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晚上周晝做了個很美好的夢。

具體情形已經不記得了, 但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還浸潤在那種漂浮開心的觸感裏。

随即轉頭便看見了近在咫尺的靳辭。

今天周晝醒得比往常都早,靳辭還在睡,細碎的日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 在對方彎曲分明的眼睫上鍍了一層薄薄的光。

他眼睫毛好長。

周晝不由出神地看了好一會兒。

面前的人整個就像一塊雕刻鋒利的玉石, 閉着眼的時候,那種隐隐的鋒利又被溫潤地包裹起來, 五官眉眼都顯得柔和了許多。

大約是剛從美夢裏醒來, 思維還沉浸在那種懶散迷糊的氛圍裏, 又或者是被此刻的景象蠱惑了。

周晝情不自禁伸出手指,輕輕地撥了下對方長而濃密的眼睫。

啊。

真的好長。

下一秒, 手腕突然被扣住了。

那雙閉着的眼睛睜開,黑沉沉的眸子裏清晰地倒映出周晝此刻的樣子。

“幹什麽。”

靳辭的聲音帶着剛醒後的微啞,像細微的沙礫磨蹭過耳際,周晝腦子轟一下高溫炸開, 思維一片空白。

他慌忙掙開對方的手, 根本不敢看對方眼睛。

“你、你醒了啊……我去洗漱了。”

周晝慌得差點從床上滾下來,手忙腳亂地穿好拖鞋走出去,關上房門的時候整個人下意識松了口氣。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指尖仿佛還殘留着那股細微的觸感, 以及手腕上對方掌心滾.燙的熱度。

……自己剛剛是怎麽了?

瘋了嗎, 怎麽會想去摸靳辭的眼睫毛?

周晝怔愣地背靠在門上,眼睜睜看着對面卧室的門開了。

一頭雞窩睡眼惺忪的金源寶走了出來。

“咦, 小晝晝你怎麽起這麽早啊……”

金源寶正打着呵欠,忽然動作一頓,眯起眼審視了周晝幾秒。

“小晝晝你臉怎麽這麽紅,發燒了?……等等不對!你怎麽站這兒, 啊你你你昨晚難道是跟他睡一起的?!”

分明只是件無比正常的事,怎麽從金源寶嘴裏出來就多了點別的意思?

周晝眼皮一跳,瞪了他一眼,說:“你怎麽一驚一乍的,這很奇怪的嗎?你難道沒跟別的同學一塊兒睡過嗎?”

這語氣太過于正經又理直氣壯,金源寶都被震住了一瞬。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那怎麽能一樣?你就是跟我睡一塊兒,和跟他睡一塊兒,這是一回事嗎?”

周晝說:“怎麽不是一回事?”

金源寶說:“那你說話別摸耳朵!”

周晝趕緊把手從耳朵上放了下來。

金源寶盯着他看了幾秒,滿臉痛心疾首。

大概總算意識到在門外說話不太安全,他拉過周晝下到一樓,一臉嚴肅地按在牆上,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說道:“小晝晝,你老實告訴我。”

周晝神經一下子繃緊了:“什麽?”

金源寶用一種解救被拐孩子的眼神看着他:“他是不是逼你了?”

“……?”

金源寶眼中燃起正道的火光:“你放心,雖然跟他打起來我的勝算不高,但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被欺負。只要你不願意,就算他是靳辭,我也拼了這條老命把你救出來!”

“……???”

每個字都能聽懂,怎麽合一起就聽不懂了?

周晝發現金源寶的腦回路越來越難理解了。

看這架勢,仿佛自己不是和靳辭睡了一間房,而是落入了一個有去無回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

眼見金源寶眼中的烈焰越燒越旺,電光石火間,周晝本能地抓住了某個關鍵詞。

他急忙澄清:“我沒有被欺負!”

仿佛一瓢冷水呲啦澆在了熊熊大火上。

金源寶瞬間焉了一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沒有?難道是你願意的?”

什麽願意不願意亂七八糟的。

周晝直覺該不會是誤會了什麽,但這會兒實在摸不清對方的腦回路,只能順勢點點頭,說:“是啊,是我願意的。”

金源寶好像十分難以接受,雙手握住了他的肩膀,使勁搖了搖:“小晝晝你別怕!這世間還是有王法的,你要是被綁架了你就眨眨眼……”

周圍空氣急劇凝結,仿佛有一層一層的冷意從腳底爬上來。

金源寶說着說着忽然沒了聲。

他只覺得背脊像被一柄鋒利的刀刃劃過,渾身的汗毛都倒立起來。

轉頭看去,高高的樓梯盡頭,靳辭薄薄的眼皮半垂着,黑漆漆的眸光像兩片帶着寒光的刀子落下來,面上沒有半點表情。

金源寶這才後知後覺兩人的姿勢有多麽不對勁。

或者說,看起來有多容易讓人誤會。

身體反應比腦子快,等回過神時,他已經本能地退開了兩步。

……艹!

我退開幹什麽,怕他嗎?!

金源寶心底莫名燃起一股不服氣的火焰,正想硬着頭皮站回去時,周晝已經開心地朝對方打招呼:“靳學長你這麽早就起來啦,你今天早上不是沒課嗎,是不是剛才我們說話聲音太大吵到你了?”

靳辭懷裏抱着團子,不知道為什麽團子居然安安靜靜的,一動不動。

他慢慢走下樓,語氣淡淡道:“有點事,就起來了。”

“這樣啊。”周晝也沒太在意。

随即一動不動的團子逃似地從靳辭懷裏撲到了他懷裏,爪子緊緊勾住他衣服,一聲不吭地窩成了一個雪白的毛球。

周晝忽然覺得有點不對。

團子似乎在微微發抖。

他奇怪道:“團子這是怎麽了?”

靳辭說:“不清楚,可能是太餓了吧。”

餓會餓成這樣嗎?

周晝困惑地摸了摸團子,忽然發現剛剛還站他面前的金源寶,不知道什麽時候退到了兩米外,如臨大敵般看着靳辭。

“你們剛剛在聊什麽,這麽開心?”靳辭淡淡地瞥了金源寶一眼。

說到“開心”兩個字時,咬字帶着微不可查的冷意。

但周晝剛從金源寶莫名其妙的質問裏解脫,心底松了口氣,絲毫沒察覺到異樣。

他當然不能把金源寶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話告訴靳辭,只得含糊道:“也沒聊什麽……啊對了,既然團子餓成這樣了,我先去喂團子吧。”

說完趕緊抱着團子走向廚房。

進廚房時,餘光最後一秒瞥見靳辭朝金源寶走了過去。

……金源寶不會對靳辭說什麽奇怪的話吧?

周晝沒來由的冒出這個想法,還沒等他擔心更多,懷裏的團子突然從一潭死水的狀态活了過來,一躍蹦到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進了櫃子和牆面的縫隙間。

周晝:??

團子這是怎麽了?

“團子,團子快出來吧。”周晝努力看了看那道縫隙,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只好語氣柔和地哄着團子。

然而團子跟躲什麽似的,根本不為所動。

周晝把貓糧倒好,又努力喚了一會兒,這時靳辭進來了。

他委屈說道:“靳學長,團子不知道怎麽了,不肯出來吃東西。”

靳辭從冰箱裏拿出牛奶,泛着水汽的瓶身在周晝臉上貼了一下,寒意激得人眼睫一顫。

“不管它,”他說,“東西放好它知道來吃的。時間不早了,你先去洗漱,然後下來吃飯。”

“好吧。”周晝乖乖應了。

上到二樓時,正巧撞上一臉神游天外的金源寶。

他渾身上下仿佛被重擊過,整個人從裏到外透露出一股挫敗感,背後的那對白翅膀也露出來了,焉嗒嗒地垂在背上。

周晝還從沒見過他這麽頹喪的樣子。

“金源寶,你還好吧?”他關心地拍了下對方。

金源寶仿佛一只受驚的鹌鹑般地跳了起來,迅速往他身後看了兩眼,發現只有周晝一人之後,胸口那股氣才緩緩呼了出來。

“我沒事。”他閉着眼擺了擺手,無力地說道,“小晝晝,我待會兒就收拾東西搬回去,今晚也不在這裏住了,不會再打擾你們了。”

周晝看他狀态不太對,有點擔心:“你真的沒事吧?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你是不是剛剛跟靳學長說了什麽奇怪的話,你們倆吵架了?”

“不不不,沒有吵。”他神色恍惚道,“我只是明白了很多事。”

随即抓起了周晝的雙手,眼底泛着點點微光。

“小晝晝,之前确實是我誤會了,是我的看法太偏頗了,你也要加油,我會祝福你們的。”

周晝被這番莫名其妙的話說得臉熱,被握住的手指動了動,不自然道:“什麽祝福你們,說得好像婚禮現場……”

金源寶一臉我明白地笑了下。

周晝趕緊撥開他的手,轉身關上衛生間的門。

他站在鏡子前,神思飄忽地看着鏡子裏的人影。

金源寶話還不停回蕩在腦海,最後那個我明白的笑容仿佛一點滾燙的火光,映亮了埋藏在心底不敢深思的想法。

“我明白”?

金源寶思維本來就跳脫,他能明白什麽。

周晝啊周晝,他的想法奇奇怪怪的,你可不能被他帶偏了。

周晝抿了下嘴唇。

他伸手按了按怦怦怦直跳的胸口,定了定神,随即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嘩啦啦撲了滿臉。

再次下樓的時候,桌上已經放着煎好的雞蛋吐司,和溫度适宜的牛奶。

周晝在靳辭旁邊坐下,剛想伸手去拿吐司,忽然感到一片溫涼的觸感覆上他額頭。

“臉色怎麽這麽白,冷了嗎?”

靳辭溫熱的掌心從他額頭掠過,指腹劃過細膩冰冷的臉側皮膚,略一停頓,又轉而貼在他手背。

“手怎麽也這麽冰。”靳辭好看的眉頭蹙了起來,懷疑地朝他看來。

周晝:“……”

周晝說不出話了。

他覺得自己的冷水白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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