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周晝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甚至感到對方舌尖輕輕舐過唇縫,還在往更深處探去。唇齒間,周晝能感到對方親得很認真很小心,好像在親一顆被放在心尖的寶石,珍重而輕柔。

“唔……!!”周晝耳根的熱度直沖到眼尾,緋紅一片,他腦子裏嗡嗡作響,用力推開對方,慌亂地後退兩步。

對方細長的金眸沉沉地看過來,令人心驚。

明明沒有見過這雙眸子,他卻恍惚有種熟悉的感覺。

“你、你……”周晝說不出話來,心如擂鼓,抿着唇頓了一下,轉身跑了。

他思維混亂成一片,慌不擇路地一陣亂跑,也不知道要去往哪裏,只知道現在一定要離那只龍遠一點。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現一片熟悉的桂花樹,周晝才停了下來。

這裏是校園偏外側,距離晚會聚集的地方已經很遠了。他回頭看了一眼,一路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學生,并沒有看見剛剛的那個身影。

還好,那只龍好像沒有追上來。

周晝微微喘着氣,拍了拍胸口,這下才覺得雙腿一陣發軟,他走到旁邊的長凳上坐下,盯着前面的桂花樹發呆。

他身上還穿着演出服,剛剛跑了這麽久有些熱,索性将演出服脫了下來,露出裏面白色的打底,襯得脖頸處的薄紅越發明顯。

周晝伸手捂住了眼睛。

那個人……為什麽會突然親他?

微妙的是,對方親他的時候他好像并不反感,只是驚吓更多一點。

周晝很确定,從小到大雖然見過不少人飛禽走獸的本相,但從未見到過誰顯出過龍的特征。剛剛應該是他第一次見到對方才對。

可是為什麽呢?

他手指攥着演出服,幾乎快把衣服捏皺了,片刻之後,眸光忽然變了變。

對了,他剛剛是穿着演出服的,看起來不就像一只龍嗎……

那個人恐怕把他認成同類了!

因為龍确實很少,好不容易能遇到一個同類,心情激動之下說不定把他認成了雌龍,所以忍不住親了上來。不是大家都說龍性本那個什麽嗎?可能在他們龍的認知裏,這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表達激動喜歡的行為,大家風氣很開放的!

周晝梳理了好半天,終于漸漸平靜下來。

他應該只是不小心被人認成了雌龍,又不小心被人親了一下,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周晝又坐在這兒休息了好半天,直到察覺附近的學生逐漸多了起來,應該是聯歡晚會結束,大家都回來了。他起身整理了下衣服,這會兒熱度降下來,身上稍稍有點冷,但謹慎地想了想,還是沒有再把演出服穿上。

他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發現手機不知什麽時候沒電關機了。

怪不得這麽久什麽動靜也沒有,晚會結束金源寶該找他了,這會兒見不到人又聯系不上,估計又要着急了。

周晝連忙抱着衣服往回跑,路上隐約聽見遠處傳來嗚哩嗚哩的消防車聲,也不知道是哪裏着火了。他沒在意,一路跑回了晚會現場。

“小晝晝!你去哪兒閑逛了啊,找你半天沒人。”金源寶站在門口支棱着一對小白翅膀,見他回來松了一口氣。

周晝把演出服放回道具室,摸了摸耳後的發端,視線躲躲閃閃:“我……我也沒去哪兒,就在這附近轉了轉,結果忘了時間。”

金源寶也沒在意這個,知道他手機沒電了,随手翻出個充電寶給他:“你啊擔心死我啦,上次也是,手機突然沒電人也聯系不上,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

今晚的演出他們這組取得了巨大成功,金源寶準備召集大家去吃頓宵夜,算是慶功宴。

“說吧,想吃什麽?這次的花費全部用協會經費報銷!”

“哇,財務主管居然這麽大方,十年難得一見啊!”

“這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一毛不拔大師居然舍得用經費了?天哪這一定得好好宰一頓。”

“哈哈哈哈哈哈……”

衆人嬉笑着朝外走,走到半路看到好多人往宿舍那邊跑,好像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去幹嗎?”周晝奇怪道。

協會裏一個人道:“哦,好像是有人在附近花園悄悄放煙花慶祝,結果煙花不小心沖到宿舍樓裏,把宿舍樓點着起火了。消防車都來了,他們應該是去看火的吧。”

周晝點點頭:“聽起來好危險,太慘了,是哪棟宿舍樓遭殃了?”

“好像是B區的7棟吧。”

“……你說哪裏起火了?”

“B區7棟,怎麽了?”

周晝的表情宛如晴天霹靂。

身側金源寶拍拍他的肩膀,小心翼翼道:“那個,我記得,小晝晝你好像就住在那一棟來着?”

周晝:“……”

周晝還是沒有吃到這頓慶功宴。

金源寶陪同他一起,兩人趕到着火的宿舍樓時,火勢已經被控制住,基本上快滅了。周晝住在五樓,從四樓那一列往上的宿舍都遭了殃,連外牆都被熏得黑乎乎的,還在往外冒着滾滾濃煙。

周晝心都涼了。

“哇,宿舍沒了,我們睡哪兒啊?”附近一個同學急得眼睛都紅了,長長的兔子耳朵從頭頂垂下來,沮喪極了。

“嗚嗚嗚嗚我的NS,我的PSP,我珍藏多年的限定手辦啊啊啊啊……”

“啊我的電腦還在裏面,我寫了一個月的論文啊啊啊啊!!”

“天哪,阿花送我的定情信物……!”

……

四周哀嚎一片,許多人抱在一起痛哭,還有的在原地跑來跑去不知道該怎麽辦。

金源寶悄悄看了看周晝的臉色,輕輕撫摸着他的背,斟酌道:“那個,小晝晝啊你也別太傷心了,那什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周晝嘆了口氣,搖搖頭:“我沒事,我宿舍裏其實也沒什麽東西,最多就是重新買一遍就行了。”

金源寶:“那還好那還好,沒什麽貴重的就行了。”

在這之後,火終于完全被撲滅,收工的消防車從他們面前緩緩駛過。

包括周晝宿舍的附近幾個宿舍,已經不能住了,得等學校花時間重新處理下。有負責的老師安排他們幾十個無家可歸的人,今晚暫時住在教師宿舍,等明天再看看情況想想怎麽辦。

晚上睡覺的時候,周晝翻了翻微信。

好些認識的同學得知消息後,都朝他發來了關心,他一一回複後,目光落在了一個純黑的頭像上。

靳辭後來也沒有再回過他,兩人間的對話還停留在那張照片上。

周晝點開那張照片,忽然想起什麽,指腹無意識碰了碰嘴唇,反應過來後又像被什麽燙到似的,慌忙把手拿開了。

第二天,學生管理處的處理方法下來了,因為被燒的宿舍需要進行修複,在此期間,會為大家免費提供其他的宿舍暫住。

但是因為學生宿舍基本沒有空餘,只能從老校區的半廢棄宿舍騰出來入住,條件自然就不是很好,最主要的是,離主校區有點遠,上課之類的不太方便。

大家議論幾句還是接受了,畢竟這也是學校能拿出來最好的處理辦法了,而且只是暫住,等他們的宿舍修複好,就能搬回去的。

周晝粗略計算了一下,除了早上上課需要早半小時,晚上回去也要多花半小時,而且中午最好也不要回宿舍休息了,不然時間來不及。

他指節蹭了蹭下颌,心裏有點淡淡的失落。時間這麽緊,估計這段日子沒什麽機會再去靳辭那裏看團子了。

而一想到很久看不到團子,周晝心裏就很難過,晚自習之前便特地買了兩個貓罐頭,去了靳辭的公寓。

靳辭果然在公寓。

門開後,周晝微微仰起頭:“靳學長,我來看看團子。”

靳辭嗯了一聲,依舊神色淡淡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周晝隐約感覺對方的态度似乎比以前疏離一些。還未深思這股感覺從何而來,靳辭退開半步,讓出位置讓他進來。

周晝在沙發上剛坐下,團子大約是聽見聲音了,喵嗚喵嗚地從樓梯上跑下來,三兩下爬上沙發,一個勁蹭他的手。

他心滿意足地撸了兩下貓,擡頭看見靳辭斜靠在沙發背後,目光從半垂着的長眸裏無聲無息落下來,似乎停在他嘴唇的地方。

周晝無意識抿了下唇,開口道:“靳學長,今天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來看團子了,之後可能沒什麽機會來了……哦對了,這把門鑰匙還給你。”

他低頭拿出鑰匙,遞出去的時候,莫名覺得靳辭的眼神變得很冷。

周晝還是第一次察覺到靳辭這麽明顯的情緒,手上一頓,有點不知所措。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啊這,我不是不想見團子了,是因為昨晚我們宿舍被燒啦,過渡用的宿舍在老校區,離這裏很遠,這段時間可能沒法過來照顧團子,所以才想把鑰匙還給你的。”

說完抓了抓腦袋,又怕沒解釋清楚,再次強調道:“我真的很喜歡待在這裏的,見不到團子我也很難過,所以今天才特地過來最後見一次。”

靳辭沉默了一會兒,眸光微動:“所以你不是因為昨晚……”

這聲音太輕,周晝實在沒聽清楚,只聽見昨晚兩個字:“昨晚?啊對,就是昨晚那個火把宿舍燒沒的。”

靳辭周身的氣場緩和下來,剛才的疏離和冷淡都好像輕霧一般消散開了。他想了想,目光落在那把鑰匙上,語氣淡淡:“鑰匙你收着吧。”

“……嗯?”

“樓上有間書房,收拾一下也可以住人,比老校區的環境好,而且去上課也很方便。”

周晝已經呆了,放在團子身上的手也忘記了撓。

靳辭黑漆漆的眸子注視着他,修長的手指在沙發上敲了幾下,緩緩問道:“所以你願意來嗎?”

第 18 章

晚會當天是周三,下午的時候學校放了半天假,給需要準備演出的協會留時間化妝布置。

中午周晝還在食堂吃飯,就收到金源寶的微信消息:【小晝晝你在哪兒啊,快來協會這邊,化妝師已經到了!說先給我們的人化!】

因為每個人化妝平均兩三個小時,協會本來有個會化舞臺妝的妹子,但這麽多人實在化不過來,便請了其他化妝師。結果外援是稀缺資源,一到場就被各路人馬瘋搶瓜分,最後只能約定每個協會分到一段時間,錯過很可能就化不到了。

周晝趕到協會的時候,被金源寶一把推進了更衣室:“先把衣服換上。”

先換衣服再化妝,可以避免換衣服時把好不容易化好的妝弄花。周晝摸了摸昨晚修補好的道具服,原本的裂口處嚴絲合縫,一恍眼看去就像從來沒有破損過一般。

他換好衣服走出更衣室,門口站了一位一身黑衣,打扮得像小惡魔的妹子,眼尾拉得細長,妝面塗上了幾點血紅色,看起來像是剛飽餐完畢的吸血鬼。

吸血鬼細長的眸子撩起來,看了看周晝,咧嘴一笑:“好可愛啊。”

周晝下意識後退半步,身側響起金源寶的聲音:“小晝晝,別磨蹭啦,快坐好讓靈靈給你化妝!”

周晝乖乖坐在鏡子前,吸血鬼走過來,拉開了化妝包。

“你是化妝師嗎?”周晝有些驚訝。

靈靈回頭朝他一笑,有種陰森森的感覺:“怎麽了,我不像嗎?”

周晝眼睫一顫,下意識仔細看了看對方的惡魔翅膀和尾巴,确定只是道具服後,暗暗松了口氣:“不是的,只是有點奇怪……你平時也這麽化的嗎?”

靈靈一邊給他上底妝,一邊答:“哪樣,你說我這個妝嗎?哈哈哈哈當然不是,因為今天有晚會啊。”

“你也要表演嗎?”

“不啊。”

看着周晝略顯疑惑的神情,靈靈細眉一挑:“你不知道嗎,今晚去晚會玩兒的所有人都會化妝的。”

周晝眨了眨眼:“所有人……”

“對,按慣例每個人都會挑一個自己喜歡的角色,裝扮成他的樣子,唔有點類似于化裝舞會吧。你看我像不像《血腥魔情》裏的蘇蘇?”

靈靈說完朝他展示了一下背後,那對小惡魔翅膀竟然小幅度動了動,有點不可思議。

周晝雖然沒看過她說的那部電影,但還是認真地點頭:“像。”

靈靈樂呵呵地繼續給他化妝。

下午快過完的時候,大家的妝面差不多都化完了。周晝跟金源寶要了節目表,找了找他們的位次,果然在後面一點,倒數第三個。

周晝拍了一張,興沖沖給靳辭發了過去。

【不舍晝夜:靳學長,我們在倒數第三個。[圖片]】

沒多久,對面回了。

【人類觀察:知道了。】

周晝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不由想起靈靈說的話,“所有人都會化妝的”。

那靳辭也會化嗎?

會化成什麽樣呢,好像一點也想象不出來。

正出神的時候,金源寶在不遠處喊着:“大家過來~再排一遍啊再排一遍,演出前最後一次嗷!”

周晝抿了抿唇角,把手機收好,深吸一口氣。演出前的排練也得好好認真準備,畢竟,他可是跟別人承諾過他們的節目很好看的,不能打自己的臉。

晚會是下午七點半開始,全程兩個半小時左右。

去後臺集合的時候,周晝趁機瞄了一眼外面。誰知這一眼看去,差點被吓厥過去。

原本還算正常的校園裏,平時大家穿着常服,即使有部分人偶爾露出耳朵尾巴之類的,看起來也沒那麽明顯,倒還和學校的氣氛比較吻合。

而今晚因為大家都穿着奇形怪狀的衣服,放眼望去每個人身上都長着耳朵尾巴,有的甚至長着四只耳朵或者兩對翅膀,看起來頗為詭異,不像校園,更像是某種妖魔鬼怪聚集的場所。

“小晝晝,你站在這兒幹嘛?”金源寶跑過來,拉了拉他背後的小翅膀。

周晝僵着一張臉,随手指着前面,下意識回道:“那……那邊為什麽有那麽多人長着四只耳朵,兩對翅膀?”

金源寶随他指的方向看去,眯了眯眼,看了半天,一臉莫名:“有嗎?沒有啊,不都兩只耳朵一對翅膀的嘛,你眼花看岔了吧,哎,是不是太緊張了?”

周晝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了看,這才看清對面一個穿着兔子服的妹子,頭上只戴着一對兔子耳朵。

而他看見的另一對耳朵,則是妹子原本的幻象。

再看其他人,幾乎都是這種情況。

大多數人好像都不約而同選擇裝扮成自己的本相,因此才會有雙倍的特征出現。狗戴上了狗耳朵和狗尾巴,松鼠戴上了蓬松的松鼠尾巴,鴿子粘上了一對鴿子翅膀,還時不時咕咕咕咕地叫幾聲,贏來其他同學“你學得真像”的贊美……

大家都像是借着這個晚會,将平時都看不到的,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展現給了周圍人看。

周晝一時間內心百感交集。

“小晝晝,你想什麽呢?是不是太緊張了,來跟我來,深呼吸——”金源寶關切地看着他,眼神帶着擔心。

周晝朝金源寶一笑:“我沒事,剛剛只是光線太暗,我看錯了。”

“真的沒問題嗎?”

“嗯嗯,別擔心了,我們快回去吧。”

……

晚會上的氣氛一浪高過一浪,鼓掌和歡呼聲久久沒有停息。

每當周晝為這一個演出感動時,下一個演出又會超乎他的預料。他身在這片熱烈的氣氛中,無數的人聚在一起,一起看同一場演出,一起為同一個故事流淚,周晝忽然明白過來一股從未有過的幸福感,是他一個人在家學習的那些年裏,不可能體會到的東西。

果然和大家一起學習生活是對的。

很快到了他們的演出,上場之前,周晝還是忍不住發了一條信息:

【靳學長我上場啦,你來看了嗎?】

發完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好像他催着別人來看他一樣,可他平時也不是這麽自戀的人啊……

周晝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着,握着手機,目光卻沒有離開過屏幕,好像連等待對方回複的時間都格外漫長。

“準備上場啦~小晝晝~快來!”前面傳來金源寶的聲音。

“來了!”周晝應了一聲,不死心地又看了一眼屏幕,依舊沒有新消息。

他抿了抿唇,垂下眸子,将屏幕關掉。放下手機的一刻,漆黑的屏幕忽然亮了起來,顯示出一行簡短的字:

【在看。】

一瞬間心髒仿佛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填滿,溫暖而急促,沿着血管奔湧向了四肢百骸。周晝嘴角一勾,小鳥一般跑上了臺子。

“嗚嗚嗚嗚我今晚最期待的就是着只龍了,他真的好可愛啊!”

“嗷嗷嗷我也是,一個月前就有照片被po出來了,我從那時就開始等了……”

“他的翅膀好可愛,動作也好可愛,這哪裏是惡龍!”

“天哪不要屠這只龍,放着讓我來!!”

……

表演結束謝幕時,臺下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和歡呼聲。

金源寶激動地雙眼通紅,有人從臺下沖上來,給他們遞花束和擁抱。

“謝謝,謝謝你的喜歡!”周晝抱着花束,目送一只長角的山羊同學下臺,目光不由看向臺下密密麻麻的觀衆,努力在其中尋找着什麽。

帷幕合上的一瞬,周晝愣了下,似乎沒找到想找的。他轉身将花束抱給金源寶,然後下臺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上面有條新消息。

【人類觀察:惡龍很可愛。】

周晝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髒怦怦跳,大約是還沒從上臺演出的激動中緩過來。他回複道:

【不舍晝夜:剛剛在臺上沒看到你。】

【人類觀察:[圖片]】

靳辭發的是一張他們的舞臺照,抓拍的時機很好。雖然隔得有點遠,但依然能很清晰地看到燈光下站着的那只龍,撲騰着兩只小爪子,努力做出張牙舞爪的樣子,整個人像一顆明亮的星星一樣,閃耀着光芒。

周晝看了這張照片好一會兒,忽然朝舞臺外跑去。

觀衆的外層沒什麽人,遠遠的還能聽見舞臺上巨大的音響傳來的聲音。周晝順着那張照片的角度,跑到遠處的飛鴻園外,那張照片應該是站在這附近拍的。

飛鴻園外有一顆很大的樹,據說比學校的歷史還要久遠。枝幹粗壯,枝葉茂盛,幾乎擋住了後面路燈的光線,黑漆漆一片,不太看得清東西。

這裏似乎并沒有人。

“靳學長,你在嗎?”周晝平穩了下呼吸,嘗試着叫了兩聲,沒人回他。

就在他快放棄的時候,忽然看見樹木的陰影處,似乎站了一個人。那人身形修長,有一條長長的大尾巴自腳下延伸而出,顯出一個模糊的陰影輪廓。

周晝心跳快了一瞬:“是靳學長嗎?”

對方沒有回答。

他心下有點微妙,但還是朝那處走去,對方身形微微一動,頭頂一對龍角落在了陰影外,從燈光下閃過。

雖然只是匆匆一眼,分不清究竟是道具還是真實的幻象,不過今晚借着化裝展示自己本相的人也不少,周晝直覺得對方恐怕是只真龍。

——那這個人自然不是靳辭了。

周晝在原地站定,身上穿着翠綠色的恐龍服,頂着歪歪斜斜的小龍角看向陰影中的真龍:“請問,你在這兒有見到過靳辭嗎?”

那人依舊沒有說話,身形在背光中暧昧不清,只能看出面上戴着半張銀色面具,面具下的長眸裏泛着金色的碎光,隐隐有些危險的意味。

周晝被碎光晃得有些失神,下意識重複道:“請問有看到靳辭……”

對方修長的手指扣住他下颌,微涼的指腹輕輕蹭過唇角。

周晝眼前一暗,只覺得嘴唇覆上一片柔軟。

他被一只龍親了。

第 17 章

周晝的腦子有一瞬的空白,差點沒厥過去。

這身演出服有且只有一套,明天就要正式上臺表演了,現在被劃拉了這麽大個口子,背上的翅膀還掉了……

這要怎麽辦啊!?

團子對它闖了什麽禍毫無所覺,撲到了貓薄荷就喵嗚喵嗚地叫着,心滿意足地抓來抓去,開心得不得了。

周晝看着團子毛茸茸的身子,心裏軟成一片,只能絕望地閉了閉眼。

……可是貓貓又能有什麽錯呢?

貓貓做什麽都是無辜的。

靳辭面上沒什麽表情,伸手要去拎貓,周晝卻隐隐覺得對方似乎有點不開心。他眼明手快攔住靳辭去抓團子的手,搖了搖頭。

“沒事,團它子……它也不是故意的。”周晝嘆氣。

靳辭目光落在他臉上,又向下落在破了大口的道具服上。周晝演出服裏只穿了一件打底的白T,透過大口子露出來,隐隐約約現出一段單薄的腰身。

周晝感到對方手指拉起了衣服破口處,似乎在檢查什麽。破口很長,從肩胛處一直延伸到腰身,對方的手指也順着這條線一路下滑,周晝能很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手指的位置和力度,很輕,又帶着一點柔和的意味。

落到腰身處時,周晝莫名覺得有點癢,本能地顫了一下。

靳辭把手收回去了。

周晝看了看對方,小心問道:“怎麽樣?”

靳辭沒說話,又伸手把掉地上的那對小翅膀撿了起來。那翅膀白白小小的,一副被蹂.躏地破敗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憐。

周晝嘆了口氣,認命地拿出手機,苦着臉思考怎麽措辭,才能盡量委婉地把這個消息告訴金源寶。

靳辭忽然擡眸按住他的手:“不用,這個應該還能救一下。”

周晝頓時精神了:“……真的嗎,這樣了還能救?!”

靳辭略一點頭,修長的手指從翅膀斷口處撫過,略微眯起眼:“有一個人,應該能試試。”

四十分鐘後,靳辭公寓。

門咚咚咚響了,開門後,露出時輝一縷挑染成酒紅色的頭發。

“啧啧,我來的快吧?到底什麽事兒啊這麽急急忙忙地把我叫過來,我燒烤才吃到一半呢餓着肚子就過來了……”時輝巴拉巴拉地往外冒話,冷不防一擡眼,看見客廳沙發上坐着一個熟人。

那人身上披着一件略大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看樣子應該是靳辭的,雙手抱着一只杯子,正小口小口地喝牛奶,烏黑的頭發柔軟地在耳後,看起來很乖巧的樣子。

時輝喉嚨啞了一瞬,看了看周晝,又看了看面前的靳辭,氣氛有點微妙起來。

周晝在靳辭公寓?

還穿着靳辭的衣服……??

時輝一瞬間的表情變得難以言喻,仿佛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看向靳辭的目光都變得奇怪起來,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

“你……你們……”時輝後退半步,難以置信地指了指沙發上的周晝,又指了指靳辭,“你怎麽能這樣?”

“?”

“別看我這麽受歡迎,好像很開放的樣子,其實我是很專一的!你們玩就行了,我是覺對幹不出三個人這種事的,這是底線問題——嗷!!”

門哐當一聲關上,時輝哀嚎一聲,差點被撞到鼻子。

靳辭站在原地,長眸危險地眯起,四周的氣氛莫名有些凝滞。過了一會兒,門又被小心翼翼地敲響,外面傳來時輝飄忽不定的聲音。

“對不起哥我錯了!我不該胡亂揣測,我不該亂想,都是我肮髒,是我不好……”

周晝:“……?”

靳辭重新将門打開,時輝規規矩矩地進來,朝周晝笑盈盈道:“小朋友好久不見。”

周晝抱着杯子的手一頓,看着時輝,似乎有點不相信來的人是他。他看着靳辭,滿臉懷疑:“時輝學長真能拯救我的衣服嗎?”

時輝一臉你在說什麽的表情,忽然一樣東西被扔到他手上,定睛一看,是一件樣子蠻可愛的綠恐龍衣服,應該是周晝的碼數,但是衣服上不知為何被撕扯開幾個大口,令人浮想聯翩。

眼見時輝又要開口,靳辭冷冷的聲音打斷了他:“晝晝的演出服壞了,明天要急用,你看看有沒有辦法補救。”

時輝拿着恐龍服左看右看,忽然挑起一邊眉毛:“嘶這個嘛,看起來損壞得還是比較嚴重的,我得仔細看看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

“下次吃飯我會去的。”

“哎呦這仔細一看,問題也不大,應該一會兒就能恢複了!”

時輝笑眯眯收好衣服,随手撥了撥那縷酒紅色的頭發,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單人沙發上,背後忽然顯出一片光彩照人的孔雀尾巴。

靳辭忽然開口:“去樓上。”

時輝一怔,目光不動聲色從周晝身上掠過,神色如常地站起身:“知道啦知道啦,工具在樓上嘛……”

随後抱着衣服起身,路過周晝的時候,忽然朝他眨了眨眼,悄悄問道:“這衣服怎麽撕破的?靳辭撕的??”

周晝:“……”

周晝不知道對方怎麽會産生這麽奇怪的想法,那破口處一看就知道是被某種鋒利的爪子,或者尖銳物品劃破的。他老實道:“是團子不小心撓破的。”

說着指了指腳邊一個勁蹭的團子。

時輝的表情不知為何,看起來似乎有點點小失望:“哦。”

他哼着小曲上樓,随後咔噠一聲,好像進了書房。

客廳裏安靜下來,靳辭走過來,與周晝隔了一點距離坐在沙發上,低聲道:“不用擔心,他既然說能救,就應該沒問題。”

見周晝還是沒懂的表情,又補充道:“時輝選修過一門課,是關于織物修補與縫合的,你的衣服對他來說應該沒什麽難度。”

這套恐龍服用料比較特殊,畢竟是要上臺演出的東西,如果只是像普通東西那樣胡亂縫合一下,不僅縫合不穩固,美觀上也達不到上臺的要求。

周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漸漸放下心來。團子在腳邊黏糊糊地蹭他,團子被抱起來後,就身子一歪倒在沙發上,露出一片溫暖柔軟的小肚皮。

貓咪對你露出肚皮,就是想讓你摸它。于是周晝伸手盡情地揉着它肚子。

如今冷靜下來,他想起了之前被打斷的話。可是現在也不是說那個秘密的時候了,時輝在樓上,就算不會偷聽,也有可能會不小心聽到。時輝是孔雀,要是被他聽見會很麻煩的。

周晝低頭挼了一會兒團子,隐約感覺有道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識擡起頭,卻見靳辭垂着眸子在玩手機,并沒有在看他。客廳燈光映照下來,勾勒出對方幽深的五官輪廓,長長的眼睫擋住了眼底情緒,看不清什麽表情。

周晝抿了抿唇,想說點什麽:“靳……”

——咔噠。

樓上響起輕微的開門聲。

“好啦,都是小問題!”時輝抱着衣服下樓,将恐龍服遞給周晝,自信滿滿道,“你看看怎麽樣?”

周晝接過恐龍服看了一遍,時輝縫合的手法很精妙,也不知道是怎麽在段時間內找到顏色這麽相近的線,幾個大口子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是破損過,又縫合上去的。

“不過因為是應急處理,普通穿着倒是不成問題,但如果再用力……咳咳咳撕扯,破損處還是會裂開的。”

時輝眼神怪怪的,周晝莫名覺得對方好像并沒有相信自己的解釋,但那些都不重要了,演出服修補好了就行。周晝朝對方一笑,真心感謝道:“嗯嗯知道了。謝謝時輝學長!”

時輝仿佛被笑容晃到眼睛一般,伸手擋住,後退半步:“诶诶诶你別謝我,這件事要謝就謝他吧。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嗷~”

公寓門被關上,客廳裏又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團子爪子撓着沙發,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周晝轉頭看向靳辭:“謝謝靳學長。”

靳辭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團子抓壞的。”

團子是靳辭的貓,所以不用謝他。周晝竟然領會到了對方沒說完的話。

靳辭攤開手心,朝他的方向勾了勾手指。那只手指節修長明晰,又很有力度,周晝有種被當成貓的感覺。

“喵嗚。”團子從他手中跳出,乖乖奔向了靳辭。

周晝回過神,耳根泛起一點淡淡的薄紅。

“你們明天第幾個演出?”靳辭撓着團子脖頸,長長的眸子看着他。

“唔,好像是在後面一點,具體的可能明天晚會開始前才會出來,”周晝頓了一下,“靳學長明天也會來看嗎?”

這個協會聯歡晚會雖然大家都很期待,在學生中的人氣也很高,但是不是學校強制性的活動,所以會有一部分不感興趣或是學業繁忙的人,不會來參加。

雖然不清楚靳辭對這個敢不敢興趣,但建築系是真的挺忙的。

靳辭看了他一會兒,問道:“你很希望我來看嗎?”

周晝耳根騰地一下徹底燒起來了,明明只是平常地問句,為什麽聽起來這麽奇怪。靳辭去不去晚會,不應該是他自己決定嗎,為什麽要問他的期望?

這就好像……好像什麽來着……

周晝對上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幹脆放棄了思考,老實回答:“來看看也挺好的吧。”

說完似乎覺得不夠,又補充道:“畢竟我們的演出真的挺不錯,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靳辭長眸一彎,很輕地笑了一下:“好。”

第 16 章

第二天,周晝又早早來到了圖書館。

月考已經臨近,複習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圖書館外排隊入館的人都好長一串。

周晝在隊伍裏等得有些心急,恍惚間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急什麽,怕太後面了圖書館沒位置了?好像不是。怕複習得不夠考試沒把握?好像也不是。

在這糾結的心緒中,周晝終于進了圖書館,一進去便興沖沖直奔昨天的位置。

他跑到一半,驟然停住腳步。

昨天的那兩個位置上,已經坐了兩個不認識的男生,桌上堆着幾本書,旁邊還放着水杯,看來是要長期奮戰了。

周晝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好像忽然間失去了目标似的,又看向四周,全是不認識的生面孔。

從早晨開始那份好心情忽然間就散了。

“咦,周晝,你也在這兒啊?”

周晝回過頭,是一位同班同學,他拍了拍周晝肩膀。

“你在這兒站着幹嘛,快找位置坐吧,待會兒人多了可就沒位置了。”同班同學好心提醒道。

“好的。”周晝點點頭,随便在附近找了個空位坐下。

一整天的時間,周晝都泡在了圖書館裏,偶爾學累了的時候擡起頭,下意識地朝不遠處那個位置看去,大約是沒看到想看的,又不動聲色地垂下眸子。

月考考了兩天,周晝把卷子交上去的時候,感覺還是不錯的,應該沒有辜負他考前那麽努力地複習。

但是建築系的月考比他們要遲一天,雖然周晝很想立刻把那個秘密告訴靳辭,也不得不再等一天。

反正這秘密也憋了這麽久了,不差這一天的。周晝心道。

誰知這一憋就不止一天。

月考之後,緊跟着的就是協會聯歡晚會,之前大家忙着考試沒怎麽排練,再加上周晝生病缺席,眼看着晚會時間臨近,排練不得不抓緊起來。

周晝除了上課和寫作業的時間,幾乎全被抓去了排練。大家都為了最後的演出能夠更好而拼命努力,周晝身在其中也被感染,不想讓大家共同的心血因為他而出一點差錯。

“邪惡的龍啊,放開你的爪牙,歸還我國尊貴的王子殿下,我西塔拉歌林劍士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屠龍勇士揮舞着泡沫寶劍,聲情并茂地背着臺詞。

“休想!”周晝跳出來,擋在屠龍勇士身前,把裝飾成火球的泡沫球斜斜地扔出去,被困在他身後的王子殿下趁機飛身撲向屠龍勇士。

“嗷嗚~勇士救我!”

屠龍勇士伸出手,本想接住王子,卻沒接住,王子啪叽摔倒在地上。

“卡卡卡卡——”一手舉着劇本的金源寶沖出來,神色嚴肅地搖搖頭,“怎麽又沒接住?之前不是練習過了嗎,你們這次又是怎麽啦?”

扮演王子的男生摔得眼淚花都快出來了,但還是忍着痛說:“是我的錯,我撲歪了。”

扮演屠龍勇士的妹子連忙說:“不不不,是我沒站好,我應該再往前一點的。”

金源寶拉着兩人重新商量站位。

周晝盯着扮演王子的男生有些出神。

雖然男生竭力掩飾,面上看不太出來,但他知道男生剛剛應該是真的摔痛了。撲在地上的瞬間,他痛得貓耳朵和貓尾巴都顯出來了。此刻那雪白雪白的尾巴垂在身後,卷來卷去,時不時晃蕩兩下。

周晝盯着看了一會兒,想起手上某種柔軟舒服的觸感,輕輕磨蹭了下指腹。

說起來,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團子了,不知道團子現在長得怎麽樣。這段時間他很忙,靳辭也很忙,靳辭有好好喂它嗎?是不是以後再見到時,團子對靳辭比對他還熟悉了……

可是團子本來也是靳辭的貓,跟靳辭更熟一點也是理所當然的。

周晝亂七八糟地想着,下意識摸出手機點開了微信。

跟靳辭的對話還停留在前兩天。

【不舍晝夜:靳學長不好意思,協會排練節目時間太緊了,我可能這陣子都沒法過來喂團子了[傷心.jpg]】

【人類觀察:沒關系,好好排練。】

在這之後也沒有過交流,甚至因為周晝忙于排練太過于三點一線,在學校裏也沒遇見過靳辭。

周晝垂下眸子,劃拉了下靳辭的朋友圈,依舊沒有更新,只有以前拍團子的一個視頻孤零零地躺在那裏。他忍不住點開視頻,又仔仔細細地欣賞了好幾遍,才把手機收了回去。

“好了好了,我們再來一遍!”金源寶拍拍手提醒大家注意。

“好!”

……

忙起來就察覺不到時間流逝,轉眼已經到了晚會的前一天。

周晝和舞臺劇的成員一起彩排,這段時間的加緊排練還是有成效,雖然現場雞飛狗跳的,所幸沒有出什麽大的岔子。大家結束後也沒有離開,都擠在舞臺旁邊,興致勃勃地圍觀其他協會的節目彩排。

“哇,這把聲音真的絕了,[天籁]協會的臺柱子真的又一次震撼我了。”

“是啊是啊,好好聽,感覺天靈蓋都要飛出去了!”

“我的眼淚不值錢嘤嘤嘤!”

“這可是現場唱啊現場唱,居然都可以這麽穩……嗚嗚嗚嗚能聽到這歌聲我真的太幸福了!!”

……

臺上的歌者半閉着眼睛,整個人都浸入到了歌曲之中。身後的百靈鳥翅膀微微扇動,在舞臺的燈光下熠熠生輝。

周晝聽完了這首歌,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在等待下一組節目彩排的間隙,他百無聊賴地刷起了朋友圈。

室友小圓又陪女朋友去玩了,秀了一張兩人握在一起的爪子;室友阿南估計又打了半天游戲,截了一張吃雞的截圖;班長小蜜蜂又泡圖書館了,文绉绉地po了一張陽光照在書頁上的照片,配上幾句小詩……

周晝翻了一會兒,點了幾個贊,心裏卻總覺得空了什麽。

他又退回到頂部,刷新了一下,忽然出現了一個新的動态。

【人類觀察:貓被勾走了。[圖片]】

周晝點開看見團子倒在一株貓薄荷旁,像一只糯米糍,軟綿綿的爪子戀戀不舍地勾着葉子,幾乎把整個臉都埋進了葉子裏。

看來團子也沒能抵擋住貓薄荷的吸引力。

周晝忍不住笑了。正想評論一下時,忽然頓住了。照片裏的地點有點眼熟,是很有個性的拼色花型石子路,據說每一粒石子都是從世界最高峰上運下來的,寓意學習就是要向最高峰攀岩,整個學校裏只有一個地方有。

飛鴻園。

離這裏大約十幾分鐘的路程,很近。

仿佛預見到某種可能性,心跳忽然克制不住地快了起來。飛燕園離這裏這麽近,要不幹脆過去看看?反正他們組的彩排已經結束了,在這兒閑着也是閑着,離開一下也沒什麽吧?

周晝抿了抿唇,迅速點開了靳辭的對話框。

【靳學長在飛鴻園嗎?】

【我看見朋友圈啦,團子好可愛,想rua!】

消息發出去後,周晝莫名有點小緊張,這時才後知後覺自己會不會有點太突然了。

雖然是有點突然,可是……團子這麽可愛,任誰看到都會忍不住想挼的吧?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周晝亂七八糟想了一圈,稍稍定下心,很快收到對面的回複:【在。[位置]】

周晝一愣,嘴角克制不住地上翹。

“诶,小晝晝你去哪兒啊,不看了嗎?下個彩排要開始啦,這可是本屆奪冠熱門表演啊!”金源寶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周晝身上還穿着彩排的道具服,來不及換下,頭上的兩只小龍角一抖一抖地就開始往外跑:“不看啦,阿金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

這時還是晚自習時間,校園裏游蕩的人并不多。

周晝一口氣跑向飛鴻園,十幾分鐘的路程直接縮短了一半。踏入飛鴻園的時候,四周很安靜,路燈暖白色的光亮照在周圍的樹木枝葉上,泛出一片柔和靜谧的氣息。

周晝站在邊沿,下意識調整了下呼吸,才緩緩走進去。

蜿蜒的石子路盡頭,一個人影坐在長凳上,偏頭撫摸着貓,筆直的腿在燈光下拉出一道修長的影子。

他察覺到動靜,略微擡眸看過來,黑曜石般的眸子在路燈下顯得極深。

“來了?”

像一片羽毛輕飄飄撥動了心口,周晝眼底一亮,快步走過去:“我來啦!”

靳辭注視着他。

少年大約是一路跑過來的,連身上翠綠色的恐龍道具服都沒來得及換。呼吸有些微亂,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白皙的臉頰上泛着點興奮的薄紅。他在靳辭面前站定,頭上兩只短短的小龍角随着動作微微抖動。

跟那張照片上的樣子一樣。

“很可愛。”靳辭看着他。

周晝眸光變了變,視線下意識移開,覺得耳根有點熱:“咳咳,這是阿金下了血本制作的道具服,看起來當然不一樣了。”

靳辭長眸一彎,沒有糾正他:“你剛從彩排的地方過來嗎?”

“嗯嗯。”周晝點點頭,把頭上跑歪了的龍角小心地扶正,“不過我們的節目已經彩排完啦,我沒事就想過來看看。這麽久沒見團子,不知道它還記不記得我。”

話音未落,團子喵嗚叫了一聲。

靳辭身側放了一盆貓薄荷,團子一臉迷亂地抱着貓薄荷不撒手,打着滾,抓來抓去。

周晝将手放在團子身上,隐約覺得團子似乎胖了一點,也不知道是毛蓬松了的虛胖,還是真的胖了。不過團子壓根沒理那只手,滿心滿眼都是這盆貓薄荷。

周晝心滿意足地撓了撓團子脖子,失笑:“怎麽感覺團子快不認識我了?”

靳辭語氣淡淡:“等沒了這盆東西,它就會來找你的。”

“這個的吸引力有這麽大啊。”

周晝撥弄了兩下貓薄荷的葉子,低頭聞了聞,只隐約有股很淡很淡的薄荷味,大體上并沒什麽特別的氣味。他搖搖頭:“也不知道團子聞起來究竟是什麽樣的,我聞着倒是沒感覺有什麽。”

說完又覺得有點好笑:“不過我也不是貓,當然……”

周晝一擡頭,怔了一下。靳辭半垂着眸子看着他,好像已經看了很久了,幽深的眸底隐約帶着點金色的碎光,仿佛燈火映照着一般。

再一晃眼,那些金色的碎光又不見了,靳辭的五官籠在背光的陰影裏,神情暧昧不清。

剛剛……大約是角度的問題。

周晝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之前在圖書館說過的話,月考之後,他就準備将那個秘密告訴靳辭了。

現下四周很安靜,也沒什麽人,正适合将那個秘密說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正了正臉色:“靳學長,我之前不是說有件事想告訴你嗎,這是我自己的一個秘密,我……”

——哐當。

盆栽被團子撲倒,貓薄荷一股腦倒在了周晝身上。

“喵嗚——!!”團子緊張地撲向貓薄荷,一頭撞向周晝。只聽刺啦一陣刺耳的布料撕裂聲,周晝背上被貓爪子抓出三道可怕的裂口,那對小翅膀在風中顫巍巍發抖,終于斷了線啪嗒一下掉了下去。

周晝:“……”

周晝呆呆地盯着衣服,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似的說不出話了。

第 15 章

周晝沒等到對方回複就睡着了。

生病的人本就容易困倦,再加上吃了那暖乎乎的炖湯,更是睡意朦胧。

再次醒的時候是第二天早上,周晝眼睛都沒睜開就開始到處摸手機,找到手機後一看,聊天界面上還是自己昨晚發的那條信息。

靳辭沒有回複他。

周晝閉上眼睛,把屏幕反扣在了枕頭上。

上午的時候金源寶來了一趟,帶給他幾本筆記本,要他好好看。

“相信我,相信學霸,你只要按着這本筆記上的重點走,這次月考肯定沒問題!”金源寶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

金源寶離開後,周晝想着精神好點了幹脆先把筆記看着,一翻開就愣了。

筆記倒是做得很詳盡,很細心,還配了不少手繪的示意圖,看得出筆記主人思維很有條理,應該是相當嚴謹的一個人。再聯想到金源寶說過,這人是個學霸,能在這個學校冒尖的人,怎麽也算得上是個天才。

而天才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怪癖。

……比如字醜得一個也不認識。

周晝捏着筆記,皺着眉頭努力辨認了好一會兒,又換了好幾本嘗試,終于絕望了,并且開始懷疑自己和學霸是不是學的同一個專業。

他嘆了口氣,把筆記本合上放在了一邊,揉了揉額頭。

果然學習不能走捷徑,學霸的筆記是指望不上了,東西還是得自己一點一點理。生病缺了兩天的課,這麽多知識得趕緊補回來。

周晝從小對學習的緊迫性就很強,如果考試前沒複習好,心裏不僅不踏實,晚上也睡不好覺。他頓時坐不住了,下午就借了室友筆記,從醫務室跑去了圖書館。

沒想到學習得依然不怎麽順利。

屏幕上還顯示着那條信息:【不舍晝夜:小圓,你兩行寫的是什麽?[圖片]】

消息發出去已經半小時了,沒有回複。

周晝覺得心有點累。

其他科目還好,看教材也不難理解,可是路老師的課不聽講解很難理解透徹,周晝本以為借了筆記會有幫助,誰知小圓上課可能在打瞌睡,字寫到後面幾乎變成了毛線團。

周晝頭都大了。

出門的時候小圓還在對着鏡子梳頭,一條狗尾巴搖得跟風扇似的,這會兒估計在陪女朋友,別提有多開心了。周晝實在不想打擾他掃他的興,認命地把筆記合上。

圖書館裏座無虛席,有人耷拉着頭上的一對耳朵奮筆疾書,有人搖晃着身後的尾巴喃喃背書,恨不得把一分鐘掰成兩瓣來用。幾乎所有人身上都能看見幻象,看來月考壓力對大家的影響确實還是巨大的。

周晝咬了咬牙,起身去找參考書。

他轉了好幾個書架,印象中要找的書應該就在這邊,卻怎麽轉也沒看見。

“找什麽書?”身後突然有人開口。

周晝沉浸在思維中,條件反射将書名報了出來。

“應該在L區第三行。”那人聲音低低的。

周晝後知後覺回過神,轉頭看去。

靳辭坐在書架旁邊的位置上,單手撐着下颌,另一只手漫不經心轉着筆。他看起來依舊是一身幹幹淨淨的樣子,沒有多餘的耳朵翅膀尾巴,在周圍的學生裏顯得格外正常。

“靳學長?”周晝心跳停了一瞬,對上那雙黑漆漆的眸子。

靳辭眼底浮現出一抹笑意,不緊不慢地重複了一遍:“L區第三行。”

周晝如夢初醒,連忙去了對應的書架,果然很快找到了那本書。他拿着書往回走的時候,對靳辭輕聲道謝:“謝謝靳學長。”

對方略一點頭,一雙眼睛靜靜看着他,像是某種黑曜石一般:“病好了嗎,怎麽現在就來圖書館了?”

周晝眨了眨眼,摸着耳朵後的發端:“應該沒什麽問題了,我在醫務室待不下去,過兩天就是月考,我還缺了課,不好好看看書是不行的。”

靳辭目光在他手中的書上停留一瞬,若有所思。

“是路教授的課?”他說。

周晝一愣:“對,靳學長怎麽知道的?”

“這門課大都是他講的,我以前比較感興趣,來你們系聽過一段時間。他上課很有激情,很能調動人的情緒。”

确實很有激情,經常講着講着課,頭上的鹿角就顯出來了,還會擋住PPT。

周晝笑了:“是的。而且這門課不聽他講的很難懂,據說這次還是他出題,我只能找找參考書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

“哦?”靳辭看着他,“有哪裏沒懂的,可以說說,萬一我剛好聽過呢?”

周晝說了句稍等,便跑回自己位置,把書和筆記本都抱了過來。靳辭周圍的人很少,周晝坐在了他旁邊。

“這裏嗎,”靳辭長長的眼睫半垂下來,落在書上的手指修長明晰,“應該是這樣的……”

靳辭講解時條理清晰,淺顯易懂,語氣不急不緩。又因為兩人離得很近,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

周晝有一瞬的走神,便撞上對方似笑非笑的眼神。

“明白了嗎?”靳辭問。

“……啊嗯嗯,明白了。”周晝耳尖泛起一點薄紅,努力集中精神,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甩了出去。

周晝把問題一一提出來,靳辭便一點一點耐心給他講解,直到結束,周晝都好半天沒緩過來。

他黑亮亮的眼睛看着靳辭:“靳學長,你……也太厲害了!”

他是真心佩服,也是真沒想到,原以為畢竟專業不同,靳辭就算聽過可能也只能提出一點理解,沒想到直接把一段內容講通了,還教了他怎麽記最快。

靳辭語氣淡淡的:“這些東西都有它內在的規律,只要掌握了之後,就不難理解。而且,這幾節課我也剛好聽過。”

周晝連連點頭:“原來如此,那我運氣真是太好了!”

靳辭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拿起放下很久的筆:“你就坐這兒吧,有問題可以再問我。”

周晝:“好。”

有了靳辭的幫助,周晝複習起來輕松多了,仿佛被打通了任督六脈,不知不覺就沉浸了進去。

許久之後,他伸了個懶腰,擡起頭看了看四周。

周圍複習的人身上大都顯出了幻象,一眼望去耳朵尾巴層層疊疊,多得數也數不清。而身側這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只是這樣安安靜靜地畫圖,查資料,仿佛與周遭的一切都隔絕了。

這樣的人,應該真的是人類。

跟人類一起學習的感覺太過舒服,周晝甚至有種想一直這樣下去的想法。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靳辭察覺到他的視線,手上的筆一頓。

周晝看着他,鼓起勇氣張口道:“靳學長,我……”

周晝忽然有些遲疑了。

要把自己能看見幻象的秘密告訴他嗎?畢竟自己一個人憋着這個秘密實在太久了,他太想找人分享這個秘密了。如果一直不找個地方說出來,他真的怕自己會憋出毛病來。

可是,這件事實在太過離奇,給人的沖擊也太大了,可能會讓一個人成長至今的世界觀都被打碎重塑,當初周晝也是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如果現在就這麽告訴靳辭,靳辭也會認識到這個世界的真面目,明白周圍都不是人類,這樣恐怕會被吓到的吧?馬上就要月考了,這會影響到他考試吧?

周晝想了一會兒,決定先壓下自己這股沖動。他深吸一口氣,一臉正色道:“靳學長,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靳辭長眸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

“什麽事?”

“唔……其實也沒什麽的,不過我想等這個月考過了之後再說吧,到時候找個合适的機會再告訴學長。”

靳辭看了他一會兒:“好。”

周晝驀地有股渾身輕松的感覺。雖然還沒把這個秘密說出口,可是找到了可以分擔這個秘密的人,心情都變得不一樣了,好像這麽多年來無形之中壓在他身上的負重,忽然減輕了不少似的。

心态一輕,困意就彌漫上來。周晝本就大病初愈精力還不太跟得上,又高強度學習了這麽久,實在有些疲倦了。他打了個呵欠,打算稍微趴着睡一下再繼續。

眼睛一閉上,很快就沉入了深深的睡夢中。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睜眼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擦黑了。

周晝腦子還處于剛睡醒的混沌中,睜着惺忪睡眼直起身來,從肩膀上滑落下一塊毛茸茸的毯子。他下意識抓住毯子,看見旁邊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已經沒人了。

靳辭離開了。

周晝呆了一下,心裏不知為何有點空落落的。

他垂下眸子,餘光忽然看見書頁下壓着一張紙。

他把那張紙抽出來,上面寫着一句話,應該是随手寫下的,字跡鋒利卻又不外露,很漂亮。

【複習別太晚,記得乖乖吃藥。】

周晝捏着這張紙,指腹摩.挲着紙面看了好一會兒,抿着唇,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 14 章

章節14

周晝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恍惚覺得自己是夢到了什麽東西的。

那樣東西明亮而美好,讓人忍不住會開心起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滿懷期待地睜眼,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小晝晝,你醒啦!”金源寶臉上綻開笑容。

周晝心底閃過一瞬難以描摹的情緒,太快太模糊,以至于來不及探究出那究竟是什麽。

“阿金,你怎麽在這兒?”他眨了眨眼,一開口才覺得,嗓子沙啞難受,應該已經好長時間沒喝水了。

金源寶一邊體貼地給他倒水,一邊說:“還說我呢,你怎麽一天沒見就發這麽高的燒。這都下午了,我白天叫你半天不回複,都不知道咋回事。幸好協會裏有人認識你室友小圓,這才知道你生病了。”

周晝接過杯子喝了幾大口水,終于決定緩過來了。他聽着對方絮絮叨叨地講話,看着房間裏也沒其他人,心裏明白了幾分。

他雙手捧着杯子,不确定地問道:“所以阿金你一直在這兒陪着我的嗎?”

“唔……算是吧,我一下課就過來啦,不過也沒來多久啦哈哈哈哈。”

周晝捏着杯子的手指收緊,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才回道:“是這樣啊……謝謝你了。”

“小晝晝你跟我還說謝呢?以前我生病的時候你也幫過我的,這算什麽!”

金源寶上次生病,好像都是初中的時候了。

那時周晝剛能看見幻象沒多久,正對周母的話信以為真,并沒有太過在意這件事。

那天中午,周晝好像因為什麽事去了金源寶的班級找人,一進去便看見金源寶趴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的。

同班同學不在意道:“剛剛金源寶說他有點困,就趴着睡一會兒。”

周晝聞言沒多想,既然對方睡着了,那就下午再來也行。可就在他想離開時,忽然瞥見了金源寶背上的小白翅膀。

他之前也見過金源寶身上出現過“幻覺”,就是一對精神熠熠的小翅膀,時不時撲扇幾下,特別活潑可愛。可現在的小翅膀沒精打采地聳拉着,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還從來沒有過這麽虛弱的時候。

周晝隐隐覺得不太對勁。

雖然這個莫名其妙的幻覺并不能說明什麽,但他糾結了一會兒,還是伸手推了推金源寶。

“阿金,阿金,你醒醒,我有事找你。”

周晝叫了好一會兒,金源寶都沒什麽反應。周晝見狀心裏有點慌了,雖然沒什麽特別的證據,他還是跑去辦公室把老師叫過來了。

老師來叫不醒金源寶後,把他推開一看,面色慘白慘白的,還有點發青。

後面發生的事印象就很模糊了,只記得當時班上跟炸開了鍋一樣,擔憂和恐慌瞬間彌漫了整間教室。救護車很快來了,周晝眼睜睜看着金源寶被擡上了擔架。

金源寶被查出來食物中毒,據他自己所說,是中午溜達的時候看見操場大樹下長了一朵特別好看的蘑菇,金燦燦的,香噴噴的,就沒忍住咬了一口。

這件事金源寶回憶起來,至今心有餘悸。

“小晝晝,那次其實真的蠻危險的,你不知道,我被送去醫院後,醫生說再來遲一點,我人就涼了。”金源寶倒吸一口氣,拍拍胸口。

周晝:“那次還不是因為你亂吃東西。你也是心大,莫名其妙的蘑菇你也敢嘗……”

金源寶心虛地咳了幾聲:“這個也不能全怪我,你沒看見,那蘑菇真的長得特別誘人,你知道銅錢的樣子吧?圓圓的,金燦燦的,還特別香。”

周晝心下了然,金源寶本體是古代神話中的貔貅,著名的吞金獸,這麽一看他當時應該是沒能抵抗住本能。

看來就算是吞金獸,也不能亂吃東西。

金源寶:“不過小晝晝真的多虧了你,沒想到你那麽關注我,我同學說,當時我跟睡着了沒什麽兩樣,誰都沒發覺異常,只有你察覺到了。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這個……”周晝抓着身上薄薄的被子,嘴角僵硬了一下,“可能是直覺吧。”

“小晝晝,你的直覺太厲害了!”

周晝暗暗松了口氣。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一道妖媚的聲音飄了進來。

“我來了!對不起你等很久了吧——嗯?!”

未說完的話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一身旗袍的沈月澤懷裏抱着一個保溫壺,背後蓬松的狐貍尾巴左右搖晃,滿臉欣喜。在看見房間內景象的時候,表情猝不及防僵住了。

周晝一臉莫名,兩人在空中四目相對。

沈月澤不死心一般将房間打量了一圈,周身氣場直線下降。他僵着臉走到周晝床前,硬邦邦問道:“這裏就你們倆?”

“是的。”周晝無辜地點頭。

沈月澤身後的狐貍尾巴沒精打采地抖了抖,漸漸消失了。他把懷裏的保溫壺不情不願地遞給周晝,橫着脖子,聲音跟機器語音念字一樣呆板:“感謝您選擇我們餐廳,您的餐已送到,歡迎下次光臨。”

周晝:“……”

他總覺得沈月澤脖子上其實橫着一把刀,被逼迫着說出這句話。他想說的不是歡迎下次光臨,而是下次來就滾蛋。

周晝接過保溫壺,沉甸甸的,不由出聲叫住正準備離開的沈月澤:“诶等等,那個……”

他本來想問問誰幫他點的餐,可在開口的時候,又覺得也許不用問出來。

沈月澤在門口停住,細長的狐貍眼斜斜地瞥過來,突然沖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尖尖的牙齒,泛着森白的光芒。

金源寶嗖的一下跳起來:“你你你幹什麽!?”

他擋在周晝面前,瞪着沈月澤。而沈月澤翻了個白眼轉過頭,步伐妖嬈地走了。

“這是哪家店的外送員,奇奇怪怪的,脾氣還這麽大,我們沒惹着他吧?”金源寶松了口氣重新坐下來,卻見周晝抱着保溫壺發呆。

“小晝晝,小晝晝?你咋了,是不是被剛剛那人吓着了?”

周晝慌忙回過神,垂眸看了懷裏一眼,又掩飾般地朝金源寶笑了下,抱着保溫壺的手指收緊了:“啊啊?沒、沒事,沒被吓到。”

這個點也是吃晚飯的時間了,雖然在校醫務室會供應有簡單的病員餐,但據說味道實在不咋地,有些人不願意吃供應餐,會自己點餐。

金源寶也沒多想:“這是哪家的啊,味道好吃嗎?說起來你什麽時候點的餐啊,我在這兒怎麽沒見你點。”

“這是……”周晝抿了抿唇,耳根不知為何泛起一層薄紅。

蓋子被打開,一瞬間,香濃醇厚的炖湯味道溢滿了整間屋子,連空氣都變得鮮香濃郁起來。

金源寶眼睛都直了,咂了咂嘴:“小晝晝,你這吃的也太好了吧。啧啧,我也餓得不行了,不能在這兒待下去了,我趕緊得走了。”

他起身說:“對了,小晝晝我幫你問過了,校醫說你最好還得在這兒呆一晚,明天多恢複一點再走。這兩天協會排練我幫你請假了,明天也先別來,好好休息。”

周晝點點頭。

“哦還有,過兩天就是各系月考了,還是挺重要的。你這一病缺了課,得加油啦。我認識你們系上一屆的學霸,我幫你找他借了筆記,明天給你帶來。”

周晝目光一軟:“謝謝你,阿金。”

金源寶毫不在意地招招手,走了。

房間裏安靜下來,周晝抱着懷裏暖乎乎的保溫壺,輕輕吸了吸鼻子。

其實感冒的人胃口并不太好,他也不是太想吃東西,可是懷裏的這罐東西像有某種魔力一樣,居然勾得他有了一些食欲。

他低頭慢慢喝了一口,舒服地半眯起眼睛。暖暖的湯從口中一路暖到了胃裏,又似乎沿着體內擴散到了四肢,連指尖都被溫暖地浸潤着。

周晝又有了點睡意,忽然想起之前朦朦胧胧地有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原本以為是燒糊塗了聽錯了,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那樣。

靳辭好像真的來看過他。

就算沒有,也應該是知道他病了的。

周晝心跳怦怦怦地快了起來,眉眼間無意識地彎出一個柔軟的弧度,好像此前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也煙消雲散了。畢竟,有朋友關心惦記的感覺真的很好。

他拿出手機,點開靳辭的頭像,看了好半天。對話框還停留在昨天,并沒有新消息。

周晝指尖摩挲着保溫壺,想了想,拍了一張湯的照片,然後認真地打出幾個字:

【東西收到啦,謝謝靳學長。[圖片]】

第 13 章

周晝其實很久沒感冒發燒過了。

感冒發燒可能就會打針,而小時候打針帶給他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怎麽也忘不掉。

他想起了小學時候的體檢,有一項是要抽血的。

那時抽血在所有體檢項目裏算是個大事,有膽子大一點的,第一項就跑去抽血,抽完之後繃着臉,按着手臂,裝作很輕松的樣子對大家說:“一點也不痛的!”

周晝半信半疑。

也有很多膽小怕疼的,磨磨蹭蹭等到最後才不情不願去抽血。

比如周晝。

不過他也不全是因為怕疼,他是覺得害怕。

他排在隊伍裏,看見隊伍盡頭拿針的護士,背上其實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長針,比她手中拿的針還要長,還要尖。

周晝努力忽視掉那些長針,緊緊捏着體檢單安慰自己。可那副景象就跟印在他腦子裏似的,驅都驅趕不掉。

護士哪兒來的那麽多針?

她手裏用來紮的針,是不是從背上拔下來的?抽血用的針有那麽長嗎,怎麽會那麽長,紮進去真的不痛嗎?

周晝被腦子裏的胡思亂想擾得心神不寧,正在這時,前面傳來了啊的一聲叫,随即有人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嗚嗚嗚嗚我不要紮針……”

“小朋友乖啊,乖啊,不疼的一會兒就過去了。”

護士耐心溫柔地安慰着,周晝聽着那哭聲抿緊了唇,攥着體檢單的小手用力到發白。

周晝跑了。

收體檢單的老師笑盈盈問他:“周晝啊,所有項目都檢查完了嗎?”

周晝心虛地說:“檢查完了。”

老師接過體檢單,周晝轉身想跑,被一把抓住:“哎呀周晝,你還少檢查了一項,還要抽血的,快去快去,護士這個點還沒走。”

周晝被老師押着去抽了血,抽完血眼睛紅紅的。

第二年,周晝悄悄拿着筆,在體檢單抽血簽字欄小心翼翼地模仿了一個簽名。那些醫生的簽名全都跟鬼畫符似的,咋一看也沒什麽異樣。

周晝松了口氣。

體檢單交上去後,老師一把抓住了他。

“周晝,不對呀,抽血這欄怎麽簽的是‘無齲齒’?這是哪個醫生簽竄行了吧?”

周晝:“……是、是嗎?”

老師:“是的是的,肯定是,幸好及時發現了。你快跟我去找抽血的護士,他們應該還在的。”

周晝又被老師押着去抽血了,抽完血眼睛紅紅的。

……

很多年以後,周晝自然是明白,那個護士背上長滿的針,其實是身為刺猬的幻象。那些用來抽血的針,自然也不是她從背上拔下來的,當然也沒有那麽長。

可是對于打針的恐懼,還是深深印在了他記憶裏。

周晝後來對于身體狀況都很注意,竭力避免感冒發燒,避免打針。而這次估計也是太久沒生病了,潛意識裏對于打針的警戒也松懈掉了,這才這麽輕易就生病了。

他腦子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中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兒,應該是學校的醫務室。

室友小圓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嗯,這樣的話就交給學長了……我先回去上課了。”

小圓的聲音逐漸遠去,有個人似乎停在了他身側。

微涼的指腹覆上他額頭,與滾.燙的皮膚相接觸,激起一股細微的顫.栗感。那只手在他額頭停了一會兒,又離開了。

又有人進來了,交談聲很輕。周晝感到一只手拉開了他的衣服,一支冰冷的溫度計鑽進了他腋窩,他被冰得皺了下眉,無意識動了動。

“別亂動。”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聲線很熟悉,莫名讓人感到很安心。

周晝躺在床上,乖乖不亂動了。

他腦子跟漿糊一樣,幾乎不能思考,任憑這道聲音從腦海中劃過,也沒想起來這人是誰。

過了一會兒,溫度計被取走了,有人進來嗡嗡嗡地說了話。周晝努力睜開眼想看看是誰,眼皮卻重的不行,只能透過一點點睜開的縫隙看見一道模糊的白色影子。

是穿着白大褂的醫生。

來給他打針的。

周晝腦子裏頓時警鈴大作,醫生出去後,有人将他輕柔地按在了床上。

“乖,躺好。”

周晝抱住了那只手,手指緊緊攥着對方的衣袖,猛搖頭:“我不要打針。”

他覺得自己用盡了全力吼出這句話,一定十分有震懾力,對方應該能很明顯地領會到他抗拒的決心。然而那聲音聽起來小小軟軟的,像一只病弱的小奶貓。

對方頓了一下,周晝覺得有用,再接再厲拉過了那只手臂,幾乎将自己送進了對方懷裏。

“我不要打針。”他又說了一遍,聽起來帶着股不自覺的撒嬌意味。他頭埋在了對方懷裏,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很不情願。

對方手指撩開他額前的頭發,露出白皙泛着薄紅的臉頰,看了一會兒。

“這麽害怕打針嗎?”他問。

周晝這句話聽懂了,迷迷糊糊點了點頭。

對方想了一下,起身走了出去。外面傳來兩人輕輕的交談聲,片刻後又折身回來了。

對方揉了揉他的頭發,是很軟很舒服的觸感:“不行,你現在必須要打針,不然溫度降不下來。害怕的話,可以抓着我,我會在你旁邊的。”

周晝有些失望,可對方柔和的語氣又讓人不自覺平靜下來。

醫生再次進來的時候,周晝渾身上下明顯緊繃了,他眯了眯眼,努力想看清醫生手裏拿的針管。

“沒事,不會很痛的。”身側那只手覆上來,捂住了他的眼睛,“別看。”

消毒水的味道中,一股淡淡的幽冷氣息在呼吸間彌漫開,很熟悉,好像在某個人身上也聞到過。

周晝感到一片冰涼的濕意,随即一點刺痛從皮膚上傳來。

他緊緊抓住了一只手。

好像這樣真的沒那麽痛了。

“好了。”那人說道。

四周的空氣驀地一松,周晝渾身都輕松下來,困意如潮水般湧起,沒一會兒就沉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夢裏他懸浮在一片虛空之中,一條長長的魚尾巴将他圈了起來。

那條尾巴很漂亮,布滿了鋒利的金色鱗片,每一片都泛着細碎的絢麗鱗光,讓人分毫移不開視線。

周晝看得很是心動,情不自禁想去摸摸看,那條尾巴上的鳍輕輕拂動着,從他指尖掠過,激起一陣電流般的感覺。周晝眼睫一顫,手指蜷了起來。

有人低聲笑了下,聲音在這片空間裏如漣漪般層層疊疊擴散開去,朦胧而不清晰。

“既然這麽怕痛,昨晚還跑那麽快……不是讓你等着嗎?”

周晝沒聽清那人的話,視野裏滿是這條漂亮的尾巴。他想起來這條尾巴他是見過的,在他落水時的那片湖裏。

周晝說:“我記得你,你是我在湖裏見過的那條魚尾巴,不過……怎麽感覺長了好多,之前看起來有這麽長嗎?”

對方拂動着尾鳍,沒說話。

周晝喃喃道:“能在夢裏再見一次也不錯,不過,為什麽會突然又夢見這個呢?”

那聲音頓了一下:“因為你喜歡啊。”

第 12 章

靳辭問得很認真,給人一種這個問題很重要的錯覺。

可這不應該只是朋友之間聊天,随口問問的話嗎?而且,對于美麗珍稀的事物,誰會不喜歡呢?

周晝點點頭,說:“喜歡啊。”

靳辭眼底掠過一點細碎的金色,眉眼間都有種說不出的柔和。

周晝忽然湧起一種想跟對方分享的沖動,那片湖水中見到的魚尾真的很漂亮,可是這麽漂亮的尾巴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真的太可惜了。要是靳辭也能看見那條尾巴就好了。

他不由說道:“如果有機會,能讓靳學長也看到那條尾巴就好了。”

靳辭看着他,忽然伸手揉了揉他軟軟的頭發:“嗯,會有機會的。”

靳辭的掌心很暖和,連帶被碰到的地方都像帶了特別的溫度,好像一股暖流從頭上傳遞過來,一直傳遞到心髒深處,讓跳動的心髒充實不已。

周晝眼睫抖了下,掩飾般地看向前面:“啊那裏……有只好大的章魚!”

他急忙跑過去,透過幹淨的玻璃朝外看,目光一瞬不瞬的,好像那只章魚有極大的吸引力。

章魚大概是察覺到玻璃對面有人,拂動着觸角飄過來,試探着把兩只觸角貼在了玻璃上。

“好小啊。”周晝喃喃着,盯着扁扁的兩只觸角,情不自禁把手指貼了上去。兩邊的爪子隔着一層透明玻璃,就好像握在了一起似的。

章魚把更多的觸角貼上了來了,仿佛想透過玻璃過來,最後把頭也貼在了玻璃上,壓得扁扁一片。

周晝小聲說:“它好可愛啊,好喜歡這個。”

靳辭站在後面,聽見這話将目光看向了章魚,半晌後微微眯起了眼。

章魚忽然僵住了。

随即所有觸角一縮,一團黑乎乎的墨汁噴了出來,身體像火箭般嗖的一下沖進了水深處,消失了。

周晝呆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跑了?”

靳辭:“不知道,我們往前面去看看吧。”

兩人慢慢沿着路線游覽,周晝見到了許多平時沒見過的魚和海底生物,不過也只是一部分,因為有些生物只有白天才活動。

“想看的話,下次白天再來。”靳辭說。

周晝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是個小孩子一樣老纏着大人帶着玩。他無意識摸了摸衣服的拉鏈扣:“可是靳學長空閑時間應該很少吧,這個已經來過了,不用又來一次浪費時間的。”

靳辭:“沒事,只要開心了,就不算浪費時間。”

他頓了一下:“再來一次,也會很開心的。”

“是這樣嗎?”周晝想了想,點點頭。确實,水族館裏能看到很多漂亮可愛的生物,白天能看到的就更多了,這麽有意思的地方,誰會拒絕來這裏玩呢?

“那下次有時間再來一次吧。”

靳辭長眸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好啊。”

出了水族館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幸好是在市區裏,沿街的燈火将視野裏映照得一片輝煌,行人三三兩兩,倒是挺熱鬧。

街邊的小吃店還開着,滋滋的聲音和香味飄散開來,讓人不禁有些嘴饞。

“鐵板海鮮!烤海鮮咯,現殺現賣,絕對新鮮——”店家吆喝着。

周晝忍不住朝那邊看了一眼。

身側的靳辭腳下一停,不知想起了什麽,轉頭對他說:“你在這兒等會兒。”

說着朝那家店走去,過了一會兒回來,遞給周晝一盒烤章魚。

靳辭:“這家店的烤章魚看起來不錯,你嘗嘗看。”

盒子裏的章魚色澤飽滿,邊緣處閃爍着細微的油光,香氣撲鼻,鮮香勾人。

周晝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好吃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靳辭垂眸看着他:“章魚好吃嗎?”

周晝嘴裏還包着章魚,臉頰上微微鼓起一塊,像只小倉鼠:“嗯嗯,章魚好吃!我喜歡吃章魚!”

靳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從外面回到寝室,差點沒趕上門禁。雖然他們不會像高中一樣記什麽過之類的,但宿舍阿姨到點會關大門,回來遲了要麻煩阿姨開門,挺不好意思的。這讓周晝有點羨慕靳辭的出入自由。

周晝快速地洗漱完畢,換了身睡衣躺在床上,看見金源寶在微信上叫他。

【小晝晝你還好吧?回寝室了嗎?】

周晝給他報了平安,對面又問:【說起來,怎麽會想到和靳辭去玩啊,感覺你們倆挺熟的,什麽時候的事?】

周晝又給他講了兩人都在一個協會,并且是靳辭拉他進協會的事。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

【金閃閃:小晝晝,你要是被威脅了你就眨眨眼,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你救出來!!】

【金閃閃:之前你都沒跟我說,我要是知道,怎麽也會勸你的,不是跟你說過離靳辭遠點嗎?他很可怕的!】

就算沒見着對方,周晝也能想象出金源寶現在驚恐的表情,說不定背後的毛都炸起來了。他視線一偏,看見枕頭旁放着的那只水族館紀念品,靈動的魚尾在燈光下反射着細碎的光芒,精致可愛。

周晝眼底無意識地浮起一抹笑意。

【不舍晝夜:阿金,靳學長沒有你說的那麽可怕的,我覺得之前的傳言一定有什麽誤會。別擔心啦,我在那個協會過的很開心的。】

金源寶發過來一串揉臉抱頭的表情,好像恨不得穿過屏幕來搖他肩膀,但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金閃閃:對了,明天休息,舞臺劇不用排練哦~】

【不舍晝夜:知道了。】

難得有時間空出來,周晝決定把最近的作業趕緊做了。

周日早上睡了個懶覺,中午便背着東西去了圖書館。周晝進學校以來,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進圖書館的次數并不多,因此一踏進圖書館,就被裏面的滿當當的人驚呆了。

刷卡進去的時候,聽見前面兩個人搖晃着松鼠尾巴,在小聲說話。

“哎,果然還是得早上來,周日的人也這麽多。”

“那當然啦,想想沒多久就月考了,每次一要考試圖書館就搶不到位置。”

“是啊是啊……”

……

周晝想了想,确實,之前上課的時候老師好像是說過月考的事,成績貌似會計入期末的成績評定,還挺重要的。

看來得好好複習一下。

校圖書館很大,來學習的人也特別多。周晝在館裏轉了大半圈,好不容易找到個位置坐下,開始寫作業。

周圍冷氣很足,周晝寫着寫着覺得腳有些冷,也沒在意,等再次擡頭時,已經是傍晚了。

“阿嚏——”他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聽見窗外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越來越大。

夏末的雨來得很快也很大,噼裏啪啦地打在樹葉上,整個世界都像浸入了一場朦胧的水霧,邊界輪廓都變得暧昧不清。

路上的學生們抱頭四散奔逃,紛紛尋找附近能躲雨的地方。

周晝低頭看了看作業,他出門沒看天氣預報,也沒帶傘,雖然這個點已經餓了,但是還是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周晝緩緩呼出口氣,繼續埋頭苦戰。

誰知這雨到晚上也沒停。

周晝餓的不行,站在圖書館門口。雨倒是比一開始的時候小了不少,但如果就這麽出去肯定會淋濕的。

發呆的時候,手機忽然收到條消息。

【人類觀察:團子在找你。】

周晝連忙看了看時間,平時這個點早就在喂團子了,今天作業做的太認真,倒把這事忘了。

【不舍晝夜:靳學長不好意思,我在圖書館,今天就不過來了,學長記得喂一下團子吧。】

周晝放下手機,身側同樣站在門口的一個妹子忽然笑起來,踮起腳,朝遠處招了招手。

“阿星~阿星~我在這兒!”

一個打着傘的男生小跑過來,還沒說話,妹子撲進了男生懷裏,頭上冒出一雙毛茸茸的貓耳朵。

男生臉一紅,頭上的狗耳朵抖了抖:“抱歉抱歉,等很久了吧,冷不冷?”

“不冷~”

“嗯,我們走吧,去吃飯。”

……

圖書館門口只剩下周晝孤零零一人。

周晝回過神,才發現手機上有條新消息。

【人類觀察:帶傘了嗎?】

周晝眼睫一顫,不知怎麽心跳快了一瞬,回了兩個字:【沒帶。】

對面幾乎是立刻回複:【等我一下。】

周晝盯着這句話看了好一會兒,像是忽然被周圍的雨聲驚醒,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掉到地上。

看這意思,難道靳辭要給他送傘過來嗎?

可是……可是公寓那邊離這裏挺遠的,讓靳辭專門跑一趟,這怎麽好意思?他哪兒來的那麽大臉?

他想過讓室友送,可是覺得太麻煩別人了,一點雨而已,也沒必要。

周晝連忙回複道:【不用啦靳學長,雨很小,我已經回去了。】

消息發出去,他将手機揣進兜裏,深吸一口氣便沖進了雨中。

到寝室的時候,室友小圓正在床上跟女朋友視頻,激動萬分地搖着狗尾巴。聽到聲音回頭一看,驚道:“周晝,你淋雨啦?快去沖個熱水澡別感冒了。”

“知道了,阿嚏——”周晝揉揉鼻子,抱着衣服去了淋浴間。

大概是學習了一天有點累,周晝很早就睡了。

早上醒的時候,意外地沒聽見鬧鐘的聲音。周晝覺得渾身特別累,他迷迷糊糊聽見室友小圓的聲音,半睜開眼。

“周晝,你怎麽還不起來啊,上課要遲到啦……咦,周晝你臉怎麽這麽紅。”

周晝感到一只手摸了摸他額頭。

“啊,完了,周晝你好像發燒啦!”

第 11 章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周晝真想把自己挖個坑埋進去。

要是回答開心吧,好像哪裏怪怪的;可是如果回答不開心吧,逛動物園都不開心,怕不是哪裏有問題。

周晝抿了抿嘴唇,恨不得原地蒸發。

這時,金源寶興沖沖買完紀念品回來了。

“小晝晝,你看看這個好棒……”他舉着東西跑過來,突然眼睛睜大,原地剎車,“靳、靳靳靳!!”

金源寶背後的小翅膀都吓的立起來了,把紀念品往身後一藏,滿臉假笑:“哈、哈哈哈哈哈靳學長怎麽也在這兒?”

靳辭眼神淡淡的瞥他一眼,沒說話。

周晝感到金源寶從背後把紀念品塞給了他。

周晝頓時覺得紀念品燙手起來。

這算什麽?紅燈區一日游的留戀嗎?

周晝越發有種幹了壞事,不巧被熟人撞見的尴尬感。而化解尴尬最快的方法,就是把對方也拉下水。

周晝腦子一熱,說道:“咳咳,來都來了,靳學長今天有空嗎,要不我陪你再進去看看?”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動物園确實是會令人快樂的地方。之前靳辭天天畫圖都沒放松過,心情一定很苦逼,那趁此機會放松一下也是好的。

另一方面……就今天看到的情況來看,動物園裏的游客無一例外都露出了幻象,畢竟任誰看到可愛又性.感的同類,會不心情激動呢?

這是個驗證靳辭是否是人類的好機會!

周晝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靳辭,心髒怦怦怦跳的飛快。

金源寶被他的話吓到,在背後猛拉他袖子,大概是讓他不要亂說話。

靳辭聞言微微眯起眼睛:“……你還想進去看?”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那麽點奇怪,顯得好像周晝對動物園很着迷一樣,但激動之下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周晝點點頭,長長的眼睫抖了抖:“唔,裏面還挺好玩的,如果是陪靳學長進去再逛一遍,我覺得也不錯啊……所以靳學長現在有空嗎?”

不知道這句話裏哪個點觸動了靳辭,他暗沉沉的眸光動了動,開口道:“可以。”

一旁的金源寶吓得要厥過去了。

他不明白周晝為什麽想和靳辭一起逛動物園,但他明白,自己肯定是不想的!

就是現在這麽站着,都能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懾人的威壓,更別說過會兒還要一直待在一起。

金源寶試圖挽回:“小晝晝,可是都這個點了,動物園5點就要關門,應該逛不成了。”

周晝一愣,眼睛裏的光暗下來:“啊……對啊,五點就要關門了,那現在進不去了。”

大約是他臉上的失落太過明顯,靳辭目光落在上面幾秒,忽然拿起手機翻了一會兒。

“你想去的話,附近有個夜光水族館,”他頓了一下,“也很有意思。”

周晝眼睛一亮:“水族館嗎?好啊。”

聽起來好像不錯,可是那裏面應該大部分是魚類吧?能起到試探靳辭的作用嗎?

周晝決定死馬當活馬醫,有這種類似的機會總比沒有好。

他這才想起,從剛剛開始就不太對勁的金源寶,大概知道對方心裏在顧忌什麽,便體貼道:“阿金,你的協會今晚上不是還有事兒嗎,你先回學校吧,我還想在外面玩會兒。”

金源寶還想再搶救一下:“小晝晝,你真的沒玩夠嗎?”

他的手下意識抓住了周晝手臂,忽然覺得身側一道冷冷的視線落在上面,頓時背後一涼,松開了手。

正巧這時,靳辭手機響了,轉過身接電話。

周晝悄悄對金元寶說:“阿金沒事的,靳學長對我挺好的,你別擔心,不想玩了就先回學校吧。”

金源寶看着周晝平和明亮的眼神,神情很是複雜。良久,終于嘆了口氣拍拍他:“好吧,那你小心。”

周晝樂了:“你這說的,怎麽感覺靳學長像要吃了我似的。”

……

靳辭接通電話,時輝标志性的調笑聲在對面響起:

“靳大忙人,你又去哪兒了?我還說到公寓來逮你,結果撲了個空。”

“我在外邊。”

“又幹嘛去了,不是答應了跟我去吃飯嗎?那主辦方拉着我求了半天了,你不會想反悔吧?”

靳辭餘光朝身後瞥了一眼。

“幫我推一下吧,這邊有事。”

“诶你別別別……”

靳辭利落地挂了電話,随手開了靜音。

金源寶已經溜了。

只剩周晝留在原地,安靜地等他打完電話。一雙眸子烏黑澄澈地看着他,襯得膚色越發柔軟而白皙,很乖巧的樣子。

靳辭看了一會兒,眼底帶了幾分柔和:“餓不餓?”

兩人吃完飯差不多六點過,天色漸漸黑下來。

坐在去水族館的車上,周晝把金源寶給他的紀念品打開看了看,是兩只小小的熊貓,模樣憨态可掬,十分可愛。

周晝忍不住拿在手上仔細看,覺得挺有意思。

“你喜歡熊貓?”靳辭說。

周晝正在撫摸熊貓的手指一頓,雖然這個問題聽起來稀松平常,可就覺得哪裏怪怪的。

按理說熊貓這麽可愛,他肯定是喜歡的。可是,這個喜歡跟那個喜歡又是不一樣的。他要是說喜歡熊貓,會不會被誤會啊?

他明明正常人類。

周晝眼皮一跳,急忙把熊貓又放回了紀念盒裏,表情有幾分自己也沒察覺到的糾結:“其實還是比較喜歡的。”

說完又連忙補充道:“是一般的喜歡。”

靳辭看着對方緊緊拿着紀念盒的手,沒說什麽。

下車到了水族館,在館外都能看見一點館內的迷離光景。水族館的人沒有動物園多,顯得氛圍安靜優雅,平添了幾分浪漫氣息。有質感的燈光照射在透明的玻璃牆上,整個水族館猶如一塊巨大絢麗流動水體。

靳辭買完票過來,在周晝手心放了一塊東西。

周晝低頭一看,是一條雕刻精美的魚,尾巴靈動飄逸,燈光下反射着細碎的鱗光,栩栩如生。

“這個好漂亮。”周晝眼睛都亮了。

“這是水族館的吉祥物。”靳辭眼底掠過一絲笑意,頓了下,似乎還想說什麽,但看着周晝終究沒開口。

兩人進入水族館內部,選了一條游客很少的路線。

頭頂的水光落下明明滅滅的影子,各種各樣的魚類不時游過他們身側,甩下一片輕紗般的漂亮魚尾。

周晝一邊看着四周的魚,一邊分心觀察周圍的游客。人雖少,但偶爾走過的還是有那麽幾個,有些神情沉醉的,看着看着就露出背後一對毛茸茸的翅膀。

周晝稍稍定下心,看來這裏對人的吸引力還是足夠的,如果真的不是人類,恐怕很難控制住不顯出幻象。

他悄悄偏頭看向身側的這人。

館內冰冷的光影投在側臉,勾勒出幾乎完美的輪廓,無論頭頂還是背後,依舊沒有任何異樣的地方,幹淨得讓人心驚。

出神間,靳辭忽然轉過頭來,對上他來不及撤退的視線。

大約是周圍的氛圍太過迷惑人,水光疊影中讓人有些錯神。周晝看見對方黑漆漆的眸底閃過一抹鋒利的金色,再一恍神又消失不見,快得像是燈光落在眼中的殘影。

周晝來不及在意,便聽見靳辭低低的聲音仿佛浸潤過海水一般傳來。

“晝晝。”

不是周晝,是晝晝。

靳辭一直都是叫的全名,但周晝很确定對方剛剛叫的是晝晝。雖然很多人也這麽叫過,但他卻覺得這兩個字對方嘴裏出來,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清的意味。

周晝不知道為什麽心跳快了幾分,他抿了下唇角,鎮定道:“怎麽了?”

靳辭眼裏像帶了細碎的笑意:“前面沒路了,是玻璃。”

周晝:“……”

周晝的腦子瞬間被熱氣占領了。

他立即掉頭往回走,走到剛剛的岔道口,視線只敢往旁邊的玻璃上移,根本不敢再看身邊這人。

“我平時不迷路的,因為這裏的魚真的很漂亮,我剛剛不小心看入迷了才……”周晝幹巴巴解釋,也不知道對方信沒信。

“是嗎,有這麽好看嗎?”

“是啊是啊,”周晝巴不得說點什麽緩解下剛才窘境,想到什麽說什麽,“特別一路看過來的魚,我從來不知道有那麽多種類,它們的尾巴也特別好看。”

說到這裏,周晝腦海中忽然浮現起一條金色的尾巴,因為時間的流逝而在記憶中顯得朦胧而不真實起來。

“不過,”他頓了下,“其實我見過一條魚尾巴,比這裏見到的這些還要好看,也不知道是什麽品種的。”

靳辭:“哦?什麽樣的?”

周晝:“就是上次我們去露營,我掉水裏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條金色的魚尾巴,特別好看。我覺得好像很大很大,但應該也不會有那麽大的魚,所以可能是我看錯了。”

他似乎覺得不夠,又強調道:“不過比我見過的任何尾巴都好看,是最好看的尾巴。”

靳辭眸光垂落下來,很久沒說話。

就在周晝以為對方不會回他了時,靳辭忽然開口了。

“那你喜歡嗎?”

“什麽?”周晝轉過頭,看見對方的眸子裏映着明滅的水波。

靳辭看着他,重複道:“你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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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有了每天要去照看團子的任務,周晝的時間變得緊張而充實了起來。

一天沒什麽課的時候還好,滿課的時候簡直忙得飛起。從早上開始,除了上課吃飯寫作業之外,晚自習的時間基本貢獻給了排練節目,還要見縫插針地去一趟靳辭的公寓看看團子。

不過周晝倒是沒覺得累,每天去往公寓的路上是最開心的時候。

畢竟撸貓真的很快樂。

靳辭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這陣子果然很忙。周晝喂團子的時候,他基本就在客廳畫圖;周晝抱着團子在沙發上挼的時候,他還是專心致志地畫圖,周晝放輕了腳步追着團子跑的時候,他依舊在一旁畫圖。

不過偶爾也會轉過頭來,眼神淡淡地看他們一眼,又繼續畫圖。

周晝內心很欣慰,他來這裏确實來對了的,既能讓靳辭安心畫圖,也能好好照顧了團子。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天,周五的時候,靳辭忽然給了他一把鑰匙。

“這是?”周晝疑惑地問道。

靳辭手上拿着筆,走回椅子上坐着,腿在燈光下拉出一個修長的影子:“這間公寓大門的鑰匙,以後萬一你來的時候我沒醒,你可以直接進來。”

周晝握着那把鑰匙,愣了一下。

雖然因為照顧團子的關系,好像跟靳辭的關系比較熟了,可是直接把公寓鑰匙給了他,合适嗎?

周晝有點遲疑,也不知道該不該接。團子見他來了已經等不及了,噠噠噠地跑過來一個勁在他腳邊蹭,沖着他手裏的貓罐頭喵喵喵地叫。

周晝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

“……好好知道了,馬上給你吃。”周晝看着腳邊毛茸茸軟乎乎的團子,那漂亮可愛的小臉,那圓溜溜的眼睛,心都快化了。他打開罐頭喂給團子,伸手撓了撓那白得發光的貓毛,一點也不想放開。

“那鑰匙我就先拿着了,等靳學長這段時間忙完了,我就還給你。”周晝說。

靳辭拿着筆的手停了一瞬,片刻後只是淡淡地嗯了聲。

經過這陣子的接觸,團子已經跟他比較熟了,不僅願意被他挼,有時候對他好像比對靳辭還黏,應該是周晝經常給它喂東西,還陪它玩的原因。

周晝等團子吃完,又抱着團子在沙發上挼了一陣,整個人就像被充滿了電一般滿足。

他看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去排練金源寶估計要催他了,便起身走到門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啊對了靳學長,明天周六,我可能不能過來喂團子了。”

畫紙上的筆尖微微一頓。

“怎麽了嗎?”

“唔,明天要和朋友一起去動物園玩,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來,所以靳學長記得明天喂一下團子啦。”

對面沉默了一下:“動物園?”

周晝點點頭:“是啊,其實我一直沒去過,所以很好奇。”

氣氛忽然有點微妙的怪異,那感覺就好像明天要去的地方不是動物園,而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場所似的。

可是想來動物園也并不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場所,周晝從小就被告知,因為動物園很危險,所以小孩子不可以進去參觀,只有成年後才能進入。

他從小看着每個去過動物園回來的人,都十分的開心,笑容燦爛得好像春天盛開的花朵。就好像動物園裏有某種強大的魔力,能讓去參觀過的人都開心起來。

動物園一定是個非常有意思的地方。

周晝一直這麽認為。

他等啊等,終于等到了成年的時候,那天金源寶對他猛眨眼睛,問他要不要一起去逛逛本市最大的動物園時,他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周晝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可能是他要去動物園玩,而靳辭去不了,所以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畢竟動物園那麽有意思,他明天能玩得開開心心,而靳辭卻只能在這裏辛辛苦苦地畫圖,這麽一對比,頓時就能理解了。

周晝抓了抓耳朵後的發尖,試探道:“靳學長也想去嗎?如果明天有空的話可以和我們一起去啊。”

靳辭聲音有些低:“不用了。”

周晝立刻會意:“那沒關系,靳學長什麽時候有空想去了,我們再一起去也可以的。”

靳辭沒說話。

片刻後有聲音傳來:“是誰帶你去的?”

“是金源寶啦,哦,你好像見過一面的,就是開學那天來接我的朋友。”

靳辭手中的筆轉了一圈,眸子垂了下去:“知道了。”

周晝關上了公寓大門,掐着點急急忙忙向着協會跑去了。

客廳裏安靜下來,團子找不到周晝的身影,便朝靳辭跑過來,在他腳下繞着褲腿黏黏糊糊地求撫摸。

靳辭伸手把它抱起來,漫不經心地撓着它脖子,目光盯着空無一人的門口,晦澀不明。

過了一會兒,手機震動,時輝的消息發了過來。

【靳大爺,你最近怎麽人影都看不到了,這哪門子圖能讓你改這麽久啊?不會是借口吧?】

【對了,明天那個頒獎儀式,主辦方千叮萬囑我一定要把你請去,露個臉就行,你會去吧?】

靳辭動作溫柔地勾起團子下巴,眸色卻冷得像結了層冰。

【沒空。】

第二天下午,周晝和金源寶站在了動物園門口。

這家動物園果然不愧是本市最大,人氣最旺的,周末在入口排隊的游客都有四條長龍,十分熱鬧。

“您好,等待辛苦了,喝點水吧!”穿着性感人魚裝的工作人員為了緩解排隊游客的情緒,體貼地給大家送水解渴。

周晝看了看那身人魚裝,做得真的很精致,漂亮的鱗片在陽光下散發出五彩的色澤,仿佛真的一樣。那妹子微卷的栗色長發披在肩頭,動作間很是妩媚,令人賞心悅目,好像站在外面等待也不是那麽難熬的事了。

周晝悄悄對金源寶說:“動物園的服務好敬業啊,連工作人員都穿着人魚裝。”

金源寶朝他說的方向看去,找了半天,疑惑道:“人魚裝?哪兒有人穿人魚裝?”

周晝一怔,随即背後冒出一陣冷汗。

他慌忙解釋說:“啊沒有沒有,剛剛應該是我看錯了。”

說話間發礦泉水的工作人員已經到了他們前面,周晝這才看清,對方根本不是穿的人魚裝,而是下半身顯出了一條半透明的魚尾巴幻象,與人的腿重疊在一起,這才會讓人看錯。

周晝心髒怦怦跳,心道差點在金源寶面前說漏嘴。

“您好,等待辛苦了……”工作人魚将水遞給周晝,盯着他忽然愣了一下,瞬間收起一臉燦爛的笑容,變得正經起來,“不好意思,動物園只對成年人開放,未成年人還不可以進去的哦。”

周晝準備接過水的手一頓,跟工作人魚大眼瞪小眼。

“我……成年了啊?”他莫名道。

金源寶也在一旁說:“是啊,他雖然看起來小,但是真的已經成年了。”

工作人魚仔細看了看他,似乎不太相信:“看你這個樣子,真的成年了嗎?可以把身份證拿出來給我看一下嗎?”

雖然對方不相信他,讓周晝覺得有點委屈,不過入動物園本來就要憑借身份證的,就當對方檢查嚴格了一點也沒什麽的。

周晝乖乖把身份證交給對方,對方仔細檢查之後,将身份證遞還,重新綻開一臉燦爛的笑容:“确實成年了,不好意思懷疑您了。主要每天都會有好些未成年的孩子試圖混進來,讓我們不得不提高警惕。”

“沒事沒事,這是你們的工作。”周晝點點頭表示理解。

等工作人魚走開後,周晝說:“沒想到檢查得這麽嚴,看來動物園确實還是有危險性,小孩子進去比較危險。”

金源寶盯了他幾秒,眼睛忽然睜大:“危險?小晝晝你以前沒去過動物園嗎?”

周晝:“對啊,我前兩個月才剛成年,今天還是我第一次去動物園。”

金源寶的表情忽然變得微妙起來。

周晝有些奇怪:“怎麽了?”

“啊啊啊沒、沒什麽哈哈哈哈哈。”金源寶笑道,“就是,如果是第一次進去的話,嗯,可能會比較……”

“請出示您的證件。”

兩人已經排到了入口,檢票員笑眯眯地看着他們。

金源寶連忙拉着周晝:“先進去,進去你就知道了!”

兩人跟着人群走進了動物園,裏面很大,還分了很多區。金源寶看了看地圖,雙眼發亮地指了指左邊:“熊貓在那邊,先去看熊貓!”

滾滾獸大名鼎鼎,周晝早就想親眼見見了。不過兩人到了熊貓館外圍,實在人擠人什麽也看不見,周晝看着面前的一堆游客,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随着一聲聲“嗚啊太可愛了!”、“天哪嗚嗚嗚心都化了!”的驚呼,面前幾乎每個人頭上都冒出一對毛茸茸黑乎乎的熊貓耳朵,屁股後都冒出了又短又圓的熊貓尾巴,一群熊貓人挨在一起,你擠我我擠你,十分熱鬧。

周晝忽然明白了什麽。

原來如此……動物園就是個大型的妖怪聚衆吸同類現場!

“小晝晝快來看啊!”恰好他們前面有人離開了,金源寶連忙拉着他湊上去,透過玻璃看見了裏面正在吃竹子的滾滾獸。

“嗚嗚嗚小晝晝你看,真的好可愛嗚嗚嗚……”金源寶激動得熱淚盈眶,緋紅從脖子上升到耳朵,好像從來沒見他那麽高興過。

周晝若有所思,難道金源寶也是熊貓妖?

下一瞬,一對眼熟的小白翅膀從金源寶背上顫巍巍冒了出來。

……不對,正常來講,熊貓應該不長翅膀。

“小晝晝,我好幸福啊,真想一直站在這裏嗚嗚嗚。”金源寶的手扒着玻璃,四肢幻化出了獸類的幻象,有點像熊貓,又不太像熊貓,讓人莫名聯想起古代大宅門口趴着的石獅子。

金源寶看過了瘾,忽然對周晝科普道:“小晝晝你知道嗎,很多人都把熊貓當成貔貅,但其實兩者是不一樣的。你知道它們外形上最大的區別是怎麽嗎?”

周晝試探道:“……貔貅有翅膀?”

金源寶:“小晝晝你真聰明!你怎麽知道?”

周晝:“……”

金源寶繼續說:“不過現在社會幾乎看不到真正的貔貅了,熊貓算是最接近貔貅的動物,能看看熊貓也不錯,啊……”

周晝:“……”

怎麽看不到了,面前不就有一只嗎。

在熊貓館待了一會兒,周晝聽見身旁一對小情侶似乎吵了起來。

女熊貓人:“你眼睛看哪兒呢!?”

男熊貓人:“我、我沒看哪兒啊。”

“放屁,你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熊貓屁股看好半天了,你在想什麽?!”

“我哪兒有……”

“還想狡辯,當我瞎嗎?男人果然都不是好東西,還說什麽來動物園是沖着熊貓可愛來的!”

“啊啊我錯了我再也不亂看了……”

小情侶吵吵嚷嚷地走遠了,周晝仔細思考了一下這段對話,忽然有點無法直視這群吸熊貓的熊貓人了。

怪不得從動物園回來的人一個個都容光煥發,喜氣洋洋。

怪不得未成年不許入內。

因為這裏面很天然地含有少兒不宜的內容!

周晝忽然覺得什麽東西從腦海裏崩塌了,腦子裏嗡嗡作響,好一會兒才聽見金源寶在叫他。

“小晝晝,小晝晝你想什麽呢?咦,你耳朵怎麽這麽紅?”

周晝慌忙捂了捂耳朵:“啊?可能、可能有點悶熱,我們出去吧。”

兩人走到了人群外面,金源寶剛剛吸夠了熊貓,此刻看起來心情很好,背上的小白翅膀撲棱棱的。他問:“小晝晝,你想去看什麽動物啊?”

這話仿佛在問,小晝晝你想去看什麽動物的屁股?

周晝有點無法跟金源寶對視。雖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想看點這種擦邊的咳咳咳可以理解,好像也沒什麽不對,可是讓他一下子接受這個狀況實在是太快了一點。

“我……我好像沒什麽想看的……”周晝扇子似的眼睫抖了抖。

金源寶一臉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笑嘻嘻拍了拍他肩膀:“害,這有什麽,第一次來是會有點害羞的,別怕啊,大膽去看!”

周晝耳朵更紅了。

“小晝晝,你就是太害羞了,你要是不說,我只能拉着你一個個去看了嗷!”

“不不不等等……”

這天下午,周晝被金源寶拉着逛遍了動物園。

而他耳朵上的熱度,就沒消停下來過。

等到走出動物園時,周晝如釋重負般呼出口氣。

金源寶興沖沖跑去買紀念品了,周晝沒什麽興趣,待在一旁休息。他手上拿着買來的冰水猛喝了一口,試圖冷靜一下,擡眼忽然看見街對面一個眼熟的身影。

對方恰好也擡眼,看見了他。

周晝愣住了。

靳辭怎麽會在這兒?

正想着,對方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靳學長怎麽會在這兒?”

“買了點東西,剛好路過。你們動物園逛完了?”

雖然之前也有告訴過靳辭,他今天來逛動物園的事,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他終于明白動物園究竟是個什麽地方了,周晝莫名有點心虛,好像幹了什麽壞事被熟人當場抓住似的,不敢跟靳辭對視。

他捏着礦泉水瓶子,感覺耳根的熱度蔓延到了脖子,聲音跟蚊子一般:“逛完了……”

靳辭視線落在他泛着薄紅的皮膚上,停了好一會兒。

“逛完了。”靳辭緩緩重複一遍,黑曜石般的眸子猶如浸了層薄冰,似乎很輕地笑了一下,“那開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