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每日一個新的分手理由,今日:年紀太大?

第29章 每日一個新的分手理由,今日:年紀太大?

不忘初心的黎行,自此開始,每天變着花樣求複合。

今天到城郊,用火符放帶有“季夏”名字的煙花,明天抓附近小鬼排成排給季夏表演雜技,後天帶季夏到藤州天師協會分部一日游……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試圖通過每一種方式讓季夏接受他天師身份,接受他。

可不知道為什麽,效果反而越來越差,尤其是去了趟協會分部後,季夏臉色大變掉頭就走。

剛從外面回來的天師目不斜視路過大廳門外,随即找了個最佳位置,和分部裏頭的天師躲旁邊看熱鬧。

在看到黎行被對方甩了一巴掌後,幾名天師默契十足地同時搖頭。

“把對象帶這兒來,他是怎麽想的?一般不是看看電影吃吃飯,游樂園裏逛一圈麽。”

“聽說人家是因為他這個身份分的手。”

“那也不能帶這兒來啊。”

“就是,萬一人家說咱倆性別一樣,他改明兒還去變個性呢。”

“我看黎行這個勢頭,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

一日游不了了之,黎行之後的求複合之路越發坎坷,更別提還多了個時刻會拱火的巫顏玉。

“他帶你去天師老巢!這不妥妥地要整死你麽。”巫顏玉見縫插針,“斷了斷了,趕緊斷了。”

季夏瞥了眼他手裏的拖把,将速凍包子一個個放進蒸箱,“兩個小時。”

巫顏玉:“什麽?”

“兩個小時,你還沒拖完地。”腳下那塊地已經來來回回拖了七.八次,再拖就要抛光了。

巫顏玉順着他的目光低頭,又撒氣地用力擦兩下,“我下山可不是專門來擦地的。”

“那你來幹什麽?”

季夏問完之後,店內忽然安靜下來,關東煮咕嚕咕嚕沸騰。

巫顏玉又把手臂撐拖把杆上,微掀眼皮斜過去,避而不談他下山的理由,只問:“這些天你有沒有感覺身邊多了幾道視線,嗯……就是那種熾熱的,恨不得吃了你的視線。”

“沒有。”

“那就好。”巫顏玉舒了口氣,嘀咕:“那就是還沒被發現。”

季夏:“你說什麽?”

左右看看,女大學生和店長都不在,巫顏玉歪過身子,近乎伏在收銀臺上,小聲道:“你不是普通僵屍,活了很多年吧。”

季夏立刻錯開他的視線,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不說我也看得出來。”巫顏玉有點小得意,“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鎮子裏的僵屍是你幹的。”

“所以呢。”

“所以啊……”巫顏玉拖長了音,轉頭問他:“還記得那幾句麽?‘紅眼睛,金眼睛,跟我換換行不行’,如果我猜得沒錯,飼養僵屍的那個人要找的就是你。”

巫顏玉表情越發嚴肅,“雖然不是百分百肯定,也大差不差,你可要當心了,人類很狡猾的。”

“他找我做什麽?”

“血啊,僵屍血,可長生。”

季夏像看傻子似的瞥他一眼,拿起抹布擦幹收銀臺上的水漬,半天問:“誰告訴你的。”

巫顏玉:“?”

“誰告訴你能長生的。”季夏又重複一遍。

巫顏玉手指出去,“那天晚上,你,我,我們不是都聽到了麽?大胡子說的。”

“那個人騙他的。”季夏道:“抽取我們的血液提取血清,确實可以清除活人身上的屍毒,但血不行,不管是注射還是直飲,只會……中毒。”

活人不能用?

巫顏玉糊塗了,“既然如此,那人為什麽還要僵屍血?”

季夏想了想,伸出兩根手指,“一種可能,那個人也不知道,只是從別的地方別的人口中錯誤聽說僵屍血可以長生,另一種,他本來就不是用在活人身上。”

“他要換給死人!”

*

彼時已至初冬,夜裏總是格外寒冷。

朔風如期而至,吹動庭院四角環繞的柳樹,撲簌簌落下白霜。

手提燈籠也被吹得左搖右晃。

男人不為所動,捏了捏脖間的銀色項鏈照舊前行。來到院角推開倉庫門,往下是一截向下延伸看不見盡頭的階梯,越往下走,冷氣越足,漸漸地呵出的氣都成了白色。

這樣走了約有十分鐘,終于觸及臺階下一塊平整的地面。點亮昏暗壁燈,周圍影影綽綽地勉強能看清布局。

類似卧室。

有床榻、茶幾和書桌,桌上還有幾本雜書和攤開的字帖,好似剛才還有人在這裏伏案練字。

再往裏走,床榻旁有扇鐵制的小門。

一推開,森森冷氣直往外蹿,溫度比屋外還要冷,他進去後迅速關上門,周圍更是不見絲毫光亮,伸手不見五指。

男人沒有半分不适,像是走過千萬次,徑直來到案桌前拿起香爐旁的打火機。火苗亮起的一瞬間,同時照亮面前巨大的“奠”字——這裏俨然一座靈堂。

香爐後設有牌位,上書:吾妻,蘇佑寧。

兩側蠟燭早已燃盡,男人取出全新的白燭點亮,後又取三根線香提到燭火上,點燃後揮滅明火對着牌位拜三拜,上前一步插進香爐中,繼而繞過案桌來到棺材前。

千金難求的金絲楠木棺并沒有完全閉合,燭火映照下,能看清棺內躺了個人,一個男人,雖是閉着眼的狀态,依舊能看出精致優越的五官,眉目如畫,栩栩如生。

不難想象如果能睜開眼,該有多驚豔。

可惜,這具身體的機能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停止。

“寧寧,我們的成果被人破壞了。”男人伸手探入棺內,從嘴唇到臉頰最後停在眼角,指腹輕輕擦過下方的痣,聲音逐漸狠厲:“不過不要緊,我已經查出是哪裏的天師幹得了。”

整間密室僅回蕩他一個人的聲音,形如瘋颠。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就可以培育出僵屍王,你就可以醒來了。都怪他們,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寧寧,你別急,我再去想別的法子,一定能讓你醒來,一定!你要等我。”

“不可以再抛下我了。”

“不可以。”

……

院內柳樹飄搖,所有聲音都被呼嘯寒風掩蓋。

*

與此同時,青州泉鎮一座大宅院內。

鐘時琴和師兄孟一舟對視一眼,再去看面前被附身的女孩,只見她雙目無神耷拉着腦袋,急忙用筆在紙上寫:快阻止他。

兩人滿頭霧水。

鐘時琴趕緊問:“阻止誰?”

話還沒問完,一道青白的影子從女孩身上飄出,自動進了孟一舟的乾坤袋。

“他太弱了。”問不出個所以然,孟一舟提議:“先帶回去,看看能不能養,養一段時間再問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

鐘時琴點點頭。

很快,被附身的女孩醒來,茫然地望着四周,“我這是怎麽了?”

“就是低血糖,沒什麽大事。”鐘時琴叮囑她:“以後多補補氣血,曬曬太陽就沒事了。”

女孩捂着發脹的腦袋,眼前恍惚浮現出一個漂亮男人,還是透明的!

“對了,我回家路上撞見鬼了!”

鐘時琴:“……”何止撞見還被附身了呢。

“他好像跟我說了什麽,求我——”

“求你什麽!”

“求我——”女孩對那段記憶非常模糊,只記得男人張嘴開開合合,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他在哭,長得很好看,眼角這裏有顆美人痣。”

“得,全看臉了。”鐘時琴失落地嘆口氣,轉頭對孟師兄道:“這邊需要超度的幾家都做完了,咱們差不得也該回去吧。”

“回吧回吧,我看你啊早就想回去了。”孟一舟托起腰間的乾坤袋,“回去順便解決這個。”

半路出現的無名野鬼還失憶了,真有夠麻煩的,估計得溫養一段時間。

兩人搭乘早上最早的一班車離開青州。

臨到出發點,昨晚被男鬼附身的女孩突然跑過來,“我好像想起來了,那只鬼說‘快阻止他’。”

“阻止誰?”

“不知道。”女孩搖頭:“但我做過一個夢,夢裏是一個很大的院子,院裏種着柳樹。”

“柳樹……”鐘時琴仰頭望出去。

泉鎮最鮮明的一個特點就是家家戶戶青磚白牆,院子有大有小,都保留了至少五十年以上,院子內外栽種柳樹,也極易招鬼。

“這個好像不算什麽線索哈。”女孩尴尬地撓撓脖子,一驚一乍,“我又想起來了,院子裏有人在練字。”

“多謝蘇小姐特地趕來告知。”孟一舟沖她微微淺笑,拉開袖子看手表,“時候不早,我們這就走了,如果再有需要,歡迎登錄天師協會官網,我們有專人24小時在線接單。”

噼裏啪啦一頓說,沒等女孩反應過來,孟一舟拉着師弟檢票進站。

*

兩小時後回到藤州。

一下車,凜冽寒風撲面而來。

“還以為只有青州冷,沒想到藤州更冷。”風一吹,鐘時琴頓時覺得耳朵都要凍掉了,“這才初冬,往後豈不是都不用出門了。”

“你沒看群裏的公告麽?今年有極寒天氣。”跟他不一樣,哪怕耳朵凍得通紅,孟一舟一如既往挺直腰杆,和着冷氣一吸一吐:“兆頭不好啊。”

兩人不做任何逗留,即刻趕回分部。

屋裏頭就是暖和,籠罩全身的冷意瞬間消散,多日奔波帶來的疲憊也好似跟着一掃而空。

鐘時琴先鑽進茶水間給自己弄杯熱牛奶暖暖身子,轉頭就看到遠處走來一只人形紅辣椒,死命閉了閉眼。

再睜開,沒法兒騙自己了,那穿着一身紅色大衣招搖過市的正是黎師兄。

這是咋了?受啥刺激了?

眼看着紅辣椒,啊不是,黎師兄走近,鐘時琴久久沒能回神。直到黎行站定在孟一舟面前,問:“你都快四十了吧,平常怎麽保養的?教教我呗。”

芳齡三十五還是一枝花的孟一舟:“……”誰告訴你四舍五入是這麽用的?

“我看網上的護膚教程五花八門的,快,教教我。”

記着那句“快四十”的孟一舟,放下咖啡杯沖他揚起和善的嘴角,語重心長拍他肩:“想要凍齡永駐啊,沒問題,你現在出去凍着就好了。”

黎行:“說認真的。”

“沒跟你開玩笑。”孟一舟撇開人往辦公室走,“別打擾我,還有一堆報告要寫呢。”

讨教以失敗告終。

孟師兄走後,鐘時琴抱着杯子悄摸挪到黎行身旁,疑惑:“你以前不是不注重這些的麽?我擦個尿素霜都說,還說什麽男人就得糙點。”

是什麽讓他短短時間做出這麽大的變化,居然開始在乎起這張臉了?

不用說,肯定是嫂子。

“嫂子嫌棄你了?”

通常情況下,他開口準會被反駁,不反駁就是那位嫂子真嫌棄他了。

鐘時琴來勁兒了,“上回給出的理由是身份證號碼不一樣,這回又是什麽?年紀太大?”

出差回來第一天,鐘時琴先挨了師兄一個腦瓜崩兒,疼地哇哇亂叫,“這麽暴力,我看嫂子是受不了你打人才分手的。”

“胡說!我從來不對你嫂子動手。”

“合着傷害全給我了是吧。”原本有點疼,被鐘時琴演出重傷,“你有本事對嫂子動一個試試。”

“我喜歡他還來不及呢,動什麽手。”黎行驕傲地昂起頭,“而且你嫂子學過拳擊,不比我差,上次一起去巫州一拳揍趴一只妖怪。”

“……等會兒,當初是誰說嫂子膽子小的?”

鐘時琴心中建立的溫柔可人的嫂子形象岌岌可危,就好像身嬌體弱的貴公子,突然戴上拳擊手套一拳擊碎屏幕,變成身高兩米的壯漢。

這也太颠覆認知了,還是師兄平日挂在嘴邊的那個人麽?

黎行拒不承認自己說過的話,找各種理由找補,“我大舅哥可是刑警,你覺得作為他弟弟,連個防身的招式都不會麽。”

“你以前不是這麽說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黎行越吹越上頭,恨不得将季夏打趴巫顏玉這段兒說成書,也更加激起鐘時琴的好奇心。

眼珠子一轉,熱切地湊過去,“說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反正身份也暴露了,不如讓我見見嫂子,也好給你說說好話啊。”

第 28 章 “退一步,利益最大化

第28章 “退一步,利益最大化。”

這一覺,季夏睡得格外沉。

直至天明,轟隆一道驚雷劃破天際,房間內随即亮起兩點詭異紅光。

季夏被雷聲震醒,睜開眼卻不是被夜明珠照亮宛似星空的穹頂,只有素潔的白。

白色天花板,不是他的墓。

季夏多眨兩眼,視線逐漸聚焦後看清周圍的環境——黎行帶他來的酒店。

昨晚洗完澡後倒頭就睡,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他去夠床頭櫃上的手機,動了動才發現腰間橫着只手,旁邊躺了個人。

黎行,哪怕不開燈季夏也知道絕對是黎行。除了他,沒人會把手伸進他睡衣裏摸肚子。

……他們分手了吧?

不是說,分手後不能這麽做麽。

季夏趕緊挪開他的手,下一秒,那只手又纏上來抱他的腰往懷裏帶。

“夏夏,時間還早呢,再睡會兒。”尚未開嗓的聲音略顯低啞。

季夏內心掙紮一瞬,扭着身子往後就要挪出被子外,“不早了,天都亮了。而且我們已經分手,沒有關系,不能睡在一起。”

房間頓時因這句話陷入莫名凝滞中。

片刻後,黎行笑了一聲破冰,把大半身子都快挪出去的人又抱回來,為防止他跑掉用被子緊緊裹住。

“怎麽沒關系?前男友也是種關系。”

“你別想诓我。”

季夏自下山以來被他騙的最多。什麽談戀愛得住在一起,每天早晚都要親一親,還有……那種事不疼。

“我沒诓。”聲音頗為委屈,卻不妨礙黎行繼續貼着他臉蹭,“前男友确實是種關系。你要不信,待會兒問林隊長。”

一旦搬出林牧,季夏就有點分不清真假了。

沒見他反駁,黎行接着詭辯:“看嘛,就是有關系。既然有關系,就可以睡在一起。”

“是這樣的麽?”

“當,當然。”

不知道為什麽,黎行忽然有點心虛。這份心虛在季夏後來将原話轉告林牧時到達巅峰。

“還真是聞所未聞,我怎麽不知道有這麽個說法。”林牧很不客氣地當面拆穿,接着又給黎行一擊重錘,“沒複合都敢這樣騙季夏,要是複合還得了?”

“林隊長!”黎行急忙向他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原本這次的事該好好謝謝你的,謝謝你救了我。”林牧截了他的話,随之嘆道:“哎!可惜啊。”

可惜他自己作死。

黎行腦補出他沒說出口的話,兩步攔住人,“林隊長,我這也算是善意的謊言啊,這不是為了讓他能多睡會兒嘛。”

“善意?我可一點感覺不到。”林牧嗤了一聲,勾開衣袖看眼手表:“行了,這還有點事,你們先回藤州吧,回頭我請你吃飯,好好謝謝你。”

林牧秒速變臉,把文件拍他肩上,語言簡潔就五個字,“其他事,免談。”

黎行:“!”

這下算是撿了芝麻丢西瓜,哪怕救了大舅哥也沒能複合,看來——得想別的辦法了。

*

修整半天,一行人就将驅車返回藤州。

偏偏這時候,天空開始飄雨,雨珠滴答落下打濕路面,逐漸淅瀝後至瓢潑,車窗上蜿蜒出道道水漬。

“這麽大的雨根本不适合出行,失算了。”回程還是安懷開。

突逢大雨,開得極慢。

女僵屍好奇地趴着車窗往外看雨,精神倒還不錯,倒是季夏,上車後又開始睡。

安懷不禁擔心是不是昨天抽了血的緣故,下意識問:“他沒事兒吧。”

“沒有發燒。”黎行去探額溫,體溫還算正常,“估計是這兩天累壞了,多讓他睡會兒吧。”

安懷沒再出聲,但看女僵屍和季夏截然不同的反應,怎麽都不對勁。

“對了師兄,昨晚呂師兄給你打過電話了吧。”

方向盤上的手因這句話忽地收緊,安懷放緩心率,故作鎮定點頭。

“你怎麽說的?”黎行半開玩笑,“該不會還攬到自己身上吧。”

安懷再次看向後視鏡,無奈嘆道:“事情結束不就夠了,何必要刨根究底?你不會想知道的。”

“一個能壓制甚至輕而易舉消滅僵屍的大家夥,我想知道,到底是敵是友。”黎行提醒他,不能明知道存在這些問題,還能選擇視而不見。

這件事不查清楚,遲早是個隐患。

然而哪怕說到這份上,安懷依舊沒有松口,也松不了,總不能告訴他那個大家夥現在就坐在他旁邊吧。

安懷迅速想了個法子:“我只能說,幫助我們的人和培育僵屍的人沒有絲毫聯系。他,絕對不是敵人。”

“你就這麽肯定?”

“是。”安懷無比堅定,“當務之急是那個培育僵屍的,那才是目前最大的隐患。”

黎行:“呂師兄和林隊長分頭去查了,負責收購下弦鎮的只是跑腿,真正的買家根本無從調查。”

“你不覺得奇怪麽。”安懷提出疑問:“一個能拿出龐大資金收購鎮子的人,怎麽還會想着那座山上的寶物。他飼養僵屍的目的就只是這個?我昨夜一直在想絡腮胡說的僵屍血。”

“僵屍血不難理解,大胡子不說了嘛,長生。長生對人的誘惑可太大了。”黎行猜測,“他飼養的都是普通僵屍,普通僵屍的血沒有這麽強的效果,所以還在培育,想讓它們繼續進化,至于財寶,沒有人會嫌多的。”

他所說不無道理,前提是沒有巫顏玉提醒的那幾句,以及季夏的存在。

安懷又将那些飽含深意的句子反複揣摩,結合季夏當夜的情況,完全有理由懷疑,“紅眼睛,金眼睛”指的就是他。

對方在找他,想謀取他的血!

……

同一時刻,巫州全境都在大規模降雨,位處低窪地區的下弦鎮也不例外。

成功開放找到路以後,鎮子裏陸陸續續進來不少車輛,多為天師和政府有關部門人員。

林牧也随同在側。

雨天路滑,進入鎮子的車輛開得都極其緩慢。就在這時,他無意往窗外瞟了眼,就見一個男人打着黑傘迎面路過。

視線不幸被窗戶上滑落的水流擋住,因而看不清對方的臉,只瞧見對方脖間垂挂着一條銀色項鏈,在一團漆黑中格外耀眼。

這是市政府那邊的人?

不太像啊。

林牧升起狐疑,想了想推開車門下去,不過轉個身的功夫對方就不見了。

*

一場雨斷斷續續下了三天,季夏也跟着請了三天病假。身上沒有任何不适或發燒的跡象,就只是使不上力氣,疲憊,想睡覺。

林牧忙完巫州和失蹤案的事回來,發現他的異常,立馬将宋柏揪到家裏。

“大哥,我晚上還有班兒呢。”宋柏惱極了,真把他當私人醫生了?

“季夏樣子不太對。”林牧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他以前從來不這樣,是不是因為抽了血?”

“你別急,我看看。”

宋柏此前也沒接診過僵屍病患,一切流程只能按照人的來,一通簡單的檢查下來,根本沒發現有什麽問題。

他只能猜測:“估計是抽血導致免疫力降低。他想睡,你就讓他睡吧。沒準兒……睡飽就好了。”

“你對其他病人也這麽說?”

要不是怕他的拳頭,宋柏都要跟他嗆了,其他病人是人,人生病他能醫,僵屍生病他能醫麽?

簡直不可理喻。

宋柏暗戳戳對他翻個白眼,還好死不死被抓到,立馬慫了,“那個,我醫院還有事兒先走了。”

腳下走得飛快,生怕晚上一秒。

等出了合緣居狠狠松口氣。

“你好,請問季夏是住在這裏麽?”剛喘兩下,身後冷不丁響起一道清爽的男聲。

宋柏回頭,原本空無一人的街道不知何時出現一個男生——眼尾暈着兩簇似沒抹勻的紅色眼影。

……

這場雨連下了三天後總算放晴,季夏也在一點點恢複。

大晚上,精神抖擻地和女僵屍吸着番茄醬看家庭倫理長篇電視劇,林牧半夜出來喝水,心髒險些要被他們兩個吓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黎行。

聽說休了長假,最近就差把地鋪打在他家門口,有一次路過合緣居售樓中心,還看見他似乎打算在樓上樓下買一套,美其名曰購置婚房。

林牧:“……”

首先我沒惹你們任何一個人。

兩具僵屍他沒轍,黎行還不好對付麽。林牧又一次掏出手铐,以跟蹤尾随的罪名,把人逮進去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抄的時候還用大喇叭在他耳邊來回滾動播放,主打一個“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等黎行好不容易抄完出來,季夏也早已正常上班。

“黎哥!好久不見啊。”蘇小雯正清理着便利店外桌上的泡面桶,瞧見人揮手打招呼,“來找季哥的吧,他在裏面。”

“你們店……”

“哦!新招了個店員。哎?黎哥?”蘇小雯抱着臉對人犯花癡,不到三秒就見他大步沖進店裏,一手拽起季哥對面的新店員。

“嗨~好久不見。”

“花、公、雞!”

再次聽到這個稱呼,巫顏玉忍不住跳腳,“我是玉,是玉!你老叫我公雞幹嘛?除了這個,我身上有半片羽毛麽?”

緋紅衣袍換成湖藍色的便利店制服,脖間上下幾圈銀飾也去掉了,只留額間的羽毛發帶。

巫顏玉已經很收斂了。

黎行才不管,在他看來,扒了那身皮也是只在季夏面前開尾巴花的公雞,“你下山來幹嘛?”

“說了後會有期啊。”

黎行作勢掏出手機打出去,“喂,師兄,巫葉山上跑下來一只怪,你收了吧。”

“哎哎哎!你這就沒意思了,怎麽說咱們也是背靠背的戰友啊。”

“誰跟你戰友。”黎行嫌棄不已,“總之趕緊滾回山上去,你說是吧夏夏。”

巫顏玉跟着轉頭看向季夏。

壓力頓時全都來到季夏這邊,和巫顏玉對視一眼,撇開視線不去看黎行,“他只是想下山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店裏缺人。”

“是啊。”餘頌今幫腔,指着自己烏青的眼睛,“季夏不在這幾天都快熬幹我了。”

黎行:“之前不是說請人要多花錢麽。”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面對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睛,餘頌今聲音不自覺矮下去,“現在一想,命比錢重要。”

黎行:“你們……他可是妖啊。”

且不說他到底來幹嘛,單這一點就足以收了他。

“他不吃人。”餘頌今目光落向桌上剩的一點關東煮湯。自從開了季夏這個先例,他的心态是越來越好了。

他是沒意見,黎行意見大着呢。他不可能時時刻刻待在便利店裏,萬一這公雞趁他不在發動攻擊怎麽辦?他們自己的人生安全都不顧了麽。

“我就算不進食都可以。”巫顏玉嫌棄地睨向他,“再說了,你的血那麽香我不也沒吃。”

話是這麽說,黎行可不信他。審視半晌掏出一串玉珠子在他眼前晃,“嘴上說再多沒用。你若真心想留下便戴上這串特制手串,要麽立刻滾回你的巫葉山。”

“這個可以。”餘頌今聽出來了,他是擔心他們……主要是季夏的安全。

如果一條手串就能讓他不再反對,那麽戴上也無妨。

巫顏玉嘟哝一句“真麻煩”,拿過手串穿進左手腕上,下一秒,玉色珠子就在發紅。

他大驚失色:“這是什麽東西!”

“放心,只要你不做危害人類的事就沒事。”黎行敷衍地安慰一句,話音一轉,“但如果你敢打人類的主意,它就會慢慢放大,直至将你絞進去。哦對了,忘了說這玩意兒一旦戴上就摘不下來了,還附帶定位功能,你在哪兒我都能知道。”

巫顏玉:“……”

巫顏玉:“現在我可以留下了麽。”

“可以,當然可以。”黎行大跨一步挪到季夏身邊,極其自然地摟住他的腰,“之前一直都是夏夏值夜班,太辛苦了。現在有人輪班,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巫顏玉:“!?”

在場幾人始料未及,巫顏玉更有種要被坑的錯覺。

果然下一秒,黎行就對店長道:“總得給新人成長的空間是不是?”

餘頌今被他牽着鼻子點頭。

“那今晚夏夏你休息吧。正好最近新上映了兩部電影,走,我們去看。”

自動感應門推開又關上。

直到季夏被拉走,店裏幾人這才回神。

尤其是巫顏玉,想起黎行臨走前還專門謝謝他給自己機會,滿頭霧水:“不是,他有病啊。”

餘頌今和蘇小雯對視一眼。

“這叫什麽。”

“退一步,利益最大化。”

與其揪着新人不放,還會給季哥留下不好的印象,不如松了這個口,再借退的這一步,給自己争取到複合的機會。

蘇小雯:“不愧是黎哥,始終不忘初心吶。”

第 27 章 一碰到季夏,就跟一匹脫缰的野馬

第27章 一碰到季夏,就跟一匹脫缰的野馬。

空氣驟然凝固。

其他天師不自然地撇開視線,又暗戳戳挪回去,瞥眼似被豔鬼吸幹陽氣的黎行,又去打量踩着涼拖不修邊幅的醫生,和他旁邊明顯跟他們不在一個次元壁的男生。

都說三個人一臺戲,這怎麽看都有種前任舊情難忘,現任陰陽內涵,要撕起來的趕腳。

——真想搬個小馬紮,磕點瓜子,喝喝茶,看看戲。

可惜,他們想得美。

現實是宋柏後知後覺剛才的話有點傷人,歉疚地笑了笑,扯開話題自報家門:“我是林牧朋友,宋柏,如各位所見是名醫生。”

很遺憾,沒能如他們所願撕起來。

衆人不免有些失落,最後也為了給黎行留點面子,互相打着哈哈,幾句話将這個小插曲揭過去。

回到正事開始疑惑,這個醫生又是哪兒來的血清?他帶來的血清,居然能讓這幾人好轉,難道還有別的活着的僵屍?

質疑聲越來越多。

大冷天,宋柏被問出一身汗支支吾吾,求救般瞄向外面進來的安懷。

讓他來提取血清,也沒說還有這茬啊,這讓他怎麽解釋?

“好了,別問了。是我找來的。”呂方将幾人神情盡收眼底,一句話堵住其他天師的嘴。

審視安懷半晌什麽也沒說,只叫黎行好好休息。

“下弦鎮的事還沒結束,其餘人都跟我走。”

大師兄的話不能不聽,呼啦呼啦一群人帶着滿腹無處訴說的八卦離開醫院。

……

病房內很快只剩下幾個人。

被天師包圍的緊張感散去,季夏悄悄松口氣坐到病床前的陪護椅上,守着林牧等他醒來。

黎行就要過去,安懷先一步拉住他,看不下去了,“人跑不了,你先好好睡一覺吧。”

空氣:“……”

見他仍望向病床一動不動,安懷靠近他時,屏住呼吸小聲提醒:“就算不睡也去洗洗,都……臭了。”

糊一身僵屍血,能忍到現在純屬事情還沒結束。這會兒暫告一段落,怎麽也得拾掇拾掇。

黎行趕緊擡手聞了聞,确實能聞到一股很重的腥臭味兒,難怪剛才在走廊,幾個護士繞道走。可他一走,那個醫生……他想起來了,分手那天,給季夏打電話就是他接的!

又是醫生,工作穩定,多正經的職業啊。對比之下,季夏更不可能選他了。

“黎行,我說話你聽到沒有。”

安懷在他眼前晃了三四下手才被注意到,黎行扭頭就是一句,“他要撬我牆角。”

“誰?你說他?”安懷觑向抱臂站病床邊和季夏說話的人,一口否決,“不可能,人家有對象。”

“是嘛!”黎行聲音驀地高了三個調,轉眼喜笑顏開,但配上滿臉血污反而更吓人了。

他笑着拍向安懷手臂,“那太好了,那太好了!有對象好啊。”

黎行這下放心了,連眼下烏青都跟着淡不少,再聞聞手上的味道,上前兩步到底沒敢靠季夏太近,怕熏着他,“我先去洗洗,馬上回來。”

“不用了,你還是回去睡……”

“馬上回來,等我昂,等我,咱一起守着林隊長。”

不等季夏把話說完,黎行腳步輕盈地恨不得飛出醫院,走之前特地跟宋柏打了聲招呼。

把宋柏吓得還以為他要為之前的事算賬,捂着噗通跳的小心髒,下巴微擡點點門外,“他這是咋回事啊?跟變臉似的。”

問季夏,季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很久嗯出一個還算合理的解釋:“估計是熬夜熬多了。”

他白天不睡覺也這樣,情緒起伏很大。

“這樣啊——那你還是別跟他複合吧。”宋柏站在過來人角度真誠建議,“情緒反複的人最要不得,指不定以後出啥事呢。”

“我沒打算複合。”季夏對這件事異常堅定,現在沒發現暫時可以緩口氣,以後呢。

“不過這次的事,确實要好好謝謝他。”

畢竟救了林牧。

“你……”宋柏正打算說點什麽,就被病房內僅剩的天師拉到一旁。

安懷謝謝他大老遠跑這一趟,随即問:“既然能解這三個人的毒,其他已經同化成僵屍的人是不是也能解?”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以前也沒涉及過。”宋柏聽出他的意思,有些為難,“你想讓我給那些也注射血清?”

“他們本都是活生生的人,平白無故才遭此橫禍。”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放棄他們,安懷于心不忍,不想到最後一個人也沒救下,反而要在他們蘇醒前燒毀,那樣太殘忍了。

“他們家中還有在等他們回去的人,如果能救便救救吧。”

宋柏稍一想想點頭應下,反正試試,成不成另說,不過,“那位女僵屍還能撐住麽?”

太陽已經出來了。

“你們,抽,抽吧。”聽完安懷的請求,女僵屍蔫蔫兒地趴在窗簾緊閉的房間裏伸出手背。

“謝謝。”安懷半彎着腰,輕拍她的頭,“待會兒我去給你買番茄,最好最紅的那種。”

女僵屍把頭抵到他手臂上蹭兩下,彎着眼笑了。

趁她正開心,宋柏上前準備再次抽取她的血液樣本,病房卻在這時發生了騷亂。

原本已有好轉的三人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高燒,不像之前嚴重到吐黑血也好不到哪兒去,大顆大顆的汗往下淌,床單都濕透了。

“難道也出現了排他性?不可能啊,剛才明明都快好了,這才過去多久?”宋柏只能再試着繼續打。

然而不到半天時間又恢複原狀。

女僵屍的血清确實起到一定作用,但無法徹底根除他們體內殘留的屍毒。

“總不能一直打吧。這誰吃得消?”

宋柏很費解,捂着後頸來回轉,突然一只手伸到眼前。

“用我試試。”

林牧昏昏沉沉醒來,聽力剛有所恢複,輸着液的手猛地一把拽回季夏,“不行!你不能……”

“牧哥,我很強的。”

季夏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太對勁,不管是做人還是僵屍。也因此,老道士在他下山時光是念叨“不能暴露身份”就不下五天,可現在哪怕有一點轉機,他都希望林牧活着。

“試試吧,也不一定有用。”他掰開林牧抓着不放的手跟宋柏離開。

抽出來的血要比女僵屍紅,反應也更強烈,明确能感受到他體內的血在流逝。

宋柏忙活了近乎一天一夜,飯都顧不上吃,提取出血清,應林牧要求先給他實驗。

效果非常顯著,脖頸慘不忍睹的傷口冒出許多黑氣,不到兩小時康複。

這次宋柏特地多等了段時間,确認他沒有任何複發跡象後,再将血清逐一打進另外兩名警員,和其他被運送至停屍房裏的活僵身上。

“醫學奇跡啊。”親眼見證面前一具具面目可憎的僵屍恢複人樣,宋柏用力揪了把自己的臉,“簡直跟神一樣。”

“或許就是神。”安懷随他前來,眼前不禁浮現小鎮裏那個失控的季夏。

他實在太危險了。

要是敵人,全軍覆沒都是輕的。

“他說分我一瓶僵屍血……”絡腮胡的話猝然回蕩耳邊,安懷呼吸停了一瞬,扭頭再三叮囑:“宋醫生,今天的事請務必保密,千萬別對任何人說。”

“我說了人家也不信啊。”

“不能說!一個字都不能往外透露。”

安懷的神情嚴肅得可怕,宋柏隐約覺得事情好像蠻嚴重的,點頭,“放心,我嘴很嚴的。”

兩人沒再繼續往下說,若無其事地回到病房。林牧和其他兩人生龍活虎的,現在出去跑個十圈都沒問題,反觀季夏,明明天色已經暗下,精神卻比女僵屍還要差。

兩相對比鮮明,忽然生出一種季夏将命分給他們的錯覺。

“那些人怎麽樣?”林牧問。

宋柏很快收拾好心情,“恢複的很好,趕緊都運上來吧,再讓他們繼續待下去,真變屍體了。”

“好。佟年,允賢,跟我去把那些失蹤的人帶上來。”走前,他拜托宋柏,“幫我照看一下季夏。”

“沒問題,去吧。”

*

林牧前腳剛走,洗完澡補了一整天覺的黎行拎着外賣趕來,“夏夏,林隊長怎麽樣?好了麽?”

一進門,恰巧撞見宋柏拿着毯子給季夏披上。

“林隊長醒了,那些失蹤的也已經恢複。”披完毯子,宋柏此地無銀三百兩解釋:“我看他累得睡着了。”

黎行将外賣放下,大步過去抱起季夏,“麻煩你跟林隊長說一聲,我先将他帶走。”

走到門口又停下,“點了粥,各位分一分吧。”

宋柏正餓得不行,不客氣地拆開外賣袋子,共有六份南瓜粥及幾樣配粥的小菜,另外還有四五包番茄醬和新鮮的大番茄。

“這是……”

“該是給她的。”

安懷從中拿出那幾包番茄醬給女僵屍,女僵屍接過去,立馬擰開蓋子咕叽咕叽喝起來。

宋柏喝了一大口暖胃的南瓜粥:“這麽看,他人還蠻好的嘛。”

“黎行一直很好。”安懷跟着話鋒一轉,“只一碰到季夏,就跟一匹脫缰的野馬。我記得……”

黎行以前,不,應該說是近十年,別說接觸外人,就連同門師兄弟都保持一定距離,也只有鐘時琴厚臉皮,“師兄”前“師兄”後纏着他,偶爾搭上幾句話。

平常接到單子,都是由鐘時琴替他跟顧客交涉,他負責驅鬼除魔。而且什麽危險接什麽,往往都是不要命了地打。

可就偏偏這樣一個人,突然有一天說他談戀愛了!?

正是從那時起,黎行開始慢慢好轉,現在還能時不時跟他們貧幾句嘴,每次都精神百倍的出任務,一有空到處炫耀他的小男友。

尤其是鐘時琴備受迫害,時常在幾個人的小群裏訴苦,控訴他虐.狗。

安懷不禁好奇,他所說的一見鐘情,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展開方式。

*

離開醫院。

夜風一吹,季夏就醒了,看清誰抱着自己,死活要下去。

“餓了?要不先去吃飯?”

“你把我帶去哪兒。”

黎行徑直帶他來到醫院附近的酒店,“林隊長剛恢複還要好好歇歇,我們也休整休整,你看你累得,咱們就在這兒住一晚,明天回去怎麽樣?”

“我要回去。”

季夏腿一跨從他懷裏跳下去。

原路返回就被人拉住,黎行仰頭望向遠處的住院樓,“就算回去,林隊長也要趕你去休息。走吧,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麽。”

季夏用沉默表示對他懷疑。

孤男寡男,不會做什麽?他信了就不是僵屍。林牧跟他說過,男孩子,男僵屍出門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

“我發誓。”黎行舉起四根手指頭,保證再保證,嘴皮子都快磨幹了,才好不容易把人拐……咳咳,帶去酒店。

刷開房門,他将提前買好的衣服內褲遞過去,“先洗洗,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黎行忙前忙後,又到附近粥店重新買了一份南瓜粥,回來就見季夏洗完澡縮進被子裏睡着了。

這兩天一定給他累壞了,平時那麽不喜歡強光的人居然會忘記關燈。

“辛苦了。”黎行把東西放桌上,輕手輕腳過去悄悄地說。

握住手正打算親一口,強光下竟發現手背上有道類似針眼的小孔。

季夏手白光滑,哪怕是很不顯眼的一丁點,都分外清晰。

這是紮針了?還是……

不等他想明白,估摸着他應該醒了,呂方打來一通電話。

為了不吵醒季夏,黎行走到陽臺外接通。

“我在下弦鎮這邊,除了僵屍沒有發現其他蹤跡。黎行,你确定當時有個大家夥在?”

“師兄,鎮子裏那些齑粉可不是我幹的,而且當時就連山上的僵屍都受到影響。”

呂方知道他,一向不會在這些事上瞞報,但問題是現在羅盤對此毫無反應,追蹤不到一絲氣息。

“罷了,我再去問問安懷。”

“路上我就問過安師兄了,他說是他幹的。”這話也就騙騙三歲孩子。

安師兄啊,定然見過那個大家夥。

那麽季夏是不是也見過?

黎行挂斷電話,決定等季夏醒了問問。

【作者有話說】

季夏:莫cue我。

第 26 章 “不複合,那親一下吧

第26章 “不複合,那親一下吧。”

一陣眩暈感襲來,身體輕晃了兩下,扛在肩上的人險些滑下去。

好在有只手及時伸過來扶住。

黎行立馬站穩,手往肩頭一拍,說邀功絕不含糊,“看,我把林牧救回來了。”

“……謝謝。”季夏聲音格外地低,垂着腦袋,心裏無比忐忑被他看到自己兇殘的一幕。

也不知道,他到底信了沒有。

“以我們的關系,還需要說謝謝麽。”黎行雖疲憊卻很開心,另只手趁夜色勾住人小指,臉上藏不住地笑:“剛剛以為我被吃了?”

以為他被花公雞吃了,急地不管不顧去暴錘對方……夏夏果然還是愛他的!

他現在又成功救下大舅哥,複合有望咯!

黎行龇開一口齊整好看的牙,嘴角恨不得咧到天邊,身後要是有尾巴估計都能翹起來晃三圈。

比起他,巫顏玉簡直可以用哔.了狗,來形容此刻操.淡的心情——捂着破了相的臉爬起身,發絲上還黏着兩片枯黃葉子。

這可以說是今晚受得最重的傷,而起因卻是以為那個天師被他吃了!?

他有那麽不挑麽。

巫顏玉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安撫自己,打眼去瞧,見那天師樂得牙不見眼,更氣了。

憑什麽受傷的是他?

他不服!

“哎呀!好疼啊。”巫顏玉氣不過,抱着腮頰嗚呼哀嚎,“骨頭都要碎了,哪個普通人力氣這麽大。”

正因沒被發現松口氣的季夏,心中倏然一緊,扭頭露出兩顆尖牙警告。

——僵屍!他居然是僵屍!

巫顏玉瞪圓一雙烏眼青,手指過去,“他他他,他……”

“什麽他他他的,要碰瓷兒啊。”季夏再有力氣又能大到哪兒去,還骨頭碎了,盡會睜着眼睛說瞎話。黎行毫不客氣回怼,“兩個小時前難道不是你把我擄上山的?”

想求助直說不就完了,還非得繞一大圈。

他拍拍季夏的手,“夏夏,打得好。”

季夏早已收起尖牙,恢複正常轉回頭。

巫顏玉快被他們嘔死,偏偏這一人一僵還幫忙解決了這裏的僵屍,算得上是這座山的恩人。

“啊啊啊!!!”他無能抓狂,捏住跳到身邊的大眼仔,手指差點摳進它眼眶裏。

黎行無法理解他這突然發瘋的行為也不想去理解,選擇性無視,“事情結束,夏夏,我們走。給大……給林隊長解毒去。”

說話間,看了出好戲的安懷也終于接到呂師兄電話。

就在剛剛,估計是障眼法被破以後,他們總算看到下弦鎮,再有二十分鐘就将抵達。

“剩下的事交給呂師兄,我們先走。”安懷挂斷電話,一扭頭,原本亦步亦趨跟着自己的女僵屍不見了。

“她呢?”安懷望向四周,張口呼喊卻不知怎麽叫她。

得趕緊給她取個名字了。

安懷:“你們先下山,我去找她,随後就來。”

話落,一聲喉嚨裏溢出的嗚咽傳來。

不等他去找,女僵屍就回來了,手裏邊還揪着什麽東西。反手一甩,黑影砸落到衆人腳邊,赫然就是昨夜“小吃街”上賣番茄汁給女僵屍的絡腮胡。

“大胡子!”巫顏玉臉色瞬即冷下,沖過去質問:“你剛才去哪兒了!”

絡腮胡撇開目光,明顯心虛。

“不說話?你以為不說話就可以了麽!”巫顏玉最恨背叛,“方才大家都在抵禦僵屍,大眼仔,小藤蔓,沒什麽妖力的都上了,你呢?你在哪兒!”

他上去揪住對方衣領收緊,“山裏有陣法,那些僵屍為什麽能上來!是你放它們進來的對不對,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害死大家!”

絡腮胡始終一言不發,直到最後一句,梗着脖子嗆聲:“要不是你非要守着那個破石墓,又怎麽會害死大家?”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巫顏玉一拳揍過去,“那可是我們的家,我們醒來的地方!你現在說那是破石墓?”

巫顏玉這次是真的怒了,眼尾兩簇秾紅隐隐發光,指着他聲嘶力竭:“你為了毀掉所謂的破石墓,連其他家人都不顧了?”

“應該不是。”黎行橫插句嘴,“都說利益相同則為友。既然那些僵屍的目的是財寶,他估計也大差不差。”

絡腮胡猝然擡頭,死命瞪着魚眼。

“哦呦,說中了。”黎行一腳踹他身上,居高臨下:“可我剛才有一點說錯了。那些僵屍根本沒有自主意識,真正想要財寶的是培育出它們的人,換句話說……你和那個人接觸過。”

瞳孔一瞬縮緊,絡腮胡再次垂下頭。

黎行将林牧交給師兄,蹲到他面前,語氣平淡地好似在跟他談論今晚的天氣:“我剛剛啊,殺了少說四.五百具僵屍,你看,這身上還都是血呢。你如果堅持嘴硬的話,我也不介意手裏再多那麽一具。你覺得呢?”

絡腮胡此前一直藏于暗處偷窺,見過他殺僵屍,跟切菜沒什麽兩樣,毫不懷疑那把劍也會以同樣的方式捅穿自己。

“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他跪着,仰頭望向幾人:“那人說,只要我把僵屍引上山拿到財寶,就會分我一半,還……”

巫顏玉死死掐着手心,恨不得掰開他的腦子,“還什麽?”

絡腮胡看看他,又看向沖自己微微一笑的黎行,心一橫,“還說會分我一瓶僵屍血。”

他忙給自己找理由:“我沒有想害大家,我是想救大家。你們想,那些僵屍成百上千年都死不掉,如果,如果有了它們的血,那我們也可以活很久,很久很久,永遠都死不了。只需要付出一點財寶,難道不好——”

嘭!

話沒說完,巫顏玉便将他一腳踹遠,身體在草地裏咕嚕咕嚕滾了好幾圈。

“已經化妖,少說也有幾百年還想着長生?好啊!”他冷聲喝道:“二眼,通知墓裏所有,把他帶回去,給我一刀一刀片下來!記住,千萬別讓他死了。”

“玉哥!”絡腮胡吐出一口血,爬回去扯他緋紅的袍角,“玉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我也是一時糊塗,我,我們是家人啊!”

巫顏玉閉上眼,狠心抽出衣袍背過身,“在你不顧家人死活的時候,就已經,不再是我們的家人。”

大眼仔通知的很快,不一會兒來了一群奇形怪狀的生物,怒沖沖綁住叛徒架着他回石墓,走遠都還能聽到絡腮胡不停求饒。

巫顏玉攥着手深深吐息,鎮定下來後回頭:“這事讓幾位見笑了。多謝你把他抓回來。”

他朝女僵屍拱手施禮,女僵屍跟着學,一點點開口:“不,謝。他壞,混人血,給我,生氣!”

女僵屍說完鼓起腮幫表達情緒,安懷輕輕拍她頭,說了句“做得好”,轉瞬眉開眼笑。

關系之複雜,又給巫顏玉看懵了。

一個兩個,怎麽全是天敵配對?尤其這個還沒有任何隐藏,外面世界當真離譜到了這種程度?

狐疑的目光在女僵屍和安懷身上來回轉,被抓包後,扯開話題:“方才聽說還有天師要過來,他們……”

“事情我都跟他們說清楚了,保證不會動山裏任何生物。”安懷收回放在女僵屍頭上的手,出聲安撫,“如果實在不放心就再設個障眼法,安全些。”

巫顏玉接受這個中肯的提議,餘光掃向他身旁安安靜靜的女僵屍,又委婉瞥了眼黎行他們,最終停在半山腰。

“我就送到這兒了。各位。後會有期。”

“我倒希望不會再見。”黎行不怼他心裏跟長了刺似的難受,“僵屍已除,沒有了後顧之憂,就好好在山裏生活吧。”

“沒有後顧之憂?”巫顏玉笑他天真,“大胡子是大胡子,你莫不是忘了慫恿他的人。”

“既是人,自然由我們人去解決。”黎行當然沒忘,但接下來就和巫葉山沒什麽關系了。

巫顏玉迅速掃眼他身邊的僵屍,清清嗓音:“十年雷,十年雨,風風雨雨又從前。紅眼睛,金眼睛,跟我換換行不行……”

他開始說起豁牙小男孩初見他們時不知所雲的話,解釋道:“這是小寶偶然在鎮子裏聽那人說的,覺得順口便時常挂在嘴邊。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什麽特殊含義。”

紅眼睛指的應該是僵屍,那麽金眼睛呢?第一句又是什麽意思?

“……多謝提醒,後續的事我們會繼續跟進。”黎行重新背起林牧下山。

巫顏玉目送他們至山腳,直至四個小點完全消失,四眼男悄然現身他背後,“我在鎮子裏看見了,那個男人眼睛是紅色的。”

“我知道,是僵屍。”巫顏玉剛剛還被對方摁着暴打,“這麽想倒也合理,只有僵屍才能壓制僵屍。”

“而且力量非常強大。”四眼男緊接着:“中途失控,紅色的眼睛裏泛着金光,‘紅眼睛,金眼睛’,玉哥,那個人要找的,估計就是他。”

巫顏玉詫異一瞬,噗嗤笑出聲:“簡直癡心妄想。”

一個對僵屍有着絕對壓制力的僵屍,人又怎麽可能會是他的對手。

巫顏玉來回摩挲臉頰傷口:或許,他可以跟對方搞好關系。

*

黎行剛上車,後背猛然蹿上一陣涼意抖了抖。他又下車繞到後座,将鑰匙扔給安懷,“師兄,我累了,回程你開。”

安懷二話不說帶女僵屍坐前排,哪怕開着音樂仍能聽到一些哼哼唧唧的話。

“夏夏我好累哦,膝蓋給我靠靠呗。”

“幾天沒睡了,心都跳得有點快,你摸摸看,看我心慌不慌。”

“我救了林牧,有什麽獎勵呀。”

“複合行不行。”

“不行啊,那親一下吧。”

……

安懷随手拉上擋板。

開出去一段距離,就在鎮口遇到呂方一行人,安懷眼疾手快将女僵屍往座椅底下塞,僅開出一點車窗颔首:“師兄,鎮子裏還有好幾具活僵和即将同化的,都是之前失蹤的人,麻煩師兄派車将他們送去醫院。我這邊先将刑警隊長送過去。”

“好,我立馬安排人送血清。”

雙方車輛就此擦過。

離開鎮子後,行駛了足有二十分鐘的安全距離,安懷才敢叫女僵屍出來。

商務車随即開往醫院。

先前從兩具僵屍中提取出了不少血清,将人陸續送到醫院,呂方緊急送來血清死馬當活馬醫。

可這時,早已錯過最佳治療時間。血清注射下去不僅一點用都沒有,林牧在內三人,更在注射後開始狂吐黑血。

檢查結果也顯示,産生了劇烈的排他性。

“怎麽會這樣?這三個不是還沒被同化麽?沒被同化就該起作用了啊。”

所有人包括被封口的醫生均始料未及,想要查找原因都無從下手,個個急地滿頭大汗。

黎行抱臂靠在門口,腦仁兒更是突突直跳。他好不容易才将林牧救回來,可不能就這麽沒了。

晃晃過載的腦袋仔細回想先後幾件事,從最初農業園區的僵屍,到被僵屍咬的女學生,再到安懷。

等等。

他記得,女學生注射的是從她僵屍爺爺體內提取的血清,而安懷,是女僵屍的。

兩人都是注射了咬傷他們的僵屍血清,難道只能從源頭身上提取?

可那些都被滅了!誰知道是哪一具咬的?

“安,懷。”正這時,戴着口罩帽子全副武裝的女僵屍溜過來,扯他袖子,指指自己再指向病房。

連續兩次,安懷看懂她的意思,“你是想用自己的血清救他們?”

女僵屍眨巴兩眼點下頭。

“沒用的……”三個字出口,黎行遲疑片刻擺手,“算了,試試吧,現在也沒其他辦法。”

“可這樣一來就會被發現。”安懷立馬想起上次的男醫生。之後查房,兩人又見過幾面加了聯系方式。

他知道女僵屍身份又不會說出去,是個絕佳人選。

安懷趕緊掏出手機打給對方。

宋柏今天本來休息,一聽要提取僵屍血清,還是跟林牧有關,踩着拖鞋風風火火趕來。

到了之後一刻不停,手腳都要忙出火星子。

最終趕着太陽出山前成功提取出來,送到病房給三人逐一注射,這一針的效果顯然好過先前,三人臉色都明顯有所好轉。

“真是忙死我了。”确認他們安全,宋柏率先松口氣,回頭才發現季夏在一堆天師裏,他兩步挪過去小聲嘀咕:“你膽子可真大,不要命……”

“醫生有什麽悄悄話,要單獨跟我男朋友說。”這個醫生的聲音,黎行似在哪兒聽過。

“男朋友?”宋柏來回掃視,反應過來長哦:“你就是季夏前男友啊!”

他聲音不算小,尤其是在突然安靜下來的病房裏。

【作者有話說】

黎行:總有一天,全世界都得知道我是前男友。

第 25 章 前世積德行善,今生有幸撿漏

第25章 前世積德行善,今生有幸撿漏。

小鎮空氣因這鋪天蓋地的威壓格外稀薄,叫人氣都快喘不上來。

而這只是安懷身為人的感受,對僵屍來說更是毀滅性打擊。退也退不了,只能眼看着身體承受不住高壓強原地爆開。

女僵屍同樣如此,哪怕可以動彈,滾遠了也還是疼,鑽心刺骨以頭砸地,磕地滿額頭血依舊緩解不了,好似有只手壓在她天靈蓋兒上,腦袋随時都有被捏碎的可能。

安懷急急喘兩下,不等緩過來,收起雷擊木劍将她抱走,一連退離季夏近千米,繞過兩條巷子,女僵屍的症狀才得以減輕。

“你暫時待着這裏不要動,事情結束我來接你。”安懷将她靠在荒屋門前,叮囑一聲跑回去。

靠近季夏,那股窒息無力的感覺再度襲來,雙手不自覺顫抖,渾身細胞都在叫嚣着趕快離遠點兒。

季夏的眼睛紅得明顯不正常,甚至映射着淡淡金光,眼角部分如燒毀的陶瓷寸寸開裂,整張臉已白的毫無血色。

但他不能退,還得趕緊讓季夏停下,否則一定會出事。

“季夏!”安懷克服靠近他帶來的強烈不适,用盡全身力氣高喊:“已經夠了!再繼續下去會被黎行發現的!”

黎行……失控的大腦裏強行插入這兩個字,季夏短暫恢複神智,氣息稍微斂下去點,一雙安懷根本不敢直視的眼睛浸着潤意,“黎行,被吃了。”

安懷:“怎麽可能?”

那可是黎行,全天師協會最能打的天師,怎會被區區小怪吃了?

季夏:“我聞到了他的血。”

聞到血,以為黎行被吃,失控了。

得知是這個理由造成他失控,安懷反而松了口長氣,總歸不是突然失控無法挽回就好。

他一字一字慢慢說:“只是聞到血并不代表什麽,他也許只是受傷了,總之絕不會被吃掉,你要相信他。他很厲害的,是我們這些天師裏最厲害的。”

“最厲害……”季夏呢喃一聲。

空氣中的窒悶感漸漸消散,威壓似潮水般退回去,安懷先前瞟見的那抹金光消失,眼角和臉色逐步恢複正常。

周圍也沒幾個僵屍站着了。

*

與此同時,巫葉山上。

抱頭倒地的僵屍再次伸直手臂站起。

剛得到機會喘口氣的黎行:“怎麽回事?随随便便倒下又随随便便起來,逗我玩兒呢。”

“剛才有東西在壓制他們。”紅衣男人負手站在一旁的樹梢上,餘光望向山腳。

強大到足以制住僵屍的氣息,那個男人他果然沒看錯。

“廢話。我不知道有東西在壓他們麽?問題是現在這些,又開始動了。”黎行以劍抵住進攻的僵屍,退到樹前兩步蹬上樹幹,後翻繞到身後,一劍捅穿它們甩到旁邊,舉着劍往上指,“你擱上面裝什麽高人,全指着我給你幹活兒是吧。”

紅衣男人收回視線,忽地跳下樹朝他出拳,拳頭裹着厲風擦過耳側擊穿黎行身後的僵屍,同一時刻,黎行一劍刺向他後面。

兩人大跨一步,越過對方背靠背。

“真是沒完沒了。”黎行本就沒怎麽好好休息,撐到現在已經算是越過極限。他問紅衣男:“僵屍到底為什麽要攻擊你們?”

紅衣男眉心微動:“之前的話沒聽懂是吧。”

“我要聽真話。”黎行信他和僵屍不是一夥兒的,但不全信他所說的。

已經掠奪了整座鎮子,何必再執着于一座山?除非這山上有什麽值得這麽做……側室裏金光閃閃的財寶一閃而過。

雖然很離譜,除此之外,黎行想不出其他理由,“因為那些寶物?”

紅衣男沒回答,一腳踢飛撲過來的僵屍,抓過另一具插進斷裂的樹枝上挂着。

黎行:“……”還真被他猜對了。

難道僵屍也愛財?又或是培育它們的人。如果是人的話,一切就都合理許多。

只有人,欲.望纏身、貪得無厭。

話又說回來。他邊打僵屍邊問紅衣男:“你又是什麽怪?公雞?”

“你才公雞!”三番五次聽到這個稱呼,男人氣得轉手将僵屍甩過去,“我是玉,沒聽說過一句話叫‘書中自有顏如玉’麽!”

“哦——所以你叫書自有。”

“顏玉!巫顏玉!”巫顏玉簡直要被對方氣死,禮尚往來,不屑嗤道:“怪不得是前男友,分手了活該……”

話音未落,一具僵屍迎面砸過來。

“媽的!老子都打算把這事翻片兒了,你還敢提!”又一具僵屍砸向巫顏玉,黎行想起暈過去前看到的一幕,跟他算賬,“那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将來,都是我的!你以後要再敢動手動腳試試!老子一塊兒收了你。”

“我什麽時候動手動腳了?”巫顏玉覺得他比書上的窦娥還冤,他連那人一根汗毛都沒碰到好麽。

“還說沒有。”黎行一具僵屍接一具砸,“晚上拉、我老婆手,以為我、忘了,是、吧。”

巫顏玉不甘示弱反擊,“都分、手了,叫什麽老婆,前男友就該埋、土裏,這是規矩,懂、不懂。”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拿僵屍互不客氣對打,身後很快堆積成山,最後在黎行一句“我老婆就是個普通人”中結束。

巫顏玉高舉僵屍險些閃着腰,不可置信:“你說什麽?普通人?”

人類語言是不是具有多樣性,他怎麽聽不懂了。

“也不能這麽說。”黎行一劍捅穿三具僵屍串成串,雄赳赳昂着頭:“夏夏要比普通人漂亮,溫柔,善解人意,細心體貼,雖然偶爾有點脫線,也很可愛。”

便利店初見,他還以為是哪家金尊玉貴的小少爺出來體驗人間疾苦。不過也沒差,聽說季夏家承包了一座山頭,也稱得上是小少爺了,卻沒一點少爺脾氣和架子。

一想到這是他的。黎行無限感慨:他一定是前世積德行善,今生有幸撿漏。

“你……”巫顏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許久,最終得出結論,這人不僅眼瞎,腦子還有病。

要不是對方真能打,他都懷疑這個天師是不是摻了水分,居然沒看出那人真實身份?兩人還交往過?

外面世界都這麽奇怪了?天敵都能湊一對。

改明兒真該出趟遠門見識見識。

……

解決完石墓外大部分僵屍,兩人默契地背道而馳,各走一個方向,繼續圍剿殘餘屍群。

林牧和一些“老弱病殘”守着石墓以北。

從這裏上來的僵屍最少,粗略不過幾十具,比起東、南兩個方向成百上千不過一個零頭,但他們的戰力也非常弱,基本僅靠拼着意識和一口氣的林牧。

林牧為保持清醒,嘴都咬爛了,又受到剛剛那一陣強壓攻擊,根本無法再去握銅錢劍,只能将那些“老弱病殘”往山洞裏趕,以身擋住洞口。

“呵!沒想到我林牧也有這一天。”他自嘲一聲,顫着手拔出腰間配槍瞄準又開始行動的僵屍,嘴唇再被咬出深紅,“我跟你們可不一樣,我是……人!”

砰!

林間乍然響起槍聲。

黎行腳步一停,随即加快步伐往聲音傳來的方向。

子彈嵌進樹幹冒出縷縷白煙,警校畢業的神.槍手打空了。

林牧甚至握不住那把槍。

面目醜陋猙獰的僵屍蜂擁而上,伸出尖利的爪子和獠牙,繼而停在他身前。

一把通體赤紅的劍刺穿僵屍。

黎行拔劍踹開反手刺向另一具,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抽空看一眼就快堅持不住的人,先去将剩餘十幾具滅了。

“林隊長,還能動麽。”

“這會兒不叫大舅哥了?”林牧握住手腕用力扯着,這種時候了,反倒有心情跟他開起玩笑。

“大舅哥以後也能叫。”黎行收了劍将他扶起,“現在就叫林隊長吧。僵屍都解決幹淨了,再堅持堅持,我們馬上下山。”

“好。”林牧踉跄起身,無意間瞥向眼前亂晃的脖頸,喉嚨忽然渴得厲害。他逼迫自己移走視線,不到一秒又看過去,“黎行……你好香啊。”

黎行頓時警鈴大作,拉動衣服往頸上貼,故作輕松:“謝謝你誇我,兩天沒洗澡了。喏!剛剛殺了不知道幾百具,血都濺身上了,臭得嘞。”

林牧哼笑一聲,用力晃了下腦袋,“如果我同化了,就殺了我吧。”

“說什麽傻話!”黎行高聲喝斥:“徹底不想我跟夏夏好是吧。”

“嗯,不想。”

“你!”黎行有被噎到,氣着連說:“好好好,你有種。這麽不想我和夏夏在一起,我偏要!我不但救你,我還要去夏夏面前邀功,把他重新追回來,看我氣不死你。”

“哈哈……”林牧不禁被他說笑了。

“笑什麽笑,留着以後我跟夏夏結婚的時候笑。”

林牧笑不出來了。過了會兒,為了不讓意識淪陷,開口又問:“這麽喜歡他?”

“是啊,喜歡的不得了。”

“哪怕他不是你想象中那樣的,也喜歡?”

終有一日他會發現真相,不可能瞞一輩子。到那時,兩個人都受傷。

“不是我想象中就不是呗。”黎行對此看得非常開,“想象說到底就是加了層濾鏡。我跟他可是真真實實生活了三個月,見過季夏賴床磨牙,衣服經常洗完忘洗衣機一整天腌入味,好幾次掰壞水龍頭淹的家裏鬧水災,還不是照樣喜歡他。不過正常人都有的一些小毛病而已。”

他們都有缺點,能互相包容不就行了。

林牧想說的不是這些,不過這麽看來,季夏的毛病似乎到哪兒都改不了。

“阿嚏——”

匆忙趕上山的季夏莫名打了個噴嚏。

“這到底在哪兒?”他和安懷,女僵屍在山裏繞了大半圈,依舊沒到達山頂。

“別着急。這裏應該是被設了障眼法。”安懷緩聲安撫,拿出羅盤,根據指引持劍走在最前面,自東向南行,劍尖突然傳來一股看不見的阻力。

“就是這裏了!”安懷道。

季夏随即上前,一拳砸碎看不見的屏障,腐爛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一人兩僵立即捏住鼻子。

“嚯!這味道,比山下重多了。”安懷揮了揮面前的空氣繼續往前走。

沒走一會兒,季夏就停住了。

順着他的方向,遠處染血草堆裏露出一截白色肋骨。

“黎行!”季夏雙膝酸軟險些倒下,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安懷越過他快步過去,肋骨旁還有半拉獸型腦袋,分明是只野獸。他回頭道:“放心,不是黎行。”

“呀~幾位上來了啊。”

正解釋着,巫顏玉擊殺僵屍追來,一手穿破胸膛将屍體扔旁邊,擦去臉上的血舉起那只手向季夏打招呼。

不過眨眼功夫,巫顏玉都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被一拳撂倒,季夏摁他身上,情緒反反複複,“你敢吃他!”

巫顏玉都被砸懵了,“誰?”

他吃誰了?

“你把黎行吃了還敢裝傻!”

“夏夏?”

黎行扛着差點咬上自己,最後被他打昏過去的林牧,正跟着指路的大眼仔下山,就看見他那膽子素來很小的“前男友”摁着巫顏玉左右開弓,揍地對方毫無還手之力。

“季夏,冷靜,冷靜。”安懷上前阻攔,指向不遠處滿臉血污的人,“黎行沒被吃,你看,在那兒呢。”

季夏打到一半停手,扭頭看過去。

四目相對,吹來一股熱辣的風。

他忙從巫顏玉身上下去,心虛地摳着手指頭,聲音愈發低矮,“我……我練過拳擊,你信麽。”

交往三個月,黎行忽然發現一件不得了的事——夏夏膽子一點都不小,都敢騎着妖怪頭上揍。

還有……

【作者有話說】

捉了下蟲~

第 24 章 黎行被吃了!

第24章 黎行被吃了!

“這是要麽不出,一出全出了啊。”面對如此多數量的僵屍,安懷哪怕掏空所有符紙也是杯水車薪。他苦笑一聲問季夏:“有什麽好辦法麽?”

“好辦法沒有,只有一個簡單法子。”

季夏扭頭和女僵屍對視一眼,下一秒,兩僵同時出拳揍向跳着朝他們撲上來的僵屍。

毫不誇張地說,僵屍飛出去那一瞬,安懷聽到“咔吧”一聲類似骨頭碎了的聲音。這力道……砸到人身上,估計當場就能投胎了。

不過也确實是目前最簡單粗暴且有效的法子,但不适用于他,他沒這麽大的力氣。

季夏有季夏的做法,他安懷也有自己的一套,取出伸縮版的雷擊木劍,固定住連接處,一劍便将兩具沖上來的僵屍捅個對穿。

一人兩僵分工明确,效率翻了數倍不止,短短十來分鐘就消滅了差不多五分之一的僵屍。

可還是太慢了。

照這樣下去,不等他們去救黎行,骨頭都要被嗦幹淨了。

一想到黎行被啃得只剩一副骨頭,季夏逮着一具僵屍哐哐往腦門兒上砸,直将對方腦袋砸出洞再也動彈不了。

女僵屍恍然大悟跟着他學,之後幾乎所有的僵屍,腦袋都被兩僵砸出拳頭大的洞。

目睹這一幕的安懷:“……”

有點慌。

*

而此時。

巫葉山上,占據整座山脈的地下石墓內。

主墓室燭火通亮,兩側站滿形形色色的“人”,數不清的眼睛、藤蔓在“人”群裏穿梭。

紅衣男人坐在楠木棺材上,托腮望向臺階下躺在另一副棺材裏的人,倍感疑惑,“我倒的是茶啊。”

“你加東西進去了?”他望向棺材左側。

長着四只眼睛兩張嘴的中年男人連連擺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那綠茶都是我一葉葉到山上采的。”

中年男人轉頭去問旁邊圍着半身圍裙,胖的跟頭魚似的婦人,“是不是你煮的時候加什麽了?”

婦人:“就用了山泉水啊,難道他對山泉水過敏?”

“笨!”中年男人冷不丁往她後腦勺來一掌,險些将婦人懸在眶裏的魚眼珠子拍出來,“哪有人對水過敏。”

“你問我,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人。”胖頭魚婦人急忙托住眼睛下方,将眼球重新摁回去。再去看棺材裏雙手交疊覆在胸前,睡姿安詳的人類,用力吞咽口水,“有一說一,他真的好香。”

墓室內,類似的吞咽聲此起彼伏,直至紅衣男人放下托着腮頰的手走下來。

婦人見狀趕緊縮回頭當鹌鹑。

男人徑自越過她,一只腳踩在打開的棺材板兒上俯身往下看,從頭到腳打量個遍,啧了一聲:“命中帶煞香個屁!這種吃了絕對要拉肚子,絕對。”

說話間,棺材裏猛地伸出一只手掐住他脖子。

黎行借力坐起身,咬牙切齒:“你說吃了誰拉肚子?”

“喲呵。”男人毫不意外,“前男友哥醒了啊,還以為你要再裝一會兒呢。”

黎行眉心微擰,推開人跳出棺材,環視圍聚四周奇形怪狀的生物,“原來這裏才是你們的老巢。”

男人揉了揉脖子,笑着提醒他:“現在只有你一個人,我勸你還是不要惹怒他們為妙。”

墓室裏粗略估計也有上百只怪,一只咬他一口,也就差不多了。

好心提醒也是告誡,不料對方根本不當回事,安靜下來的墓室裏,響起一聲輕蔑的笑。

“是啊,現在只有我一個人。”黎行臉上笑容愈發燦爛,“真是太好了。”

紅衣男人:?

他退到中年男人身前不解:“我剛才說的不是人話?”

“是啊。”

“那他怎麽聽不懂我的話?”

“我想……他的意思應該是沒人打擾,能好好修理我們。”

紅衣男人錯愕回頭,“你瘋了?”

“不是我。”中年男人抿着兩張嘴,指向黎行,“是他。”

“是啊,他瘋了。”紅衣男人擡起手,四周“人”頭開始攢動,“來,咱們給他一個教訓讓他記住。”

距離黎行最近的老婦率先舉起菜刀沖過去,尖聲嬉笑:“先剁塊肉嘗嘗鮮!”

铮——

不到三秒,菜刀插進地上顫聲嗡鳴。

老婦咻地飛過衆“人”頭頂,撞到石柱眼冒金星倒下。緊接着,一個、兩個……地上很快躺了整整一圈。

紅衣男人也從起初的漫不經心到後來臉色凝重,這個人類不只是嘴上說說。

“夠了!”他猛地拍一掌棺材,及時叫停:“你是故意跟我們來的。”

黎行活動着手腕,斜睨過去,“是,也不完全是。”

暈是真暈了,只不過中途就被颠簸醒來。

方才聽他和那些“人”的對話,茶既然沒問題,那估計是——最近沒怎麽睡過整覺,又看到他調戲季夏,低血糖氣暈了。

幸虧他包裏随時備着奶糖。

“還打麽?”黎行拎起有着兩只腦袋的“人”甩到旁邊,“不打的話,就把被你藏起來的人給我交出來。”

林牧不在鎮子裏,唯一的可能就在這座山上。

紅衣男人愣怔片刻,臉上重新漾開笑:“一個兩個的都要,他又是你誰。”

黎行:“我大舅哥。”

紅衣男人再次怔住,扭頭問身後:“這個大舅哥,是他老婆哥哥的意思吧。”

中年男人想了一下點頭,“好像是。”

“他老婆……前男友……不對啊,怎麽會是他哥哥?”信息量太大,紅衣男人一時轉不過來。

那個人親口承認自己不是人,怎麽會有一個人類哥哥?

“嘀嘀咕咕什麽呢!”黎行抓起面前柔軟有彈性的大眼睛扔過去,“要麽你把人放了,要麽再打一場,我奉陪到底。”

紅衣男人接住大眼仔,弄不清這其中彎彎繞繞的關系也懶得去想,只一點,“人,我是不會交給你的。”

“那就動手吧。”

“我向來主張和平,能不動手就不動手。”

黎行:“你說什麽?”

他聽覺出問題了?

“和平。”紅衣男人重複一句。

黎行被他逗笑了,簡直可以列為年度最冷笑話,“你把鎮子弄成這樣,跟我談和平?是只有你們的和平麽。”

“鎮子不是我們毀的。”中年男人向前一步,兩張嘴先後開口:“是你們人類自己。”

“十年前突降天雷,我們才得以蘇醒。”胖頭魚婦人接過話。

年邁老婦跟着道:“即使蘇醒,我們也只生活在山裏。”

“我們确實向往人類的村莊,卻沒下過山。”兩只腦袋的“人”抱着其中一個頭咕哝。

……

紅衣男人轉過話,“直到有一天,村裏來了個人。他付了一大筆能讓那些人心甘情願搬離這裏的錢,源源不斷運送屍體進來,鎮子就從那時候開始一天天荒涼,到最後一個人也不剩。”

源源不斷運送屍體,天然養屍場,人為……要素集齊後,黎行臉色一瞬蒼白。

如果他們說的實話,真是人在培育僵屍!

“其實鎮子最後變成什麽樣,和我們沒有多大關系,頂多再也看不見熱鬧的集市,有點可惜。”紅衣男人話鋒緊跟着一轉,“但是啊,他們擁有了那麽漂亮的鎮子還不滿足,還想來掠奪我們的生存地!”

一聲重音飄至上空散開。

墓室裏的氣氛逐漸壓抑、沉重。同時,數道目光落在在場唯一的人類身上。

黎行陡生一陣無力感,聲音也不複之前沉穩,“你們想和僵屍抗衡?”

“我們只想保護自己的栖息地。”紅衣男人扯着嘴角輕嘲:“但僅憑我們根本無法面對洶湧的僵屍群,為此需要更為強大的力量。”

一條條線索串聯在一起,黎行終于理清了:“所以,從鎮口的出殡開始,你就一直各種試探我們,為了找能對付那些僵屍的人。”

“沒錯。”話既然已經說到這份上,紅衣男人也不怕他知道。

他從闖入鎮子的警察身上隐隐感知到一股強大的氣息,就想将對方引來,結果那個破電話打出去根本不通。

不過好在兜兜轉轉,對方還是來了。他想先試探一下對方實力是否真能對付僵屍,沒想到最後被這個人截胡。

真的,好氣!

計劃被打亂全都怪這個人類,沒事兒逞什麽能,雖然有點特別也挺能打的,可這點實力夠去對付幾只僵屍?

幹脆吃了算了。

“玉哥!”正這時,先前假扮僵屍的女人抱着小男孩跑進來,驚恐地指向外面,“那些東西上山了。”

“它們怎麽知道上山的路!”紅衣男人大駭,來不及多想這突生的變故,立即吩咐下去,“快!給我攔住它們!”

烏央烏央一群“人”跑出墓室,包括小男孩兒都被拉走。

“你們想保護這裏?”

“廢話!”這可是他們的家。

“恐怕只是你個人的想法吧。”

一句話截停準備離開的紅衣男人,他緊鎖眉頭轉身,“你什麽意思?”

黎行直言:“你那些同伴裏有投敵的。”

“不可能!”

“那它們是怎麽知道上山的路的?”黎行甩出證據,“昨晚,我們其中一個同伴喝了你們的飲料險些失控,這難道也是你試探的一種方式?”

黎行仔細回想昨晚那小攤老板的長相,“絡腮胡,魚眼似的男人。”

是大胡子。

紅衣男人記得所有怪的特征和綽號,說起來剛才好像确實沒看到大胡子,他真的……叛變了!?為什麽?

“內鬼的事還是等把僵屍滅了再說吧。”瞧他那副如遭雷擊的表情,黎行暫且信他一次,轉頭不忘初心:“現在可以告訴我被你藏起來的人在哪兒了麽。你交出來我幫你,你若不交,那些僵屍就你們自己想辦法解決。”

*

主墓相連的側室裏,堆放着整箱整箱古書籍以及放眼望去數不清的財寶。

林牧靠着其中一只木箱,右手铐在箱子金鎖上,白色襯衣領口附近血跡斑斑。

“大舅哥!”

腳步聲臨近,林牧費力掀開眼皮,模糊的視線聚焦到來人身上,漸漸清明:“黎,行?”

“是我。”黎行在他面前蹲下,拉開領口查看,鎖骨附近兩道鮮明的牙印,果然還是被咬了,且比另外兩名警員要嚴重得多。

傷口已經硬化,瞳仁也在加深,耽誤不得了。

不過按理說這種狀态下,作為人的理智也快喪失,林牧還能精準地認出他,真不愧是刑警隊隊長,意志都比其他人堅定。

思維愈發遲緩,林牧咬破嘴角,使自己時刻處于疼痛狀态,開口就問:“季夏呢。”

“他聯系不上你,跟着來了。”黎行拿出紅衣男人給的鑰匙打開手铐,“眼下正和我師兄在一起,很安全。還能堅持麽?我們先下山。”

林牧轉兩下手腕,扶着木箱踉跄起身。

……

走出石墓,山裏夜色濃郁得不見一絲亮光,唯見黑暗中各種發光的眼睛,和飄蕩空中揮之不散的血腥味。

成百只怪,有戰鬥力的只占一半。

緋色衣袍幽靈似的穿梭林間,紅衣男人想必已是這些怪中最強的一個,但還要分出心神保護弱小的怪,根本不敵。

“赤手空拳可以打過這些僵屍麽。”林牧掰動手指關節問。

一沓符紙和一柄迷你銅錢劍遞到眼前。

黎行指指胸前:“僵屍弱點在心髒。”

他一個人對付這麽多也挺吃力的,林牧能幫忙最好不過。

可眼下,林牧已經開始同化。

銅錢劍一出,手便在不停顫抖,費了極大的力氣壓制住,一鼓作氣握住那把劍,掌心頃刻傳來強烈灼燒。

“大舅哥,你要不還是……”

“我可是警察。”

林牧握着劍扭頭踏出去,劍尖抵着黃符刺向要抓大眼仔的僵屍,轉着劍柄用力捅進心髒。

滋滋電流湧入,僵屍抽搐着轟然倒下。

“哇哦~”大眼仔眼球睜地更大了。

林牧抽出銅錢劍,沖它笑了一下,不由分說奔向下一具僵屍。

“林隊長還真是厲害。”黎行感嘆一句,取出另一把正常尺寸的銅錢劍。

指腹抵着劍刃劃開一道口子,那令所有鬼怪心馳神往的鮮血抹向劍身,銅錢劍一瞬無比通紅,似剛從鐵水中撈出來。

他将劍貼到身側,雙膝微彎,助跑沖進僵屍群中。

*

血因子空中肆虐,零星一點順着山風飄至季夏鼻尖,瞳仁剎那血紅。

“啊!!!”距離他不足三十米的女僵屍突然抱頭蜷縮,“好,疼!”

不止是她,季夏附近的僵屍也無一例外。

全都抱着頭,吼出響徹天際的叫聲,離得近的根本無法承受籠罩在天靈蓋上的強壓,身體顫抖着,倒計時般嘭地一聲震成碎片。

原本毫無自主意識的僵屍,無端湧起害怕和驚懼,萌生撤退的想法。

“跑?”龐大的氣息還在源源不斷往外溢洩,季夏近乎失控,“吃了黎行,你們跑得掉麽!”

【作者有話說】

黎行:雖然但是,我很好,還活着。

季夏:只剩一根骨頭了!

黎行:誰?誰造的謠?

(季夏想象中——)

——

改了最後一句。

第 23 章 “前男友哥脾氣真差…”

第23章 “前男友哥脾氣真差…”

一刀紮過來,黎行的心被戳了個窟窿。

“分手,分手,分手!”

“分手怎麽了?”

“分手就不可以再追麽?”

……

平時看着挺冷靜一個人,一碰到男朋友的事就癫了。

就他這個狀态,安懷倒是很想看看他知道季夏身份後會是什麽反應,之前怎麽說來着,僵屍都要被滅除,很好,他等着那天。

“行了,趕緊走吧。”安懷輕咳一聲,催促:“再不走,可就真成前男友了。”

黎行現在最聽不得這三個字,立即下車疾步蹿到兩人中間,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人,他現在已經将這只公雞給千刀萬剮了。

敢當着他的面撬他的人,灰飛煙滅吧。

男人被他撞地踉跄往前撲兩步,暗地翻個白眼,将垂到胸前的發帶往後撩,氣死人不償命笑着問:“前男友哥?打算跟我們去了?”

前男友……

黎行怒聲怼過去:“誰是你哥!咱倆很熟麽。”

多少年的老妖怪裝什麽少年,擱誰沒年輕過似的。

男人像是察覺不到他對自己的敵意又或是不以為意,轉頭繞到季夏另一邊,當他面說壞話,“前男友哥脾氣真差,虧你以前還能跟他交往。不過嘛,以後就沒有這種困擾了。”

什麽意思?

他要來蹭個位?

想得美!!!

季夏:“黎行平時脾氣挺好的。”

深吸口氣就要噴向花公雞,聽到這句話,沖天怒火一下子滅得幹幹淨淨,黎行趁機抓住他的手,嘴角能翹到天上去。

他就知道季夏還是愛他的。

“……分手之後才變成這樣。”

笑容戛然而止,繼而轉移到男人臉上,滿街都是對方哈哈笑聲,引得街面兩側攤販游客側目。

這些雖說不是真人,配上男人肆無忌憚的笑,多少有點社死那味兒了。

最讓黎行無法接受的是,季夏居然認同對方的話!這說明什麽,說說說,說明……

安懷帶女僵屍随後趕上,三人之前說了什麽沒怎麽聽清,只瞧他這位師弟的表情,好像要碎了。

這就是大放厥詞,揚言把僵屍全部消滅,得罪男朋友的下場。

安懷深深表以同情,然後路過。

*

幾人跟着男人暢通無阻地走出“小吃街”,喧鬧聲剎那消散,無邊黑暗中,如影随形的視線再次追過來。

男人不知從哪兒拿出一盞燈籠,手伸向季夏,“路不好走,我牽着你吧。”

那只手幹淨白皙毫無血色,掌心紋路也是淺到近乎看不清。

季夏看兩眼搖頭,牽住身後恨不得把牙咬碎的人。這條路上可是有不少東西想吃黎行,沒有他可怎麽好。

做出選擇,男人眼底的笑意淡了下去,提着燈籠獨自走在最前頭,顯得格外寂寥。

相反,郁悶一路的黎行立馬好似活了過來,摸着季夏的手放到唇邊親了又親,哪怕挨季夏一巴掌也甘之如殆。直至臨近昨晚的那戶喪主家,這才正經幾分,心情極好地問:“各位今天該不會還要吃飯吧。”

男人睨他一眼,目光垂落到兩人握住的手上,輕嗤:“你昨天吃了飯今天就不吃了?”

也就是說,他們進去還是會被當做食物,而非客人。

“我可沒求着你來。”男人似看穿了他的內心活動,當着面再撬牆角,對季夏道:“你這前男友膽子可真小,還要了幹嘛?”

季夏:“我膽子大。”

“嘁~”男人自讨沒趣。回到喪主家,徑自推開那扇門。

院內聚集了不少“人”,門一開,交談聲驟停,齊刷刷轉過頭一眼不錯盯着他們。

“啊——”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小兒叽喳,截住這些黏糊熱切到要将他們生吞活剝的視線,小男孩擺動手臂跑到季夏面前抱住他的腿,仰頭咧開缺口牙,“又見面啦哥哥。”

季夏淡淡點頭,對小孩子不甚熱絡亦不喜這種無端的自來熟。

早年間住山上,山腳村子裏的孩子就像這樣一口一個哥哥自來熟地喊。到最後,幫忙找鞋、摘果兒、放羊……總之屁大點事都來找他,還專挑白天,煩透了。從這以後,季夏就不太喜歡這種生物。

“你的眼睛真漂亮,能跟我換換麽。”

看吧,他就知道總要索取點什麽。

不過這個要求真過分。

“我憑什麽跟你換!”對待熊孩子,季夏很不客氣。

沒料到他會這麽兇,熊孩子葡萄大的眼睛裏很快蓄滿淚液,啪嗒滴落,哽噎着:“反正你也快要死了嘛,把眼睛給我又怎樣。”

真是個被寵壞的熊孩子。

季夏捏住他冰涼的臉蛋,語氣幽幽:“咱倆誰先閉眼還不一定呢。”

一句話,熊孩子破防哭得更大聲,很快引來照看他的老婦。

“我的乖乖,誰把你臉掐成這樣啊!”老婦跑得急,鬓角白發都還沒梳上去,風一吹散在臉頰兩側,發現小男孩臉被掐紅,松散似枯樹的眼皮猛然掀開,惡狠狠瞪向季夏。

“你們幹什麽呢。”紅衣男人将燈籠高挂靈堂外的木柱上,回頭瞧門口都快動起手來了,冷聲提醒:“今兒可是蓮嫂子的回魂夜。”

他一開口,老婦便收回視線,拉走還在啼哭的小男孩,前腳一口一個“我的乖乖”,後腳就開始拿鞋底子抽男孩腿。

“這只公雞地位很高嘛。”黎行低聲道一句,“他到底請我們來看什麽。”

回魂夜,通俗點來講是逝者挂念親人,得到上面準許後回家看看。這本是民間一種習俗,但放在這樣詭異的環境下,顯然已經超出他們的理解範疇。

“不管看什麽,既然來了。”安懷和女僵屍一直緊跟他們身後。

對于貿然出現的這幾張生面孔,院子裏的“人”并沒有表現地多訝異,表面上該幹什麽還繼續幹什麽去,只等走遠再回頭,盯着一行人轉了轉黯淡無光的眼球,舔.舐嘴角滴落的涎絲。

紅衣男人警告地瞥他們一眼,特地空張桌子給季夏他們,忙前忙後安排茶點,倒上一杯熱騰騰的綠茶。

正要遞給季夏,中途被對面截胡。

“怎麽?喝杯茶都不行?”男人冷着眼。

聲音不算重,卻足夠周圍聽到。

附近幾桌猛地扭過頭,大有要是他們不給面子就翻桌的架勢。

季夏倒不怕,只是剛坐下還什麽情況都不了解,出手了林牧就真的找不到了。

況且只是一杯茶,對他來說應該不起作用。

他伸手要去拿回杯子,黎行盯着散發熱氣的茶杯,忽而舉起敬向男人,仰頭喝了下去,道:“喝茶當然可以,不過我男朋友不喜歡喝綠茶。”

季夏:“是前男友。”

黎行:“……”

也不用一遍遍提醒。

“你怎麽就這麽喝了?萬一有毒呢。”季夏忍不住埋怨。

黎行手伸到桌下偷偷握住他,“要是我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什麽死不死的,你不會死。”季夏不想跟他在這種時候探讨根本不會發生的事。

黎行反而越說越來勁,“真要死,我可不想頂着前男友的名頭死,幹脆咱們暫時複合一下,這樣我也安心。”

就坐在他們旁邊的安懷:“……”為了能複合,他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方法不太對,倒是挺管用的。

季夏這會兒還真有點被他說動了,只是沒等開口,合上的木門轟隆一聲砸到地上,濺起滿地灰塵。

衆人如夢初醒般往門口探去。

紅衣男人也側過身支着臉,眼角兩尾秾紅夜光下依舊動人,道:“來了。”

門口跳進來一個衣裝完整的女人,容貌與靈堂遺照上那位高度吻合。

回魂夜,逝者當真回來了!

伸出鮮紅長甲,嘴裏慢慢生長出雪白森人的尖牙——變成僵屍回來了。

這就是紅衣男說的“好玩兒”?

靠近門口的幾張桌子,“客人”吓得尖叫連連,東逃西竄,奔逃間桌上瓜果瓷器滾落一地,噼裏啪啦組成激進豪邁的交響樂。

逃得慢些的被女人掐住喉嚨,張開粗長的尖牙對準“人”脖子用力咬下,叽咕叽咕吸着血。

活生生的“人”轉瞬變成地上一具幹癟的屍體。

衆人見狀逃得更快了。可再怎麽快也始終逃不過女人,開始有越來越多人倒下,直至最後,女人跳到被老婦緊緊抱在懷裏的男孩面前。

小男孩還記得她,揚聲喊:“媽媽!”

可惜他的呼喊并沒有得到女人半點回應,揮開爬起來的老婦,掐着小男孩舉起,對準他的脖子張開淋着鮮血還未擦幹的尖牙。

“媽媽!”小男孩害怕地大哭,不停亂蹬腿,其他脫困的卻沒一個上前阻止。

紅衣男人也沒有出手,就這麽支着腦袋,含着淺淺笑意看着。

“如果是你,打算怎麽辦?”他輕聲問季夏。

回眸就見一道身影從眼前快速劃過,直奔變成僵屍的女屍。

“他……”男人沒想到,最先沉不住氣的,居然是“前男友哥”!

季夏:“他們是天師。”

黎行起身後,安懷随即趕過去,二人合力拉着墨鬥綁住女屍的手,迫使她放開那個孩子。

是天師更是人,不似他們,披着人皮,早已沒了所謂的慈悲心。

“你要給我看的就是這個?”季夏閉了閉眼,直奔主題:“被你們抓走的人在哪兒。”

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紅衣男人手抵在臉上,低低笑兩聲,“所有失蹤的人不是都在路西的棺材裏躺着麽。”

“還有一個。”季夏隔着桌子,用力揪住他衣裳拉近,“還有一個去哪兒了!”

“想知道?”男人餘光瞥向被女屍絆住的兩人,微擡下巴湊近:“跟我走,我帶你去見他。”

“花公雞!”黎行費心費力除僵屍,抽個空,就見那公雞趁自己不在,恨不得親上季夏。

黎行頓時氣血上湧,一劍挑開女屍沖過去。

憤怒疊加,眼前的景色突然一晃,天地都跟着開始上下颠倒地轉。

銅錢劍脫手掉落地上,黎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暈過去前想到對方給的茶。

媽的!果然有毒!

“黎行?”

季夏立即松開男人,正要上前,院內忽然刮起一陣猛烈狂風,直吹得人睜不開眼。

約莫兩三分鐘才停,這間屋子也徹底恢複了它本來面貌——荒屋廢院,雜草叢生,斷壁殘垣角落裏蛛網橫生。

方才還在院子裏的“人”全都不見了,包括紅衣男人,和黎行。

“黎行被他們抓走了?”大風停了,安懷趕緊跑回來,“難道他們從一開始,目标就是黎行!”

轟——

眼前唯一一張還算完好的桌子,被季夏一掌拍塌。

黎行的血那麽香,香得連他都要流口水,季夏不敢想他被抓走的後果。

“我們,上山!”

一人兩僵随即離開廢院,只是剛出院門就先碰到一件非常棘手的事——鎮子裏的僵屍蘇醒了。

整條馬路密密麻麻,目測超過百具!

第 22 章 入V三合一

第22章 入V三合一

巫州距離藤州約有兩百三十公裏路程,又是夜間出行,黎行車開得不算快。将近三個半小時抵達高速收費站,已經是淩晨一點過後。

當地氣溫要比藤州低上兩三度,外面正在凝霜,霧氣缭繞,能見度偏低。

“地圖上沒有下弦鎮,只找到上弦鎮,是暫時修整還是直接去。”黎行駛離收費口,調低音樂音量問他們。

“直接去。”

“暫時修整。”

季夏和安懷一人一個回答。

1比1,平票。

黎行又問那具還算安分的女僵屍:“你呢?打算怎麽辦。”

“安嗚~”

“她說她直接去。”季夏替她回答。

女僵屍搖頭指向安懷,沒等開口一股逼仄的壓迫感兜頭籠罩下來,迫使她放下手。

季夏收回視線:“看吧,是她自己同意的。”

“好,直接去。”

他都這麽說了,黎行哪有不應的。

跟着導航沿國道一路向西,途中,電波忽然受到未知幹擾,屏幕短暫花了一下。

不過片刻恢複正常。

……

地圖上的上弦鎮正位于巫州西南方,巫葉山下。

正值深秋,漫山火紅楓葉,即便是夜晚也格外惹人注目。

近一段時間,來上弦鎮賞楓葉游玩的旅客非常多,彼時已過淩晨三點,鎮子裏依舊燈火通明似白日。

黎行開車剛到鎮子入口,濃霧裏迎面走來一群人,随着對方走近,有什麽東西飄了過來,啪嗒落到擋風玻璃上——是張紙,祭奠用的黃紙!

霧裏的人逐漸有了形,個個腰間捆着一條顯眼的白麻布,尤其前排幾位,身穿喪服頭披白帽相互攙扶抱着黑白相框,旁邊還有人一路撒着黃紙錢。

隊伍正中間是四名年輕力壯的漢子,一人肩上扛着一根圓木條,下方懸一口沉甸甸的梓木棺材。

竟是碰到淩晨出殡的隊伍了。

“黎行,我們避開,不要和對方撞上。”安懷壓低了聲道。

車輛往後退一段距離,确保大路能讓對方完全通過。

喪葬隊伍逐漸靠近繼而路過,壓抑的哭聲隔着車窗不太清晰地傳進來,季夏看出去,一晃而過的相框上是個年輕漂亮、笑靥如花的女人。

隊伍前排穿喪服的人裏有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想必是她的孩子,大概并不知道母親已死再也看不見了,揉着睡眼東張西望,路過車子後又轉過頭,像是看見了季夏,咧開缺了兩顆牙的嘴沖他笑,沒一會兒被旁邊的大人拉扯回去。

之後是梓木棺椁。

一陣強有力的山風吹來,四名壯勞力不免踉跄兩步,勉強站穩将扛在肩上的圓木條重新掂了掂,棺材板兒随之嘎吱響兩聲,有點像指甲撓在木頭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不等仔細聽,很快被後頭的吹吹打打蓋住。

在只看得見黑和白的隊伍裏,季夏發現竟有人穿了身格格不入的及膝紅袍,紅袍下一條雪白長褲裹在黑色長靴裏,頭發偏長,但看身形是個男人,額側綁着一條羽毛發帶,脖間上下幾層銀飾叮叮當當,過于白皙的指尖還捏着一只唢吶。

走過車子,秾紅的眼角斜過來,似乎只是随意一瞥,很快收回視線跟着隊伍一路上山。

等出殡的隊伍完全通過,黎行重新啓動車輛,心卻沉得有些厲害。

同樣不安的還有安懷,他捏出幾枚銅錢測吉兇,一連三次全是大兇之兆。

這還是在上弦鎮,要是去了下弦鎮,豈不是有命去沒命回?那麽那些失蹤的人……安懷不敢繼續往下想,只盼着還能有一線生機。

*

泥路坑窪,車子晃晃蕩蕩開進上弦鎮。

鎮子裏遠比想象中要喧鬧,都已經這個點了,外面依舊人滿為患。

車完全沒辦法再開進去,黎行只好停到附近停車點。打開車門,發現溫度比巫州市內還要低,又到後備箱拿了條圍巾給季夏。

他提議:“先到處看看吧,這個鎮子也好不到哪兒去。”

大城市尚且沒這麽熱鬧,一個靠山的偏僻小鎮,實在太奇怪了。

剛剛還在鎮口遇到出殡的隊伍,按理說這種事怎麽也要避開一二,可鎮子裏的人好像根本沒當回事,散落的紙錢也被踩地到處都是。

他們的視線全放在街兩側小吃攤上。各類烤串炸物、果汁飲料,鹹香甜香氣息源源不斷湧入鼻間,就算是吃飽了聞到也會覺得食指大動,經不住誘惑奔赴各個小攤大快朵頤。

有的手上東西沒吃完就又加入下一輪“戰鬥”,簡直可以用瘋狂二字來形容。

僵屍也不例外。

女僵屍好奇逡巡街道兩側,盯着果汁機裏的紅色飲料走不動道兒了。

安懷注意到後,直接領她過去,指着飲料問攤主:“你好,請問這是什麽果汁?”

“什麽果汁?這是人……”攤主擡起蓄着絡腮胡的臉,當即改口:“人人都愛喝的番茄汁。”

“給我來一杯。”

“好嘞!”攤主吆喝一聲,将番茄汁倒進杯子,順手遞給女僵屍,“十塊。”

安懷付完錢,女僵屍抱過杯子小小抿了一口,似乎有點酸,眉毛皺成了倒八字。

“哈哈哈!”攤主突然張開似有拳頭那麽大的嘴,朗聲大笑,“開口是酸,喝着喝着就甜了。”

女僵屍又試着喝了兩三口,果真和攤主說的有點甜了,眉頭漸漸舒展開,抱着杯子開開心心回去,遞給季夏。

“給我喝?”季夏盯着杯子裏的深紅飲料,似被蠱惑般伸出手。

“等等!”在他接過來前,黎行一把握住他,看了眼遠處的小攤,攤主正朝這邊伸長脖子,被發現後立刻收回目光。

“這裏的東西我們最好不要吃。”黎行從随身布包裏拿出保溫水壺,“給你裝了點雪梨湯,喝這個。”

季夏戀戀不舍收回手,用水壺上的小蓋子倒了點梨湯,總感覺好甜。相比之下,女僵屍手裏那杯飲料簡直就是聖.藥。

“她跟我們不一樣,她吃什麽都沒事。”黎行強行掰過他的腦袋轉回來。

走過這條充滿誘惑、貪婪和欲.望疊加的路,來到十字路口,左右兩邊各一條路。

黎行跟師兄提議:“分開走,一起太耗時間了。”

“現在是三點五十三分。”安懷伸出腕上手表,“不管有沒有發現,我們六點準時回到這裏集合。”

對過手表确認時間一致,四人分成兩組,黎行帶季夏左轉走東邊,安懷和女僵屍背道西行。

*

不知道往西走的那條路怎麽樣,黎行他們這條屬實不太好,間隔足有五十多米才能看見一盞微弱的路燈,此後又要摸黑走一段路。

視覺減弱,其他感官就會相應加強,好比現在,黎行明顯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暗中偷窺他們。

這樣一邊查看四周變化一邊還要顧及季夏感受,精神高度緊繃到了一個點。他道:“要是害怕的話,我們立刻返回。”

“我沒事。”

比起他,季夏對這樣的環境要游刃有餘許多。

只是在經過一棵大樹前,看到樹葉上數以千計同時眨動的單只眼睛,還是不免被吓到。

偏偏黎行就停在這裏,絲毫沒發現距離他不足一手臂的樹幹上,有只半人高的眼睛,眨動一下,眼睛上幾根睫毛放下又擡起。

季夏都懷疑那些長睫毛眨下來的時候是不是碰到了黎行,老是看他撓手背。

撓了幾下,估計是聞到人味兒,樹幹上的大眼睛,眼球忽然轉了過來,葉子上數千只眼睛同時垂下。

“有東西一直盯着我們。”黎行放下撓紅的手背,抓牢季夏,放緩呼吸後就一個字,“跑!”

話落,兩人同頻朝着下一盞路燈跑過去。

黎行趁機捏出幾張黃符,想想還是收了起來。盯着他們的東西數量太多,對付起來沒完沒了,只要跑到有光的地方,那些只能隐藏在黑暗中的東西就無法撲上來。

他不是一個人,還有季夏,絕不能将他卷入危險中。

五十米距離不遠不近,趕在路邊藤蔓抓住他之前,兩人成功抵達路燈下方。一觸及亮光,黑色藤蔓便縮回暗處,蟄伏着,等待下一次襲擊。

“夏夏,還好麽。”暫時脫困,黎行将他從上到下來回檢查兩遍,當成了瓷器娃娃似的,生怕哪裏磕着碰着一點。

五十米其實對季夏來說就和走路差不多,氣息都沒有多大變動。

他搖頭:“我沒事。”

真正有事的該是黎行,畢竟這裏只有他一個活人。

季夏有些慶幸他還是跟來了。如果黎行一個人,被吃了怎麽辦?

一想到他的血和肉要被那些髒東西分掉,季夏莫名開始煩躁,背對黎行轉過身,黑暗中剎那亮起兩道紅光,吓得路邊小藤蔓呲溜跑了。

黑暗中垂涎的視線不知不覺減少,直至消失。

“不見了?”黎行疑了一聲。

繼續往前,就見不遠處的矮屋門口,點着兩盞碩大的白色燈籠。

他帶季夏過去,走近後發現白色燈籠上用黑字印着“奠”,想必就是之前在鎮口遇到的那支出殡隊伍主家。

詭異的街道,危機四伏的馬路,這喪主家估計也不簡單。黎行此行任務僅為打探,不過多牽涉其中,再加上還有季夏要護着,幾乎想都沒想,轉身準備離開這條路。

正這時,大門咯吱一聲開了。

有人提着燈籠出來,亮光照到手上的一截衣袖上格外豔紅,脖間好幾圈銀飾,額上綁着羽毛發帶——是那支出殡隊伍裏吹唢吶的人。

當時隔着車窗沒細看,男人出乎意料的年輕俊美,兩側眼角各有一抹奪目的胭脂紅,似剛從戲臺子上唱完戲,妝都沒來得及卸幹淨,又像是與生俱來的兩簇胎記。

“兩位是?”季夏和黎行打量着他,對方也在打量他們,尤其是在看到季夏後,眼底浮起濃厚的興趣。

“來這裏旅游,不小心迷路了。”注意到對方的眼神,黎行側跨一步擋在季夏身前,“我們這就回主路上去。”

“現在好像不行。”對方聲音軟綿綿的,頗有下一秒就要斷氣的錯覺,他提起燈籠指向他們來時的路。

方才上山送葬的人回來了!

上山安葬、祭拜、封土,少說兩小時起步,現在還不到一小時,怎麽回來得這麽快?

“主家好客,兩位不妨進去歇歇腳。”男人推開身後的門,立馬有兩人沖出來,到路旁點燃鞭炮,噼裏啪啦震耳欲聾。

走是走不掉了,只能進。

“夏夏,千萬別從我身邊離開。”黎行低聲叮囑一句,牽着他上前:“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男人垂着眼,提起燈籠做了個請的手勢。

屋內進去就是間寬闊可容納百人的院子,院子中央設靈堂、香案,案幾上擺放着逝者的黑白相框,和季夏在車上看到的相差無幾。

只不過,不知是不是他記錯了,鎮口看到的那張照片上,女人是笑着的,而眼下這張黑白照上,女人木着臉沒有任何表情。

既在人家辦喪事的時候登門,不論真假哪怕做個樣子,黎行都要去上一炷香。

取出三根線香點燃後揮滅火苗,對着逝者遺照拜下去。

這次季夏沒有看錯,黎行彎腰拜下去的時候,遺照上的女人眼珠子直勾勾往下轉。

“你看到了什麽。”提燈籠的男人無聲無息靠近了問。

季夏擡手指向那張遺照:“她在動。”

“你……還真誠實。”男人全然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答案,噎了一下輕笑:“普通人不是該說什麽都沒看到麽。”

“什麽都沒看到,豈不是對不起她這麽用心良苦。”季夏觑過去,女人費力轉動眼珠,眼眶都給轉紅了,“而且我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

又一計直球打得男人猝不及防,眼睑痙攣抽搐兩下。

不等他回答,季夏又望向門外進來的一群人,“這些東西裏有活人麽?”

許是受到他的影響,男人老實搖頭,抱着的臂彎裏伸出一根手指點點正在上香的黎行,“除了他。”

“你們要吃他?”

“拜托,可是你們先跑進來的。”男人答非所問,滿臉玩味:“他倒是挺香的,這點我想在場的都聞到了。”

貪婪的視線若有似無劃過來。

季夏臉一板:“我看誰敢!”

“你倒是挺護着他的,他是你誰啊。”

黎行上完香,扭頭就見穿的跟個大公雞似的男人緊挨着季夏,恨不得貼季夏臉上,闊步過去拉開人,語氣不善:“找我男朋友有事?”

“不是男朋友,是前男友。”身後傳來一聲較真的嘀咕。

黎行:“……”

“噗!”男人沒忍住笑了一下,惹來其他“人”注目。

五六歲的小男孩松開大人手跑到男人身邊,仰頭看看黎行再看向季夏,眨巴兩眼,咧開缺了兩顆牙的嘴奶聲奶氣:“十年雷,十年雨,風風雨雨又從前。紅眼睛,金眼睛,跟我換換行不行?不行我再問,反正,生亦生,死亦死,眼睛一睜,還是死!死!死!死!!!”

“你這孩子,說什麽呢。”說完之後,年邁老婦才趕來拉住男孩,連連躬身:“小孩子盡說些亂七八糟的,別往心裏去……兩位是?”

混濁眼光下湧動着饑渴。

“路過的。”紅衣男人先替他們開口,“待一會兒就要走了。”

“這樣啊。”遺憾二字寫到臉上,老婦雖不甘卻也沒有“挽留”客人,目光停在季夏臉上片刻扯走男孩。

走遠了還能聽到那童言童語:“十年雷,十年雨……”

“十年雷。”黎行不禁想起呂師兄說的應劫天雷,這其中會有什麽關聯?

“待會兒大家就要吃飯了。”紅衣男人靠在木柱上饒有趣味看着,季夏警告他一眼,笑着指向外面,“天快亮了。”

黎行驟然回神,拉着季夏大步離開。

“哦對了。”未等他們跨出靈堂,男人又道:“明晚回魂夜,兩位如果感興趣的話,飯後不妨再來一觀,或許會有意外收獲哦。”

他笑着沖季夏眨了下眼,正巧被黎行看到,臉當即黑地能滴出墨來。

*

回程路上,遠比來時氣氛凝重,且是黎行單方面的。

生了足足十分鐘悶氣,還是他先開口:“我穿紅的肯定比他好看,你看他,穿的跟只公雞似的。”

“你在想這個?”季夏真誠建議:“你不适合穿紅的。”

不适合穿紅的,等于沒有那只公雞好看,等于季夏嫌棄他……黎行心上遭受一擊巨雷,“你覺得我醜?”

季夏不太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想,努力把話題掰過來,“當務之急,是找到林牧。”

“這都開始轉移話題了,果然是嫌棄我醜。”黎行摸摸自己的臉。

這人一到三十,臉或多或少開始出點問題,他記得哪位道兄對這方面有點研究,改天得去讨教讨教。

“你不醜,很帥。”

季夏不能理解,明明在一群天師裏已經頂頂好看了,怎麽還計較這些有的沒的。

臉好不好看很重要麽?

他都是看牙好不好看。

黎行牙挺白的。

“你不用安慰我,我都三十了,比你大了整整七歲。”黎行哭喪着臉比劃手,“三歲一個溝,這都倆溝了。”

不是大七歲,而是小幾百上千歲,這麽算的話能有幾條河了……思緒被帶遠,季夏晃晃腦袋堅持初衷:“找林牧。”

“我很傷心,我很難過。”黎行捂着嘴,表情格外誇張,“我老了醜了,你不要我了。”

“要的要的。”季夏急道:“別傷心別難過了好不好。”

黎行抽噎兩下,嘴角微微翹起,“真的?真的還要我?”

“真的真的。”季夏忙不疊點頭。

黎行:“那我們複合吧。”

“好……不行!”季夏差點被他诓進去,板起臉,“你到底找不找林牧。”

“找找找。”黎行放下手,臉上哪有半分難過的樣子,一路貧嘴直至走出這條路了才道:“實話跟你說吧,方才那間屋子裏就沒有一個活人,包括那只公雞。不過那只公雞還算好心,咱們但凡在那兒多待一會兒,怕是就要成為他們的夜宵了。”

不是他們,是他。

“這就被吓着了?”黎行拉過他有些涼的手搓熱了揣自己兜裏,“所以我才叫你不要過來嘛。”

“除了這個呢。”季夏看眼他的兜,到底沒把手抽出來,“除了這個,你還發現什麽。”

“那張遺照算不算。”黎行松口氣,“當時真有點吓到我了,還以為她要從照片裏跑出來咬我呢。”

女人的用心良苦總算沒白費,至少被看見了。季夏又問:“還有麽?”

“還有——”黎行望向遠處,天邊已經隐約能看到點曦光,“這裏根本不是上弦鎮。”

……

回到和安師兄分別的十字路口,先前走過的街道上別說人影,就連小吃攤也消失地無影無蹤。

來之前導航屏幕閃過一下,果然不是他眼花,現在不出所料,手機已經打不出去了。

“別擔心,電子通訊不行,我們還有其他方法和外界聯系。”黎行來之前做好了對應準備,早早問呂師兄要了不少傳音符。

以前一位上山避世的師爺特價賣給他們的,千裏傳音都不是問題。

他打開布包捏出一枚,看到上面的鬼畫符,季夏眉心微跳。

這東西不是他畫的嘛。

他記得老道士沒錢了拿一沓換了買番茄,敢情是賣給他們!

“是不是覺得很神奇?現在我就示範給你看。”黎行找一處空地,正要将目前的情況告訴呂師兄,沒等傳過去,先收到安懷的一張傳音符。

“她現在情況很不好,黎行,快來!”

十字路口往西,與黎行他們走過的路天差地別,家家戶戶都是清一色的白牆黑瓦。院門大敞,堂屋包括兩側廂房都用高腳凳架着一口口顏色深淺不一的棺材,俨然一座專門停放棺椁的“義莊”。

黎行匆忙掃兩眼,趕去安懷所在的地方,一座無主的破廟裏,未等走近便聽到“啊啊”慘叫聲。

女僵屍被安懷壓在地上,一雙眼睛紅地刺眼還在發光,眼角周圍都是摳挖的血印。

“黎行,快!給我綁住她的手!”

來不及多問,黎行拿起一旁的麻繩,将女僵屍兩只手繞到身後綁住。

“不行,這樣還是會掙脫。”女僵屍力氣不是一般的大,黎行多繞四五圈才好不容易綁上,“趕緊讓她平靜下來。”

“要是有辦法就好了,鎮定類的符紙都被她撕了。”安懷急地額角冒汗。

整個晚上,女僵屍沒離開過他半步,思來想去問題極有可能出在那杯番茄汁上。

本以為她是僵屍,就算有問題也不會出事,現在看來,對方明顯是沖她來的。

女僵屍手綁着不能動,就只能“啊啊”蹬着腿叫。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先……”安懷打算帶她暫時離開這個地方。

沒等動作,就見黎行寶貝得不行的那位不動聲色靠近,抱着女僵屍的臉轉向自己。

紅棕色的瞳仁霎時鮮紅似血,湧動着絲毫不遜女僵屍的紅光。

他不是人!

安懷大駭,下意識看向黎行,見他擡頭,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擋住,“摁住她的腳,別讓她再亂動!”

“師兄,她已經不動了。”黎行撇開他,發現季夏蹲在女僵屍身邊,吓得心髒驟停,立馬上前将他拉開,“你進來幹什麽!”

“天……天氣有點涼,我怕她冷。”季夏避開跟他對視,捏着圍巾快速找理由。

黎行沒辦法了跟他說實話,“她是僵屍,不怕冷。下次別再随便靠近她。”

萬幸女僵屍已經平靜下來,要是突然暴起怎麽辦?當初真不該讓師兄把這個不定時炸.彈帶上。

季夏沒話說,垂着腦袋無聲點點。

這兩人,啊不,應該是一人一僵的對話,聽得安懷滿頭霧水,趁黎行去給呂師兄傳音,抱着總算安分下來睡着的女僵屍,理清現狀後肯定:“你就是戴狐貍面具的那個!”

聲音有點像,他還沒怎麽當回事,女僵屍也格外親近他,晚上那杯飲料更是第一時間給他喝,加上他是僵屍,安懷幾乎可以确定,最近幾次三番出現的面具男就是他,而且黎行根本不知情。

沉默片刻,季夏點頭承認。

破廟裏徹底歸于平靜,安懷只說了一句再沒吭聲,直到黎行回來。

“呂師兄馬上增派人手。”黎行看眼時間,“估計最遲也要到正午。到時候來人了……”

他下巴一擡,點向安懷懷裏的女僵屍,“她怎麽辦?”

“到時候藏車上去。”面具男就在身邊,安懷更加不擔心這個問題,只是現在,“就怕到時候來再多的人也無用。”

黎行:“什麽意思?”

“來時你們都看到這家家戶戶的棺材了吧。”安懷疲憊地捏着眉心,“裏面基本都已經成僵。現在天亮了,要是到晚上,這裏就是一座僵屍鎮。”

“怎麽會有這麽多僵屍?”黎行眉頭越皺越深,“不可能啊,僵屍哪有這麽容易形成?難道……有人在這裏養僵屍!”

目前來看,人為因素非常高。

“這個地方,三面環山,一面抱水,濕氣吹進來被山擋下,就是個天然的養屍場。”安懷滿臉凝重,“如果真是這樣,之前出現在藤州的僵屍就不難解釋原因了。”

是故意放出去的。

探探路或是其他一些用途,他們現在還未可知。

“失蹤的人呢。”季夏小聲插了句嘴。

安懷看他一眼:“我有找到兩個穿警服的,已被僵屍咬傷,中毒倒不算太深,但三天內必須注射血清,不然……”

同化。

這座鎮子又會多出兩具活僵。

“三天。”黎行用力攥緊手心,“那麽那些失蹤超過一星期的……”

安懷:“不出意外已經變成僵屍,就算現在立刻注射血清,估計也救不了了。”

預想中,最糟糕的事還是發生了。

話音落下,破廟氣氛愈發低迷。

季夏的心下陷得厲害,急忙又問:“穿警服的在哪?”

安懷指了個方向。

破廟出去之後左轉,一棟兩進兩出的院子裏,兩名警員雙目緊閉躺在廂房木板床上。

季夏掰過他們的臉,見過但不熟,都不是林牧。

“林牧不在這裏。”不安和恐慌再次升級,“是不是被吃了!”

“不會的!”黎行趕過來擁住他,“你看這兩人就沒被吃,林牧肯定也沒被吃。”

但看眼下的情況,估計好不到哪兒去。

必須要在三天內找到人并帶出去,晚了,就真的沒救了。

“我們回去慢慢想辦法,一定能找到人的。”黎行将他哄回破廟,女僵屍已經蘇醒,有氣無力地靠在安懷懷裏。

“師兄,有時我真挺佩服你的。”見過女僵屍狂躁、嗜血的一面還能若無其事。

安懷迅速瞟了眼他身邊那位,嘴角不甚顯眼地扯開,“不敢當。”

他可比自己能耐多了。

*

一陣折騰過後,天色大亮,白天相對來說會暫時安全點,幾人也都累得不行。

好在黎行事先料想過這種情況,帶了點食物和水,安懷也給女僵屍帶了數包番茄醬。

番茄醬一拿出來,火熱的視線緊随其後。季夏盯着他手裏的番茄醬不停咽口水。

“黎行,趁天亮,我們再去四處看看。”安懷放下幾包番茄醬道。

黎行剛坐下:“師兄,容我歇會兒成麽。”

“歇什麽歇,這件事了結有你歇的時候。”安懷近乎不近人情地拉着他拖出破廟。

“可是季夏……”

“現在是白天。”安懷一句話堵住他。

等兩人走遠,女僵屍立馬給季夏分了那幾包番茄醬。

“謝謝。”

“謝、謝。”女僵屍學着他,初開口嗓音格外沙啞粗嘎,像把鋸子在耳邊磨,卻真真實實說話了。

“你說什麽!”季夏驀地瞪大眼。

女僵屍磕磕絆絆學:“你,說,什麽?”

“你會說話啦!”

女僵屍咧開嘴湊到他身邊,用腦袋蹭了蹭,“好,舒服。”

一聲又一聲,說得慢但确實是會說話了。

季夏忽然能理解當年開口,老道士為什麽激動成那個樣子了,這簡直不亞于一個奇跡。

“是因為這裏的緣故麽?”他想起安懷說這裏是一個天然養屍場,既然能将普通屍體養成僵屍,是不是也能讓僵屍開口。

女僵屍左右晃腦袋,“這裏,好,舒服。”

那就是了。

這裏對他們來說,的确比在外面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好,甚至可以用溫床來形容。

但也是這樣的地方,抓走了林牧。

“吃,吃。”女僵屍點點番茄醬,指向他。

“好,我吃。”季夏彎了彎眼,“會說話了真好,那你叫什麽?”

女僵屍昂起腦袋想很久。

僵屍沒有生前記憶,只對親人有着強烈感情,也因此,成僵之後,第一個攻擊的也是親人,尤其是血脈最親的人。

想不起名字很正常,季夏也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名字,現在這個還是老道士給他取的。

“不知道,那我給你取一個吧。”

女僵屍猛搖頭,一把抱住安懷留下的布包。

“你要他給你取?”季夏腮頰微鼓,不是很開心。

唯一的同伴最親近的人居然不是他!

這股不開心一直延續到安懷和黎行回來,走進破廟,就見女僵屍蹭着季夏。

黎行心都要跳出來了,大步上前扯開女僵屍,“夏夏!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受傷。”

立即翻開他的毛衣高領查看,脖頸光滑細膩沒有任何傷口。

又要拉起衣角檢查身上,季夏拼命扯住指向被推開的女僵屍,“她會說話了。”

一句話将兩人注意力全部轉移。

女僵屍揪着安懷手臂擋住臉,過了一會兒悄悄探出頭望向身邊的人,一點一點道:“會,說話,了。”

“太好啦!”安懷激動的不亞于季夏,臉上從未像現在笑得這麽開心過,“诶!你們聽到了麽,她會說話了,她會說話了!!!”

“是是是,會說話了。”黎行情緒最為穩定,詫異一瞬很快接受,只要她不咬季夏,唱歌都沒問題。

唯有季夏酸溜溜的,指着安懷,“她讓你幫她取個名字。”

“名字?”安懷逐漸平複激動雀躍的心,抱住女僵屍,“名字可不能随便亂取,等從這裏出去後,我給你慢慢想好不好。”

“嗯!”女僵屍笑彎了眼,重重點頭。

*

幾人原以為最遲不過中午,呂方就會帶人趕到,結果一直等到下午兩點,依舊不見有人進入鎮子。

黎行嘗試開車離開,車子開了一大圈又重新回到鎮上。

他再次使用傳音符。

呂方他們已經到了上弦鎮,詢問當地人進入下弦鎮的路,卻怎麽都走不進去,就好像被什麽給擋在外面。

現在他們正在嘗試其他辦法。

“有一點必須要告訴你們。”呂方隔着傳音符道:“聽上弦鎮的村民說,十年前落下的幾道天雷,有一道就砸在巫葉山上。”

真正與巫葉山相連的,是下弦鎮而非上弦鎮。兩個鎮子雖說隔得不遠,也要跨過至少兩座山頭。

“我知道了。”出現異常後,黎行就猜到了這裏正是下弦鎮,“我們試着去那座山看看。”

“一定要在天黑以前。天黑之後,變數太大。”

“我知……”

黎行話說一半愣住。

“怎麽了!”呂方焦急地問。

傳音符裏遲遲沒再傳出聲音。

“黎行!到底怎麽了!”

“師兄,天黑了。”

“怎麽可能?”呂方轉身望着天邊的烈陽,“現在是下午。”

“是,但現在這裏确實天黑了,而且,”黎行從車裏望出去,空曠的街道再一次擠滿行人,“小吃街出現了。”

現在再去看那些游客和商販,每一個“人”臉上都挂着同樣弧度的笑容。

“這是發現了你們要上山的意圖,要困住你們。”呂方越發覺得問題嚴峻,思忖片刻叮囑他們,“別跟這些東西硬碰硬,我盡快去想進來的法子。”

傳音符時效到了,呂方最後一絲聲音消散。

車內陷入死一般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安懷哼笑一聲:“倒真有點像鬼市。”

黎行:“鬼市可比它和善多了。”

這些東西擺明了沖着他們。

“黎行。”這時,季夏忽然看見了什麽,拍拍他指向車外,“你看,那個人。”

一抹耀眼的紅穿梭各個攤位,左手爆米花,右手小香腸,懷裏還有一大堆吃的。

似乎看見他們,舉起右手。

黎行:“那可不是人。”

話落,男人便朝他們走來,走到副駕駛敲了敲窗。

季夏降下車窗,一大堆吃的從外頭推進來。

“呀~又見面了。”男人笑眯眯地将頭上的貓耳發箍戴到季夏頭上,“沒吃飯呢吧。”

“謝謝,我們不餓。”黎行取下發箍用力扔回對方懷裏。

男人接住後微愣,再次沖季夏揚起嘴角,“你這個前男友脾氣還真大,幸虧跟他分手了。”

“你說什麽!”黎行當場炸毛。

季夏說他不在意,可還輪不到別人尤其是他這種不是人的說。

“嗚哇,好吓人啊。”男人做出一副“我好怕怕”的樣子,扭頭又去問季夏:“回魂夜去不去,超好玩兒的。”

季夏:“晚上了麽?”

“是啊,晚上了。”他熟稔地拉住季夏,“走走走,不帶你前男友,咱們去。”

沒等拽動,一只手用力扣住他的手腕。黎行氣得理智都快沒了,“師兄,我可以揍他麽。”

“最好不要。”安懷似聞不見他身上濃烈的火藥味兒,從後座探出頭:“我們也可以去麽。”

男人給了他一個眼角,點頭:“當然,想去就都去呗。”

安懷随即帶着女僵屍下車。

“師兄!”眼看一個兩個都下去,黎行急了。

安懷重新回到車旁,“冷靜點,既然他主動來邀,就算我們不去,他也有法子讓我們去,倒不如順着對方,看看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他抓季夏的手!”

“你們不是分手了麽?”

第 21 章 不是男朋友,是前男友

第21章 不是男朋友,是前男友。

梅開四度,面具男再次現身。

衆人措手不及亂作一團,身邊甚至都沒有像樣的法器防身,甩出去的黃符也似無用廢紙一張,剩餘幾人頓覺不妙連忙退回住院部叫支援。

結果——

對方踹飛了幾個壓着黎行的天師又走了!?就好像碰巧路過此地,連狗都要挨頓打。

恍若無人之境,來去自如,簡直是把巴掌拍在他們天師臉上。徐三白臉色更差了,當即命人去追。

“追什麽追?你們追得過人家麽!”呂方總在關鍵時刻出來救場,環視四周一聲令下:“還不趕緊帶受傷的人去治療。”

其他人不敢耽誤,扶起倒在灌木叢裏的幾位立即去往隔壁就診大廳。

安頓完傷者,呂方轉身看向徐三白,語氣明顯冷了下去,“既然受傷了就好好養着,還嫌亂子不夠多麽!”

“師兄,黎行他……”

“那天晚上若非我及時趕到,黎行就要慘遭對方毒手了。”徐三白話沒說完,呂方開口打斷:“是不是非得他死了才能打消你的疑慮?”

呂方是他們這一行人中年紀最長,地位也最高的三品天師,徐三白縱有不滿也不敢當着他的面放肆,但還是對黎行頗有微詞,“他來幹什麽。”

“是我叫他來的。”呂方甩手越過他走到黎行面前,瞥向後方意有所指,“你們倒好,一歇全歇了,總得有人做事不是?黎行,我們進去說。”

“是,師兄。”黎行笑着應答。

路過徐三白特地蹙着眉對他表示同情,無聲說了句“真遺憾”,氣得對方腦仁兒突突疼,等這兩人進去後怒問身邊的天師:“最近又發生什麽事了!”

“聽說是失蹤。”

“失蹤找警察,與我們何幹?”

身邊人搖頭,這事具體的他也不是特別清楚,不過既然找上他們,應該不是普通失蹤案件。

這麽淺顯的道理,徐三白不可能不明白,說到底還是被女僵屍的事沖昏頭腦。也難怪,文物保護局那邊一直在催,可現在別說把僵屍送過去,抓都很難抓到。

這項任務很大可能是要廢了,為此付出的人力財力以及心血也将付諸一炬,換成誰都難免心痛。

“徐三白還是太急躁了。”回到住院部三樓,呂方嘆了口長氣。

他這話黎行不大贊同:“急地亂咬人是吧。”

“我倒覺得也不完全是,至少方才大家可都看到了。你一出事,對方就來幫忙。”呂方輕聲疑道:“你真不認識那個戴面具的?”

“師兄,怎麽連你也?上回在農業園區可是他把我打成那樣的啊。”黎行也看不懂面具男今晚的舉動,但他确定不認識對方。

“行了,這個另說吧。”認不認識的,呂方暫時也分不出心神多管,目前來看至少不完全算是敵人,這就夠了,“說說眼下的事。那女孩的父親真的失蹤了?”

“她是這麽說的。”黎行回歸正題:“白天我到這女孩父親任職的公司問過,公司裏的人也說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去上班了,電話聯系不上,目前公司和家人都已經報警,警察受理是受理,礙于并非是在藤州失蹤,跨城調查有點難度,而且我查到最近失蹤的不止這女孩父親一人。”

“都是去巫州後失蹤的?”呂方問。

黎行點點頭,“巫州下弦鎮,是那個女孩老家,據她說,她父親是回家以後失去聯系的。”

“下弦鎮不是早在十年前就廢棄了,十年前……”呂方皺緊眉頭喃喃,倏地想到什麽,“十年前,天雷!”

“什麽天雷?”

“你不知道,你——”十年前,黎行還被困在他哥的實驗室裏對外界毫無所知。呂方止住話頭,緩緩向他道來:“十年前,神州大地突然落下幾道震天動地的響雷。便是自那之後,滋生出了許多詭異之事,妖鬼數量急劇增多,業內後來将這個招致禍端的響雷稱為應劫天雷。”

呂方來回踱步:“天雷是十年前落下的,下弦鎮又恰好在十年前廢棄,這兩者之間一定有什麽必然聯系。”

“看來是非去不可了。”黎行原想帶上季夏,如今一聽就有危險,還是算了。

只是這樣一來,想要重新追回季夏,希望更加渺茫。黎行抱着頭,手指插進發縫用力揪着,工作和季夏,丢了哪個他的心都好痛。

“師兄,這件事結束後我要請個長假。”

“還沒去呢就想着放假了?”

黎行無奈自嘲:“得把我男朋友追回來啊。”

呂方:“……”

這兩天倒是有耳聞他被甩了,還以為是鐘時琴造他謠,原來是真的。

“行,給你放個假,反正你這麽久也一直沒歇過。”說罷,呂方又想起來,“再找個人跟你一起去。”

黎行:“先說好了,不要鐘時琴啊,盡拖後腿。”

大喇叭播報他的事還沒找他算賬呢。

“你放心,就算你不提我也不會讓他去的,青州那邊有幾家需要超度的,我剛把他趕過去。”巫州方面不确定性因素極大,呂方也不會派個經驗不足的去。

黎行:“那你派誰?”

“安懷。”

“安師兄!”黎行陡然拔高音調,“安師兄身體還沒恢複呢!”

“差不多了,也該起來活動活動,老躺在醫院算怎麽回事?”呂方打算暫時先派他們兩人去探探情況,之後再說。

計劃是很好的,卻永遠趕不上變化。

*

翌日傍晚,前往巫州調查失蹤案的林牧和另外兩名警員失去聯系。

消息傳回藤州,黎行調頭趕去便利店。

“怎麽連林隊長也失蹤了?那地方這麽邪門的麽?季哥你先別急,警察那邊肯定也在找。”

自動感應門打開,傳來這樣一句。

休息區內,季夏一遍遍撥打着林牧的電話,無一例外都是“已關機”。

“夏夏。”

黎行走近出聲了,季夏這才發現他。

仰起頭,幹淨清澈總淺淺笑着的眼裏鋪滿驚懼和恐慌,像是天突然塌了,向來挺直的腰背彎了下去,似要将自己縮進球裏。

黎行大步過去抱住人,順着他的背輕聲安撫:“別擔心,林牧他命數好着呢,肯定吉人自有天相。”

“……他給我打過電話。”季夏握緊手機,濃密的鴉睫顫得厲害,“下午三點四十二分,響了38秒,如果我接了的話,他就不會失蹤了。”

那個時候,季夏偏偏在睡覺。

他在睡覺,錯過了那通電話,林牧失蹤了。

“這不是你接不接的問題。”黎行輕輕摁壓他眉間褶痕,“林牧失蹤是五點之後,在那之前他人還好好的。”

季夏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那通錯過的電話。人如果真的好好的,又怎麽會突然給他打電話,一定那個時候就出事了。

安撫完全不起作用。黎行緊接着又道:“我馬上去巫州找他。”

巫州……對,巫州!

季夏抓住重點,揪他衣裳,“我也要去巫州,找林牧。”

“夏夏,那地方危險。”今天之前季夏說要去,黎行都很開心,但現在危險情況未知,怎麽能貿然帶他一起,“我保證将林牧平安帶回來好不好?”

“我要去巫州,你不帶我,我自己去!”

自己去就更危險了。黎行沒辦法阻攔他,只得去和呂師兄協商,呂方逐漸一個頭兩個大,“你和安懷怎麽回事,一個兩個都要帶人去,度蜜月麽?你們是去工作的知道麽。”

“我當然知道。”黎行回頭看眼店裏的人,詭辯:“現在不見的人裏還包括我未來大舅哥,我如果不帶他去,他就要自己去,他如果自己去,我就很擔心,擔心來擔心去怎麽能好好工作。”

“你!”呂方反正說不過他,“算了算了,都去都去,反正你們自己帶去的人自己照看好,出了事別說是我同意的。”

“謝師兄!”

得到準允,黎行當夜帶上季夏出發,中途去接師兄,待看清他要帶上的“人”,手掌不禁滑落方向盤摁了一聲刺耳的喇叭。

“師兄!你逗我呢!”眼看他把女僵屍塞進後座,黎行沒法兒繼續保持鎮定,松了安全帶下去将人拉到旁邊,“那可是僵屍。”

“不露尖牙,看着就跟常人無異。”

“是這個問題麽?你帶她去幹嘛?”黎行往副駕駛擔憂地瞄了眼,“萬一女僵屍失控咬了季夏怎麽辦。”

“不會的,她不吸人血了。”女僵屍探出車窗好奇張望,安懷看過去嘴角不自覺彎起一個弧度,又道:“她主動要求跟我去的,你不想知道原因麽?”

想,怎麽可能不想。

可是……

黎行煩躁地揪着頭發,“徐三白還在到處找她,要把她交到文物局去。”

“怕什麽?”安懷毫不擔心,“她若去,面具男估計也會去,又有誰是那位的對手?”

“師兄你是不是忘了,我們跟他是敵對關系。”

“忘了。”

黎行:“……”

“好了,快上車吧,再不走明天早上之前都到不了。”安懷催促一聲回去。

……

車內氣氛遠比他們想象地還要和諧,季夏正給女僵屍分肉幹小零食。

“你就是黎行男朋友吧。”安懷含笑問好:“我叫安懷,是黎行師兄。”

“季夏。”季夏認真回他:“不是男朋友,是前男友。”

黎行拉開車門上車,正好聽到這句,應和:“是是是,前男友。前男友坐好,我們準備出發了。”

說着又抽出一條毛毯蓋在他腿上,“前男友別凍着。”

【作者有話說】

前排提示下一章入V,大約是在明天正午12點左右。

之後更新時間改到零點,日更到完結。

下一章開啓新地圖——巫州,會有讓黎行感到危機的新人物出場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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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交手的人當中,唯有黎行毫發無損

第20章 交手的人當中,唯有黎行毫發無損。

林牧沒精力跟他鬧,繞過人回房補覺。一覺到中午起來填點肚子,打開房門,季夏仍抱着腿坐在沙發上。

“啧!真麻煩。”林牧過去認認真真跟他道了聲“早”。

季夏不忘初心,“早安吻。”

林牧立馬掉頭拐去廚房,拿出雞蛋和速凍蒸餃,問他:“吃麽。”

季夏搖搖頭,堅持不懈:“牧哥,早安吻。”

林牧充耳不聞,放回去兩只雞蛋,将其他打到碗裏灑上細鹽攪散,開火做份炒雞蛋,同時将蒸餃放進籠屜,再煮了鍋面條撒把青菜和火腿片。

空氣中徐徐散開勾人味蕾的香氣。

青菜火腿面端上桌,林牧叉起一筷正準備開動,季夏又嘟囔了一聲“早安吻”。

“誰給你養成的這壞習慣?黎行是吧。”除了他,林牧也想不出還有誰能這麽教壞季夏。他怒極反笑:“真這麽想要早安吻找他去啊……你還真敢站起來?你出這個門試試!”

季夏站起來捂着脖子轉了轉,到底沒敢忤逆他。

“既然想做人就得有點做人的骨氣。沒有早安吻也死不了,趁早給我改過來,現在立刻馬上滾去睡覺。”林牧手一伸指向他的房間。

約莫是被氣着了,再加上最近幾起失蹤案遲遲沒能了結,壓根沒想起問他昨晚和黎行談得如何,吃完飯留了張便簽在桌上匆忙趕回隊裏。

和另外兩名同隊警員出發前往巫州。

……

不得不說,他罵一頓還是有點效果的,至少季夏不再時刻想着沒有完成的任務,勉強能夠入睡,只是睡得不大安穩,總夢見身份被黎行發現。

“安嗚~”

就在黎行一劍毫不留情刺過來那一刻,嗚咽聲響起。

季夏倏地睜開眼坐起身。

蹲在床邊的女僵屍立即湊上前扒拉他。

“安嗚。”

“天黑了?”

季夏捏着袖子擦擦額角滲出的汗,下床拉開簾子,屋外已經完全暗下,路邊的燈漸次亮起,斷斷續續的噩夢也在不知不覺中消散。

不再執着于一個早安吻,季夏洗漱完照舊給自己和女僵屍準備番茄醬,“晚上我要去上班,你一個人在家好好待着,別去牧哥房間和書房就行,弄亂他的東西牧哥要生氣的。”

女僵屍點點頭,三袋番茄醬吸完兩袋,留下一包。

“怎麽不吃了?”季夏疑惑:“胃口不好麽?還是這個牌子的番茄醬不好吃?”

這已經是他試吃的十幾種番茄醬裏,除黎行手作外,最好吃的一種了。

“安嗚。”女僵屍指着最後一包,舔.舐嘴角。

明明很想吃掉但還是忍住了。

“你要帶給那個叫安懷的天師?”

“嗯!”

季夏微怔,聲線繼而沉悶喑啞:“他們不吃這些。”

“安嗚。”

“他是天師,我不能帶你去見他。”

“安嗚,嗚。”

女僵屍垂下腦袋,情緒格外低落。

“你很喜歡他嘛,他肯定也很喜歡你,不然那天就不會攔着黎行了,真好。”季夏滿臉豔羨,羨慕她不用額外多想,更羨慕她能遇到那麽好的天師。

不像黎行,還說他們僵屍是玩意兒,他才玩意兒呢……總能想起他,季夏晃晃腦袋,将那包被移出盤子的番茄醬又給女僵屍放回去,“你放心吃,櫃子裏還有很多。”

女僵屍眨巴兩眼,嘴巴翹地毫不誇張說能挂上倆油壺。

季夏哭笑不得,松了口:“好,我帶你去見他。”

失落的臉上轉瞬陰轉天晴,露出兩顆小尖牙。

季夏:“滿意了?”

女僵屍笑着點了好幾下腦袋。

“那就快點吃吧。”季夏又給她添了一包,“吃飽飽地,我們再去。”

正好他今晚不太想去店裏面對黎行。

*

吃完飯,等到夜再深些,季夏帶着女僵屍去醫院。

昨晚鬧出的陣仗不算小,按理說醫院該引起轟動才對,季夏混進來後意外發現什麽傳聞都沒有。

但住院部三樓整樓都被天師給包了,幾個重要病房門口24小時都有人來回巡視,輕易接近不了。

不過他們漏算一點,僵屍可以不走門,牆壁窗戶都行。

女僵屍拉季夏輕車熟路來到住院部樓下,興沖沖指向三樓某扇開着的窗戶。

“你怎麽又開窗,天氣本來就冷,凍感冒了怎麽辦?”陌生女聲傳出窗外,那扇窗戶很快“嘩啦”一聲關上。

女僵屍伸出去的手指慢慢彎了下去,雀躍的小火苗也在轉瞬被一盆冷水澆滅。

病房內,聽妹妹安星念叨整天,安懷耳朵都要起繭了,又見她把窗戶關了,更加崩潰。

“我喜歡開着窗不行麽?”

“不行。”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勢?”

“我強勢,我強勢還不是因為你不知道好好保護自己。”

兄妹倆大半年時間沒見,見了面就開始吵架,安星單方面的,安懷只偶爾辯駁兩句,然而兩句也不行,一開口,身為拳擊教練的安星就在拼命捏拳頭,指關節嘎吱嘎吱地響。

有一種這拳頭要落到她哥身上的錯覺,病弱無助的安懷只能幹瞪眼,最後幹脆拉上被子。

“你別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安星上去掀開被子,雙手叉腰中氣十足,“要不是鐘時琴偷偷告訴我,你還想瞞我到什麽時候?”

鐘時琴……

“偷偷罵人家呢吧。”

“沒有。”

“我信你個屁。”

“……”

安懷不禁想起小時候紮着羊角辮跟他身後甜甜喊哥哥的妹妹,他可愛的妹妹喲,到底哪兒去了。

“安星,你能不能文明點。”

“要我文明,好啊。”安星出其不意掀開他的枕頭,拎起一條小裙子和木簪,“你先跟我說說這些是什麽?這裙子不是我以前的麽?哥,你戀妹啊!我們可是親兄妹,骨科是要坐牢的。”

安懷氣得滿臉通紅,他是這種人麽?

“也不對啊,這木簪是幹啥用的?”安星摸兩下齊耳短發,目光幽幽落到哥哥身上,“哥,原來你喜歡穿女裝!”

安懷直接被氣倒病床。

“哥你放心,我是不會跟你那些師兄弟說的。”安星耍了個心眼子,“只告訴鐘時琴好不好。”

那就是個大嘴巴。

黎行被男朋友甩的事就是他傳開的。

“不是我穿,是……”

“是給誰?”

二十多年兄妹不是白做的,安星還能不知道他什麽樣兒,那裙子身高也不對,是她三四年前的,應該是給一個比她稍微矮點兒的女孩子。

她哥行啊,有情況了也不跟她這個妹妹說,還這麽摳,都舍不得掏錢給人家小姑娘買新的。

瞎扯半天後,安懷總算反應過來妹妹在詐他,翻過身保持沉默。

“不說是吧?不說的話,我去問鐘時琴咯。”

“你問他也沒用。”

鐘時琴又不知道女僵屍和他有牽扯。

詐不出來,安星當即改變策略,“哥,我可是你親妹妹,你連我也瞞着,是嫂子拿不出手啊,還是我拿不出手。”

安懷整個兒愣住:“你說什麽?”

“嫂子啊。”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安懷含糊過去,開始趕人:“好了別問了,拳館最近不是新招了幾個正忙着麽,我這裏不需要你照顧,把你自己照顧好就行。”

“哥。”

“走吧走吧,我要睡了。”

好不容易将妹妹趕走,安懷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悄悄下床再次打開窗戶。

“安嗚!”

樓下傳來激動的聲音。

安懷低頭往下,窗戶下方站着一男一女,正是那名女僵屍,和戴着狐貍面具的那位。

“你上去吧,我在這裏給你望風。”季夏仰頭看了眼探出窗外的人,體貼地不去打攪,“但你別忘了時間,早點下來,別被那些天師發現了。”

女僵屍應一聲,拽拽身前的小布包,踩着樓外大樹蹬上牆,手腳并爬到三樓,悄悄探頭要去看屋裏還有沒有其他人,安懷已經伸出雙手架住她兩條手臂抱了進去。

“你怎麽又來了?三樓都敢爬,也不怕摔着。”把她安全放到地上後,安懷才小聲說她。

女僵屍像是沒聽懂,打開布包掏出兩包番茄醬,“安,安!”

“給我的?”

“嗯!”

“謝謝。”安懷接過番茄醬放到床頭,從枕下拿出那只雕了花的木發簪,繞到女僵屍身後将她披散的墨發挽成髻。

女僵屍轉過去,撥了撥發簪上的小米珠。

“上次的不是弄丢了麽,我想着什麽時候再給你一支。”安懷打量她身上的米色毛衣裙,“看來很幸運,和你今天的裙子很相配。”

這話女僵屍聽懂了,揪着裙子兩邊在他面前轉。

……

季夏待在樓下無所事事,摘了面具到處亂轉,露出尖牙吓跑兩只老鬼,忽然想起牧哥的那位醫生朋友就在這家醫院。

反正時間還很充裕,三樓看起來也無事發生,季夏決定去找新朋友聯絡感情,轉過小道卻意外看見黎行。

他來這裏做什麽?

不會是要去抓女僵屍吧!

季夏當即改變主意,重新戴上面具悄悄跟過去。

拐過兩個彎道沒等進住院部,黎行就被幾人團團圍住,看面孔還有好幾個眼熟的。

為首的額頭上綁着繃帶。

“我道是誰,原來是徐師兄啊。”黎行輕松一笑,故作不明:“徐師兄這是做什麽?”

“擅自放跑女僵屍,你說我做什麽!”繃帶下一雙眼睛淩厲眯起,說得好像黎行犯了十惡不赦的罪行。

黎行慢悠悠打斷他:“師兄這可是冤枉我了啊。那夜諸位不是都看見了,那個戴面具的實力有多強,我等哪是他的對手?不被他打死都算是走運了。”

“打死?”徐師兄聞聲冷呵:“怎麽我聽說跟他交手的人當中,唯有你毫發無損?”

“這——”黎行拖着長音支支吾吾。

徐三白占據有利一方,厲聲再起:“沒話說了?”

黎行撓了撓臉頰,沖他笑,“大概是,我太帥了吧。”

徐三白:“……”

其他人:“……”

偷聽中的季夏:“……”

晚秋的夜風不知何時停了,氣氛也因這句話驟降冰點以下。

季夏仔細看過其他人,好像沒毛病。

“你莫跟我在這兒貧嘴!”畢竟是衆人師兄,徐三白很快回神:“安懷又是怎麽回事?你們兩個隐瞞了什麽。”

“哪敢瞞師兄你啊。”黎行神色不變,甚至笑得更加開懷,“如果是問安師兄身上的屍毒,我想呂師兄已經把情況告訴過你了,那血清是從之前的僵屍體內提取的,有什麽問題麽?還是說,師兄單純因為女僵屍跑了要把氣撒到我們身上?”

徐三白猛吸一口氣,眼光如果能夠化作刀,想必已經将黎行淩遲。

“好、好、好!你這張嘴還真是巧舌如簧。”他雖然也在笑,笑意始終不達眼底,擡擡手命人制住他,“給我将黎行壓回本部,直至審出他與面具男的關系為止!”

話音剛落,一道影子忽從天而降,擡腳便将壓住黎行的天師踹進灌木叢,擡起那張标志性的狐臉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