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入V三合一

第22章 入V三合一

巫州距離藤州約有兩百三十公裏路程,又是夜間出行,黎行車開得不算快。将近三個半小時抵達高速收費站,已經是淩晨一點過後。

當地氣溫要比藤州低上兩三度,外面正在凝霜,霧氣缭繞,能見度偏低。

“地圖上沒有下弦鎮,只找到上弦鎮,是暫時修整還是直接去。”黎行駛離收費口,調低音樂音量問他們。

“直接去。”

“暫時修整。”

季夏和安懷一人一個回答。

1比1,平票。

黎行又問那具還算安分的女僵屍:“你呢?打算怎麽辦。”

“安嗚~”

“她說她直接去。”季夏替她回答。

女僵屍搖頭指向安懷,沒等開口一股逼仄的壓迫感兜頭籠罩下來,迫使她放下手。

季夏收回視線:“看吧,是她自己同意的。”

“好,直接去。”

他都這麽說了,黎行哪有不應的。

跟着導航沿國道一路向西,途中,電波忽然受到未知幹擾,屏幕短暫花了一下。

不過片刻恢複正常。

……

地圖上的上弦鎮正位于巫州西南方,巫葉山下。

正值深秋,漫山火紅楓葉,即便是夜晚也格外惹人注目。

近一段時間,來上弦鎮賞楓葉游玩的旅客非常多,彼時已過淩晨三點,鎮子裏依舊燈火通明似白日。

黎行開車剛到鎮子入口,濃霧裏迎面走來一群人,随着對方走近,有什麽東西飄了過來,啪嗒落到擋風玻璃上——是張紙,祭奠用的黃紙!

霧裏的人逐漸有了形,個個腰間捆着一條顯眼的白麻布,尤其前排幾位,身穿喪服頭披白帽相互攙扶抱着黑白相框,旁邊還有人一路撒着黃紙錢。

隊伍正中間是四名年輕力壯的漢子,一人肩上扛着一根圓木條,下方懸一口沉甸甸的梓木棺材。

竟是碰到淩晨出殡的隊伍了。

“黎行,我們避開,不要和對方撞上。”安懷壓低了聲道。

車輛往後退一段距離,确保大路能讓對方完全通過。

喪葬隊伍逐漸靠近繼而路過,壓抑的哭聲隔着車窗不太清晰地傳進來,季夏看出去,一晃而過的相框上是個年輕漂亮、笑靥如花的女人。

隊伍前排穿喪服的人裏有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想必是她的孩子,大概并不知道母親已死再也看不見了,揉着睡眼東張西望,路過車子後又轉過頭,像是看見了季夏,咧開缺了兩顆牙的嘴沖他笑,沒一會兒被旁邊的大人拉扯回去。

之後是梓木棺椁。

一陣強有力的山風吹來,四名壯勞力不免踉跄兩步,勉強站穩将扛在肩上的圓木條重新掂了掂,棺材板兒随之嘎吱響兩聲,有點像指甲撓在木頭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不等仔細聽,很快被後頭的吹吹打打蓋住。

在只看得見黑和白的隊伍裏,季夏發現竟有人穿了身格格不入的及膝紅袍,紅袍下一條雪白長褲裹在黑色長靴裏,頭發偏長,但看身形是個男人,額側綁着一條羽毛發帶,脖間上下幾層銀飾叮叮當當,過于白皙的指尖還捏着一只唢吶。

走過車子,秾紅的眼角斜過來,似乎只是随意一瞥,很快收回視線跟着隊伍一路上山。

等出殡的隊伍完全通過,黎行重新啓動車輛,心卻沉得有些厲害。

同樣不安的還有安懷,他捏出幾枚銅錢測吉兇,一連三次全是大兇之兆。

這還是在上弦鎮,要是去了下弦鎮,豈不是有命去沒命回?那麽那些失蹤的人……安懷不敢繼續往下想,只盼着還能有一線生機。

*

泥路坑窪,車子晃晃蕩蕩開進上弦鎮。

鎮子裏遠比想象中要喧鬧,都已經這個點了,外面依舊人滿為患。

車完全沒辦法再開進去,黎行只好停到附近停車點。打開車門,發現溫度比巫州市內還要低,又到後備箱拿了條圍巾給季夏。

他提議:“先到處看看吧,這個鎮子也好不到哪兒去。”

大城市尚且沒這麽熱鬧,一個靠山的偏僻小鎮,實在太奇怪了。

剛剛還在鎮口遇到出殡的隊伍,按理說這種事怎麽也要避開一二,可鎮子裏的人好像根本沒當回事,散落的紙錢也被踩地到處都是。

他們的視線全放在街兩側小吃攤上。各類烤串炸物、果汁飲料,鹹香甜香氣息源源不斷湧入鼻間,就算是吃飽了聞到也會覺得食指大動,經不住誘惑奔赴各個小攤大快朵頤。

有的手上東西沒吃完就又加入下一輪“戰鬥”,簡直可以用瘋狂二字來形容。

僵屍也不例外。

女僵屍好奇逡巡街道兩側,盯着果汁機裏的紅色飲料走不動道兒了。

安懷注意到後,直接領她過去,指着飲料問攤主:“你好,請問這是什麽果汁?”

“什麽果汁?這是人……”攤主擡起蓄着絡腮胡的臉,當即改口:“人人都愛喝的番茄汁。”

“給我來一杯。”

“好嘞!”攤主吆喝一聲,将番茄汁倒進杯子,順手遞給女僵屍,“十塊。”

安懷付完錢,女僵屍抱過杯子小小抿了一口,似乎有點酸,眉毛皺成了倒八字。

“哈哈哈!”攤主突然張開似有拳頭那麽大的嘴,朗聲大笑,“開口是酸,喝着喝着就甜了。”

女僵屍又試着喝了兩三口,果真和攤主說的有點甜了,眉頭漸漸舒展開,抱着杯子開開心心回去,遞給季夏。

“給我喝?”季夏盯着杯子裏的深紅飲料,似被蠱惑般伸出手。

“等等!”在他接過來前,黎行一把握住他,看了眼遠處的小攤,攤主正朝這邊伸長脖子,被發現後立刻收回目光。

“這裏的東西我們最好不要吃。”黎行從随身布包裏拿出保溫水壺,“給你裝了點雪梨湯,喝這個。”

季夏戀戀不舍收回手,用水壺上的小蓋子倒了點梨湯,總感覺好甜。相比之下,女僵屍手裏那杯飲料簡直就是聖.藥。

“她跟我們不一樣,她吃什麽都沒事。”黎行強行掰過他的腦袋轉回來。

走過這條充滿誘惑、貪婪和欲.望疊加的路,來到十字路口,左右兩邊各一條路。

黎行跟師兄提議:“分開走,一起太耗時間了。”

“現在是三點五十三分。”安懷伸出腕上手表,“不管有沒有發現,我們六點準時回到這裏集合。”

對過手表确認時間一致,四人分成兩組,黎行帶季夏左轉走東邊,安懷和女僵屍背道西行。

*

不知道往西走的那條路怎麽樣,黎行他們這條屬實不太好,間隔足有五十多米才能看見一盞微弱的路燈,此後又要摸黑走一段路。

視覺減弱,其他感官就會相應加強,好比現在,黎行明顯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暗中偷窺他們。

這樣一邊查看四周變化一邊還要顧及季夏感受,精神高度緊繃到了一個點。他道:“要是害怕的話,我們立刻返回。”

“我沒事。”

比起他,季夏對這樣的環境要游刃有餘許多。

只是在經過一棵大樹前,看到樹葉上數以千計同時眨動的單只眼睛,還是不免被吓到。

偏偏黎行就停在這裏,絲毫沒發現距離他不足一手臂的樹幹上,有只半人高的眼睛,眨動一下,眼睛上幾根睫毛放下又擡起。

季夏都懷疑那些長睫毛眨下來的時候是不是碰到了黎行,老是看他撓手背。

撓了幾下,估計是聞到人味兒,樹幹上的大眼睛,眼球忽然轉了過來,葉子上數千只眼睛同時垂下。

“有東西一直盯着我們。”黎行放下撓紅的手背,抓牢季夏,放緩呼吸後就一個字,“跑!”

話落,兩人同頻朝着下一盞路燈跑過去。

黎行趁機捏出幾張黃符,想想還是收了起來。盯着他們的東西數量太多,對付起來沒完沒了,只要跑到有光的地方,那些只能隐藏在黑暗中的東西就無法撲上來。

他不是一個人,還有季夏,絕不能将他卷入危險中。

五十米距離不遠不近,趕在路邊藤蔓抓住他之前,兩人成功抵達路燈下方。一觸及亮光,黑色藤蔓便縮回暗處,蟄伏着,等待下一次襲擊。

“夏夏,還好麽。”暫時脫困,黎行将他從上到下來回檢查兩遍,當成了瓷器娃娃似的,生怕哪裏磕着碰着一點。

五十米其實對季夏來說就和走路差不多,氣息都沒有多大變動。

他搖頭:“我沒事。”

真正有事的該是黎行,畢竟這裏只有他一個活人。

季夏有些慶幸他還是跟來了。如果黎行一個人,被吃了怎麽辦?

一想到他的血和肉要被那些髒東西分掉,季夏莫名開始煩躁,背對黎行轉過身,黑暗中剎那亮起兩道紅光,吓得路邊小藤蔓呲溜跑了。

黑暗中垂涎的視線不知不覺減少,直至消失。

“不見了?”黎行疑了一聲。

繼續往前,就見不遠處的矮屋門口,點着兩盞碩大的白色燈籠。

他帶季夏過去,走近後發現白色燈籠上用黑字印着“奠”,想必就是之前在鎮口遇到的那支出殡隊伍主家。

詭異的街道,危機四伏的馬路,這喪主家估計也不簡單。黎行此行任務僅為打探,不過多牽涉其中,再加上還有季夏要護着,幾乎想都沒想,轉身準備離開這條路。

正這時,大門咯吱一聲開了。

有人提着燈籠出來,亮光照到手上的一截衣袖上格外豔紅,脖間好幾圈銀飾,額上綁着羽毛發帶——是那支出殡隊伍裏吹唢吶的人。

當時隔着車窗沒細看,男人出乎意料的年輕俊美,兩側眼角各有一抹奪目的胭脂紅,似剛從戲臺子上唱完戲,妝都沒來得及卸幹淨,又像是與生俱來的兩簇胎記。

“兩位是?”季夏和黎行打量着他,對方也在打量他們,尤其是在看到季夏後,眼底浮起濃厚的興趣。

“來這裏旅游,不小心迷路了。”注意到對方的眼神,黎行側跨一步擋在季夏身前,“我們這就回主路上去。”

“現在好像不行。”對方聲音軟綿綿的,頗有下一秒就要斷氣的錯覺,他提起燈籠指向他們來時的路。

方才上山送葬的人回來了!

上山安葬、祭拜、封土,少說兩小時起步,現在還不到一小時,怎麽回來得這麽快?

“主家好客,兩位不妨進去歇歇腳。”男人推開身後的門,立馬有兩人沖出來,到路旁點燃鞭炮,噼裏啪啦震耳欲聾。

走是走不掉了,只能進。

“夏夏,千萬別從我身邊離開。”黎行低聲叮囑一句,牽着他上前:“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男人垂着眼,提起燈籠做了個請的手勢。

屋內進去就是間寬闊可容納百人的院子,院子中央設靈堂、香案,案幾上擺放着逝者的黑白相框,和季夏在車上看到的相差無幾。

只不過,不知是不是他記錯了,鎮口看到的那張照片上,女人是笑着的,而眼下這張黑白照上,女人木着臉沒有任何表情。

既在人家辦喪事的時候登門,不論真假哪怕做個樣子,黎行都要去上一炷香。

取出三根線香點燃後揮滅火苗,對着逝者遺照拜下去。

這次季夏沒有看錯,黎行彎腰拜下去的時候,遺照上的女人眼珠子直勾勾往下轉。

“你看到了什麽。”提燈籠的男人無聲無息靠近了問。

季夏擡手指向那張遺照:“她在動。”

“你……還真誠實。”男人全然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答案,噎了一下輕笑:“普通人不是該說什麽都沒看到麽。”

“什麽都沒看到,豈不是對不起她這麽用心良苦。”季夏觑過去,女人費力轉動眼珠,眼眶都給轉紅了,“而且我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

又一計直球打得男人猝不及防,眼睑痙攣抽搐兩下。

不等他回答,季夏又望向門外進來的一群人,“這些東西裏有活人麽?”

許是受到他的影響,男人老實搖頭,抱着的臂彎裏伸出一根手指點點正在上香的黎行,“除了他。”

“你們要吃他?”

“拜托,可是你們先跑進來的。”男人答非所問,滿臉玩味:“他倒是挺香的,這點我想在場的都聞到了。”

貪婪的視線若有似無劃過來。

季夏臉一板:“我看誰敢!”

“你倒是挺護着他的,他是你誰啊。”

黎行上完香,扭頭就見穿的跟個大公雞似的男人緊挨着季夏,恨不得貼季夏臉上,闊步過去拉開人,語氣不善:“找我男朋友有事?”

“不是男朋友,是前男友。”身後傳來一聲較真的嘀咕。

黎行:“……”

“噗!”男人沒忍住笑了一下,惹來其他“人”注目。

五六歲的小男孩松開大人手跑到男人身邊,仰頭看看黎行再看向季夏,眨巴兩眼,咧開缺了兩顆牙的嘴奶聲奶氣:“十年雷,十年雨,風風雨雨又從前。紅眼睛,金眼睛,跟我換換行不行?不行我再問,反正,生亦生,死亦死,眼睛一睜,還是死!死!死!死!!!”

“你這孩子,說什麽呢。”說完之後,年邁老婦才趕來拉住男孩,連連躬身:“小孩子盡說些亂七八糟的,別往心裏去……兩位是?”

混濁眼光下湧動着饑渴。

“路過的。”紅衣男人先替他們開口,“待一會兒就要走了。”

“這樣啊。”遺憾二字寫到臉上,老婦雖不甘卻也沒有“挽留”客人,目光停在季夏臉上片刻扯走男孩。

走遠了還能聽到那童言童語:“十年雷,十年雨……”

“十年雷。”黎行不禁想起呂師兄說的應劫天雷,這其中會有什麽關聯?

“待會兒大家就要吃飯了。”紅衣男人靠在木柱上饒有趣味看着,季夏警告他一眼,笑着指向外面,“天快亮了。”

黎行驟然回神,拉着季夏大步離開。

“哦對了。”未等他們跨出靈堂,男人又道:“明晚回魂夜,兩位如果感興趣的話,飯後不妨再來一觀,或許會有意外收獲哦。”

他笑着沖季夏眨了下眼,正巧被黎行看到,臉當即黑地能滴出墨來。

*

回程路上,遠比來時氣氛凝重,且是黎行單方面的。

生了足足十分鐘悶氣,還是他先開口:“我穿紅的肯定比他好看,你看他,穿的跟只公雞似的。”

“你在想這個?”季夏真誠建議:“你不适合穿紅的。”

不适合穿紅的,等于沒有那只公雞好看,等于季夏嫌棄他……黎行心上遭受一擊巨雷,“你覺得我醜?”

季夏不太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想,努力把話題掰過來,“當務之急,是找到林牧。”

“這都開始轉移話題了,果然是嫌棄我醜。”黎行摸摸自己的臉。

這人一到三十,臉或多或少開始出點問題,他記得哪位道兄對這方面有點研究,改天得去讨教讨教。

“你不醜,很帥。”

季夏不能理解,明明在一群天師裏已經頂頂好看了,怎麽還計較這些有的沒的。

臉好不好看很重要麽?

他都是看牙好不好看。

黎行牙挺白的。

“你不用安慰我,我都三十了,比你大了整整七歲。”黎行哭喪着臉比劃手,“三歲一個溝,這都倆溝了。”

不是大七歲,而是小幾百上千歲,這麽算的話能有幾條河了……思緒被帶遠,季夏晃晃腦袋堅持初衷:“找林牧。”

“我很傷心,我很難過。”黎行捂着嘴,表情格外誇張,“我老了醜了,你不要我了。”

“要的要的。”季夏急道:“別傷心別難過了好不好。”

黎行抽噎兩下,嘴角微微翹起,“真的?真的還要我?”

“真的真的。”季夏忙不疊點頭。

黎行:“那我們複合吧。”

“好……不行!”季夏差點被他诓進去,板起臉,“你到底找不找林牧。”

“找找找。”黎行放下手,臉上哪有半分難過的樣子,一路貧嘴直至走出這條路了才道:“實話跟你說吧,方才那間屋子裏就沒有一個活人,包括那只公雞。不過那只公雞還算好心,咱們但凡在那兒多待一會兒,怕是就要成為他們的夜宵了。”

不是他們,是他。

“這就被吓着了?”黎行拉過他有些涼的手搓熱了揣自己兜裏,“所以我才叫你不要過來嘛。”

“除了這個呢。”季夏看眼他的兜,到底沒把手抽出來,“除了這個,你還發現什麽。”

“那張遺照算不算。”黎行松口氣,“當時真有點吓到我了,還以為她要從照片裏跑出來咬我呢。”

女人的用心良苦總算沒白費,至少被看見了。季夏又問:“還有麽?”

“還有——”黎行望向遠處,天邊已經隐約能看到點曦光,“這裏根本不是上弦鎮。”

……

回到和安師兄分別的十字路口,先前走過的街道上別說人影,就連小吃攤也消失地無影無蹤。

來之前導航屏幕閃過一下,果然不是他眼花,現在不出所料,手機已經打不出去了。

“別擔心,電子通訊不行,我們還有其他方法和外界聯系。”黎行來之前做好了對應準備,早早問呂師兄要了不少傳音符。

以前一位上山避世的師爺特價賣給他們的,千裏傳音都不是問題。

他打開布包捏出一枚,看到上面的鬼畫符,季夏眉心微跳。

這東西不是他畫的嘛。

他記得老道士沒錢了拿一沓換了買番茄,敢情是賣給他們!

“是不是覺得很神奇?現在我就示範給你看。”黎行找一處空地,正要将目前的情況告訴呂師兄,沒等傳過去,先收到安懷的一張傳音符。

“她現在情況很不好,黎行,快來!”

十字路口往西,與黎行他們走過的路天差地別,家家戶戶都是清一色的白牆黑瓦。院門大敞,堂屋包括兩側廂房都用高腳凳架着一口口顏色深淺不一的棺材,俨然一座專門停放棺椁的“義莊”。

黎行匆忙掃兩眼,趕去安懷所在的地方,一座無主的破廟裏,未等走近便聽到“啊啊”慘叫聲。

女僵屍被安懷壓在地上,一雙眼睛紅地刺眼還在發光,眼角周圍都是摳挖的血印。

“黎行,快!給我綁住她的手!”

來不及多問,黎行拿起一旁的麻繩,将女僵屍兩只手繞到身後綁住。

“不行,這樣還是會掙脫。”女僵屍力氣不是一般的大,黎行多繞四五圈才好不容易綁上,“趕緊讓她平靜下來。”

“要是有辦法就好了,鎮定類的符紙都被她撕了。”安懷急地額角冒汗。

整個晚上,女僵屍沒離開過他半步,思來想去問題極有可能出在那杯番茄汁上。

本以為她是僵屍,就算有問題也不會出事,現在看來,對方明顯是沖她來的。

女僵屍手綁着不能動,就只能“啊啊”蹬着腿叫。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先……”安懷打算帶她暫時離開這個地方。

沒等動作,就見黎行寶貝得不行的那位不動聲色靠近,抱着女僵屍的臉轉向自己。

紅棕色的瞳仁霎時鮮紅似血,湧動着絲毫不遜女僵屍的紅光。

他不是人!

安懷大駭,下意識看向黎行,見他擡頭,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擋住,“摁住她的腳,別讓她再亂動!”

“師兄,她已經不動了。”黎行撇開他,發現季夏蹲在女僵屍身邊,吓得心髒驟停,立馬上前将他拉開,“你進來幹什麽!”

“天……天氣有點涼,我怕她冷。”季夏避開跟他對視,捏着圍巾快速找理由。

黎行沒辦法了跟他說實話,“她是僵屍,不怕冷。下次別再随便靠近她。”

萬幸女僵屍已經平靜下來,要是突然暴起怎麽辦?當初真不該讓師兄把這個不定時炸.彈帶上。

季夏沒話說,垂着腦袋無聲點點。

這兩人,啊不,應該是一人一僵的對話,聽得安懷滿頭霧水,趁黎行去給呂師兄傳音,抱着總算安分下來睡着的女僵屍,理清現狀後肯定:“你就是戴狐貍面具的那個!”

聲音有點像,他還沒怎麽當回事,女僵屍也格外親近他,晚上那杯飲料更是第一時間給他喝,加上他是僵屍,安懷幾乎可以确定,最近幾次三番出現的面具男就是他,而且黎行根本不知情。

沉默片刻,季夏點頭承認。

破廟裏徹底歸于平靜,安懷只說了一句再沒吭聲,直到黎行回來。

“呂師兄馬上增派人手。”黎行看眼時間,“估計最遲也要到正午。到時候來人了……”

他下巴一擡,點向安懷懷裏的女僵屍,“她怎麽辦?”

“到時候藏車上去。”面具男就在身邊,安懷更加不擔心這個問題,只是現在,“就怕到時候來再多的人也無用。”

黎行:“什麽意思?”

“來時你們都看到這家家戶戶的棺材了吧。”安懷疲憊地捏着眉心,“裏面基本都已經成僵。現在天亮了,要是到晚上,這裏就是一座僵屍鎮。”

“怎麽會有這麽多僵屍?”黎行眉頭越皺越深,“不可能啊,僵屍哪有這麽容易形成?難道……有人在這裏養僵屍!”

目前來看,人為因素非常高。

“這個地方,三面環山,一面抱水,濕氣吹進來被山擋下,就是個天然的養屍場。”安懷滿臉凝重,“如果真是這樣,之前出現在藤州的僵屍就不難解釋原因了。”

是故意放出去的。

探探路或是其他一些用途,他們現在還未可知。

“失蹤的人呢。”季夏小聲插了句嘴。

安懷看他一眼:“我有找到兩個穿警服的,已被僵屍咬傷,中毒倒不算太深,但三天內必須注射血清,不然……”

同化。

這座鎮子又會多出兩具活僵。

“三天。”黎行用力攥緊手心,“那麽那些失蹤超過一星期的……”

安懷:“不出意外已經變成僵屍,就算現在立刻注射血清,估計也救不了了。”

預想中,最糟糕的事還是發生了。

話音落下,破廟氣氛愈發低迷。

季夏的心下陷得厲害,急忙又問:“穿警服的在哪?”

安懷指了個方向。

破廟出去之後左轉,一棟兩進兩出的院子裏,兩名警員雙目緊閉躺在廂房木板床上。

季夏掰過他們的臉,見過但不熟,都不是林牧。

“林牧不在這裏。”不安和恐慌再次升級,“是不是被吃了!”

“不會的!”黎行趕過來擁住他,“你看這兩人就沒被吃,林牧肯定也沒被吃。”

但看眼下的情況,估計好不到哪兒去。

必須要在三天內找到人并帶出去,晚了,就真的沒救了。

“我們回去慢慢想辦法,一定能找到人的。”黎行将他哄回破廟,女僵屍已經蘇醒,有氣無力地靠在安懷懷裏。

“師兄,有時我真挺佩服你的。”見過女僵屍狂躁、嗜血的一面還能若無其事。

安懷迅速瞟了眼他身邊那位,嘴角不甚顯眼地扯開,“不敢當。”

他可比自己能耐多了。

*

一陣折騰過後,天色大亮,白天相對來說會暫時安全點,幾人也都累得不行。

好在黎行事先料想過這種情況,帶了點食物和水,安懷也給女僵屍帶了數包番茄醬。

番茄醬一拿出來,火熱的視線緊随其後。季夏盯着他手裏的番茄醬不停咽口水。

“黎行,趁天亮,我們再去四處看看。”安懷放下幾包番茄醬道。

黎行剛坐下:“師兄,容我歇會兒成麽。”

“歇什麽歇,這件事了結有你歇的時候。”安懷近乎不近人情地拉着他拖出破廟。

“可是季夏……”

“現在是白天。”安懷一句話堵住他。

等兩人走遠,女僵屍立馬給季夏分了那幾包番茄醬。

“謝謝。”

“謝、謝。”女僵屍學着他,初開口嗓音格外沙啞粗嘎,像把鋸子在耳邊磨,卻真真實實說話了。

“你說什麽!”季夏驀地瞪大眼。

女僵屍磕磕絆絆學:“你,說,什麽?”

“你會說話啦!”

女僵屍咧開嘴湊到他身邊,用腦袋蹭了蹭,“好,舒服。”

一聲又一聲,說得慢但确實是會說話了。

季夏忽然能理解當年開口,老道士為什麽激動成那個樣子了,這簡直不亞于一個奇跡。

“是因為這裏的緣故麽?”他想起安懷說這裏是一個天然養屍場,既然能将普通屍體養成僵屍,是不是也能讓僵屍開口。

女僵屍左右晃腦袋,“這裏,好,舒服。”

那就是了。

這裏對他們來說,的确比在外面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好,甚至可以用溫床來形容。

但也是這樣的地方,抓走了林牧。

“吃,吃。”女僵屍點點番茄醬,指向他。

“好,我吃。”季夏彎了彎眼,“會說話了真好,那你叫什麽?”

女僵屍昂起腦袋想很久。

僵屍沒有生前記憶,只對親人有着強烈感情,也因此,成僵之後,第一個攻擊的也是親人,尤其是血脈最親的人。

想不起名字很正常,季夏也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名字,現在這個還是老道士給他取的。

“不知道,那我給你取一個吧。”

女僵屍猛搖頭,一把抱住安懷留下的布包。

“你要他給你取?”季夏腮頰微鼓,不是很開心。

唯一的同伴最親近的人居然不是他!

這股不開心一直延續到安懷和黎行回來,走進破廟,就見女僵屍蹭着季夏。

黎行心都要跳出來了,大步上前扯開女僵屍,“夏夏!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受傷。”

立即翻開他的毛衣高領查看,脖頸光滑細膩沒有任何傷口。

又要拉起衣角檢查身上,季夏拼命扯住指向被推開的女僵屍,“她會說話了。”

一句話将兩人注意力全部轉移。

女僵屍揪着安懷手臂擋住臉,過了一會兒悄悄探出頭望向身邊的人,一點一點道:“會,說話,了。”

“太好啦!”安懷激動的不亞于季夏,臉上從未像現在笑得這麽開心過,“诶!你們聽到了麽,她會說話了,她會說話了!!!”

“是是是,會說話了。”黎行情緒最為穩定,詫異一瞬很快接受,只要她不咬季夏,唱歌都沒問題。

唯有季夏酸溜溜的,指着安懷,“她讓你幫她取個名字。”

“名字?”安懷逐漸平複激動雀躍的心,抱住女僵屍,“名字可不能随便亂取,等從這裏出去後,我給你慢慢想好不好。”

“嗯!”女僵屍笑彎了眼,重重點頭。

*

幾人原以為最遲不過中午,呂方就會帶人趕到,結果一直等到下午兩點,依舊不見有人進入鎮子。

黎行嘗試開車離開,車子開了一大圈又重新回到鎮上。

他再次使用傳音符。

呂方他們已經到了上弦鎮,詢問當地人進入下弦鎮的路,卻怎麽都走不進去,就好像被什麽給擋在外面。

現在他們正在嘗試其他辦法。

“有一點必須要告訴你們。”呂方隔着傳音符道:“聽上弦鎮的村民說,十年前落下的幾道天雷,有一道就砸在巫葉山上。”

真正與巫葉山相連的,是下弦鎮而非上弦鎮。兩個鎮子雖說隔得不遠,也要跨過至少兩座山頭。

“我知道了。”出現異常後,黎行就猜到了這裏正是下弦鎮,“我們試着去那座山看看。”

“一定要在天黑以前。天黑之後,變數太大。”

“我知……”

黎行話說一半愣住。

“怎麽了!”呂方焦急地問。

傳音符裏遲遲沒再傳出聲音。

“黎行!到底怎麽了!”

“師兄,天黑了。”

“怎麽可能?”呂方轉身望着天邊的烈陽,“現在是下午。”

“是,但現在這裏确實天黑了,而且,”黎行從車裏望出去,空曠的街道再一次擠滿行人,“小吃街出現了。”

現在再去看那些游客和商販,每一個“人”臉上都挂着同樣弧度的笑容。

“這是發現了你們要上山的意圖,要困住你們。”呂方越發覺得問題嚴峻,思忖片刻叮囑他們,“別跟這些東西硬碰硬,我盡快去想進來的法子。”

傳音符時效到了,呂方最後一絲聲音消散。

車內陷入死一般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安懷哼笑一聲:“倒真有點像鬼市。”

黎行:“鬼市可比它和善多了。”

這些東西擺明了沖着他們。

“黎行。”這時,季夏忽然看見了什麽,拍拍他指向車外,“你看,那個人。”

一抹耀眼的紅穿梭各個攤位,左手爆米花,右手小香腸,懷裏還有一大堆吃的。

似乎看見他們,舉起右手。

黎行:“那可不是人。”

話落,男人便朝他們走來,走到副駕駛敲了敲窗。

季夏降下車窗,一大堆吃的從外頭推進來。

“呀~又見面了。”男人笑眯眯地将頭上的貓耳發箍戴到季夏頭上,“沒吃飯呢吧。”

“謝謝,我們不餓。”黎行取下發箍用力扔回對方懷裏。

男人接住後微愣,再次沖季夏揚起嘴角,“你這個前男友脾氣還真大,幸虧跟他分手了。”

“你說什麽!”黎行當場炸毛。

季夏說他不在意,可還輪不到別人尤其是他這種不是人的說。

“嗚哇,好吓人啊。”男人做出一副“我好怕怕”的樣子,扭頭又去問季夏:“回魂夜去不去,超好玩兒的。”

季夏:“晚上了麽?”

“是啊,晚上了。”他熟稔地拉住季夏,“走走走,不帶你前男友,咱們去。”

沒等拽動,一只手用力扣住他的手腕。黎行氣得理智都快沒了,“師兄,我可以揍他麽。”

“最好不要。”安懷似聞不見他身上濃烈的火藥味兒,從後座探出頭:“我們也可以去麽。”

男人給了他一個眼角,點頭:“當然,想去就都去呗。”

安懷随即帶着女僵屍下車。

“師兄!”眼看一個兩個都下去,黎行急了。

安懷重新回到車旁,“冷靜點,既然他主動來邀,就算我們不去,他也有法子讓我們去,倒不如順着對方,看看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他抓季夏的手!”

“你們不是分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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