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番外二

周晝沒找到機會溜出去。

他被直接帶到了巨大華麗的城堡裏, 天色迅速變暗,萬衆矚目的晚會即将開始。

周晝磕磕絆絆抓着裙子往舞池中央走,因為不習慣大裙子和鞋子,好幾次差點摔倒。

“小心。”

低低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

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攬住了他的腰身, 将他往懷裏帶了帶。

周晝心跳快了一瞬,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此時靜止了。周圍的一切均不存在,聲音和畫面都消失無跡, 只留下身後那人溫暖熟悉的呼吸聲。

他轉過頭, 嘴角随即克制不住地上揚起來。

“靳學長。”

整個會場的燈光在此刻聚集在兩人身上, 每一個動作和表情都像發着光般清晰無比,深深刻印在目光中。

靳辭一身華美的晚禮服, 一舉一動間盡是說不出的優雅貴氣。

“可愛的小王子,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他說。

周晝眼裏映着粲然的燈光,笑吟吟說道:“好呀,可是我不是小王子诶。”

靳辭唇角揚起一個細微的弧度:“我說是就是。”

晚會在兩人的帶領下逐漸進入高潮。

悠遠的鐘聲敲響了十二次。

周晝從跳舞中回過神來, 想起了接下來的劇本:“咳咳那個, 靳學長我該走了……”

靳辭忽然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噓,”靳辭低聲道,“別急, 那只監督你的兔子不在, 我們可以再多待一會兒。”

監督他的兔子?應該是指那只旁白兔子吧。

确實, 自從進入晚會後,旁白兔子就跟消失了似的, 不知道去了哪裏。

周晝還是有點不放心:“可是過了12點我的魔法會消失的。”

靳辭目光微微垂落下來,嗓音溫潤:“就多陪我一會兒,可以嗎?”

……靳辭的請求還能拒絕嗎?

顯然是不能的。

周晝在鐘聲悠長的餘音中,被拉着離開晚會大廳, 踏上了通向樓上的臺階。

轉角的時候,他餘光瞥見晚會外層有個眼熟的身影,正拼了命想沖進來,結果被幾個強壯的衛兵死死攔住了。

那人怎麽長得好像金源寶?

正當周晝想再看清楚些的時候,靳辭已經拉着他拐進了一條僻靜的走道。

“我們是要去哪裏啊?”周晝忍不住問。

靳辭笑了笑,并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噓,晝晝現在先閉一下眼睛,待會兒再睜開。”

周晝乖乖閉上了眼睛。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迎面有微涼的風吹來,帶着奇妙島上清新好聞的花香。

靳辭将暖和的大麾細致地給他披上,又摸了摸他的手,感覺不怎麽涼了之後才說道:“好了,可以睜眼了。”

霎時間,漫天璀璨的星河映入眼簾。

他們站在城堡平臺的最高處,腳下是島上的萬千風光,而擡手間似乎就能觸碰到廣袤無際的星子。

周晝心髒怦怦怦直跳,好像突然間找不到言語形容此刻的感受。

片刻後,才喃喃感嘆道:“好漂亮。”

靳辭垂眸看着他:“我知道有這麽個地方的時候,就想一定要給你看看。你喜歡就好。”

兩人的手在冷風中緊緊交握,掌心滾.燙的熱度毫無阻隔地傳遞給彼此。

周晝扣緊了對方的手,笑道:“謝謝,我很喜歡。”

萬籁寂靜中,身後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周晝剛要轉身,就被幾個人慌慌張張拉走了。

“灰姑娘我怎麽跟你說的!”金源寶幾乎要跳起來了,“午夜十二點已過,趕緊回家了,你怎麽還被這人拐跑了,你們沒幹什麽吧?!”

周晝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我……”

“行了快快快,我們該走了!”金源寶警惕地看着靳辭,生怕下一秒對方就過來搶人。

靳辭只是柔和地看着周晝。

周晝:“那我走啦?”

靳辭:“嗯。”

周晝看着對方沒動。

靳辭走過來,低頭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下。

“我很快就來接你,去吧。”

周晝滿意了。

他摸了下發燙的耳垂,終于乖乖跟着金源寶離開了。

許久不見的旁白兔子是被幾個衛兵攔在了外面,見他們終于順利出來,抹了一把頭上的汗。

他清了清嗓音:“午夜十二點到了,灰姑娘的魔法消失了,他匆忙從王子身邊離開,卻不慎遺落了一只水晶鞋。”

“過了幾天,有衛兵捧着這只水晶鞋滿城找人,誰能穿上這只水晶鞋,誰就是王子的新娘。”

周晝重新回到了家裏,換上了灰撲撲的裙子。

窗外的天色神奇地迅速變成白天,家門外聚集起了幾個衛兵。

領頭的衛兵拿起手中的水晶鞋掂量了下,冷笑一聲:“呵,就是這麽個鞋子,靳……王子殿下還需要滿世界找人嗎,我看我穿就挺合适。”

周晝覺得這聲音相當耳熟,開門一看,果然是沈月澤。

沈月澤看見他,哼了一聲,更加努力地把鞋子往自己腳上穿。

周晝:“……”

劇情是這樣的嗎?

連王公大臣也要參與搶鞋子穿的劇情了嗎?

就在鞋子即将穿在沈月澤腳上時,一個破風聲響起,時輝一個箭步從沈月澤手中奪走了鞋子。

沈月澤:!??

沈月澤:“大膽刁民,快把水晶鞋還給本官!”

時輝指了指身後站着的三個“女兒們”:“你瘋了嗎,別OOC破壞劇情!等我們一個個試穿完再說。”

沈月澤顯然沒有聽進去。

他朝着水晶鞋撲過來:“快給我試試!”

時輝急忙朝後一躲:“想都別想!”

于是一只狐貍開始追着一只綠孔雀轉起圈來,一時間孔雀毛和狐貍毛在空中紛紛揚揚,周圍人阿嚏阿嚏的噴嚏聲此起彼伏,很是熱鬧。

周晝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瞥見旁白兔子在身後,便挪過去問:“那個,不需要管管嗎?”

旁白兔子兩眼一翻:“我腿短,追不上。”

周晝:“……”

一衆NPC圍觀着這兩人嬉戲打鬧了好半天,沒有要阻止的意思。而這兩人好像不會累似的,也半點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天際傳來陣陣風聲。

一片巨大的陰影從空中掠過,随即不可忽視的威壓裹挾烈風從天而降,所有人下意識護住了眼睛退後半步。

周晝只覺得一抹璀璨的金色從視線裏劃過。

“怎麽耽擱這麽久?”

低低的聲線帶着笑意響起。

靳辭額角的龍鱗還未消退完全,那雙鎏金色的眸子落在周晝身上,再也沒有移開。分明是不滿的話,可說出來卻莫名帶着幾分縱容。

“殿下你怎麽過來了?”沈月澤心虛地瞥了瞥時輝。

靳辭徑直朝周晝走去:“我來看看我的新娘,為什麽還沒來。”

時輝急忙把水晶鞋送過去:“等等,還有水晶鞋,水晶鞋在這裏!”

靳辭已經扣住了周晝的手。

“不用。”他看都沒看水晶鞋,“我的新娘,我自然認得出來。”

周晝被拉入了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

呼吸間鋪天蓋地的幽冷氣息,将整個人都密密實實包裹起來。

周晝:“靳學長……”

靳辭:“抱歉,讓你久等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缱绻地交融在一起,兩道影子漸漸重疊在一起。

天上紛紛揚揚飄起潔白的雪花,像是撒下了最聖潔誠摯的新婚花瓣。

旁白兔子噗嗤噗嗤地放起煙花,唱出一段奇奇妙妙的音符。

“咳咳,王子終于找到了水晶鞋的主人,灰姑娘不再是灰姑娘,而是王子的新娘啦~”

“從此後,兩人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啦~全劇終~”

——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全部完結啦~感謝閱讀_(:з」∠)_

下本開《失憶後仇敵對我緊追不舍》,感興趣的話可以戳專欄呀~

解星一覺醒來失憶了。

更慘的是,他還莫名其妙被帝國最具威脅的叛軍首領追殺。

那個男人眉眼深邃,如同從深淵中浴血而來。

——星星,抓住你了。

【就算全部都忘記,我也會再次愛上你。】

第 58 章 番外一

在新學期來臨之前, 奇妙島上舉行了一個活動。

周晝拿着收到的宣傳單,上面畫着奇奇怪怪的圖樣,仿佛充斥着神奇的魔法,炫目地讓人移不開眼。

靳辭把溫好的牛奶遞給他, 長眸瞥了一眼:“想去嗎?”

周晝點頭:“可以去嗎?感覺很有意思啊。”

“眼睛裏都要閃出星星了, ”靳辭失笑,“當然可以去了, 也不遠。”

到達奇妙島時, 下了一夜的雪剛停。

島上銀裝素裹, 充滿了童話氣息的五彩建築被掩蓋在雪下,仿佛暫時被魔法掩蓋起來的秘密。

接待長着一對兔耳朵, 公式化地朝兩人笑道:“歡迎登陸奇妙島,這期的主題是《灰姑娘》噢~請先抽取扮演角色~”

周晝奇怪道:“咦,這是什麽游戲嗎?”

不等接待兔子回應,背後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卧槽, 怎麽你們也在!?”

周晝轉頭, 看見時輝一臉震驚地看着這邊,随即崩潰地捂住了臉。

周晝這才注意到,時輝打扮得好像有點奇怪。

……華麗得過分的歐式大裙子, 蓬松到腰際的大波浪卷, 組合在他身上有種詭異的貴婦感。

四周空氣仿佛都安靜了一瞬。

周晝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時、時輝學長……”

“別叫我!”

“那個, 你是不是……”

“不是!認錯人了!”

周晝明白了。

“我知道了,你也參加了游戲, 扮演了這個角色是吧?”

“……”

周晝笑道:“好好奇啊,時輝學長你是抽到誰了啊?”

時輝對這個角色還是很抗拒,甚至拒絕說出名字。他瞄了周晝身後幾眼,忽然眼冒精光, 仿佛找到了可以拉下水的目标。

他跳起來:“靳大爺你先說!”

周晝轉頭,靳辭手裏拿着一張卡片,看來是已經抽完角色了。

他臉上無悲無喜,半分也看不出情緒。

周晝忍不住問:“靳學長,你抽到的是什麽啊?”

靳辭骨節勻稱的手指将卡片收起,眼尾輕輕瞥了下遠處的某只孔雀:“晝晝想知道的話,要拿自己的角色信息交換哦。”

“好吧。”周晝點點頭,從兔子接待的手中随便挑了一張。

卡片翻過來的瞬間,一束輝煌的彩光忽然照到他身上,奇妙島外圍噴射出一圈慶祝彩條。

“叮鈴鈴——恭喜本次主題中心角色:灰姑娘已被選定~”

兔子接待張口唱出一段五音不全的旋律。

“主要角色均已選定,主題扮演即将在半小時後開始,請各角色前往各自指定初始點~”

巨大的奇妙島仿佛在這瞬間活了起來。

四面八方的角落裏鑽出無數NPC,推搡着把周晝往一間房子走。

周晝:“诶诶诶,等等,你們要帶我去哪兒……靳學長!?”

周晝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對方,靳辭竟然只是笑了下,并沒有動作。

他說:“我會來接你的。”

随即被一群穿着莊重制服的官兵擁簇着離開了。

周晝:???

不是,靳學長你還沒告訴我你抽到了什麽诶!

周晝被一衆NPC按住了。

緊接着被套上灰撲撲的大裙子,塞進寒酸的柴火房。

主題扮演開始了。

旁白兔子聲情并茂地說道:“從前,有個美麗善良的姑娘,他的繼母對他很不好,經常虐待他,給他住柴火房,還每天給他安排粗重的髒活。”

樓梯上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柴火房門被一腳踹開。

時輝雙手僵硬地提着裙子,嘴上抹了豔麗的口紅,硬邦邦對周晝說:“灰姑娘,今天的地掃了嗎?”

周晝:“……”

周晝:“哈哈哈哈哈哈哈!”

時輝:“不許笑!你OOC了好嗎?!”

時輝塞給他一把掃帚。

“今天上午要把房間打掃完畢,地面上一粒灰塵都不能有。”

“好的。”

旁白兔子繼續說道:“繼母有兩個美麗的女兒,她們與母親有着一樣的惡毒心腸。”

樓梯上再次傳來幾道腳步聲。

柴房門口鑽出了三個人影,林若若和朗日朗月兄弟穿着華麗的大裙子走進來。

林若若手上拿着絲絨折扇:“母親,我們今天要去參加王子的晚會……咦,這灰姑娘好可愛啊!”

周晝迅速被圍了起來。

“好久不見。”周晝本來有點緊張,可接連看到時輝和朗日朗月穿的大裙子之後,突然對自己身上的大裙子放一百個心了。

周晝被三雙手從上到下捏了個遍。

然後被等在一旁忍無可忍的時輝解救出來。

“夠了你們幾個,”時輝催促道,“灰姑娘有什麽好看的,趕緊走劇情早點結束,別耽誤進度……嗷!!”

滋的一聲,旁白兔子給了時輝一個電擊警告。

“請認真扮演角色,請勿說出讓角色OOC的話語!”

時輝瞪了旁白兔子一眼。

其餘三人戀戀不舍地收回手。

時輝清了清嗓子:“王子舉辦的晚會是吧,別擔心,我一定将你們打扮成今晚上最美的姑娘!”

“免了。”林若若嫌棄地瞥了眼時輝的口紅色號,“我們還是自己挑吧。”

“……”

周晝适時地念出臺詞:“我也想去參加晚會。”

時輝:“你不能去,灰姑娘是不用參加晚會的,你沒有漂亮的衣服,去了會給我們城的姑娘丢臉的。”

林若若小聲插嘴:“灰姑娘這麽可愛,王子就喜歡他這樣的。”

時輝只當沒聽見,撒了一把綠豆在煤灰裏:“……而且你家務還沒做完,今天晚上必須把綠豆一顆一顆用筷子挑出來,挑不完不許睡覺。”

林若若小聲:“繼母果然好惡毒哦。”

時輝:“……”

時輝轉身指着林若若:“死兔子你雙标,你怎麽不說她的角色OOC……嗷!!”

旁白兔子電了他一下,生氣地亮起紅眼睛。

“不許質疑本兔子,我可是隸屬于尊貴的王子殿下麾下!”

時輝:“你這麽雙标,看來這王子也是個雙标的人……嗷!!”

時輝終于乖了。

旁白兔子念道:“繼母帶着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兩個女兒離開了,只留下灰姑娘一個人打掃房子。這時,經常受他幫助的小老鼠出現了。”

周晝正拿着筷子,準備挑煤灰裏的綠豆,忽然聽見牆壁被鑿開一個大洞。

身上套着老鼠服的小白出現了。

……這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只裝老鼠的狗。

“哇,周晝,你也來玩兒啊!”小白高興地跟他打招呼,身後的狗尾巴歡快地晃來晃去。

周晝點頭,小白接過他手中的筷子。

“我來幫你挑豌豆吧。”他說。

有人幫忙,灰姑娘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就完成了家務。

小白:“周晝,去參加王子的晚會吧!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的嗎?”

周晝遲疑道:“可我沒有合适的衣服……”

話音未落,窗戶口忽然爬進來一個人,啪叽一聲落在煤灰裏。

那人背上的那對小白翅膀還挺眼熟。

“唔咳咳咳!別着急,讓我來幫你。”金源寶狼狽地抹了抹臉,理了理亂七八糟的仙女服,一擡頭愣住了,“好……好可愛的灰姑娘。”

周晝和他對視兩秒,禮貌地回應:“‘小仙女’你也很可愛。”

金源寶:“……”

周圍等待已久的NPC一擁而上,七手八腳開始幫周晝換衣服。

旁白兔子說道:“善良的灰姑娘得到了一位好心仙女的幫助,仙女用魔法變出了一身美麗無雙的裙子,又把老鼠變成了車夫,南瓜變成了豪華大馬車,灰姑娘終于可以去參加夢寐以求的晚會啦~”

臨行前,金源寶拉住了周晝的手,一臉嚴肅就要開口。

“我知道!”周晝急忙打斷他,說着就要朝外走,“這個魔法12點會失效,我必須要在那之前回來。”

他其實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靳辭到現在為止都沒出現,也不知道究竟抽到了什麽角色。現在天色還早,他想找機會到處去找找人。

然而金源寶又把他拉了回來,壓低聲音說道:“不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

“我聽說了一些機密消息……那個王子很可怕,你晚上一定要早點回來,不然遲了被留宿的話,一定會被王子吃得渣都不剩的!”

“……”

“你別不相信,我說的可都是真的!”

王子明明是人扮演的,怎麽會吃人呢,又不是什麽肉食妖魔。

周晝顯然不信,但面子還是要給的。

于是他乖乖答應:“好的,我會的。”

金源寶不放心地叮囑:“記住一定不能留宿啊!不能留宿!”

周晝已經坐在南瓜馬車裏噠噠噠跑遠,一溜煙兒就沒影了,也不知道聽見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會把剩下的番外寫完的ORZ

第 57 章

周晝大學的第一學期終于結束了。

去了一趟大學回來, 整個世界的模樣在他眼中都變了,如今再看周圍的人和事也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但周晝并沒打算把這些告訴周父周母。

畢竟在他們看來,他要是能安安穩穩作一個普通人類,平平安安過好這一生就很好了, 如果實話告訴他們, 恐怕只會增加多餘的擔心。

周晝一直在家裏待到了大年初一,就有點坐不住了。

周母瞅着他那樣兒就猜到怎麽回事:“是不是想着你那同學啦?”

心心念念的事被一語道破, 周晝有點不好意思。

他說:“也沒……”

周母:“哎呦還想着騙我哪, 你從小想什麽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周晝臉刷得燒起來。

周母:“就是那個一直很照顧你, 過年家裏只有一個人的學長是吧?去吧,既然答應了人家就要做到。機票買了嗎?”

周晝黑亮亮的眼睛蹭得放出光來:“買了!”

周母笑罵了一句, 轉身進了廚房:“來,這堆東西記得給人家帶去。別人一個人過肯定很不容易,你拿點你姥姥送過來的臘肉香腸,小姨帶的鹵牛肉, 還有我腌的秘制醬排骨……”

周母絮絮叨叨一大串, 提拉出來仿佛開學那天陣勢那麽大堆的年貨出來,硬生生壓彎了周晝的背。

經過再三删減抗争,周晝最終只拖了一個行李箱出發了。

到達的時候是初二早上。

此時的全國人民一半還在床上賴着, 一半在親戚家唠嗑, 街上冷冷清清沒什麽人, 冬風裹着絲絲寒氣擦過臉頰,呵氣成冰。

周晝拖着行李箱走到機場出口, 一眼便望見了那個修長挺拔的身影。

那雙朝思暮想的眸子沉沉望過來,眼底淺淡的笑意足以将冬日刺骨的嚴寒融化殆盡。

“靳學長!”

周晝飛撲進了熟悉的懷抱裏,冷冽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短暫分別以來所有的思念終于在此刻被填滿。

靳辭微涼的唇落下來, 狹長的眸子裏帶着笑意。

“這次沒把你弄錯了。”

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便是在機場出口處。只不過當時只是陰差陽錯地碰到了一起。

周晝不禁一笑。

靳辭問:“晝晝有想我嗎。”

周晝彎着眼眸笑盈盈看着他,擡起下颌親了回去。

這個地方比周晝的家還要冷一點。

想想之前時輝說的話,如今看來也不全然是假的。這裏北邊有高聳的群山環繞,東邊則是片一望無際的海面,因為氣候太過寒冷,卻是看不到什麽花。

但在周晝眼中,每一寸風景都像泛着光一般好看。

靳辭開車一直到了郊區一點的地方,徑直開進了一幢古老巨大的莊園裏。

沿路的花園修剪得當,牆上的壁磚雕刻着氣勢恢宏的巨龍圖騰,旁邊附着密密麻麻看不懂的文字記載。

周晝睜大眼睛仰望着前面好幾層的雄偉別墅,呆呆地問:“你一個人住這裏嗎?”

會不會太……太大了一點?

靳辭不太在意的樣子,淡淡道:“算是吧,不過不常來。”

兩人下車後,有位神色恭敬的管家上前接過車開走,靳辭帶着周晝推開大門,大廳內燈火通明,數十道目光齊刷刷朝這邊看來。

仔細看去的話,這裏的大多數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點龍族特征的影子。

“辭哥哥回來啦!”

“辭哥哥的朋友好好看啊!”

“咦,你看他臉紅啦,好可愛呀!”

“嘻嘻嘻嘻……”

好幾個打扮喜慶的小孩子蹬蹬蹬圍上來,興奮地叫嚷着,頭上隐隐約約冒出點幼嫩的龍角。

周晝已經呆住了。

怎麽會有這麽多人?

不是說好的一個人住嗎?

完了完了,這麽多人,不知道帶的那箱東西夠不夠分……

小孩子們的家長紛紛站起來,朝他們打招呼,落在周晝身上的目光無一不帶着好奇和打量。

靳辭牽住了周晝的手,将人拉到自己并肩的位置,朝他們一一點頭。

衆人目光落在兩人相扣的手上,看向周晝的神色都微妙地變了。

靳辭說:“今年就到這裏吧,大家新年幸福祥樂,我還有人要照顧,就不送了。”

衆人連忙又寒暄祝賀了好一陣,這才陸陸續續拉着自己的小孩子離開。

送走最後一個人後,周晝忍不住問道:“他們不是你親戚嗎,就這樣走了嗎?”

靳辭說道:“親戚的話……五百年前勉強算吧,但是跟我不是一脈。他們只是過來拜年的,一年見不了幾次,基本都集中在這兩天了。”

說到這裏頓了下,捏了捏周晝的手心,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

“我沒有騙你,确實是我一個人住,現在陪我過年的只有你一個了。”

大約是哪個詞觸動了周晝,周晝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別開目光,然後總算想起了千裏迢迢帶着的一箱土特産。

他把箱子推過去打開,裏面擠得不能再擠的東西嘩啦膨脹出來,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啊對了,這些都是我爸媽要我帶給你的,這個臘腸可好吃了,是我姥姥做的,我小時候每年過年都要吃這個,有一年半夜太饞了還偷偷爬起來吃,差點被我媽當成小偷打出去;這個鹵牛肉也是我最愛吃的,看電視的時候邊看邊吃……”

周晝一件件拎出來巴拉巴拉解說一通,明明早上吃了早飯才來的,說着說着竟然就餓了。

他說了好一陣忽然覺得哪裏不對,一擡頭,看見靳辭目光從狹長的眼睫垂落而下,柔和地看着他。

“怎……怎麽了?”

周晝心頭驀地一跳,連帶聲音都一下軟了好幾個度。

靳辭幫他理了理散亂的碎發,微涼的指腹順着發尾落到細瓷般的側臉上,最後停在微微上揚的眼尾。

“沒什麽。”他細長的眸子彎起一個弧度,眼底像映出了一抹細碎的暖光,“就是覺得很開心。”

“……”周晝只聽見自己心髒略微急促的跳動。

噗通。

噗通噗通。

分明不是第一次看見靳辭笑了,可好像無論看多少次,依舊是這樣令人心動得無法控制。

好像心髒在這一刻不屬于自己了一樣。

靳辭說道:“晝晝,謝謝你來陪我過年。”

周晝纖長的眼睫顫了顫,下意識扣緊了對方的手:“靳學長,以後的每一個年,我都要陪你一起過!”

靳辭一怔,随即笑得更深了。

窗外開始飄起細細的白雪。

冬風簌簌吹過枝頭,吹過整片大地,模糊了遙遠而茫茫的天際線。

屋內溫暖祥和,兩人親親密密地靠在一起,十指相扣,呼吸間都是彼此熟悉而溫熱的氣息。

這又是新的一年啦。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到這裏差不多結束啦_(:з」∠)_

謝謝在晉.江一直陪伴我不離不棄的小可愛們,啾~

有什麽想看的番外可以告訴我,我看看能不能寫

第 56 章

周晝被人抱回公寓時, 其實是有—點意識的。

他能感覺到靳辭幫他簡單洗漱了—下,随後放到了柔軟熟悉的床上,蓋上軟和的被子。

額頭觸上—片溫潤的柔軟。

“晚安。”靳辭摸了摸他鬓角毛茸茸的頭發。

起身離開時,動作卻停在了原地。

—只瘦白勻稱的手從被窩裏伸出, 不知死活地拉住了靳辭的衣角。

原本已經睡着了的人, 此時不知怎麽迷迷糊糊醒了,—雙水蒙蒙的眸子半睜不睜地望過來:“靳學長要走了嗎……不要走……”

那只手壓根沒什麽力氣, 輕輕—撥便能撥開, 但靳辭卻猶如被千鈞鎖鏈扣住了—般, 半分掙脫不得。

他背脊線條繃得筆直挺拔,沉默了—瞬, 說:“晝晝喝醉了。”

可惜喝醉的人從來不會承認自己喝醉了。

周晝反應很快,固執地糾正他:“我沒醉。”

靳辭半垂下眸子,黑漆漆的眼睛籠在陰影裏,看不出情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這個問題有點複雜, 可能暫時超出了他的思考範疇。

周晝認真地望着他, 好像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是手仍然緊緊地拉住了靳辭衣角,并沒有放開。

他臉側皮膚因醉酒而泛着微微的粉紅, 襯得黑亮亮的眼睛越發水潤, 映着暖黃色的燈光像—片柔軟無形的波浪。

靳辭的目光克制地從他臉上移開, 盡量緩和地啞聲道:“乖—點,睡覺。”

周晝果真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抓緊靳辭衣角的手松松地垂落下去, 帶起—股軟乎乎的力道拉向床上,絲毫沒有要放手的跡象。

靳辭目光垂落在那只手上。

半晌,他緩緩呼出—口氣,眼底暗沉沉的金色消失在阖上的眼中。

啪—聲輕響, 燈滅了,整個房間陷入濃墨似的黑暗。

卧室門再次打開的時候,東方天際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周晝—晚上被人兩次抱進浴室,但這次,他真的—點意識也沒有了。

等他睜眼醒來時,已經是下午,直接錯過了上午回家的飛機。

除了宿醉的頭痛外,渾身還有種異樣的酸痛,特別是身下某個難以啓齒的地方,尤為嚴重。

周晝呆滞地躺在了床上,腦子裏閃回着昨晚支零破碎的畫面,耳根逐漸燒了起來。

“醒了?”

低低的嗓音帶着慵懶的氣息鑽進耳際,靳辭修長有力的手臂環過他腰身,将人往懷裏帶了帶。

周晝耳尖觸上—片溫熱柔軟,對方呼吸時的氣息有意無意掃過皮膚,仿佛細密的電流順着神經末梢爬過,周晝條件反射—躲,剛要動作腰身—軟又跌回了被窩裏。

“嘶——”

他倒吸—口涼氣,随即感到—只手按上他腰際,輕重适度地幫他按摩着。

“疼?這樣好點了嗎?”

周晝抿緊了唇,任憑薄紅漫上頸側皮膚,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嗯。”

他感到靳辭滾.燙的目光落在他腦後,卻根本不敢回頭看。

靳辭平靜道:“昨晚的事還記得多少?”

周晝:“……”

記憶太過深刻,即便是醉酒也根本讓人無法忘記。

特別是自己竟然主動去親了靳辭。

周晝簡直想把頭埋進枕頭裏。

之後的—切就發展得太快了,沖擊得人現在都回不過神來。

靳辭等了片刻沒得到回答,好看的眉頭微不可查地挑了下:“忘了?”

他停下了按摩腰際的手,修長的手指扣住了周晝下颌,将人的臉轉過來。

“忘了也沒事,我幫你想起來。”他淡淡道。

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裏隐約閃過—抹危險的金色。

周晝腦子裏的警報頓時拉響,本能的求生欲迫使他脫口而出:“不、不用了,我記得的!”

堅決的不行,再來—次會死的吧?

周晝渾身都僵硬了,忽然發現對方垂下的眸底有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這才反應過來,剛剛多半只是逗他的。

周晝:“……”

靳辭:“別緊張,記得的話自然不用我幫你想了。”

周晝又羞又惱,幹脆側過頭不看他了。細碎的黑發下露出—片雪白細膩的脖頸皮膚,帶着未消退的紅痕—直延伸至松松垮垮的衣領深處。

靳辭心情很好地看了—會兒,然後低頭親了下他耳朵,說道:“你再休息會兒,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周晝唔了聲,看着靳辭起身穿衣走出房門,忽然莫名有種奇異的感覺。

就好像他們已經在—起生活了很久,這就是無數普通而溫馨早晨中的某—天,他在床上稍稍賴了會兒床,靳辭去給他做早餐。

金色的日光把每—寸輪廓都勾勒得熠熠生輝。

連空氣中都浸潤着甜美而柔和的味道。

周晝盯着上放虛無的空氣好—會兒,猛地翻了個身把自己埋進枕頭裏,耳朵尖通紅—片。

……怎麽會産生這種想法,好羞恥啊啊啊啊!!

因為種種不便明說的原因,周晝推遲了—天回家,買了第二天的機票。

靳辭也是第二天離校。

周晝想起之前時輝說的話,不由有些好奇:“靳學長過年是要回家吧?”

靳辭不知怎麽頓了下,才答道:“嗯。”

周晝眨了眨眼睛:“想想要有—個多月見不到學長了,感覺好漫長啊。”

衣料的磨蹭聲響起,靳辭指尖在他手心輕輕勾了下,随即兩人十指相扣在—起。

他問:“晝晝要來我家玩嗎?”

周晝眼睛—下亮了:“可以嗎?這樣會不會太打擾到你家裏……”

“我家裏就我—個人。”

“诶?”

周晝愣了下。

靳辭似乎覺得周晝的表情挺可愛,手—用力将人拉進了懷裏抱着,額角金色的龍鱗又浮現出來。

他微微眯起眼,親了親周晝:“我是族裏最後—脈,父母從我記事起就不在了。”

周晝被親得閉上了眼。

“抱歉。那這樣的話靳學長回家—個人不會覺得孤單嗎?”

“晝晝要來陪我嗎?”

“好啊……唔!”

片刻後,周晝微微喘着氣,動作不自然地想從靳辭懷裏退開,被察覺後反倒摟得更緊了。

靳辭貼在他耳邊,輕輕笑了下:“晝晝好精神啊。”

“……”

周晝覺得自己快蒸發了。

他趕忙轉移話題:“對了,我—直覺得奇怪,除了我以外大家真的都是妖怪嗎?”

“妖怪。”靳辭想了想,“你要這麽理解也可以,不過其實大多數都跟普通人類沒什麽分別,他們體內的血統已經在—代代跟人類的繁衍中越來越淡了,很多人—輩子也不能具象化出血脈特征。”

周晝似懂非懂點點頭:“血脈特征就是我能看到的那些尾巴翅膀嗎?”

靳辭:“嗯。”

怪不得那些東西有時候看起來很真實,有時候看起來又很飄渺,如果大着膽子—個個去摸的話,說不定還能摸出實體和幻象的區別來。

可惜到現在為止,他都沒好意思去摸過其他人的血脈特征。

唯—摸過的,就是靳辭的。

而且是整個人裏裏外外都切實地去感受過了。

靳辭又說道:“不過純血統人類本來是看不見那些的。”

周晝驚了:“我不是純血統人類?!”

靳辭:“你是。”

周晝:“那為什麽……”

靳辭:“看過《龍貓》※嗎?裏面只有小孩子才能看見龍貓,因為小孩子心思幹淨,才能看見大人看不見的東西。”

周晝:“……”

周晝有點混亂。

腦子裏不合時宜地響起—片聒噪的“小朋友”,全是時輝各種音調魔性般的嗓音。

所以這就是時輝老叫他小朋友的原因嗎?

可他真的成年了啊!!?

—時間周晝的表情五彩缤紛,半晌略帶委屈地憋出—句:“……可我不是小朋友啊。”

靳辭笑了。

“也沒有人是龍貓啊。”

周晝決定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他想了想:“是不是妖怪不可以告訴人類自己的身份?”

靳辭:“是有這種規定,很久以前有血統的族類數量不多,為了順利融入龐大的純人類群體,互相之間都會幫忙掩蓋。很多無法用純人類認知解釋的事情,都會聲稱是幻覺。”

他說到這裏停了下。

“誰知道我們晝晝這麽聰明,沒被騙到。”

“……”周晝莫名其妙就被誇獎了。

雖然他覺得好像沒什麽好被誇的,可是這話從靳辭口中說出來,就奇異地讓人深深信服,仿佛整個人都膨脹得要升空了。

他扇子似的眼睫抖了抖,不自在地說道:“哪兒有那麽聰明。”

周晝耳垂被親了下。

“我……”

周晝嘴唇又被親了下。

“等等……”

靳辭輕輕咬着他下唇,黑沉沉的眸子直直望進他眼底。

“晝晝怎麽這麽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龍貓》:宮崎駿導演的動畫電影,于1988年上映。

第 55 章

仿佛絢麗到無法形容的煙火在頭腦中綻開。

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愉悅。

漫長的靜默之後, 周晝來不及退開便被對方扣住了肩膀,視線一個天旋地轉,被狠狠按在沙發上。

扣住他肩膀的手用力到發痛的程度,不像是為了将他按住, 反倒像是為了竭力克制着什麽似的。

“你在做什麽?”

靳辭的嗓音低啞得可怕, 像是游走在某種瀕臨斷裂的極限。

嘴唇上還殘留着溫潤柔軟的觸感,連呼吸間都充斥了甜美誘人的氣息。

周晝發紅的嘴唇微微張着, 昏暗的燈光下反射着細微的水光, 整個人透出一種茫然的無措, 似乎都還未從剛剛的觸感中回過神來:“我……”

他剛剛在做什麽?

他主動親了靳辭?

……

靳辭形狀淩厲的下颌繃緊成一條直線,漆黑的長眸深不見底, 明明籠罩在陰影中,卻隐隐泛着鎏金色的光澤。

周晝的視線忽然頓住了。

他看見靳辭額角緩慢地現出了一片片金色的鱗片。

鋒利而堅硬,與夢中曾見過無數次的,那條漂亮大尾巴上的鱗片一模一樣, 美得令人窒息。

怎麽會有這麽美的鱗片?

周晝被蠱惑般地擡起手,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額角那些鱗片。

“你……”靳辭額角青筋跳了跳,一對結實有力的龍角随即控制不住地顯現出來。

周晝又好奇地摸了摸那對龍角。

“……”

空氣中有某根繃緊的弦斷裂了。

靳辭忍無可忍,猛地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按在他頭頂。

“啊……唔!”周晝吃痛地叫了聲, 然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滾.燙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比他自己主動的親吻要深入得多, 周晝嘗試抵抗了一瞬便潰不成軍,恍惚中甚至有種整個魂魄都要被吞噬的可怕錯覺。

到後來他下意識想要逃離, 被靳辭察覺到意圖後,緊緊扣住了下颌,又被迫承受下去。

按在沙發上的兩只手十指相交,對方手指深深扣進他指間, 周晝毫無招架之力,分毫動彈不得。

不知過了多久,再分開時,兩人氣息都是不穩。

周晝半個字也說不出來,眼尾被逼得微微發紅,視線裏像隔了一層薄薄的水霧。他抿了下唇,剛坐起身來,便感到靳辭指腹抹了一下他眼尾濕潤的水痕。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撞在一起。

靳辭看了他兩秒,低下頭來又親了親他唇角。

“……”周晝覺得整個人都快被燒熟了。

“沒什麽要問的嗎?”靳辭嗓音低啞,狹長的眸子裏泛着細碎的金色,“沒有的話,我就繼續親你了。”

“等等、我,”周晝腦子裏一片混亂,僅存不多的理智掙紮着終于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靳學長你頭上的角和鱗片……”

他說着說着就擡起手想摸摸,又意識到什麽,趕緊把手收回去了。

安靜中只聽見交錯的呼吸聲。

靳辭目光深深地垂落下來,半晌才答道:“是真的。”

周晝試探道:“所以你不是人類?”

靳辭說:“不是。”

周晝疑惑了:“可是你之前不是說過你是人類嗎?”

靳辭沉默了片刻。

“對不起。”他說道,“我只是不想吓到你。”

随即松開了周晝。

周晝心裏亂七八糟的,親吻的喜悅和這世上又只有他一個人類的失落交疊在一起,好像感性和理性沖擊着他的神經,讓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啊,靳辭竟然也不是人類。

靳辭剛剛親了我。

啊,原來這麽十幾年來,真的只有他一個人類啊。

靳辭剛剛親了我。

啊,果然大家都是妖怪,只有他不是。

靳辭剛剛親了我。

……

“晝晝,”靳辭低聲問,“在生我氣嗎?”

周晝也不知聽見沒聽見,迷迷糊糊地擡眼看着他。

“我想起來了。”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道。

像一把審判的錘在高空中懸起來,靳辭垂在身側的手收緊了,手指過分用力甚至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周晝說:“原來那天在協會晚會上偷親我的龍就是你!”

靳辭:“……”

周晝:“還有之前在湖水裏救我的大魚也是你,不是我的錯覺!”

靳辭:“……”

仿佛打通了某種閥門,此前不曾注意到的各種事情都在此刻潮水般湧來,展現出它們原本真實的樣子。

所有迷惑不解的事情都在此刻有了最好的解答。

原來那些一直都是你。

靳辭忍不住打斷他:“你不生氣嗎?”

“為什麽要生氣?”周晝笑起來,“仔細想想,當初好像是我硬拉着認定你是人類的,還跟你說了很多很好笑的話。

“而且,就算真的生氣了,一想到那個人是你,我好像就氣不起來了。”

靳辭鎏金色的瞳孔細微地縮了下。

周晝似乎已經有點困了,眼睛努力睜了睜,說話聲音也越來越低,仿佛自言自語般:“就比如現在,我即使知道了靳學長不是人類,我也還是……”

輕緩的呼吸聲響起。

周晝終于醉得睡着了。

薄薄的眼皮安靜地阖上,被親得泛紅的嘴唇柔軟而毫無防備,就像一直以來面對他那樣,信任而全然敞開着自己。

靳辭看着面前的人,心裏軟的一塌糊塗。

他低頭鄭重地親了親他的額頭,像是烙上了一個深刻而虔誠的烙印。

“我一直喜歡你。”

起身時,周圍人早不知道什麽時候散了。

之前還熱熱鬧鬧的酒吧,人走得幹幹淨淨,只有兩個服務生遠遠地在收拾東西。

靳辭将外套裹在周晝身上打橫抱起,走出門時,看見時輝站在門口,應該是刻意等他的。

“啧啧,我怎麽從來沒發現你這麽禽獸啊。”

時輝笑得一臉揶揄。

“得虧我醒得早讓他們走了,不然打擾到你們多不好。”

靳辭沒理他,掠過他徑直走向外面的車。

“诶,真不要?”時輝亮了亮手中的房卡,笑眯眯地問,“就在這兒樓上,省的跑那麽遠了,專門給你們開的。”

靳辭餘光冷冷掃了他一眼:“留着自個兒用吧。”

啪一聲,車門無情地關上,留給他一道消失在夜色中的車影。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節日快樂呀_(:з)∠)_

第 54 章

後面幾天的考試, 趙昂昂都沒出現過。林若若告訴周晝不要擔心,人該回來的時候就會回來的。

周晝不放心,還偷偷跑去看過班級的學生名冊,看見趙昂昂的名字還在, 便知道他應該只是去協助調查了, 調查完畢就可以回來了。

而他們被中斷的那場考試,在所有學科考完後安排了場補考。因為延遲了一天, 等考完出來的時候, 已經有零零星星的學生拉着行李箱離校了。

直到這個時候, 周晝才發覺,這學期居然這麽快就結束了。

他站在正歡天喜地離校的人群中, 來不及感受下洶湧而來的分別氣氛,就收到了時輝的消息。

【小朋友今天是不是就考完啦?】

【新學期結束前要不要來最後聚個會?明晚秋明酒吧,記得把你家大人也帶上,小孩子不可以無監護飲酒哦~~】

周晝一邊回好, 一邊笑。

“誰小孩子了, 我早成年了好吧。”

“時輝是不是還讓你把我叫上?”

靳辭背着身在收拾行李,聽到周晝的話頭也沒回說道。

周晝驚了:“……靳學長怎麽什麽都知道?”

靳辭動作微微頓了下。

從這個角度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周晝莫名能從微淺的呼吸聲變化中, 感覺到對方似乎很輕地笑了下, 也不知是因為說中了, 還是因為他回答時震驚的語氣。

靳辭:“晝晝很想去吧?”

被再次說中的周晝有點不好意思:“呃我……”

靳辭:“我知道了,明晚我會去的。”

“太好了!”周晝看見靳辭轉身走過來, 略微擡起下颌,“那明晚靳學長先過去,我有點事要出去一會兒,随後就來。”

靳辭在他面前停下。

那雙深潭般的眸子裏映出周晝黑亮亮的眼神, 一眼便能看出這個人一定藏了個秘密,雖然竭力掩蓋,但雀躍的情緒卻從身上無處不在地滲透出來。

偏偏這個人還毫無所覺,覺得自己掩蓋地很好。

他單獨出去,應該是要去幹什麽事。

怎麽這麽可愛。

靳辭垂眸看了周晝片刻,并沒戳破。面前人好像一顆柔軟豐潤的果實,從內到外散發出誘人不自知的氣息。特別是他專注地看過來時,格外安靜而動人,好像整個世界中只剩下彼此而已。

空氣溫度細密地上升。

靳辭目光從他細致的眉眼劃過,落在淡色的嘴唇上,情不自禁地擡手。

“靳學長?”

周晝等了半天,不見對方說話。

靳辭修長的手指微頓,從容地落在周晝漆黑柔軟的發頂,揉了揉。

“嗯,知道了,”他說,“快去收拾東西吧,後天不是就要回家了嗎。”

周晝點點頭:“好。”

第二天傍晚,周晝提前溜出了門。

跑去市中心買完東西,又急忙趕去秋明酒吧。路上時輝的催促消息一條接一條,跟機關槍似的:

【人呢?!這邊大家都到的差不多了,你們來晚了沒有蛋糕吃嗷!】

【怎麽還沒來,周晝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我來接你啊?】

【你家大人都來了怎麽沒看見你,是不是他把你弄丢了?不着急我這就去幫你教訓他嗷!】

……

周晝忍無可忍:【我到了!】

今晚的秋明酒吧大約是被包下了,放眼望去都比較眼熟,除了經常見到的林若若和朗日朗月,還有十來個平時見過面,但沒怎麽說過話的人。

雖然都在一個協會,但嚴格算來,周晝參加的協會活動扳着指頭數也沒幾個。

“等半天了,你幹嘛去了呀,我都以為有人把你賣掉自己來了!”

時輝笑盈盈跑過來,身後跟着一臉淡漠的靳辭,聞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時輝大概今天喝酒有點興奮,竟然防禦了靳辭的目光,興沖沖從旁邊桌上拿了一瓶酒就要塞給周晝:“來來來,你自己說,你是小朋友還是大人?”

雖然覺得時輝是在給他挖坑,但周晝還是老實回答道:“當然是大人。”

時輝雙眼放光:“嘿嘿嘿是大人就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遲到了先自罰三杯!”

周晝:“……”

靳辭:“……”

酒杯還沒塞到周晝手裏,時輝就叫了起來:“哎喲喲喲……嘶輕點輕點,好了好了我自罰三杯,我自罰!可以了吧!?”

靳辭面無表情地收回手。

“啧啧護得跟個什麽似的,我又不是外人……”時輝小聲嘀咕幾句,當真咕嚕嚕喝完三杯,随後滿臉蕩漾地離開了。

靳辭看了他兩眼:“先進來吧。”

兩人挑了個安靜點的角落,酒吧的燈光暧昧不清,大半人影幾乎都掩蓋在陰影中。

暖黃色的光線暈染出靳辭利落的下颌線,濃重的陰影下五官輪廓顯得格外幽深。周晝擡眸小心地瞥了幾眼,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幾分。

他手指摸着懷裏的一只盒子輪廓,只覺得還沒喝酒,卻莫名有點熱了。

“怎麽了?”

靳辭翻了下桌上的單子,狹長的眼睫在光影中畫出一道明晰的線條,連落在桌上的手指都好像格外修長白皙。

“我……”周晝喉結滾了滾,終于一閉眼,從懷裏拿出那個被他焐熱的盒子。

“這個是送給靳學長的。”

時間好像被無限拉長,連周圍嘈雜的聲音都變得遙遠了。

周晝只覺得臉上燒得厲害,所幸這裏很暗,這麽窘迫的樣子應該沒什麽人注意。

過了不知多久,手中的盒子終于被人接過了。

“給我的?”

“……嗯。”

靳辭打開盒子,綢緞中間盛放着一塊造型精致的手表,價格應該不便宜,恐怕是把某人的老底掏得差不多了。

周晝想擡眸看看對方的反應,視線卻不受控制地往下飄,腦子像被一團火燒得空空蕩蕩,來的路上想了半天的說辭一個也記不起來了。

他伸手無意識地摸了摸耳垂,只能想到什麽說什麽。

“就是,之前出去玩的時候看見的,覺得很适合靳學長……一直以來真的受了你很多照顧,很想謝謝你,所以就買了這個,啊之前拿了一筆獎學金我留着了,是我自己的錢……”

“傻孩子。”

周晝腦子裏亂七八糟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忽然覺得自己手腕被靳辭扣住了,随即整個人都被用力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此時他才察覺到,自己的手竟然緊張得微微發抖。

好……好丢臉。

周晝突然慌了。

“這個也不知道靳學長你喜不喜歡,沒問過你,你要是覺得不——”

“我喜歡。”

靳辭打斷了他。

周晝感到對方下颌靠在了他肩窩,整個人都被結結實實地摟進了對方懷裏,溫熱的呼吸幾乎貼在了耳垂上,一陣酥.麻熾熱。

“我很喜歡。”靳辭一字一字重複道。

周晝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迷迷糊糊中,他恍惚聽見了清晰而急促的心跳聲,仿佛要從胸腔中一躍而出。

靳學長能喜歡這個真是太好了。

雖然因此攢的錢都空了,但就是再送十塊表,不對,不是幾塊的問題……就是再送其他的東西,只要是他有的……

只要是他有的,他都願意送給靳辭。

周晝只覺得心髒深處鼓鼓囊囊的,好像盛滿了雀躍又熱切的滾.燙情緒,沿着血管傳達到了身體各處,整個人都像被從未有過的歡喜浸透了。

“周晝——小朋友——诶人呢,剛剛不是還在那邊……”

不遠處響起時輝的聲音。

周晝忽然夢中驚醒般,慌忙從對方懷裏退出來。雖然這裏光線暗不太可能看得清楚,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摸了摸側臉,想讓臉上的溫度趕緊降下來。

“诶,周晝在這兒呢!周晝,快來!”林若若朝他遙遙招了招手。

周晝看了看人群的方向,又轉頭看了看靳辭,似乎想說什麽。

靳辭忽然笑了。

“去吧。”他低下頭,兩人額頭相抵,呼吸幾乎交.纏在了一起,“去跟他們玩兒吧,你今天不就是想玩兒的嗎?”

周晝被對方近距離的吐息勾得暫時喪失說話能力。

他其實想說,不管是誰找他玩,他現在也只想跟靳辭在一起。

但回過神來的時候,靳辭已經把他推向了那邊。大約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靳辭帶着笑意說道:“好好玩吧,我一直在這裏,不會走的。”

“……好吧。”周晝竭力控制住自己情緒,深吸一口氣,走向了人群。

這邊因為人多一點,就多點了兩盞燈,大家圍在一起玩桌游。

周晝始終有些心不在焉的,幾輪下來戰況凄慘,被罰了不少酒。

“小朋友,嗝,我發現啊你是不是故意輸掉就想喝酒啊,嗝。”

時輝笑盈盈湊過來,似乎想努力看清周晝的神情,可惜他自己也醉得不行了,看了半天只看到幾層重影。心煩意亂之下幹脆對桌上的人說:“我下去醒醒,先不來了,你們繼續啊!”

然後拉着周晝到旁邊坐着,瞅了他半天,忽然握住他胳膊。

“周晝小朋友。”時輝忽然鄭重說道。

周晝本來腦子醉得暈暈乎乎,被他這麽一叫頓時酒醒了大半,警惕道:“幹嘛?”

時輝真誠道:“你放假來我家玩兒吧,我家可漂亮了!”

“……啊?”

“我家可是出了名的風景名勝之地,鳥語花香,對,我家的花特別好看!你看過孔雀屏嗎,見過一次就終生難忘是不是?我家的花兒也同等級的好看……”

周晝被迫聽他車轱辘話似地吹噓了他家十幾分鐘,正想找個什麽機會掙脫開時,時輝忽然敏銳地發現了他的意圖。

“你別想走!你是不是不願意來?”

“我不是,我沒有……”

“你就是!周晝小朋友我告訴你,你就是什麽都寫在臉上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剛剛是不是在想,你肯定想去靳辭家玩所以不來我家玩對不對?!”

“……”

忽然提到靳辭兩個字,周晝心尖一突,莫名有種被人看穿的窘迫感。

他眸光閃了閃,心虛地說道:“也、也沒有……”

他只不過剛剛一直在想一個人。

順帶想了0.1秒靳辭家是什麽樣的,以及順帶想了下如果他真能去靳辭家玩的話,會是什麽樣的。

時輝歪着頭眯着眼瞅了他一會兒,啧啧兩下:“嗨呀,我告訴你,那靳辭家裏什麽也沒有,哪兒有我家好看!他家裏全是光禿禿的大山,大山外邊全是光禿禿的海,難看死了,什麽小花都沒有。”

時輝已經陶醉在自己家小花的回憶裏,身後的孔雀屏在黑暗中熠熠生輝,激動得微微發抖,光澤幾乎要閃瞎人的眼睛。

周晝趁他不注意,總算逃離開他身邊。

起身的一剎那,視線眩暈了一下,他定了定神,勉強扶着桌子穩住身體。

臉上因為醉酒微微發燙,思維都變得遲鈍。周晝環視一圈,好不容易才看清了要去的方向。

“靳學長。”

周晝搖搖晃晃地小跑過去,被熟悉的氣息一把抱住。

他感到一只手揉了揉他頭頂,低低的嗓音帶着笑響起:“怎麽喝得這麽多?”

周晝埋在對方懷裏笑了好一會兒。

他想問問靳辭,家裏是不是真像時輝說的那樣有好多山和海。但他覺得跟時輝說的不一樣,那些山和海一定會很好看。

他略微退開一點,擡頭望去。

明明暗暗的燈光下,靳辭黑漆漆的長眸半阖着,從這個距離甚至能看見纖長的眼睫彎曲的弧度,莫名溫柔而缱绻。

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形狀優美好看的薄唇。

周圍空氣似乎都在微微發燙,散發着醇厚微醺的酒香,讓人沉淪不可自拔。

周晝失神了一瞬。

随即微微撐起身,親了上去。

第 53 章

人工湖附近綠化豐富, 與教學樓之間隔着厚厚—片植林,人走在裏面,—會兒就看不見人影了。

此時正是考試時間,這片區域寂靜無聲。

靳辭站在教學樓天臺處, —眼望見整齊的綠化區裏有片樹木—路倒傾, 直指向人工湖西邊。

樹木被摧毀之慘烈,簡直可見當時場面的暴烈混亂。

靳辭下颌繃緊成—條直線, 從天臺處縱身而下, 身後璀璨的金色龍尾在空中劃過—道鋒利宏大的弧度。他從樹梢間點踏而過, 周身逼仄的氣流—層層蕩開,所經之處枝葉沙沙作響。

植林在身後快速後退。

整個人工湖的景象在眼前—覽無遺。

遠遠看去, 湖中心的小島上隐約可見兩個靠在—起的人影。

“晝晝!”

“……!?”

周晝聽見有人叫他時,正抱着趙昂昂,耐心地拍他的背輕聲安慰。

趙昂昂靠在他肩膀上哭得—塌糊塗,大約這輩子都沒這麽不管不顧地哭過。

好在哭着哭着全身的異狀也逐漸趨于穩定, 那只殺氣騰騰的黑羽大公雞也—點點從他身上消失。而眼看着異狀就快褪完, 情緒就要完全穩定,懷裏的趙昂昂忽然被—股厲風毫不留情地掀出去,狠狠砸進茂密的草叢裏。

靳辭從高處—落而下, 深不見底的眸子此刻幾乎壓成—線, 在日光下泛着細碎的金色光芒, 晃得人心跳驟停。

周晝被—把抱住了。

耳邊是對方急促的喘.息。

呼吸間滿是鋪天蓋地的熟悉味道,冷冽卻令人安心。

“你沒事就好。

“晝晝……”

靳辭的聲線帶着微不可察的顫.栗, 仿佛—根繃緊到極致的弦在最後—刻驟然松開,險險恢複到安全的樣子。

兩人的體溫隔着衣料交融在—起,周晝怔了好—會兒,才軟聲說道:“我沒事的, 靳學長。”

靳辭怎麽會在這裏?

他是……擔心我才來的嗎?

—下—下的心跳聲仿佛要沖破胸口。

聲音這麽大,這麽清晰,周晝恍惚産生—種對方甚至能聽見的錯覺。

他動作不自然地略微退開這個懷抱,紅着臉重複說道:“我真的沒事的靳學長,讓你擔心了。”

靳辭沒說話。

周晝能感覺到靳辭目光滾.燙的溫度,對方正—寸—寸掃過他身上,應該是在檢查有沒有哪裏受傷。

半晌,終于在他手臂上找到—片帶血的擦傷。

“去醫務室。”靳辭好看的眉頭幾乎擰在了—起,拉起他就準備往外走。

周晝連忙阻止:“先等等!還有趙昂昂他……”

草叢裏傳來細微的聲響,—個狼狽的人影坐了起來。

大約被摔得七暈八素的,但神奇地看起來傷得不重。他此時神志還有些迷糊,目光朦胧地望着他們的方向幾秒,視線才漸漸聚焦。

趙昂昂喃喃道:“周晝?”

周晝察覺到靳辭身形危險地—動,額角—跳慌忙拖住對方:“等等靳學長!沒事的,他沒有傷到我,趙昂昂的情緒已經穩定了!”

他的力氣并不大,但靳辭被他拖着竟然就真的沒再過去。

這時,人工湖岸邊氣喘籲籲跑來幾個人影。

“辭哥!你們怎麽樣了?”時輝身後跟着林若若幾個人,每個人手裏都拿着造型奇怪用途不明的工具,看起來似乎是麻繩、捕鳥籠、趕鴨杆、□□之類的。

他站在中心島上,手握着□□警戒地四下—望:“目标呢,又轉移了嗎?”

林若若看了周晝幾眼,憐愛地說道:“沒想到還真是你……—定吓壞了吧?沒事都是幻覺,回去好好休息,睡—覺就好。”

周晝:“……啊?”

不遠處草叢裏,無人理會的趙昂昂坐在地上,看着他們手上的那堆五花八門的工具,漸漸露出驚恐的神色來。

他咽了口唾沫,悄悄後退幾步,随即起身瘋了似地往外跑。

這—跑頓時引起所有人注意,時輝和朗日朗月拔腿追了上去,林若若看了看靳辭握住周晝的手,體貼地說道:“這邊就交給我們,辭哥你就放心地帶他去醫務室吧。”

周晝看着這—行人急匆匆來,又急匆匆離開,言語間都是些自己聽不懂的事。

靳辭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朝他略—搖頭,讓他不要問:“先去醫務室。”

醫務室離這裏大概有—千多米。路上很安靜,幾乎看不見人,即使今天發生了這麽驚天動地的事故,依然無法撼動到T大最重要的期末考試。

走了—段距離,周晝能感覺到靳辭—直在注意他。

“還能走嗎?”靳辭問道,“我背你吧。”

說着要彎下腰,竟然真想背他。

周晝慌忙後退兩步,連連搖頭:“不用不用,靳學長我真的沒事,我能走,你看,全身除了那塊擦傷都好好的。”

周晝看見靳辭眉心的依舊沒有松開,便強行轉移話題說道:“啊對了,靳學長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過來的好快呀哈哈哈。”

“……”

靳辭沉默了好—會兒,仔細看的話,挺直的背脊略微有些僵硬。

他總算移開視線,看着前方淡淡道:“動靜挺大的,很多人都知道。”

這個回答并沒有解釋為什麽來得這麽迅速,但周晝并不在意,又問道:“那時輝學長他們是怎麽回事,感覺好像奇奇怪怪的。”

“……”

“而且他們拿那堆東西拿得好熟練啊,就跟經常遇到這種事—樣。”

“……”

靳辭清晰的下颌線繃緊了,半垂下眸子瞥了周晝—眼,似乎在某種抉擇中搖擺不定。

“哦我明白了!”周晝想到什麽似的,忽然恍然大悟般點點頭,“妖怪嘛,肯定也有妖怪的—套運行法則,時輝學長他們—定就是那種維持秩序的組織。靳學長你不知道,趙昂昂其實是—只全身黑亮亮的大公雞,我就是被他刮起來的風帶到那裏的……”

靳辭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不過這好像還是我第—次看見他們這樣,他們都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去維持秩序的嗎……”

“好了,”靳辭忽然打斷他,“醫務室到了,快進去吧。”

醫務室的醫生仿佛早就接到通知,看起來已經等了好—會兒了。

給他診斷的醫生是只溫柔的松鼠:“軟組織挫傷,還好沒傷到骨頭。”

周晝被護士帶下去敷藥,出來的時候靳辭正在跟醫生說話,似乎在仔細地詢問注意事項。

這場景實在有點眼熟,上次他感冒發燒,也是靳辭細心地在問這些事情。

好像關于他的所有事情,靳辭都是這麽關切而仔細。

周晝站在原地停了幾秒,沒有繼續走過去。

心髒像被某種溫熱的水包裹着,密密地浸透着,讓人無法控制地沉溺其中,甜美到不能思考。

恍惚了片刻,他才緩緩想到:為什麽之前自己會想冷靜—下呢?

還刻意地避開靳辭。

……怎麽會有這麽蠢的想法?

“晝晝。”

靳辭跟醫生說完話,擡眸叫他。

周晝走了過去。

靳辭垂眸看了他—會兒,修長的手指憐惜地撫過他手臂上雪白的繃帶:“在笑什麽,什麽事這麽高興?”

周晝黑亮亮的眼睛裏像盛了星星,舒适而放松的氣息從他每—寸呼吸間滲透出來,仿佛清晨被暖暖的日光照射的花朵,終于舒展開自己柔嫩毫無保留的花瓣,純潔卻又有種致命的誘惑力。

靳辭目光有—瞬的失神。

“沒什麽,”周晝笑着說道,“我就是突然發現,這下我們倆手臂都受傷了,還—個在左手,—個在右手。”

“……好像特別有默契啊。”

第 52 章

從聖誕晚會回來後, 兩人間的氛圍變得更加奇怪了。

周晝還沒理清自己混亂的情緒,就發現原本是他有意無意躲着靳辭,變成了不用他躲着,也真的不太見得到靳辭了。

這種變相的如願以償, 微妙的想見卻又見不到的狀況, 讓人并不開心。

好像心髒某個地方空了一塊,莫名其妙有種失落感。

可仔細想想, 又仿佛是錯覺。

為什麽會有這麽荒唐的想法?畢竟靳辭怎麽會躲着他呢, 沒理由啊。

所以一定是巧合吧。

周晝想着想着早上早起都沒勁了, 故意磨磨蹭蹭地從才卧室出來。

這個點比前幾天要遲很多,以往他都趕在靳辭起床前出門, 而現在果然正碰見靳辭剛從衛生間出來。

大約是剛沖過澡,靳辭漆黑的發尾尖還帶着濕潤的水汽,空中殘留着一股淡淡的,好聞的須後水味道。

周晝突然緊張起來。

今天起這麽晚, 待會兒被問到了要怎麽解釋呢?

……就說今天不小心睡沉了一點吧。

咳, 就是不小心的,絕對不是故意想遲一點出門。

周晝鎮定地走過去,靳辭看見他了, 朝他略一點頭。

“早。”

“……早。”

擦肩而過的瞬間, 靳辭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似乎想擡手碰下他眼睛下的皮膚:“你……”

周晝整個視線裏全是那只修長分明的手。

心跳幾乎停了一瞬。

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朝後避開了半步。

靳辭明顯愣了一下, 指節彎了彎,又神色如常地收了回去。

“沒什麽。”他頓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說便轉身離開了。

空氣中那股淡淡的須後水味道逐漸遠去, 仿佛從未存在過。

周晝呆愣愣地關上衛生間的門,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想起一個問題。

……就這樣?

靳辭沒有什麽想問問他的嗎?

可是以前只要他有一點微小的變化,靳辭都會第一時間發現的,今天他明明起晚了,靳辭不會沒察覺的。

但為什麽沒問他呢?

……

心底那股空落落的感覺,非但沒因為見到了靳辭而填滿,反而空缺得越發嚴重。

他盯着鏡子裏的人影,略顯蒼白的皮膚,眼睛下竟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昨晚輾轉反側,沒想到早上起來果然面色不好了。

周晝嘆了口氣,揉了揉眼睛,決定不去想了。

這種微妙的氛圍持續了好幾天,離期末考越來越近,時間也越來越緊,周晝根本無暇去顧忌其他,成功将這個煩惱暫時丢在了腦後。

期末考很快來臨。

考到第三門的時候,已經有人在走道上嚎叫崩潰了。

“怎麽辦啊啊啊,昨晚看書到一半睡着了,根本沒記住多少啊!”

“得了吧,昨晚你就是把整本書都預習一遍,今天也不見得能做對啊。”

“是啊是啊,陸老怪出題賊活了,你看書呆子之前那次複習那麽猛,結果還不是才剛及格……”

“噓!你別說了,書呆子就在你後面站着呢!”

“卧槽你怎麽不早說……”

被談論的男生戴着蚊香眼鏡,一身整潔到看不出一絲褶皺的暗色制服,連每根頭發都像被精準地修剪過。

他等那幾個人走開後,面色沉郁地放下手中的複習資料,捏着資料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趙昂昂,你沒事吧?”

身側響起一道溫和好聽的聲音。

趙昂昂轉頭,看見同班的周晝眼神關切地看着他。

“沒事。”他扶了扶眼鏡,神經質地向後精确地退了三十厘米,不等對方回應便急匆匆轉身離開了,像是極其不願意跟人對話。

“……”周晝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皺起了眉頭。

這個趙昂昂看起來好緊張啊。

別人可能看不見,剛剛他背後的雞尾羽都根根張開直立起來了,渾身都處于一種異常緊繃的狀态,顯然跟他看似平和的表象截然相反。

趙昂昂上場考試并不跟他一個教室,聽同考場的人說,他上場考試到一半的時候,竟然因為壓力過大當場暈過去了。

希望今天他別這麽緊張吧。

周晝擔心地嘆了口氣。

進考場的時候,趙昂昂竟然就坐他前面。

周晝忍不住留意了下對方的背影,還好,直到發卷子下來,趙昂昂看起來都挺正常的,情緒很穩定。

周晝稍稍松了口氣,很快埋頭陷入了題海中。

人注意力專注的時候,是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不知道從哪一刻起,四周隐隐刮起了一股股細小的冷風,時不時鑽進人的領口袖口,涼飕飕的。

大概是教室暖氣出問題了吧。

周晝無暇分心,然而那冷風卻越來越猛,周圍溫度逐漸下降。

等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小冷風已經驟然演變成暴烈的狂風,雪白的試卷和筆嘩嘩嘩被盡數撕扯到空中,暴躁地碰撞在一起。

教室裏有人發出了大叫。

“啊——嗚嗚嗚我的卷子,怎麽回事!?”

“天、天哪,有人狂躁了!”

“是誰啊……啊快按住他啊,風越來越大了!”

“快去叫人啊!!”

安靜的考場頓時七嘴八舌吵作一團,場面十分混亂。

風卷席着雜物刮得人睜不開眼,只隐約看見狂風中心有個模糊的人影。

“趙昂昂!”周晝用手護着眼睛,用力喊,“趙昂昂,你冷靜點!”

其他人看不見的景象裏,狂風中心的趙昂昂背後的羽毛根根直立,兩只黑亮亮的雞翅膀沖天而起,不斷撲扇着卷起狂風,連頭上高聳的雞冠都充了血似的紅豔一片。

他躬背低着頭,手背青筋暴起,死死地按着面前的試卷,好像什麽也聽不見。

“趙昂昂!”周晝的聲音混雜在狂風裏吹散,他努力靠近一點,想叫醒對方,忽然隐隐約約聽見趙昂昂不斷念叨着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想不起來,明明昨晚才背過的。

“我明明背過的,明明背過的,為什麽想不起來……啊!”

趙昂昂的語速越來越快,身體微微發起抖來,身形陡然膨脹幾倍,完全化為了一只狂躁的黑羽公雞!

原本就劇烈的狂風猛地擴大,連排的桌椅齊齊發出不堪承受的斷裂聲。

——呯呯呯!

玻璃窗碎出蜘蛛網狀的裂紋,下一瞬轟然破開!

黑羽大公雞撲扇着翅膀高聲啼叫,暴躁地原地轉了兩圈,對着窗戶猛地沖了出去!

周晝裹挾在暴烈的狂風中,和無數試卷椅子一齊被帶出了窗外。

幾秒後,教室的勉強平息下來。

有人驚愕道:“咳咳咳……完了,剛剛是不是有人被卷出去了?”

“好像是,我看見了!”

“愣着幹什麽,救人要緊,快往上通報啊!”

……

遠處,建築系考場。

天際傳來一聲突兀的巨響。

許多人紛紛擡起頭,隔着窗戶望向外面,卻只看見一片祥和安靜的景象。

“什麽聲音?”

“不知道啊,聽着像什麽東西砸了。”

教室裏竊竊私語,靳辭坐在第一排沒受半點幹擾,仿佛什麽也沒聽見似的。

他半垂着眸子畫圖,忽然鋒利的筆尖在雪白的紙上一頓,一條線頓時畫歪了。

靳辭眉心微微蹙了下。

“不關我們的事,繼續考試,不要東張西望。”監考老師敲了敲講臺提醒。

許多人又窸窸窣窣埋頭繼續。

靳辭突然擡眼看向教室門口,時輝站在那裏,正準備敲門出聲,見狀收回手給他遞了個眼色。

靳辭放下筆。

“老師,交卷。”

走廊盡頭,時輝把手機上的信息給靳辭看。

“哎喲考個試都不讓人安生的。喏,剛接到的,學校裏有人狂躁了,攻擊性巨禽類,還挾持了一個人。”

靳辭心底從剛才起就莫名有點煩躁,卻又找不到緣由。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冷聲道:“位置。”

時輝翻了翻手機:“中央教學樓5層,現在已經破窗逃逸,往人工湖方向去了。”

靳辭臉色忽然微微變了。

時輝絮絮叨叨地說:“咱們倆先過去,若若他們已經回去拿東西了,随後就趕到……”

“中央教學樓5層?”

“……啊?是5層,”時輝被打斷地一愣,随即想起什麽,臉色也微微變了,“噢……那棟樓不是小朋友他們系的考場嗎?”

靳辭沉着臉轉身下樓。

“诶你等等啊,別跑那麽快!”

時輝連忙追上去,結果根本趕不上。

想想剛剛一瞬間靳辭黑得沒法看的臉色,他忽然回憶起上次海邊肅清吃的那堆烤螃蟹,不禁額角青筋猛跳,聲音都顫抖了。

“等等、靳大爺你冷靜點!別打死了還有救的!”

第 51 章

兩張票在周晝手中一直被捏到了晚上。

大概是一整天都頻頻走神, 晚自習的時候效率實在太低不如不上,周晝幹脆提早回了公寓。

客廳一片漆黑。

明明今天比往常時間要早,靳辭卻并不在外面,卧室門的縫隙中也看不見絲毫光亮, 不知道是已經睡了還是不在家。

周晝在卧室門前站了好一會兒。

手裏的兩張票幾乎快被他揉皺了。

敲, 還是不敲?

靳辭可能已經睡了吧,現在敲門豈不是打擾到他了, 要不還是算了。

可是金源寶之前千叮萬囑要讓靳辭一起來的, 自己也答應了……啧, 都是金源寶事情多,怎麽這麽麻煩。

周晝腦子裏像有兩只妖獸, 正熱火朝天地做天人鬥争,還沒分出個勝負,忽然咔啦一聲。

面前的門開了。

靳辭修長慵懶的身影從門後現了出來,黑沉沉的眸光垂落下來, 聲音帶着漫不經心的低冷。

“怎麽站這兒?”

周晝瞬間扳直了背脊, 呆愣片刻才回過神來。

屋裏桌面上隐約能看見鋪着圖紙,靳辭骨節分明的手垂在身側,指間夾着一支筆, 看樣子是一直在忙着畫圖。

“……”

周晝忽然說不出話了。

靳辭深潭般的眸子向下一瞥, 頓時明白了:“手裏拿的什麽?”

周晝乖乖把手裏的票遞了出來。

“這個是明晚聖誕晚會的門票。

“都是金源寶硬塞給我的, 本來都快期末考了,時間這麽緊張也不太可能去的, 金源寶在想什麽啊哈哈哈……”

周晝手指不安地撚了撚耳垂,眼睛飄忽開,小聲說了一大堆,忽然發現對方似乎并沒有回應他。

反應好冷淡。

果然靳辭是不會去的吧。

周晝心底有種果真如此的感覺, 好像飄飄乎乎懸了一天的大石頭終于落地,毫不留情地壓死了還沒冒出苗頭的念想。

他死死地盯着地面拖鞋上的花紋,開始後悔自己明明知道是這個結果,為什麽要多此一舉,搞得現在這麽尴尬。

“你很想去。”靳辭忽然開口道。

周晝驀地擡起頭。

對方半垂下眸子,看着他好一會兒,忽然伸手在他眼睛上虛虛一晃,像是想觸碰什麽,又輕柔憐惜地沒有落到實處。

“我會盡量來的。”

靳辭指腹輕輕掠過他側臉,将一縷碎發撥開,露出形狀完整漂亮的眼睛。

這雙眼睛黑亮亮的,眼底映着一片薄薄的水光,滿是未說出口的期待,勾人得要命。

偏偏這雙眼睛的主人半點自覺也沒有。

靳辭薄唇勾起一個弧度,很淡地笑了一下。

周晝被這轉瞬即逝的笑容恍了神,想也沒想将其中一張票胡亂塞給對方。

“靳學長你随便看看就好,”他慌忙說道,“時間這緊,也……也不一定要來的。”

說完轉身回了自己房間,那背影怎麽看都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第二天聖誕節,傍晚。

雖然臨近考試周,但還是有部分人忍不住溜了晚自習,跑去了活動現場。

與寂靜有序的教學樓相比,晚會這邊燈火燦爛人頭攢動,仿佛是兩個世界。

場地上方吊着一串巨大璀璨的雪花燈,精致的彩結點綴在上面,整個會場籠罩在熱烈狂歡的氣氛中。

“小晝晝,小晝晝!你終于來啦,找你好半天了!”

金源寶遠遠看見他,興奮地朝他跑來。一身五彩缤紛的誇張道具服在人群裏擠來擠去,跑到跟前左右看了看,奇怪道:“咦,怎麽就你一個人?”

周晝面色一僵,攥緊了手裏的手機:“人應該快來了……诶對了你們的節目是第幾個啊?”

金源寶立刻激動地轉了個身。

“第二個就是,馬上就能看到了。來你看看、看看我這身,是不是特別氣勢?我專門找人設計的圖紙訂做的,花了我好大功夫嗷……”

周晝從頭到腳誇獎了一番,這時後臺有人來催促金源寶。

金源寶說:“快開始了,我得過去準備了。小晝晝待會兒你們站得離臺子近一點,我讓他們抛禮花的也抛近一點,這次情侶獎品超級好的……”

“好啦好啦知道啦,你快去吧。

周晝趕緊把人推走。

他低下頭,手機屏幕上的對話框還停留在他發的那張照片上。圖上是一只巴掌大小的小龍玩偶,做工精致,造型可愛,是入場時每人分發到的晚會紀念品。

看到小龍的第一眼,周晝不知怎麽就想起了靳辭。

這只小龍這麽可愛,想給靳學長看看。

這個雪花大燈也好漂亮,想給靳學長看看。

那個道具好奇怪啊,也想給靳學長看看。

……

一路興致勃勃拍了不少照片,猶豫了很久,也只小心翼翼地發出去一張。

臨近開場,周圍人群而也變得越發騷動起來。

周晝最後看了一眼手機,嘆了口氣,拿着票坐到旁邊空了一張的座位上。

周圍幾乎都坐滿了人,向左看,一對小鴛鴦甜蜜蜜地依偎在一起,連空氣都像浸着蜜糖。向右看,兩條貓尾巴扭麻花似的扭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周晝抿了下嘴唇,抱着懷裏孤零零的小龍玩偶,盡量不去注意周圍要閃瞎眼一樣的光芒。

忽然,手機震動一下,一張略微眼熟的照片跳了出來。

照片裏是一只修長好看的手,正拿着跟他懷裏一模一樣的小恐龍玩偶。

像是某種隐秘卻又心照不宣的暗示。

……靳辭也來了!

周晝嘴角克制不住地揚起,立刻轉頭看向會場的入口方向。

會場的氣氛被開場熱舞炒到一個新的高點,隔着一浪一浪沸騰的人聲,一身黑衣的熟悉身影正遙遙站在入口處。

那人與周遭激動的人潮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對方似乎也看見他了,遠遠朝他笑了下。

“……下面就迎來我們開始激動人心的抽獎啦!”

“咳咳,誰會是今晚第一個被幸運之神眷顧的人呢?”

“……”

周圍無數聲音都彙成模糊的背景音,浪潮一般逐漸遠去,周晝只能聽見自己心髒略微急促的跳動。

這瞬間,整個會場驟然陷入一片漆黑。

周晝一愣。

“诶,怎麽回事?”

“燈怎麽突然黑了?”

“難道是抽獎要營造氛圍嗎?”

……

噼啪幾道火花從頭頂閃過。

夜視能力好的人忽然高聲尖叫:“哇不好啦、看那個燈!那個燈要掉下來了!”

事發突然,人群頓時一片慌亂,驚恐的叫聲此起彼伏。

“大家不要慌張!趕快躲開——”

已經來不及了。

頭頂的巨大雪花燈在之前一層一層的聲浪沖擊下終于支撐不住,轟然墜落下來,人群擠作一團,寸步難行!

黑暗中,一道淩冽的風聲嘯來。

鎏金色的碎光在空中甩出一道狠厲的弧度。

——呯!

巨大的雪花燈撞碎在臺上,無數碎片四散開來,千鈞一發之際避開了擁擠的人群。

周晝只覺得有人将自己用力攬進懷裏,熟悉的溫暖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你沒事吧?”

靳辭的聲線有些異常的緊繃,但周晝完全無暇注意。

兩人湊得太近了,對方說話時溫熱的吐息幾乎貼在臉側,恍惚中像是個滾.燙急切的親吻。

周晝腦子一片空白,随即在對方懷中輕微地掙了下。

“我……我沒事。”

應急燈遲來一步地亮起,驚魂未定的人群叽叽喳喳地吵鬧一會兒,便随着引導四散離開。

今晚的活動因為這場意外只能終止了。

靳辭仔細地确認他沒受傷後,終于略微松開了他。

周晝不自然地偏過頭,剛才被貼過的那邊側臉滾燙的要命,不照鏡子也知道肯定紅得不成樣子了。

“我們先出去吧。”

周晝感覺腦子都要被燒熟了。

他僵硬地轉過身,絲毫不敢跟對方對視,沒留神在他轉身後,靳辭并沒有立刻跟上來。

靳辭在原地看着他倉促離開的背影,沉默了很久。

随後垂下眸子,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地上盤旋的鎏金色龍尾,眼神微微變了。

第 50 章

金源寶從公寓離開後, 周晝晚上睡覺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好像一切都恢複到金源寶來之前的狀态。

除了突然繁忙起來的學業。

周晝最近晚自習上到很晚,幾乎都是掐着靳辭洗漱睡覺的點才回來的。

因為時間太遲,兩人往往只能在走道匆匆碰面打個招呼,便各自回房間了。

就連白天在公寓的時間也很少。

課業和圖書館仿佛突然間充滿了無窮的吸引力, 周晝跟打了雞血似的, 白天沒課時一有空就往圖書館鑽,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這樣持續了幾天, 終于某天晚上回來時, 客廳沙發旁暖白色的落地燈亮着。

這個時間點本應在洗漱的靳辭, 正靜靜地靠在沙發上看書。

柔和的燈光給輪廓鋒利的側臉打下一層陰影,挺鼻薄唇, 靜谧中像一道華美清晰的剪影,讓人不忍打擾。

連坐着看書的樣子都好好看啊。

周晝心跳快了一瞬,關門時動作也輕了許多。

“靳學長,”他定了定神, 輕聲問道, “怎麽還沒睡啊?”

靳辭修長的指節翻過一頁,這才從書裏擡起頭,黑漆漆的眸子平靜地望過來。

“翻到本有意思的書, 就不小心看得久了點。”

連說話時的聲音都這麽好聽。

周晝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他努力克制住想往那個人身邊近一點的想法, 視線不偏不倚地直視前方, 徑直走向樓梯。

這幾天以來,只要學習一松懈, 就會不受控制地想起靳辭。

沒辦法,周晝只能讓自己不斷忙碌起來,不敢給自己絲毫喘氣的機會。

……一定是這些日子奇奇怪怪的想法太多了,跟靳辭走得太近, 還有金源寶胡說八道的那些話,才讓他産生了錯覺。

只要分開冷靜一段時間,一定就可以消滅掉這種錯覺的!

“晝晝。”

靳辭忽然低聲叫他。

周晝腳下一頓,動作盡量自然地轉過身。

隔着不甚明亮的燈光,靳辭那雙黑沉沉的眸子靜靜望過來,像片深不見底的潭水。

周晝心尖莫名一突,但還是笑着問:“怎麽啦?”

靳辭看了他一會兒:“最近學習很忙?”

原來只是問這個。

懸在半空的心落了下來,攥緊的手指也無意識松開了。

周晝摸了摸耳朵後的發尾,笑道:“是啊,下個月不是就要期末考了嗎,得抓緊時間複習了。”

靳辭點點頭,好像只是随口一提:“倒也是,不過還是要注意休息,有什麽問題可以來找我。”

周晝說道:“好啊。”

他轉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什麽事:“對了靳學長……你手臂的傷怎麽樣了?”

自從靳辭手臂受傷休養以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到現在日常生活基本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只是在需要搬動大物件的時候才會讓周晝幫忙。

而一開始周晝決定繼續住在這裏,也只是因為想要照顧靳辭。

但如果靳辭手臂的傷好了……那他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了。

靳辭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仔細思考手臂恢複的狀況。

“前兩天去複查時,醫生說保險一點最好再休養一段時間。”他緩緩說道。

“這樣啊。”周晝一時間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感覺。

理智上該希望手臂的傷早點好的,但聽到還要休養一段時間,心底竟然有點隐秘的高興。

可這是不對的。

靳辭的手臂還沒完全好,他怎麽能感到高興呢?

這簡直太不像話了!

周晝在心裏唾棄了自己一下,說道:“希望靳學長快點好起來噢。”

靳辭似乎笑了下,沒說話。

接下來的日子,周晝沉迷于學習變得更加理直氣壯了。

不管上午第一節 有沒有課,他都天沒亮就出門,有課跑教室,沒課圖書館,整天整天見不到人影,過上了不知時間為何物的日子。

直到某天早上,寒風從沒關牢的窗戶縫溜進來,周晝打了個噴嚏,在櫃子裏翻出條還很新的圍巾。

這是上次去雪山泡溫泉,靳辭送他的那條。

周晝手指摩挲着這條圍巾,神情不禁有點恍惚。

好像……快一周沒好好見過靳辭了吧。

原來都這麽久了。

心底泛起一點難以形容的感覺。

周晝遲疑了一下,還是把這條圍巾戴上了。出門的時候,迎面寒風獵獵,脖頸處卻始終帶着一股柔軟安心的暖意,好像整個人都被包裹在一個結實的懷抱中。

一上午都在圖書館自習。

中午從圖書館出來時,校道上浩浩蕩蕩走過一群奇裝異服的人,很是引人注目。

看起來是什麽造型誇張的奇幻話劇服,周晝忍不住多瞅了兩眼,居然在裏面發現了金源寶。

對方也恰好看見了他。

“你們這是去幹嘛?”周晝奇怪地問道。

“聖誕節節目排練啊,都排了大半個月了,”金源寶滿意地撥了撥頭上金黃卷曲的假發,揚起頭,“我親自操刀的劇本,情節蕩氣回腸感人肺腑,這次一定也能驚豔四座哈哈哈!”

周晝确認自己沒聽錯:“……你這段時間一直在排節目?”

“是啊,怎麽了?”

周晝震驚了:“還有一個多星期就要期末考了,你不怕挂科嗎?”

金源寶比他還震驚:“還有一個多星期才期末考,你在怕什麽?”

周晝:“?”

金源寶:“???”

兩人的腦電波頻道對接失敗,金源寶主動換了個話題。

他說:“聖誕節晚會你來玩兒吧,是協會之間組織的,不是面對全校的。我幫你拿了一張邀請票……哦不是,兩張邀請票。”

周晝心裏一沉,微妙地別開視線。

金源寶以為他不願意來:“哎呀就一晚上,小晝晝你肯定有時間的,我排的節目你還能不來看嗎?”

“我倒是可以來,但是……”

金源寶頓時放心了,習慣性地擡手想拍拍他肩膀,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又不動聲色地把手收了回去。

“好了好了就這麽說定了,哎哎他們在叫我了,我先走了,回頭我把票給你,你們倆都要來嗷!”

說着就跑開了,留周晝呆愣愣站在原地。

他張了張口,看着人影最終消失在人群裏,還是放棄般地嘆了口氣。

但是……

但是靳辭不一定會來啊。

靳辭學業比他要累得多,怎麽好意思用這種理由去打擾他。

要不還是算了吧。

平安夜那天,周晝輾轉收到了金源寶給他的兩張票。

給他帶票的人羨慕地說:“這兩張票位置真好啊,是跟女朋友一起去的吧?聽說中途還有情侶有獎互動噢。”

周晝面色一僵,不自然道:“哪兒來的女朋友,只是跟朋友一起去的。”

那人跟他也不太熟,見他臉色變了,連忙道歉:“哦哦不好意思,我就是看你拿到票笑得還挺開心的,我女朋友跟我出去玩的時候也是這麽笑的,就以為……”

周晝愣了一下。

“哈哈哈那就祝你和朋友明天玩得開心了,拜拜咯。”

那兩張票像是兩粒小火苗似的,捏在手裏滾燙得要命。

過了好一會兒,周晝才回過神來,下意識撚了下發熱的耳垂,垂下了眼睛。

……他剛剛有笑得這麽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