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番外

番外

姜瑞玉八年卧床,肌肉萎縮,林絢陪他複健了好久才恢複。

戀愛四年後,兩人步入婚姻。

都說婚姻是墳墓,他們好像不太一樣,只是偶爾有些争吵。

事業順利,加上丁克,一直到四五十歲還在吃喝玩樂。

可人生太短了。

林絢覺得自己只是多眨了幾次眼,莫名其妙就步入了九十歲。姜瑞玉在七年前離開了她,自然死亡,壽終正寝。

兩人都算長壽。

秋日的下午,今天天氣好,林絢坐在小區的涼亭裏,看遠處的孩子打羽毛球。

溫風吹過,昏昏欲睡。

“奶奶!”一個女孩叫醒了她。

“你孫女來啦。”旁邊經常和她一起讨論養花的老楊提醒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坐到她身邊的。

林絢擡眼看去,“小霜,你來了。”

時覺霜,時柯的孫女。

時柯一生都有愧于姜瑞玉,經常和他們來往。後來他老婆懷孕了,孩子還沒生出來就有了幹爸幹媽,再後來時覺霜又出生了,自然成了她孫女。

林絢也确實把她當親孫女對待。人老了,尤其是姜瑞玉離開了,格外孤獨。

“奶奶,我給您帶了一款游戲。”

“你這孩子,我都九十啦,眼睛都看不清了,玩什麽游戲。”

時覺霜只笑不語,從包裏掏出一個盒子,打開,是最新的全息眼鏡。

時代在進步,全息頭盔早就淘汰了,現在是更精密更輕便的全息眼鏡。

“全息眼鏡玩游戲不怕看不清!”

她不由分說地給林絢戴上。

一塊好像無邊無際的電子屏幕,上面只有一款游戲,熟悉的黃色圖标,簡單的名字。

小鎮模拟經營。

林絢擡手摘下眼鏡,“烏莫鎮?”

“對啊,裏面的bug我全修複了,聽說您跟爺爺就是因為這個游戲定情的?”

自從他們脫離了游戲世界就再也沒回去過。時柯有陰影,怎麽也不肯讓他們再進去。

想一想,已經過去快七十年了,當初她沒做好任何準備就離開了。

那游戲裏的世界呢?是停滞不前?還是照常運轉?

“可這是單機游戲,也沒有我玩的那個檔呀。”

時覺霜笑,“沒有我還會給您拿過來嗎?還能回顧游戲歷史呢!”

“什麽意思?我能在裏面看見你爺爺?”

“嗯!我們回家吧,這裏太吵了,不夠沉浸。”

“你這孩子,走走走。”林絢站起來,拐杖都不用了。

躺在床上,全身放松,林絢猶豫了好久才點開游戲,她有些緊張,還有些害怕。

有存檔,還有時間可以選擇。

她先是點了繼續游戲。

林絢從沙發上坐起來,陌生又熟悉的家,旁邊兩只小貓相互依偎,盤在一起。

“五餅,來福,過來。”

但它們好像睡得太死了,緊閉着眼睛。

這時,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她去開門,是段秋。

林絢笑了,“好久不見。”

“您是誰啊,林絢呢?張強不見了!”

“我就是林——”她突然低頭看自己,并沒有變回年輕的樣子。

她想起了陳游。

暫停游戲,退出。

是的,游戲靜止在了七十年前的那一天。

姜瑞玉從游戲世界消失,她也變老了,她總不能說林絢也消失了,這些都沒法解釋。她不能讓段秋知道這是在游戲裏,一旦npc察覺異常,開始覺得游戲世界不正常,他們就不能控制自己了。

段秋,謝琳……

算了,不去想那些,她不繼續游戲了。

回顧游戲,第一天。

回顧游戲是上帝視角,沒有實體。

林絢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被困的第一天,年輕的林絢看起來只有迷茫。

可她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這裏的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她改變不了,只能看着。

去看看姜瑞玉吧,他說過,今天是他發生改變的第一天。

一轉念,林絢就看到了在甜品店忙碌的姜瑞玉。

他看起來呆滞,木讷,像一個正兒八經的npc。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副木偶般的身體裏此時有一個靈魂正想着如何沖破牢籠。

游戲裏九十六年,三萬五千天。同一天,他過了三萬五千次。

林絢深吸一口氣,不看這些了。

*

回顧游戲,随便點了一天。

窗外是濃重的節日氣氛,陶藝店裏,姜瑞玉正伏在桌子上寫着什麽,旁邊是一面心願牆。

她想起來了,是元宵燈會那天。

年輕的林絢悄悄走到姜瑞玉旁邊,想偷偷看他寫了什麽。

“你幹什麽?偷看別人心願。”姜瑞玉反手捂住自己的便利貼。

“哦,你在寫願望啊,那我不看了。”

林絢看着自己這副樣子,她記得她當時心裏是很想看的。

姜瑞玉擡手将自己的願望貼在了最高的位置。

“切,不看就不看,神神秘秘的。”

林絢擡眉,還是要看的。

心念一轉,她看到了那張貼在最高處的便利貼。

字跡很漂亮,那張淺黃色的便簽紙上寫着“希望林絢快點開心起來。”

林絢頭疼了,她當時因為什麽事不開心來着?年紀大了,記憶力太差。

哦,她想起來了,是陸洋那個案子,案子結束後她一度很低迷。

林絢不止一次問過姜瑞玉到底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但他怎麽都說不上來,他自己也不知道。

現在看來,姜瑞玉暗戀她很久嘛。

*

回顧游戲,林絢又随便選了一天。

耳邊是煙花炸開,還有海浪拍上岸的聲音。

林絢看向天空中絢爛的煙花,竟然是她和姜瑞玉在一起那天。

一對男女坐在海灘的朽木上,四目相對,男生親在女生的唇角。

林絢都有點不好意思看了,那個時候他們這麽純情嗎?

年輕的林絢紅着臉走向沙灘,姜瑞玉還坐在那裏,耳朵通紅。

他表情呆呆的,抿了下唇。

林絢看着他的笑臉,他終于反應過來了。

“她也喜歡我。”

姜瑞玉追上她。

藍調時刻,兩個人站在蔚藍冰涼的海裏。

姜瑞玉不敢看對面的人,只能低頭看着她的手。

“到底什麽關系啊?”他小心翼翼地問。

牽手,親吻,對視。

*

林絢有些看不清了,視線模糊,她摘下了眼鏡。

眼淚如決堤,順着眼角流到發絲裏。

拿着眼鏡走出卧室。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覺霜看到奶奶抹眼淚的動作,絲毫沒有不安。

“怎麽樣?喜歡嗎?”

“謝謝。”

她很喜歡。

第 68 章 章

第 68 章

那人抓着林絢的手,溫熱的眼淚流進她的指縫。

林絢終于看清了她是誰。

“穆遙?”

穆遙是她最好的朋友。

“快叫醫生,她醒了!”

林絢好累,眼皮直往下掉。

再醒來時,她看見光透過窗簾照進病房,現在好像是白天。

穆遙坐在床邊握着她的手睡着了。

林絢感覺自己嘴巴幹得厲害,看見病床邊的水杯,她小心地抽出手。

穆遙醒了,剛睡醒懵了一瞬間,看到林絢睜着眼睛看她,穆遙湊近她。

“林絢……”她只叫了名字,’哇‘的一聲眼淚就流下來了。

林絢趕緊看看周圍,幸虧住的是單人病房。

“別哭了,我想喝水。”她嗓子啞得厲害。

“哦哦,水。”穆遙趕緊站起來給她倒水。

林絢坐起來,接過水杯,一口氣喝了大半杯。

她看着穆遙坐下來,努力接受現在的情況,“我回來了?”

“你昏迷了兩個月。”她眼睛憋得通紅。

“兩個月?”不是兩年嗎?

“嗯,醫生說你什麽事都沒有,但就是醒不了,急死我了。”穆遙再也忍不住了,眼淚直往下流。

“別哭了,我這不醒了嗎。”林絢擡手擦掉她的眼淚。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林絢看着白色的被子,兩個月,她竟然只昏迷了兩個月。

游戲裏過一年,現實過一個月。

也就是說姜瑞玉其實在游戲裏待了九十多年。

“姜瑞玉呢?”

“誰,誰?”

“對,我知道他家地址,他家地址……”林絢努力回想,可她現在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我得找姜瑞玉。”

她有些發抖,支着身子坐起來。

病房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開了,“你怎麽知道姜瑞玉?”

林絢看向說話的人,一個陌生男人。

“時柯,你來了。”

“他是誰?”林絢問道。

“這就說來話長了。”

兩個月前,穆遙在林絢家發現了昏迷的她,當時林絢還帶着全息頭盔。怎麽都不醒,穆遙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

到了醫院,檢查了林絢的各項指标,一切正常,醫生說她可能是勞累過度睡着了而已。

一天,兩天,一周,兩周過去了,林絢還是不醒。

穆遙徹底急了,她想起見到林絢時她頭上帶了游戲頭盔,又想起多年前全息頭盔剛風靡時,就有人因為游戲bug加上頭盔bug被困在游戲世界裏将近一天。

雖然現在的全息頭盔已經相當完善,但她不想放過這種可能。

林絢的全息頭盔裏只有一款游戲,她聽都沒聽過,搜也搜不到,更深信了這種可能。

最後穆遙在林絢的浏覽記錄裏翻到了這個游戲的帖子,竟然是八年前有人發在論壇上的鏈接。穆遙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聯系上了發鏈接的樓主。

就是時柯。

時柯見到林絢,得知她昏迷前一直在玩自己八年前開發的一款游戲,陷入了沉思。

他不是沒聽過那個因為bug被困在游戲世界一天的新聞。

當年他上大學的時候一時興起開發了一款小游戲,自己編程自己設計,找了很多人測試,其中一個朋友在網吧玩這款游戲時昏迷了。

時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個新聞,但八年前全息頭盔也已經夠完善了,別人都沒事,就姜瑞玉出事了。

時柯當時年紀小,不敢再深想,那款游戲後續也沒有問世。

誰知道這一昏迷就是八年。醫生說他什麽事都沒有,查不出任何原因,就是醒不了。

現在看到林絢一模一樣的情況,時柯慌了。

林絢的全息頭盔拿去檢驗,時柯翻出當年的游戲程序,一遍遍的找bug在哪。

當年那條新聞,就是修複了bug之後人才出來的。

可是他找不到啊。

并不是他學藝不精,畢業之後他一直從事相關行業,這樣一個不成熟的小游戲,按理說有bug他很快就能找到。

全息頭盔的檢驗結果是正常,游戲bug他也找不出來。

林絢就這樣昏迷了兩個月。

期間,時柯找到了姜瑞玉長住的醫院。

他已經好幾年沒來看過姜瑞玉了,他還靜止在那裏。

姜瑞玉和林絢的狀況一樣,不可能是巧合,時柯開始堅信這一點。

這段時間來,他一有空就找bug到底在哪,看了一千遍一萬遍。

最後在林絢醒來的兩個小時前找到了,他确信那個地方本來是對的,他眼睜睜看着它變了。時柯改回了正确的代碼。

林絢醒了。

*

“你就是姜瑞玉那個同學?”林絢聽完後問時柯。

“嗯,你怎麽知道他?”

“他就在游戲裏,現實一個月,游戲一年。你自己算算他在裏面待了多久吧。”林絢撇過頭不再看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可是,”時柯低下頭,聲音哽咽,“可是他,還沒醒。”

“你說什麽?”林絢重新看向他,任由眼淚模糊眼睛。

“姜瑞玉沒醒。”

林絢拔掉手背上的針,光腳踩在地上,“我要去找他。”

“林絢,你剛醒,需要休息。”穆遙強行把她攔下來。

“他不在這座城市,你怎麽去找他,你休息兩天,身體好些我再帶你去。”時柯努力平複自己的語氣。

林絢看看穆遙,又看看時柯,“好。”

晚上,林絢醒了。她又不是不知道姜瑞玉在哪座城市,不就是s市嗎,而且能讓一個人躺八年的醫院沒幾家。

她自己也能找。

穆遙睡在陪護床上,林絢蹑手蹑腳地下了床。現在是春天,晚上很冷,她身上只有一身病號服,只好将穆遙的外套穿在自己身上,連鞋都是穆遙的。

林絢朝着熟睡的穆遙雙手合十——相信你一定不會怪我的。

戴上帽子,做好僞裝,林絢很輕松地溜出了醫院。

她現在得先回家,拿錢和身份證,買機票去找姜瑞玉。

從穆遙外套裏掏出了錢包,打車回家。

順利回家,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家密碼,流暢的電子音響起,門開了。

找到自己的錢包手機,出門,打車去機場,直接買票,連夜飛s市。

下了飛機,林絢随便逮了一個路人問s市有名的醫院。

一直到清晨,林絢還輾轉在各大醫院。

坐在出租車上,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街景,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讨厭你,姜瑞玉。”她小聲嘟囔。

車停下來,林絢付了錢趕緊下車。

“希望是這個醫院,希望是這個醫院。”她一邊快走一邊默念。

還真是這個醫院,她找到姜瑞玉了。

路過一間間病房的時候,林絢的心髒砰砰跳,腿也軟了。

直到打開值班護士說的那間病房門,她的呼吸都停了。

晨光從窗戶洩進病房,照得他好像一個透明人。

林絢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發抖的手覆上他涼涼的手背。

病床上的他跟游戲裏的他瘦了兩圈不止。

“姜瑞玉?”她小聲叫他的名字。

“不是說你來找我嗎,我找你也就算了,你起碼得是醒着的吧?”

“姜瑞玉?”她聲音慢慢變大,一連喊了四五遍,眼淚擠出眼眶。

可病床上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诶诶,這位小姐,你是誰啊?”

林絢一邊擦眼淚一邊回頭,一位看起來五十多歲的護士走進來。

“啊?”

“你怎麽在這,你是誰?”

“我是,他女朋友。”林絢止住了眼淚,指着病床上的姜瑞玉說道。

“女朋友?我照顧他起碼兩年了,怎麽沒見過你?”

“額……”林絢卡殼了,“反正我是他女朋友,真的。”

“好吧,看你的樣子也不像壞人。”護士走近林絢。

“那他醒過嗎?”

“醒?他在這都躺了八年了。”

“沒醒過啊……”林絢垂下頭,又要哭了。

“姑娘,我勸你還是放棄他吧,何必單戀一枝草呢,浪費青春。”

“我不會跟他分手的。”林絢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拉着他的手。

“你是看他長得帥,舍不得吧?他能維持現在這個樣子,全靠我們照顧,還有他爸肯砸錢。你看那些躺了十年八年的植物人,哪個不是死氣沉沉的。不過再過個幾年有錢也得垮。”

“他會醒的。”

護士阿姨聳肩,捏着擰幹的濕毛巾給姜瑞玉擦臉。

林絢的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穆遙。

完了。

“喂?”

“林絢!你要死啊,你人呢?我鞋呢?衣服呢?”

“我說了你別生氣,我在s市,你的鞋衣服,還有錢包,都在我這。”

“……”

“喂?”林絢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聽到穆遙說話。

“我已經死了一會兒了。你不是答應了嗎,休息兩天再說。”

“我找不到他睡不着。”林絢實話實說。

“不是,這姜瑞玉到底是誰啊?那你現在找到了嗎?”

“找到了。”

“你發個地址給我,我去找你。”

“你別折騰了,我現在挺好的,錢也帶夠了。”

“你晚上睡哪?”

“睡附近的酒店啊。我覺得他這兩天就能醒,我都醒了他不可能不醒。”

穆遙嘆口氣,“行,那你照顧好自己啊。”

她嘴上這麽答應着,第二天上午,穆遙和時柯就出現在了姜瑞玉的病房。

此時林絢正看着姜瑞玉發呆,他一定能醒,也許就在下一秒。

“原來姜瑞玉長這樣啊,怪不得你找不到他睡不着。”

林絢被吓一跳,驚訝地看着站在床尾的穆遙,“你不是說不來嗎?”

“你答應的你也沒做到啊。”

林絢看見了旁邊的時柯,本來沒想搭理他,但突然想起了什麽。

“時柯,如果我說不止我和他被困在游戲裏了呢?”

“什麽意思,還有誰?”

“方逢春,我只知道她的名字。”

“方逢春是誰?”

“你不認識?”

“我不認識,但也有可能是跟你一樣通過其他方式玩了這個游戲,我回去查一查吧。”

“嗯,那你查到跟我說。”

*

一周後,林絢風塵仆仆地趕到姜瑞玉的病房。

他還是那副樣子。

剛要走出去的護士阿姨看到她,“小林,這兩天怎麽沒來啊?”

“有點事,他醒過嗎?”

護士阿姨搖搖頭,“我先走了啊。”

“好。”

林絢關上病房門,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

她握着他的手看了一會兒,“姜瑞玉,我跟着時柯去了趙卿羽的老家,不對,是方逢春的老家。”

兩天前,時柯通過當年玩過這款游戲的人找到了方逢春。

方逢春死了,八年前就死了。屍體在出租屋裏爛了半個月,被鄰居聞到臭味舉報後才發現。

時柯知道,是因為他的游戲。

林絢醒來後,時柯确認了是因為自己才害姜瑞玉躺了八年,主動聯系了姜瑞玉的父親談賠償問題。姜霖拒絕了,他不缺那點錢。

他說姜瑞玉遭遇這些是他的命,他的語氣聽起來一點都不在乎這個兒子。

時柯看了看自己的存款,打算把工作這些年來所有的積蓄作為賠償金都給方逢春的家人。

還要當面道歉,不然他良心難安。

林絢跟着他一起去了方逢春的老家,一個離s市很遠的偏僻村落,她覺得她應該去看一看。

方逢春的母親今年六十二歲,但看起來像七十歲。

她得到了一大筆賠償金,沒有因為方逢春的死打罵時柯,反而感謝他給了自己賠償金。

“我孫子剛好上初中,正是需要錢的時候,你這錢太及時了。”

原本時柯準備好的道歉都被她噎回去了。

林絢這才知道方逢春的原名叫方換仔,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叫這個名字。

時柯問她方逢春在游戲裏怎麽樣,現實世界裏的她死了,是不是就出不來了?

時柯愧疚得心發顫,他害死了方逢春,徹徹底底地毀掉了她。

林絢沒跟他說實話,“方逢春說她不喜歡現實世界,她自願留在那裏。”

看着姜瑞玉的手指,林絢俯身,把臉貼在他的手背上,一陣疲憊感襲來,她這兩天一直在奔波,“好累啊。”

眼皮不受控制地閉上了。

林絢感覺身上被重物壓得喘不上氣,坐起來。

看着在被子上滾了一圈的橘貓,“五餅,你遲早有一天要弑母。”

她打開手機,一通未接電話,是姜瑞玉打來的。林絢撥回去,無人接聽,幹脆直接去他家找他。

姜瑞玉家的門大開着,林絢走進去。空的,什麽都沒有,一棟空房子。

“姜瑞玉?”空房裏回蕩着她的聲音。

哦對,他在醫院,他已經在醫院很久了。

她拍拍自己的額頭,“豬腦子。”

林絢趕緊開車去烏莫醫院,走進姜瑞玉的病房,躺在床上的卻是一個大爺。

她攔住要走的護士阿姨,“阿姨,姜瑞玉呢?”

“姜瑞玉是誰啊?”

“張強。”

阿姨一臉擔心的模樣,“小林,你還沒接受嗎,他已經去世一個月了。”

林絢眼前一陣眩暈,呼吸加快,眼淚一顆顆快速滑下。

“不可能,不可能……”

林絢驚醒了,她看着眼前的白被單。

“是夢啊……”

吓死了,她擦掉自己的眼淚,又擦幹淨流在姜瑞玉手上的淚。

“幸好是做夢。”她喃喃。

看一眼姜瑞玉。

他正垂眼看着她。

她下巴止不住地抖,剛剛擦幹淨的眼淚又落下來,兩人沉默地對視着。

“你還知道醒。”

姜瑞玉張張嘴,林絢湊上去。

“林絢,別哭,我現在沒力氣給你擦眼淚。”

——全文完——

第 67 章 章

第 67 章

我叫方換仔,在一個偏僻地區的某村鎮長大,可能是因為我這個名字靈驗了,母親在第二胎生了個兒子,他叫方文皓。

我的父親欠錢,酗酒,家暴,幾乎集所有懦弱男人的特點于一身,母親又偏偏是個更懦弱的人,長年無聲地承受暴力。

她身形瘦弱,皮膚黑紅,兩頰深陷,有些駝背,稀疏的頭發紮成一個光滑的低丸子頭。

村裏的人都知道我父親家暴,但沒人制止,頂多是路過我家門口聽見摔東西的聲音進來勸解兩句,發現沒用再嘆口氣離開。

所有人都可憐我母親,我母親看起來也确實值得可憐,可她什麽都不說,也不離開那個可怕的男人。

但弱者只會揮刀向更弱者。

我住在一個很大的房間,一張一米二的鐵架床靠着粗糙的水泥牆壁,旁邊是父親從不知道哪個廢棄場撿的一張床頭木桌,上下兩個抽屜已經沒了,中間固定的木板上塞滿了我的書本,這就是我的學習桌,再配一方矮矮的小木凳。

一個掉了一扇門的大櫃子,沒有門的那邊疊放着我的衣服,有門的那邊放着全家人過冬的厚被子。

與我共處一室的還有等着賣錢的紙箱,家裏的農用工具,壞掉的老電風扇,一堆大大小小的塑料桶,缺了一根腿的木椅子,不用的鍋碗瓢盆,落灰的兩個壞暖水壺,和一個弟弟不要的一米六玩具熊。

房子隔音不好,幾乎每天晚上,我被哭鬧聲和摔東西的聲音吵的睡不着,昏暗裸露的電燈泡挂在屋頂,我發呆似的看着灰色的水泥天花板,默默等他們安靜下來。

這次吵得有點久,父親的打罵已經停止,留下母親嘶啞的控訴聲。

我房間的門是一扇淡黃色的小木門,不能反鎖,晚上睡覺的時候只能拿鐵絲挂上。事實證明,這根鐵絲沒什麽用,沒過一會兒,我的門就被母親暴力地推開了。

她沒有管我是不是在睡覺,上來就跪到床邊抱住我,向我哭訴我的爸爸如何如何對她不好。她黑紅的臉頰一邊高高腫起,和另一邊的幹扁形成鮮明對比,頭發淩亂,額角一道細長的傷口,上面的血已經幹了,她眼淚胡亂地留着,鼻涕都蹭在了我的衣服上。

這時我已經上小學六年級,對她這種哭鬧早已不耐煩,只是默默地聽着。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我又忍不住勸她離開這個無能的男人。

母親認真地看着我,打了我兩下:“不能這麽說你阿爸,我離不開他的,離婚我一個女人怎麽活?”

每次都是這樣。

我初三的時候,弟弟方文皓上初一,我常年名列前茅,他一直倒數。

有一天傍晚放學回家,母親把我拉到一邊,吞吞吐吐地跟我說不能供我上學了。

我不解,因為我是優等生,三年來大頭的學雜費都免去了,只用交書本費就可以。

她說,因為弟弟今年上初一了,一年的學費要1400塊,加上我的教材費150塊,家裏一時拿不出這麽多錢。

一瞬間,我的鼻頭一酸,眼淚争先恐後的流下來。我這麽多年勤奮學習就是怕母親說出這種話,生怕沒書讀,但現在還是因為150元聽到了這句冰冷的話。

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磕磕巴巴地質問她。

“方文皓考倒數,你都可以掏1400塊讓他上學,我考年級第一,你連150塊都不願意給?”

她像是想到了什麽,語氣硬了一些,“也不是啊,你的夥食費不也是錢嗎?你一個女娃,讀那麽多書沒有用的,到最後還是要嫁…..”

我打斷了她:“夥食費?我那一天三塊錢的夥食費嗎?難道方文皓上學就不要吃飯嗎?”

我和她大吵了一架,跑回我那擁擠的卧室,在不開燈的房間哭的昏天暗地。

第二天,我腫着眼睛去了學校。下午上課的時候我後背冷汗直冒,渾身一點力氣沒有,寫字的手止不住發抖。

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沒吃飯,母親也沒給我那三元的午餐錢。

下課後,我剛趴到桌子上,有個女同學說班主任叫我去辦公室。

在去辦公室的路上,我在走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我躺在學校醫務室柔軟的白床上,坐在一旁的班主任擔憂地看着我。

我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手背的輸液針,問她這個要多少錢。

她說不要錢。後來我才知道,她撒謊了。

班主任跟我說,母親一個小時前來過學校了,要申請我的退學手續,但她拒絕了。

“方同學,你學習這麽好,老師不可能同意你退學的,你願意接受老師的幫助嗎?你的課本費和夥食費我來報銷。”

那張溫柔的女性面龐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偏偏我可憐的自尊心沒有辦法利落地說出“願意”二字。

“這樣,這些錢算我借你的,等你以後工作了再還給我好不好?”

我幹澀疼痛的眼睛又流出眼淚。

“莫老師,謝謝你。”

莫老師離開前從地上拎起一袋零食給我,她說我是低血糖,舒服一點後要吃點東西。

我撕開一袋面包塞進嘴裏,可惜流眼淚的時候嘗不出食物的味道。

後來我考上了重點高中,我拼命學習,哪怕在重點高中依舊保持年級前三。

獎學金,助學金,還有空閑的時候就去學校食堂做校內送餐的兼職,一天二十。

整個高中我沒向家裏要一分錢,逃離兩個字刻滿了我整個青春。

大學我被一所離家三千多公裏的學校錄取了,并讀了那學校裏最好的專業,心理學。

我用勤工儉學的錢買了一張廉價航空機票,那是我第一次坐飛機,也是第一次走出家鄉。在高空看着那片貧瘠的土地,我的未來第一次變得如此明朗。

在校期間,我考完了所有的專業證書後,又去考其他跟我專業無關的證書。

室友都叫我“考證狂魔”“內卷戰士”。

26歲,我研究生畢業,順利進了當地的三甲醫院實習。

也面臨了第一次租房子。大大小小的紙箱堆放在單人出租屋裏,我擁有了真正屬于我的空間,舒适幹淨。

這幾年我和父母保持着微弱的聯系,從上大學到現在只回過三次家。

哪怕我穿着普普通通洗了幾十次的衣服,父親都要陰陽怪氣地說我自私,自己在外面過的光鮮亮麗,對他們不管不顧。

方文皓中專畢業後就沒再讀書,23歲和同村的姑娘未婚先孕,後來結婚的錢一半都是我出的。

起初母親打來電話說家裏沒錢,讓我掏錢給方文皓辦婚禮,而且我身為姐姐還要包一個大紅包。我直接拒絕了,她糾纏不休,後來我幹脆把方家全拉黑了,那150塊我永遠忘不了。

可母親不知從哪找來我導師的電話,對他一番哭訴。說我薄情寡義,說我白眼狼,考上大學就忘了家裏。

導師做和事佬,跟我說“家和萬事興”。

幾次三番後,我被母親煩得受不了,也不願意再麻煩導師,和母親一番争執後出了一半的錢。

她可不管我的生活過得怎麽樣。

29歲,我談了人生第一段戀愛。

他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沒什麽錢,但他很愛我,很在乎我。

我人生第一次過生日就是他給我過的。那塊生日蛋糕很小,但很甜,沒吃兩口就膩了,大概是因為我不愛吃甜。

還送了我玫瑰,是我第一次收到花。隔天我特地買了一個小花瓶,把那幾枝玫瑰插進去,放在家裏最顯眼的位置。可它們越來越蔫,我又搜了幹花教程,盡可能的保留下來。

沒過幾個月,他搬來我家,我們同居了。

32歲,我那個可怕的父親去世了。

葬禮上,母親開始跟我讨論贍養問題。父親死了,母親沒有經濟能力,方文皓一個月掙幾千塊錢養老婆孩子。

“換仔,我們一家現在全靠你了呀……”

“我不叫換仔,我叫方逢春。”

我在葬禮上滿口答應贍養問題,方文皓在一旁竊喜,他一定在慶幸幸好有個姐姐吧?

回去後我再一次拉黑了方家,笑話,我一分錢都不會出,這次可沒有人來當和事佬。

可我低估了母親,幾個月後我在工作的醫院門口看到了盤腿坐在地上捶地大哭的她。

“我女娃,方換仔!就在這個醫院工作,她阿爸去世,她就不管我啦!方換仔你個白眼狼!我砸鍋賣鐵供你上學,你就這麽報答我,你個白眼狼啊……”

聲音凄厲悲慘,路人皆回首駐足。

甚至有幾個好心人扶她起來。

我的原名方換仔重新暴露在這個世界,這件事整個醫院都知道了,母親也得知我的住址,甚至睡在我家樓下。

然後整個小區也都知道了,物業勸我讓母親住下來,走時還用鄙夷的目光看我。

母親的事傳的沸沸揚揚,我給她開酒店房間她不住,就要住我家,我非常窩囊的同意了。

我現在租的房子是一間寬闊的一室一廳。我和男友兩個人住正好,母親一來,男友說畢竟是長輩,便主動要睡沙發。

而我和母親睡一床。

幾天下來,男友忍不住偷偷抱怨。母親上廁所不沖水,洗完澡一地泥垢,水灑到地上也不會主動收拾。

半個月後,我同意了母親的贍養問題,每月轉給她兩千元。

“你在那麽大那麽氣派的醫院工作,就掙這麽點兒?你打發叫花子呢?別說小天,就是我和文皓都不夠用啊!”

小天是她孫子。

母親的刻薄展現的淋漓極致,全然沒有半個月前的可憐模樣。

我又和她大吵一架,最後以每月支付三千五百元告終。

後來一段時間,醫院的同事,小區的鄰居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我總能感受到那幾乎将人灼穿的目光。

我甚至不知道怎麽解釋。我的悲慘從出生叫方換仔就已經注定了。

三個月後,我發現男友出軌了,就在我家,我的床上。

我的人生陷入了低谷,工作以來我幾乎沒休過假,那段時間我用完了所有的帶薪假。

我沒有出門旅游,只是窩在家裏,吃了睡,睡了吃。

導師給我推薦了一款輕松溫馨的小游戲,是母校編程專業的優秀學生做的,讓我放松一下心情,盡情的沉溺游戲世界,甚至送了我昂貴的全息頭盔。

他說不喜歡玩這個游戲,玩別的也行。

我實在沒什麽心情,但又不想辜負導師的心意,便帶上頭盔,點擊了那個淡黃色游戲圖标。

一開始我只是玩家,只要按照任務建設小鎮就好了,簡單輕松,玩了幾個小時後突然眼前一黑,再次恢複光明時,我坐在一間夢幻的小屋裏。

眼前的矮桌上擺滿了精美繁複的小東西,但我看不懂。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個看似三十多歲的中年女人推門而入。

她坐下來說,想知道最近運勢如何。

我的身體不再受控制,一些聽不懂的話從我嘴巴裏講出來。

後來我才知道,我成了這游戲中占星館裏的npc。

日複一日,日複一日,相同的日子我不知道過了多少回。

一日,我望着那扇漂亮的木門,今天好像和昨天不太一樣。

我的腦子突然開始疑惑,我是……誰來着?

我是……我是趙卿羽,我是占星館的老板,我是這座小鎮的居民。

解答了自己的問題,我不再迷茫,可胸中一股憤懑,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我拍拍胸口,企圖讓自己舒服些,但沒什麽用。

此時一位年輕的男孩走進來。

“我想知道,我喜歡的女孩喜不喜歡我……這個能占蔔嗎?”他耳朵紅紅,低頭小聲說着。

一股煩躁升上心頭,我每天都在做這種無聊幼稚的工作嗎?

我從抽屜裏摸出一塊複古精美的懷表,懷表在他眼前搖晃。

“認真看着它,放松。”

沒一會兒,男孩兩眼一閉趴在桌子上。

我突然又開始不解,我還會催眠嗎?哦,好像是,我好像一直都會。

我叫趙卿羽?對,這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真好聽。

我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心情好的時候就解答他們的問題,心情不好就掏出懷表讓他們睡覺。

有一天來了一個年輕男人,他說他跟女朋友吵架了,心中郁悶想找個人說說話。

偏偏我心情不好,便又操作了催眠,不過這個男人沒有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樣直接睡過去。

“其實我早就想甩了她,長得醜,脾氣還不好,工作已經夠累了,還要哄她。”

一股新奇感湧上心頭,我站起來走向他,用手輕戳他的肩膀。

“那你想換個女朋友嗎?”

我跟這個叫劉啓林的男人勾搭到一起了。

但他卻遲遲不跟女朋友分手,這個廢物。

終于有一天,他的女朋友李黎走進了我的占星館。

我迫不及待地催眠了她。她也沒有直接睡去,而是說出了內心最深處的話。

“其實我早就懷疑劉啓林出軌了,他身上不僅沾上女人的長發,還有女人的口紅印。”

“如果他真的出軌了呢?”

“如果他真的出軌……”李黎的表情從迷茫變得猙獰,“沒有人可以背叛我,如果他真的出軌我就……”

我被她的表情吓一跳,懷表哐當一聲砸在桌子上,打斷了她的話,李黎也随之睡去。

一股不安和疑惑又湧上心頭。

疑惑?我在疑惑什麽?我是趙卿羽啊。

但我為什麽要一遍遍的确認我是趙卿羽?

我不是趙卿羽,我叫方……我想不起來了,但有個名字好像被埋進了深坑裏。

那是我之前的名字嗎?

不對,我就是趙卿羽,占星館的老板,烏莫鎮的居民。

第 66 章 章

第 66 章

謝琳站在段秋家門口,敲響了門,低頭看腳尖,擡手将左側垂下來的頭發撩到耳後。

也不知道段秋叫她來幹什麽。

門被打開了,“進來吧。”

段秋沒多看她一眼,轉身就往室內走。

謝琳一邊換鞋一邊看着他的背影問道:“你怎麽不說叫我來幹什麽?是叔叔阿姨想我了嗎?”

“不是,他們不在家。”

“啊,就你一個人在家啊?”

謝琳在感情上不是個主動的人,因為和段秋沒有密切的聯系和見面,她現在已經沒有那麽喜歡他了,但依舊保持着對異性的好感。

“就我一個人在。”他回答。

也許她可以稍微主動一點,拉近和段秋的關系。

謝琳跟着段秋身後,然後坐在沙發上,“那你叫我來有什麽事嗎?”

段秋站着,居高臨下地凝視着她,“不着急,你喝水嗎?”

謝琳覺得他有點奇怪,一種尴尬又平靜的氛圍包裹着她。

“不喝。”

“喝吧。”段秋家是開放式廚房,他轉身朝着冰箱走去,“吃水果嗎?”

“吃。”謝琳覺得她剛剛的拒絕也沒什麽用。

她看着段秋拿着幾顆水果走向廚房,低頭看見面前茶幾上的水果刀。

“诶?水果刀在這裏。”她拿起來,朝段秋說道。

段秋看了她一會兒,走過來。水果刀上有保護套,謝琳遞給他。

段秋接過,左右看了看,刀從保護套裏被拔出來。

他走近謝琳,刀尖慢悠悠地朝向她。

盡管動作很慢,謝琳依舊沒反應過來。

在水果刀離她的脖子只有一厘米的時候,她幹巴巴地笑了一下,“你這是幹什麽?”

冰冷的刀尖戳進她的皮膚,沒破。

“你說呢?”

謝琳身體後傾,站起身來,“段秋,你瘋了?”

他單手掐住謝琳的脖子,慢慢收緊。

謝琳雙手扒着他的手,呼吸越來越困難,艱難的問出了自己的疑問,“為什麽?”

“因為想殺你。”他只是想殺她,單純地想殺她,沒有什麽原因。

“叮咚”

門鈴響了,緊接着又是幾聲急促的門鈴聲。

段秋松開手,水果刀扔在沙發上,謝琳身體癱軟下來,坐在地上開始劇烈地咳嗽。

他開了門,門外竟然是趙卿羽。

“你怎麽突然來了,也沒給我打電話。”段秋臉上瞬間換了表情,一副甜蜜模樣。

趙卿羽聽到屋裏的咳嗽聲,推開了他,走進去。

段秋伸手想攔的時候,她已經看到了謝琳。

“你聽我解釋,她……”

她回過頭來直視着他的眼睛,段秋突然感覺一陣眩暈,一個響指打在眼前,他瞬間清明了。

趙卿羽走了,段秋沒注意到,他只看見坐在地上的謝琳,“你怎麽在這?你什麽時候來的?”

他走上前想把她扶起來,謝琳卻捂着自己的脖子不斷後退,“你別過來。”

她想站都站不起來,身體已經被吓軟了,聲音因激動變得顫抖,不斷流出生理淚水。

“不是,你怎麽了?”

“這話應該我問你,是你想殺我。”

段秋蹙眉,他懵了,“啊?”

*

林絢和姜瑞玉剛到段秋家,他家大門敞開着,兩人直接走了進去。

姜瑞玉在十分鐘前接到了段秋的電話,聽完他說的話,趕緊拉着林絢來了。

客廳裏,只有段秋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謝琳呢?”剛剛段秋打電話的時候,林絢明顯聽到了她的聲音。

“她走了,她不敢跟我待在一起。”

“發生什麽了?”姜瑞玉問道。

段秋擡頭看他,眼睛裏充滿害怕,“她說我差點殺了她。”他又低下頭,“可是我沒有……”

“你跟趙卿羽到底怎麽回事?”姜瑞玉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她。

“啊?”段秋沒想到他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姜瑞玉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沒關系啊,我跟她能有什麽關系。”

林絢拉了下姜瑞玉的袖子,小聲說道:“他是不是也被催眠了?”

“你還記得什麽?”姜瑞玉聽到林絢的話,問段秋。

“什麽我記得什麽。”段秋先是疑惑的表情,随後又看了看自己家,“不對,我現在應該在占星館啊,怎麽回家了?”

*

三天前,段秋在和謝琳演了那出戲後,內心久久不能平複,他好像對謝琳有種不一樣的感情。

在趙卿羽無聊得摳手指的時候,段秋來了,她對這個男生有些印象。

男生說他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趙卿羽一個字都沒聽。

她很無聊,他說的話更無聊,段秋被催眠了。

“從現在開始,你最喜歡我,只喜歡我,記住了嗎?”

他點頭,“記住了。”

“那個謝琳呢?”

他搖頭,“不喜歡。”

三天後,也許是惡趣味大爆發,也許還是太無聊,趙卿羽加深了催眠效果。

“你讨厭謝琳,讨厭得想殺掉她。”

*

“我忘記了。”段秋還是那副懵懵的表情。

林絢和姜瑞玉已經顧不上他了,他們現在要找到趙卿羽。

他們已經知道趙卿羽的手段了。

“可陳游的狀态和段秋并不像啊。”

“段秋被催眠地嚴重一點。其他人也許只是接收了趙卿羽的心理暗示,他們內心深處本身就有問題。”

“她怎麽會這些?”

“你忘了,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姜瑞玉轉動方向盤,她現在在哪?

回到占星館,看起來好像跟他們離開的時候沒差別,店裏沒人。

姜瑞玉正想轉身走的時候,樓上發出了東西落在木地板上的沉悶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林絢指着樓上 ,“在二樓。”

他們還從來沒去過二樓,二樓的空間不大,只有三個房間。

剛站上二樓的樓梯口,林絢就看見離樓梯口最近的房間門大開着,急促的喘氣聲傳出來。

林絢和姜瑞玉前後腳走進去,趙卿羽深陷在深色的床上。

“趙卿羽?”

她唇色慘白,脖子流出來的血大片浸染了身下淩亂的被子。

林絢呼吸一滞,感覺自己心跳都停了,她伸手想做些什麽,被趙卿羽攔下了,她極小弧度地搖搖頭。

“我……”她聲音極輕。

林絢稍微俯身,聽她說話。

“我,我根本不是我,我叫,我叫方,逢春。”她說起話來像嘴巴裏含了一口水,聽着難受。

“她死了。”姜瑞玉在旁邊說道。

趙卿羽死了。

方逢春這個名字林絢默念了半宿,眼皮越來越重,最後陷入了睡眠。

*

林絢醒了,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她的眼睛有些模糊。

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林絢,你終于醒了。”

第 65 章 章

第 65 章

林絢醒來時已經下午,熱醒的。

迷迷糊糊翻了個身,突然想起床上還有一個人,林絢撐着身子坐起來。

姜瑞玉背對着她,她俯身,手摸向他的額頭。出汗了,但燒已經退得差不多。

林絢拿濕毛巾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汗,然後就走了。

大約半小時後,林絢站在了占星館門口。

她今天一定要知道趙卿羽怎麽回事。

聽到風鈴聲,趙卿羽擡頭看,“林鎮長,又來了啊。”

“嗯。”

“聽說陳游跳樓自殺了。”

聽到她主動提起陳游,林絢看着她,“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怪可惜的,我猜他可能還是不能接受女朋友去世吧。”

“你說他經常來這裏,就是跟你聊這些?”

“差不多吧,我現在連姚沛不喜歡吃什麽都知道了。”

林絢坐下來,“除了姚沛,你們還聊過什麽?”

“林鎮長,你的語氣我不喜歡,像在質問。”

林絢看着她,不說話了。

兩人對視,片刻後,趙卿羽挑了挑眉,“好吧,他還經常說覺得這個世界是假的。”

“那你呢?”

“什麽?”

“你覺得這個世界是假的嗎?”

趙卿羽搖頭,笑了一下,“怎麽會這麽問?”

林絢垂眼,“因為你上次說了警察這個詞。”

她不說話了,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看起來很遲鈍,“哦~是你上次說的那個嗎?我真的沒說過,你記錯了。”

“那你為什麽吐?”

趙卿羽聳肩,“這難道是我能控制的嗎?那天應該是吃壞肚子了。”

“陳游說他每次跟你聊過天後都忘了跟你說過什麽。”其實陳游沒說過。

“他睡眠不好,記憶力下降很正常。”

“那尹昭月呢?”

“尹……昭月?是誰?”

爹的,趙卿羽從頭到尾都是這副一問三不知的模樣。

林絢站起來,“趙卿羽,你到底是誰。”

她仰頭,細眉皺起,“林鎮長,你今天實在是太奇怪了。我能是誰,我當然是……”

趙卿羽的眉頭平下來,表情一怔,帶着幾分茫然。

林絢看她奇怪的反應,沒急着問,等着她自己說下去。

風鈴又響,林絢回頭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生推門走進來。

“我當然是趙卿羽啊,占星館的老板。”

林絢聽到聲音又看向趙卿羽,她的表情已經恢複了自然,“林鎮長,沒什麽事的話就請你先離開吧,小店有客人光臨。”

她一副趕人的樣子,旁邊的女生也看着林絢。

走出占星館,林絢狠狠嘆了口氣。

什麽都沒問到。

但她現在能确認趙卿羽百分之一萬有問題,她剛剛的表情很不尋常,正常人說自己的名字怎麽會迷茫。

林絢買了點吃的,姜瑞玉一天沒吃東西了。

回家後,飯放在樓下,林絢上了二樓。她以為姜瑞玉還沒醒,小心地打開卧室門。

“你去哪了?”

林絢被吓一跳,轉身靠門看床上的人,“你什麽時候醒的?”

“剛醒。”姜瑞玉的聲音悶悶的。

林絢走到床邊,摸摸他的額頭,退燒了。

“肚子餓嗎?”

他點頭,“你剛剛去哪了?”

林絢坐在床邊,撓了撓後頸,“呃……”

姜瑞玉眯眼,“你去占星館了。”

“嗯。”她老實承認。

“知道她有問題你還自己去。”姜瑞玉皺眉。

“你不是在生病嗎,而且她又不能把我怎麽樣。”

“那可不一定。”

“雖然我沒問出來什麽,但她今天的表現也挺奇怪。”

“她說什麽了?”

“也沒說什麽,就是她說自己名字的時候很遲鈍,很迷茫。就像……趙卿羽不是她的名字一樣。”林絢看着姜瑞玉,“你們……”

“你想說她跟我一樣啊?”

“嗯,但又不太一樣。”

因為姜瑞玉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

“明天再去一次。”林絢說道。

“你再去一次有什麽用,她又不會老老實實地跟你說實話。”

“也對。”林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趙卿羽早就對她有所防備了,問什麽都說不知道。

“換個角度,先不問她是誰,先搞清楚她跟那些我們之前以為的‘bug’有什麽關系。”

“所以應該怎麽做?”林絢認真問道。

“不知道,我餓了。”

林絢看着他,“那就起來吃飯,我買了吃的。”

“嗯……我沒力氣。”

“我還給你端上來喂你啊?”

“倒也不用,你親我一下就好了。”姜瑞玉眼神飄忽不定。

林絢笑了,氣笑的。俯身親了一下他的臉頰,沒有直起身子,“行了吧,可以起床了嗎?”

兩人離得近,姜瑞玉眨眨眼,直視她的眼睛,然後搖頭,“不行。”

林絢發現他生病的時候特別愛撒嬌,又親了一下他的嘴巴。

“現在——”

“唔……”

二十分鐘後,林絢走出卧室,後面跟着姜瑞玉。

他摸着微微腫起的下唇,“下次輕點兒,咬痛我了……”

林絢走在前面,抿唇,耳朵紅紅的,沒搭理他。

“你別走那麽快,扶我下去,我沒力氣。”

林絢回頭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挺有力氣的。”

吃飯的時候姜瑞玉每吃兩口就說嘴巴疼。

林絢看着自己買的清粥小籠包,喝粥還疼?

“都怪你。”

“吃飯也堵不上你的嘴。”

“吃飯是堵不上,你堵得——”話說一半嘴裏就被塞了一個小籠包。

“食不言。”

姜瑞玉嚼嚼嚼,咽下去,然後左右看看周圍,“為什麽不讓說,這家裏有別人啊?”

林絢臉都快紅到脖子了,低頭安靜吃飯。

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兒,姜瑞玉又說話了,“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

“我們出去之後,我怎麽找你啊?”

“你家住哪?”林絢問道。

姜瑞玉說了個地址。

林絢聽後睜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氣,“咱倆住一個地方。”

“騙我呢吧,那我怎麽沒見過你。”

“真的,小區保安是不是一個瘦瘦黑黑的大爺?”

姜瑞玉眯起眼睛,被她說中了,狐疑地看了她一會兒,“真的假的。”

“假的,騙你的。”

姜瑞玉無語,“我就知道。”

林絢也說了個地址,“可是你都在這八年了,搬家了怎麽辦?”

“那我就去找你呗。”

*

次日,姜瑞玉的發燒徹底好了,兩人一起去了占星館。

車剛停下,林絢扒拉了一下正在解安全帶的姜瑞玉。

“你等會兒,那是不是段秋?”

姜瑞玉順着她的視線看去。

段秋和趙卿羽站在占星館的臺階下面。下一秒,兩人就抱在一起了。

然後林絢和姜瑞玉還眼睜睜看着他倆親了。

最後段秋朝她擺擺手,坐上車,揚長而去。

“不是,這是什麽情況?”林絢皺眉問道。

反應過來後,姜瑞玉掏出手機給段秋打電話。

揚聲器打開,嘟嘟嘟的聲音回響在車裏。

“喂,兄弟,什麽事啊?”

“你有女朋友了?”

“你怎麽知道?”段秋的聲調突然平下來。

“剛剛好像看到你了。”

“哦,我正想跟你說呢,是占星館的老板。我們在一起有幾天了。”

林絢聽着他的聲音,語調平得像在讀課文,她突然插話,“段秋,你聲音有點奇怪。”

“最近嗓子疼。”

“你不是喜歡謝琳嗎?怎麽突然就跟趙卿羽在一起了?”

“……”

段秋突然不說話了。

“喂?”

“我讨厭謝琳。”

随後他就挂斷了電話。

林絢疑惑地看着姜瑞玉,“謝琳對他做什麽了嗎?”

姜瑞玉搖頭,“我不知道。”

“問他還不如問趙卿羽。”姜瑞玉說着就推門下車,“我自己去,她對你太防備。”

“哦,那你不要太明顯。”

林絢看着姜瑞玉走進了占星館,打電話給謝琳。

沒一會兒就接通了。

“謝琳,你最近和段秋有矛盾嗎?”

“沒有啊,自從上次在大街上演吵架之後就沒見過面了,不過他後來給我打過一次電話,也沒發生矛盾啊。為什麽這麽問?”

“沒事,關心一下你倆的情況。”

“我聽說陳游的事情了,真是別人說的那樣嗎?”陳游殺人和陳游自殺的事現在鬧得沸沸揚揚,甚至還傳出了好幾個版本。

“呃,這個我以後跟你說吧,我先——”

她的話被打斷,謝琳說道:“段秋給我打電話,我接一下。”

段秋剛剛還說讨厭謝琳,現在怎麽又主動給謝琳打電話?

林絢挂了電話後就一直坐在車裏,等姜瑞玉出來。

她看看時間,這都進去快十分鐘了,還不出來。

此時占星館內,姜瑞玉雙眼無神,看着桌面。

“你有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情呢?”趙卿羽撐着下巴問他。

“我想,和林絢,出去。”他聲音很平,像機器人。

她挑眉,類似的話林絢好像在很久之前也說過。

“去哪?”

“哦,是回去。”

“回,哪?”趙卿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遲疑地問道。

“回現實世界,這裏是游戲世界。”

杯子摔在地上,姜瑞玉身子一抖,醒了。

他茫然地看着趙卿羽跑出了占星館。

他剛剛怎麽了?

與此同時,林絢看見趙卿羽跑出了占星館,姜瑞玉卻沒出來。

林絢趕緊下車,快步走向占星館,推開門,熟悉的風鈴聲響起。

姜瑞玉坐在那裏,扭頭看她。

“她怎麽出去了?”

姜瑞玉搖頭。

林絢走近他,看着他略顯呆滞的眼神,手搭上他的肩膀,晃一晃,“你怎麽了?你們說什麽了?”

“我忘了。”

“你也忘了?”

姜瑞玉眼睛擡起來,“我剛剛好像被催眠了。”

第 64 章 章

第 64 章

陳游就說了這麽一句話。

林絢看着被挂斷的電話,“今晚八點,柏雲公寓。”

“他要見面?”

“嗯。”

*

晚上八點,林絢和姜瑞玉卡着點到了柏雲公寓的天臺。

“你們來了。”

陳游坐在天臺邊上,看着剛上來的兩人。

“陳游。”林絢向他走去。

“停,就站在那,能聽清說話就行。”他開口制止了她的前進。

姜瑞玉擡手攔下林絢,“好,我們就站在這。”

晚上的天臺風很大,吹着陳游身上的寬大衛衣,顯出他瘦削的身形,好像随時都能被風吹下去。比林絢上一次見他時瘦了不止一圈。

他撓撓頭,“那個什麽尹,現在被我關在一棟空房子裏。”

陳游說了個地址,就在公寓附近。

“孟尋和阮楓呢?”林絢明知故問。

“死了啊。”他看起來輕描淡寫,好像人不是他殺的。

“為什麽?你們又不認識。”

“先不聊這個了吧。”

“那你想聊什麽?”姜瑞玉問道。

一滴小雨落在陳游臉上,他沉默了一會兒,擡手抹掉,“下雨了。”

林絢擡頭,雨很小,沒落到她身上,但風裏有雨的味道。

身上一暖,林絢扭頭,姜瑞玉把自己的衛衣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陳游指着自己的左臉頰,“每一次下雨,落在我身上的第一滴雨永遠在這裏。每,一,次,分毫不差。”

林絢盯着他,他們都能聽懂陳游在說什麽,這個世界是由刻板的規律構成的。

“是不是沒明白我在說什麽?那你們可以多觀察觀察這裏,連天上的雲都是一成不變的。”

“我的卧室窗外有一棵樹,我經常觀察它。風吹過來樹葉的沙沙聲,葉子落下的位置,每一次都一樣。”

“後來我開始觀察我的父母。我的爸爸,每天晚上八點零二,準時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然後準時在九點十分關掉電視。我的媽媽,每周一早上七點五十二起床,做同樣的早餐,連煎雞蛋的形狀都一樣。這樣的細節數不勝數,他們……好可怕。”

“但其實可怕的也不是他們,是這個世界。我跟他們說了這些,然後我就被帶去醫院,看了心理醫生。醫生說我是因為女朋友的去世傷心過度導致的,也許真的是這樣吧。我開始吃藥,吃了很久,但這個世界并沒有好起來。”

他停下了,好像靜止了一樣,也許在等他們的回應。

可他們什麽都說不了。

三人陷入了短暫的安靜,只有雨打在地上的聲音,這雨漸漸密了起來。

大概過了半分鐘,陳游又開口了,“還有一個特別特別讓人惡心的地方,每次我一想這些,我的身體就會不受控制,就像剛剛一樣。短則幾秒,長則一天。”

他第一次體會這種感覺是姚沛去世後的第二天,那時她的房間一塵不染,好像姚沛從沒來過。

姜瑞玉不再看他,眼睛垂下來,盯着潮濕的水泥地面。陳游說的這些,他體會了八年,但他什麽都不能說。知道了又能怎麽樣?他和林絢是從現實世界來的人,還有出去的可能。陳游沒有,他就是一個普通的npc。

“我經常想起姚沛,偶爾會有朋友打電話來關心我。我跟他們聊起姚沛,可他們表現得好像姚沛沒死一樣,不對,是姚沛的死對于他們來說就像一個陌生人去世了,他們很快就釋然了,一點傷心遺憾都沒有。”

“對,我殺了孟尋,因為他的眼睛太像李周譯了。然後他就在我眼前消失了,沒錯,我眼睜睜看着他消失了,你們懂嗎?他消失了。”陳游越說越激動。

“我又想起了姚沛,我去了孟尋的家,他家的門可以随意打開,裏面空曠幹淨得像沒住過。”

“這是我的幻覺嗎?是因為我生病了?”

因為孟尋的消失,所以他又急迫地殺了阮楓,他想求證。

陳游靜止了,像突然斷電的機器人。

林絢和姜瑞玉隔着雨對視了一眼,“他又……”

兩人不說話了,等着陳游恢複。

半分鐘,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陳游?”

“他說有時候幾秒,有時候一天。”隔着雨幕,姜瑞玉的聲音不太清晰,他的身上全濕了,眼鏡早摘下來捏在手裏。

雨下大了,淋在陳游身上,像一尊很久之前就屹立在這裏的雕像。

姜瑞玉剛說完,陳游就動了。

“也許真的是我的問題,我出了大問題。”

他的聲音不大,隐隐約約,林絢只看到他嘴巴的張合。

雨太大了,聽不清人說話。

“你說什——陳游!”林絢瞳孔地震。

陳游翻過天臺跳下去了。

林絢和姜瑞玉趕緊跑過去,“陳游!”

太黑了,沒什麽光,落在地面的人影也讓人看不清。

林絢蹲下來,姜瑞玉也蹲下來,她抱住他,溫熱的眼淚混着冰冷的雨蹭在他胳膊上。

她的聲音變了調,“他只是發現了真相……”

可殘酷的是,陳游無法抵抗真相。

*

陳游死了,林絢和姜瑞玉找到了唯一存活的尹子皓。

他一連殺死了兩個人,他們沒有權利再隐瞞。

陳游的父母失去了兒子,并且為孟尋和阮楓的死賠付了一大筆補償金。

理所當然的,林絢又失眠了,她一閉上眼就是陳游從天臺跳下去的場景,一遍又一遍。

直到腦子裏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趙卿羽。

她百分之百有問題。

次日,早上剛過八點,林絢就給姜瑞玉打了電話。

她就睡了三個小時,但很清醒,她今天一定要知道趙卿羽到底怎麽回事。

【嘟……嘟……】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一連打了三個,都是無人接聽。

姜瑞玉從來不會這樣。

“怎麽回事?”

她連衣服都沒換就直接出門去找姜瑞玉。

站在他家門口按了十幾下門鈴,沒人開門。

林絢手搭在門把手上,摁不下去,她在外面也打不開啊。

姜瑞玉家不是密碼鎖,她也沒有他家鑰匙。

“出門了?不可能。”他不能自由行動。

林絢想起姜瑞玉說過門口有藏備用鑰匙,但具體放在了哪,她忘得一幹二淨。

她趕緊環視了一圈,地毯下面,沒有。花盆裏,林絢伸手摸向土壤,摸到一個金屬制品。

還真在這。

擦擦鑰匙上的土,插進鎖眼,林絢終于打開了門。

找了一圈,林絢在卧室裏找到了他。

姜瑞玉此時身上蓋着薄被,身體蜷縮着。

她快步走到床邊,他閉着眼睛,眉頭緊蹙,臉色不正常的紅。

林絢摸向他的額頭,發燒了。

昨晚下雨,姜瑞玉還把外套給她穿,自己就一件短袖,淋了半天雨。

想到這裏,林絢心裏愧疚得不行,摸摸他的臉。

她的手涼涼的,姜瑞玉本能地蹭了兩下。

醒了,他的聲音很沙啞,“林絢……”

“你醒了,難受嗎?”

“嗯。”

“我家有藥,我去給你拿。”她說完轉身就要走,被姜瑞玉拉住了,“怎麽了?”

“吃過了。”他眼睛紅紅的,看向床頭。

林絢這才注意到床頭櫃上的藥盒和水。

她拿起來看了看,确實是退燒藥。

“什麽時候吃的?”

“淩晨吧。”他聲音有氣無力的。

“燒了這麽久?怎麽不給我打電話。”林絢急了。

“那會兒只是有點暈。”

林絢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姜瑞玉又像小狗一樣蹭了蹭她的手心。

“不行,得去醫院。”她抽出手。

“不去,我吃藥就好了。”

“為什麽不去,你身上很燙。”林絢坐在床邊,皺眉看他。

他不說話,半張臉埋進被子裏,就是搖頭。

“好,不去,那再吃一次藥。”她妥協了。

林絢坐在床邊,把他扶起來,然後按着藥盒上的劑量拿出幾顆膠囊。

藥一咽下去,姜瑞玉又躺下了。

他側躺着,拉住她的手,“身上疼。”

他聲音小,林絢沒聽清,彎腰湊近他,“什麽?”

“身上疼。”

林絢聽後,本來拉着的手順着姜瑞玉的睡衣袖子伸進去摸他的胳膊。

“太燙了,讓你去醫院又不去。”

聽到醫院兩個字,姜瑞玉又搖頭,“有點困。”

“睡吧,睡醒就好了。”

“嗯……你陪我睡。”

這次換林絢不說話了,姜瑞玉開始眼皮打架,拉着林絢的手晃了晃,“快點,我要睡着了。”

就這一次——林絢心裏默默說。

她脫掉腳上的拖鞋,掀開被子,剛躺到姜瑞玉旁邊就被他抱住了腰。

然後拉進距離,姜瑞玉的腦袋直往林絢頸窩裏鑽。

她聳起肩膀,下巴被他頭發紮着,臉被迫仰起來。

姜瑞玉蹭了兩下脖子,尋了個舒服的角度。

“你心跳好快啊。”他小聲說。

能不快嗎,林絢的身體現在很緊繃。

她沒說話,沒一會兒就感覺到均勻的呼吸噴灑在脖子上。

“睡着了?”她輕聲問道。

身體放松了些,林絢嘆口氣。

現在是夏天,被一具滾燙的身體貼着,還蓋着被子,林絢沒一會兒就出汗了。

但身體卻慢慢松懈下來,困意也席卷而來。

她也有點困了。

第 63 章 章

第 63 章

一米八,改變一□□态也差不多。

“什麽就行啊?”

“現在有一個很艱巨的任務要交給你,非你不可。”

“哦?”

然後姜瑞玉簡單跟他講述了一下情況。

“我懂了,你們想拿我釣魚是吧?聽起來有點危險哦。”

“不危險,我會保護你。”

“你說這種話,林鎮長不會吃醋嗎?”

“我們一起保護你。”姜瑞玉一邊補充一邊看旁邊的林絢,幸虧她聽不到。

“好吧,我答應你。”

隔天中午,在人最多的鬧市區,段秋駝背含胸地走在大街上,臉上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後面跟着一個女孩。

“段秋!你什麽意思?你現在都懶得跟我解釋了是嗎?”

他挑了個人群比較密集的地方停下來,“我都說了,我跟她沒關系,是你自己愛瞎想。”

段秋面前的人正是謝琳,和他搭戲的臨時演員。

她将手機伸到段秋面前,“沒關系?沒關系她叫你寶寶?你倆還抱抱?”

段秋撇過頭,輕呵了一聲,“不是,又不是我叫她寶寶,這就是她的口語習慣啊。人家失戀,我安慰安慰她,怎麽就被你想得這麽髒呢?”

“我想得髒?你讓別人評評理,是我想得髒嗎?”

周圍已經圍了一圈人,謝琳拿着手機挨個給圍觀群衆看,“你們看,這是普通朋友說出來的話嗎?”

旁邊的觀衆伸着脖子湊過來看,段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還嫌不夠丢人是不是?你告訴全世界得了!”

他還企圖将手機搶過來,兩人莫名開始了一番扭打。

“給我!”

“你心虛了才不敢讓別人看,我就是讓全世界都知道你段秋就是個渣男!”

喊完後謝琳小聲說,“推我推我。”

下一秒,段秋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謝琳倒退幾步,最後摔在地上。

“啊!”手機甩到一邊,“你為了那個女人還打我?”

段秋上前一腳踩碎了地上的手機,撿起來,摔在謝琳身側。

這一連套的動作吓到了圍觀群衆,前排的人後退了幾步。

他彎腰揪起謝琳的衣領,讓她的上半身離開了地面。

“輕點。”謝琳嘴巴沒動,用只能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道。

段秋雖然還揪着她的領子,手上的動作卻慢慢放松下來,讓她的上半身重新着地。

“你少在這無理取鬧,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呢!”

謝琳直接伸手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段秋舌尖頂了頂自己被打的那側臉頰。

謝琳抿唇,打在他臉,痛在她心啊。

他松開謝琳的衣領,站起來,居高臨下地說道:“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打女人?”

他微微彎腰,揚起手掌。

停留了一兩秒。

再停留就顯得刻意了。

圍觀群衆沒一個上來攔的。

段秋內心:人呢?快來攔我啊!

下一刻,姜瑞玉就沖出人群跑上來攔住了他,林絢也過來扶起謝琳。

“別攔我!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女人!”他的腳隔空沖着謝琳的方向亂踢,最後被姜瑞玉拖出了人群。

另一邊的謝琳将頭埋在林絢懷裏哭了起來。

“段秋,你個王八蛋!分手!”她看着頓秋離開的方向喊道。

好了,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名字了。

段秋被姜瑞玉拖到沒人的角落。

“導演,我演的怎麽樣?”

“特別好,一鏡到底。現在就等着人來綁架你了。”

接下來的一整天,段秋專門去人少的地方晃悠。林絢和姜瑞玉跟在他身後,避免被發現,三人隔了半條街那麽遠。

“你覺得這事能發酵得那麽快嗎?”

姜瑞玉搖頭,“但萬一呢。”

最後段秋還是平靜地度過了這一天,走得他腳都疼了,晚上沾床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段秋被晃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吓得他彈坐起來。

他看着站在床邊的姜瑞玉,“不是你……這才幾點啊?”

“八點了。”

段秋抓了抓自己雞窩似的頭發,“你怎麽進來的?”

“從門口進來的啊,你房間又沒反鎖。”

頓秋這才注意到靠着門框的林絢,默默拉起被子遮住自己裸露的上半身。

“你們出去,我要穿衣服。”

姜瑞玉轉身走出去,關門時還不忘催促一句,“快點。”

林絢看着剛關上門的姜瑞玉,“阮楓死了。”

他聽到後表情沒什麽變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陳游呢?”

林絢搖頭,“陳游沒事。”

她繼續說道:“我剛剛想到一個問題,兇手殺了孟尋,如果恰巧又沒抛屍呢?”

“那屍體就會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

門突然打開,“我好了。”

“走吧。”

“我不會又要在外面轉一天吧?”

“不然怎麽引蛇出洞?”

段秋撇了撇嘴,扭頭問林絢,“謝琳呢?”

林絢不明所以,“謝琳又不需要跟我們一起。”

“不是,我說她昨天沒有真傷到吧?”

“傷到一點,手破皮了。”

“啊?”

“現在估計已經愈合了。怎麽,擔心啊?”林絢問道。

“對啊,畢竟是我推的她。”

“你那點力氣哪能把她推到地上。”

姜瑞玉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別聊了。”他指着段秋,“你往前走。”

“哦。”

已經死了兩個人了,他們得把段秋看緊了,他只需要引出兇手就行。

段秋漫無目的地溜達了兩個小時,站在空曠的街道,他停下來,前後看看,掏出手機。

“喂,這哪有人啊,我腳疼。”

“又沒說不讓你休息,不過得是人少的地方。”

“你——”

段秋還沒說什麽,姜瑞玉就挂斷了電話。

他嘆了口氣,左看右看,企圖找到能休息的長椅,卻發現自己身後七八米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黑色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看身形很瘦,身高跟他差不多,鴨舌帽壓得低低的,走路極慢。

也許是段秋早有防備的緣故,以至于這人看起來特別明顯。

他瞬間一激靈,轉過身往前走,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後的人身上。

段秋步子加快了些,拐進一條窄巷,拐彎的時候特意瞟了一眼後面,那人還跟在他距離七八米。

說明他剛剛也加快了腳步,不然早被段秋甩開了。

确認了那人真的在跟着他,段秋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

進了巷子,他的步子放慢了些。

段秋聽到身後突然加快的腳步,不管他要怎麽做,腳步聲到身後的時候,段秋閃開了。

那人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根不長不短的木棍,想打暈段秋,但沒打到,一棍子甩在了旁邊的垃圾桶上。

段秋趁他愣神的時候直接擡腿踹了他一腳,那人沒什麽防備,瞬間摔倒在地,鴨舌帽脫落了。

此時,林絢和姜瑞玉也拐進巷子,他們聽到了聲音。

躺在地上的人知道自己中圈套了,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往相反的方向跑。

段秋立刻反應過來,追上去。

“站住!”

那人看着瘦,跑得卻飛快。

出了巷子就是菜市場,段秋和姜瑞玉眼睜睜看着他跑進了人頭攢動的菜市場。

現在正是大爺大媽出門買菜的時候。

林絢努力跟上他們,穿梭在人群裏,“讓一下,讓一下。”

在一塊較為空曠的水果攤面前,姜瑞玉和段秋站在那裏。

她趕緊走過去,“人呢?跑了?”

“嗯,這人太多了,找不到了。”姜瑞玉說道。

菜市場不僅人多,還有好幾個出口,一旦跟丢就找不到了。

“不過我看見他的臉了。”段秋說。

其實林絢和姜瑞玉遠遠隔着也看見了,不過沒看清楚。

“長什麽樣子?”

“很瘦,臉也瘦,黑眼圈很重,看起來像生病了一樣。頭發還挺長的,五官我描述不上來,但感覺還是學生。”

段秋的描述,加上他的身形。

林絢看向姜瑞玉,他也看着她,兩人異口同聲,“陳游。”

“還真是他,可他為什麽要這樣?”林絢很疑惑,他們也接觸過陳游,他完全不像會殺人的人。

她想起第一次見陳游的時候。冬天的游樂場,鬼屋裏,他和姚沛一臉害怕地問能不能跟她一起走,那時候他們只是兩個單純的學生。

後來姚沛因為各方面的原因自殺了,陳游一蹶不振,現在成了殺人兇手。

物是人非。

“李周譯,是因為李周譯對吧?”她想起了這個人。

李周譯,25歲,身高175左右。

人跑了,釣魚失敗,但他們知道了兇手是陳游。

段秋回家了,林絢和姜瑞玉開車到海邊,往沙灘上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林絢低頭在沙子上畫圈圈,“我們去哪找他啊。”

姜瑞玉沒說話,他也不知道。

下一秒林絢拍掉手上的沙子,掏出手機,從通訊錄裏找到陳游的電話號碼。

三通未接。這是在得知陳游失蹤時林絢打給他的,都是無人接聽。

再打一次。

林絢撥通了他的電話。

【嘟……嘟……】

“他怎麽會接。”姜瑞玉說道。

【嘟……您好,您撥打的電話——】

林絢挂斷了,果然沒接,但她又按了撥通。

【嘟……嘟……】

嘟聲中斷,接通了。

但沒人說話。

“喂?”林絢遲疑開口。

姜瑞玉詫異地看向她,“他接了?”他用唇語問道。

林絢點點頭。

不過對面還是沒說話。

“陳游?”

“林鎮長,”他開口了,頓了一下,“晚上八點,我們柏雲公寓樓頂見。”

第 62 章 章

第 62 章

姜瑞玉知道占星館有問題,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但他身臨其境踏入占星館時并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店正常,老板正常。

他們吃完飯後直接去了占星館,還是那樣,店正常,老板正常。

兩人和趙卿羽相對而坐,誰也沒說話。

趙卿羽低頭将一縷頭發一圈一圈地纏在自己的手指上,“你們在一起了?”

本來嚴肅的氣氛瞬間打破,姜瑞玉問道:“你怎麽知道?”

她擡手指指自己的眼睛,“用眼睛看出來的。我早就說過你們會在一起,記得五星好評。”

林絢低下頭,原來姜瑞玉之前來占星館還不讓她跟進來是因為這個。

臉從耳朵紅到脖子。

“今天又來幹什麽?”趙卿羽主動問道。

林絢反應過來,臉上的羞澀消失,“我想知道我最近的運勢怎麽樣。”

其實他們來是想看趙卿羽有沒有可能是那個綁架者。

那邊在說話,這邊姜瑞玉開始默默打量占星館。

占星館不大,小而繁複。趙卿羽身後的樓梯通往二層。

林絢說趙卿羽就住在占星館,想來二樓就是她私人的地方。

看一樓的面積,二樓也不會多大。就算她真綁了陳游和孟尋,人也不應該在這。

再看趙卿羽的整體狀态,松弛有度,身體和語言跟平時毫無二致。

她看着牌面,“你最近很順利啊,而且不久之後會發生一件很讓你意外的事情。”

趙卿羽後面說了一堆類似的話,林絢已經沒在聽了。

等她說完,林絢問道:“東西丢了能占蔔出來嗎?”

“大概方向可以。”

“那人呢?”

“人?”她表情詫異。

“我有個朋友叫陳游,最近聯系不上了。”林絢故意說了陳游的名字。

“陳游?”

“你認識他。”

“當然了,他經常來呢,一周前還來過。”

還真讓林絢猜對了。陳游平時不出門,一出門就來占星館,為什麽?

“他經常來幹什麽?”

“他好像壓力很大,他說他喜歡跟我聊天。”趙卿羽語氣輕柔了些。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

林絢沉默了一會兒,“所以人丢了能占蔔出來在哪嗎?”

“不能哦,什麽都能占蔔出來的話還要警察幹什麽?”

林絢和姜瑞玉離開了占星館,站在門口,門關上了,頭頂的風鈴叮叮作響。

她突然心跳加快,看着正順着臺階往下走的男人背影。

“姜瑞玉。”

他回頭,“怎麽了?”

“你還記得她剛剛說什麽嗎,她說警察,她說什麽都能占蔔出來的話還要警察幹什麽。”林絢盡量平靜自己的語氣。

“她說的——”對啊。

她說的對,但這裏沒有警察。

林絢轉身重新推開了門。

趙卿羽還坐在那裏,聽到聲音擡頭看她,“還有什麽事嗎?”

“你怎麽知道警察?”林絢直直走過來,手撐在桌子上,看着她的眼睛問道。

姜瑞玉也跟着走進來。

趙卿羽眉頭微蹙,眼神裏有些迷茫,“什麽景茶?一種茶嗎,我不愛喝茶。”

“你剛剛說,什麽都能占蔔出來的話還要警察幹什麽。”林絢一個字一個字地複述。

她眉頭皺得更厲害了,眼睛裏沒有一絲一毫地閃躲,“我沒說過。”

“你說了。”姜瑞玉在旁邊說道。

林絢看得一清二楚,趙卿羽的眼神慢慢呆滞,不再跟她對視,眼睛垂下去。她兩頰突然鼓起來,趕緊擡手捂上嘴巴。

“唔……嘔……”趙卿羽彎腰對着垃圾桶大吐特吐。

“你們走吧,我有點不舒服。”她喘着氣,吐完後臉依舊對着垃圾桶。

“你——”

“走。”她重複。

林絢關上那扇門的時候,趙卿羽還在嘔吐。

“我們就,這麽出來了?”

“你看她還能正常說話嗎。”姜瑞玉現在隔着占星館的大門還能聽到裏面的嘔吐聲。

“她到底怎麽回事……”她是誰。

這個問題林絢一直想到了半夜,最後帶進夢裏。睡前她還不忘在游戲面板搜索一下陳游和孟尋,還活着。

早上,林絢被手機鈴聲吵醒,猛然睜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她做噩夢了。

扭頭看枕頭邊亮起的手機屏幕,有人給她打電話。

因為剛睡醒,眼睛看不清,林絢直接按了接通。

“喂?”

“林鎮長,我老公兩晚沒回家了,我聯系不上他。”電話那頭,女人聽起來很焦急,聲音顫抖,像是要哭出來了。

“啊?”啊完之後林絢就清醒了。

“我們昨天見過的,在烤肉店。”

“你現在在哪裏?”

林絢挂電話後一邊起床一邊打電話給姜瑞玉。

“快起來,又有人失蹤了。”

見到姜瑞玉時,他的眼睛還是腫的,一看就剛睡醒,只好林絢來開車。

十幾分鐘後,車子熄火,到了女人給她的地址。林絢剛解開安全帶,手機又響了。

又是陌生號碼。

“鎮長,我男朋友他,我找不到他了。”

這又是誰?林絢揉揉額角,“你給我發個地址,我一會兒去找你。”

挂了電話,她趕緊下車,姜瑞玉已經站在門口了。

摁響門鈴,沒一會兒一個女人打開了門。

果然是昨天在烤肉店見過的女人。

她叫蘇玥,老公叫阮楓。

蘇玥看起來很年輕,但兩人結婚兩年多了,小孩一歲。

“前天中午因為小孩的事情,我們兩個吵了一架。他還摔了東西,亂摔一通之後就走了。當天晚上沒回來,昨晚又沒回來,電話也打不通。”

“又是吵架。”林絢喃喃道。

“又?”

“哦,沒事。他經常去哪裏你知道嗎?”

他們問了蘇玥一些常規的問題,還有阮楓的外貌特征。

随後就離開了,畢竟……還有下一個。

這次換成了姜瑞玉開車,林絢坐在副駕掏出小本本。

陳游,孟尋,阮楓。

都是男性,都是吵完架後離開家再也沒回來。

之前她猜測過的‘都和兇案有密切聯系’和‘都有一個死去的女友’,這兩條已經不成立。

其他的共同特征她暫時看不出來。林絢捏着筆在三個人的名字上畫圈圈。

都脾氣不好?

她停下來,打開游戲面板,搜索一下人還活着沒。

“姜瑞玉,孟尋好像死了。”

也可能是離開了烏莫鎮,他的信息消失了。但這種情況下,更像是死了。

她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孟尋死了?那陳游呢。”

“對,還有陳游。”林絢搜索另一個名字,“诶?陳游還在。”

阮楓也活着。

車子停下來,“到了。”

林絢隔着車窗看了一眼,是圖書館。

圖書館門口,一個女生坐在臺階上,臉埋進自己的雙膝。

“是你打的電話嗎?”

她擡起頭,看到是林絢,“是我打的,是我打的。”說着她站起來,“我找不到我男朋友了,我們就吵了一架,然後他就不接我電話。我們住在一起,昨晚他沒回家。我來他經常來的地方找他,也不在。”

她說話有些語無倫次。

林絢抓到了重點,“你們吵架了,他離開了,然後他到現在都沒回家。”

“對,我們之前吵架他從來沒有徹夜不歸過。”

“你男朋友叫什麽名字?”姜瑞玉問。

“尹子皓。”

林絢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在游戲面板搜索尹子皓的名字。

活着。

“你們為什麽吵架?”姜瑞玉繼續問。

“因為他……這個也要說嗎?”她表情猶豫。

“要說,而且還要實話實說。”

“因為我撞到他和別的女人抱在一起。”

“你們感情不好?”

“我們平時感情挺好的,沒想到會撞到他跟別的女人……我聯系他是想跟他說分手,家裏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結果他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姜瑞玉又問了尹子皓的外貌特征。

女孩走了,林絢和姜瑞玉就地坐在圖書館門前的臺階上。

他拿過林絢的筆和小本本。

在三人的名字後面又加了個尹子皓。

“現在我們可以确認,他們被人綁架了。”

“嗯。”林絢點頭。

“陳游和孟尋是同一天失蹤的,但現在孟尋死了,陳游卻沒死。”

“對啊,為什麽只死了一個孟尋。這個兇手他總要有什麽目的吧?”

“目的……”姜瑞玉低頭,看着紙上的四個名字。

林絢望天,看着天空飄着的雲,企圖将腦子裏已有的信息串聯起來。

“诶?”姜瑞玉好像發現了點什麽。

“怎麽了?”林絢的視線從天空轉移到他的側臉。

“如果我們排除陳游的話,其他三個人有很多共同的特征。”

“嗯?”

“他們都是25歲,身高都是175左右,都有伴侶,而且都跟伴侶的感情不好。”

“好像是這樣。”林絢撓頭。

“但如果加上陳游,共同特征就很少。”

關鍵是,孟尋死了,陳游沒死。

“你……懷疑陳游?”

“這只是個猜想。不過我已經想到了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既然我們找不到兇手,那就讓他自己出來。”

“利用共同特征嗎?”林絢不确定地問道。

“對。”

姜瑞玉掏出自己的手機。

“段秋,你多高?”

“有零有整,标準的一米八。”

“真的?”一般說自己一米八的,都沒有一米八。

“180.3。”

姜瑞玉想了想,“那也行。”

第 61 章 章

第 61 章

“都是女朋友被害?”林絢繼續說,她實在想不到了,“但這些和他們失蹤有什麽關系?”

林絢垂頭,他們現在沒有任何線索,想再多也是無頭蒼蠅。

她站起來,“還是早點回家睡覺吧,明天去找人。”

反正人還活着。

姜瑞玉擡頭看她,“你要回去了嗎?”

“嗯。”她透過窗戶看外面,天已經黑了。

姜瑞玉也站起來,戀戀不舍地跟在林絢屁股後面。

她站在門外,他站在玄關。

“我送你回家吧。”

說着姜瑞玉就擡腳要走出門,但被林絢攔下了。

“走兩步就到家了,送什麽?”

他低頭,嘴巴微微嘟起,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

林絢拉起姜瑞玉一只手,踮腳傾身,快速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明天見。”然後轉身跑下門口的臺階。

姜瑞玉眨眨眼,擡手摸了摸剛剛被親的地方,看着她的背影,極力壓制自己忍不住揚起的嘴角,小聲說道:“明天見。”

林絢走到自家門口,側首看姜瑞玉家。他還站在門口,正看着她。

突然感覺心跳有些快,兩人在遙遠的昏暗亮光裏對視良久。林絢邁進家門的最後一秒,擡高手朝他揮了揮。

姜瑞玉也朝她揮手。

“晚安。”聲音不大,不知道是對自己說還是對她說。

*

翌日一早林絢就醒了。

牙刷放進嘴裏,一邊刷一邊想。

如果陳游和孟尋是因為和親密的人發生争吵而失聯,兩人同時失蹤只是個巧合,那就很好找。如果不是巧合,那他們可以被藏在烏莫鎮的任何角落,任何一個人的家。

這就……太難找了,總不能每家每戶地挨個敲門吧?而且就算挨個敲門,真找到了綁架者,人也不會主動說出來啊。

林絢甩甩腦袋,現在只能先往好處想,也許真的只是失聯。所以還是先去兩人經常去的地方看能不能找到人。

姜瑞玉也同意這樣,兩人商量一番後決定先去孟尋家。陳游近幾個月來一直待在家裏,偶爾出門還不知道去哪了。

“我有點害怕。”坐在車裏,林絢發呆似的低頭看自己的鞋面。

她怕他們是真的被人綁架了。雖然不知道綁架者的目的,但林絢會往最壞處想。他們現在是活着,但不代表安全,不代表會等到她和姜瑞玉找到他們,更不代表找到人後他們還是活着的。

“別怕,我們會找到的。”姜瑞玉知道她在怕什麽,安撫道。

孟尋獨居,自己住公寓,孫楚瓊沒有他家鑰匙,林絢只好打電話叫了開鎖公司。

開鎖師傅花了不到兩分鐘就把門打開了。

林絢一邊道謝一邊付了錢。

姜瑞玉先一步走進孟尋家,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長期不開窗通風的味道,忍着不适左右打量,說不上髒亂,但也絕對不幹淨。

公寓的格局一覽無餘,他先打開了左手側的洗手間門,沒人。順着玄關走廊往裏走,廚房門開着,也沒人。

站在房間中央,姜瑞玉松垮垮地擡手叉腰,環顧四周。

床是亂的,被子衣服攪在一起。彎腰拎起桌子上的飲料瓶,晃一晃,還剩半瓶。

桌子上還有吃剩的零食,薯片袋子敞開着,姜瑞玉伸手捏出一小片,軟趴趴的,看來已經打開好幾天了。

林絢走進來時姜瑞玉正抽出一張紙巾準備擦手。

“怎麽樣?”

“看樣子确實有兩天沒回來了。”

然後兩人仔細翻找了一通,毫無收獲,一切正常。

臨走時,姜瑞玉順手拿了他家的備用鑰匙,方便随時來看,省得再找開鎖。

之後他們又去了孟尋的公司。

據孫楚瓊說孟尋大部分時間都在公司,下班後就回家,兩人隔三差五再約個會,生活三點一線。

所以他接觸的朋友也大多是公司裏的同事。公司老板說加上今天,孟尋已經三天沒來了。

也就是說,從前天早上孟尋和孫楚瓊吵架離開後,他也沒去公司。

跟孟尋關系來往比較頻繁的同事也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平時他們只是在公司的時候講話比較多,下班後誰也不打擾誰。

林絢問着關于孟尋的事情,姜瑞玉站在一邊,不急不緩的高跟鞋踩地聲從身後響起,飄過一股茉莉香味。

他轉身看,一個紅發女人從他身後過去了。

姜瑞玉沒打斷林絢,自己追了上去。

“你好。”他快步上前,伸手攔住紅發女人。

她看起來三十左右的模樣,身材偏瘦,眼神精明。

“怎麽了帥哥?”

“你跟孟尋什麽關系?”姜瑞玉一如既往地直接,他需要對方的反應。

女人抱臂,打量了他兩眼,然後回道:“同事呗。”

“別的呢?”

“你誰啊?我想我沒義務告訴你吧。”

一句話把姜瑞玉卡住了。

女人剛想讓他閃開,又被林絢攔住了。

“林鎮長?”

“這是我助理。孟尋失聯了,我們想問你幾個問題。”

“失聯了?好像确實好幾天沒見到他了,我說這兩天怎麽這麽清淨呢。”她像是剛發現。

“除了同事你們倆還有什麽關系?”姜瑞玉堅持問。

“沒別的關系啊,純同事。”她剛剛就是單純的不想回答他。

“你們平時來往多嗎?”

“還行吧,他總是想約我吃飯,偶爾給我帶杯咖啡什麽的,不過我都拒絕了,他都有女朋友了還這樣……”說着說着翻了個白眼,一副很不喜歡孟尋的樣子。

“手機上有聯系嗎?”

“沒有,我都不知道他電話號碼。”

林絢感覺紅發女人看起來沒什麽問題。

“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

“前天?大前天?忘了。下班前他約我吃晚飯,可真夠有耐心的,當時還靠我特別近,惡心死了。”

紅發女人說完看面前兩人不言語,自顧自說道:“我跟他真沒什麽關系,非要說那就是他騷擾我。你們還有什麽要問的嗎?我可以走了嗎?還要打印資料呢。”

“沒了。”林絢自覺讓路。

女人聳聳肩,從兩人中間走過去,留下一陣茉莉花香。

“她說的是真的嗎?”林絢小聲問道。

姜瑞玉回憶她的種種反應,“看起來不像撒謊。”

“照這麽說,孟尋身上有她的頭發和香水味也正常。”

繞着公司問了一圈,他們就得出了一個結論,孟尋不老實。至于失蹤什麽的,實在沒有什麽線索。

中午,兩人離開孟尋公司,在樓下找了家烤肉店。

林絢說自己沒什麽胃口,讓姜瑞玉點。然後他随便在菜單上指了幾樣。

沒過一會兒幾盤肉和生菜端上來,蘸料是店家自己調好的。

姜瑞玉看林絢只顧着發呆,自己開始上手烤肉。

又過了一會兒,林絢深吸了一口氣,“好香。”

她回過神來,肉都烤得差不多了,聞一下都食欲大開,姜瑞玉夾了幾塊放在她面前的空盤裏。

“聽說這家泥爐烤肉很好吃。”

聽他這麽說,林絢才注意到烤肉的工具不一樣。

夾起一塊肉,裹滿幹碟裏的蘸料,塞進嘴裏。

“嗯~”林絢眯起眼睛。

“剛剛不是說沒胃口嗎?”

“又有了。”

就在林絢專心致志吃肉的時候,無意間聽到隔壁桌在聊天。

“吃啊,這都快糊了。看你拉拉個臉,又跟老公吵架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聽聲音應該是個很強勢的人。

“嗯,吵架了,他一晚上沒回家。”同桌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憂愁。

聽到“一晚上沒回家”這幾個字眼,林絢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

“你老公不是三天兩頭不回家嗎。你也別跟我說了,讓你離婚又不離,說出來純氣人。”

“怎麽離啊,小孩才一歲。”

“你也知道小孩才一歲啊?那你換個角度想,知道孩子那麽小他還肆無忌憚跟你吵架。”

“我們只是拌了兩句嘴,他這人就是脾氣不好,心不壞的。”

“那他上次打你怎麽說?”林絢身後的女人越說越氣,連姜瑞玉都注意到了。

“你小點聲!就那一次,下手也不重,第二天就不疼了。他當時就是在氣頭上。”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要是心甘情願忍一輩子,那我無話可說。”

“不會有第二次的,他本質不壞。”她重複道。

顯然,對面的女人被她氣到了,“你……不吃了,氣飽了。”她站起來拎着包直接走了。

林絢看着那人的背影,回頭看還坐在座位上的女人。

女人也看到她了,朝她勉強一笑,“林鎮長。”

“你——”林絢有點卡住了,她該說什麽?

“我沒事。”她站起來,拿上自己的東西,追上朋友。

“诶!你們還沒付錢呢!”老板沖着快要走出去的女人說道。

林絢看着她,“現在鎮上都有家暴了,那……”她該怎麽做?

“除非嚴重傷害。如果像剛剛那個人那樣,你管不了的。”

沒有這方面的意識,反而會覺得林絢多管閑事。

她安靜了,那也不能真的不管啊。

沒吃幾口,林絢又沒胃口了,破事一籮筐的感覺。

放下筷子,看着對面的人,姜瑞玉倒是胃口好得很。

林絢又開始發呆,思維發散。

好像想起點什麽。

“诶?你記不記得陳游在姚沛死後的一段時間去過占星館?”

那天姜瑞玉去了占星館,還有那個海邊無差別傷人的男人也坐在占星館門口。

第 60 章 章

第 60 章

姜瑞玉坐在沙發上,臨時找了一部恐怖片,放下遙控器後發現自己和林絢的距離好像有點太遠了,中間還能再塞兩個人。

悄悄挪近了一點,但又不敢靠太近。

因為是看恐怖片,窗簾已經拉上。此時林絢坐在昏暗裏,看着屏幕上俗套的恐怖片開頭。

主角四人野外游玩,路過一棟破爛至極的林中別墅,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好心爺爺提醒他們不能進去,晚上鬧鬼。

不出所料,主角們果然專門守着別墅等到晚上。

林絢用膝蓋都能想到後面的劇情,她看了一眼姜瑞玉,他好像很認真地在看。沒想到他喜歡看這種全片只有背景音樂最恐怖的恐怖片。

姜瑞玉看似認真,其實腦子裏一直在想段秋說的肢體接觸,就像上次在電影院一樣,可這次沒有爆米花。

他回過神來,電影突然放恐怖bgm,加上主角手電筒光怼臉的特寫鏡頭,把姜瑞玉吓一跳。

林絢察覺到他很明顯地身體一抖,詢問道:“你害怕?”

“沒……”姜瑞玉剛想否認,又反應過來,身體很自然的挪到她身邊,貼上她的胳膊,“嗯,有點。”

林絢擡手拍了他兩下肩膀,“別怕。”感覺這安慰有些蒼白,她繼續說道:“這才剛開始,肯定是虛晃一槍,其實什麽都沒有。”

此時屏幕正上演着主角剛進別墅,黑暗中傳來異樣的聲音,恐怖音樂響着,主角四人面面相觑,一驚一乍。手電筒的光照向聲音發出的地方,背景音樂也跟着越來越急促。

一只大黑耗子竄出來了。

“哈哈,我就說是虛晃一槍吧。”說完林絢就閉上了嘴。

姜瑞玉說想看這電影很久了,她這樣是不是有點掃興啊?要不表現得害怕一點?

其實她此前也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尴尬,正好可以借此拉近一點距離。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

然後十幾分鐘過去了,這劇情無聊得讓人犯困。

此時姜瑞玉的手臂正撐在林絢身後,他在找一個合适的時機搭上她的肩膀。至于這個合适的時機到底是什麽時候,他也不知道。

恐怖的背景音樂又響起來了,林絢打起精神,看着正在進行的電影。

主角四人上了二樓,奇怪的兩種聲音出現在相反的方向。其中一人說:“要不我們分開行動?”

然後其他三人想都不想就同意了,四人兵分兩路尋找聲音是從哪發出來的。

電影裏,一男一女踩着嘎吱響的木地板,膽戰心驚地推開了同樣嘎吱響的木門。然後背景音樂突然大聲,五六個不同角度的特寫鏡頭怼在主角臉上,拍他驚恐的表情。

林絢跟着劇情倒吸一口冷氣,縮着肩膀,兩只手摟上身旁人的胳膊。

姜瑞玉身體一僵,他剛想擡手搭她的肩膀,胳膊就被她抱住了。

另一邊的林絢開始反思自己剛剛是不是演過頭了,這一幕也不至于害怕到主動去摟別人。但現在已經摟上了,騎虎難下。

事已至此,那就趁機捏兩下肌肉吧。

林絢偷偷捏了捏姜瑞玉胳膊上的肌肉。嗯,彈彈的,再捏一下。

姜瑞玉只當她是被吓到了,沒說話,林絢也沒說話。兩個人就這麽僵硬又自然地貼在了一起。

電影進行到後半部分,林絢漸漸看進去了。

主角四人丢了兩個,剩下兩個根據留下的線索去找他們。突然,其中一人的手機響了,歡快的鈴聲回蕩在破舊的別墅,聽起來格外詭異。

與此同時,林絢褲兜裏的手機也震動了。

吓得她身子一抖,不自覺地靠向姜瑞玉,但姜瑞玉也被她突然的動作吓到了,直接摔倒在沙發上,林絢被迫順勢倒在他身上。

側臉貼在他的胸口,耳朵裏是加快的心跳聲。

時間仿佛靜止了兩秒,林絢反應過來後趕緊撐起自己的身子,雙臂卡在他腰兩側。

擡頭看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你……心跳怎麽那麽快?”

姜瑞玉沒說話,臉紅紅的。

雖然耳邊是恐怖片的背景音樂,但此時的氣氛異常暧昧。兩人四目相對,林絢湊近了他些。

姜瑞玉一副等待被親的樣子,剛閉上眼睛,林絢的手機又震動了。

她嘆口氣,直起身子坐回沙發,“我先接個電話。”

姜瑞玉睜眼,抿唇,一臉失落。拿出壓在身下的遙控器,朝着電視按了暫停鍵。

林絢看一眼手機,陌生號碼。

“喂?”

聽着電話裏的內容,她表情嚴肅起來,“失蹤了?”

“好。”

看她挂掉了電話,姜瑞玉詢問道:“誰失蹤了?”

“陳游。”

兩人火速關掉電視出門,去陳游家。

他父母打來電話,說陳游已經失蹤兩天了。

不到二十分鐘,兩人就趕到了他家,此時陳游父母正站在家門口吵架。林絢下車,趕緊上前勸架。

陳游媽媽看到林絢,立刻不吵了,“鎮長,你可算來了。我兒子失蹤了,該找的地方我們都找了,可就是找不到,他已經兩晚沒回來了。”

她語速又快又急,林絢一邊聽着一邊調出游戲面板。搜索陳游,還在烏莫鎮,還活着。

“別着急,我們進去說吧。”林絢安撫她。

坐在陳游家的沙發上,陳游父母坐在一起,陳母還在抱怨陳父。

“還在烏莫鎮,應該沒什麽事。”林絢小聲對姜瑞玉說。

姜瑞玉點點頭,然後朝陳母問道:“你們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

“前天早上,他爸跟他吵了一架,然後他就出去了,再也沒回來。”

“為什麽吵架?”林絢看向陳父。

“唉,”中年男人先是深深地嘆了口氣,“自從他那個女朋友去世後,他就一直很頹廢。沒精打采的,這都三四個月過去了,飯也不好好吃,我就說了他兩句。”

“你就不該說他!孩子最近明明比之前好多了。親近的人突然去世,怎麽可能開開心心的?”陳母說着,低頭抹掉眼角的淚。

“是是,我不該說他,我這不也後悔了嗎。”陳父越說越小聲。

“沒事,你們別太擔心,他現在就是比較敏感,我們一起找,肯定能找到的。”林絢聽下來也不太擔心,反正陳游還活着,小鎮就這麽大,不難找。

随後林絢又問了幾個問題。

自從姚沛去世後,陳游就再也沒去過學校,父母一開始體諒他,直接幫他請了兩個月的假。他睡不好,精神也不好,食欲也跟着下降。去過醫院,安眠藥也吃,但沒什麽效果,一個月下來瘦了兩圈,黑眼圈越來越重。

後來陳游父母幹脆不約束他了,不去學校就不去學校,不吃飯就不吃飯,他們覺得陳游總會好的,時間會治愈一切。

陳游大部分時間在自己房間待着,偶爾也會出門,可他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林絢從陳游父母口中得知他之前愛去的地方。

低頭寫字時,姜瑞玉戳了戳她。

“怎麽了?”

“電話。”他手裏拿着她的手機,又是陌生號碼。

林絢接過來,“喂?”

她聽着電話的內容,眼睛看着陳游父母。陳母還在哭,陳父安慰她。

“好。”她平靜回應着,“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

電話挂斷,林絢站起來,陳游父母看她。

“我們現在有點急事,得走了。”

中年夫婦站起來,“好,林鎮長,那我兒子……”

“我們會幫你們一起找陳游的。”

走出陳家,姜瑞玉問道:“有什麽急事?”

“你還記得孟尋嗎?”

“唐榆男朋友?”

“對,他也失蹤了。”

剛剛是孟尋現女友打來電話,說孟尋已經失聯兩天了。

如果只是一個人失蹤也就算了,現在出現了第二個人。先前林絢确實不擔心陳游失蹤,現在擔心了。

路上姜瑞玉還在驚訝,“他這麽快就有女朋友了?”

“嗯……”和陳游形成鮮明對比。

見到孟尋現女友孫楚瓊時,姜瑞玉更驚訝了,孫楚瓊已經跟孟尋在一起都快兩個月了。

也就是說,唐榆去世沒幾天他就有新女友了。

雖然唐榆确實辜負了他,但這未免也太快了吧?

孫楚瓊和孟尋在一起時間不長,卻很快就過了熱戀期。兩人感情一般,經常吵架。

昨天早上,孫楚瓊趁自己休息去找孟尋,在他的衣服上發現了一根長頭發和女士香水味,然後兩人因此吵起來了。

孟尋奪門而出,孫楚瓊給他打電話不接,然後變成了無人接聽,最後直接關機了。

一天也就罷了,連着兩天關機,去他公司找也沒人。老板說他無故曠工,還說要扣他工資。

“他出軌了?”林絢問道。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冤枉他了,是我多想了吧。”

林絢真的要懷疑孟尋會下蠱了,他到底從哪來的這麽好的異性緣。

她記下幾個和孟尋來往比較密切的人,和他常去的地方。

臨走前,林絢問了孟尋衣服上那根頭發有多長,女士香水味到底是什麽味。

孫楚瓊比劃了一個長度,“這麽長,紅色頭發。香水是茉莉香。”

*

姜瑞玉家。

先前這裏的暧昧氣氛已經煙消雲散,兩人坐在沙發上不說話,各自沉思。

“你覺得他們有什麽共同點嗎?”姜瑞玉問。

“都是男的。”

姜瑞玉:“……”

林絢補充,“都曾經和兇案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