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設計

“錦瀾小姐對我家王妃還真是好呢!”那宮女誇贊道。

獨孤錦瀾謙虛的笑笑跟随那個宮女往碧玉小築去,說是碧玉小築其實就是一片竹林而已。

選這個地方主要是比較隐蔽,而且周圍無法躲藏,便于問一些私密的問題。

姐妹見面,一個是虛僞的笑臉,一個是冷冰了一雙眸。

獨孤驚鴻命跟在獨孤錦瀾身邊的宮女退下,用平靜的語氣說道:“現在的獨孤家已經淪為死地,你也算是修靈師,應該知道什麽叫做死地吧!”

獨孤錦瀾臉上的笑容收斂,眸光流轉,一副哀傷不已的表情,才要哭出聲,獨孤驚鴻便阻止了她。

“這裏沒有外人,你不用在我面前演戲。”

真不是這個女人是不是天生喜歡演戲,随時随刻都帶着能扮演各種表情。

獨孤錦瀾冷哼一聲,一扭腰在獨孤驚鴻對面坐下,“那我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将我留在這裏,也許我也和獨孤家其他人一樣了。”

這件事雖然在她的意料之外,但還不至于讓她震撼。

只是可惜了,沒等到她出人頭地讓獨孤家仰她鼻息,真是太遺憾了。

“那獨孤未央——”

獨孤驚鴻打斷獨孤錦瀾的話,“我找你正是為她來的,你還知道些什麽?關于獨孤未央變化後的一些細節。”

獨孤錦瀾慢慢睜開的眼眸裏,冷光滿溢,将那一笑扭曲得有些猙獰,冷聲道:“獨孤驚鴻,你當我是傻子麽?我把什麽都告訴你,再被你趕出夜宮,你想看我流落街頭是麽?”

獨孤驚鴻安靜的坐在那裏,不可置信地看着獨孤錦瀾,冷冷的雙眸裏沒有半絲的情緒。

“我很好奇,獨孤裘在你這裏也算得上是慈父,你都沒有問一聲你的父親如何了。”

難道獨孤家的人都如此冷漠自私麽?

獨孤錦瀾突地冷笑一聲,道:“他也配做父親,母親出事我那般求他,獨孤家不過是個三流世家,能娶到我母親那樣的人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可他呢?一個小妾接着一個小妾,家裏的庶出妹妹多的可以讓整個皇城笑話了。”

“像你這樣的女兒還不知有多少,你以為他是真心對我好?母親出事要我們和母親斷絕關系,否則就将我們送給官府算是同夥。獨孤未央成公主以後,獨孤裘還會将我們這些女兒看在眼裏,我這麽多天不在家,你可曾聽說過他要找我這個女兒?”

獨孤驚鴻在心裏暗嘆一聲,難怪獨孤錦瀾如此涼薄,做父親的把女兒只是當成自己的踏腳石罷了。目光一擡,只見獨孤錦瀾目光之中,滿含怨毒之色,心中一動,道:“罷了,多說無益,除了夜宮你也沒別的地方可去。我留下你也不完全是為了得到獨孤未央的線索,好好想想你以後的路吧!”

長袖一拂,起身便往涼亭外走。

獨孤錦瀾聽到獨孤驚鴻的話,面色大變,是了,她不過是借着知道獨孤未央的線索留下。現在獨孤驚鴻對她知道的東西已經不感興趣了,萬一她要将自己趕出去,那她該怎麽辦?

不,獨孤驚鴻一定是在詐她。

如果真掌握了一切,早就将她趕出夜宮。她才不相信獨孤驚鴻會那麽好心收留自己,沒有誰好心到将自己的情敵留在自己身邊。

“獨孤驚鴻,跟我鬥你還嫩了點!”獨孤錦瀾鼻孔裏重重哼了一聲,伸手一攏鬓發,柳腰輕輕一搖,朝赫連城的書法走去。

她就不信了,赫連城瞎了眼會喜歡一個長的奇醜無比的女人。

還好赫連城身邊的太監和她關系不錯,只有獨孤驚鴻身邊的丫鬟油鹽不進難以拉攏,走到書房門口,獨孤錦瀾親切地和衆人打招呼。

因為獨孤錦瀾親和,底層的太監和宮女們和獨孤錦瀾的關系非常好,見她來幾個太監便圍攏了上來,和她打招呼說話。

這麽親和的主子實在是難得。

“殿下最近這幾日忙不忙?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求見殿下。”獨孤錦瀾笑容合度,眉眼彎彎。

在來的路上她仔細想過,與其将線索給獨孤驚鴻還不如直接告訴赫連城,在這段時間獨孤錦瀾對赫連城的性格也算是有所研究,單單是以美色是完全無法吸引住赫連城的目光。獨孤驚鴻能得到殿下的青睐,無非是因為她的能力,獨孤驚鴻的修為是她這輩子都無法匹及的,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靠修為才能解決。

她掌握的線索一定很重要,不然獨孤驚鴻不會留自己到現在。

這些線索如果她提供給赫連城,赫連城的目光多多少少會注意到她的身上,一個擁有美貌和智慧的女人,足夠吸引男人的眼球。

想到這裏,獨孤錦瀾的雙眸中露出了志在必得的芒。

“獨孤小姐,殿下今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一太監好心答道。

夜宮中無論任何人都不能輕易洩露赫連城和上層修靈師的動向,輕者會被貶斥,重者會被處以死刑,那太監能為獨孤錦瀾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獨孤錦瀾善意的笑笑,惋惜的道:“那看來是我來的不巧了,那殿下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我得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可能和殿下最近查的案子有關。”獨孤錦瀾慎重的道。

幾個太監相互看了一眼,一個膽子大殿的太監道:“要不您到書房的側室等等,殿下回來庶出再通知您?”

赫連城的書房未經允許任何人都不得進出的,當然書房設有結界除非經過允許的人,否者就只有修為高于赫連城之上的。

獨孤錦瀾向幾個太監道了謝,道:“那我去書房的偏殿等殿下回來好了。”

總之一定要将消息告訴赫連城,獨孤驚鴻在這些宮女太監眼裏是未來的王妃,誰知道會不會又人把消息告訴獨孤驚鴻。

在赫連城書房這裏,獨孤驚鴻絕對不敢在這裏對她怎麽樣。

獨孤錦瀾打定主意便在書房的偏殿等候赫連城的歸來。

誰知道赫連城回來之後便直接去找獨孤驚鴻,兩人用飯後就各自回自己的寝宮睡下,獨孤錦瀾在書房偏殿又冷又餓,總算等到人來敲門,滿心竊喜的去開門。

第 57 章 章

第 57 章

“實話就是——”

姜瑞玉的手機震動了,連着手心都癢癢的。

他暫時打斷了段秋,“林絢給我打電話。”

段秋趕緊閉了嘴巴,“那你快接吧。”

“不,我要聽你說完再接。”

“你這孩子……接吧,說不定她打電話就是來跟你說實話的。”段秋想到他剛剛跟林絢的通話,她想通了?

姜瑞玉挑眉,這‘實話’跟林絢有關系?

他還沒說話,對面就挂了。

林絢的電話也斷了,姜瑞玉撥回去。

“喂?”他只打了聲招呼,沒有多說,等着林絢說話。

“姜瑞玉。”

突然被叫全名,他有點愣了,“啊?”

“額……明天謝琳補辦生日,你去嗎?”

“你去我就去呗。”

“好吧,那我想送她點什麽,畢竟上次生日受了點驚吓。”

“嗯,你想送什麽?”

“我還沒想好,她說了不用禮物,送點簡單的吧。”

“那我們明天出去逛逛?白天好像也沒什麽事。”

他倆最近一直挺閑的。

“好。”林絢答應。

“其他要說的呢?”姜瑞玉忍不住問道。

“什麽其他?”

“就是……實話啊。”

他說得雲裏霧裏,林絢聽不懂,“什麽實話?”

“沒事。”

段秋這小子唬他呢吧。

“那明天見吧,晚安。”

“晚安。”

姜瑞玉說完她就挂了,這次倒是幹脆。

因為她剛接受‘自己好像喜歡姜瑞玉’這件事,多說一秒都是煎熬。

次日清晨,林絢一大早就起來了,對着鏡子照了半天。

林絢站着,咬指甲看全身鏡裏的自己。

會不會太刻意?

她穿了一身米黃色的連衣裙,其實是很正常的裙子,平時也會穿,但今天卻感覺格外刻意。

“不刻意,不刻意……”她看着鏡子自言自語。

伸手拿過桌子上的一支口紅,靠近鏡子,剛點了兩下林絢就停了。

“這有點刻意了吧?這太刻意了。”

口紅塗了一半,還沒抿開就被她用紙巾擦了。

擦完後對着鏡子左看右看,又覺得好像有點沒氣色,還是塗一點吧。

“一點就好。”

最後林絢還是塗了薄薄一層口紅,站遠了看,跟沒塗一樣。

她滿意地點點頭,對着鏡子笑了一下。

下了樓一看時間才八點,太早了,林絢先喂了貓,吃了個早飯。

不到九點。

林絢坐在沙發上,電視開着,但無心看,時間過得好慢。

站一會兒坐一會兒,再站一會兒再坐一會兒,漫長的一小時過去了。

林絢看看時間,十點了,可以去找他了。

臨出門前,她又對着鏡子補了個口紅。

在姜瑞玉家門前站了一分鐘,林絢的手還沒按響門鈴。

她很緊張,一想到要和姜瑞玉見面,心跳就很快。

林絢有點煩自己,之前天天見面也不緊張。深呼吸兩下,擡手按門鈴。

當姜瑞玉站到她面前的時候,林絢反而沒那麽緊張了。

“走吧。”她眼睛盯着他的肩膀,姜瑞玉今天穿了一件很簡單的黑t,但穿在他身上很好看。

兩人随便找了條商業街亂逛。

林絢确實不知道要送謝琳什麽東西,她什麽都不缺。

路過一家蛋糕店的時候,林絢突然有了頭緒。

“我們可以自己給她做個蛋糕?”

“行啊。”

林絢突然想起什麽,“我都忘了你會烘焙。那更好了,我們找家diy店。”

決定得很快,自己做生日蛋糕也算是心意了。

她先給謝琳發短信說今天不用準備蛋糕,然後兩人找了家最近的diy甜品店。

今天是周末,店裏有幾個人。

店員過來問他們需不需要引導,姜瑞玉拒絕了。

林絢看着一桌的陌生工具,叉腰皺眉。她對烘焙一竅不通。

姜瑞玉看她這樣子笑了,然後指着放在旁邊的雞蛋,“你先把雞蛋打了。”

“好,”林絢拿起雞蛋,然後問道:“打幾顆?”

“五顆,蛋清分離。”他拿起旁邊一個類似于勺子但镂空的工具,“用這個。”

林絢拿過蛋清分離器,另一只手拿着一顆雞蛋,她皺眉比劃了一下,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我不會單手打蛋。”

姜瑞玉撓撓眉毛,“那我來吧。你把油、牛奶、低筋粉拿過來。”

就這樣,姜瑞玉說什麽,林絢就做什麽,完全打下手。

這邊林絢低頭專心切水果的時候,一個女生走到姜瑞玉旁邊。

“你好,我們能……認識一下嗎?”那女生大概是很少搭讪,有點磕巴。

“不能。”姜瑞玉直接拒絕了。

林絢聽到他那邊的動靜,切水果的動作慢下來。

“啊……”女生顯然是沒反應過來,臉有些紅,因為尴尬。

“我有女朋友了,不方便。”

林絢聽他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第一反應是段秋昨晚說要給姜瑞玉介紹女朋友。

雖然但是,這也太快了吧!!!

“啊?”那女生還是有些懵懵的。

林絢此時已經死了一會兒了。

下一秒,姜瑞玉指着好像還在切水果的林絢,“她就是我女朋友。”

感覺到姜瑞玉在指自己,林絢僵硬轉頭。

“林鎮長?”那女生認出她來。

林絢瞳孔地震,看着姜瑞玉平靜的表情。

這是在?拿她當理由拒絕別人是吧?

她幹咳一聲,直起身來,“別說出去。”

“你們……”那女生眼睛在兩人身上來回流轉,“哦,哦~不好意思,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們繼續吧。”

女生滿含歉意地離開了,林絢低頭繼續切水果。

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她紅着臉,忍不住問出口,“你,直接拒絕不就好了嗎,為什麽撒謊。”

姜瑞玉垂眼看着正在打發的奶油,“你不也撒謊了。”

“啊?”林絢懵了。

“昨天你跟周冰說我是你……”他稍微停頓了下,“說我是你男朋友對吧?”

“啊?”她聲音高了半個調,“你聽到了……”

“嗯。”

“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迫不得已。”她趕緊狡辯。

“無所謂啊,你說一次我說一次,扯平了。”

林絢蔫了,繼續低頭切水果,“好吧。”

這半顆草莓都快被她切成果汁了。

兩人又沉默了。

其實姜瑞玉并不像表面上那麽平靜。他也不是膽子大,純粹就是腦子一熱,話就從嘴裏蹦出來了。

昨天他确實聽到林絢說自己是她男朋友,包括後面林絢的行為,姜瑞玉也看得一清二楚,但他硬是假裝不知道。

其實心裏爽爽的。

蛋糕一直到下午兩點才做好。

這期間兩人像機器人一樣,沒有除了做蛋糕之外的交流。

*

晚上六點,姜瑞玉提着蛋糕和林絢走進謝琳家。

段秋已經到了,看着姜瑞玉還提着東西,上來小聲問道:“怎麽還有禮物,不是說不用禮物嗎?”

他其實也想送禮物來着,在商場轉了一圈買了條項鏈,最後還被他放在家裏了。

看着姜瑞玉提着個盒子,早知道拿來了。

“就一個蛋糕而已。”

“哦,蛋糕啊。”

段秋放下心來。突然想起昨天的事,看看他,又看看林絢。兩人的關系看起來沒有什麽質的變化。

走進客廳,謝琳坐在沙發上,正和旁邊兩個女生說話。看到林絢迎了上來。

姜瑞玉順勢把蛋糕遞給她。

“這是什麽?不是說不用送禮物嘛。”

“不算禮物,就是我們自己做的蛋糕。”林絢說道。

謝琳表情微微驚訝,“哇,你們自己做的啊,怪不得不讓我買生日蛋糕。”

她拉着林絢坐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打開裝蛋糕的盒子。

另一邊,段秋拉住姜瑞玉。

“你跟林鎮長……”段秋眯眼,語氣帶着試探。

“你這什麽表情,很猥瑣。我跟她怎麽了?”

“你跟她沒怎麽嗎?”

“說什麽呢?我還沒問你呢,到底什麽實話,昨天給我打馬虎眼是吧。”

“她沒跟你說?”

“她應該跟我說什麽?”姜瑞玉反問。

段秋“啧”了一聲,太不争氣了,這倆沒一個争氣的。

“算了。”段秋扭頭就要走。

“你故意的吧?其實什麽事都沒有對吧?”段秋這個要說不說的态度成功激怒姜瑞玉了。

“本來就沒什麽事,是你追着我問的。”段秋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

“呵呵,我再也不會問了。”

“你最好別問。”段秋得逞了。

這個小型生日會一共只有六個人,沒那麽多規矩,人到齊後聊了會兒天,謝琳就說先許願吹蠟燭。

客廳的燈黑了,屋裏只有生日蠟燭的光亮。

幾人圍坐開始齊唱生日歌。

林絢下意識地看向姜瑞玉,正巧姜瑞玉也在看她。

燭火的光在臉上跳躍,視線相撞一秒又分開。

生日歌結束,“許願咯。”

謝琳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十幾秒後,她睜開眼睛,輕輕吹滅蠟燭。

房間在這一瞬完全黑了。

“快開燈,太黑了。”一個女生說道。

燈亮了,林絢的視線從姜瑞玉的方向轉移到別處。

她感覺自己跟魔怔了一樣。

“切蛋糕吧。”林絢率先說道。

“我嘗嘗你們做的蛋糕怎麽樣。這次不許玩奶油了,都吃光。”謝琳把蠟燭拿下來。

蛋糕外貌一般,重在紮實,厚厚的奶油上鋪了滿滿一層水果。

幾分鐘後,蛋糕切好了,謝琳雙手拿起一塊蛋糕放在段秋面前。

她咬唇,“你的。”

“生日快樂。”段秋說道。

“謝謝。”

第 70 章 繼位掌門

繼位掌門

相榆從噩夢中睜眼, 方才她又夢見了問鼎真人把自己扔下無妄涯的場景。

映入眼簾的是床邊的美人支着腦袋饒有興趣地盯着自己,相榆一個反射性彈起,抱着被子往後挪了好幾步, “你……”怎麽會在這裏。

男子立刻明白了相榆的疑惑,好整以暇地反問, “很奇怪嗎,是姐姐先睡在我的床上不說,難道現下還要将我趕走?”

“亦或是, 姐姐想和我一起睡?”

說這話時, 他尾音往上,語氣裏不知道是不是相榆的錯覺, 竟然聽出了幾分期待的意思。

“小時候,姐姐總會抱着我睡覺的。”他回憶的口吻輕巧地說出過往, 極為懷念也是玩味地悄悄打量相榆的神情, 不經意輕蹙眉, 恍若西子比心。

“那畢竟也是小時候了。”

面對相榆毫不留情的拒絕,他支着腦袋低笑了聲, “姐姐要是喜歡, 我可以一輩子做姐姐的弟弟。”

“一個乖巧的, 不會妨礙到姐姐繼位的弟弟。”

他解釋的後半句話讓相榆倒吸一口冷氣,終于明白見到眼前男子不自然的感覺何來。

他對相榆不像是正常範疇內的喜歡, 更像是病态的占有欲極強的愛。

這份愛來得突然,甚至說不屬于相榆。

這讓相榆頭很疼, 拒絕得太果斷, 她還真怕這貨一個受不了, 當場把她噶了,哦, 殺是不可能殺的,但是相榆還真不想和對方來場強制愛。

“你要是喜歡便是你的。”

誰料,他突然抓住了相榆的手,将她拖到了自己的心口前,“那姐姐呢?”

相榆突然記起聽小夫人說起的關于魔族的死亡。

魔族的死亡,只和心髒有關。

心滅魔滅,而眼前的這位此刻卻将生死放入了相榆的手中,這份炙熱的感情讓相榆承擔不起。

把他的話連起來,那倘若我喜歡你,你會是我的嗎?

相榆抽回自己的手,看向對方,甚至都開始懷疑兩個人是否是親姐弟了。

她放輕眼底的懷疑,低聲回答,“除了這個。”

他眼裏的星子好像黯淡了幾顆,安靜了一瞬後,“那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不願意嗎?”

男子挽起一個笑,“好,我知道了。”

相榆見男子離去,還未曾預想過一會兒會發生些什麽。

魚貫而入,烏泱泱的一堆魔,相榆眨巴眨巴眼睛,掃視了一圈這些陌生的面容,領頭的那個魔族長相最為威嚴,也最為氣勢洶洶,眼見他舉起手裏的棒槌,相榆都心提了起來。

眼見戰争一觸即發。

以那魔族為首的其他魔族跪了一地,“求太子為魔族開枝散葉!”

“求太子為魔族開枝散葉!”

“求……”

這震耳欲聾、響徹雲霄的口號給相榆喊懵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自己怎麽突然還成為太子了。

這個時候,不靠譜的系統是靠不住的,相榆見這跪得整齊的魔族頭疼地扶額,“先別跪着了。”

相榆怕折壽。

“站起來說話。”

領頭的魔族倒還挺倔強,一副相榆不答應他就長跪不起的姿态,“王爺等了太子那麽多年,難道太子就沒有半點感嗎?”

相榆有些莫名, “他要等的,他都沒說什麽,要你說什麽?再說等這種事情難道不是你情我願的嗎,我又沒讓他一直等我?”

相榆的一席話聽得領頭的魔心都涼了,痛心疾首,恍若字字誅心道,“難道太子的心真得是鐵做的,半點都捂不熱嗎?”

“對,我的心不止是鐵做的,還是冰做的。”相榆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果然只要我沒有道德,就不會被道德綁架。

那魔的嘴唇顫了顫,像是真得被氣到了,“還請太子不要冥頑不顧,早日成t婚,繼承大統才是正事!”

“和誰?和你嗎?”

相榆随口一句話,氣得那位忠心耿耿的大臣差點沒暈過去,怒聲道,“自然是和王爺。”

“王爺是誰?”

問出問題的那刻,相榆腦海裏不由自主地跳出了一個意料之中答案。

大臣沒想到相榆為了氣自己,連王爺是誰這個問題都問得出來,“王爺是……”

這個時候,一道沉穩的男聲落下,“我和姐姐的婚事什麽時候還需要你們催促了?”

大臣們齊刷刷的一聲參見王爺。

看向來人,相榆舉手問道,“等下,我就只有一個問題。我倆是親姐弟嗎?”

相俞之看出相榆的害怕,不由得彎起唇角,慢條斯理地反問,“姐姐說呢?”

相榆努力地從相俞之身上找兩個人相似的地方,還真發現了不少,心都有些拔涼拔涼的了。

很長的一口氣後,聽見相俞之頗為遺憾道, “我也很想和姐姐是親生姐弟。”

這樣我們就有血濃于水,難以擺脫的羁絆了。

相俞之随意披了件明黃色的衣袍,袍身上繡着精美的牡丹花紋,淡黃色的牡丹,窄袖收緊手腕,衣服的材質輕盈柔軟,明亮的顏色襯得相俞之的氣色都好了不少。

他沐浴到一半,聽到知雪的報告就立馬趕了過來。

發絲還帶着幾分濕氣,卻堅定地把相榆護在身後。

言下之意,便是沒有血緣了。

那便好,這裏沒有相榆所處的時代先進,未必會知道近親成婚的危害有多大,相榆鑽研歷史的時候,知道有些皇族為了使血統純正和皇權集中會進行這樣的事。

但是近親結婚違反倫理法律不說,在遺傳史上也會增強隐性疾病的發生概率。

所以,相榆本來還擔心怎麽給這群魔科普知識,此刻知道兩個人沒有半點血緣關系,心裏稍微舒了口氣。

“姐姐,你要是不願意,我可以等你一輩子的。”

等所有人走後,相俞之認真的對相榆說道,他很奇怪,因為一張臉,也沒有懷疑相榆,可是他怎麽就那麽篤定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姐姐呢?

相榆分明都不記得他了。

“或許……你認錯了人呢?”

相俞之失笑了一聲,眸裏光華流轉,“姐姐是擔心我會認錯你嗎?我們下過結魂咒的,我認錯誰,也不會認錯你的。”

“可是……”相榆還是選擇和眼前的他坦白,“我不記得你了。”

像是一場暴雨把他眼底的光徹底潑滅,他像是有些迷茫和不敢置信地呢喃道,“不記得了。”

相榆知道這個事實或許對于一個等了一個人很多年的他很失望,但是有的時候,或許隐瞞并不是最好方式去解決問題。

“沒事。”很快,他便舒爾地笑了,像是在安慰相榆,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不記得了也好,不記得那我們便重新開始。”

像是秋日落在地上的銀杏葉,無力而倔強,他掐得相榆的肩有些疼了,“重新開始好不好?”

仿佛是一個罪人在祈求一份不屬于自己的救贖,他目光所及,恍若隔世。

“你叫什麽?”

“相俞之。”

有什麽東西沖破了束縛,無數的記憶如同走馬燈在相榆腦海中翻過。

無妄涯底,灰暗的霧色之中,發生的一切終于在相榆腦海中明朗。

那年無妄涯底,并非有兩個人,而是一體被剝離成了雙魂,所以明明是魔族才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不對,頂包的如此拙劣也沒有人戳穿,因為相榆就是蘇榆。

那些失去的記憶回到腦海中,蘇榆的,相榆的,終于連成了一條清晰的線。

“俞之,我撿回來的俞之?”

見相榆的神情一瞬間很痛苦,相俞之立馬上前把魔氣灌入相榆體內檢查狀況,聽清相榆話的他,瞳孔微怔,驟然欣喜若狂,“你記起來了!?”

見相榆還有些緩不過神,相俞之知道此刻姐姐需要的是休息,确認相榆無礙後,便先離去了。

那些記憶呈排山倒海之勢襲來,相榆揉了揉太陽穴,大腦有些亂了。

意識到自己和蘇榆是一個人後本就讓她震驚。

無妄涯底,一體分雙魂更是讓相榆難以置信。

她這個狗血文裏惡毒大小姐的人何德何能穿個書,都跟開地獄模式一樣的。

不過好歹确實記起來了些有用的東西。

震懾住那些個老大臣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了。

劍宗掌門之位不可空着。

但對于掌門的位置,幾位長老都有意思想要坐上去的。

在差點要打起來的時候,一席白衣的許瑾出現,捧着掌門在生前留下來的書信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敲定了下一任的掌門之人。

“劍宗掌門之位,留給吾之師弟,阿堯。”

夏日的熾熱逐漸消散而去,微涼的風開始吹拂,樹葉逐漸枯黃而落,蕭瑟的秋日,在長鐘三聲宣告之中,已然是風華奪目的少年轉身坐上了掌門的位置。

成為了劍宗史上年紀最小的掌門。

但少年确實有這個底氣讓衆人信服,只是那些個長老心裏有幾分信服就不得而知了。

劍宗新任掌門商竹藥繼位那天,魔界也有一件爆炸性的消息傳出,失蹤已久的病秧子太子終于回來了。

而這兩個人爆炸性的消息不僅在各自的地方不胫而走,更是分別在魔界和人界也得到廣泛的傳播。

而在這些傳播的消息裏,摻雜着真真假假的,引起百姓議論的是,聽聞那劍宗的新任掌門有個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

傳聞那個白月光在兩人最為相愛之時被劍宗內一位長老斬殺。

而又聽說,魔界那個病秧子太子竟然和那位死去多時的白月光面貌有八分相像。

第 56 章 “聽到聲音知道是你,等你

第56章 “聽到聲音知道是你,等你。”

屋內驟然安靜下來。

季夏一次都沒有對上他的視線,慌亂地背過身匆匆忙忙,“我去叫人。”

得知人醒了,老道士堵在心口的氣總算順了下來,接着就聽季夏說對方失憶了。

“好端端怎麽還失憶了!”

老道士飯都來不及吃,趕緊給男人檢查頭部,除額角外倒是沒有其他明顯外傷。

莫不是哪裏有淤血?

扶着人躺下,他坐到床邊矮凳上問:“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嗎?”

黎行反應遲鈍,好半晌才擡起頭,很認真的想這件事,可無論怎麽想都是一片空白。

他是誰?

這是哪兒?

他為什麽會在這兒?

……

眼看人呼吸越來越急促,季夏沒忍住,上前順着他的背拍了拍,“想不起來就別想了。”

“對。你的傷還沒好,先不要給腦子增加額外負擔。”老道士跟着應和一句。

黎行稍微緩過來些,側目望向身旁樣貌精致的男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醒來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他,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對他總有種莫名的親近感,下意識地想靠近。

老道士之後又給他做了一系列檢查,基本常識都還有,算數認字這些也沒問題,只是缺失了部分記憶。

不知姓名也不知是哪裏人,家裏還有沒有其他人,這可難辦了。

老道士道:“外面下了很大的雪,聽上山撿柴的村民說,前幾日一場暴雪把通往外面的隧道給堵住了,現在出不去也進不來,村裏也沒鏟雪機,得等到雪融掉一些才行。你既然失憶了,不妨就先在這兒住着。”

“老道士。”眼下只有這個辦法,黎行正要順着他的話點頭,季夏輕喊了一聲,格外介意這件事:“怎麽能讓他住這兒?他還有傷。”

“沒關系的。”黎行扯着破鑼嗓子,勉強扯動嘴角:“我沒事,只是要給楓兩位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老道士忙擺擺手,出去後才奇怪:“這麽多年還是不喜歡人類?”

季夏抿緊嘴巴不說話。

老道士只當他又開始別扭,寬慰:“他有傷,你身體也不好,這種情況怎好趕他走?剛才我也說了,隧道都被雪堵住了,就算加錢叫救護車來,人家也來不了。忍忍吧,我看這孩子不像個壞的。”

年紀輕輕白了頭定發生過什麽大事,沒準兒就是不想活了才從山上跳下來的。

他們既救了他,何不再救救。

這天開始,黎行就在道觀住下了,身體還不大能動彈,飯食都是季夏做好送到床前。

“謝謝。”

黎行突然變得客氣。

這讓季夏非常不适應以及憤懑。憑什麽他說忘就忘,像個陌生人一樣随随便便再出現。

季夏不滿的情緒一天比一天高漲,态度也明顯越來越差。跑回墓室睡覺,發現以前畫到一半的千裏傳音符,繼續把它畫完偷偷傳給安懷。

“季夏!”安懷收到傳音符微一愣怔,片刻後聲音低落下去,“正好,有件事我想還是要告訴你。黎行他……掉下山崖,生死不明。”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麽知道的!”

“……人現在就在我這兒。”傳音符時效不長,季夏撿要緊地說:“他已經醒了,只不過誰都不記得了。現在大雪封山,一般人進不來,你們天師總有別的辦法吧。”

安懷只聽了一半,确認人暫時安全,懸了兩個月的心總算落下,遲疑着再問:“看見他那頭白發了吧。”

“嗯。”

“那是你昏迷不醒的大半年裏長的。”安懷哀聲輕嘆:“他一直都很自責沒能早點說出黎晏清的事。”

季夏走後兩個月,凝霜入職了那家便利店。

每次去接她,安懷總能看見黎行局促地坐在休息區一角,帶着保溫盒像在等着誰。

“數天前,我們消滅了所有傀儡逼出黎晏清,正要帶走,他突然發瘋将黎行撞下山崖,如果不是你偶然撿到,他大概真的沒救了。”安懷語氣極輕,近乎乞求:“季夏,我不是要你跟他複合,你們在一起或分開由你們自己決定。但是現在我厚着臉皮求求你,求你可憐可憐他。”

再這樣下去,黎行莫說做不成天師,能不能堅強活着都難說。

話落許久,傳音符裏再沒有任何聲音傳來,直至過了時效。

*

季夏再去送飯,态度好了不少,送到黎行手裏也不急着走,目光時不時落到他那半截白發上。

當初醒來後,留下一封信就走了,根本沒有見過黎行,更不知道這頭白發居然是因為他。

季夏心裏很不是滋味。

瞧他每次用勺子吃飯都很艱難,下定決心後上手握住,“我幫你吧。”

他把粥碗抱過去,舀一勺吹了吹熱氣遞到人嘴邊。

黎行愣愣看了他好一會兒,低頭抿走勺子裏的白粥。

一個人喂,一人喝,安靜的房間裏誰都沒有開口。

一碗粥很快見底。

喂完,季夏沉默着離開。

從這以後,黎行主動開始試着兩人獨處時跟他說話,說的很簡單,通常問“今天有什麽好吃的”,“有沒有雞蛋”,“已經連喝好幾天白粥了能不能換換”一類的。

季夏話不多,每一句都會回。

後來,白粥換成蜜薯,加了雞蛋和一些清淡的小菜。

黎行嶙峋的臉頰愈漸充盈。

老道士每三天給他檢查一次,意外發現情況比他料想中的還要好。

“普通人怎麽會好的這麽快?”

這愈合速度簡直超乎常人。

老道士仔細觀察一番,對方又确确實實是個人,揣着狐疑問季夏:“你每天給他送飯看出什麽沒有?按理說,普通人應該沒有這麽快的愈合能力啊。”

“他被他哥當了幾年試驗品,試了很多藥。”季夏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

老道士一臉驚詫:“他跟你說的?”

季夏沒有立即回答,思索一陣繼續很平靜地道:“他是我前男友。”

“哦,前男友啊。”老道士不以為意,話說出口後腦子才跟着轉過來,渾濁的眼鏡陡然瞪亮,聲音不可遏制地揚上去,“前男友!”

季夏仍是那副淡淡然的樣子點頭,“對,前男友。”

老道士腦容量又燒着了。

合着撿半天撿的還是熟人!既然如此,他之前……居然能忍這麽久都不說。

老道士之前還奇怪怎麽最近下雪,反而不見他戴那條手工圍巾,原來是正主在這兒。

居然瞞着他。

老道士生氣了,然而氣不過三秒,又撚着胡須開始無盡感慨:“緣分這東西真神奇,分手了還能以這樣的方式見面,這說明什麽?”

不等季夏開口,他自問自答,“說明連接你們的那條線還沒斷。”

“林道長。”季夏一說正事就喜歡這麽叫他,呼和着冷氣望向遠處白茫茫的山道,聲音些微哽塞:“我們沒有結果。”

“什麽才叫有結果?”老道士反問他。

“我們壽數不一樣,背負的東西也不一樣,我已經……”季夏擡手撫在心口,音色輕顫:“已經沒有能力再護着誰了。”

妖鬼群不需要一個病弱的萬詭之主,人與妖怪能否保持現有的平衡關系也不再是他能考慮的,包括黎行,無論是黎晏清傷了他,還是他傷了黎晏清,對黎行來說都是種負擔。

即便之後能和他安定下來,短短幾十年過去又只剩下他一個,他不能将黎行同化成僵屍,那對他不公平。

各種角度來看,斷了才是最好的辦法。

“季夏……”到底背負過多少事,才會把所有事情都往糟糕的方向想。老道士嘆口氣勸他:“有時候,其實不需要想太多。”

季夏沒能很好地理解這句話。

兩年來的擔心受怕,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務必要把剩下的可能全部想到。

越是這樣,就越要遠離黎行。

*

一晃臨近新年。

黎行開始嘗試着下地行走。

道觀裏沒有現成的拐杖,季夏就用樹枝木條做了簡易版,除此之外再沒有跟他說過話,一切好像又回到原點。

外頭風大,黎行能活動的區域僅限于室內,每次都練習的滿頭大汗,艱難地一步步走到窗邊,一眼瞧見院子裏掃雪的人。

半邊側臉輪廓分明,小巧的鼻頭凍出一點紅,唇瓣紅而不豔,像極了紅番茄又像Q.Q彈彈的草莓果凍,不管哪一種都格外誘人。

黎行甚至産生荒唐的想法,想舔一舔,咬上一口。

他自認不是變态,現在卻十分莫名地對一個認識不過半個月的少年産生悸動,還想傷口一直好不了,記憶始終沒能恢複,是不是就能住得更久些。

一旦産生這種想法,就會立刻反應到身體上。當晚,黎行沒有好好蓋被子,到早上嗓子開始冒煙。

這次的感冒來勢洶洶,更有種紮根的錯覺,一直反反複複。躲着他的人再次靠近,不分晝夜守着。

“我沒事了,你快回去休息吧。”黎行急着趕人,無比懊悔自己幼稚的舉動,更想不到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他,竟做到這份兒上。

來回折騰幾次,黎行徹底安分下來。

退燒後繼續加強腿腳鍛煉,由一開始的房間慢慢轉移陣地到院子裏。

破舊的道觀院子不大,黎行一點一點慢慢行走,季夏就在一側默默注視着。

鍛煉幾天後果真有了些效果,黎行已經能夠自己下床,并在拐杖幫助下,一個人走到院子。

季夏這時匆匆找來:“村裏昨晚死了個人,我和道長過去看看,飯菜都在鍋裏蒸着,你若餓了就去吃,我們大概晚飯後回來。”

急忙叮囑一句,就和老道士踩着積雪下山。

黎行一路送他們到門外,直到人影徹底消失。冷風拂過,想着不能再受涼叫季夏擔心,一瘸一拐返回道觀。

山下村民突發急病去世,又是位老人,按照當地習俗該停滿七日。

傍晚時分幫忙給老人換上壽衣,不禁想起道觀裏的那個,做完該做的事跟老道士說一聲,提前回山。

也不知道他不在的這段期間,黎行有沒有好好聽話吃飯,該不會又在院子裏待了一整天吧。

季夏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步子跨地越來越急,不消二十分鐘抵達半山腰。

此時,籠罩天空的烏雲隐隐散開些,漏下數道金黃夕光。

黎行撐着拐杖站在道觀門外。看見他,上挑的眼尾淺淺彎起,“這麽早就回來了。”

“嗯,明天還得去。”季夏覆在撐着拐杖的手背上感知溫度,問:“這麽冷怎麽出來了?”

黎行低頭看向那只手,順着徐徐往上,笑容越發燦爛:“聽到聲音知道是你,等你。”

第 71 章 神秘老者

忽然一陣青光閃過,少年的身體變成了只有六歲大的奶娃娃,粉雕玉琢的臉上充滿了驚訝。。

“這是怎麽回事?”紫風展開細小的胳膊,爬起身來,拼命施展體內的妖力改變外形,只是無論他怎麽努力,最終仍是只有六歲小娃娃的模樣。

傾城一愣,而後失聲笑出,“哈哈……哈哈……”

“不許笑!”紫風光溜着身子,一張粉嫩的小臉氣鼓鼓的,非常可愛。下一秒,他就挂在了傾城的身上,一雙小腿勾搭在她纖腰上,憋紅臉吼道:“你不許笑!”

傾城一陣暴汗,連忙将他從自己身上扯下來,道:“好,我不笑。”可那低斂的眉眼中仍是笑意湧動,氣得紫風暗自咬牙卻又無可奈何。

“哈哈……”看着他漲紅的小臉,傾城再度忍不住大笑出聲。

紫風雙手捏訣,淡紫色的妖力湧出,在身上凝結出一件銀色小袍,裹住他粉嫩的小身體。

“你怎麽會突然變成六歲的小娃,難道化形草有問題?”傾城皺眉,有些疑惑。

“我也不知道。這怎麽辦?怎麽會這樣?”紫風甚是懊惱,原本他還想變得英俊潇灑些,站在她身邊,默默保護她,方誰知他一下子變成了小屁孩。

“呵呵……化形草沒有問題。問題在于化形草必須煉制成丹藥服用,才方可随意變換人形。”一道蒼老略帶溫和的聲音響起。

只見谷中青草間一枚渾身漆黑的戒指竟漂浮而起,懸在半空,一名身體透明的老者盤腿坐在戒指上,微笑說道。

“你是誰?”傾城神情一肅,黑亮的眸子在望向老者時變得銳利淩厲無比,這個老者顯然一直呆在谷地中,而她和小風竟然都沒有發現。

“小娃子,不用擔心。老夫并無惡意。”老者一臉慈祥,一身青色寬袍,頗為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傾城仍是一臉警惕,畢竟人心險惡,她怎能光憑他人的一面之詞。

“喂,老頭,有什麽辦法能讓我恢複正常?”紫風絲毫不客氣的說道。

老者也不氣惱,笑呵呵的說道:“你實力才達三階颠峰,所以你無法長大,也無法變換魔獸之身。等你實力突破六階後,自然可随意變換。”

“不會吧?”紫風癟一張小臉,突破六階,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呢,每升一星,就需要龐大的能量,越到後面需要的能量越大,每階之間都有一個巨大的門檻,比如五階颠峰和六階初級,雖然只是一線之隔,但這一線猶如一道巨大的鴻溝般橫在在天地間,能跨過去的便能晉級,跨不過去的只能一直處于五階颠峰,甚至有的人花費一生的精力仍在五階颠峰徘徊。

“那我豈不是在沒突破六階前,就一直只能是六歲?”紫風忍不住大叫道,對自己魯莽的行為非常後悔和懊惱,自以為能煉化,“六階?整個蒼狼似乎都沒有六階強者吧。”傾城說道,六階的武聖都不是白飛升了嗎,又怎會留在人間。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有些六階強者不願飛升,寧願呆在人間,但卻必須自我封印,才不會降下天罰。”

“這樣也行?”傾城明顯一怔,纖細的手指輕輕摸摸了下巴,似在思索,看來自己接觸的實在太少了。

老者道:“當然可以。他們進行自我封印,實力便會降在五階颠峰,天罰自然就不會降下。”

“那這樣,豈不是蒼狼大陸隐藏着一些六階強者?”傾城驚訝出聲,六階強者啊,父親以前就是六階武聖,可是發揮出的實力卻并沒有六階,原來是封印了一部份。

老者點頭,一雙渾濁卻又閃着精光的眸子緊緊盯着傾城,上下打量着,口中稱奇,不住的點頭。

傾城眼中的警惕不禁更深了幾分,在傾城疑惑的目光中,老者笑道:“你是煉藥奇才,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力量,都屬上乘,可有興趣成為煉藥師?”

一石驚起千層浪!

傾城不可思議的看向老者,眼中有絲震驚,他竟然能看穿自己的氣息,她蹙眉不答反問道:“你是煉藥師?”

老者含笑點頭,慈祥的眉目,一臉的雲淡風輕,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股磅礡氣勢彌漫而出,強大的精神力量鎖定這片空間,山谷內一片安靜,靜得沒有一絲風,沒有一絲聲音。

遠處的山麓卻是輕風陣陣,枝桠随風拂動,層層疊疊,仿佛一片青色的海浪。

傾城覺得一股強大的氣勢壓着自己,令她覺得壓抑心悸,似乎連抵抗的力氣都沒有,冷汗悄然流下。紫風同樣是覺得壓抑沉悶無比,仿佛周身都不能動彈,一張小臉鐵青無比。

忽然,強大的氣勢撤去,傾城頓覺周身無比輕松,清新的空氣湧入口中,令人很是爽快。傾城驚愕的望着老者,“你是武聖?”

沒想到自己面前竟站着一個武聖級別的強者,那可是神一般的存在啊!

“武聖?那算什麽,以前我一只手都能随便捏死,可惜現在……”老者猶自嘆道,卻驚得傾城和紫風張大着嘴巴,這也太狂了吧,随便一只手就能捏死一個武聖?

他當武聖是豆腐做的嗎?

這話若是傳了出去,肯定會被人當成瘋子!

第 70 章 章

第 70 章

“已經……很久沒有人同我問過那樁事了。”

許久的寂靜之後,寧老凝滞的嗓音在這處山坳之中響了起來,似是在回憶那些往昔的日子,寧老眉眼之間頗多懷念。

“也好……也好……”

“既然小丫頭問了起來,這樁事情,總歸是要你們知曉的。”

所有原本的寧家莊人都低下了頭,就連幾個兩個年紀尚小的也被身邊的大人拍了拍手背,放下了筷子。

“當年的事情我瞞過了所有人,只有我同我的兒子女兒知曉,我也是怕,我怕若是村子裏知道這件事情的太多,會叫梁家人下更狠的心,将我們整個村子都屠殺個幹淨。”

“如今,就連我的兒子女兒都同村人一道去了地府,我總不能還将這樁事情瞞下去,若是帶進了棺材裏,底下的老夥計,會埋怨我的啊,埋怨我沒替他報官,讓他們一家十一口人,都死的不明不白……”

寧老的眼睛逐漸渾濁,滾燙的熱淚從那雙看過了世事的眼中流了下來,劃過了那面上的道道褶皺,落在了那雙同樣蒼老,如今因着無力替老夥計報仇,只能緊緊握起的拳頭上。

“那幾天,梁家人沒有來,傍晚的時候,老勇喊我晚食過後過去他家一趟,說是想同我商量一些事情,我因着家裏兒子兒媳的事情晚過去了一些時候,等我過去的時候,看見的已經是滿地的鮮血,老勇和他媳婦橫屍在院子裏,就連他們藏在柴房的幾個孫子孫女也沒能活下來……只有一個……只有一個被藏在枯井裏的三歲小兒,若不是我們搬屍體的時候聽見了他的哭聲,恐怕那孩子也會死在那口井中……”

寧老沒有明說,但是他的視線隐隐望向他身邊那個孩童,那個孩童的年紀五六歲的樣子,同寧老口中的那個孩子正好對上。

“老勇的大兒子是死在榻上的,榻上原本墊着的棉布被掀了開,底下的白木板上,露出了他用血寫下的梁字,我生怕梁家人再回過頭來找麻煩,就叫我兒子将那木板鋸下來藏了起來……”

“我們忙活了一個晚上,将他們一家人都葬在了我們以前種果樹的那片山頭上,只是如今,就連那片山頭都叫梁家占去了,也不知道老勇在地下會不會怪我……”

五六歲的孩童不知世事的望着自家爺爺,似乎并不知曉如今他爺爺口中的故事,正是他真正家人的故事。

寧老滿是皺紋的手輕輕撫了撫孩子的腦袋,換來了一個純真的笑容。

“問心,那塊木板如今就放在我床下最裏頭的那個箱子裏,你去拿出來,如今,也是時候叫它重見天日了,若有機會……若有機會……老勇啊,在我去見你之前,一定給你再尋個好去處……”

被喚作問心的那個青年,便是坐在寧悅身旁的那個,他從寧老開口開始,便不發一言,直到現在,依舊沉默地起身,走進了先前将寧老扶出來的那個木屋。

“我後來還回去過一遭,裏屋,老勇和他媳婦的那屋裏頭,還放着咱們這渠陽府的輿圖,上頭畫着好幾個圈,我明白……我明白老勇的意思……他已經想叫我們遷村了。”

“若是早一點就好了,若是早一點,他們一家也不會出事了……”

許是在心頭堆放多年的事情驟然說了出來,寧老的情緒一下子便崩潰了,一個滿頭花白的耄耋老人坐在桌邊,毫無形象地大哭了出來。

既是哭他那位老夥計不明不白的死,也是哭他們整個寧家莊遭的這場難。

他身旁的孩童用自己幼小的手拍了拍老人布滿褶皺的手背,又一點點地擦去了他面上的淚水,老人卻反倒哭的更兇。

“爺爺,別哭,問均陪您。”

小孩子的聲音格外稚嫩,将自己整個身子塞進了老人的懷中,卻始終不明白為何他的爺爺哭的這般傷心。

雲大夫瞪了楊沫一眼,楊沫摸了摸鼻子,看着眼前這個哭的很是痛快的老人,頗有些心虛。

雖然這樁事情算是寧家莊自個兒的往事,但終歸是由她捅出來的。

雲大夫起身站到寧老的身側,楊沫自覺地跟在雲翳身後,扶住了如今哭的已經開始搖晃身子的寧老,而雲翳的右手則搭到了寧老的脈上。

桌上的衆人沒想到當年的事情竟是這般慘痛,當年村長家出事之後,寧家莊多了許多猜測,有人說是他們被梁家人狠下心來殺了,也有人說是村長頂不住梁家的壓力自個兒跑了,總歸是衆說紛纭。

只是如今證實了村長一家确實是被梁家人殺害了,反倒叫人的心頭更加沉重了幾分。

眼下寧老突然爆發的哭聲,反倒喚回了他們沉浸在往事中的那些心神,一個個焦急地聚了過來,如今的寧老,便是他們這個寧家莊的主心骨,他們還等着有一日,寧老能帶着他們一道重回寧家莊呢。

過了好一會兒,雲大夫的手才從寧老的手腕上收了回來,又橫了楊沫一眼。

“算你這丫頭走運,老寧頭以前心裏總積壓着這些苦事情,反倒對他身子不好,如今一朝吐出來,哭過這一回,也許會發個兩天燒,不過這一回之後,他身子會比以往健壯許多,興許也不用整日躺在屋裏了。”

聽到雲大夫的話,楊沫暗中松了一口氣,若真是因為她的原因叫寧老出了事,她心頭不知該有多愧疚。

而這會兒寧問心也已經将那塊木板從屋裏拿了出來,他将木板塞到了楊沫手中,便冷着臉将寧老從桌邊扶了起來。

“該說的我爺爺都說了,你們也不要再來打攪他了。”

楊沫自然也知曉,對于寧家莊的人來說,這件事情不過是陳年往事裏多了一樁血色而已,但對于寧老來說,這便是實打實地摧心撓肝的回憶。

楊沫掃了一眼手中的木板,上頭一個歪歪扭扭的梁字格外的觸目驚心,将木板塞進了沈書手裏,“這東西就給你處置吧。”

放在她那處不會有更多的用處。

如同雲大夫所說,接下來的頭一天寧老發了整日的高燒,楊沫跟着寧問心一道守在了寧老的窗邊,好在第一日的傍晚,寧老的燒就逐漸的退了下來。

後頭兩日寧老的身子燒有些虛,但已能坐在床上喝一些米粥了。

這幾日沈書沒有出現,劉遠也跟着他一道離開了寧家莊,直到第三日,這兩人才一道回來了,原本在沈書手中的那塊木板也不知所蹤。

再過一日,眼看着寧老的身子大好,楊沫才能放下心頭的重擔,走出這處山坳之中的寧家莊,去探一探梁家窯場的虛實。

恰好這一日,劉遠在寨子裏晚些出發的兄弟們,再清晨的時候也到了此處,只是劉遠同他的兄弟們身上還有先前同沈書他們商量好的任務,眼下不好在窯場那些人的面前同他們一道出現。

所以今日,依舊是陳登領着她同沈書二人往梁家的窯場方向去。

幾個人磕磕絆絆地一路走出了樹林子,梁家的那處大觀園位于山腳之下,按照劉遠的說法,那裏便是原先寧家莊的舊址。

而葬着寧家莊村長一家的山頭便位于村頭,也就是現在大觀園的西北方向,楊沫往那處看去的時候遙遙地就望見了一處山坡,上頭的樹都被人砍得差不多了,如今看上去就是光禿禿的一片,十分難看。

楊沫尋思他們若是先去打探窯場,難免被人發現,眼下還不如往那處山頭先去找找看有沒有村長他們屍體的下落。

“陳登,你知道那處山頭,咱們從哪裏上去大概不會被人發覺嗎?”

楊沫指了指那處光禿禿的山頭。

陳登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我覺得從哪裏上去咱們都會被發現。”

沈書道:“索性就說咱們是替陳兄去尋先祖的墓碑的,想來在山上上工的應當不會有梁家本家人,即便有親信在,像這樣的事情應該也不值當叫他們報給梁家人聽。”

楊沫:“有道理。”

陳登:我真是一點面子都沒有的嗎?

楊沫他們繞過了梁家的大觀園,許是因着這一處給了富貴人家的關系,圍牆的外頭的外頭格外冷清,看上去頗有些沒有人氣的樣子。

也不知曉為什麽梁家人那般有錢,卻放着那些熱鬧的大城市不住,反倒要跑來這樣的荒山野嶺同一個貧窮的村莊搶地住,可能這就是有錢人的樂趣吧,楊沫自認為自己還沒有有錢到能浪費成這樣。

再往北走了一段,前方那個原本看起來像是個小山坡的地方,如今站在其不遠處的腳下,倒是頗有些壯觀,畢竟上頭連半棵樹都無,如今滿山剩下的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樹樁,和遍布整山的坑洞。

這裏逐漸開始有了生人的氣息,遠處的山路上,偶爾有背着兩筐土的擔夫往更北邊的方向走去。

他們腳下這片土路上也遍布着擔夫的腳印,腳印極深,旁邊還不時地落着些山土。

陳登邊領着他們二人靠近邊說:“我聽說梁家那些土也并非是全能用的,可憐了寧家莊人,竟為了這樣的事情丢了許多性命。”

還沒有靠近這處山脈,就有個人從另一邊跑了過來喊住了他們幾人:“你們是幹啥的?跑這裏來做什麽?”

楊沫同沈書對視了一眼,身旁的沈書一把拉住了欲要說話的陳登。

楊沫開口:“我們是來尋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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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必然(上)

必然(上)

蔡明還在一團混沌中,人上了年紀總是吃不香睡不好。

他雖體型圓潤,卻一頓飯吃不下太多,總是胃裏泛膩覺得惡心,走多了路又心髒跳得極快,感覺喘不上氣,到了夜裏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點倦意,東方也已經吐白,沒睡上多久雞就打鳴,街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鬧哄哄的,他只覺得煩躁。

他許久沒睡得這麽好了,若不是一直有人在推他——

這個認知讓他遲緩的大腦愣了一下,像是解凍的春天,自那一縷春光洩下,萬物就開始運轉。一個聲音漸漸傳入耳中,有些焦急,配合着一只手在他臉上毫不留情地亂拍,他有種被打耳光的惱怒。

粘連的眼皮猛地睜開,過于耀眼的眼光讓他短暫性失明了一小會兒,才漸漸聚焦。他看着面前的人,一向整齊精致的卷發已經亂糟糟地披散在身後,本該是髒兮兮的臉上卻意外的白淨,身上的小洋裝一半都沾了泥,許是清理過,所以泥漬擴散在衣服上格外的均勻,像是刷出的顏料。

“伯父,你終于醒了。”她見他有了反應,本還勉強維持的冷靜瞬間被打破,眼圈當即就紅了。抿了抿嘴,倔強的不讓淚掉下來,可到底是心有委屈,那淚珠就像是斷了線珠子,止不住往外冒。

蔡明還有點懵,換作是誰看見早就應該死了的大侄女在三天後突然冒出來,換誰都覺得驚悚,得虧現在是青天白日下,孤魂野鬼不敢造次。

他摸了下悶痛的後腦勺,他這一覺睡得很是香甜,但醒來時的頭痛也不曾作假。他皺起了豆兒樣的眼,在金伊瑾的攙扶下努力站起身。

他們現在在一座破舊的屋子邊,旁邊是屋檐下堆得整整齊齊的柴火,不知是不是昨夜刮了大風,亂了一些散在地上。他記得,昨天他被秦老爺子關進了柴房,就是這間屋子,沒有人送水送吃的,他挺不住便睡了,可一覺醒來怎麽就到外面了?

“伯父——”金伊瑾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注意力,他轉頭見侄女還哭着,伸手拍了拍她,說不出安慰的話,也着實不知該說什麽,只是趁機在地上掃了一眼,有影子。

他努力咽了咽口水,幹涸的嗓子被小小的滋潤一下,他張了張嘴,聲音喑啞得可怕。“怎麽回事?”

不問還好,這一問金伊瑾剛止住的眼淚又開始花花往外掉,看得蔡明好一陣心疼。

這要是水,該多好!

“我那天晚上掉下去後,摔在樹上撞到了腦袋,暈過去了,等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關在黑漆漆的地方,我怎麽叫喊都沒人理會,等不知過了多久後,有人來送水送吃的,太黑了我看不清,只覺得是個高壯的男子,後來發現自己是被鎖地窖裏了。”

她撚起了一點幹淨的袖子,點了點眼睛周圍。她面容秀美,不同于張雪的菟絲花,也不似秦望舒那般清苦,細細的柳葉眉下是一雙含煙似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格外挺直,在鼻尖處又有些圓潤,嫣紅的唇似花瓣,怎麽看都是大戶人家精心嬌養出來的花。

“我本來以為會被關到死,沒想到伯父竟也被送進來了。說起來也是那人大意,我這幾日裝乖騙得他放松了警惕,這地窖除去開始幾次後就不曾上鎖,我暗中記下了位置,又每次在他來後躲在一旁聽腳步聲,确定了這裏無人,這才一舉逃出來。”

她是受過西式教育的先進派,蔡明記得以往在金家見她時的模樣,衣衫整齊,妝容精致,往那一站整個人都在發光。他其實對女子有些偏見,大抵是接觸的人都難以讓他高看一眼,可他知道這個大侄女,确實是個有主見的。

他想了一番她的話,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待要細問時又頭疼得厲害。來回幾次,他想放棄,但心裏始終有些不安。他道:“地窖在哪?”

“就在這。”金伊瑾指着那堆散亂在地上的柴,蹲下身撿空了一小片地。

蔡明這才發現,黑泥巴上有一塊很細很細的分界線,他伸手摳了些泥,便看見框住泥巴的薄鐵片。他又挖了一點,待到鐵片已經露出小半後,他抓着用力翻起來,果然是個地窖。

他俯下身子探着腦袋瞧了一圈,地窖太深,只能看清周邊有光的一圈,往裏了就伸手不見五指。他心下有了計較,這大侄女确實沒騙人。

他站起身,把地窖蓋上,又重新挖了些泥蓋住鐵片,規規矩矩地把柴火撿好堆在上面,努力恢複成原樣。等到都做完時,剛直起身就覺得頭暈目眩,眼見人站不住要坐倒就人立馬扶住。

他湧起淡淡的欣慰,盡管眼前一片漆黑,但仍是舔着嘴皮子道:“有吃的嗎?”

“有。”

他聽見一點細碎的聲音,緊接着一個不知名的東西抵在了他嘴邊。他張嘴吞了進去,苦澀的滋味立刻蔓延開,他下意識要吐了,又想到這是吃的,含在嘴裏不上不下的,卻沒想到口中的東西直接化了,順着喉嚨咽下去,竟有了幾分醇香。

本發黑的視線也漸漸清明,他對上金伊瑾關切的眼神,那雙眼睛剛剛浸過淚水,此時黑白分明,幹淨極了。他罕見地生出幾分心虛,別開臉道:“剛剛是什麽?”

“巧克力。”金伊瑾見他緩過來後,便松了手。她還踩着那雙高跟鞋,力的作用下讓她腰板站得格外挺直。“伯父應該是有些低血糖了,巧克力熱量和糖分夠,能快速補充人身體需要的。”

蔡明聽不懂這些話,胡亂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他還記得自己的處境,已經被耽誤了不少時間,他現在要更快地去人多的地方。這麽幾下間,他大致明白了一點,對他下手的應該不是秦老爺子,不然他最初就不會被關柴房,轉移他的人擺明了是暗地裏悄悄做得,連同金伊瑾的“死”。

他剛走兩步,衣袍就被人揪住了。他轉頭,金伊瑾面含委屈地站在晨光下,秀淨的面容少了以往的神色飛揚,又是一番動人姿态。

“伯父,你要去哪兒?”

蔡明得承認,大侄女模樣确實生得好,不像她那死鬼的爹,是金家小姐一貫的模樣,送給葉大帥做姨太太是有些可惜了。按照以往,他既看僧面又看佛面的模樣,怎麽也得點頭哈腰地賠笑,說是伯父倒不如說金家半個奴仆,不過是名頭好聽些,可現在——

他淡淡拂開了她的手,有些不耐道:“找夏軍官彙合。”

是的,找夏軍官彙合。他面上是金城的人,實際上已經被葉大帥收買了,要說隊伍裏誰最安全,當然是同陣營的夏波。

金伊瑾察覺到了他态度上的不對勁,不敢再多嘴,可她到底是嬌養出來的大小姐,不懂收斂二字怎麽寫,熱了冷了自然都是擺在面上。她揪着衣裙,縱使渾身狼狽,可通身的氣派和頗好的皮囊讓她看起來又是一種滋味。

“我先前聽到有動靜——”

蔡明本擡腳就想走,聽到她的話後又忍住了。

他帶着任務過來,見金伊瑾在第一天晚上意外身亡不知有多歡喜,多年的感情哪怕是養條狗都舍不得,更別說叫了他将近二十年的大侄女,能不自己動手當然是最好的結果。可偏生老天眷顧,她沒死,又救了他,他雖不是什麽好人,卻也沒畜生到當場就恩将仇報。

他告訴自己,不急這一時,再等等。人在這兒,有的是機會。于是他翹了下眉毛,示意金伊瑾接着說。

金伊瑾哪受過這番氣,一時間料子擴挺的衣裙都要被她揪爛,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躲在地窖裏沒敢出來,等人離開後,我才漏了絲縫,也可能是看錯了,竟然看見了父親的人手——”

蔡明心髒一跳,原本挺直的腰杆瞬間就彎了下來,臉上也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谄媚,語氣親切道:“大侄女,你确定沒看錯?”

金伊瑾皺着眉想了想,搖頭道:“他們都有槍,我不會看錯的。”

蔡明眼皮子跳了跳,立馬退到她身邊,滿是笑容道:“這幾日大夥都是忙裏忙外地找你,擔心你安危,如今你安然無恙,就和伯父一同回去報個平安?”

金伊瑾面上有些意動,但糾結了一會兒後搖了搖頭。她咬着唇瓣,白與紅鮮明的對比,一時間竟然人移不開眼。她從寬大的衣裙裏摸出一把槍,精致的女士□□在陽光下栩栩如生,尤其是槍柄上那朵百合花,漂亮得有些奢靡了。

蔡明睜大了眼,可惜眼皮子受限也不過是讓縫開了些,與平常并無多大區別。他伸出手,剛想碰又收了回來,耐住激動道:“哪來的?”

“我帶來的。”她沒多說,只是把槍遞給蔡明道:“伯父拿着槍先去彙合,如果真是父親帶人來了,再回來找我也不遲。”

她指了指手上的表道:“我記着時間,那人應該是要來了。我在的話還能掩飾一二,伯父先去。”

蔡明看着手裏的槍,慢慢合攏手指。他看着眼前這個似乎過分天真的大侄女,沉了心思試探道:“你有槍,怎麽還會被關?”

“我害怕。”她低下頭,為了躲避蔡明的視線,直接蹲下身移開柴。“老師教我人生而平等,生來皆有權利,我、我不能殺人。”

蔡明聽了不覺稀奇,看着她露出的背後,緩緩舉起了槍。她的身影忙忙碌碌,像是他以前突來觀察螞蟻的興致,脆弱、可憐、又平庸。他猛地起了一些憐惜,豆兒眼中陰晴交織,最終在她轉身過來那一刻,放了手。

她掀起了地窖,一雙腿已經探了進去,坐在上面有些不安道:“伯父要記得待會來找我。”

蔡明點了點頭,那絲憐惜化成了憐憫,那是不曾有過的體會。高高在上,猶如神祇般,他一垂眼,就能看到芸芸衆生,信徒的喜怒哀樂皆有他掌控。

“好。”他應了一聲,又覺得有些冷漠,補充道:“我找到你父親後,來救你。”

蔡明見她跳下去後,拉起地門就要蓋上,又被金伊瑾伸手擋住,她半張臉掩在其中,小小的,可憐又可愛。她仍是不放心,仔細叮囑道:“伯父待會幫我把柴火蓋上去吧,我怕那人發現。”

蔡明點了下頭,這不難,尤其是他有了槍後,更不是大事。金伊瑾笑了一下,她和西洋派的女性還是有些不同。金家是傳統的,縱使解放天性後,她仍是習慣笑不露齒。

似乎是得到了保證,她安心的鑽了進去,直到地窖裏最後一絲縫隙被掩上。在黑暗中,聽覺和嗅覺都被放大,她聽見木柴滾在地上的咕嚕聲,也聽見了相互碰撞的聲音,最後都歸為沉重的腳步聲。

蔡明體胖,又缺乏鍛煉,腳步虛浮中又帶上了沉悶,十分好辨認。她安安靜靜地藏在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又再次響起,每一下都很重。來的人在上面轉了一圈,尤其是地門在的地方,沒幾秒後漸漸遠去。

她摩挲到了手腕上的表,在極為安靜的地方也聽不到任何響聲,在一開始,它就是壞的。她小心地站起身,變戲法般從裙子裏又摸出一個手電筒,同樣精致小巧。

“啪——”的一聲打開,勉強算是寬敞的地窖瞬間有了光,她不适應的眯了眯眼,找到木梯後把手電筒咬在嘴裏。用力頂了幾下,上面壓着的木柴亂滾,最後一下被她狠狠撞開。

她架好梯子,拿下手電筒,小小的喘了一會兒,才扔到地窖深處道:“乖乖待着,我過會兒回來。”

地窖中發出嗚嗚的聲音,看身形似乎是一個人,可惜手電筒轉過了。她踩着梯子,一步步走了出去,不高不低的高跟鞋踩得很穩,根本沒有第一晚的走不穩。待她出來後,她随意蓋上了地門,也沒理那堆又散亂在地上的木柴,反而是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這才從柴房背後離開。

泥巴地裏的聲音像是隐匿了,高跟鞋走過的地方平平整整,只有一個狼狽且搖曳的身影逐漸遠去。

秦望舒躲在床底下,她抽出別在腰後的匕首。她帶的東西不多不少,都包裹在衣物中,除去被金城繳去的槍、鐵絲和藥外,行李箱中還有把匕首,是她最後殊死一搏的勇氣。

屋外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是夏波。

他在确定秦望舒逃跑後,第一時間就去找了金城。他雖然手上一把槍也沒有,但制服金城的概率不小,可他不敢賭,畢竟人再快也快不過子彈。他要想毫發無傷地搶回一把槍,改變整個局面,只有一種可能——殺了金城。

這是他最早也是一直堅持到現在才破滅的打算,如果秦望舒在,他會毫不猶豫地這麽做,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縱使滿嘴謊話,可仍是一個可靠的盟友,她會幫他善後。可就算是到現在,他也總覺得,他沒有被抛棄。

“怎麽就夏軍官一個人?秦作家呢?”

他眯起眼,看着面前舉着槍的金城。面色沉沉,不是裝的。“跑了,我在門口等她換衣服,沒想到她跳窗逃跑了,周圍已經找了一遍,不知道人在哪。”

金城挑了下眉,沒說信與不信,只是撚着自己的小胡子短短的想了一下,便道:“夏軍官帶路吧。”

他手中的槍始終沒放下,招呼着唯一留下一個下屬,看着秦老爺子跟上。浩浩蕩蕩的部隊跟着前行,他轉頭看了下身後神色各異的村民,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聲。

秦老爺子的屋子在村中最好的地方,三面皆朝南,每當有太陽時,整個屋子都模樣在陽光下,有幾分鄉野的情趣。夏波走在最前頭,偶爾一回頭便看見槍杆的冷光被照得锃亮,他沒有輕舉妄動,所有的小心思似乎都在這春光下消逝。

他揚起一個笑容,俊美的皮囊很是能唬人。“金會長不怪我看管不利?”

他的聲音被拂面的風送到身後,金城聽了垂下眼,圓潤的臉上帶着長輩般和善的笑容道:“秦作家本就狡猾,意料之中。”

夏波心裏沉了沉,又道:“金會長既然猜到了,為什麽還要放走她?”

金城嘆了口氣,面上有些無奈,似乎在感慨夏波的不開竅,可他仍是十分有耐心道:“有些人是威脅不到的,得心甘情願。”

這話夏波難得沒反對,他不等夏波開口,又繼續道:“她應該還在屋子裏。能跑得哪裏去?不會跑的。”

他後面的話像是自問自答,又像是故意說給夏波聽得。夏波腳步一錯,又恢複了正常,他在來金城後,也想到了這點,只是不明白,她這麽做的理由。他們的槍已經交了出去,縱使她行李箱中還有另一把,也不過是傷敵八百,自毀一千,金城人手衆多,他要是有心,他們根本活不到這個時候。

而現在唯一看似能依仗的,也不過是金城的野心。可這份野心能堅持多久?他不看好,只覺得是籠中困獸,殊死掙紮。

“就這兒了。”他停在院子門口,聲音故意高了些。遠在身後的金城看穿了他的意圖,笑而不語。

與夏波相比,金城就好似來看風景的,一路走得不緊不慢。夏波等了一會兒,金城才到。院門打開,他指着敞開的窗戶道:“是這裏?”

不等夏波回答,又直徑走了過去,果然窗戶上是有抹泥,他刮在手指上搓了搓道:“夏軍官種過地嗎?”

“沒。”

“我想也是。”金城猜到了,他拍幹淨手中的泥,又摘了些雜草擦手道:“種地說起來講究,其實也簡單,松土,放種子澆水。後兩樣好辦,主要是這個土,緊了種子不容易冒芽,松了又吸不住水,很是磨人。昨天白日裏不曾下雨,晚上也是,哪來的泥巴沾鞋底?”

他看着夏波愕然的模樣,又是一笑。他拍了拍夏波的肩膀,手裏被碾碎的雜草紛紛揚揚,像是撕碎的紙張,語重心長道:“夏軍官還是太年輕,該學的可不少。”

他率先踏進房門,也不客氣,當即就抽了一根條凳坐下,瞧了眼桌上空空的茶壺,瞧了眼下屬。那人十分機靈,立即鞠了個躬去竈房燒水,他看着站在一旁的秦老爺子笑道:“老人家年歲不小,真是受罪,快坐下歇歇,歇歇。”

下屬已經去燒水,秦老爺子被綁得結結實實,現下就他和夏波。這話對誰說得,不言而喻。夏波也十分自覺,秦老爺子看了看兩人,吃不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試探地坐下身,但凡金城面色有些不對,他就立馬起身,可等到他屁股坐實了,對方仍是慈眉善目的模樣。

“我們聊聊?”他伸出手,扯出秦老爺子嘴裏的布,扔在地上踩上去碾了碾。又瞧了眼聚在門外的村民,提議道:“散了吧。”

村民面面相觑,躊躇之意十分明顯,就是沒一個人行動。秦老爺子眼皮一跳,看着金城逐漸沉下來的臉色,立馬道:“散了,杵在這兒沒活是吧?”

縱是金城當着衆人的面打死了三個人,一時的懼怕到底比不過日積月累的秦老爺子,他一發話,衆人紛紛散作鳥獸,有幾個人不死心的也不過是一步三回頭,看着秦老爺子越發青鐵的面色,也加快了腳步。

一夥子人,一下便幹幹淨淨,就連屋子裏的光線都亮堂了幾分。秦老爺子又看了眼一直沒吭聲的秦奶奶,想到之前秦望舒說的話,有些不是滋味,但到底是相伴過了幾十年的人,他聲音緩和了些道:“你先進屋去。”

秦奶奶認得清形式,這次沒觸黴頭,乖乖進了屋,就連帶上門的動作都是極清,生怕驚擾了金城不快。

“秦作家先前說的話,是真的嗎?”

秦老爺子見金城說談談,似乎真就是談談,面上的警惕也松了些。他想起那些話,一時間竟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是不知情的,真要說起來也不過是今日才真相大白,而那些随着他爺爺進棺材板的東西,真假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的躊躇被金城看在眼裏,金城安慰道:“我只是好奇,所以才求證村長您的。”

“我不知道。”秦老爺子猶豫了幾番,最後還是決定說實話。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彌補,他沒有金城精明,但凡被對方發現其中的漏洞都後果不堪設想,還不如說實話。“秦作家那些,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金城不意外,又接着道:“我之前聽秦作家說,村子裏鬧鬼,是山神帶走了我女兒,老人家知道這回事嗎?”

秦老爺子打了一個寒顫,他慣是欺軟怕硬的。秦望舒先前對他客客氣氣,他便倚老賣老,如今來了個硬骨頭的金城,他不但沒啃下反而崩了牙,原本聽秦望舒的話以為這事算是揭過了,沒想到竟是又被提及,他一時間除了害怕竟想不到其他。

他腦中空白了一瞬,也可能是好一會兒,許久才找到自己聲音道:“我不知道,只是村子裏一代代傳下來的。”

他聲音嘶啞得厲害,半截身子已經邁入棺材的年紀,看着有些可憐。他看着不知被金城何時放在桌面上的槍,忍着牙齒不磕碰道:“村子裏世代供奉山神,山神保佑村子風調雨順,豐衣足食,再多的不清楚了。”

他說完就要低下頭,被冰冷的槍管擋住。他順着下巴上的槍,慢慢擡起,看着猶帶笑意的金城,密密的恐懼襲上心頭。還不等對方發問,大聲道:“你女兒、女兒是被山神抓走的,來那天都抓走了,他知道——他知道!”

他突然對上夏波,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睜大的眼裏滿是血絲,神色害怕又癫狂。金城點了點頭,手指勾在了扳機上,問道:“他說得對嗎?”

“應該是。”夏波知道金城問得是自己,這事騙不了人,他和秦望舒在村中打探得太過明顯,怎麽都繞不開秦老爺子這個知情人。他想了想又補充道:“當晚是張雪看見了山神的手,害怕地推開了金小姐,晚上銅牛奏樂。秦老爺子說村中銅牛已有百年未曾奏樂了,我們是貴客,可第二天知道我們丢了人,便說山神盯上我們了。”

他看了眼秦老爺子,在對方驚懼的神色裏緩緩道:“老爺子當時說的是:‘人要活,得吃飯;山神要活,得吃人。’之後張雪,蔡明就接連失蹤,但我事先也打聽出山神似乎靠氣味辨人,村子裏應該有東西讓山神區別村子裏的人和外人,所以秦家村這麽久以來,才相安無事。”

他話說得九分真,一分假,算是深得秦望舒真傳。金城順着他和秦望舒的話想了想,沒發現漏洞,但一閃而過的靈光卻讓他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可閉上眼睛細想時,卻怎麽都抓不住。

他弓起手指,敲了敲桌板。這是秦望舒常有的動作,但她敲得每次都是中指骨節,可連帶着食指也會曲着,若不仔細看,根本辨不清是哪根手指,而現在,金城也一樣。

夏波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這個習慣倒也說不上少見,以往沒太在意,現在仔細想來卻覺得有些刻意。他知道一些人在思考問題時難免會有些小動作,可秦望舒不同,她一早便知道了,與自己那些共享的信息現在看來也不過都是些托詞,可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不需要思考。

正當他神游天際時,緊關着的大門突然打開,秦奶奶被推了出來,後面緊跟着的是架着匕首的秦望舒。她看見金城和他一點也不吃驚,甚至心情頗好的打了個招呼,一點也不見外道:“有水嗎?我渴了。”

金城轉了下桌面上的碗,幹幹淨淨。又往竈房看了眼,提醒道:“怕是要一會兒,水還未燒開。”

金城視線落在她沾了灰的肩頭上,好奇道:“秦作家,怎麽就出來了?按照我估計,以為要到晚上呢。”

兩人間張弓拔劍的氣氛像是消失了,她擡腳勾了一根條凳到身邊,按着秦奶奶坐下,自己倒是站得筆直,若是忽略手中的匕首,倒像是貼心的孫女。

“本不想出來的,畢竟夜裏黑,好跑路,但金會長既然能上來想必下面也埋伏了不少人,左右都是跑不掉,還不如做個飽死鬼,條件嘛,談談就有了。”

金城翹了下嘴,指着秦望舒道:“我可是太喜歡秦作家這聰明勁了,當我女兒,虧待不了你,反正依瑾也死了,日後金家都是你的。”

第 56 章 章

第 56 章

幾分鐘後,兩人從跳樓機上下來了。

姜瑞玉臉色煞白,這次是真老實了,跳樓機比過山車恐怖多了,下降的時候想叫都叫不出來。

小飛把水遞給他,姜瑞玉喝了一口感覺好多了。

兩人剛坐下喘口氣,周冰就說話了,“小飛,你剛剛不是還說餓嗎,我帶你去吃飯吧。”

“那姐姐哥哥呢?”

林絢頓時反應過來,“你們去吃吧,我們就不用了,還不餓。”

周冰拉着小飛走了,沒走兩步,小孩回頭朝他們揮手道別。

林絢也擡起手來,還沒揮手就感覺有些不對勁。看向自己的手,她的右手正和姜瑞玉的左手十指相扣。

當時姜瑞玉反手虛握她的手的時候,跳樓機已經開始上升了,林絢還沒回過神失重感就侵襲了身體。

大概是太害怕了,這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扣上的。

可能是因為天氣熱,他的手也很熱。

林絢趕緊松開了,兩人都有些尴尬。

她擦擦手心細密的汗,眼睛看向別處,“咳,這個跳樓機還挺吓人的哈,我手都出汗了。”

姜瑞玉也收回手,他耳朵紅紅的,“不好意思啊,我剛剛可能太緊張了,所以才——”

“沒事沒事,我理解。”

然後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之後兩人非常尴尬地又玩了幾個項目,一直到下午三四點才回家。

“喂?今天的約會怎麽樣,你們兩個有什麽進展嗎?”

晚上,段秋剛吃完飯就想起了姜瑞玉的事,趕緊打電話八卦一下。

“今天,有點,微妙。”姜瑞玉坐在書桌前,撐着下巴,回想今天的過程。

“微妙?”

“我們,好像牽手了。”他很嚴謹的加上了‘好像’兩字。

“什麽叫好像牽手了?”段秋非常疑惑。

“那些游樂設施還是挺吓人的,莫名其妙就牽上了。其實也不算牽手吧?”

“算啊,怎麽不算?重要的是,她當時是什麽反應?”

“尴尬呗,然後我們就尴尬了一天。”

聽到這,段秋苦了臉,這跟他預想的不一樣啊。

林絢家,此時林絢站在打開的冰箱前,其實是想拿水果吃的,現在卻盯着伸出的右手發呆。

手機震動,又是謝琳。

林絢回過神來,接通了電話,“你怎麽老是晚上打電話。”

“我怕你白天忙啊。”

“好吧,什麽事?”林絢也沒拿水果,直接關上了冰箱門。

“我想補辦一次生日,上次那個情況也沒辦成。”

“行啊,什麽時候?”

“就明晚吧,明天我爸媽都不在家。”

“對了,你現在還跟爸媽一起住,之前那個房子呢?”

“空着呗。”

“行吧,那你這次不會還像之前那樣邀請一堆不熟的人吧?”

“那當然不會了,邀請幾個好朋友就行了。像你,還有張強,還有……段秋。”說到最後兩個字,謝琳聲音突然小了點。

“哦~還有段秋啊,你離開他家後,你倆聯系多嗎?”

“不多,幾乎就沒聯系,也沒見過面。”她的語氣明顯失落了。

林絢不解,段秋不是也喜歡謝琳嗎?怎麽不主動聯系?

想說點什麽,又咽下去了,段秋也沒說過他喜歡謝琳這事可以随便說。

算了,她不是個大嘴巴的人。

“你其實可以主動一點。”

“我不好意思嘛,我怕被拒絕。”

“哎呀,他不會拒絕你的!”

“為什麽?”

雖然不是個大嘴巴的人,但架不住她嘴快,林絢趕緊找補,“因為……我覺得段秋是個比較顧及情面的人,我的意思是他可能不會直接出口拒絕,嗯。”

“明天再說吧,還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參加我的生日呢。”

五餅和來福兩只貓跑到林絢腳邊喵喵叫,她這才想起來還沒喂貓。

“他會去的。我先挂了,忘了喂貓。”

“好,那我補過生日這事你跟張強說吧,你們記得來啊,拜拜。”

“拜拜。”

看着兩只豬咪埋進盆裏直接開造,林絢又掏出手機。

段秋正給姜瑞玉傳授經驗呢,林絢的電話彈了進來。

“诶,鎮長給我打電話了,你等會兒啊。”

“她怎麽又給你打電話?”

诶?姜瑞玉感覺自己好像想起了什麽事情。

段秋沒回,直接挂了,接通林絢的電話。

“林鎮長有何貴幹?”

林絢想了想,她能直接說謝琳也喜歡他嗎?好像不能。但這倆人現在看來也算是兩情相悅吧,她有點糾結。

“我記得你上次說你喜歡謝琳?”

段秋皺眉,開始回憶,“有,嗎?好像是說過,怎麽了?”

“那你有沒有覺得謝琳對你?”

“沒有,你到底想說什麽?”

“其實我覺得謝琳,有可能,對你有點好感,我猜的啊。所以我能跟她說你也喜歡她嗎,你倆的感情也能進展的快一點?”她不确定地說道。

沒想到段秋反應很大,這畢竟是他随口編的,“不行!絕對不行!你跟謝琳說,我就跟張強說。”

“好好好,我不說。可是為什麽呢?”

她覺得段秋也不像是個扭捏的人。

“我不好意思,我害羞,反正你不能說。”

“好吧,那你也不能跟張強說。”

“說起張強……”段秋想起姜瑞玉跟他說他倆今天很尴尬的事,“你到底喜不喜歡他?你不會在釣魚吧?”

“什麽釣魚啊,我沒有。”

“那你到底對他什麽感覺?”

“說實話嗎?”

“嗯,你說吧,我嘴巴很嚴,不會跟他說的。”

“說實話,我不知道。”林絢的語氣有些萎靡。

“這怎麽會不知道呢,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啊。”段秋想不通。

“可我就是不知道啊。”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沒談過戀愛?”段秋問得一針見血。

“确實……沒有,但這有什麽關系嗎?”

“當然有了,你可能是不确定到底怎樣才是喜歡一個人。照我這個局外人看,我覺得你是喜歡他的。”

“我——”

段秋打斷了她,“你也別急着反駁,我現在也算是你的朋友吧,你對我跟對他是一種感情嗎?”

“這能一樣嗎?”姜瑞玉是她在困境中遇到的希望,就算在她心裏特殊一點,也是正常的。

“怎麽不一樣了,就算不拿我舉例,那你想想你其他的異性朋友。”

林絢現實中也有異性朋友,但那都是非常普通的朋友,來往也不密切,哪能跟姜瑞玉比?

說來說去,其實在林絢心裏,姜瑞玉就是不一樣。

“你倆天天待在一起,就快成連體嬰兒了,日久生情很正常吧?”

“天天待在一起怎麽了?那都是工作需要啊。”林絢繼續嘴硬。

“得,我聽出來了,你就是拿他當朋友兼同事呗?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給他介紹個女朋友,我認識的女孩還挺多的。”

“诶,別,你等會兒。”林絢這下慌了。

“怎麽?你這人怎麽這麽別扭,你之前說你不知道,現在還不知道。你是不是覺得男女之間只能有至死不渝的愛情,而這個分量太重了,你承受不起?可兩個人之間怎麽可能一下子直接到愛情的地步。他現在就是喜歡你,在我看來,你也喜歡他。這甚至都不是起步階段,你倆還沒起步呢,不會那麽有負擔。就像你喜歡你家貓一樣,就像你看到一個喜歡的餐具。”

林絢沉默了一會兒,“你說的好像有一點點道理。”

“想确認喜不喜歡一個人很簡單啊,你想象一下你能不能接受他身邊出現別的伴侶。”

段秋的手機又震動了,“你慢慢想吧,我挂了,有人打電話。”

林絢沒回應,她還在想剛剛段秋說的話。

好吧,她不能接受。

段秋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清了清嗓子,接通。

“喂?這麽晚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段秋,我要補辦生日,你能來嗎?”

“什麽時候?”

“就明晚,在我家。不是上次那個家。”

“嗯……”段秋假裝猶豫,實際上他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假裝猶豫,“應該有空,我明晚沒什麽事。”

“好,也不用帶禮物。”

“嗯。”

“那我,挂了?”謝琳試探道。

“明晚見。”

段秋剛挂電話,手機又響了。

“這電話還斷不了了。”他嘴巴都說幹了。

“你怎麽跟林絢打這麽久電話?”姜瑞玉問道。

“沒有,我倆說了兩句話就挂了,還有別人給我打電話來着。她說游樂園很好玩,她朋友也想去,但票都沒了,問我有沒有多餘的票。”段秋随便編了個理由。

“這樣啊。我想起一件事。”

“什麽?”

“但你得快速回答我。”

“行,快問快答嘛。”

“你上次跟我說你要說實話,到底是什麽實話?”這事兒他差點忘了,段秋說林絢給自己打電話,他才想起來。

段秋:“……”

“不是說快問快答嗎,說啊。”

“你說什麽呢,我聽不懂,忘了。”他選擇裝傻,“我最近工作壓力很大,記性不太好。哎呀,頭又開始痛了,我先挂了啊。”

“別,挂。”段秋能有什麽工作壓力,天天摸魚。本來也沒有特別想知道,但段秋一直在找借口逃避,所以他現在很想知道。

“我這邊……信號……不好……”段秋刻意放慢語調,手機也慢慢拿遠。

“你就算現在挂了 ,我們也不可能不見面。”

“好吧,我可以說,但你要假裝不知道。”

段秋妥協了,這算什麽,諜中諜?

第 55 章 黎行,失憶了!?

第55章 黎行,失憶了!?

季夏正在門前,用鐵鍬鏟雪往路兩側堆方便行走,老道士聲音傳回道觀,辨別是從後門河道方向傳來,立馬扔下鐵鍬穿過院子。

雪下了一夜,後門山上白茫茫一片足到腳踝高,一腳踩上去嘎吱嘎吱。

老道士該不會掉進河裏了吧。

揣着這種想法,季夏步子跨地越來越大試圖跑起來,然而沒兩步就被雪絆倒趴在地上。他忙爬起來,随便拍兩下繼續往前,順着河道一路往北,都快走出青陽山了才發現老道士身影。

人好端端站在河邊沒掉下去,瞧見他來,手持木棍戳向河面凸起的鼓包。

“怎麽跑這兒來了?”

季夏頂風往老道士身邊走,空中忽然飄來幾絲熟悉的味道,他突然停下,定睛去看老道士指出去的木棍。

“我來看看河面凍地咋樣,就發現這兒躺着個人,腦袋還破了洞。你看,流出的血都快凍成冰棱子了。”老道士三兩句解釋完前因後果,道:“你力氣大,幫幫忙把他弄過來,再這樣下去就沒救了……季夏?”

河面上的人以一種扭曲的姿勢仰躺着,血流滿臉模糊了五官,季夏仍能一眼認出——是黎行。

他踉跄後退兩步栽倒雪地裏,狠狠抓了手雪。

閉眼緩了一陣,勉強站穩後拖動灌了鉛的雙腿踩到冰面上,走過去拉住人手腕準備将他拉起。

黎行身上穿的并不多,觸及皮膚剎那就先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涼意。

老道士說得沒錯,再待在這兒最後只有給他收屍的份兒。季夏一度松手,搓熱手掌再握住,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将人從凍住的河面拉起來,冰面也即将随之崩塌。

季夏半托半抱着人上岸。

老道士趕緊取下身上的棉衣給人裹上,兩指撐開男人眼皮又摸了摸額頭,“得立馬帶回去。”

季夏拉過人手臂背到背上,颠兩下側過頭,這才看清他半白的頭發。

原來不是積雪落在發間。

可是黎行按照人類的算法還不到33,頭發怎麽會這麽快就白了?

季夏吃力地背着人往回走,偶爾停下歇口氣,冷氣一個勁吸進肺裏,心髒又開始隐隐作痛。

“沒事兒吧?”老道士旁邊時刻扶着,瞧他臉都白了,心再次緊緊揪起。

以往一棵樹都能獨自拖回道觀的人,現在背個人三兩步就要歇一下,可想他的身體衰敗到何種程度。

“我回道觀拿板車來。”

“不用。”季夏将快要滑下去的人又往上颠兩下,“馬上就要到了。”

說的“馬上”,真正抵達已經是半小時後。

背回道觀,季夏将人放自己房間,由老道士給他檢查傷勢。

“不太樂觀啊。”老道士輕撚白須嘆道:“左腿、左手都骨折了,腹部被刺穿,腦袋更是破了個洞,還能活着已經是個奇跡。”

季夏到廚房燒了鍋熱水。給他擦拭臉上的污血,越聽老道士說的,毛巾攥地越緊,眉眼無意識擰起問:“現在怎麽辦?”

“大雪封山,這會兒要從外面叫醫生,難。”老道士仔細确認骨折的程度,扭頭道:“去我房間把桌子下的藥箱拿來,能治到什麽程度先治。再燒點熱水,還有毛巾都得消消毒。”

季夏垂着腦袋應聲。

拿來藥箱就又去廚房燒水,望着竈膛裏蹿升的火舌,眼前再次顯現血流滿臉的黎行,和他一點點失去溫度的手。

這兩個月,黎行一次電話都沒給他打過,季夏以為他們再不會見面。沒想到,還能有重逢的一天,更沒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重逢。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季夏端着消完毒的毛巾和熱水過去,老道士已經固定好骨折的手和腿,接下來就是重頭的腹部和腦袋。

“把他衣服脫了。”老道士點上老式油燈,将刀片放火上烘烤一陣遞給季夏。

貼身襯衣已經和傷口黏連在一起,需要一點點用刀劈開。季夏接過打磨光滑的刀片,每割開一個小口都要停下來看看昏迷不醒的人。

“放心撕,他沒那麽容易醒。”老道士道。

季夏立即收回視線,盡量不扯到傷口,劈開附近布料,左腹上端已然發黑。他又用毛巾輕輕擦拭周圍血跡,最後露出一個形狀猙獰可怖的創傷面。

“估計是從山上掉下來的,插到樹枝了。”老道士看一眼就知道創傷大概是怎麽形成的。

“山上掉下來的?”季夏發出疑惑。

黎行怎麽會突然來青陽山?牧哥不可能會告訴他自己的位置,而且,“昨晚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不一定是從咱們這座山,北面不是還有座山頭麽,掉下山崖摔進河裏順流到這兒也不是沒可能。”藥箱裏頂多一些治跌打損傷的藥,這些對傷口都過于刺激,老道士沒法只得在清理完表層創傷後,先将傷口縫起來。

“沒有麻沸散,你看着點,一旦人醒了敲昏。”

關于這點,老道士完全多慮。

縫合完腹部的傷口又馬不停蹄處理腦袋上的傷,人愣是一點蘇醒的跡象都沒有,要不是縫合過程中能感受到他無意識的痙攣,差點以為帶回來一具屍體。

老道士已經很久沒這麽累過了,堪堪将這具破破爛爛的身體處理好,已至深夜。

他松口氣,捶捶腰背,“接下來還會發熱,辛苦你照看一下,到時候給他降降溫。”

“我知道了,鍋裏煮了飯,吃完去歇着吧。”

季夏送走勞累一整天的老道士,重新坐回床前,目光再次掃向黎行那頭白發,手伸出去輕輕落下。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好端端地,怎麽從山上摔下來了?頭發……又怎麽白了。”季夏有太多想問的,問到最後抱回那只手側過身,“信看了吧,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等雪融了,我便叫人上山。”

“等”這個字實在不是什麽好字。

季夏前腳說完,半夜就又下了一場驟雪。

冷意伺機灌進屋內,他起身關上門,又到櫃子裏搬出兩床厚實的被褥。

壓到人脖間,一摸臉格外燙人。

季夏立馬要去喊老道士,回想他先前的叮囑,生生收回跨出去的那一步,冷靜地端來涼水,浸濕毛巾後再擠幹,避開傷口搭在人額間,雙手搓了雪放人臉頰降溫。

一晚上循環往複不下三十次,季夏兩只手凍得通紅,直至天亮,好不容易降點溫度。

季夏脫力坐回床前矮凳上,一天一夜未合眼,身體有些吃不消了,直接趴床邊睡過去。

天亮後,老道士過來查看男人傷勢,将他送回墓室。

兩人一個賽一個的能睡。

季夏此後連續一星期陷入沉睡,男人更是到現在都沒醒過。

“傷口恢複得還不錯,身體也算健康,怎麽就是不醒呢?”這一星期裏,老道士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這件事。他完全有理由猜測:“該不會存了死志吧!”

他沒從男人身上看到任何求生欲,也就是說,他本來是想自殺的!?

“好死不如賴活着啊,有什麽事不能解決,非得走到這一步?”老道士不時嘆氣。

這樣勸了一天,人依舊老樣子。

“怎麽辦喲!等雪融開,還得好幾天。”老道士越來越急躁。

山上基本沒什麽藥,他的縫合技術也僅局限于能縫衣裳。到時候拆線又是個麻煩事。

要是人死在道觀,他這間小小的道觀就算毀了。

“季夏,不然你去說說。”老道士哭喪着臉解釋:“我就一糟老頭子,人家連續聽了一星期難免生氣。”

“他敢嫌棄!”

“他不敢。”老道士肉眼可見地開心季夏無條件的圍護,跟着話音一轉,“但老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先試試。”

“好吧。”

季夏再次坐到床邊,望着遲遲不願醒來的人,嘆口氣伸進被子裏握住他的手,“黎行,是我季夏。你已經睡了9天,也該醒一醒了。”

人毫無所動。

季夏握他的手力道慢慢加重,恍惚想起從前看過的一本童話書,王子親吻了沉睡在水晶棺中的公主,公主最終得以醒來。

這個設定放在他們身上多少有些奇怪。

他不是王子,黎行也不是公主,但如果這樣能讓他醒……

“最後一次了。”

季夏微微彎腰,低頭落在那張幹裂的嘴唇上,握住的手很輕地動了一下。

一觸即離。季夏回頭去看那只手,五指向上彎曲似要與他十指相扣。同時,沉重的呼吸湧入耳中。

季夏掉幀般一幅一幅把頭轉回來。

緊閉的睫毛輕顫,人緩緩睜開眼,目光逐漸聚焦,先好奇地環視四周環境,目光一點點拉回,再将注意力放到眼前人臉上。

眼中沒有愛意,只有疑惑不解和對生人的戒備。

黎行扯開破拉風箱似的嗓子,輕聲問:“這是哪兒?你是誰?”

季夏愣怔兩秒,四肢血液都在無盡逆流,他指着自己反問:“你,不認識我了?”

“我該,認識你麽。”黎行愈發小心。

那副害怕謹慎的神情,不像是裝的。

“磕到腦袋失憶了。”季夏喃喃一句,用力掐着掌心,最終搖頭。

“不,我們……不認識。”

第 67 章 不安天命

緋靥從萬機山下來後,想也不想就直接往洛河鎮而去,如果未兮記起那些事?那是她最擔心的。當行到一半時卻剛好遇到一位故人。

緋靥看着面前三十左右面容姣好的女子一時竟忘了應該說些什麽,自上次一別恐怕已經快一千年了罷。倒是那女子雖然也有些錯愕但還是先開口說道“姐姐,好久不見。”

聽到姐姐兩字緋靥有些激動地問道“姐姐?你還叫我姐姐?你若認我這個姐姐當初就不該離開掬月軒。”

“當初我……”蘭珠急于想為自己辯解些什麽,但緋靥卻開口打斷了她的話,有些事各自立場不同怎麽說也無濟于事,她早就明白的。

“好了,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你的解釋。我只問你一句,未兮可到過洛河鎮?”

見蘭珠點頭緋靥更加着急地問道“那她都知道了?”

“沒有,我只是把當初散在月潭邊的記憶還給了她。”

“什麽?蘭珠,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聽到這裏緋靥更是氣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眼前這個妹妹,當初将軍出事後她讓水姬将未兮藏着洛河鎮也是因為這裏有蘭珠可以保護她,但現在她卻後悔了,明明知道蘭珠的性子卻還讓她知道了一切。

“姐姐,不論是不是劫那都是未兮自己的事,該是她的根本躲不過,否則她也不會再遇見他。”蘭珠此時也有些激動,她從前就一直不贊成緋靥的做法。

“他?誰?她遇見誰了?”

“東華,五百年前在月潭差點殺了她的東華。”

聽到這裏緋靥差點跌坐在地,但忽然又笑了起來:“所以,你把那段記憶還給她了,哈哈哈哈、這樣也好,讓她去恨他,是他差點殺了她,是他害死了她娘,是他害她娘錯過了去勸阻她爹的最好時機,是他讓她家破人亡,她該恨他的不是麽!”

看到緋靥這樣,蘭珠心裏越發難受,但還是忍不住說道“她不會恨他的,她什麽都不知道。”

緋靥仿佛才明白過來,怔怔地看着蘭珠“她現在在哪兒?”

“應該在離雲派。”見緋靥轉身欲走,蘭珠上前攔住她又說道“你打算怎麽辦?把當年的事全都告訴她麽?”

“蘭珠,你應該知道我這麽多年來帶着她退居遠島為的是什麽。我必須遵守水姬娘娘的遺囑,讓她平安快樂地長大。”

“所以你們就把這一切都讓幻連去承擔嗎?這樣對幻連太不公平了,他根本沒有理由這樣做的。”

“是他自己要求的,等将軍救出來後,我們會補償他的。”

“怎麽補償?你以為将軍會把未兮嫁給他麽?”

“蘭珠!”

“姐姐,你們為什麽總是要這樣去安排別人的人生呢?對未兮也是,對幻連也是。為什麽不能讓她們自己決定呢?這樣被欺騙被安排的人生真的是太糟糕了!”說完蘭珠有些不受控制的蹲下抱着頭大哭起來。

緋靥似乎也被感染了蹲下去拍着蘭珠的背說道“我知道你一直很苦,可這就是我們的命,女娲一族世代守護者的命。”

當初蘭珠與緋靥被選為預備聖女,年僅五歲的蘭珠就離開了父母與緋靥一起接受作為聖女的訓練。十七歲時她在月潭邊上救下了一個被妖怪打傷的書生,在提他療傷時兩人日久生情,最後與那書生私定終身。不料此事被長老們知道了将那書生與她一起投入月潭中,雖然後來她被緋靥偷偷救了起來,但那書生卻因此丢了性命,所以蘭珠一直憎恨着自己的命運,而現在面對同樣被安排左右着命運的未兮她實在無法坐視不管。

大概是哭累了蘭珠擡起臉來看着緋靥說道“姐姐,都告訴她吧,讓她自己做決定。是救将軍與天界為敵也好,是恨東華也好,都讓她自己決定吧。”

緋靥扶起蘭珠替她整理好有些淩亂的頭發,看着那雙滿含期待的眼睛許久之後緩緩說道“我知道了。”

說完兩人一起往離雲派趕去。

懷疑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