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春末。
十九歲的喬卉穿着一條領口裝飾時下最流行的花邊的束腰印花小洋裙,安靜地走在九安縣的石板巷中。跟在她旁邊的是年輕了二十八歲的財爺,從模樣上看,他大概二十二、三歲左右。
在人群中,喬卉格外顯眼,除了那清純秀麗的模樣外,還有她身上斜跨背着的畫着神秘圖紋的鹿皮腰包,和身後的一把長劍。
身上的裝備與她的服飾似乎不甚搭配,但又奇怪的有一種和諧的感覺。
是那眼神。
她清澈的雙眸看起來很是清純無辜,但隐藏在清純之下的,令有一種懾人的魅力。這種魅力就是明明看起來很乖巧,但又無人敢上前調戲,仿佛無形之中有一種生人勿近的力量。是這股力量在保護她,驅趕那些有歪心思的人。
“喬小姐,請留步。”
一個身形消瘦的年輕人從後追了上來,他的手尚未搭上喬卉的肩膀,就被另一只小巧柔嫩的手霸道地握住,反轉,還未來得及仔細欣賞骨頭發出脆生的聲音,一陣劇痛便襲到他全身。
“喬小姐,是我……”年輕人吃痛,他白淨的臉上浮現出了明顯的痛苦。
“我知道是你。”年紀小小的喬卉有着與年齡不太一致的聲音,帶着一點沙啞,而沙啞中又有一絲慵懶的妩媚。
“你既然知道我沒有惡意了,還下手這麽重。”年輕人輕輕轉動着手腕,但神情裏并沒有抱怨,反而是帶着溫和的笑容。
“你還追上來做什麽?沒錢就不要找我來收鬼,十塊錢收兩只,真的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喬卉不滿地瞪了年輕人一眼,譏諷道。
“這個……”年輕人尴尬地搓了搓手,傻笑着,“那你最後不也沒收了嘛。這不算虧本。”
“還不虧本!?”喬卉秀眉一蹙,帶着一副很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對方,“你知不知道我勘察現場的出場費就要三十塊錢,收三個月以內的鬼五十塊。半年內的九十塊,一年的兩百塊,三年的八百塊。而且多消耗一張符額外再收五十塊……”
喬卉噼裏啪啦地數着自己的報價,那個年輕人則配合着呵呵傻笑。最後,她滿是不悅地說:“而你們那裏竟然是一對三年的母子鬼!”
……
財爺從回憶中回到現實,他側着頭問喬天離:“你知道故事裏的人是誰嗎?”
喬天離輕聲一笑,道:“我倒是終于知道老姐這種市儈的性格從哪裏學來的。你為什麽突然岔開話題,說起姑姑年輕時候的事情?”
而一旁的蘇宓顯然已經進入了財爺的故事裏,她好奇地問道:“那她到底有沒有幫年輕人捉鬼?”
“捉了。”
“十塊錢?”
“兩千塊。”
蘇宓和喬天離不僅咋舌。喬天離自然明白在二十八年前兩千塊意味着什麽,而蘇宓則是從剛剛的那一串報價中算出了這筆賬并不對。
但財爺并不想在這種細節上糾纏。他淡淡道:“是賒數,而且你姑姑一輩子也沒收回這筆錢。”
喬天離很是無語,他有些奇怪地看着財爺,不解道:“你說的這些究竟和我有什麽關系?”
“你不好奇那個年輕人是誰?為什麽你姑姑最後會同意幫他捉鬼?”
“我好奇,所以拜托你別再賣關子了。好嗎?”
喬天離沒好氣地看着財爺,蘇宓則在一旁拼命點頭,她覺得故事裏的年輕人身份一定不一般。
“他姓崔,單字頌。那一年他來投奔九安縣的舅舅,發現舅舅家鬧鬼,便耍了點小手段把你姑姑騙到了九安縣。”
“崔頌。”喬天離重複一遍這個名字,确定了自己不認識這個人。但又隐約覺得似乎有點兒熟悉。財爺在此刻專門提起這麽一個人,說明他很重要。
那麽他究竟是誰呢?他和喬家有什麽糾葛?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
看到喬天離陷入思考的模樣,財爺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低聲嘆道:“雖說是孽緣,但這也是命中注定啊!”
“天離,你記不記得我說過你五歲的時候曾去過一次九安縣。”
“記得。你說是姑姑帶我去的。但後來姑姑又不讓我去九安縣了。”
“你姑姑是帶你去見他最後一面。”說到這裏,財爺突然整個身體都僵住了,随後豆大的汗珠從額頭跌下。
蘇宓曾聽喬天離說過,軍師是不能違背掌事人的任何命令,哪怕掌事人已經離世了。如果違背了,身體上便要受些苦。
蘇宓雖然不知道所謂的“受些苦”是什麽意思,但看財爺那樣子,應該就是強忍着身體的疼痛。
喬天離同樣發現了,雖然嘴上總是喊他“死老頭”,但他并不想財爺受罪。他道:“既然答應過姑姑不說,你就別再提了。過去的故事我也沒太大的興趣。”
“不,”財爺聲音變得有些虛弱,“我是答應了掌事人不說,但是現在我為雪寧服務,是她讓我說,所以我沒有太受罪。”
“好吧,那你告訴我,為什麽姑姑要帶我去見那個人。”相比之前的暴躁,現在的喬天離顯得相當平靜,他心中已有最壞的打算:大不了我是那個姓崔的兒子,被當做那次捉鬼賒數的押金押在了喬家……媽-蛋,老子竟然只值兩千塊!
“因為,他是你親生父親。在你五歲那年,他病死在九安縣,你姑姑帶你回去給他守孝三天。”財爺說得很快,但卻字字清晰,一字不落地飄入喬天離的耳朵裏。
果真如此嗎?說我的父母死于車禍都是假的嗎?說我過繼給大伯做兒子也是假的嗎?到頭來我只是一個外姓人,只是一個被喬家收養的外人?
喬天離突然覺得非常可笑,可笑到他忍不住哈哈呵呵地笑出聲來。
原來這二十幾年自己活在謊言裏都不知道……難怪家族裏的長輩那麽不待見自己,難怪自己沒有法力……
蘇宓也大吃一驚,雖然有這樣的想法在自己的腦海裏閃過,但當得知真相就是如此時,她也有些無法接受。她想好好安撫一下喬天離,只是這樣的事情該怎麽說怎麽做才能達到安撫的效果?
蘇宓手足無措地飄在喬天離身邊。
財爺繼續說道:“前面說的那些,正是卉兒和崔頌第一次見面的情形。當時崔頌很聰明地和卉兒做了一個交易,三天後卉兒幫他們捉了那對母子鬼。後來,兩個年輕人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便私定終身。”
“你說姑姑和他?”
“對,她并不是你的姑姑,而是……唉!”財爺略有些沉重點點頭,“喬卉是喬家史上唯一一個有生育的掌事人……不然以她的能力,不會那麽早就死了……”
喬天離整個人都跌在了地上,如果前面說的那些是讓他無法接受的謊言,那麽後面這個便是直接刺在他心上的刀尖。最疼愛自己的姑姑,自己最敬愛的姑姑,竟然不是姑姑而是生母……今天是愚人節嗎?不然為什麽會有一個接一個的惡作劇笑話出現?
“你!你他-媽在開玩笑!滾!我不想聽你說!滾!”喬天離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對着財爺怒吼。
然而財爺并不在乎喬天離的惡語,他繼續說:“喬家祖訓說得很清楚,男子傳香火,女子傳技藝,掌事人更是不能結婚生子。但凡違背祖訓的人都不得好死……卉兒違背了……為了崔頌和你,她決議和家族決裂,和他私奔天涯。但是在約定好的那個晚上,崔頌失約了!”
ps:
喬天離的姑姑名字是叫喬卉嗎?唉,不記得以前有沒有提過,不知道有沒有記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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