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啓程回校。
快到學校的時候, 周晝忽然想起來:“是不是要先去接團子?”
算算也有三天沒見到團子了,他們來之前把團子交給了沈月澤照顧,也不知道過得怎麽樣。
靳辭點頭:“嗯,要一起去嗎?”
周晝開心地說:“要!我好想團子啊。”
今早離開九金海之前, 他還特地買了包當地的小魚幹, 算是給團子帶的小禮物,以彌補它沒能來玩的遺憾。
車在沈月澤的店鋪旁停下, 一二樓是店面, 三樓便是他的住所。
現在正是午飯的時候, 但店裏依舊沒什麽人。門口的接待看見兩人走過來,正要上來迎接, 就聽見從樓上傳來一聲刺破蒼穹的尖嘯,聲音很是慘烈,令人心驚。
周晝小心髒抖了下,腳步一頓。
接待看起來對這狀況熟練得多, 仿佛沒聽見一樣面不改色走上來, 對他們恭敬地說道:“兩位是來找店長的吧?我帶你們上去。”
周晝忍不住擡頭看了看樓上,沒看出有什麽異樣,便問接待:“剛剛那聲……是什麽東西?”
接待的表情微妙地凝固了一下, 欲言又止, 最後只陳懇道:“你們先去看看店長吧, 店長他這兩天一直特別、特別期盼你們來的。”
雖然話語中着重了“特別”兩個字,但沈月澤跟他沒見過幾次, 想想應該是特別盼着靳辭來的。
周晝看了看靳辭,對方神色淡淡,似乎對剛剛發生的事情一點也不好奇,也不怎麽在意。
上三樓後, 逐漸能聽見一些奇怪的桌椅碰撞聲,仿佛有一大群人正在樓上驚心動魄地玩老鷹捉小雞。
周晝剛在樓梯口站定,只聽蹬蹬蹬一陣輕巧的奔跑聲,一團白花花的影子從空中越過一條完美的抛物線,飛撲向他懷裏。
“團子!”周晝欣喜地接住團子,揉了兩把它蓬松雪白的毛,熟悉的觸感讓人身心舒暢。
這時,隔壁拐角處傳來咚咚咚急促的腳步聲。
“死貓你給我……”憤怒的叫聲在空中戛然而止。
拐角處沖出一個狼狽的身影,像是完全沒想到這裏還站着人,想要剎車已經來不及了,眼看兩人就要撞上,靳辭眼明手快攬過周晝的腰,一個側身堪堪避開了。
“嗷——”
沈月澤重心不穩摔倒在地,頭發亂七八糟跟被雞抓過似的,渾身衣服淩亂。他吃痛地從地上起身,白淨的臉上不知為何有兩道血淋淋的爪痕,看起來頗為慘烈。
周晝抱着團子呆住了。
“……你,”沈月澤先是看見了他懷裏的團子,氣不打一處來,随即視線一移,神色慢慢轉變為難以置信的震驚。他擡頭看了看兩人,顫巍巍地舉起手,“你們、你們果然……!!”
周晝一臉困惑:“我們?”
沈月澤委屈地指着周晝的腰,盯着靳辭退後兩步控訴道:“辭哥、說好的對男的不感興趣呢,你之前都是騙我的嗎?!”
仿佛一顆水雷轟一聲在空中爆炸開,周晝迅速意識到對方誤解了什麽。
他現在幾乎半靠在了靳辭懷裏,靳辭的手還搭在他腰上,這麽看起來确實很容易引起誤會。
周晝紅着臉連忙要從對方懷裏出來:“不是的,你誤會了……”
他推了兩下,發現靳辭的手跟鐵鉗似的紋絲不動,甚至按得更緊了一點。
靳辭面不改色地看着沈月澤,冷淡道:“我說過什麽?”
氣氛有些僵持。
沈月澤欲言又止地瞪着他們,片刻後敗在了靳辭冰冷的視線下,火紅色的狐貍尾巴顫抖幾下,崩潰地雙手捂臉嗚嗚嗚地跑進房間裏了。
周晝僵硬地站在原地,根本不敢再去看對方的表情。
過了幾秒,搭在腰間的手終于松開了。
周晝腦中仿佛有片波濤洶湧的大海正在翻滾咆哮,等浪潮稍稍平息下來,他才死死地盯着懷裏的團子,幹巴巴說道:“那個,靳學長你不用解釋,我明白的。”
他感到對方視線落在他臉上。
周晝深深吸了口氣:“我知道靳學長是為了拒絕他,才故意那樣說的,沒關系,我不會誤會的,能幫上你的忙我也很開心的!”
這句話出口,空氣中又是一陣難言的沉默。
周晝心髒怦怦怦直跳,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在緊張什麽,甚至下意識地捏住了團子的爪子,直到把團子捏得“喵嗚”一聲怒吼,才慌忙松開。
靳辭轉身下樓,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回去了。”
周晝一愣,趕緊跟上對方。
團子不安分地在懷裏撓來撓去,可能是聞到了小魚幹的香味,一直伸爪子想去勾周晝背上的包。
周晝把它按住,小聲說道:“你這鼻子也太靈了,不急,等回去再給你吃……嘶!”
一不留神,團子尖尖的爪子在周晝手背上劃拉一下,周晝眉頭剛一皺起,便感到手腕被人握住了。
靳辭轉過身來,目光緊緊地查看他的手背皮膚,直到确認只是被劃了條淺白的印子,并沒有破皮後,才松開了他的手。
“團子該剪指甲了。”靳辭黑漆漆的眸子看了團子一眼,可能是被那股淩厲的威壓吓到,團子竟然不再執着去勾背包,乖乖縮在周晝懷裏成了小小的一團,耳朵尖微微耷拉下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周晝見它這樣,忙說:“我沒事沒事,你別兇它。”
他握着團子爪子摸了摸,指甲還真是有點長了,确實該剪了。不由又想起沈月澤臉上的兩道劃痕,頓時有點愧疚:“沈月澤臉上好像被它劃拉了兩道,看起來挺嚴重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事。”
靳辭肯定地說:“那點傷對他沒什麽。”
周晝想了想,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怎麽了?”靳辭問。
周晝遲疑地看了靳辭兩眼,小聲說:“也沒啥,就是突然覺得他好像還挺慘的,臉上被團子抓了,還被喜歡的人……”
話說到一半,周晝忽然覺得他不應該說這個,畢竟這是他們倆的私事。
但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靳辭冷淡地拒絕對方時,他心底好像有某個隐秘的地方也随着蜷縮起來。
可能是從沒見靳辭那麽冷淡過吧,以至于目睹了那樣的場景後,才恍然發現,原來靳辭拒絕人的時候可以這麽狠的。
“你誤會了。”靳辭定定地看着他,“沈月澤不是喜歡我。”
周晝驀地擡頭,震驚又茫然地跟他對視幾秒,确定自己沒聽錯:“怎麽會,他明明……”
“那不是喜歡。”靳辭重複道。
“……?”
“硬要算的話,種族吸引力而已。”
“……種族?”
周晝感覺更茫然了,每個字都能理解,怎麽合在一起就理解不了了?什麽種族,花夏人嗎,可沈月澤看起來也不像外國人啊?
啊等等,靳辭是人類,沈月澤不是,所以這是純人類對妖怪的種族吸引力嗎!?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周晝終于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而且,”靳辭頓了一下。
“而且?”
“……”靳辭看了他一會兒,伸手揉了下他頭發,“沒什麽,走了。”
離開前,周晝從買的小魚幹裏拿了一袋出來,當做是給沈月澤照顧團子的謝禮。
團子眼睜睜看着小魚幹莫名其妙就少了一袋,掙紮着想跳出來叼回去,直接被靳辭捏着後脖子從周晝懷裏拎了出來。
這下子終于安分了。
周晝感嘆:“果然還是靳學長有辦法。”
靳辭不置可否:“你太寵它了。”
周晝無奈地說道:“這也沒辦法的事,看見團子那麽可愛的樣子,我心都化了,哪兒還氣得起來?”
靳辭眼角餘光落在他身上,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折起一個細微的弧度:“确實是這樣。”
回公寓的路上,周晝收到了金源寶的消息。
【小晝晝,你上次是不是說現在還借宿在公寓裏?】
【廚房是可以用的吧???】
周晝回了是之後,對面迫不及待發了條長長的語音,字字泣血聲淚俱下:
【太好了!我媽給我寄了一大堆香腸,就是我們小時候吃過的特別好吃的那個,真的饞死我了,但是我這邊宿舍情況你懂的,我剛把鍋架上那宿管就沖進來了,身後還跟了兩消防員,那陣勢跟我要燒了大樓似的吓死我了,連香腸都差點被繳了嗚嗚嗚嗚……所以我能來你那邊煮香腸嗎?】
【還有啊小晝晝,我現在對宿管那張臉ptsd了我能順便來蹭住兩天嗎嗚嗚嗚嗚嗚】
語音開的外放,靳辭也看了過來。
周晝沒料到他是這麽個要求,略微有點尴尬。房主就在身邊,自然要先問問房主的意向,眼下也只能硬着頭皮問:“靳學長,他……”
“生物一班的金源寶。”
周晝一愣,下意識點頭:“啊對,是他……”
靳辭怎麽知道他的名字,還知道是生物一班的?
之前有說過嗎?
來不及深想,又聽靳辭說道:“帶着你去動物園的人。”
“……”周晝臉上有點燒,恨不得把臉埋到地裏去。
這記的也太清楚了吧?
而且印象最深的居然是這件事嗎?
靳辭表情淡了幾分,好像連語氣也淡了幾分:“既然是晝晝很好的朋友,那自然是行的。”
雖然靳辭平時說話語氣一貫淡淡的,但周晝還是隐約感覺到點說不出的不同,那感覺太過微妙,像一滴墨落在海面倏忽就散開了,什麽痕跡也沒有留下。
周晝只好說:“謝謝靳學長了。”
他按着語音給金源寶說道:“我剛剛問過學長了,你來睡兩天沒問題,不過晚上你只能睡沙發噢。”
靳辭餘光瞥了他一眼:“讓他睡沙發?”
周晝振振有詞:“那當然,他晚上磨牙啊,怎麽能跟我一起睡的!所以靳學長你放心,他要來就睡一樓,肯定不會打擾到我們的。”
靳辭看了他一會兒,半垂下眸子,似乎笑了一下:“原來是這樣,好啊。”
剛才微妙的氛圍消失不見,周晝整個人有種被徐徐暖意掃過的感覺,心底一下子舒服了。
果然,剛剛那都是錯覺。
靳學長這麽好的人,怎麽會莫名其妙生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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