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山洞越往裏走越冷。

空氣中的那絲潮濕的冷意仿佛要浸潤到骨頭縫裏似的, 周晝不知不覺貼着靳辭越走越近,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吓的。

空間裏只回蕩着空靈的腳步聲。

“靳學長。”他忍不住開口,“你有沒有聽見什麽?”

雖然尾音都是飄的,但能聽出來他還是努力保持鎮定了。畢竟靳辭剛剛才說了怕黑, 兩個人走在一起, 就算自己也怕,此刻也絕不能表現出來。

靳辭停下腳步, 偏頭仔細地聽了一下:“有嗎, 你聽見什麽了?”

話音落, 仿佛是為了響應他的提問,從洞穴深處隔着岩石的另一頭, 傳來咔噠咔噠清脆的敲擊聲。

那聲音其實挺好聽的,像好幾塊貝殼碰撞在一起,形成了某種韻律奇特的調子。

然而周晝現在無心欣賞調子。

他臉色都白了一分,閉着眼撲向靳辭, 大聲道:“靳學長你別怕嗚!!”

這一聲叫得氣壯山河, 仿佛是想憑借這股強撐出來的氣勢震懾住那頭的聲音,也不知對面是真被他震懾住了還是怎麽的,敲擊聲竟然真的停了。

靳辭驀然被抱住, 身形一頓。

黑暗中的周晝微微抖動的眼睫緊閉着, 明明自己害怕得不行, 卻依然堅強又倔強的護在他身前,竭盡所能地想要保護他。

怎麽這麽可愛。

靳辭眸光變了變:“晝晝……”

“靳學長, 你拿着這個吧。”周晝低頭把唯一那盞油燈塞到靳辭手裏,“雖然你的夜視力很好,可能沒有這點光也能看清,但是害怕的時候, 周圍能多亮一點也是好的。”

周晝的手指冰涼冰涼的,還有點不易察覺的抖,偏偏本人似乎毫無所覺,大概還覺得自己掩飾得很好。

靳辭沉默地接過油燈,在面前人深吸一口氣又要擋在他前面時,忽然将人拉進了自己懷裏。

周晝只覺得渾身都被突如其來的溫暖包圍了。

“……靳學長?”他遲疑道。

靳辭沒說話,只是稍稍收緊了手臂,清淺的呼吸拂過周晝耳際,聲音顯得格外近:“沒事,就是有點害怕,所以忍不住想抱抱晝晝。”

雖然說話的語氣裏半分害怕也聽不出來,但周晝還是乖乖地任由對方抱着,好一會兒才松開。随即靳辭牽住了他的手,修長的手指牢牢扣進了他指間。

這個動作有些過分親密了,就是關系很好的朋友間也很少有這麽牽的。

像一粒石子落入平靜的水面,蕩起一圈圈微小的漣漪,又很快消散。

……這也沒什麽奇怪的吧,畢竟,畢竟靳辭害怕嘛,所以牽得緊一點也正常。

周晝感受着對方手心裏的熱度,腦子裏一邊亂七八糟地想着,懸在半空中的心也這麽神奇地安定了下來。

兩人又慢慢朝裏走。

空氣中充盈着一股揮散不去的海腥味,隔一段時間依然會傳來敲擊聲,聲音越來越近,好像在一路跟着他們似的。

周晝皺了下眉心:“這聲音好奇怪,會是什麽東西啊?”

靳辭黑漆漆的眸子朝聲音來源的方向掃了一眼:“不知道,可能是什麽蟲子吧。”

“蟲子?”這麽一說瞬間就不可怕了,周晝腦子不知怎麽浮現出一只背貝殼的蟲子,用背上的貝殼拼命撞石頭,“會是長貝殼的蟲子嗎?”

靳辭笑了下。

周晝後知後覺地抓了抓頭發,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哈哈哈哈怎麽會有長貝殼的蟲子……”

“想知道長什麽樣的嗎?”

“啊?”周晝一愣,一時間好奇心戰勝了害怕,“能看見的話,确實有點想看看。”

在他的認知裏,還從沒聽過有什麽東西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靳辭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前面的路變得狹窄起來,和聲音同樣接近的,還有那股越來越濃重的海腥味,像是什麽東西在深海底腌了幾十年,突然被撈起來似的,直熏得人頭暈眼花。

周晝已經不敢大喘氣了,思考能力在這股味道的熏陶下逐漸罷工。

他捏着鼻子,眼冒金星地轉頭道:“這裏的味道好難聞……靳學長,我們走快一點吧?”

正說着腳下一歪,絆到個硬物,整個人臉朝地摔去!

“——!”

“小心。”

靳辭及時拉住他,周晝下意識倒抽口氣,結果滿口濃郁的海腥氣直竄入天靈蓋,整個人差點沒過去。

周圍的聲音都變得遙遠了,仿佛是從雲端傳來,搖晃的視野也一層層發黑。

他大口喘氣試圖平緩心中的那股不适,可惜事與願違,幾口下來頭暈得更嚴重了。

“靳、靳學長。”周晝迷迷糊糊抓緊了對方,餘光瞥見黑暗裏隐隐有個巨大的怪異輪廓,像是只半人高的螃蟹鉗子,一鉗子下來能把他腦袋夾碎。

……那是什麽,是螃蟹嗎?

雖然但是,螃蟹怎麽會有這麽大的鉗子,是幻覺嗎!?

周晝頭腦空白地盯着那邊,忽然感到靳辭強行轉過他的頭,安慰似的抱住他綿軟的身子。

“怎麽吓成這個樣子。算了,晝晝休息一下吧。”靳辭帶着笑意的聲線跟催眠曲一樣鑽進耳朵,周晝眼皮無力地搭了搭,整個人就陷入了黑沉的夢境中,人事不知了。

……

他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裏他踩在一只巨大的橘紅色螃蟹背上,左右邊有兩只比他腦袋還大的螃蟹鉗子,正耀武揚威地朝他襲來。

他眼皮一跳後退半步:“不要過來啊!”

眼看鉗子就要舞到眼前,忽然轟隆一聲巨響,一條金光閃閃的魚尾巴毫不客氣地砸碎螃蟹鉗,大螃蟹還來不及發出呻.吟,哐哐兩下就被砸成了無數小螃蟹,四散逃開。

魚、魚尾巴?

周晝着迷一般盯着那條救了他的尾巴,某個瞬間福至心靈,猛地轉頭看向身後——

巨浪翻滾的大海邊,靳辭立在那裏朝他淡淡一笑,深邃的長眸裏像映着鎏金般的碎光。在他身後盤桓着長長的金色尾巴,一種難以描摹的威壓向四周擴散開。

在他周圍密密麻麻的全是倉皇逃竄的小螃蟹和小蛤蜊,有的甚至因為逃竄得太過拼命,互相之間擠出了火花,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海鮮的焦香味。

作為一個夢,這個香味真實得有些過分了。

周晝下意識咽了口唾沫,吸了吸鼻子,驚愕道:“靳學長,你怎麽會在這兒?”

對方沒說話,在他身前站定,深邃的眸光半掩在薄薄的眼皮下,有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讓人移不開目光。

周晝呆住了。

身體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他微微踮起腳,仿佛受到蠱惑般湊了上去。

周晝忽然驚醒了。

不規則的心跳聲在耳邊怦怦作響。

……他剛剛,是想幹什麽?

周晝頭腦放空地靜了一會兒,才緩過來。

他坐起身,空氣中傳來濃郁的烤海鮮香味,明月當空,不遠處廣袤深邃的大海平緩地起伏着,視野裏沒有巨大的金色尾巴,也沒有數不清的小螃蟹和蛤蜊,只有夜色中傳來細微的柴火噼啪聲。

“醒了?”靳辭在他身側,語氣淡淡。

夢境的畫面還殘留在腦海中,周晝有點不敢跟對方對視,垂下眸子聽自己的心跳漸漸平穩下來,才應了一聲。

他們不知怎麽的已經在山洞外了,時輝他們幾個坐在不遠處的火堆旁,嘻嘻哈哈地一邊烤東西一邊聊天。

靳辭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你在山洞裏睡過去了,我們出來後在這裏休息。”

周晝:“哦……我怎麽會突然睡過去?”

靳辭:“山洞裏空氣不太流通,你有點缺氧就睡過去了,出來在通風的地方休息下就好了。”

周晝點點頭,又想起什麽:“啊對了,之前我們聽見的那個聲音是什麽?還有我怎麽記得好像看見了個大得離譜的螃蟹……靳學長你沒事吧?”

“大得離譜的螃蟹。”靳辭意義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下,“晝晝做夢了吧,哪兒有大得離譜的螃蟹,小螃蟹倒是有,是不是餓了?”

“……”他還真餓了。

周晝有點不确定了,搞不好那大螃蟹就是他夢見的。

不遠處的時輝蹦蹦跳跳過來,滿面春風,動作恭恭敬敬地給靳辭獻上幾串熱騰騰的燒烤:“第一批出爐的螃蟹和紅蝦,請大功臣笑納。”

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時輝對靳辭這麽客氣,周晝覺得挺新奇:“大功臣?”

時輝立刻改口:“額,就是獲勝者,獲勝者哈哈哈哈哈,剛不是探險比賽嗎,辭哥他贏了,這是第一名該有的待遇。”

“這樣啊。”周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雖然時輝現在看靳辭的眼神并不像看獲勝者,倒像是……看着一堆閃閃發光的黃金。

靳辭神色淡淡地接過燒烤簽子,轉手全遞給了周晝。

“全給我?靳學長不吃嗎?”

“我不吃,你不是餓了嗎。”

周晝拿着簽子,咬了一口酥脆的烤蝦,滿口生香,頓時覺得整個人幸福得像要飛起來了。

大約是吃到了好吃的,心情放松下來,周晝終于有勇氣擡眼悄悄看靳辭了。對方側臉輪廓在月光下幽深而清晰,周晝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這一眼腦子裏又忍不住地浮現出夢境的最後一幕。

視線仿佛被燙到般慌忙移開,一種莫名其妙的心理湧現出來。

……心虛什麽心虛?

那都是夢,夢裏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夢見什麽也不是自己控制的。

所以靳辭長魚尾巴是不可能的。

自己的行為也是……

總之都是夢而已!

在心裏給自己洗腦完畢,周晝又神色無比自然地看向靳辭,動作無比自然地遞出一串烤蝦:“靳學長要不要嘗嘗這個蝦,特別好吃。”

被咬掉半個身子的烤蝦被舉在了空中。

周晝一愣,手忙腳亂想收回烤蝦換一串,就聽見時輝“啧”了一聲,像是沒眼看似的翻了個白眼,起身往外走。

“哎喲這一串烤蝦你們別讓啦,顯得我服務很不到位似的,行行行,我再去給你們烤啊!”

周晝來不及反應,手中的那串烤蝦已經被靳辭拿走了。靳辭好像壓根沒在意時輝說了什麽,神色平靜地咬掉了那半只蝦。

周晝阻止的話憋在口中又咽了下去,視線落在對方唇上,忽然就移不開了。

“還行。”靳辭語氣淡淡,聽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黑漆漆的眸子掃過來,也不知看到了什麽,薄薄的唇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周晝嗖地收回視線,耳邊滿是自己不規律的心跳聲,清晰得驚人。

空氣安靜幾秒,靳辭很輕地笑了下。

他看着周晝,一字一頓改口說道:“還是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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