話。

江景峯一聲冷笑之後并不回答蘇宓的話，他往後退出一步，轉身，結果卻看到喬雪寧那張堪比冰雕的臉。

“雪寧，你什麽時候來的？”

喬雪寧面無表情，懶懶的聲音裏透着一股子冰冷，她那雙美麗的眼睛盯着江景峯看，沒有一絲波瀾。

“才半年時間，你的臺詞竟然變得這麽俗氣狗血了。呵呵。”

江景峯收起了臉上的那一抹詫異，也恢複了鎮定和平靜，用充滿磁性的聲音答道：“上一次見面你倒是沒有嫌棄我的臺詞變得俗氣狗血。”

“因為你上一次沒有表現出這令人作嘔的一面！”喬雪寧突然伸手推了江景峯一把，一個身高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往後趔趄幾步，退進了蘇宓的房間。

喬雪寧擡腳往後一勾一踢，“砰”的一聲房門也穩穩地關上了。小小的房間裏，蘇宓一臉不解地看着喬雪寧和江景峯。

“雪寧，你不是在樓上主持喬家祭祖儀式嗎？”蘇宓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臉冰霜的喬雪寧。

“我聞到了人渣的味道，所以忍不住就下來了。”

“……”

“……”

一次短暫的沉默，蘇宓有些尴尬，喬雪寧有些憤怒，江景峯則略微不快，但從他的沉默中可以感受到他對喬雪寧的忍讓。

喬雪寧道：“不說話？覺得我對你的評價再次出錯了嗎？”

江景峯緩緩回答道：“不，你一直都是對的。”他的語氣語調，包括神情态度都和剛剛單獨面對蘇宓時候完全不同。似乎喬雪寧站在這裏就能夠将他的氣勢壓了下去。

“七年前，你曾經對我有過一個承諾。”喬雪寧對他的話有點充耳不聞的感覺，只見她眉頭微微皺起，帶着思考的表情說出了一句話。

蘇宓原本還在詫異着江景峯對她說的話，但喬雪寧的出現卻扭轉了局面，尤其是在聽到“承諾”這樣的字眼，她很想默默地從這個小房間裏消失。

“雪寧，你們慢慢聊，我出去買點東西……”

“蘇宓，你不必離開，我們接下來的對話全部與你有關。”喬雪寧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江景峯的臉上，看着他的模樣從不快轉到吃驚。

“那一個承諾……你想用在她的身上？”蘇宓知道江景峯是一個非常能夠隐藏自己情緒的人，他能夠做出将十幾個少女秘密隐藏在一個地下室中并改變她們容貌這樣的事，必然有着超出尋常人的心性。但這一刻，他那無法抑制的驚訝和驚恐，她徹底地感受到了。

喬雪寧的敏感度不比蘇宓差，此時的她心中亦是百轉千回。如果說年少時的所有情感和經歷化作回憶陪伴着她後來的每一個孤獨的夜晚，那麽來自于某個人真誠的承諾則是她心中最弱的但也是唯一的一道希望之光。

真的要用在這個女鬼身上嗎？

伴随着江景峯的問題，喬雪寧默默地點頭，眼神堅定，道：“是的。你當時承諾我七個字：所言無虛，赴湯蹈火。今日兌現後，我們兩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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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恢複更新了，但狀态無法一下子扭轉過來，所以只能慢慢調整.~~~求原諒，求支持~~嘻嘻~~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