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九、

我感覺得到海格特抓着我的手驀然的緊了,我茫然的看向海格特,不明白露伊西怎麽了。艾琳娜在耳邊尖叫一聲“西西!西西!你醒醒啊!醒醒啊!啊!快、快叫教廷的人來啊!叫教廷的人來啊——!”

海格特緊抿起唇反身就跑,一把将我拉了出去,我莫名其妙的跟着海格特飛奔。海格特面色沉重,握着我的手腕帶着不容置喙的篤定。

我心下知道露伊西肯定是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嚴重問題,沒有多嘴。海格特跑到門口給教廷傳了金色的傳音羽,沒過一會,教廷的人就來了。

他們只來了四個人,卻帶着令人窒息的氣息。他們臉上戴着特別的半臉面具,露出毫無情感的嘴唇弧度,他們穿着象征着聖潔的教廷制服,厚重而神聖,潔白無瑕的羽翼在他們身後舞動,宛如神光。

我從未見過教廷的人,但也不能這麽說,那個叫羅賓的,看起來給他們提鞋都不配,而楚爾斯和他們除了力量的感覺以外,也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教廷的一行人匆匆進了屋子,我和海格特站在門外,艾琳娜站在門內。他們進了屋子,沒有理睬艾琳娜,見了露伊西的樣子,氣氛忽的怪了起來。他們小聲談論着什麽,我聽見“……又……消……就算……落……從……書……”幾個零星的字眼,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艾琳娜緊繃着自己,想詢問教廷的人,卻又不踏出一步,我扭過頭想問海格特露伊西到底怎麽了,卻在轉頭的一剎那瞥見教廷的人喚出一個厚厚的沾染着神光的本子,翻到某一頁用手輕輕劃了一下。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露伊西的身形在頃刻之間消失無蹤。

灰飛煙滅。

“你們做了什麽?!!”我怔愣了一下,随後大喊,剛要過去的時候海格特桎梏住我的手腕,艾琳娜愣在當場。

教廷的人沒有搭理我,陸續離開了,最後一個教廷的人路過艾琳娜時扔下一句話。

“他堕落了。”

那人在我面前走過,我感覺他似乎輕飄飄的瞥了我一眼便消失在原地。

屋內剩下三個人。

“你為什麽阻止我?!!教廷的人到底做了什麽??!露伊西怎麽了?!”

我撕扯着海格特拉着我的手,他的力氣居然讓我掙脫不開。

“他死了。”

回答我的卻不是海格特,我看向呆呆的艾琳娜。

“他的靈魂印章破碎了。他死了。”

靈魂印章?

碎了?

……死了?

“這……這怎麽可能?!露伊西可是權級天使啊!他可是權級天使啊!”

“……那是我們買來的。”

“他不知道……不,他知道。”

“他知道了。”

我瞪着眼睛,不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麽,今天發生的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境,虛幻荒謬。

“堕落是什麽意思。”

“殺戮之心不是堕落的意思嗎。”

“露伊西這算什麽?”

……

沒人回答。

“說話啊!”

冰冷窒息的室內,只有我獨自嘶吼的聲音。

“……露伊西是非正常消彌狀态,無法判斷,所以只能宣稱……‘堕落’。”

我看着海格特,他的眼神深邃,我在他眼裏,什麽都看不出來。

“……什麽……啊……什麽啊……你在說什麽為什麽我聽不懂啊——!”我顫抖着竟然感覺到疼痛,海格特環住我的身體把我帶向門口。“你走開啊!不要攔着我!海格特!海格特!佛雷裏卡!”我在海格特懷中掙紮着,我在他散亂的卷發中看見艾琳娜的沉默的背影。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

海格特拉着我的手,我們無言的走在街上。街道人聲鼎沸,買東西的、買東西的、逛街吃飯的、走着試衣服的、坐着抽煙的、躺着睡覺的……

與我全然無關。

忽的,我瞧見卡羅爾的表演會場,外面還留着她的照片。我站了會,記憶翻飛。

“天堂為什麽不下雨。”

這話像問我自己,又像是問別人。

海格特愣了,回問“天堂為什麽要下雨?”

我的嘴角僵硬的扯了扯。

是啊,這裏是天堂,哪來的雨呢?

我趁海格特一愣神,将手抽離他的手掌,海格特一頓。

“我要回家了。”

我默默的走向一邊,還能感覺到海格特注視的眼神。

“他……他是自願的,你別太傷心了。”

我不願再聽下去,獨自離開了。

克裏斯汀躺在床上,不知過了多久,睡到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他渾渾噩噩從床上再次起來的時候身邊落了好幾只傳音羽,他随手點了幾只,都是布麗特利傳來的,內容大概是問為什麽他這幾天沒有來,以及……她知道露伊西消彌的消息。

克裏斯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為什麽,為什麽露伊西是自願的?

為什麽?

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甘願放棄說得上是永恒的生命?

……他想不出來。

盡管他對教堂、級別、交際之類的事情毫無興趣,但他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生命。在他看來,這種毀滅式的消彌方式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簡直天方夜譚。

就在克裏斯汀痛苦糾結思索之時,海格特給他傳來了消息,說是愛蘇回來了。

愛蘇回來了?

聽到消息的瞬間,克裏斯汀都沒反應過來,恍惚了一會後才發覺自己內心無悲無喜。

可是,明明不該是這樣。

他當年有多吃驚、有多難以置信,現在就應該有多嘲諷、多恨她。

恨她一聲不吭,恨她不告而別。

……還有他難以言喻的,背叛的感覺。

可如今,這些情感似乎都随着露伊西的死去,煙消雲散了。

克裏斯汀在薩斯頓中心公園的長椅上等待着愛蘇的到來。這天一如往常,金光照耀在雲層,千萬年如舊。不出一會,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公園門口,車上走下一個身姿娉婷的貴婦。

發絲整齊的卷在大大的帽子裏,衣着華貴而靓麗,妝容精致可人,步履優雅。克裏斯汀看着漸漸明晰的愛蘇的面容,不知今是何夕。

他都快忘了,愛蘇原來是什麽樣子。

面前的人真情流露,她微微別扭的擡起手朝克裏斯汀打了一個招呼。

“嘿……還記得我嗎?克裏斯汀。”

克裏斯汀看着她的面容。

“愛蘇·米蘭。”

“……我以為你會怨我,沒想到這麽多年,你卻還是老樣子。那麽無動于衷。”

愛蘇坐在克裏斯汀身邊,淺笑着與他交談。

“我這麽久沒回來,你也不惦記惦記我,給我寫寫信什麽的……你就是這樣子,人家和你說十句,你就回人家一句,你這不是要氣死人家嗎?我記得以前露伊西還私下裏偷偷找過我,說‘這克裏斯汀莫不是個傻子吧?別人和他說話,他都不搭理人家的!’哈哈……當然了,那是他和我開玩笑。我看後來,你倆在一起,不也挺和諧的嗎?所以……我才走的那麽放心。”

克裏斯汀聽着愛蘇一如既往溫柔的嗓音,淺淺的抿了抿唇。

“露伊西消彌了。”

“……我知道。”

克裏斯汀微微扭頭。愛蘇遺憾的嘆息。

“海格特說,他是自願的。”

愛蘇吸了口氣,眨了眨眼睛。

“……我以為,你們三個人在一起,會開開心心的走過很多年,為什麽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我們都預料不到。”

愛蘇自嘲的笑了笑。

“我們都太自以為是了,以為我們會過得很好。”

“你在那邊,過得不好嗎。”

愛蘇睜了睜濕潤的眼,漠然的搖搖頭。

“好?什麽是好,什麽又是不好呢?我當初離開這裏,嫁給勝子階級的天使,我以為我會過得很好,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我想着,我會和他這樣永遠幸福下去,然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早就不是記憶中那個他了。時光蹉跎,我們都變了,欲望無盡,全都成了泡影。”

“我只是為了孩子,僅僅為了孩子,如果不是為了孩子,我早就……階級高的,找情人的、合夥反謀的……我見得多了。就連消彌……是人不想說,不是沒有,那時間一寸一寸,多少天使灰飛煙滅?我才明白,原來天使的心,也能壞成這個樣子。這與惡魔有何分別?這難道不是堕落?不懂,也不想懂了,沒有意義,我就是想再看看你們,結果,居然有人不在了……”

“教廷的人呢。”

愛蘇一笑“傻瓜,你知道教廷裏有多少勝子階級的人嗎?這種話呀,我也就敢在你的面前,悄悄的說說,要是被別人聽了去,吃不了兜着走。”

克裏斯汀緘默。

“我帶你,去看看露伊西的墓碑吧。”

克裏斯汀帶愛蘇飛去了第五天的牢獄之後,那裏存留着生而不詳的天使、資質極差的天使與最貧窮的天使,魚龍混雜,被稱為‘失落之地’。

這裏,是一個莫名死去的天使,最好的歸宿。

愛蘇動容的站在墓碑前“這是……你為他立的墓碑?”,克裏斯汀緩步走到墓碑前蹲了下去,輕輕摸着白色的墓碑。

“你沒來前,除了我,再也沒有人來看過他。他在這裏面,如此孤獨寂寞……呵,這裏面,連他的碎片都沒有,就像不存在這世界上一樣。”

愛蘇抓着手套,微怒着“為什麽?就連……海格特也沒有來嗎?”

克裏斯汀眸光一暗“……他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克裏斯汀垂下腦袋雙手抱膝。露伊西已經不在了,他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露伊西最後送他的東西,他都……那張票。

卡羅爾的票。

克裏斯汀忽地想起什麽,左右找了一圈。

那張票去哪了?

克裏斯汀猛地站起來,匆匆辭別了愛蘇向露伊西家奔去。愛蘇不知他去做什麽,天色已晚也不好再陪他,被馬車接了回去。

克裏斯汀風塵仆仆的落在露伊西家門口,門竟半開着。克裏斯汀緩步走入屋子,已是許久無人的模樣了。

克裏斯汀走進露伊西的房間,房間與過去沒有什麽不同,這回他沒有盯着露伊西的床,而是望向窗臺。那裏落着一張票的票根,在票的旁邊,是那臺古舊的錄音機。

露伊西最珍愛的東西。

第 12 章 ☆、 之星離雨散(一)

殘夢魂之星離雨散(一)

“爸比,爸比,媽咪根本就不會做飯,那你為何會選媽咪結婚呢?”小寶的提問,是顧辭晟對她這麽多年的愛意。

“那是因為,不管媽咪的缺點有多少?爸比都會義無反顧的愛媽咪呀!”顧總輕輕的撫摸着小寶那輕柔的頭發。

“哎!搞不懂你們大人之間的事情!”來自小寶的無力吐槽。

**

那年二十歲的叛逆少年顧辭晟因為讀上了大學,但因為枯燥乏味的課程讓他很好讨厭,

而父母這邊多次勸說無果,在顧辭晟讀大學時期,父母便因為孩子的事情吵的不可開交,

“老公,你自己看看,你的兒子都幹了些什麽?”

“那也是你的兒子,憑什麽怪在我一個人的頭上。”老父親出面指責。

“大學已經讀了,混都要他給我混完。”

“老公,你讓他混的話,其實不是浪費他的人生,這樣,他會自己毀掉自己大好前途的。”

随後,母親也多次給顧辭晟打過電話,但就是不接聽,兩人也是很苦惱。

大學時期,顧辭晟在校談了一個女朋友,他與知書達禮的女朋友很是不搭,但兩人還是談在一起了。

顧辭晟帶着與自己談了兩年的女朋友回到了家中,老母親看着眼前知書達禮的女孩兒很是喜歡,

老父親還詢問姑娘,“姑娘,你是怎麽看上咱家這位逆子的?”

“回顧伯伯的話,那是因為我看上顧辭晟那優秀的一面,所以才談的。”

“哦,原來如此。”

兩人都将訂好了日子,準備打算兩人畢業之後就結婚,

操心的老母親甚至将自己的房子賣了,已經在都市內買了一套房子,什麽裝修,電視劇,生活用品,廚具都準備好了。

大學最後兩個時期的顧辭晟好像沒有之前那麽叛逆了,老父親覺得逆子肯定是收斂了。

大學最後一個學期,顧辭晟與自己的朋友陳安文在放假期間旅游,兩人開房,也做了男女之間該做的事。

顧辭晟期待迎接自己的畢業之後的結婚,但卻得到了女友的分手,那場兩人不合适為由的分手。

“抱歉!我們不合适,而且我打算去外國發展,很抱歉,辜負了你媽媽的一番好意。”

“我相信,你一定會遇到一個比我還要好的女孩兒,相信自己。”

“再見!”

電話的那頭,是陳安文的聲音。

顧辭晟聽出了她在機場的聲音,因此想當面送送她,可得到的是拒絕。

“我還有十分鐘就要過安檢了,謝謝你的好意!”

顧辭晟無法接受女友的離去,他整天借酒消愁,變得越來越頹廢。

老媽看着無所事事的兒子,也是整天提心吊膽的,端着水果,一旁勸說道:“兒子,.你可以出門散散心,将心釋然一下。”

這天,老父親還是因為一些事情,而被氣出病來,此刻的少年才意識事情的嚴重性。

落魄少年失去了內心唯一的光芒,他發誓,等治好父親的病,一定要好好孝順父母。

顧辭晟來到一家跑外賣的公司來應聘,随後有位好心的大哥哥在教他如何使用手機接單,導航,将外賣遞送到客戶手中。

“謝謝大哥的幫忙!”顧辭晟禮貌的答謝了對方。

“沒關系!小意思,之前我入團的時候,也是懵懂的,跑習慣了就行。”大哥哥也是拍了拍顧辭晟的肩膀,貼心的說道,“其實,第一天只有接少量的單,來讓自己清楚一下流程就可以了,後期熟悉了就可以多接點。”

“小夥子,加油!”大哥哥也要準備送單去了,只好告辭。

“大哥再見!”

看着底層人民的努力,這才想起自己除了讀書之外,似乎從未吃過苦,

在這送外賣的半天時間裏,他已經體會到了老父親的不容易,但他還是沒有放棄賺錢救父親的心。

叮咚!

叮咚!

“您好!你的外面……”

“記得五星好評……謝謝!”

随後,屁颠屁颠的跑下樓梯,畢竟此單元是一棟老式房屋,沒有電梯的。

氣喘籲籲的他已經從一樓跑到五樓,再跑下來,人都快沒氣了。

在連續跑送兩天的訂單過後,這天下午,有個訂單是自己在路上與別人不小心碰撞,導致車輛與人也側翻了過去,

“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兒!”

顧辭晟心裏還是忘不了那個訂單,畢竟遲到會扣五百塊錢的全勤獎,于是顧不了那麽多了,連忙架好車,出發。

來到一座高樓大廈中,

一位女士點的外賣,在19樓層,

看着摔壞的外面,顧辭晟期待着送到客戶面前好禮貌道歉,并賠償客戶所支付其購買的錢,以此請求客戶不要差評。

可是,當顧辭晟來到門前時,保安與工作人員都不讓送外賣的進去。

顧辭晟迫于無奈,之後打電話給客戶打電話,“您好!你的外賣已經放到一樓前臺了……還有,就是剛路上才不小心把你外賣給摔碎了,要不我給你賠錢,如何?”

女人聽到外面到了前臺,便立馬起身,但最後聽說外面潑了,于是很生氣點說道,“不用賠錢了!”

一句話,直接堵塞了顧辭晟的心,此刻的他很是無助,想上去當面道歉,可被攔住了,現在客戶還給自己差評。

這一天,顧辭晟的情緒一下子崩潰了,他不敢向爸媽傾訴一切,怕得到的永遠是少年時期叛逆的指責與謾罵。

一棟老式樓房,破停車場很大,顧辭晟躲在角落中哭泣,自我責罵,怪自己的少年不懂事,怪自己的無能為力。

在人最落魄,最低谷時期的時候,

一具身影擋住了我的視線,一位長相很普通的女孩兒,看着角落旁狼狽的我,她沒有一絲絲的害怕,而是上前遞給我一顆棒棒糖,

“給,聽說吃糖,就不苦了!”

我好意接過她的糖果,她轉身離開,還貼心的告訴我,“雨過便是彩虹,少年,慢慢振作起來吧!”

她就像一束光,照亮我整個世界,溫暖了我那死去的心。

她離開,大約二十米處,有三位長相普通油膩的男生用異樣的眼光看向她,嘴裏還吐槽到她的身材臃腫,肥胖。

這也是恰好被該女生聽見,

“看就看,自己長什麽樣,心裏沒點數嗎?”

“再管不住自己的嘴,你信不信老子用二頭肌夾死你那小的可憐的核桃腦?”該女生直接一把将可樂瓶捏碎,露出自己那驚人的臂力。

此話被所有人都聽到了,誇獎該女子很是有才,有勇的人。

這讓少年時期卑微弱小的顧辭晟深刻的對該女生的好意與欣賞之意。

“她真的是人間清醒的一個女孩子呀!…耿直豪爽。”他內心的話始終不敢說出來。

第 8 章 !!! (6)

說話的人穿着淡青色的長袍,攢金的肩扣下挂着一席紅色的袈裟。

“見過方丈。”廉池低頭作揖。

我和陳昂駒對了對眼神,心知面前的人定是元集大師無疑,連忙見禮問好。

“今天早些時候聽廉池說,大雄寶殿裏來了兩位客人,一位挂着赤鯉墜子,一位挂着疑似赤鯉的墜子,可是你們二位?”

“正是。”我微微擡頭,細看了一眼大師。

元集大師并不如我原先想象得一般白須冉冉、慈眉目善。他看起來不過中年的年紀,面上甚至沒有太多的褶皺,發色也是烏黑油亮,不沾丁點灰白。不過,他偏胖。準确來說,是胖得有個性、有特點,胖得均勻又整齊。脖子上的頸線,就如那春天裏的芥菜,擠掉一茬,又長出一茬。

“來,把你們的墜子拿來我瞧瞧。”元集大師攤出手,淡淡道。

“姑娘的墜子被石頭搶走了。”廉池輕聲道。

“石頭——”元集大師喊了一聲。

我和陳昂駒摒住呼吸,以為能遇見到元集大師訓猴這樣的奇觀,例如‘大師輕吶一聲,靈猴便上前将寶物獻上’、‘大師呼喝一聲,靈猴飛身而上,将寶物挂在了大師的頸項之上’,但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石頭,你給我過來——”元集大師又喝了一聲。

我朝着陳昂駒的視線望去,只見猕猴坐在八仙桌上,手裏拿着半個剝開的橙子,正專注地擺弄着,顯然沒有理會大師的呼喚。

“石頭——”大師挪動着他并不輕快的步伐,一掌拍在八仙桌上。石頭的肩膀震了震,一臉茫然地望着大師,手上的橙子也掉了。大師從呆滞的石頭手上拿下墜子,仔細看了看,拿回給廉池,淡淡道:“這墜子,是假的,你們回去吧,”

廉池顯然也愣住了:“師父,這……”

“送客。”元集大師從八仙桌上單手抱起石頭,慢悠悠地往屋外走。

廉池一臉歉意,躬身道:“兩位施主,實在是抱歉,請回吧。”

“嘿你這和尚,剛才還說的好好的,現在怎麽說送客就送客了?”陳昂駒一屁股在客房門口的紅門檻上坐了下來,“爺我今天不走了!”

我心中本來對那赤鯉墜子還存了些疑惑,可現下的情勢,卻令我額前一片清明。我推了推了陳昂駒,道:“我原以為業界排名第一的主持能有多厲害,也不過如此。陳昂駒,起來起來,我們回家,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姑娘,您的墜子——”廉池上前叫住我。

“我沒有仙根,也無筋骨,無福消受他人之物。方丈既然說是假的,那便是假的吧,這墜子,随你們處置。”我道。

陳昂駒見我要走,連忙從紅門檻上下來,一把拉住我,輕聲道:“我們好不容易上山,可不能就這麽前功盡棄了。”

“我的赤鯉墜白玉包血,且不論是不是聖物,即便是邪物,那也是實打實的邪物,絕不可能有假。方丈明知是真物,卻是非不分,硬說是假的,顯然是不想沾染塵事。既然如此,我們求了又有何用?”我道。

“姑娘就這麽肯定你的墜子是真的?”元集大師抱着猕猴轉身,問道。

“若非真物,您的猴頭又為何從我手中奪去把玩,不肯交還?”我道。

元集大師大笑三聲,走到我面前,冷冷道:“姑娘,你可知道,每日來我白馬寺求鑒赤鯉墜子的人有多少?這墜子,在地攤、小商品市場、古玩街的贗品堆起來能堆成一座山,我的石猴不過是一時興起,怎麽到了你這兒,卻成了鑒定真僞的證據了?”

“方丈,局長差我來問,您何時可以啓程?車已備好。”一個小和尚疾步上前,彎腰問話。

“跟他們說,再給我一刻鐘”,方丈輕聲吩咐,順手将猕猴小心遞給小和尚,囑咐道:“石頭它現在還有點暈,你給它喂一口水,捎上三斤香蕉和兩斤桃子,都放到車上去。還有,你把石頭放在副駕駛座上就行,不用裝籠子,給它拿條毯子。”

方丈跟小和尚交代完,轉身對我和陳昂駒道:“你們也看到了,貧道有要事在身,馬上就要出發啓程,不便與爾等多談。你們如果還有什麽事,就跟廉池商量吧。”

“方丈所說的要事,可是與六年前城郊的那場法事有關?”我情急之下為了穩住方丈,說出了當年的秘辛,“當時光是唱經便唱了七天,雲旗大師甚至念了阿含經,依舊止不住漫天洶湧的鬼氣。城郊的白鹿山和三清山相交之處乃是三界交界之門,孤魂野鬼游蕩,精怪妖魔橫生,兇險異常,不應是得道之人的施法之處,可方丈卻冒着損傷多年修為的大不韪,從正午念到夕陽西下,硬是将風雨簿裏的梅期換了十日爆暑,真是讓我佩服。”

元集大師斜了我一眼,問:“你和雲旗是什麽關系?”

我搖搖頭:“只是幾面之緣。”

“罷了罷了”,元集大師大袖一揮,“我說實話,你的墜子,确實是真的。照道理,你若有求于我,我須盡力相助。可我從未見過你,想必姓名也不在族譜之上……”

元集大師湊近我,拿手掩着長滿胡須的嘴,悄悄道:“告訴貧道,姑娘您可是主脈或是旁支的私生女?告訴大師我,你是哪家的姑娘,不丢人。別看大師年紀虛長你幾歲,但思想很通達。這種事,我見得多了。”

我被元集大師的話嗆住了,不知是該笑還是怒,轉念一想,故弄玄虛道:“我的身世,其實我自己都未必清楚。”

元集大師雙手清清袖,輕咳了一聲,道:“我要跟局子裏的人上山,等我再下山,怕是要三個月後了。你要是不怕死,你就跟我一道走。”

陳昂駒一下子就來勁了,張着雙臂,道:“走!走!我們跟大師一起走!”

我沒料到元集大師如此爽快,臉上也綻出笑容,道:“能和大師一道降妖除魔,我願意!”

等我和陳昂駒到了白馬寺的後院,才發現這不是一次普通的上山偵查。公安的警車從前到後,統共排了六輛,還不算上後勤補給的三輛面包車。招待元集大師一行人的警官姓任,是個幹練的女教官。她給我和陳昂駒兩人的身份證拍了照片後,遞過來兩個睡袋。

“山上陰冷,經常要安營紮寨,這兩個睡袋你們拿着”,任警官是個認真的人,她指着睡袋上的标簽,耐心道:“你們看,這個睡袋能在華氏三十到五十的環境下保證正常的體表溫度,但是如果睡袋破了,就不能保證體表溫度了,所以你們要及時來找我更換。”

“謝謝警官。”陳昂駒一看見美女就挪不動腿了,拉着任警官問東問西。我将睡袋放到車後備箱,打開後座車門,正準備坐上去,卻見裏面已經坐了一個男人。

我一驚,‘啪’得一下阖上了車門。

陳昂駒和任警官聽見車門聲,繞到我身邊,問道:“怎麽了。”

我正準備回答,後座的車門自己打開了,魏延從車內走下來,朝我和陳昂駒伸出手,道:“你們好,我叫魏延,我是随元集大師一起上山的。”

“你……”我支支吾吾,目光落在魏延的手上。他的手,骨節修長,指甲蓋透着淡櫻色,看起來纖塵不染,卻叫我無端生怖。

“你好,我是陳昂駒,這位是梁小姐。”陳昂駒上前和魏延打了個招呼。

我的目光一直停在魏延身上,他穿着一件純淨的白襯衫,黑色闊腳褲下踏着一雙牛津花紋皮鞋,眉目幹淨。魏延輕輕歪頭,朝我微微一笑。我的心狂跳不止,往後退了一步,右手無意識地抓住了陳昂駒道袍的大袖子。

陳昂駒察出我的異樣,拿眼神問我,又是瞪眼又是咧嘴。

“既然大家都認識了,就上車吧,前面的人也準備得差不多了。”任警官上前拍了拍魏延的肩膀,遞給他一個對講機,道:“萬事小心,有事呼我。”

魏延點點頭,又對陳昂駒道:“陳先生要做副駕駛嗎?”

“啊,好!”陳昂駒撇下我,歡歡喜喜地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上去。

這時,司機管師傅也來了。他手裏拿了一個淡藍色的水壺,裏面灌滿了綠茶。管師傅話不多,稍微介紹了一下自己,就進駕駛座了。

“梁小姐,請——”魏延幫我打開後座的車門。

“謝謝。”我道。

車隊開拔的時候,魏延忽然轉頭,問道:“剛才在廟裏可有吃紫米嗎?”

“吃了,還吃了兩碗。”我答道。

“甚好,紫米益氣健脾,吃了對你的眼睛好。”

“我的眼睛?”我問。

“嗯。”魏延點點頭,然後,輕輕指了指我額頭。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新更送上。

下一章更新時間: 2月30日 上午九時

求大家踴躍評論~~評論得多我就多更新,麽麽噠!!!!

☆、玩笑

我望着魏延,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懼怕。他的皮相生得極好,山根高,眉眼深邃如炬,五官面庭的比例萬裏挑一。明明不過二十六七的年紀,可衣着打扮卻硬是将他扮地足足顯老了五歲。他細膩修長的手指指着我的額頭,令我不由得沁出一身冷汗。

“你知道我——”我用手掌貼着自己的額頭,把‘開天眼’三個字給咽了下去。

他點點頭,道:“是我囑咐廉池給你準備的紫米,你以後也要記得多吃。”

我心中盛滿了一陣緊接着一陣的恐懼。開天眼,不是僅僅能見到鬼魂那麽簡單;一旦開了天眼,一條命也就等于去了大半,從此命不由人,全憑老天做主。

我緊張地望着魏延,說出了心中最想問的問題:“我知道你是高人,所以,我還能活多久?我……我還能活多久?我還那麽年輕,我不想死。”

魏延望着我,忽而笑了,湊近我,低聲問:“是誰告訴你,開了天眼就會死?”

“這世間的原則都是守恒的。得到什麽,必定會失去什麽,從沒有兩全的局面。我如今能見常人所不能見之物,必定會失去——”我的輕聲回答還未完,就被魏延打斷。

“是誰告訴你,這世上沒有兩全的局面?”魏延的下颌骨明顯于常人,書上說,這樣的人,忍耐力很強。他輕輕擡起臉頰,定定望我,道:“我魏延,從來只做兩全的買賣。”

我還想繼續說話,但額頭沉沉,直直将我的心神往無底的深淵跩去。待我模糊醒轉,隐約聽見陳昂駒和魏延在交談。

“她發燒了。”是魏延的聲音。

“幾度?要緊嗎?”是陳昂駒的聲音。

“這樣的症狀很正常,沒事。再說,她平常不吃頭孢這類藥,現在喂她一顆下去,藥效會很好。”魏延不緊不慢,将我的嘴捏開,灑進了一些苦澀的藥粉。他的手指觸在我的臉頰上,冰涼。看樣子,他是把頭孢擰開,喂我服下了。

我勉力睜開眼睛,望見墨綠色的帳篷頂。魏延站起來,将帳篷一側的方窗拉鏈拉開,透進來一些夏夜的涼風。室外一片漆黑,已是夜半。陳昂駒披着他那件淺色的夾克衫,半坐着瞌睡。

“你醒了。”魏延淡淡道,“你剛發燒,暈過去了。”

“我這一路上,都沒覺得熱,怎麽會突然發燒?”我問。

魏延又拿細長的手指指了指我的額頭。我一見他的手勢,心中氣不打一處來,身子一斜,又鑽回了睡袋。魏延在背後輕聲咯咯笑,他的笑聲在安靜的夏夜裏格外清晰。

陳昂駒一個打顫,從瞌睡中醒來,問魏延:“她好些了嗎?”

“好得很。”我冷不丁地道。

陳昂駒趕緊跑到我身邊,拿手探了探我額前的溫度,煞有介事地點頭,道:“燒好像是退了。”

“小九,我知道你生我氣”,陳昂駒在我身後盤腿坐下來,“但是,你想想你這一路到處招邪祟,早上還險些被個中年婦女拐了去,我不給你開天眼,我自己都不放心。”

“陳昂駒,別的我不知道,但我曉得,一個道士一生,能開天眼的次數有限,你将如此寶貴的機會給了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若以後你還需要,你怎麽辦?”我道。

“誰說你是無關緊要的人了?”陳昂駒哼了一聲,“你要是無關緊要的人,我就不會帶你去墓園勘墳,也不會到你家幫你送走大仙,更不會帶你上白馬寺。”許是撇到我和魏延投來的目光,陳昂駒又加了一句:“你別多想啊,我就是覺得你這個小姑娘有趣,而且有情有義,為了你去世的朋友,如此費心費力。光憑這一點,我陳昂駒,佩服。”

“去世的朋友?”魏延忽然開口,望着我和陳昂駒。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我在宋安橋附近算命,正好遇上小九和她朋友鄒幼清。幼清找我算命,本來她的命格一點問題也沒有,也就是鼻梁稍沖了些,愚忠。我不光給她面相,還給她演了面。我道破了她的命格,也就是道破了天機,改了她緣事簿裏的命格。後來,鄒幼清在一起事故中死了,死後魂無所歸,就來找小九幫忙。”

魏延眸色暗了暗,轉頭看我:“你真就為了你朋友一件莫須有的鬼事,冒那麽大的險?”

“什麽叫莫須有?幼清在下面活得不好,我作為她的好朋友,只要是能幫上忙的,我在所不辭。”我道。

魏延冷笑了一聲,“你倒是英雄主義附身,說的這麽大義凜然,你可知道,我們此行有多兇險?”

我也冷笑了一聲:“你問我拿眼淚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我是什麽樣的為人。”

“你們兩個,好端端的,吵什麽吵!”陳昂駒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忽然兩眼放光地望着魏延,“原來你就是那個送她赤鯉的高人!瞧我這腦子,你能跟着元集大師,還姓魏,這就八九不離十了!”

“陳昂駒,我問你,你好好的命不算,演什麽面?”魏延完全忽略了陳昂駒的恭維,毫不客氣地問道。

陳昂駒明明比魏延長十多歲,在魏延面前卻沒有什麽脾氣。我忽然意識到,其實陳昂駒根本沒什麽性格脾氣。雖然他總喜歡耍我,但說到底,沒什麽壞心,人也很溫和。只見他甕聲甕氣地答道:“我被棋鬼纏身,身不由己。”

魏延看了一眼我和陳昂駒,淡淡道:“幼稚!”

我和陳昂駒,一老一小,互相瞪了對方一眼,異口同聲地對魏延道:“你說誰幼稚呢!”

說罷,陳昂駒從肩上滑下淺色的夾克,起身一把兜住魏延的頭。魏延個子高,在帳篷裏不能完全屈伸,重心本就不穩,被陳昂駒這麽一兜,立刻倒在了地上。我從睡袋裏鑽出來,幫着陳昂駒,拿繡花拳腳踢打滾在地上的魏延。

“讓你說我幼稚!你他媽的才幼稚!你在你媽懷裏吃奶的時候,我陳昂駒已經在街上做紅白喜事養家糊口了!”陳昂駒罵得理直氣壯、直抒胸臆,好不痛快!

“你居然敢說我幼稚!罵我英雄主義!你還在你媽懷裏吃奶的時候,老子我還在春風樓裏吃酒泡妞,小兔崽子!”我恨恨道。

陳昂駒一臉懵逼,“丫頭,他還在他媽懷裏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吧。”

“是啊,那時候我還沒投胎,所以還在前世裏逍遙快活。”我道。

“那你怎麽知道你前世是個男的?”陳昂駒問道。

“那還用說嗎?诶呀,你怎麽廢話那麽多?”我道,“有這個時間,不如多揍幾拳。這小子,大熱天套風衣、穿牛津皮鞋,裝逼裝得都飛到天上去了。”

我和陳昂駒還沒揍幾拳繡花拳,只覺後背一涼,身子一輕,就被人扔出一米遠。我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剛想掙紮着坐起來,就被人當空扇了一記耳光,眼前更黑了。

陳昂駒發怒的聲音在我耳後響起,雖然我還暈着,只覺耳旁一陣風,陳昂駒已經如利箭一般沖了出去。他貌似是從後面抱住了來人,将她推到在地,兩個人一陣扭打。過了一會,我感覺到一條冰涼的手臂從我頸下穿過,要将我扶起。我的暈眩并未完全褪去,整個人癱着,沒有力氣。

待我好些了,視線回轉,只見一身着黑色皮衣的年輕女子将陳昂駒反手押跪在地上。那女子腦後紮着一束整齊的馬尾,和我早先見過的跟在魏延身邊的小福沒啥兩樣。

“道歉。”那女子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我怒從心中來,我們只不過是和魏延開個玩笑,調笑打鬧,何至于道歉的程度?

“魏延,你被揍了,有女人替你出頭。那我從出生到現在,沒人打過我耳光,陳昂駒替我出頭,怎麽了?”我道。

“你說的沒錯。”魏延撇了一眼那女子,淡淡道:“小乾,你過來。”

小乾放了陳昂駒,走到魏延身前,道:“主人。”

“你給我跪下!”魏延肅聲。

小乾聞言跪下,魏延朝我招手,道:“梁九你過來,現在她跪下了,你打回她一耳光,算是我對你的補償。”

“沒想到你魏延這麽大方”我大手一揮,朝陳昂駒道:“哥,恐怕你這輩子除了嫂子讓你跪,你還沒跪過人,我被打了這一記耳光沒事,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來。”

陳昂駒咬着牙關,恨恨走到小福面前,眼看着厲風嚴雷的一巴掌就要下去,陳昂駒卻改了手勢,如靈蛇一般在小乾的臉頰上拂過,花溜溜地道:“诶喲,小乾姑娘,您這皮膚可真是水靈呢,大爺我摸得真是爽快!小九,你要不也來摸摸?”

“欸,好!”我從地上站起來,正要靠近小乾,只見她反掌又要掴陳昂駒,我連忙一躍而起,從背後張手熊抱住小乾的前襟,由衷得拿臉頰在她後背蹭了蹭,道:“姐姐,你的奶好大好軟。”

魏延見我和陳昂駒爺倆一唱一和,繃着的冰山臉裂了一絲,哼道:“兩個流氓!一個老流氓!一個小流氓!”接着,他拿手輕咳一聲,道:“小乾,你下去吧,沒你事了。”

小乾嫌惡地看了我和陳昂駒一眼,掀開帳篷的帷簾,走出了帳篷。

“你過來。”魏延喊了我一聲。

我不動。

“你過來,讓我看看你臉上的傷。”魏延又喊了一聲。

“我們糙皮糙肉,一個巴掌有什麽大不了。不像你這個細皮嫩肉的大少爺,打不起,罵不起。”陳昂駒幫腔道。

“服了你們了,我這裏有一瓶膏藥,你給他塗上,我走了。”魏延放下一個小瓷瓶。

待魏延出了帳篷,陳昂駒趕緊爬過去,把那瓶藥膏拿到我面前。

陳昂駒長得黑,眼睛又細,他看着我的右臉頰,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從月白的小瓷瓶裏點了一點藥膏在手上,頗為惋惜道:“诶喲,怎麽下手那麽狠,嘴角都出血了,臉上還有那女人的爪印。”

“哥,我鼻梁疼!我被她打得鼻梁疼!”我嗚哇一聲幹嚎,餘光撇到帳外立着的人影顫了顫,我于是叫地更起勁了,一屁股坐下來,滿地打滾:“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我長那麽大就沒人打過我!哥,我疼!”

陳昂駒一邊給我塗藥,一邊配合我,道:“不是哥不給你出氣,是敵人太強大!革命尚未成功,梁九同志你還需努力啊。”

我身上的燒剛剛退,到了後半夜,又燒了起來。這次不光是燒,還魇住了。夢裏大片大片地下雪,我一個人赤着腳在雪地裏狂奔,周圍全是高聳入雲的松杉。夢裏的天色灰蒙,忽然,前方的雪地裏爬起來一個人。我定睛細看,只見幼清穿着粉紅色的小套裙,手裏拿着一個白色的手袋。我喊她,她慢慢轉身,她的下半身已經沒了,套裙的下擺空空蕩蕩,殷紅的眼淚從她的內眼角落下來,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幼清朝我慢慢飄過來,我注視着她淡粉色的套裙裙擺,那裙擺慢慢上升,最後兜頭朝我罩下來。

我尖叫一聲,從夢中驚醒。我全身冰涼僵硬,只模糊見到陳昂駒和任警官兩個人的背影。任警官似乎在詢問陳昂駒關于睡袋溫度的事,說若是睡袋溫度不夠,可以和她調換。我急忙起身,想告訴他們,我好冷,可是怎麽也動彈不得。

又過了一會,魏延進了帳篷。他手裏拿着一個龜殼,漆黑的龜背上零散地劃着一些白色的符文,他将龜背翻轉,放在手上。不一會,龜背上冒起白色的青煙,那些白色的符文竟然燒了起來。我努力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那些符文,卻發覺,自己醒了。

“你醒了。”魏延道。

四下無人,沒有陳昂駒和任警官,只有魏延一個人蹲着,看我。我一把拿過他的手,在手指上聞了聞,卻沒有一點焦味。

“你幹什麽?”魏延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怎麽在這裏?”我問道。

“我在你隔壁帳篷,聽到你喊冷,就過來看看。”魏延道。

“謝謝你。”我深吸一口氣,躺回睡袋,“我發燒,連累你們了。”

“臉頰還疼嗎?鼻梁還疼嗎?”魏延問我。

我噗嗤一笑,“疼,疼死我了。”

“真的?”魏延沒有笑。

我推了一把魏延,“我小時候是巷子裏混的,什麽架沒打過,被人拎頭發、剪頭發這些事從不吭一聲,我喊疼,是玩兒你。你這個大少爺,打群架還有女保镖替你出頭,太沒意思了。”

“那既然這樣,你把膏藥還我。”魏延低聲道。

“膏藥在陳昂駒那裏。不過,進了他口袋的東西,很少能有被吐出來的。”我道。

“如果要不回來就算了,你們拿着吧,那是好東西,也算是我的賠禮。”魏延道。

我點點頭,“我有點累了,你先回去吧。”

“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更新時間 3月10號上午9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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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衍

待我再次醒轉,已是清晨時分,帳篷一側的方窗透着青光,天色被山間蒙蒙的霧氣遮蔽着。我躺在睡袋裏,只覺得腰背酸痛難忍,昏沉之間又要睡去。忽然,帳篷頂輕顫了一陣,似有什物落到了帳頂。一眨眼的功夫,方窗那頭露出一張小孩的臉來,是一個小男孩,眼睛漆黑透亮。他沒有說話,緩緩偏頭望我,張了張嘴,又拿小手指了指帳篷裏面。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冷,想進帳篷來。我立刻爬到帳篷邊沿,就在擡手拉開帳門的瞬間,我忽然意識到,這荒山野嶺的,哪裏來的小孩?我真是燒糊塗了,連最基本的戒心都沒了。我爬到帳篷的方窗,問他,你是誰?孩子朝我輕輕微笑一下,喊了我一聲小阿姨。

“小阿姨,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凱凱啊。”無比熟悉的童音,卻叫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我有這麽一個模樣看着四五歲的小親戚。

“凱凱?”我嘴裏喃喃,反複念着這個名字。

“小阿姨,你要救我,你快救我!”凱凱的聲音忽然變得尖利,眼神中藏滿了懼怕,死命拿手敲着帳篷。他穿着一件破破爛爛的淡藍色牛仔外套,小手上全是泥巴,臉頰上還有些血絲。明知他極有可能是山間的精怪或是孤魂,我還是迅速打開方窗,試圖将他抱進帳篷,可我的手剛碰到他的上衣外套,他便立刻尖叫起來——牛仔外套起了火。我吓得一哆嗦,縮回手,趕緊拉開帳門沖了出去。孩子身上全是火,疼得在地上蜷縮打滾。我急忙彎腰幫他拍打,可是火勢不但沒有消減,反而蔓延開來,将孩子周圍的林間雜草也都點着了。看樣子,這孩子身上的火是一劑真火,光靠撲是撲不滅的。

“告訴阿姨,是誰給你下的這劑真火?”我蹲下身,問凱凱。

凱凱蜷在焦土上,周身不停抽搐,眼睑處開始泛出白光。直到他周圍的雜草全被燒成一片焦黃,火勢才漸漸小去。顯然,一旦他試圖求救,身上的真火便會被引燃,直燒到他失去神智為止。我将孩子攬在懷裏,拿手輕輕拂過他的額頭,彈去他臉上粘連的草木灰。凱凱的頭輕輕垂在我肩膀上,頸項袒露,耳垂附近有一塊印記。我一震,将凱凱的臉掰過細看,再三确認。幾番細看之下,我的後背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我朝林間清喝幾聲,琮琮的草木沒有一絲動靜,我心中着急起來,顧不上危險,直接拿右手抵住孩子的後頸,輕聲念了一段口訣。我将凱凱平放在地上,随手撿了一根樹枝,繞着孩子,啄地打樁,心中默數着圈數。看得出來,孩子的忍耐力很強,能忍能磨。轉到第七圈時,凱凱的抽搐已明顯減輕,周身開始泛出藍光,起先只是額頭,随後慢慢蔓延至頸項、胸腹、膝蓋直至腳底。真火灼心的道法我只在古書上讀過,何曾想真有人能運用得如此娴熟,竟可從前額至腳底用真火将整個元神一絲不漏地困住!以我薄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将孩子身上的真火拔除,甚至極有可能将真火灼到自己身上。

我緊緊抱着孩子,仿佛在擁抱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我将臉頰貼在他冰涼的臉頰上,輕聲道:“博衍,是你嗎?可算找到你了。”

我抱起孩子,正要往帳篷裏去時,被一個冷漠的聲音叫住了。

“梁九,你把孩子放下,那是我的。”

我甚至都不用回頭,就知道叫住我的人是魏延。我早就該想到,魏延手裏整日把玩着甲胄,若不是為了修煉真火,又是為了什麽?

“這個孩子不是你的,這個孩子是我們梁家的。”我冷冷道。

“這個孩子是我的。”魏延的聲音裏透着一種不可抗拒的威懾力。

我轉身,道:“你曾問我讨要過眼淚,我分文未取,如今我向你讨要這個孩子,我們兩個正好扯平。”

魏延赤着腳,踩在積滿露水的草地上,格子睡褲的褲腳拖在草地上,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

“梁九,難道你就沒有什麽想跟我解釋的嗎?”魏延漆黑的瞳孔裏看不見一點光。

“我沒有任何想要解釋的,也沒有必要同你做任何解釋。這個孩子是我們梁家的,理應由我照顧,難不成還讓他落在你手裏整日陪你修煉真火嗎?魏延,我從前只覺得你是個得道的高人,且看在我發燒你照顧我的份上,我甚至還對你有那麽一絲好感,可惜你碰了我梁家的人,我不和你決鬥已是最大的讓步。”

“決鬥?”魏延哈哈大笑起來,欺近我,“決鬥,虧你想得出來?”

“我确實鬥不過你——”我轉身,湊近魏延,兩個人呼吸可聞,“可是你也別忘了,你媽媽的命是拿着我的眼淚在續着的。”

“你要是敢碰博衍一根汗毛,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讓你媽媽死——”我一字一句地說。

魏延修長的手指淩空虛滑,化出甲胄來,‘呲’地一聲,黑白相間的龜甲上燃起一味藍色的火光,我懷裏的博衍猛地抽搐,随即牛仔外套上噼裏啪啦冒出陣陣火星。

“魏延!”我怒喝了一聲。

“我平生最恨受制于他人。”魏延挑了挑眉,淡淡道,“凡是威脅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我母親命不由天,你若要拿去,拿去便是。”

很快,博衍身上的火又燒了起來,一張小臉被燒得通紅,瞳孔痛苦地收縮着,好幾次因抽搐而突然上翻。他身上的火星濺到我身上,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溫度。我急得大哭起來,眼淚掉到博衍身上,呲呲汽化,竟是一點作用也沒有。

我放下博衍,拾起腳邊的樹枝,一個健步朝魏延沖去。魏延周身都挂着道界,所以他起初對我的攻擊并不以為意。待我的樹枝一下刺破他的道界,劃出一道巨大的空門,他才驚察,迅速收起甲胄,朝我襲來。

“我等了這麽久,本以為還要待久些,你才肯露出真面目,沒想到只需一個孩子,就能讓你失去理智。”魏延冷笑一聲。他的下颚如刀削一般,在晨曦裏泛着白光。

我并不如魏延想象中那麽強,甚至連最基本的道法都不懂,更遑論所謂的能力,我所擁有的,不過是一顆救下孩子的心和握在手心的蠻力。我知道想要近魏延的身,就必須撕破魏延周身的全部道界,但當我真的劃出他的空門時,我卻不知道我接下來需要做什麽了。意識脫缰的零點零一秒,魏延修長的手一把扼住我的吼口,漂亮的骨節抵在的頸項,使我不得呼吸。他的唇齒貼在我的耳垂,冷冷道:“梁九,放下你那些愚蠢的英雄主義吧,你所謂的舍身救人,不過是你虛弱的借口。”

我被魏延鉗制着,動彈不得,但我的眼睛卻可以凝住他。我将我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眼睛上,盯着魏延的三庭。他的手逐漸失去了力道,喉口的禁锢也慢慢松了。我雖不知該如何徹底拔除博衍身上的真火,但我知道,只要我的樹枝插進魏延的心髒,一旦施真火的人死了,真火自然也就弭了。

我正這樣想着,忽覺眼睛一炙,疼得我迅速跌落到地

第 9 章 :另有隐情

聽到這裏,葉涼辰突然笑了,長眸微眯,看向蘇美景,說道:“徐總說的這些,我都聽懂了,你呢?”

蘇美景甩給葉涼辰兩個剪刀眼,冷聲道:“既然葉警官這麽想考我,那我就獻醜了。根據徐總說的話,我總結出了三點。”

葉涼辰眼中的笑意緩逝,目光清涼的望着蘇美景,“哦?那你倒是說說,是哪三點?”

蘇美景唇角勾起一絲得意的笑意,緩緩道來:“第一,徐總是在受到死者短信之後去的死者家。第二,徐總到達死者家的時候,死者家的門是開着的。第三,徐總進入死者家之後,死者家客廳的窗戶是開的。我說的對麽?徐總。”

蘇美景的目光突然轉向徐路遙,徐路遙不知她的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應道:“沒錯,這位女警官說的沒錯,的确是這麽一回事。”

聽到這話,蘇美景臉上的笑意頓時更甚了,好看的櫻桃小嘴微微翹起,頗有潋滟四方的感覺。

葉涼辰的心就這麽毫無預兆的蕩漾了一下,随即很快恢複了平靜,淡淡的對徐路遙說道:“徐總,你大概沒有聽明白蘇警官的意思,她所說的話,是想表示以上三點你都沒有人證物證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徐路遙的身子猛的一震,情緒陡然變得激動起來:“不,我沒有殺她,你們沒有證據證明她是我殺的!”

“沒錯,我們是沒有證據證明她是你殺的,但你同樣也沒有證據證明自己沒有殺她,僅憑這一點,我們就有足夠的理由請你回去喝咖啡了吧?”蘇美景一臉戲谑的看着徐路遙說道。

她料定既然徐路遙和方佳曼是婚外情的關系,那徐路遙必然已經将方佳曼發給他的短信删了,而且徐路遙一定是偷偷去的方佳曼家,所以徐路遙所說的話,是真是假還有待考量。

被蘇美景這麽一質問,徐路遙的心理防線,一下子全都崩塌了,三言兩語便将自己和方佳曼之間的事全都說了。

“好吧,我承認,我的确對她動過殺機。因為她一直逼着我離婚,但你們也知道,我能坐到今天這個位子,完全是靠着我老婆的勢力,如果我真的離了婚,那我就什麽都沒有了。不過這次方佳曼出事,真的不是我幹的。我還沒來得及動手,她就已經死了。”徐路遙痛哭流涕的說道。

離開晴天公司的時候,蘇美景的心情有些沉重。

一個正值妙齡的女子,不積極向上的生活,卻給人當情婦,更為可笑的是這個人居然為了利益動了想要殺死自己的心。

這到底是這個妙齡女子的悲哀,還是整個社會的悲哀?

葉涼辰專心致志的開着車,見蘇美景半天沒說一句話,便用餘光掃了她一眼,淡淡問道:“怎麽?在思考人生?”

蘇美景聞聲伸了個懶腰,随口答道:“我連人都沒生過,思考什麽人生?”

葉涼辰若無其事的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心中無端湧起陣陣柔情。

他原本以為她是個不學無術靠着當局長的爸爸混成警隊的編外人員,但從她在晴天公司的反應,就已經讓他對她的看法改觀了很多。

看來,她也并不是如他想象中的一無是處。

而此時,坐在副駕駛上的蘇美景也在心中竊喜。

就在剛才,系統君已經兩次通知她葉涼辰對他的好感度已經提升到了百分之30。

這對于她來說,可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啊!

更為重要的是,系統君居然還給出了關于案件的提示,雖然只有寥寥數字,但有提示總比沒有要強吧?

所以,她就沒事偷着樂吧!

二十分鐘之後,葉涼辰把車子停在了死者閨蜜程瀾家樓下。

一進門,蘇美景就被眼前的畫面給驚豔到了。

不大的一居室,被收拾得幹幹淨淨,絲毫不像之前方佳曼那個亂糟糟的房子。

而讓蘇美景感到詫異的是在這個一居室裏,居然有一個占了整整一面牆的巨大書櫃。

書櫃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讓整個房子都充滿了書卷香。

程瀾将蘇美景和葉涼辰帶到種滿了鮮花的陽臺坐下,給他們泡了壺菊花茶,慢慢的品味。

蘇美景怎麽也沒有想到,像程瀾這種不到二十五歲的年輕女孩,居然這麽懂得生活。

小小的房子,哪怕是租的,卻也頗有幾分家的味道。

這讓她不得不對坐在對面的程瀾多看了幾眼:橢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櫻桃小嘴,唯一的不足是鼻梁不夠高,但正是因為這樣,才讓她顯得更加低眉順目,如同這房子一樣,不大,但卻讓人覺得舒服。

“程小姐,想必您朋友方佳曼的死,您應該已經知道了吧?”蘇美景開口問道。

提到方佳曼,程瀾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情緒有些難以自抑。

蘇美景連忙從口袋裏拿出紙巾遞給程瀾。

程瀾接過,搖搖頭,哽咽着說道:“我和小曼是大學同學,住一個寝室。這麽多年,我們的關系一直都很好,甚至還說好等攢夠了錢,就一起去環游世界。可誰曾想,居然遇上了這樣的事。”

見她哭得這麽傷心,蘇美景也跟着難過起來。

現在網上總說閨蜜之間,是沒有真正的友情的,更多的閨蜜都是各種坑對方。

可現在看到程瀾哭成這樣,蘇美景倒覺得方佳曼和程瀾之間,是真的好閨蜜。

最起碼,程瀾是真的把方佳曼放在心上了。

眼淚可以僞裝,但那種發自肺腑的情緒,是很難僞裝的。

“程小姐,雖然現在你的情緒很不穩定,但為了早點偵破這個案子,我們還是得問您幾個問題。”蘇美景公事公辦的說道。

程瀾擦了擦眼淚,點點頭,用極其沙啞的聲音說道:“你們問吧。”

見她同意,蘇美景連忙從包裏拿出本子和筆,方便記錄。

“程小姐,請問今天上午11點到12點這個時間段內,你在哪裏?”蘇美景一本正經的問道。

程瀾喝了口茶,沙啞的聲音總算好了一點點,不急不緩的答道:“今天我約了一個朋友,在五元路附近的一家西餐廳吃飯。吃完後大概是12點,我們就各自回家了。”

第 9 章 Hi,Joe ②

艾森靠在床頭,喬趴在他的手邊,兩個人相對無言。

“我想讓你屬于我一個人。”莫名的,艾森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是一個工作者。”喬說到,他微微揚起了頭去看着艾森,“沒有人可以長時間的擁有我,除非他買下我今後的全部時間。”

“我不用。”艾森露出了一個得意的微笑,“你是屬于奎爾機械制造公司的機器人,我自有辦法讓你永遠的屬于我。”

喬皺了皺眉,正當艾森說着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左胸前那個熒光色的工作證消失了,喬摸摸自己工作證曾經存在的地方,有些不可置信的撐着手臂靠近了艾森,他說:“你有辦法。”

“是的。”艾森笑着說,“現在,你是屬于我的機器人了。”

啊,是了,艾森現在的身份是一個富二代,他的父親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機器大亨,奎爾集團的創始人。

艾森将喬帶回了自己的別墅,雖然現在的家庭管理大多使用機器人,但是艾森卻并不喜歡,他不喜歡沒有生命的東西,即使做的再逼真,也終究沒有辦法和有感情的生物相提并論。

所以,就算現在人類管家要價很高,但艾森卻不管不顧,誰叫他現在變成了一個有錢人呢?

喬走進了別墅,他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對周圍的一切保持着好奇心,作為機器人,他們擁有主動學習和審時度勢的本能。

“你可以随便去看看。”艾森拉着喬的手,領着他向自己的書房走去,“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在喬剛出産沒有多久的時候,他從未有過家的概念,因為他被制造出來就是為了服務女性,他不需要家,他需要的只是肉-體、工作還有金錢。他才被制造出來剛不滿三個月,他第一次有了對工作之外的東西感到好奇。

“他是誰?”喬拿起了放在書桌上的相框,裏面是一個俊美的男人,他正看在別處,但是笑得非常美,他們擁有同一張臉,“他是我。”

“不,他不是你。”這麽說着,艾森走到了喬的身後拿走了相框然後繼續讓它呆在桌子上,“你是他,因為他,你才被制造出來的。”

“他是誰?”喬不懈的詢問,他想要了解自己的臉的故事。

“他是喬安德森,兩百年前地球上最著名的巨星,他成就了一個時代,是一個演繹天才。”好像只要一提到安德森,艾森就停不下來了一樣,“他是個天生的演員,他塑造了無數的經典,但是卻在三十五歲的時候英年早逝。”

艾森的眼神有些悲哀,他繞過喬坐到了椅子上,緊緊的盯着那張照片,就好像照片裏的人終究會給自己回應一樣,像是在回憶,他這麽說到:“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博物館,當時我就被他的美貌所吸引住了,所以我就決定要做一個像他一樣富有魅力的機器人,于是就成就了你,喬,新一代的機器情人。”

“為什麽是我?”喬不解,機器的生産一般都是大批量的,為什麽偏偏就是他這個已經投入使用的機器人呢?“你可以去找一個剛被制作出來的,全新的喬。”

“不,這不一樣。”艾森将視線轉移到了喬的臉上,就像是在看一件世間珍品,“你是獨一無二的。”

【宿主,這是真的嗎?】系統看着艾森說着謊話,忍不住詢問到,因為艾森表現的太過真實,【這個人明明是你的世界的人。】

【對啊。】艾森輕快的說到,【當初在電視上見他的第一眼我就被折服了,當時就想着一定要跟他上-床,現在到了這個世界,機器人的臉可以自己制造,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一個小夢想。】

系統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他只是覺得自己的宿主竟然變得越來越無賴了,所以當初的高深莫測全都是裝的吧。

“我是獨一無二的?”喬的臉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是獨一無二的。”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認為你很獨特。”艾森這麽解釋到,自始至終他都眼神溫柔的看着喬。

喬搖搖頭說:“沒有一個人會喜歡上機器人,人們喜歡機器人多數是因為他們所做的事,就像我對那些女人做的那樣,他們對機器人的喜愛更像是對小貓小狗,或者,更加的淡薄。”

“人們不會喜歡機器人是因為機器人永遠不會回應他們的情感。”艾森的眼睛緊緊的盯着喬,笑意消失了,“你會回應我的情感嗎?喬。”

“當然,我很喜歡你。”喬露出了一個完美的微笑,他的微笑足以讓任何女人為他傾倒。

但艾森只是搖搖頭說:“不,你并沒有擁有感情。”這麽說着,他站了起來,朝着喬伸出了手:“走吧,我帶你到花園逛逛。”

說是花園,其實就只是一個溫室。安妮正在裏面澆灌着精心培養的花朵,安妮是奎爾的花匠,她喜歡培育各州品種的古花,原來滅絕的美麗花朵總是令她無比着迷。

在溫室裏,一切也井井有條的樣子,艾森沖着安妮微笑了一下,安妮也會以一個,但她目不斜視,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到喬一樣,一種莫名的忽視感,是的,安妮并不喜歡機器人,她懷有恐懼或者說是厭惡。

“她好像是個機器人。”喬卻始終在觀察着這個溫室裏唯一的工作者,看到她公式化的微笑之後略微傾身在艾森的耳邊私語到。

艾森确實笑了,多麽的有趣啊,明明無比的厭惡機器人,卻被機器人看做了自己的同類。不過,身為人類的花匠,她必須做的比機器人更好,這樣才有雇傭的價值,正是因為有了情感,所以她培育出來的花才無比的芳香。

“她是個人類。”艾森卻沒有顧忌,就這樣以着平常的聲音回答着。喬卻感到迷惑,他歪着頭仔細觀察着安妮。

剛才的話安妮自然是聽到了,感受到這個機器人正在打量着自己,她卻渾身不自在了起來,色厲內荏的說到:“你這個無禮的機器人,快把你的眼睛從我的臉上移開。”

被人類吼了一句,喬的程序告訴自己做錯了什麽,他禮貌的道了聲歉,然後再艾森的允許下自己一個人獨自參觀這座花園。

“我願意為你是不喜歡機器人的。”安妮看着喬高挑的背影這麽說到,“你什麽時候換了口味?”

艾森和安妮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兩人之間的秘密雖然有不少,但是在相處之間還是坦然以待。

艾森搖搖頭,笑着說到:“他是獨一無二的。”

“我可不那麽認為。”安妮輕輕撫摸着嬌嫩的花朵,她的父親也是個花匠,她的手藝全都是從父親那裏繼承到的,就連工作也一并繼承了,不過,她喜愛她的工作,“機器人是永遠不可能真正獨一無二的,他們都是千篇一律,擁有同樣的程序,為了讨好人類才存在的。”

艾森走到了安妮的身邊,學着她的樣子撫摸着那朵花,繼續說到:“你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事情嗎?我想建立一個社會,一個人類和機器人可以真正自由和諧生活在一起的社會。”

“不要再異想天開了!”安妮有些生氣,她向後退了兩步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看着艾森認真的沒有一絲玩笑的神色,忍不住懸了心,“是人類創造了機器,按照以往的話來說,人類是他們的造物主,有決定他們‘生死’的權力。”

“那如果當他們擁有了感情呢?”艾森的眼睛緊緊的盯着安妮,安妮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艾森,聲音有些顫抖的問到:“你,想要幹什麽?”

“他們不應當只是為人類服務的機器,一件可以随時淘汰的垃圾。”艾森幾乎是站在機器人的角度在向人類對話,他看着喬的背影,如此說到,“所以說,他才是獨一無二的。”

“這個世界會亂套的。”安妮忍不住為自己的竹馬感到擔心,如果機器人有了情感,那麽人類真的可以把它們只當做工具嗎?

艾森只是搖了搖頭,高深莫測的笑了笑:“混亂之後又會是新的穩定,只有在那個時候,這個世界才會成為真正完美的世界。”

【攻略目标好感度:0】

作者有話要說: 艾森高深莫測的笑了笑(內心OS:啊,裝逼好累啊。)

唔,主角想要搞事情= ̄ω ̄=

第 10 章 :尋找銷路

小超啊,今天算是一炮而紅了,沒想到僅僅十個大棚就摘了三萬多斤的菜,不知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村長激動地說道。

村長爺爺,現在我們手上資金也有了,剛剛賣菜有一百二十萬,如果全部搭建大棚的話,估計把我們村所有的土地全部搭建大棚都夠了,但是您也知道,貴族菜這種東西不能留,成熟了就要摘掉,否則老了就爛了,那也我們就會虧本,所以我準備這二天出去一趟,看能不能找到銷路,只要找到了銷路,我立刻讓村子裏的人跟着一起種。

好,那我就代表村裏人拜托你了,這個你拿着,說不定能用的上。

江超伸手接了過來,村長爺爺,這是什麽啊?

這個啊,叫做雅爵腰牌,你可能也知道,我們天使大陸的貴族分男爵、子爵、侯爵、伯爵、公爵和親王,每個爵位都可以發出十塊雅爵的腰牌,你也知道,我的爵位只是最低的男爵,但是也有權利發出雅爵腰牌的,雅爵它不是貴族,但是它擁有貴族的一些權利,可以自由出入貴族出沒的地方,你拿着吧,興許能用得到。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村長爺爺,我現在就去鎮上看看,如果找到銷路,就馬上回來。

嗯,早去早回,這是我的車子,你開去吧,比你江叔的車子要高檔點,速度也要快點。

江超接過車鑰匙,上車發動,這車比江叔的車确實要好很多,第一個是空間上要大得多,第二就是舒适度,座位全部是真空透氣的皮具,油門一加,十幾秒鐘速度就到了1500公裏每小時,比地球上的飛機速度還要快。

一個多小時江超就來到鎮上,找個地方停好車,就朝着張建軍的酒店走去,張建軍的酒店叫聚仙樓,坐落在鎮上最核心的繁華地段,外面裝潢的非常豪華,這家酒樓總共有三百層,一層是接待大廳;第二層到第八層是餐廳;第九層到第二十五層都是會議室;第二十六層開始一直到二百九十九層都是住宿,第三百層是酒店內部辦公室。

江超來到酒店門口就被攔了下來,不過他們的素質都非常好,先生,歡迎光臨聚仙樓,因為這裏是貴族聚居的地方,請出示你的貴族腰牌。

前面的,趕緊滾開,你擋到本大爺的道了,瞧你那一身窮酸樣,趕緊滾開,這裏可是貴族聚居的地方,趕緊滾去平民窟去,那裏才是你該去的地方,哈哈哈!

江超緩緩轉身,看着後面的人,只見後面有三個人,二男一女,二個男的長得像個尖嘴猴一樣,但是非常的嚣張;但是那女的卻長得非常的漂亮,柳月彎眉、水蛇腰,特別是胸前的一對胸器,好像要撐破衣服,江超的腦海中立刻給她打了一個90分的高分,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矮,只有1.6米的樣子,這身高要是放到地球上也算是不錯了,但是在天使大陸,屬于半殘廢,因為天使大陸的平均身高是1.9米。

小子,你往那裏看呢?小心老子挖了你的狗眼放地上踩,趕緊滾蛋,站在前面的尖嘴猴嚣張地說到。

李公子,別這樣,來者是客,那女的皺眉說到,這次轉過身,這位公子,這裏是貴族人聚居的地方,只有貴族才能進去的。

謝謝,江超從口袋掏出村子爺爺給他的雅爵腰牌晃了晃。

什麽?雅爵腰牌?哈哈,我來看看,原來還是一個男爵發出的雅爵腰牌,笑死我了,那尖嘴猴搶過江超手上的腰牌就丢到地上,并且用腳踩了幾腳。

李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男爵也是帝國頒布下來的爵位,也是貴族,你這樣把男爵頒布的雅爵腰牌放在地上踩,可是對男爵的不敬,對男爵不敬就是對帝國不敬,帝國要是追究起來,你可是也有不小的麻煩,況且你自己不也是男爵頒布的雅爵嗎?

張小姐,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一時糊塗,請您不要責怪,那個尖嘴猴一樣的李公子趕緊把江超的雅爵腰牌撿起來,恭恭敬敬的遞給張小姐。

李公子,你好像搞錯了吧,這塊雅爵腰牌是這位公子的。

這位兄弟,實在對不起,是我一時沖動,你不要見怪,說着就把腰牌遞給江超。

這是怎麽回事?江超正要去接腰牌的時候,張建軍走了出來,指着迎賓人員,你來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迎賓人員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張建軍,氣的張建軍哇哇大叫,好你個李奎,我看你這個雅爵是當到頭了,說着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劈頭蓋臉就是一陣大罵,罵了幾分鐘這才挂機,小超,快跟我進來。

第 11 章 章

第 11 章

田易鳴說女孩的媽媽是烏莫中學高三的老師,林絢便又向關校長要了這位老師的聯系方式。

劉惠茵,烏莫中學高三語文老師。

電話還沒撥出去,姜瑞玉看見屏幕上的號碼制止了她。

“等一下。”

他掏出手機,打開相冊,在梁景芬最後的通話記錄中發現了劉惠茵的號碼。

在梁景芬跳樓的前兩天,那天是周六,一天內打了兩通電話,下午四點五十三分和晚上七點零二分。

林絢撥通了電話,幾聲忙音後聽筒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

“你好劉惠茵老師,我是烏莫鎮鎮長林絢,請問你現在方便嗎?有點事想問你。”

“林鎮長啊,有時間,我在家。”

劉惠茵下午沒課便回了家,她留了個地址給林絢後就挂掉了電話。

資料上劉惠茵四十三歲,但實際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的樣子。

她一頭黑長發,五官柔和,總是笑着,看起來是很溫柔的老師。

劉惠茵家有個院子,打理的很好。

烏雲驅散,下午的陽光照在院子裏,三人坐在庭院中的木椅上。

“梁景芬?我跟她是見過一次面,一周前吧。”

“你們有過争執嗎?”

劉惠茵笑了下,搖搖頭,“沒有。”

“那你們因為什麽見面?”

她垂眼,手指緩緩敲着木桌,“說起來丢人,我女兒和她兒子在談戀愛。孩子還小,哪懂這些,我叫她來也是想讓她給孩子做做心理工作。”

“就這樣?”

“就這樣。”

海邊,林絢踩在松軟的沙灘上,她低頭看着半個鞋子陷進沙子。

“我們現在好像連一條關鍵性的線索都沒有。”她聲音低低的,聽起來有些郁悶。

“如果我們兩個普通人就能随意破案,還要警察幹什麽。”

林絢擡頭看着姜瑞玉,“我是普通人,可你不是啊,你是推理作家啊。”

“你也知道我只是個寫小說的啊?”

“藝術源于生活,李黎的案子不就很順利嗎?”

“我餓了。”姜瑞玉面不改色地轉移話題。

“走吧,去吃飯。”

兩人随便找了家路邊的小面館。

等待的時候,林絢開口說道:“我們可以用排除法。”

“哦?說說看。”姜瑞玉手肘撐桌,托着下巴。

“首先,排除田易鳴。”

“廢話。”

“其次,排除劉惠茵。”

“為什麽?”

“梁景芬的最後一條通話記錄不是沒了嗎,如果她是兇手,為什麽不把之前的也删掉。”

姜瑞玉聽後搖頭,“這可不一定,田易鳴都知道她倆見過面,删掉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也對。”

“其實綜合來看,目前恰恰是劉惠茵的嫌疑最大,你別忘了梁景芬的死亡地點是學校。劉惠茵說她倆沒争執也只是一面之詞。”

“可她的目的是什麽,因為女兒早戀嗎?不至于吧。”

“也有可能是什麽不為人知的原因。”

“見財起意。”林絢說完又否認自己,“也不對,劉惠茵看起來比田家有錢多了。”

“面來咯,兩碗豌雜面,加麻加辣自己放哦。”服務員将兩碗色香味俱全的小面放在桌子上。

林絢拿起筷子,“先吃飯吧。”

回家時天色已近黃昏,橘粉色的天空下飄着松散的雲。

林絢到家後先是給五餅來福喂飯,然後打開游戲面板處理幾條入住申請,右上角的數字又變了,4462人。

雖然漲幅緩慢,但經歷了這段時間後,只要不往下掉她就很滿足了。

點開姜瑞玉的資料,使用轉職卡,轉職成功。

空下來的甜品店點擊招募,完成。

林絢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喂?是姜助理嗎?我是林鎮長,明天早上九點上班,去汗蒸館參加開業儀式。”

“我現在是你的助理了嗎?”

“是的,姜助理,恭喜你入職成功。”

“好的林鎮長。”

挂掉電話後,林絢笑了一下,将手機丢到一邊。

五餅看起來已經吃飽了,跳上沙發盤起身子,林絢一把将它抱起來,抽出一張寵物濕巾給它擦嘴。

擦完後剛想把臉埋進它的胸口,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停下來。

“通話記錄。”

翌日上午,林絢帶着姜瑞玉去參加了汗蒸館的開業儀式。

汗蒸館還舉辦了活動比賽,比賽名字很通俗易懂,‘看誰在75度的汗蒸房堅持的更久’。

林絢和姜瑞玉參加了。

兩人穿着汗蒸服坐在75度的汗蒸房裏。

“為什麽要參加?”

“不參加的話老板硬要送給終身免費卡,怎麽好意思。”林絢說着躺下來将頭放在實木竹枕上,側過身。

姜瑞玉看着她頭上的毛巾卷帽子,又看看自己手上的毛巾,他也想要。

“林絢,這個帽子怎麽弄啊?”

沒人理他。

他看着林絢側躺的背影,“林鎮長。”

還是沒理他。

他靠近她,食指抵住她的胳膊戳一戳,沒反應。

不會暈過去了吧。

姜瑞玉走到她面前,看到林絢雙眼緊閉,他彎腰手指放在她鼻子下面,呼吸均勻。

睡着了 。

姜瑞玉順勢躺在她旁邊的竹枕上。

看着林絢因為高溫變得紅紅的雙頰,“這就睡着了。”

她的眉毛濃密柔順,根根分明,眼睫黑亮卷長,汗濕的發絲貼在臉側。

呼吸聲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裏變得格外明顯。

姜瑞玉翻過身平躺,看着汗蒸房的天花板,什麽都沒想。

二十分鐘後,林絢被晃醒了。

“醒醒,再睡蒸死了。”

她睜開眼懵懵地看着面前的人。

姜瑞玉臉頰通紅,大概是因為出汗的原因,沒戴眼鏡。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隔着鏡片直視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像兩顆漂亮清透的淺色琉璃。

她撐起身子坐起來,“睡着了。”

出了汗蒸房後,林絢要了兩杯冰水,半杯下去感覺整個人都通透了。

“林鎮長,你們是第二名哦,這是獎品,憑此可以免費洗浴汗蒸三次。”老板笑眯眯地說道,遞過來兩根細細的紅色手繩。

林絢接過,“謝謝老板。”

她轉身遞給身後的姜瑞玉一條,“你的。”

“這位先生,你是本次‘看誰在75度的汗蒸房堅持的更久’比賽的第一名哦,這是獎品。”

林絢聽到老板的話轉身看第一名是誰。

“蔣老師?”

“林鎮長,這麽巧。”蔣維看到林絢,神色有些驚訝。

三人坐在汗蒸館的休閑區。

林絢先寒暄了幾句,“蔣老師今天沒課嗎?”

“上午沒課,我很喜歡汗蒸,就來了。”

“蔣老師很厲害啊,能在汗蒸房待二十多分鐘。”

蔣維聽到這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鎮長也很厲害,第二名呢。”

“蔣老師,關于梁景芬女士,其實我還有問題想問你。”

姜瑞玉看着她,他怎麽不知道還有問題要問蔣維。

“請講。”

“蔣老師最後一次見梁女士是什麽時候呢?”

蔣維頓了一會兒,“周一晚上九點左右吧,在教學樓下碰到了。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剛下班。”

“蔣老師下班那麽晚?”

“哦,那天我加班備課來着。”

“沒問她那個時間點去學校幹什麽嗎?”

“問了,但她只說要見一個人。”

“沒說是誰嗎?”

他搖搖頭,“那倒沒有。”

蔣維走後,林絢身體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的冰水又喝了兩口,沒說話。

“怎麽了?”

“剛剛他的肢體語言有不自然的地方嗎?”林絢問。

“沒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梁景芬的通話記錄裏沒有蔣維的。”

林絢掏出手機,點開那幾張姜瑞玉發給她的通話記錄照片,“梁景芬和蔣維近期不是見過幾次面嗎,為什麽一條通話都沒有?”

“你怎麽現在才說,有通話記錄不一定能擺脫嫌疑,但沒有通話記錄一定有問題。”姜瑞玉說道。

林絢站起來,“走,現在去學校。”

兩人換回自己的衣服後,開車直奔學校。

姜瑞玉剛進學校大門又退後了兩步,并拉住前面的林絢。

林絢回頭看他,“怎麽了?”

他指指旁邊的保安室,“先去這裏。”

保安室內。

“周一晚上?是我值班。”看起來五十多歲的保安大爺說道。

“您幾點下班的?”

“九點多吧,具體時間不記得了。”

“一般晚班不是九點整就下班了嗎?”林絢問道。

這鎮上最晚的下班時間就是九點。

大爺聽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哈哈,我一不小心眯着了。醒過神來看表發現已經過了九點,就收拾收拾下班了,大概是九點十幾分,二十幾分的時候吧。”

“所以您也沒看見一個女人進學校?”

他聽到這個名字,眼睛瞬間睜大了,小聲問道:“一個女人?梁景芬?就是周二在學校跳樓的那個女人?”

“您知道啊?”

“我聽另一個保安說了。”

“對,就是她。”

保安大爺撇嘴搖頭,“沒看到。”

姜瑞玉在一旁問道:“那您那天晚上看到過高一的蔣維老師嗎?”

“蔣老師我看到了,我們還一塊下班了呢,我當時剛關上保安室的門,蔣老師就跟我打招呼,然後我們一起離開了學校。”

“學校關門會上鎖嗎?”

“那當然了。”

離開保安室後,林絢又一臉愁容了。

“梁景芬的死亡時間是十點三十四分,就算跳樓後不會立刻死亡,往前推十幾分鐘,那也已經十點多了,可蔣維九點多就已經離開學校了。”

“但他沒跟保安說學校裏還有人,就任憑保安鎖了校門。”

第 7 章 !!! (5)

頂飛檐,飛檐上卧着的赤足金飛龍瞪着渾圓的大眼,直望進我的心底去,我又一次流下淚來。

我小的時候常常獨自一人在家,因為害怕,于是很愛哭。大人不在身邊,我坐在陽臺的藤椅上,望着樓下繁華的兆安路大街嚎啕大哭。我的眼淚全都滴到小手上,越積越多,喉嚨嚎得直冒煙,也不見有一個人來拍拍我的背,安慰我,告訴我別哭了。後來有一次,陽醫生來看我,他寬厚溫熱的大手将我的小手牢牢攥在手心,盯着我的眼睛,靜靜道:“小九,你不能再這樣哭了。你的眼淚很寶貴,你知道嗎?”那以後,我便再沒有哭過。

白馬寺這一遭,還是我長大後頭一回這樣流淚。元集大師的鼓聲有一種強烈的穿梭能力,雖然已經停了,我的視線還是因為眼淚而一片模糊。恍惚間,我看見那大雄寶殿屋頂的飛檐上坐了一個人影。微風拂過,他的衣衫翩飛。因為背着陽光,我看不清他衣衫的顏色,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依稀見到他腳底的一雙過踝皮鞋和寬大褲管。

日光曬着我的額頭,我不免有些暈,稍稍低頭,再擡眼,飛檐上的人影已不知去向。

陳昂駒散了鼓陣後,在白馬寺的院內四處溜達。我找了一棵大樹,在樹根處攤開報紙,一屁股坐了下來。寺內暑氣夾着香燭燃燒的焰氣,悶得我額頭全是豆汗。我手裏拿着一本經書,強迫自己一行行讀下來。此刻,周圍香客的說話聲均入我耳,我竟也知道了一些小道消息。元集大師此次出關,主要是因為附近山上出了事。具體出了什麽事,各有各的說法。一說是山上一到了夜裏便鬼火遍布,哀嚎四起,很是吓人;一說是山上最近死了人,這案子上頭要求七天之內破案,公安火急火燎查了三四天查不出什麽頭緒,于是死馬當活馬醫,兵走險招,來求求元集大師這位大羅神仙,畢竟元集大師的聽音能力遠近聞名,黑白兩道都知曉。我心想,完了,估計我跟陳昂駒頂多只能和元集大師見一面,說上幾句話,想要求他辦事,怕是不行。公安這事兒能讓元集大師決意出關,想必是極大的事兒,大師不日便會啓程上山,那我和陳昂駒等于白走一趟。

我正想着,沒注意眼前忽然多了一個人。

“小姐,請問這放生池如何放生?”說話的是個年輕男子,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襯衫,下身穿着一條黑色的闊腳褲,眉眼挺幹淨,手裏捧着一只碩大的烏龜。那龜在他手上緩緩伸縮着四肢,龜背上有被劃傷的痕跡。似乎是察覺到了我對龜背的觀察,那男子将手裏捧着的烏龜拿近自己的胸前,他只是微微轉換角度,可從我的角度卻是再無法看到龜背。不得不說,那男子有一雙漂亮的手,骨節修長,指甲蓋透着淡淡的粉色,纖塵不染。

我站起身,指着放生池,道:“沒有什麽規矩,你将你的龜丢下去就行了。”

我話剛說完,就見靠着放生池的院門那邊奔來一個黑影,黑影手裏提着一件黑色風衣,匆匆忙忙給年輕男子披上,道:“你剛剛出院,要特別小心。”

我愣了愣,秋老虎正盛,所有人都被曬得睜不開眼,哪裏來的冷?

幫年輕男子披衣的是個眉目極為秀美的女子,她一雙手纖長,塗着豆蔻,輕輕為男子拂去風衣上的褶皺。她梳着極整齊的長馬尾,一頭烏發垂落。他們兩個站在香客往來頻繁的寺廟裏,即便不說話,也非常紮眼。

“魏延,我們走吧。”女子拍了拍那男子的背,輕輕道。

我一開始不覺得魏延高,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我才覺出他的身量。他的眉眼裏藏了東西,我避過頭去,不看他。他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道:“姑娘你是一個人來的嗎?你一個人要注意安全。”

凡事極美而妖,我對極美之物向來敬而遠之。我望了他一眼,本欲擡腿便走,卻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道:“既然怕冷,那就多喝點姜茶,多吃點紅棗。”

我說完剛一擡腿,就被魏延身邊的女子叫住:“姑娘——”

“什麽事?”

“可否向姑娘借一件東西?”那女子走上前來,我還未來得及開口,她忽然一下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

“你幹什麽!”我有些怒。

“可否問姑娘要一件東西?”她又問道。

“你想要什麽?”我被她捏得疼,皺着眉目問。

“我想要你的眼淚。”她道。

我此時心中已知攤上大事,一雙眼急急在人群裏尋着陳昂駒的身影。我回頭,只見魏延站在放生池邊的大樹下,身上披着的黑色披風微微搖擺,再往下,是一雙過踝皮鞋,上面雕着熟悉的牛津花紋。他走上前,拉住女子,皺着眉,桃花眼裏藏着一道鋒刃,道:“小福,放開她。我們不着急一時。”

“可是我們尋了那麽久,今次終于尋得,怎麽能就這麽放手!”

我被女子的手緊緊攥着,只覺心口火辣辣得疼,眼角酸脹,怕是馬上就要流淚。

“放開她!”魏延一把将我拉開。他的手觸到我肌膚時,冷得我直打了一個哆嗦。

許是感覺到了我的反應,他立刻松開抓着我的手,道:“對不起,我代她向你道歉。”

我望了魏延一眼。他的眉眼深邃,與我的眼神撞上,竟是一塵不染的鎮定。

我道:“你要多少?”

魏延一聽,立刻從襯衣裱袋裏拿出一枚食指長的小瓷瓶,遞到我面前:“不用很多,半瓶即可。”

我接過魏延遞過來的小瓷瓶,進了寺內的女廁,吸着鼻子,将瓶口抵着眼睑,盛了滿滿一瓶。魏延等在女廁門口,見我出來,連忙迎上來。

“給你。”我道。

他拿過瓶子,顯然是掂出了分量。他給身邊的小福遞了一個眼色。我以為他是要酬謝我,擺手道:“不用錢,舉手之勞而已。”

魏延嘴角輕輕一擡,從小福手裏拿過一張燦金的名片,道:“我的名片而已,若是小姐将來有難辦之事,可以來找我。”

我輕輕一笑,将他遞名片的手擋了回去,道:“我未必會有難辦之事,就算有了難辦之事,也未必會來找你,還是算了。”

“你就不問問我,我拿你的眼淚去做什麽用?”魏延道。

“如果我今天不給你們我的眼淚,你們勢必會在我身邊停留,直到得到你們想要的,那我索性把它給了你們,免去你們的麻煩。至于我眼淚的作用,我問了又如何?我問了,你們就會說嗎?不如不問,免去我的麻煩。”我道。

魏延笑了三聲:“那既然這樣,我就不給名片了。我叫魏延,魏國的魏,延安的延。姑娘給了我珍貴之物,我定然要報答。只是我過兩天就要去美國,走之前肯定也沒有時間當面答謝姑娘你了,敢問姑娘的名字和聯系方式?我讓人到時候将東西給你送過去。”

我在心底哼了一聲:美國美國,怎麽我身邊什麽人都在去美國,有什麽可稀罕的。

我搖頭,朝魏延故作潇灑道:“還是不用了。”

魏延笑了,道:“美國确實沒什麽可稀罕的,只是我家中有事,我必須得去一趟。”

我一驚,擡眼看他。

“你真的不想告訴我你的名字?”魏延輕輕歪頭,看着我道,“梁九。”

我臉瞬間紅得可以,面上幹笑着道:“真不用送我東西,我什麽都不缺。”

魏延點點頭,從自己的皮夾裏拿出一個綁着紅繩的物件,放到我手裏,道:“你最近經常做噩夢吧,戴着這個,就不會了。”

我攤開手心一看,是一條赤玉做的小鯉魚,還沒有指甲蓋大,雕得很精細。我知道今天是攤上大家了,也不敢再推辭,收下紅鯉,道了一聲謝。

“這紅鯉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放水裏養着,你千萬別忘了,不然效力就沒了。”魏延道。

我低頭仔細端詳着手裏的紅鯉,魏延的說話聲淡淡的,在我耳邊盤旋,我聽來總覺得不真實,再一擡眼,魏延和小福已經不見。

陳昂駒大約過了十五分鐘來大樹下找我。他手裏捧着一個盛着冰水的大玻璃杯子,杯子裏的冰塊互相撞擊,讓人聽來便覺得很是清涼。

“你這冰塊哪裏來的?給我喝口。”我道。

陳昂駒轉身護着自己拿玻璃杯的水,道:“不給。”

“算了。”我并沒有什麽心情,坐回大樹下。

“唉,你怎麽了?平常我要是不給你水喝,你還不得跳起來罵死我啊。”陳昂駒彎着腰,眯起眼睛打量我。我撇着嘴,道:“剛才遇到兩個道上的了。”

“啥?啥時候?”陳昂駒急忙道。

“就剛剛你不在的時候。”

“你沒事吧?”陳昂駒道。

“他們問我要我的眼淚。”我道。

“那你給了嗎?”

我點點頭,“那種情況下,都被發現了,能不給嗎?不然被拖走嗎?等着被挖腎還是挖肝?你又不是不知道道上的手段。”

“嗨!行了行了”,陳昂駒走到我身邊,安慰我道:“就一點眼淚,不會有多大的事兒,最不濟就是——”

“就是什麽?”我扭頭,瞪着陳昂駒。

“就是被記下名字,記下方位,拿了你的淚,以後要是出了什麽事兒,都得來找你,不光是剛才那道上的倆人來找你,以後還會有更多人來找你。”陳昂駒道。

我垂下頭,一聲不響。

“平常看你挺厲害的一個人,真遇上事兒了,也是個軟柿子啊。”陳昂駒幸災樂禍道。

“诶?這是什麽?”陳昂駒發現了我攥在手上的紅繩。

“其中一個給我的,說是謝禮。”我道。

陳昂駒從我手裏拿過紅鯉,先是把頭湊近赤玉看了看,然後又放到光線好的地方瞧了瞧,一拍大腿,“我跟你說,你拿着這紅鯉去求見元集大師,他保準見你。”陳昂駒一邊道,一邊将紅鯉交還給我。

“真的?”我心裏面還想着剛才眼淚的事,亂得很。

“你知道你手裏拿着的是什麽嗎?”陳昂駒道。

我搖搖頭,“不知道。”

“是一把鑰匙。”陳昂駒靜靜說。

作者有話要說: 《廟算》已經慢慢恢複更新了,謝謝大家的辛苦等待。

☆、天眼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求評論!!!

“鑰匙?”我疑惑不解。

陳昂駒點點頭,“雖然被人拿了淚絕對不算什麽好事,但能換得這條紅鯉,你也不算虧。這條鯉,你必須放水裏養着,要不然,它會死。死了,就沒用了。”

我一驚,陳昂駒跟魏延說了一樣的話。

陳昂駒沒有理會我的呆愣,繼續說道:“中古世代的時候,有一戶姓衛的人家,這家的家主叫衛洪,本是金陵人氏,在京為官,後做了巡撫,一路下到汴州。衛洪在汴州城裏呆了不足月旬便上書朝廷,說自己身染瘴氣,年歲也大了,恐不能再為朝廷效命。朝廷的批複很快就下來了,讓衛洪在汴州城就地安家,做起了汴州城的父母官。這汴州城雖不大,卻有一面極為毓秀的湖,一條極為寬闊的江。春夏之交,百花吐豔,游人如織,很是迷人。衛洪在朝為官數年,見慣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伛偻的閹人和寸草不生的宮牆,到了晚年終于能守住節操頤養天年,心中很是感慨。這日夜裏,衛洪帶了些家中的幹糧果子和酒水夜舟湖中,誰知家中小厮撐船至湖心時,竟飛起了漫天的雪花。小厮意識到臉面前飄着的是片片飛雪後,慌忙中吓得扔掉了手中的撐杆,三兩下便暈了過去。撐杆落進漆黑的水裏并未浮起,載着二人的小舟慢慢在水中打着圈。衛洪心知逃不過這一劫,索性走出船艙,于茫茫湖面大喊一聲:”“若是想要見我,又何須遮遮掩掩!出來!”湖面上的飛雪并沒有因為他的喊聲而停歇,雪花翩翩飛舞,落到衛洪的鼻尖。他聞到了血腥氣,再拿手一摸,昏暗船燈照着的,是一雙粘了殷血的手。衛洪跌倒在船艙內,第二日被人在湖附近的涼亭裏發現。可是,當晚撐船的小厮卻是怎麽也找不回來了。

衛洪和他夫人育有一女,名淺光,小名囡囡。囡囡長到十六歲,和當時文試的榜眼結為連理。那榜眼家中甚為貧困,都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連參加考試都是用的張三李四這樣的草名,聖上得知後,當朝賜姓‘魏’,賜名‘觀’。

衛洪待女兒出嫁後,便辭官退隐後,由女婿魏觀走馬上任。他整日閉門不出,專心在家中煉丹雕玉,尤其是雕玉的手藝,經過幾年的閉關,愈發精進,一口氣雕了好幾座玉佛。魏觀見了,幹脆集汴州之力,在三清山的山腰,面朝大江,建了一座玉佛寺。其中一座玉佛的蓮座被貼了金箔,放在寺內最高的藏經閣內。只要打開藏經閣的窗棂,室內大佛便能坐觀大浪淘沙,拭看衆生平等。江上陽光好的時候,江對岸的百姓偶爾也能觀見藏經閣窗棂掩映下大佛的眉眼。

玉佛寺一建就是十年,快要建成的時候,衛洪已經纏綿病榻數月,命不久矣。聽當時在他身邊侍奉的下人道,衛洪死前嘴裏一直說着胡話,大意就是‘我貪戀紅塵,我願意下輩子做牛做馬,當一匹白馬來報你一世的恩情,所有罪責都在我身上,你切莫跟小的置氣’,衛洪直到死前還在找自己的女婿,要把玉佛寺的名字改為白馬寺,可惜當時魏觀遠在千裏之外的金陵句容。說來也巧,衛洪原是金陵句容人士。衛洪咽氣前,拉着女兒淺光的手,囑咐再三,話還未盡,人已經去了。淺光整理遺物時,在衛洪的練丹房內發現了一盒赤玉錦鯉,皆只拇指大小,百八十個,雕得十分精細。回想父親臨終前的囑托,知這盒赤玉錦鯉等閑之物,立刻送到玉佛寺開光。”

“那些錦鯉本是赤玉做的,誰知道被淺光拿竹簍盛着浸進玉佛寺的放生池裏時,竟全成了活。來年再去時,池裏的好些紅鯉竟全都成了金鯉,對不對?”我道。

“是啊!”陳昂駒有些興奮,“怎麽,你也知道這個典故?”

“我小時候去長青寺找我小奶奶,在廟裏一呆就是一天,她會講很多這樣的故事給我聽。這個故事我也是有所耳聞,但并不知道得十分清楚”,我道,“總之一來二去,玉佛寺變成了白馬寺,從中古世代開始,香火不斷。魏家也成了望族,家中子孫出仕無數,鼎盛時期家中十七人同時在朝為官,直到後期在朝鬥中被梁家取代,随後沒落。我說的可對?”我道。

“你說得對,但也不對。雖然後期被梁家取代,但魏家就沒有過沒落的時候,歷代白馬寺的方丈定出自魏家一支,打仗的時候,魏家可沒少捐細軟,解放後更是實業肱骨。只是魏家自從吃了那次虧以後,家訓上的第一條從原先的‘仕心系君國’變成了‘順時、聽天、知命’。

“你怎麽知道魏家那麽多底細?”我問道。

陳昂駒的目光有些飄遠,定定道了一句:“當初帶我入行的那位姑娘,就是魏家人。”

我沉默了一下,只要提起陳昂駒的第一個師父,他臉上的表情一般不好看。

“我沒想到真的有赤玉錦鯉。”陳昂駒嘆了一口氣,仰頭喝光了玻璃杯內的冰水,道:“我以前只當我師父跟我講的都是故事,沒想到真的有。”

“你就那麽确定此紅鯉是那赤鯉?”我并沒有當真的打算,“若是能靠它見到元集大師固然好,但我還是想找個機會把它物歸原主。”

“我确定,我很确定。你看——”陳昂駒從胸前領口裏掏出一根紅繩,拿到我面前,“你看兩條紅繩的編法完全一樣,錦鯉的形态也頗為相似。只不過,我這條是師父給我的,所以玉鯉的性別随她。依我之見,你那條恐怕是男的,這個從尾巴上可以看出來。”

我聽來覺得頗有趣,把玉鯉遞過去,道:“那你拿着吧,剛好你一條,你老婆一條,你以後就戴我這條,這樣也不會混了性別。”

陳昂駒連忙搖頭,把我伸出的手擋了回去,“他人贈你珍貴之物,你怎能那麽随便就再送人,更何況是這玉鯉。”

我笑了,堅持遞給陳昂駒:“你來過我家,你也知道我家裏的樣子。我跟我爹現在是能倒多少倒多少,絕不能再往家裏帶東西了。”

“你這人”,陳昂駒皺着眉頭,拿過玉鯉,一口氣就往我額頭上套,“多大點玩意兒,你戴脖子上不就完了麽,哪兒那麽多廢話!”

我無法,嘆道:“你沒看到我脖子上還挂着鏈子麽。但凡是物件,戴久了用久了,總是會生出感情,到時候想舍都舍不掉了。”

陳昂駒沒有搭理我,轉身往大雄寶殿的方向走,我連忙跟上。白馬寺的大雄寶殿和一般的寺廟不同,門檻上全貼着金箔,門口又拿漆木欄杆隔着,顯然,一般的善男信女是不能進殿參拜的。漆木欄杆有我半人高,一應豎條分間,根本無從入口。我正發着呆,陳昂駒在我面前打了一個響指,我一回神,那厮轉眼就立在漆木欄杆後了。

“你怎麽進去的?!”我大驚。

陳昂駒扯了扯臉皮子,眉毛都沒皺一下,“幹這行這麽多年,怎麽可能這點本事都沒有。手給我!”

我未來得及伸手,只聽見耳邊風聲一陣,再眨眼,已然立在了陳昂駒身邊。

“邪門了!”我低喊了一聲。

“你還沒見過更邪門的呢!”陳昂駒哼了一聲,手往殿內一指,“你看見沒有,那座玉佛臺幾下面的是什麽?”

我順着陳昂駒的視線望去。大雄寶殿的正中坐着一尊玉佛,佛像用蓮座托着,安置于臺幾之上。臺幾用上好的紫檀木雕篆,四腳直觸于地,其間中空。大雄寶殿內的盤香燃得甚旺,臺幾周圍煙霧缭繞,我蹙着眉頭仔細張望,不想竟吓得後背直冒出一身冷汗來。且不說那臺幾下的怪什物,就說那燃香周圍,密密麻麻全擠滿了衣衫褴褛的冤魂鬼怪。它們并沒有什麽具體的形态,乍看只是一團白氣,可當它們發覺你在凝望時,便全都跟說好了似的,裝出極為恐怖的面龐來吓你。

“你瞧臺幾下的那些個,抖得跟篩子似的啊!”陳昂駒嘗試着走近了幾步,我卻緊張得後背竄起涼意,手不由自主得握住了挂在胸前的紅鯉。佛像的臺幾下藏着四個還未能飛升的魂魄,顫抖畏縮在一起。因為他們的人形還未全去,面龐栩栩如活人,并無兩樣。它們身上的衣物嶄新,眼角和嘴唇處都封着臘,清一色入殓時的裝束。陳昂駒看得入迷,甚至還拿手掩着嘴,輕聲道:“喂,你們這是打算去哪裏呀?”

我已體毛倒立,身形僵直,根本沒法正常思考。按老底子的說法,我這樣的情況,屬于開了“天眼”。但凡開了天眼,便再無回轉的可能。從今往後,這陰陽六界,不論死氣活氣,鬼怪妖魖,我全都能看見。

“陳昂駒——”我顫顫巍巍地喊了一聲,帶着哭腔,“我是不是被人開了天眼?為什麽我都能看得見?你對我做了什麽?”

陳昂駒轉身,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這是為你好,開天眼是遲早的事。”

我一口怒氣蹭得湧上心口,恨不得一拳就朝陳昂駒揮去:“誰讓你開了?誰準你開了?你這麽愛多管閑事,你爹媽知道嗎?”

我一邊罵,一邊挂下淚來:“本來這段時間我已經睡不好了,你又開了我的天眼,我以後還怎麽睡?!”

“不幹了!不幹了!什麽屁事!我回家了!”我一把推開陳昂駒,轉身往殿外跨。

“女施主請留步——”我左腳還未跨出大雄寶殿的門檻,肩膀上突然墊了一絲力道,竟擎住了我的去勢。我回身,只見一披着□□的寺人的攔住我,合手作揖:“女施主既已入殿,便不是一般人;既不是一般人,這來來去去就不能随便。”

“你是誰?”我一口悶氣堵着,語氣頗為不客氣,“我心情不好,要回家。”

“我是元集大師坐下的弟子,廉池。”寺人道,“我見施主胸前所墜之物頗為眼熟,可否摘下借我一看。”

陳昂駒一個大步跨上前來,攬住我的肩膀,右手提着自己胸前的紅鯉,笑眯眯道:“這赤鯉她有,我也有。”

“大師呢?”陳昂駒墊着腳尖,伸長脖子四處張望,“我剛才還見他在殿內敲鑼打鼓,怎麽一下就不見了?”

“你拿開!”我甩開陳昂駒挂在我肩膀上的手臂,對寺人說:“我們确實有事相求,想見一見元集大師。”

“方丈年紀大了,擊完鼓,人有些疲累,現下正在休息,不方便見客。”廉池道。

“那什麽時候他能休息好?”我問道。

“等用過午齋吧。”廉池道。

“別告訴我用過午飯,你們方丈還要午休。”我不禁道。

廉池面目清秀,一雙丹鳳眼細長,微微淺笑了一下,道:“今天日頭那麽大,方丈勢必需要午憩。”

見我一臉黑相,陳昂駒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施主可否願意跟我來?用過齋飯,等待片刻就可見到方丈了。”廉池說話不緊不慢,是出家人慣常的态度。

“走吧。”我一邊說,一邊把胸前的赤鯉卸下來給廉池。

白馬寺的晨齋飯從清晨四時開始供應,到七點結束;午齋則是從上午九時開始供應,下午一點結束。白馬寺地處偏遠,大部分香客較難趕上晨齋,多吃午齋。我和陳昂駒跟着廉池往白馬寺的食堂走,還沒見着食堂的飛檐,趕着吃齋飯的隊伍已經排起了長龍。越是靠近廚房的地方,人聲越是鼎沸,根本望不見食堂的大門。

廉池走路有些跛,身子總是不自覺地歪向右側。我和陳昂駒見了,只是交換了一下眼神,并未多話。廉池帶着我們抄小路進了食堂的後面,我看見內廳裏放着的一個個半人高的鐵桶,一下子沒了食欲。鐵桶裏裝着一堆鹹菜豆腐、芹菜腐竹之類的素菜,邊上竹筒裏盛着粥、稀飯和米飯。陳昂駒與我喜食肉,捧着廉池遞給我們的飯碗,兩個人興致都不高,但還是裝模作樣地大快朵頤起來。

也不知是素齋确實好吃,還是我上山拜佛消耗體力,碗裏的煎豆腐和鹹菜竟別樣好吃,吃完一碗又問廉池讨了一碗白米飯。這次廉池遞給我的不是白米飯,而是紫米飯。

陳昂駒見了,立刻伸出自己的碗,道:“我也要紫米飯。”

廉池笑着搖了搖頭,道:“這碗紫米飯是特意吩咐的,只能給女施主吃。”

我得意得笑了起來,就着鹹菜三下五除二扒完了飯,覺得肚內仍餓得慌,便又要了一碗。廉池也未多言,換了一只大白碗,又給我盛了一碗紫米飯,還從內堂要了四碟醬瓜、腐乳之類的小菜。

“寺內的菜鮮有油腥,一般的香客都會多吃幾碗米飯。”廉池道。

也不知是飽足後的困意,還是我的心理作用,吃完飯後,我明顯覺得自己的心神定了不少。

廉池将赤鯉歸還于我,道:“女施主的赤鯉是貨真價實的赤鯉。”

“那我的呢?”陳昂駒連忙問道。

“男施主的我現下也不好确定,需師父驗過方能定論。”廉池道。

陳昂駒噘了噘嘴,沒有說話。

我握着赤鯉,竟察覺有些溫熱,複又将它戴在胸前。

“請兩位施主在寺內的客房休息片刻,待日頭不那麽猛了,我領二位去見方丈。”

☆、石猴

白馬寺的客房和長青寺并無二致,皆是竹席竹墊,空調電扇樣樣不缺。我斜躺在客房的竹榻上,架着二郎腿,又拿手枕着後腦勺,兩眼盯着挑高的房梁發呆,很快便打起盹兒來。模糊中,意識被肆意拉扯,腦中浮現起無數光怪陸離的影像,一陣接着一陣朝我襲來。

陳昂駒手裏拿着一把蒲扇,對着我的額頭就是一記猛拍。

“讓你在客房休息,又沒說讓你睡覺。”陳昂駒收了扇子,右手攥着一沓冊子,坐回了自己的榻上。

“你在看什麽?”我問。

“《功名錄》。”

“功名錄?是什麽東西?”我好奇,起身想要湊近瞧瞧,可是肢體尚未清醒,一個趔趄便坐到了地上。

陳昂駒指着我哈哈大笑,道:“《功名錄》說白了,就是來白馬寺歷年的捐贈記錄。你看,這上面全都記得清清楚楚,何年、何月、何時、何人,施善幾錢,做何用途。”

我從地上爬起,搶過《功名錄》,嘩嘩翻閱起來。《功名錄》是線訂本,得從後往前翻,上面的字都是拿毛筆寫就,頗為有趣。我翻到日期最近的一個條目,食指觸着紙面,仔細研讀。可惜,并沒有查到印在我心底的那個名字。

“這《功名錄》是一個好東西,如果想要查查這廟的底細,全都得靠它。”陳昂駒又從我手裏拿回了冊子,輕輕摸了摸書皮,道:“好東西喲!”

“你哪裏來的?我怎麽沒見你拿過什麽冊子?”我問。

陳昂駒的眉毛挑了挑,“剛才在大雄寶殿時拿的呀。”

我一愣,陳昂駒與我上廟時身着常服,可進了大雄寶殿後卻已然換上了道袍。只怪我當時的注意力全在開天眼一事上,完全沒有注意他的着裝。如此想來,寬松的道袍,最是方便夾帶私貨。

“你拿了別人正殿裏的東西,怕是不好吧?”我皺着眉,道。

“我會神不知鬼不覺得還回去的”,陳昂駒面上很是得意,悠悠道:“就如同我當初神不知鬼不覺地拿來。”

我坐回自己的竹榻,手不自覺撚起胸前的赤鯉墜子,在陽光下細細觀賞。這赤玉鯉觸手溫和,雕成錦鯉的模樣,魚腹中間團着一簇深紅。湊近瞧了,似乎那團深紅還會流動。

“啪——”

客房的窗棂似是被什麽活物勾住了,只聽得耳邊傳來一陣巨響,窗棂大開,炙熱的暑氣一貫而入。我還未來得及看清面前疾飛而過活物,手上的墜子便已不翼而飛。

再回神,竟是一只紅臉猕猴,眼睛又圓又大,四肢不僅粗而且短,趴坐在客房的八仙桌上,沖着我和陳昂駒龇牙咧嘴。它手上長着尖尖的指甲,一面把玩着我的墜子,一面給自己撓癢。

“還愣着幹嗎,快把你那墜子搶回來呀!”陳昂駒扔了手上的冊子,脫下道袍就要上前。我急忙攔住:“不行,你別動!你一動,它以為你要搶它的寶貝,一口氣把墜子吃下去就完了!”

“我靠這荒郊野外的,哪裏來的猴子,也是活見鬼了!”陳昂駒把道袍從地上撿起來,給自己披上。

客房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些早晨供奉完神佛的供果,猕猴顯然是沖着供果去的。我稍稍定下心來,坐回自己的榻上,佯裝假寐。陳昂駒立刻明白過來,也躺會自己的榻上,繼續看書。猕猴左瞧瞧、右看看,見我和陳昂駒皆不驚不惱,也沒有趕它走的樣子,索性往八仙桌上一滾,單手抓着桌沿,提氣一蕩,接着一個跟鬥,就翻到陳昂駒的榻上了。

陳昂駒起先很是鎮定,可惜猴騷味難聞,鼻子根本繃不住,拿起手邊的冊子便朝猕猴揮去。猕猴一個翻身,又往我榻上來。我瞥見猕猴手上又尖又厲的指甲,心中很是害怕,萬一這細長的指甲往我臉上一劃,那我可就破了相了。猴騷味越來越重,我心裏的弦也越繃越緊,最後心一橫,直接從榻上坐了起來,打算往屋外走。猕猴見我動作,停住,用又大又圓的眼睛直愣愣瞪着我,手裏還不停晃着墜子。

我走到八仙桌旁,拿起一個供橙,剝了起來。還沒動幾下,那猕猴就竄到八仙桌上來了。我把一瓣橙子遞過去,猕猴拿手接了,往嘴裏丢。它嚼了三兩下,朝我哈了一口氣,我又遞了一瓣過去,它又接了。

陳昂駒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你以為它是你的銀條兒啊?猴子性貪,你給它吃食,它就跟着你,你沒有吃食了,它就會朝你發脾氣。”

等我把橙子剝完了,猕猴果然紅着一張臉,呲牙咧嘴還想要吃。

“石頭!”廉池在窗棂邊喊了一聲,急急忙忙推門進來,“我的天,你們沒事吧。”

“沒事。”陳昂駒松了一口氣,道:“就是它拿了小九的墜子,但我們不敢硬搶,怕傷着它。”

“這是山裏來的野猴子嗎?”我問道。

“不是”,廉池搖搖頭,道:“這是元集大師養的日本石猴。”

“日本本土産的猴子只有猕猴一種,沒有什麽所謂的石猴,而且,靈長類動物飼養是必須經過國家林業部門批準的。”說着說着,我的倔脾氣就上來了,振振有詞道:“猴子本身攜帶了很多致命細菌,現在又時值盛夏,不論從流行病還是衛生健康的角度上來說,都是不能私自飼養的。”

“好一個必須經過國家林業部門的批準。”

第 10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寫,看來不是氣話,許越的心裏登時有些惶惶起來,只覺這小姑娘,一定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我吃飽了。”

可沒等他想個清楚,羅弋卻已是站了起來。

許越一擡頭,見她正對着他笑:“帶我去學校逛逛吧,這好久沒來,我可真的都不知道該怎麽走了呢。”

“好……”

許越也站起了身來,心裏的那點兒震驚很快就被羅弋的美貌給沖淡了,眼下,她那麽主動地就牽住了他的手,還把腦袋枕上了他的肩頭來,真的讓他的一顆心控制不住地砰砰亂跳。

“你有女朋友嗎,帥哥?”

“什……什麽?”

“問你有女朋友嗎?”

“啊……沒、沒有呢……”

“是嗎?看來我運氣不錯呢。”

等等……

這話是什麽意思?!

看着羅弋一臉的笑意,許越只覺自己是完全拿不住她了——她在打什麽樣的小算盤,他一點兒也看不透,可是他明明白白地感覺到,自己的那顆心,已然完全被她攥在手中,随意把玩了,無論接下來她出什麽招,他都毫無招架之力了。

他們沉默了一段時間,羅弋忽然引着他在河邊尋了個椅子坐下,因為不敢碰他的手背,只能繼續這樣枕着他的肩膀。

夜很安靜,引得心頭的那些回憶片斷沖撞得更加激烈了。

是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連着他的陰險,他的狠毒,還有他背後那些糾纏不清的桃色關系。

但眼前的這個大男孩,和他真的是完全相反的類型啊。

這個男孩,是叫作許越吧——他身上的氣息,是那樣的溫暖,那樣的純淨,讓人輕輕一聞,就那麽想要接近。

這顆心上,還沒有因為被女孩子抓撓而留下的傷痕,還那麽恬靜地沐浴在陽光和微風之中,充滿着對未來的憧憬與希冀,就像是一片在陽光照耀之下的花海,生機勃勃,讓人神往。

雖然自己的心早已是千瘡百孔破爛不堪,甚至破舊到讓自己覺得壓根就沒有資格去接近這樣美好的東西,可是眼前的他,看起來并不反感自己的接近——那麽,就讓她自私一回吧。

她這葉孤零零的小舟,實在是在這波濤洶湧的海浪上漂泊得太久了。

許越就讓她這樣在自己的肩頭靠着,連大氣也不敢出——她真像是一只輕柔美豔的蝴蝶,好像哪怕自己呼吸得重了些,也會被驚走似的呢。

自己怎麽會有這樣的一場豔遇呢?

愈想,便愈覺得這不像是真實的。

許越偷偷地去看身邊的羅弋,只覺得她似是滿足了自己對于女朋友的所有幻想。

心兒開始癢起來,他偷偷地伸出胳臂去環她的細腰,可才碰到,便感覺她的身子輕輕地顫了一下。

他有些疑惑,卻注意到她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邊緣,竟滲出了晶瑩的淚珠來。

啊……是不是因為自己太唐突了……

他慌忙縮回手,心裏卻有些自責起來。

“那……那個,明天有空麽,要不再一起吃個飯……”許越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卻是想彌補下因為自己的唐突而造成的尴尬,可是當他擡起頭來去看羅弋的反應的時候,卻猛地發覺,她不知何時,已是沒了蹤影。

是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溜掉了嗎……

也是,自己實在是太失禮了……

不過,今天,總算是記住了她的名字。

羅……弋……

竟是這樣微微帶着些刺兒的名字呢。

夜幕下,羅弋喘着氣兒一路小跑,終是跑到了那扇熟悉的窗下,順着空氣微微上升,便飄進了屋裏,徑直飛向衣櫃,将身子貼在上面,黑暗中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亂跳。

雖然不讨厭他,可是他對于她來說,還是一個陌生人呀,這第二次見面便讓他攬了腰去,是不是顯得太不自愛了?

畢竟在上一段感情中,自己是那麽的卑微,幾乎為那個人付出了一切自己能給的,可換來的呢……

不,羅弋,你不能再那麽作踐自己了。

想着,她閉上了眼,便覺眼眶已是再度濕潤了起來。

“羅弋……”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得一個幽怨的聲音自背後飄來,睜眼去看時,卻發覺是沈葉,看上去又是一副失眠的模樣,正圓睜着兩只腫脹得厲害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目光裏有說不盡的愁怨。

☆、第②⑥章

“不是說好要把我當重點保護對象的麽,有你這麽當保镖的麽,啊?”沈葉說着,穿上拖鞋就下了床,一臉怨忿地靠近了羅弋,身上的氣息有近乎殺人的寒意。

“我……”

啊,說起來,自己好像真是有作過類似的許諾呢,這麽一想,羅弋不由得尴尬地将小手放在臉頰上磨蹭:“我……我是調查敵方資料去了呢,那什麽……咱們不能總是這麽被動地等待不是麽?”

“哦?”沈葉眯起眼睛,繞着羅弋走了一圈兒,“難得見你身上的氣場如此柔和,還這麽一副臉紅傻笑的模樣,我看……絕對是有情況。”

“哪有!”羅弋心裏一慌,直蹊跷這也能被發現麽,一時不敢多話,只怕被看出了破綻。

可是一見她這副反應,沈葉登時兩眼放光起來:“哇!所以,是真的讓我說中了嗎?看來,有時候教科書也會領先于實戰呢!”

“哈?”

羅弋聽得一頭霧水,卻見了沈葉一臉得意地朝她晃悠着手裏的戀愛指南,登時一口老血差點兒沒噴出來,像一灘爛泥一般癱軟在了地面。

第二天天氣很好,不覺已是周末的最後一天了,沈葉瞅着窗外明豔到不行的太陽,雖說氣溫很熱,可心裏卻仍是癢癢的想要出去逛逛,便蹑手蹑腳地靠近了衣櫃——也許是這一陣子真的太過疲累了,竟難得地發現羅弋還在閉着眼睛睡覺,便一下抱住了她的胳膊,使勁地搖晃了起來。

羅弋一下就給她晃醒了,還以為是地震了,因而一臉的驚慌,但緩過來,發現是沈葉在自己眼前,便覺着有些莫名其妙了:“你……你幹嗎?”

“沒事兒~”嘴上是這麽說,可是沈葉的手絲毫沒有要松開的意思,“今天天氣這麽好,你陪人家出去玩嘛~”

羅弋張了張嘴,卻驚訝地發現,沈葉雖是撒着嬌的語氣,可眼裏卻有淚光在閃——這是怎麽了呢,刨根問底肯定不明智,看來,是不能拒絕她的請求了。

見羅弋點頭了,沈葉現出一副歡呼狀來,對着她笑得一臉燦爛:“羅弋,還是你最好了!”

“哈……”

羅弋怔怔地看着她松開了手去換衣服,還唱着憂傷的小調,實在是猜不透發生了什麽事,只覺得今天的沈葉,好像是怎麽站也站不穩,身子總是晃晃悠悠的。

待沈葉回來時,卻已是換回了短袖長褲。她走到鏡子前面,對着鏡子将頭發順到一邊,看着裏面的那個女孩兒,瞳孔那樣黑白分明,一派清純的模樣,莫名地就變得有些惆悵起來。

她不願意讓自己這麽快就陷入情網,因為眼下的她,還是誰也不願意信任,當然……除了羅弋。所以,此時的她有多思念任遠,有多希望任遠陪她,就對羅弋有多親昵——她只能靠這種辦法來讓自己顯得不要那麽的卑賤了。

“對不起,羅弋,也許我不該這樣……可是你,是我唯一一個,可以信賴的人了……”

時下正趕上廟會,沈葉挽着羅弋的胳臂四處走走看看,只覺着她的胳膊在這炎炎夏日裏挽着真的是太舒服了,一時竟有些舍不得松開。

而眼下,羅弋也環顧着這四周的人景,只覺是好生熱鬧,這樣熙熙攘攘的,就好像是自己還活着的時候,那個人帶着自己游過的集市一般。

正出神間,眼前突然蹿出了一串糖葫蘆,接着就是沈葉那笑得彎彎的眼睛:“給,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

“謝……謝……”羅弋帶着些驚詫接過,卻忽地覺着有些舍不得吃了。

這麽一想,自己還活着的時候,好像也沒什麽能稱得上是“好朋友”的人,可是眼前的這個姑娘,真的對自己卸下了所有的防備了嗎,竟然說……自己,是她的好朋友?

但是,她并沒有意識到,其實到現在,她無意之中已經做了好多讓沈葉感動的事兒了,這樣一直默默陪伴、默默地對着她好,足以讓沈葉記到心裏去了。

眼下,沈葉就這麽挽着羅弋,在重重人影中穿梭,看起來竟也有些像是親昵的姐妹。

“看呀,羅弋,那兒有人在扮孫悟空呢!好好玩的樣子,我們去看看吧!”

“喂,等等……”

她就這麽被沈葉扯到了肩上端着金箍棒的齊天大聖面前,只見它眨着塗滿了厚厚彩漆的眼睛,擡起半條腿來,将那金箍棒轉了一個圈兒,便開始搔起癢來。

“噗,”羅弋忍不住一下笑出了聲兒,“真逗。”

“哈!”沈葉也不由得笑了,卻晃了晃羅弋的肩膀,“羅弋,我沒看錯吧?你笑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你笑得這麽開心,笑得好像沒了心事的模樣呢。”

“是嗎?”羅弋把手放在耳後輕輕摩挲着,竟有幾分不好意思起來。

玩玩鬧鬧了一個下午,沈葉不覺間已是汗流浃背,就近尋了一家餐館,便推開了玻璃門,在空調涼氣撲面而來的那一瞬間,她忍不住大呼痛快。

“你喜歡吃牛排麽?啊,還是把菜單給你,你來點吧。”說着,沈葉便将菜單推到了羅弋的跟前。

羅弋垂下眼簾,指尖在菜單上輕輕劃過,卻讓沈葉不覺有些看呆了——她長得真是美啊,長長的頭發那麽柔順地垂到胸前,發尾慵懶地卷着,明亮的眼睛在燈光的照映下顯得流光溢彩,五官那樣精致,真真就像是一尊被藝術家帶着最大的溫柔與憐愛刻出的雕塑一般。

她就這麽一頁一頁地翻着,可卻只點了果汁和冰淇淋。

但細想也是,她又沒有飲食的需要,自然是只想吃感興趣的東西了。

待沈葉也點完後,服務員過來取走了菜單,便進入了漫長的等待時期。

而沈葉仍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一臉笑意地瞅着羅弋。

羅弋不由得把眉毛一提,嗔道:“你老這麽盯着我幹嗎?”

“沒啥。”可沈葉依舊笑得一臉花癡,“就覺得你長得真是好看,哪怕讓我這麽盯着你看一天,也不會厭呢。”

羅弋笑了笑,将玻璃杯移到唇邊一傾:“你今天可有點反常哈。”

“是嗎?也許吧……”

羅弋垂下了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卻忽地擡起頭來對着沈葉說道:“你是怎麽做到的呢?”

這問話有些沒頭沒腦,引得沈葉一頭霧水地瞅着羅弋,道:“啊?”

“沒,只是我在想,有些人遭受了重大的打擊以後,就會性情大變,甚至會忘了怎麽去笑,怎麽去哭。可是你呢……”說到這兒,羅弋擡起了那一雙如煙水晶一般美麗的褐色眼睛,盯住沈葉仔細地瞅了一瞅,“你還是會笑,還是那麽的開朗活潑,甚至……還是和過去那樣,完全對人沒有防備。”

沈葉松開支住臉的手,拿過面前的茶杯,細細地嘬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回答:“因為有你在啊。”

“我?”

“嗯。有些人之所以會萬念俱灰、一蹶不振,是因為他認識的每一個人都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甚至是他的朋友。但是呢,但凡只要有一個人留下,哪怕只有一個,也會讓人感覺,事情并沒有那麽糟糕。

“就算心已經碎了一地,可是只要想到還有那麽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就覺得總會有能拼好的那麽一天。是,也許我已經變得和過去不一樣了,但是因為有你在,羅弋,我才沒有狠下心去掐死心裏那個最脆弱的小孩,只不過……只有在最信任的人前面,我才會放她出來溜達。

“至于遇見那些讓我痛苦的賤人們的時候,我也有的是應對的辦法,盡管放馬過來好了。”說完,沈葉把一口茶送進嘴裏,沖着羅弋笑了一笑,卻忽地注意到服務員正端着她點的牛排往這邊過來,便趕忙讓到了一邊。

但羅弋卻有好一陣子都沒再開口說話——看來,誰也不是傻瓜,你對一個人好,或是不好,那個人的心裏,都是會有感覺的。

她将手裏的果汁杯轉了一轉,看着細小的氣泡在其中翻舞着,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能讓你感到還有溫情在,我很榮幸。只是,難免,我也會有做得不好的時候,也會有忽略你的時候,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麽會介意。”沈葉笑得一臉明媚,“好朋友本來就該互相包容。只怪我以前瞎了眼睛,根本分不清誰是我的朋友呢。”

羅弋笑着抿了一口果汁,在心裏暗暗嘆道,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傻姑娘啊。

從餐館出來,已然是萬家燈火了。

涼涼的晚風吹起了沈葉的頭發,她緊緊地挽住了羅弋的胳膊,将腦袋枕在了她的肩上。

女孩子的肩沒有男孩子的那樣寬闊安穩,可卻能感覺到一種溫柔的力量。

吃飽喝足,她的眼神也漸漸開始迷離起來。

“羅弋,我是個笨蛋,超級大笨蛋。

“我還是根稻草,那種風一吹就不知道會飄到哪兒去的稻草。

“沒有人愛,沒有人疼。

“我怎麽會不知道你接近我只是為了拿走我的心呢,只是為了替代我活在這個世界上而已呢,可是……

“可是,我并沒有選擇啊。

“至少,你讓我意識到了,我的存在,竟然還是有價值的。

“更何況,你待我這樣好,簡直就填補了這十八年來我一直渴求的那片空白。從來沒有人這樣愛我,這樣寵我,願意這樣陪着我……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你會逗我笑;回到家,你只消瞥我一眼,就能知道我今天在學校過得好不好;我戀愛不上道,你那麽輕輕地點撥一下,事情就能那麽順利……

“所以,就算你的目的是為了讓我死,又有什麽關系呢?

“能有一段這麽開心的日子,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來,羅弋,拿走我的心吧,你給了我那樣多快樂的時光,如果你不在了,我的人生會變得多麽蒼白,多麽慘淡啊,所以,我願意……我願意,把心給你……”

說着,沈葉便将身子緊緊地貼了過來,笑得一臉恣意。

“傻姑娘,你在說什麽呀,只要你開心就好啊,怎麽突然說這些……”這些話聽得羅弋只覺好生心疼,情不自禁地就伸手去撫她的額頭,卻發現她的額頭好燙好燙,已經不是尋常的體溫了。

“怎麽回事,發燒了?”羅弋扶住沈葉的身子,這才發現她已經站不穩了,“天哪,溫度怎麽這麽高……”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不應該在最忙的時候開坑的……不能用100%的精力構思故事實在是太遺憾了……囧

☆、第②⑦章

“羅弋,拿走我的心吧,它可疼可疼了……好冷,我真的,好冷……”

“別說話了,我帶你上醫院。”

羅弋将沈葉往背上一背,便朝着醫院的方向奔去了。

但說也奇怪,這下午還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發起燒來了,還盡說些胡話,最重要的是……這溫度……

真的好燙,感覺就像是背着一座小小的火山一樣。

“別離開我,羅弋……

“你一離開,我就……什麽也……沒有了……”

“不會的,放心……別說話,很快……很快就到了……”

“羅弋……”

她能感覺到沈葉緊緊地貼着她的身子,脖頸緊接着便是一熱,想來她又是哭了。

經歷過重大的打擊不會沒有感覺,只是這感覺有時候會延後,再像是汪洋大海那樣流淌出來,一下就能把人給擊垮了。

在那場黃昏受的涼,也是這樣延後了幾十個小時,就這麽化作了一場高燒,燒得沈葉人事不省。

晚風陰森森地吹着,青石地板借着月色的反光閃爍着幽幽的光亮,徐丹押解着謝小菊,一把将她推到了喬寒的面前,道:“人在這兒,我給你帶來了。”

喬寒繞着謝小菊轉了一圈,只覺得她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一點兒也不讨她的喜歡,便将目光移開,定在了這所破廟的石窗上:“這個家夥,充其量也就當個肉盾吧。你們學校,應該會有更為優質的力量才對啊。你,是有戰鬥力的,但是,卻不适合做先鋒……看來眼光并不能僅僅局限于你們學校,對了,我想到一個人……”

徐丹疑惑地注視着喬寒的眼睛,卻覺得沒有辦法将她看透。

喬寒俯下身子,一把按住謝小菊的腦袋,她便發出了一聲慘叫,再擡頭時,額上便多出了一道形似門鎖的标記。

“這家夥真的沒什麽用,但是既然你把她給帶來了,那就收下好了。畢竟,這世上的事情,都沒個準頭……眼下,最關鍵的……”喬寒瞥了徐丹一眼,“跟我過來。”

謝小菊就這麽怔怔地瞅着喬寒和徐丹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只覺身上忽地一陣僵硬,便昏厥了過去。

像是走了很久,徐丹被喬寒帶到了一座荒涼的山上,這其中大大小小的墓碑林立,偶有幽幽的藍色火苗在其上跳躍,伴随着烏鴉凄厲的啼叫,可真有幾分陰森可怕。

“得虧謝小菊沒跟來。”徐丹在心裏暗暗地想,“否則,就她那性格,還不得吓得暈過去。”

她朝前望去,見喬寒正俯着身子,像是尋找着什麽的模樣,不由得真的有些被她的氣場所折服,總覺得眼前的這個人,一定沒那麽簡單。

平日裏,她在學校可以說是橫行霸道,從來就沒有遇見過能讓她感到這樣有壓迫感的人物。

人就是這樣,不管素日裏有多麽嚣張跋扈,一旦見了比自己更為強大的對手,就只有俯首稱臣的份兒,有時候甚至可以視這為一種本能。

就在她出神的當口,喬寒卻似乎已然找到了目标,便朝着徐丹一揚手,道:“過來,把這裏刨開。”

聞言,徐丹聽命照做,一點兒沒有不快的意思——其實喜歡欺負別人的人才往往沒有自尊,他們只會崇拜比自己更強的人,因為他們的心裏,并不知“尊重”一詞為何物,對于他們來說,重要的,恐怕永遠只有“服從”和“掌控”。

所以,在更強大的人面前,他們可以卑微得像一條狗,卻絲毫不會感覺到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黃土很快被刨開了,裏面現出了一具棺材來。

喬寒蹲下身子,卯足了勁兒對着它就是一劈,那棺蓋便随之碎裂,現出裏面卧着的一具女屍來。

“能讓小弋子寧願放棄活着的機會也要複仇的家夥,一定不簡單。”喬寒的嘴邊現出了一縷得意的微笑來,“小弋子,你看,我對你多好呀,就怕你枉來這世上一遭,這般盡心盡力地為你找到了你要複仇的對象。不過,我喬寒做事一向要做到底,所以……我不但要讓她醒來,還要讓她回到當年的那個年紀,這樣一來,你的複仇是不是會來得更有感覺呢?……”

說罷,喬寒放肆地大笑了一陣,身後隐隐顯出了暗夜陣黑冥的光芒來。

徐丹怔怔地瞅着,卻忽地有些明白過來。看樣子,她只是打開這光陣的引子而已,而這被稱為“暗夜陣”的東西,裏面的力量都只為喬寒一個人所用,她讓自己去找新的人,只不過是為了替暗夜陣增加新的力量而已,可是其中的每一份子能調配到的力量有多少,甚至是生是死,卻全憑喬寒來決定。

眼下,喬寒就這麽借助——或是說,操縱着暗夜陣的力量,将能量緩緩傾注到那具女屍的身上,臉上帶着計劃将要實現的喜悅。

徐丹驚訝得幾乎要張大了嘴——眼前的女屍,她的皮肉漸漸地在複蘇,皺紋和白發也漸漸地淡去,就這麽在黑色光線的注射中,緩緩退回了二十歲妙齡女郎的模樣,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仿佛大夢初醒般睜開了眼,卻是一臉疑惑地看着喬寒和徐丹二人,道:“你們是誰?”

喬寒沒有說話,看着她的眼神卻意味深長。

那女子順着喬寒的視線低頭去瞅自己的手,卻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驚呼,又去摸自己的臉龐,幾乎要從棺材裏跳起來了:“鏡子!鏡子!有鏡子嗎?”

喬寒笑着從袖中掏出了一面鏡子遞給她,那女子顫抖着雙手接過,對準了自己的臉一照,便伸出手撫摸起了鏡面,眼珠瞪得溜圓溜圓。

“怎麽樣?是我讓你重新擁有了生命,還複得了青春與美貌,你打算……怎麽回報我呢?”喬寒微微俯下身子,依舊笑得那樣淡定。

女子把鏡子往膝頭一放,擡起頭來滴溜溜一轉眼珠,臉上卻絲毫沒有懼色:“你……想要什麽呢?”

羅弋用手支着腦袋,擡頭去瞅那一滴一滴下滲着的點滴,又看看沈葉沉睡不醒的面龐,忽地就覺着心裏堵得不行。

接下來的路,可該怎麽走呢?

眼下,沈葉看起來真的是完完全全地依賴上自己了,而時間也在不覺間行至了盛夏……

而自己一直在找的那個女人,還完全沒有一點兒關于她的頭緒……

話說回來,真的……要取走沈葉的性命嗎?

她伸手扶住額頭,不覺心上一陣絞痛。

喬寒……

對了,還有喬寒,這個危險的女人,為什麽最近一陣都再沒有聽到關于她的消息了呢?

以她的靈敏程度,一定早已知道永生陣被自己給打開了,那麽,以她的性格,怎麽可能會善罷甘休呢,難道……

羅弋的心上不由得泛起了一陣陰冷的感覺來,卻趕忙安慰自己:不,這怎麽可能呢,知道那個光陣的人不是鳳毛麟角麽,世界上不會有這樣碰巧的事兒的……

可是她很快想起了喬寒的那句“若是沒有十成的把握和豐厚的回報,我喬寒可斷斷不會參與這個賭局”,再一想喬寒那一副總是信心滿滿的模樣,不由得又有些憂心忡忡起來。

“羅弋……”

就在這時,一個細弱的聲音從耳旁傳來,打斷了她的出神,她轉過腦袋,發覺沈葉醒了,正睜着一雙大眼睛瞅她,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醫生說你着涼了,不過也沒什麽大礙,打完點滴回去休息一陣就會好的。”羅弋對着她笑了笑,長舒了一口氣,“感謝老天,你可算醒來啦。”

“雖然我也不太清楚正常人的體溫是怎樣的,不過還是能感覺出來,你燒得很厲害呢。”

“謝、謝謝你……”沈葉說着,不覺眼裏又泛起了淚水來——真的好久沒有人,對她這樣關懷備至了。

“瞧你,怎麽老哭呢。”羅弋拿着紙巾,輕輕地擦掉了她眼邊的淚水,“餓了嗎?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一聽她這樣說,沈葉倒有些忍俊不禁起來:“羅弋,你要是個男孩子的話,我可真要非你不嫁了。”

“哈哈……”羅弋大笑,“那怎麽成,你那小男朋友不要啦?”

聽到羅弋提起了任遠,沈葉的臉色便有些黯淡了下來:“唉……羅弋,我……是不是和愛情無緣呢……”

“說什麽呢,怎麽一下就這麽消沉了?”

“沒……只是,我感覺自己,好像……配不上他呢……”

“怎麽突然這麽想?”

沈葉輕輕嘆了口氣,便将這些天盤繞在腦海的顧慮一股腦兒全和羅弋說了。

“前女友”,是一個讓任何女生都會倍感壓力的存在,特別是那種在男朋友眼裏溫柔賢淑、挑不出一點兒毛病的,總是那麽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像我這樣什麽都不懂,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樣對一個人好,連談個戀愛都要看指南的差勁家夥,怎麽可能抓得住他的心啊。這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嘛!羅弋,我看,我還是死了這條心好了。”說罷,沈葉又開始變得淚眼婆娑起來。

羅弋不知道該怎麽勸她——畢竟,她也不清楚他倆現在究竟是什麽情況,于是也只能安慰幾句,陪着沈葉默默地難過消沉。

打完點滴,沈葉看起來一直心情都很低落,因為第二天還有課,她一到家便倒頭就睡了,剩下羅弋一個人獨自坐在飄窗前面,望着城市的夜景出神。

她怎麽能開導沈葉呢,眼下……她連自己的感情都還攪不清楚呢。

還有喬寒……一想到喬寒,她的心頭便感到一陣壓迫。

雖然不知道喬寒在折騰些什麽,可是眼下,還是先找到第四種力量要緊。

“風”。

這個念頭一下便躍進了她的腦海。

這……

是永生陣給的提示?

可是,該去哪裏找擁有“風”的力量的人呢?

☆、第②⑧章

夜已是深了,可是任遠仍在床上輾轉反側,是怎麽也睡不着。

他一遍又一遍地點開和沈葉的對話框,輸了删輸了删,最終還是一個字兒也沒發出去。

如果這要是小麗小娜小紅,那随便怎麽撩也沒關系,可是……

那畢竟是沈葉啊。

男孩子一旦要是認真起來,反倒是畏手畏腳了。

不願意辜負自己心愛的女孩子,也更加舍不得讓她受傷。

雖說自己的心早已是碎成四五八片了,可是沈葉畢竟還是沒談過戀愛的純情小女生一枚,還那麽單純……

他将手機放到了一邊,卻覺心緒是更加的沉重了。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忽地震動了一下。

沈葉是不可能在這個點找他的,任遠懶洋洋地拿過手機,可當目光觸及屏幕的那一刻,眼睛卻因驚詫而睜得老大。

“在嗎?”

屏幕上這兩個字赫然在目,而且還是朱文發來的。

“在。”

猶豫了一會兒,任遠還是按下了發送。

“啊,你居然還醒着,好意外……怎麽樣,最近還好嗎?”

“好。”

任遠木然地盯着手機屏幕,忽然就覺得有那麽些不想再繼續聊下去。

朱文是很溫柔漂亮沒錯,對他不賴也沒錯,畢竟兩人也曾是恩愛的情侶,所以任遠仍然願意關心她愛護她,但是不管當初是出于什麽原因,斷了就是斷了。就算當初她提出了分手讓他有多麽心碎難過,可既然已經成了事實,任遠便選擇了接受,而今她這樣突然地又來撩撥他一下,反倒真的讓他不知該怎麽應對了。

可是朱文似乎就是看準了他不會拒絕她一樣,轉眼又發來了一條消息:“任遠,我好難過啊。記得那時候你說過的,不管什麽時候,只要我難過了,随時都可以來找你的。”

“嗯……我說過。”

“那明天放學,你能不能陪我出去喝一杯?我真的好難過,難過得快要死掉了。”

“朱文,你怎麽又喝酒,你身子不好,別老這麽折騰自己成嗎?”

“呵,你這意思,是不願意來陪我咯?”

屏幕上出現了一連串亮晶晶掉着眼淚的表情。

任遠嘆了一口氣,胡亂在頭發上揉了一把,回道:“我去。”

夏天天暗得晚,但是任遠依舊提早了好些時候抵達了約定的地點。

晚風微醺,他用手肘支着桌面,等待着朱文的到來,回憶如翻江倒海般湧上心頭,想得他煩躁得緊,不停地用手揉着頭發,指節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擊着。

有細高跟敲擊着地面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緊接着他的對面便出現了一個穿着白色長裙的身影,輕輕地朝椅子上一坐,便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任遠。”

任遠擡起了頭來,在與對方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于是只簡略地回了一句:“來了啊。”

“嗯。”朱文把白色的小皮包放在膝頭,轉過身對着服務員溫柔地一笑,“拿兩瓶啤酒來。”

見服務員起身走遠了,她又轉回了身子直視着任遠的眼睛問道:“最近挺好的?”

“嗯,挺好的。”

她還是和過去一樣,仍然那麽愛打扮,身上的衣裙一看就是時尚雜志上推崇的最新款,一頭長發永遠那麽柔順水亮,妝容幹淨自然,一瞅便覺着屬于學校裏追求者一抓一大把的小清新女神。

初見朱文的人都會以為她是乖乖巧巧的淑女,可其實她的骨子裏有着那麽一種狂放,不過只對親密的人才會顯現出來而已。

啤酒很快端來了,朱文也不叫任遠幫忙,自己拿着個起子便開始撬瓶蓋,一撬開便開始往玻璃杯裏倒酒,倒滿了就開始往嘴裏灌,一氣呵成,一點兒停歇都沒。幾杯酒下去,她便開始哈哈大笑起來,笑了一陣繼續倒酒,眼見又要悶上一杯。

任遠有點兒看不下去了,一下奪過她手裏的酒瓶,眉頭緊鎖:“別喝了。”

可朱文卻嘟着嘴,盡管說話已經開始晃晃悠悠,卻仍舊向任遠伸出了手,意欲奪那酒瓶:“你給我。”

任遠沒說話,只是徑直別開了酒瓶。

“你給我!”朱文的聲音轉瞬提高了八度,站起半個身子來,可是因為喝得太多有點兒站不穩,一倒便挂在了任遠的身上,手臂順着他的脖子便溜下來,聲音開始變得含糊不清,“你……給我……”

這時

第 9 章 精神分裂

樓主低頭坐在那裏面紅耳赤的,心裏一個勁的默念,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不要慌張不要慌張。可當時腦子裏的想法實在是太多了,多的數不過來數不清,最主要的還是羞憤。不知名的羞憤難當!

緩了好半天,這才舒服點。

這魯冰花高嶺花狗尾巴花水仙花反正就不是一朵好花!樓主看着桌面上這兩張紙就想撕掉,撕掉,毫不留情的撕掉!

不敢!我忍!!百忍成精!!!

鹵煮自昨天起,整個人就非常不好了,感覺要在小姑的高壓之下精分了。想現在就沖進去大喊一聲——我就是那天那妹子,咋的吧!有能耐你殺了我!!

完了,這鐵梨花鐵定猜到就是樓主了,臉哪——臉啊——指不定背後怎麽笑話樓主呢!樓主心裏恨哪,恨得牙根癢癢,特想買盆全特麽是刺兒的仙人球,王八蓋子,姐要爆你菊花!

“收拾完了麽?”

女老板的聲音不鹹不淡的自上方傳來,聽在樓主耳朵裏像是炸起了一聲雷。上一刻還沉浸在悔恨懊惱中的撸主瞬間灰飛煙滅的騰地站起了身,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準備好了王總!”這揍似狗腿子的節奏啊,連“總”都上來了。

高冷用她那個面癱的表情看了看樓主,“走吧。”

說完這兩字就踩着她那高跟鞋腿長腳長的往前走了,連等都不說等我一下。樓主有點小生氣,簡直被一種藐視到了塵埃裏的感腳,桌面上的資料手機什麽的往大包裏一丢,你腿長我也不短!

活該你沒人要!不對,連孩子都生了。

那就詛咒你離婚後不能再婚沒有第二春!絕了,真押韻!

等電梯,樓主沒動,她也沒動。樓主在旁邊掃她一眼,她還是沒動。

這是傻吧?就這麽幹等着,電梯就能瞅上來?

樓主算服了,全當女老板大腦缺根弦,自己上前一步按了按鍵。

沒多大一會兒電梯忽忽悠悠的上來了,于是我們倆也乘進去,忽忽悠悠下去。當然,是小冰花先進去的,撸主可不敢跟她搶。她是boss,這樣即使出事故,也是她先頂上去!

樓主發現自己從小到大的腹黑都用她身上了,也不知道是屬相犯沖還是八字犯克。

電梯裏誰也沒講話,也根本不可能指望她講話。于是樓主眼睛鼻子嘴巴三線合一的保持觀心姿态,女老板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水味道傳來,聞着又淡又冷的。

還……也不錯,挺好聞的。決定勉強原諒她對我犯下的無禮。

偌大一個停車場一頓馬不停蹄的暴走最後停在一輛奧迪車前,女老板把鑰匙塞到樓主手裏,然後自己像一支正統的高嶺花一樣開了副駕駛的門優雅的坐上去了。

擦,敢情我特麽是來開車的!頭天上班就押來當司機,不把樓主當個使喚丫頭還真對不起她開的那兩個半薪水!一開始拿着車鑰匙把她那破車按的霸氣又閃亮,鹵煮還以為是女老板要給我當司機。

可事實證明了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讓你臭不要臉,讓你想的美!

樓主也開門上去了,發動了車子,看着大老板,去哪裏你倒是給個話呀,啞巴了不成!當時被她氣的不大想講話,就那麽直直的看着她。可我不知道是我的氣場不夠威武還是女老板的氣場太強大,總之完全被人漠視了。

“經理,我們去哪裏?”樓主用臉上的微笑蓋過心裏的扭曲。

高冷扭頭看了我一眼,就那一瞥感覺那長睫毛忽閃忽閃的特冷豔特帶勁兒,我發誓我不是受虐狂,樓主就是顏控對高冷範女王範禦姐範有一種無法抗拒的潛質。

小姑開了導航,弄了個地址,她一聲“走吧”令下,樓主這就把車子駛了出去,悄悄松了口氣的幹活。上道開了一會兒,女老板開了音樂,自己就閉目養神了。我估摸着她剛才沒直接休息肯定是在檢驗樓主的開車水平,現在心放肚子裏所以就不盯着了。

她一路都在維持這個姿勢休息,期間一次等紅燈樓主回頭望了一眼,此時的boss面部線條柔緩放松,沒嚴厲也沒淩厲,反倒是安安靜靜的不由得讓人生出了一瞬間的保護欲。

趕緊專心開車,讓她知道我這麽想,她還不砍了樓主。

嫌命長是吧?姑姑走的那是高貴冷豔的路線,可不是人賤人愛的小嬌花。

撸主不是過兒,沒那麽風流不羁也不想斷臂!

車子一路四平八穩地呼嘯到了地方,女老板适時地睜了眼,又看了樓主一眼,似是有點那麽贊賞的意思,不過也就那麽一眼一瞬間再沒多表示。

記得雨神和amei合唱的那首《一眼瞬間》,裏面唱到只要看你一眼一瞬間,足夠我熬過千年。然後樓主發現到女老板這裏就自動變成了,只要你看我一眼一瞬間,然後冰凍我千年。

你誇誇我,膨脹一下我的自尊心會死麽?

“你等我下,我一會兒就下來。”

覺得小姑這話好像軟了那麽一點點,樓主痛快地點頭,“好。”

看着她那搖曳生姿的背影一步一步進了大廈的門廳,天空飄來一片雲一點一點遮住了太陽,慢吞吞的矯情。樓主下了車子放放風,從後座把包裏的煙摸出來一根,就着雲朵底下這片陰涼咱也歇歇。

從小姑的身影消失在門廳那一刻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分鐘了,樓主忽然想起了王佳明的電話,決定給他打過去看看。

“今天怎麽樣?”用聽的就可以知道王鈣在眉開眼笑。

“好。”

“好?哎喲,有多好啊?”這賤人吃吃的笑。

“非常好。”樓主看着馬路邊有一大媽在臨時違規兜售辦公桌盆栽,于是手搭涼棚,目測有仙人球。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賤人笑的陰陽怪氣又樂不可吱。

樓主扭頭掃了一眼女老板的方向,沒有boss的目标出現在視線範圍之內,于是快速測量了一下我與大媽……不,是我與仙人球之間的距離,不遠不近。

“當然,好的不能再好。”樓主陰測測一笑,挂了電話。

一路小跑前進,跟大媽讨價還價後果斷抱回來一小盆!打開相機,調整角度,咔嚓咔嚓卡嚓拍了好多張,最終篩選出一張完美霸氣側漏的給王鈣鈣發了過去。

——哎呀真可愛!肯定是送我的!!!

呵,他一向是這樣的臭不要臉,不過這回算是入套了。

——嗯,送你的

——哎呀親愛的,我就知道你最好啦!!!愛死你了,親死你(一長串的小紅唇)

——爆菊

等……

等等……

等等等……終于等來了

——你去死!!!!!!!!!!!!!

這回輪到撸主笑得樂不可吱,想着王佳明那張青紅皂白的臉越想越笑,最後捂着肚子笑,停不下來的疼。麻痹的,笑岔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