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章

第 8 章

楊沫走出了茶水鋪子的大門,小米靠着茶水鋪的大門,懷裏還抱着那根大掃帚,正站在那裏看隔壁的熱鬧。

她不知道新音坊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也不懂聞樂宴是幹什麽的,更不明白他們口中的煙花之地到底做錯了什麽。

但是她聽出來那個元朗說話實在是太難聽了,就算是她那個大哥二哥,也不會從嘴裏說出那麽難聽的話。

“你去幹什麽?”

小米一把拉住了就要沖到隔壁去的楊沫,對他們這樣的普通人來說,這些有錢人的樂子,看看就好,何必主動送上去摻和呢?

“小米姐姐,你放心,我知道的。”楊沫沖小米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對上楊沫古靈精怪的視線,小米不由自主的就松開了手。

楊沫一點點的蹭到離新音坊最近的一個角落裏,這裏燈光昏暗,幾乎沒人看得清到底是什麽時候就站了一個身材嬌小的小姑娘。

“不好啦,不好啦,官兵來啦!”

在确定沒人發現自己之後,楊沫毫不猶豫地喊出了這句話,在她們那條街上,只要有人打架,一喊官兵來啦,一定是個頂個地跑得快,沒人去管是真的假的,因為一旦是真的,就會被人以尋釁滋事的名頭抓進去關個幾天。

而站在茶水鋪子門前的小米聽到角落那個熟悉的叫喊聲,突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随後将她手上的大掃帚倒了過來拿在手上,也同樣尋了個沒人關注的角落把自己藏了起來。

小米微微地清了清嗓子,随後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什麽人在那裏生事?”

還用掃帚柄敲在地上發出咄咄咄的聲音。

在楊沫喊出那一句的時候,新音坊門前那些人就已經開始逐漸冷靜了下來,按照朝廷的律法,一般是不允許在主街上打架鬥毆的。

而新音坊所在的街道也屬于是東街的主街範圍裏,一旦被官兵注意到他們在這裏打架,那每個人都得被抓進去關幾天。

雖然楊沫不知道沈書對面那些人到底是什麽身份,但是她聽茗姐說過,這些大人物最好面子了,對他們這些讀書人來說,要是這樣灰頭土臉的被帶進公堂審問一番,應該是很丢臉的事情。

而事實确是如此,這些人可不是沈書和蘇藺如,能夠任由青州城內傳開他們鬧事的名聲。

小米的那一句壓垮了這些書生最後的心理防線,元朗咬了咬牙,在方才的群架裏,他可一點沒占優勢,被沈書打了好幾圈,眼下肋骨的位置還隐隐發痛,臉上似乎也腫的厲害,反觀沈書和蘇藺如,臉上只有輕微的擦傷,根本看不出有什麽影響。

“你們給我等着!”

丢下這樣一句,那個叫元朗的帶着身邊那幾個書生一瘸一拐地離開了這裏。

幹完了“壞事”,楊沫同小米相視一笑,一個貓着腰,一個帶着掃帚,往茶水鋪子那個方向偷偷溜過去。

“是你吧?”

走不動道的楊沫一回頭就看見一張眼熟的臉,沈書拉着自己的衣領,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怎麽知道的?”

楊沫好奇地看着沈書,方才她那處應當是不會有人能看見的,那個角落幾乎沒有光線,沈書他們那處還亂做一團。

而一旁的蘇藺如似乎也是反應了過來,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到了茶館裏這個跑堂打扮的小姑娘身上。

“原來,方才是你……”

“你難道不知道,我是這個青州城有名的纨绔?得罪了我,你不怕被我抓進官府裏去嗎?”

沈書打斷了蘇藺如的話,眼神落在面前這個小姑娘的臉上。

“你今天不是才把我抓進去過嗎?”楊沫撇了撇嘴。

“我聽人說過纨绔的意思,似乎是說這個人很不好的樣子,”楊沫擡頭認真地看着沈書的輪廓,在黑暗中,他的臉上一片模糊,“但我不覺得你不好,你雖然抓錯了,但是你會把賊抓進官府,會同我道歉,還會幫我把我的銀镯子同官差大人那裏拿回來,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

沈書有一瞬間的失神,似乎在書院那件事之後,就不再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了,所有人都覺得他性子不好,除了蘇藺如以外,幾乎沒有同齡人願意同他一塊了。

就在楊沫以為也許他不會再說話了的時候,沈書突然彎腰将整張臉湊到了楊沫面前,那張精致的如同雕刻一般的面龐在楊沫面前突然放大,呼吸一下變得很近,周圍的喧嚣似乎一下子遠去了。

“你……”

“你們,不進來聊一聊嗎?”

身後的一道聲音打破了這一方的寧靜,是那個先前同她問話的青年。

楊沫如同突然被解救一般,又後退了幾步,随後對着沈書揚起了笑臉,“我們進去聊吧,我們茶水鋪的點心可好吃了。”

她轉頭看去的時候,就看見先前那個青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這裏,視線卻落到了她身後。

“東方先生?”身後的沈書先開了口,聲音聽起來似乎還有些詫異,“你怎麽在這裏?”

“我在這裏很奇怪?”

被稱作東方先生的青年溫和的笑了笑,眼見着他倆就要在這裏聊起來了,楊沫一個箭步踏進了茶水鋪子裏。

先前茗姐叫她送茶水點心,結果她一去不複返,眼下那個木托盤子還拎在她手裏呢。

等到幫茗姐将後廚的事情處理幹淨,楊沫再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沈書和蘇藺如,同那位東方先生坐在了一張桌子上。

隔壁新音坊的聲音如同斷絕不息的霧氣一般一直飄到了茶水鋪這裏,東方先生又恢複了她先前看到的那樣子,握着一支筆,閉着眼睛搖頭晃腦,而沈書和蘇藺如竟也沒有一個上去打擾他。

似乎是知道她出來了,東方先生睜開了眼睛沖她招了招手。

眼下茶水鋪幾乎坐滿了,但是每個人的面前都已經擺上了茶水和點心,整個茶水鋪子沉浸在了音樂聲之中。

“你找我?”

楊沫輕輕走了過去,東方先生原先鋪在桌面上的那張白絹,如今已經寫上了好些她認不出來的字和符號,每一個都很複雜,看的她眼睛都花了。

“你想學字嗎?”

東方先生的筆杆輕輕點了點那張絹布,指了指上頭那些複雜的文字。

楊沫靜默了片刻,随後對着東方先生笑着搖了搖頭,不是她不想學,而是她根本就沒有什麽時間能夠用來學那些她平日裏幾乎用不上的文字。

似乎是料到了她的回答,東方先生又用那支筆輕輕沾了沾墨,又寫下了幾個字,“你會想學的。”

楊沫沒想到這個看上去神神秘秘的青年會說這種話,不過對她來說,将眼前的生活過得充實,她就已經很開心了。

“那就等那一日再說吧。”

每當聞樂宴的這一日,不僅新音坊會開上一整夜,就連新音坊隔壁的茶水鋪子也會開上一整夜。

夜半的時候,茶水鋪開始逐漸有人離開,但是楊沫注意到,角落裏的那三個人似乎一直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偶爾會傳出一些聲音,只是她很快就被茗姐叫走了。

一直到清晨的時候,不知道是街角哪一家的公雞叫響了第一聲,隔壁的音樂聲逐漸平靜了下來,和楊沫一道到後廚幫忙的小米伸了個懶腰,走了出去。

“你也趕緊回家休息休息,今日白日裏就不用來了。”

茗姐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她的手中拿着一支筆正在賬冊上勾勾畫畫,眼中透着一絲笑意,盡管疲累,但是開心。

楊沫将鋪子裏的最後一盤碟子和茶盞安置好,同茗姐道別,離開了茶水鋪,雖然白日裏不用再來茶水鋪了,但是楊沫眼下還要去榕樹胡同幫方姐将東西背到西街,所以在踏出鋪子之後,楊沫轉頭往城南走去。

只是還沒走幾步,楊沫就聽到了來自身後的腳步聲,還以為是哪家小賊的楊沫突然轉身看過去,卻意外看到了沈書。

她還以為他已經走了,畢竟先前離開茶水鋪的時候,那個角落的三個人,都已經不在那處了。

沈書依舊是那副樣子,一整夜過去,絲毫看不出疲累的樣子,踢着腳上的木屐就走到了她身邊。

“你的東西。”沈書從懷裏掏出一件東西就丢了過來,楊沫手忙腳亂的接住那個銀镯,氣悶地瞪了這個家夥一眼。

“這回可收好了,別叫人再把你當小賊抓起來了,”沈書笑了一聲,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下回可沒有像我這麽好心的人幫你再把東西拿回來了。”

楊沫小心的收好這個銀镯子,上頭的紅繩在官府的時候就已經丢了,她得回家後再找一節将镯子串起來。

“嗯,收好了,”楊沫的笑容燦爛,這是她今日最開心的笑容了,“謝謝你。”

聽到這話的沈書愣了愣,他尋常和蘇藺如鬥嘴慣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麽傻的傻子。

沈書笑出了聲,突然覺得清晨街道那頭的那道朝霞亮的有些刺眼,如同他身邊這個小傻子一樣。

“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那人?”楊沫想了半天反應過來,這人說的應該是昨夜裏問她要不要認字的那個怪人,那個人總問她一些很奇怪的,她答不上來的話。

楊沫搖了搖頭。

“他是新音坊的樂師,大家都叫他東方先生。”

“樂師?”楊沫其實不是很懂這個行業,但是新音坊的樂師,不是應該在新音坊嗎,為什麽昨夜裏反倒出現在他們那個小小的茶水鋪子裏。

似乎是看出了楊沫的疑惑,沈書轉頭看向楊沫,“他平日裏并不在青州,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即便是聞樂宴上,也沒人見過他,但他是新音坊的樂師,新音坊所有的樂曲幾乎都是他一個人寫的。”

雖然不明白,但是聽上去好像很厲害的樣子,楊沫眨了眨有些懵懂的眼睛,繼續好奇地看着沈書。

“我常聽錢娘子說,東方先生在聞樂宴的那幾日,是在青州的,而且往往第二日或第三日總會給她新的曲子,我以為東方先生應該是在新音坊的哪一處聽着他自個兒的曲,”說到這裏,沈書拍了拍楊沫的腦袋,“沒想到,他竟然藏在這樣一家小小的茶館裏。”

“我們茶館不小,茗姐的手藝可好了,很多人都喜歡吃,有好多人是專程從城裏其他老遠的地方趕過來吃的。”

楊沫挪開了沈書的手,她總覺得這家夥好像是對她們茶水鋪有什麽意見。

聽到楊沫這話,沈書反倒笑出了聲,沒有再說話。

第 8 章 不受歡迎的體質

對蘇宓來說,躲在一個木盒裏還算舒适,但從她進來後小孩哭鬧不止的聲音便一直幹擾着她。

過了許久,哭啼聲忽然越來越近,其中夾着大人含糊不清的嘀咕聲,随後一陣乒乒乓乓的打翻東西的聲音,讓蘇宓徹底清醒過來。

阿茂交代過她不要随意出來,但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就在她準備要偷偷探出頭想離開木盒的時候,突然一陣天旋地轉襲來,緊接着是“啪”的一聲,一陣撕裂般疼痛的感覺馬上襲向蘇宓。被迫着離開木盒,就見阿茂有些呆滞的臉,而她寄身的那個小木盒安靜的躺在地上,蓋子和盒身分開兩半。

一個板着臉的年輕少婦将一個三歲大的小男孩拉向自己,擡起手掌迅速地落在他的屁股上,罵道:“哭鬧了這麽久都不停下來,現在還敢摔壞你爸爸生前最喜歡的盒子,越長大越不懂事,飯都白吃了!”

小男孩哇哇大哭,聲音招來了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只見她一個箭步快速地從面沖了進來,一把将小孩拉進自己懷裏,心疼不已的撫摸着小孩的後背,沖着少婦埋怨道:“你幹什麽打我的孫子?哪有小孩子不哭鬧的!”

蘇宓看着眼前的情形,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位老太太和另一位年輕的女子應該就是阿茂的母親和妻子,她們是蘇宓來到這裏第一次見到的女人,只是她們奇怪的裝扮讓蘇宓難以接受,一個年輕女子居然只穿着貼身的短衣短褲,露出白嫩的手臂和腿腳。更讓她不解的是阿茂對妻子的衣着打扮并不在意,只是站在一旁,略有擔憂地看着因為哭泣過久而開始打嗝的小男孩。

少婦蹲下撿起那個摔壞的木盒子,小心放在神臺的格子裏,再從香筒裏抽出三根香點上,插進香爐,小聲念道:“老公,寶寶今天也不知道怎麽突然變這樣,從淩晨就開始哭鬧,還把木盒子摔壞了……我等一下就拿去修理,你也別怪寶寶,他平時真的很乖,就是不知道怎麽會突然這麽反常。你吃飯吧,不用擔心寶寶。”她轉頭看了看躲在奶奶懷中的兒子,嘆一口氣,默默走進廚房。

“蘇小姐。”阿茂撓撓頭,“已經中午了,這香我們一起吃吧。”

饑餓感帶來的虛弱使蘇宓顧不上別的,她滿是感激地對阿茂露出一個笑容,馬上湊前用力一吸,好像吃着美味佳肴一般,一臉滿足的樣子。

“她們是你的家人?”蘇宓邊吃着香邊問道。

“是的。”

“你兒子還挺能哭的。”

阿茂憨笑,有點呆呆的看着蘇宓,憋了一會話,最後才問道:“蘇小姐,你到底是什麽來頭?”

蘇宓斜着腦袋很是疑惑地看着阿茂,道:“什麽什麽來頭?”

“你來我家之後,我兒子就一直在哭,嚷着說家裏不舒服……”

阿茂在說這話的時候特別小心翼翼,蘇宓馬上就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以前常聽老人家說小孩子是最敏感的,跟貓一樣可以感受到陰魂的能量,也許真的是自己的突然到訪讓他感覺到不舒服。

“對不起,我——”蘇宓話到嘴邊卻還是生生吞回去,她不想說自己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鬼,因為一這樣想的話,她就有一種強烈的孤獨感。

“沒關系的,你可以把你的事情說給我聽,然後我來幫你想辦法,只是——”阿茂也吞吞吐吐,他生前就是個好好先生,死後做鬼也不懂得怎麽去拒絕別人,“你不能再留在我家了,因為我兒子從小就習慣我的存在,只是你的到來,讓他——”

蘇宓淡然一笑,道:“沒關系,我現在就離開。謝謝你收留過我。”話剛說完就往外飄去,但還未出門口蘇宓又折回來,笑道:“阿茂,我剛剛沒吃飽,可以請我吃完這一餐嗎?”

阿茂誠懇道:“你吃吧,我不餓。還有,你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新鬼,就這麽出去很危險的,我教你一些鬼必備的技能,那你出去了也不會因為不懂而被欺負。”

阿茂的這番話引起了蘇宓的好奇心,她剛吃了幾口香就馬上停了下來,道:“咦?鬼還有技能嗎?我以為鬼最了不起的就是隐形和吹一口鬼氣了。”

“那是當然的,而且不同的鬼還擁有不同特技。比如我吧,生前經營這個小店子,最擅長的就是和別人讨價還價,所以我死後的特別技能可以幫我老婆提高成交量和交易額。”阿茂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有抑制不住的驕傲。

蘇宓雖聽不懂後面的詞語,但仍一臉熱切問道:“就是幫你妻子賺錢對不對?你怎麽做到的?”

阿茂笑着搖頭,他很高興蘇宓對學習技能這麽感興趣,當然也出自于自己的愧疚,更是希望能将自己所知道的都教給這個漂亮的女孩,讓她獨自出去不受欺負。

“等你發現自己的特別技能之後你就懂得怎麽操作了,而別人的你是領悟不到的。我現在跟你說的第一點就是學會如何隐藏自己。”

蘇宓搶道:“我知道,寄身在其他物件上。”

“嗯,這是最普通的辦法,普通人是看不見我們,所以寄不寄身倒無所謂,但如果是通靈師和驅魔人的話,我們要怎麽隐藏起來呢?”

“不知道……”蘇宓想起喬天離故意對她視而不見耍她玩的樣子就不高興,一想到可以在他跟前隐形,蘇宓就喜滋滋的,并且已經開始盤算着怎麽去作弄他。

于是蘇宓滿是期待地看着阿茂,就見阿茂突然伸出手,掌心向上,掌上托着一張綠色的小紙,紙上面畫着雜亂的符號。

“這是陰間流行使用隐符,找到鬼商就可以買到,一張符兩百冥幣。剛好我就是一個鬼商。”阿茂咧嘴一笑,和之前憨厚的模樣全然不同。

蘇宓撇嘴,道:“我身上沒錢。”

“沒關系,我送三張給你。”

蘇宓兩眼放光,臉上綻放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伸手就想去拿阿茂手上的隐符,不料自己的手還是徑直穿過了阿茂的手掌。

見蘇宓一臉悶悶的表情,阿茂不緊不慢道:“接下來我要教你第二個技能就是如何搬運東西。你知道我們的身體都是虛的,別人碰不到我們,我們也碰不到其他人或者其他東西,但如果你要拿一樣東西的話,該怎麽辦呢?”

是啊,該怎麽辦呢?蘇宓好奇的看着阿茂,他淡淡一笑,示意她跟上,轉身向外飄去。

第 11 章 “站那兒別動,我現在去找你

第11章 “站那兒別動,我現在去找你。”

胡亂莽撞連啃帶咬,小虎牙抵在脖間跟針紮似的,卻有一股莫名的興奮感自尾椎骨一路攀升,蔓延至脊背,最終到達大腦皮層爆開。

卧室裏,窗簾緊閉,昏暗無光。

黎行粗喘着,松開身下抓皺的被單托住他的細腰,掐着腰窩往上,撫過肩背直至那張潮紅濡濕的臉重新吻上去,誘着人在自己身上四處點火,情到濃時甚至舔了舔一邊的虎牙。

季夏突然反應極大地推開他,手掌恰巧摁在他胸前還沒好全的肋骨上。

黎行悶哼一聲,臉急速白了下去,某個地方也跟着偃旗息鼓。

“我按到傷口了?”季夏恢複理智從他身上下去,伸出手哪裏都不敢碰,生怕一出手又弄疼了他,“要不要去醫院?”

“沒事,一點小傷不打緊。”黎行握住那雙手放到唇下輕嘬,蒼白的臉上扯開笑,“已經好多了。”

“就會騙我。”

季夏還不至于蠢得看不出他的臉色,忍着反反複複的沖動迅速給他換好藥,尤其是破了口子流血的地方多用紗布包上好幾層。

包好,黎行也差不多成了一具會呼吸的木乃伊。

“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季夏把人塞進被子借口離開,打開門回頭認真說:“以後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

他真的怕哪一天在黎行面前徹底失控。

卧室門輕輕帶上,最後一句話仍不停回蕩耳邊。黎行安靜片刻,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給呂師兄發去消息:【戴狐貍面具的人有消息了麽?】

不能再受傷,季夏看見會心疼的哭紅眼,最好的辦法就是将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夥抓到!從根源解決問題。

僵屍雖然是抓到了,後續還有些問題需要解決。臨近中午,呂方才有空回:【還沒有。氣息追蹤根本沒用,你确定對方不是人?】

黎行:【他的眼睛是血紅色的。】

沒有人的眼睛是紅的,更不要提血紅,不排除美瞳的可能性,但當時那雙眼睛在發光。

怎麽可能是人?

呂方:【現在反正是追不到,不過他既平白無故出現了,以後肯定還會再出現,總有辦法抓到。你先好好養傷。】

不到一分鐘,呂方又發來消息:【黎晏清知道你受傷了。】

時隔十年再次看到這個名字,黎行的呼吸還是會有那麽一瞬不順暢,好像又能看見冰涼泛着冷光的手術臺,刺得眼睛生疼的白光以及不計其數打進身體裏的藥。

“阿行別怕,一會兒就過去了。”

“哥哥這也是為你好。”

……

黎行用盡全身力氣攥緊手機,屏幕邊緣隐隐開裂。

呂方再發:【你別擔心,協會24小時派人看着他,不會讓他有逃出來的可能,不過聽說你受傷後,又在禁室發瘋。】

【師兄,我不想聽到有關他的任何消息。】

【好好好,不說了,好好養傷吧。】

黎行蜷進被子裏,深深嗅着被子洗過之後殘留的柑橘香,像是抱着季夏,心才勉強安定些。

他騙了季夏,他其實有個同胞哥哥。

是個天才,也是一個不惜将親弟弟當做試驗品的瘋子。

*

閉上眼,十年前的噩夢依舊會随着某條裂縫,如影随形地追過來。

“阿行,相信哥哥,我們可是親兄弟!我怎麽會害你呢?”眉眼溫和的男人一邊笑着,一邊将禁止研發的藥物緩慢推進他身體裏。

一如之後,含着同樣和煦的笑将他推下山崖,只為了證明實驗是否成功。

失敗了,就會當着他的面用手術刀将自己劃的遍體鱗傷,哭着道歉完然後周而複始。

折磨他也在折磨自己。

又一輪手術開始,黎行熟練地躺下任由哥哥繼續實驗,雙目無神地轉過頭,卻看見季夏站在不遠處,眼裏蓄滿淚液,捂着嘴沖他搖頭。

黎行不知從哪裏橫生出一股勇氣,費力掙脫開手術臺上的束縛帶,抽搐着從夢中醒來。

床頭暖色的光打在臉上,視野朦胧間床邊露出一雙棕紅色的眼睛,好奇地沖他眨了幾下。

“黎行你是做夢了麽?”被抓住偷看,蹲在地上的季夏索性将整個腦袋抵在床邊,“你睡了好久,都快晚上了。”

鬧鐘時針即将指向6,确實睡得挺久的。

“……做了噩夢,好吓人。”黎行不是個委屈自己的,坐起身朝他伸手,“抱抱。”

一陣薄荷柑橘香飄近,黎行摟住人埋進脖間來回蹭,蹭地久違的噩夢徹底從他眼前消失,簡單洗漱完靠着季夏慢慢走出房間。

季夏将他扶到餐桌邊坐下,端上來一高壓鍋黃米粥,“店長說病人要吃的清淡點。”

店長說?

黎行說不上來哪裏不太對,想起他還有工作,仰着頭可憐巴巴,“晚上還值夜班?”

“今天不上班。”季夏給他從鍋裏舀出一碗粥,又跑到島臺端來山藥百合、木耳雞蛋和一點甜醬肉絲搭配着,“我請了假,在家陪你。”

“真的!”

“嗯。”

黎行嘴角壓不住上翹,頓時覺得受點傷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開電視好不好,會不會吵到你?”季夏習慣跟他吃飯的時候打開電視作背景音,顯得熱鬧。

黎行哪有不應的。

“夏夏,山藥好好吃哦,百合也好吃。”

“那你多吃點。”

“木耳雞蛋也好吃,夏夏廚藝真棒!”

“嗯。”

“肉絲也腌地特別入味。”

“肉絲是你做了放冰箱的。”

黎行:“……小米粥也好好喝。”

喝完一碗,季夏緊跟着又給他續上一碗,粥面堆上滿滿的菜。

快撐死的黎行:他不誇了。

*

“……接下來我們看下一條新聞。近日,藤州考古團隊在雲騰山腳新挖掘出一座古墓。根據墓內出土的雙龍琉璃杯,最早可追溯至千年前……”

埋頭認真吃飯的季夏筷子突然一停。

“……據悉墓主人為一名女子。考古專家們打開棺椁後發現,歷經千年,女子容顏依舊,皮膚細膩有彈性,頭發烏黑柔順。身穿正紅吉服,點绛唇,描烏眉,披金戴銀入葬,專家推測女子不過雙十年華,具體為哪朝暫時還未知曉……”

主持人播報的時候,畫面切換到墓室。室內面積寬廣,高低錯落着數層臺階,數不清到底有幾層。階頂擺放着一具楠木棺椁,兩側點着油燈,處處透着精致奢華。

最後,鏡頭挪到棺椁上方。

黎行正努力喝着男朋友特別為他熬的粥,見他飯也不吃盯着電視,随意瞥了眼,嘴裏的粥差點噴出來。

棺椁內金銀玉器無數,鏡頭放大,中間躺着的女人比主持人說的還要靈動,就好像一個活生生的人躺在裏面睡覺。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女人交疊的雙手,十指紅甲有近十厘米長!

鏡頭一晃而過,黎行的心差點就要從胸腔裏跳出來,努力平複下去,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夏夏,別看了,吃飯吧。”

“嗯,嗯。”聲音同樣輕顫。

季夏一點點轉過身,心不在焉抱着碗。

新聞播送完進入歡快的廣告時間,飯桌上卻異常沉默。

須臾,黎行按捺住慌亂重新扯開笑,“待會兒吃完飯,看個電影吧。”

“好。”

季夏的頭埋地更低了,滿眼都是藏不住的擔憂。

雲騰山距離他之前住的青陽山并不遠,考古團隊不會連着把他的墓也給挖出來吧。

他墓裏的東西可比這個墓多多了,被發現,那些照明用的夜明珠,魚油燈,黃金珠寶之類的玩意兒豈不是都要充公?

季夏愈發不安,甚至想寫信給老道士,叫他把自己那些寶貝挪挪窩。

然而沒等行動,三天後的晚間新聞上,新鮮出土的千年女屍不翼而飛。

……

黎行想掐人中。

趁季夏去洗澡,趕緊将屏蔽掉的工作號點開,群裏的師兄弟已經吵翻天。

黎行一行行看過去,竟然已經有師兄跟那具千年份的僵屍交過手,還被咬了!

“太兇了,嗚嗚嗚。”

“最近是捅了僵屍窩麽?”

“嗚嗚嗚。”

“根本追不到,那女僵屍力氣大得能把房頂給掀了,掀我頭蓋骨還不是易如反掌?”

“嗚嗚嗚。”

“上面的嗚嗚怪,老子忍你很久了!再嗚,給你頭打掉!”

……

黎行特意瞄了眼嗚嗚怪的ID,很好,是他那愚蠢又沒用的師弟。

跟着另一位師兄去找僵屍,倒是幸運,一找一個準兒,據說找到的時候,人家正在鄉下農戶的雞棚裏用餐。

擱誰,吃飯時間被打擾都不開心,更別提僵屍了,尤其還是兩個送上門的食物。

另一位安師兄,不提戰力如何,人還是不錯的。僵屍撲過來先推開了鐘時琴,自己不幸被咬傷,回家修養去了。

這要是換作黎行……他大概會摁着鐘時琴的脖子伸過去給對方咬。

“師兄,咱一定要給安師兄報仇!”

咱?不好意思啊,不熟。

出來一個千年份的僵屍,協會定會增派人手,多他一個不多,肯定少他一個不少。

再說了他還在養傷期間呢。

雖然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今天季夏好不容易同意他胡鬧一次。

黎行能忍?

無視鐘時琴絮絮叨叨發來的各種沒用的消息,拿上東西進浴室,抱着人從浴室到床上,又胡鬧到客廳。

7點開始,一場酣暢淋漓的戰事臨近半夜方才停歇。

技術一次比一次好,季夏也好像食髓知味,一點不見困意,黎行又來了一次才将他抱去浴室清理幹淨上藥。

“睡吧。再不睡,白天就要困地起不來咯。”

季夏趕緊把頭埋進他懷裏假裝睡覺。

室內漸漸平靜下來,只隐約聽到輕淺的呼吸和鐘表滴答聲。

季夏無聊地很,默默數着鐘表滴答了多少下,數地正起勁,一聲突兀地“嗡”忽然插了進來。

辨別聲源是從黎行那邊的床頭櫃上傳來的,正打算戳醒他,人緩慢挪了過去。

黎行點開手機,看到是鐘時琴的號碼随手挂斷,正準備回去摟着季夏,結果這小子又打。

有完沒完了!

回頭瞥眼熟睡的人,黎行無奈接下,壓輕聲音恐吓:“你最好是有什麽事。”

“是徐師兄非讓我找你,我們正在追那具女僵屍,她跑得忒快了。”

“啧!在哪兒?”

“老城區言平大道18號,我看她進了一個院子。”

“行了我知道了,站那兒別動,我現在去找你。”

第 7 章 遇見一只好心鬼

蘇宓漫無目的地胡亂飄蕩。

她既不敢往燈火闌珊的繁華處去,也不敢在幽僻的地方停留太久,這個世界對她而言陌生而恐怖。

深夜的路上一片安靜,沒有更夫打更,蘇宓算不準時間,直到疲憊感再次來襲,她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進食。

“好餓啊!”蘇宓停在路邊,雙手按着肚子,“早知道就求那個離少請我幾根香吃飽後再走啦,已經餓得飄不動了,怎麽辦……”

環顧四周,除了光溜溜的牆壁就是光溜溜的路,人影鬼影都沒有,安靜得好像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蘇宓一臉悲哀,她剛剛才發現自己除了餓之外,身上的衣服也被刮破,雖不至于衣不蔽體,但袖子和裙邊都已經被分成了幾條布條,幾縷垂下來的發絲更顯得她十分狼狽。

重重地嘆一口氣,蘇宓自言自語道:“離少和財爺兩個都不是好人,我再出現的話可能真的會被他們收伏……不能找他們!可是我現在改怎麽辦?再拖下去天就要亮了……”

蘇宓低聲罵了一句“可惡”,勉強撐起自己的虛身,飄了幾步就因為身體虛浮而無法再前行,傻傻地飄在路中間,任憑月光灑在虛身之上。

就在她以為自己支撐不下去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一股盈盈而來的力量慢慢聚在她的體內。蘇宓心中一喜,擡頭望,只見碩大明亮的月亮挂在空中,“月圓夜的月光陰氣最重!我真笨,連這個都忘了。”

蘇宓喜滋滋的沐浴在月光之下,直到體內充滿了力量。她再次輕盈地飄在半空,想尋找一處合适匿身的地方,便被遠處一團珍珠白光吸引住了。

蘇宓靠近一看,是一個散發着珍珠白光的男人。只見那人相貌普通,和離少一樣剃着短發,穿着短衣短褲,露出了手臂和小腿。男人看見蘇宓,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啞聲問道:“你是誰?”

“你能看見我?”蘇宓聲音裏有抑制不住的驚喜,在這六百年後的人間,雖然離少和財爺都能看見她,但他們兩人對她不是大聲呼喝就是不瞅不理的,現在遇到第一個開口跟她說話人,她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

“我們都是鬼,我當然看得見你。你是誰?這一區一直都只有我一個,你是新來的?”男鬼好奇地看着蘇宓,見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不由得皺起眉頭。

“我叫蘇宓,是新來的。我以為這個世界就只有我一個游魂野鬼呢,很高興見到你。”蘇宓興奮不已。

男人一聽這話,神色有點暗淡,低聲道:“我叫阿茂。游魂野鬼多了去了,怎麽可能只有你一個……”

蘇宓“哦”了一聲,見阿茂不再說話,以為剛剛自己說游魂野鬼得罪了他,連忙道歉道:“對不起,我一時嘴快,不是有意說你是野鬼的。”

阿茂呵呵一笑,道:“沒事,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沒有誰想做野鬼的。我死之前在這一區活了三十幾年,從來沒見過你呀,你住哪裏?”

蘇宓搖頭:“我是無意路過這裏的,還在找地方住。”

“為什麽不回家裏?”

“……我回不去。”

“……”

安靜了一會,阿茂才開口道:“天快亮了,新鬼不能曝曬,你先來我家,我來幫你想辦法。”

“真的可以嗎?”蘇宓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阿茂,阿茂微笑着點頭,道:“我就住在後面的巷子裏,平時很少出來,見今天月圓,出來曬一曬,正巧就遇見你了。”

“你真是好人!”蘇宓歡呼一聲,随後立即改口為“你真是好鬼!”

阿茂笑而不語,帶着蘇宓來到他家,原來卻只是一個前鋪後居的小平房,但比起她一路見到的那些大方塊來說,這才是人住的地方。

“原來你們家是做買賣的。”蘇宓一臉好奇,正想好好研究阿茂是做什麽買賣的時候,卻見他示意往裏走。

“就是做些死人生意的。”阿茂幹笑一聲,見蘇宓不太懂的樣子,補充道:“就是些元寶蠟燭,活人燒給死人用的東西。”

蘇宓恍然大悟,心中卻默默盤算:這次找對地方,有這樣的地方落腳,我就不怕餓肚子了。

“到了。”阿茂停在一個神臺前,只見神臺上擺着一幅人像,正是阿茂。

“我就住在相框裏,你就暫時住那吧。”阿茂手指的地方是神臺下方一個小格子,上面放着一個小木盒。

蘇宓呆呆地看着木盒,問道:“這麽小,怎麽住?”

“你不懂怎麽寄身?”

蘇宓搖頭。

阿茂沒有不耐煩,只是對蘇宓越來越感到好奇,看她五官精致,是個标準的美女,但一身破爛的衣服和發型又不符合潮流,倒像是古代的裝扮。他問道:“蘇小姐,你是不是演員,在拍戲的過程中發生了意外?”

“什麽演員?”

“就是拍戲的呀。”

“不是。”

“那你一定是戲劇演員了,難怪我說覺得你臉生……你是唱什麽戲種的?黃梅戲還是京劇?”

蘇宓這次完全理解阿茂的意思了,她臉色一變,冷聲道:“我才不是戲子!”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但看阿茂也是一臉無辜的樣子,才忍住脾氣,道:“家父經商,相公是讀書人,雖都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但也絕不是低賤的戲子。”

聽蘇宓這樣的說話方式,阿茂一臉茫然:家父?現在還有年輕人這麽稱呼自己的老爸嗎?阿茂傻笑一聲化解了他臉上的尴尬,道:“我教你怎麽寄身進去吧。”

只見他向上飄起,虛身不停打轉,一下子就化成一道光“咻”的一聲就飛向相框,在蘇宓眼前消失不見。而後,又咻的一聲,一道光再次劃過,阿茂出現在蘇宓身邊。

“你怎麽做到的?”

“你先放松,向上飄高一些,用體內的陰力讓自己旋轉起來,精神集中,想着你要寄身的那個物體,然後用力提氣,直接飛進去就可以了。”

蘇宓按阿茂的指示,先向上飄,然後學着他剛剛那樣旋轉起來,同時集中精神想着小格子裏的那個木盒子。果然,一道輕盈的力量托着她就往盒子飛進去。蘇宓才一接觸木盒就感覺跟木盒融為一體,更有腳觸地的踏實感。

“怎麽出來?”蘇宓問道。

“跟剛剛的方法一樣。”

“咻”的一聲,一道光脫離了木盒,随後蘇宓笑盈盈地站在阿茂身邊,笑道:“我有容身之所了!謝謝你!”

阿茂臉上浮出一個含糊的笑容,蘇宓回報一笑,想起喬天離趕她走時候的那副嘴臉,暗自道:人鬼殊途,我才不要再見到你!

第 6 章 :陰陽臉

昨晚,那恐怖的一幕立刻浮現在管家的腦海,就算是他們獨孤府修為最高的人也沒有本事連手指頭都不動,瞬息之間将五個煉靈七期的修靈師殺死。

獨孤驚鴻又怎麽不知道管家的心思,冷笑幾聲,“管家這是何意?我一個庶出的小姐沒見識請教幾句。你不回答我的話也就算了,說饒不饒命的話我可是擔當不起啊!”

說罷,也不理會滿臉恐慌的管家帶着人去了落凰院。

單聽着院子的名字便知道獨孤裘打着什麽主意,獨孤裘有四個嫡出的女兒,落凰,鸾彩,鳳仙,七霞這幾個院子的名字就明顯不過了。

當獨孤驚鴻走到門口的時候,守門的嬷嬷鼻孔朝天,硬生生道:“小姐安。”

說罷,便站在一邊,不開門,也不說話。

清韻見狀,忙上去開門,獨孤驚鴻伸出手臂攔住了清韻。

“清韻你跟在我身邊即可,其他人都在門口跪着,沒有我的吩咐不準起來。”

“呦呦…….這是什麽世道,是人是鬼還不知道,以為飛上了枝頭就是鳳凰了,瞎在老婆子我面前充起主子來!”

一個老嬷嬷拄着拐棍從院中走出來,那嬷嬷滿頭白發,但精神頭卻很好,扶着一個小丫頭,威嚴地看了衆人一眼,直接将獨孤驚鴻忽視,朗聲道:“六小姐不在了,但老婆子我還在,長公主臨走前怎麽吩咐你們的?就算小姐不在了,這個院子還輪不到別人染指。”

獨孤驚鴻的唇角這才勾起一絲冷笑來,怪不得這麽嚣張,原來是長公主的人。

長公主的生母曦太妃去世,為了盡孝,長公主親自護送妃陵,所以昨夜才沒能出現。

獨孤驚鴻上前一步,唇角微挑,故作驚訝道:“原來是母親身邊的人,失敬了。”

那嬷嬷冷哼一聲,回眸一看,這不看還好,一看吓的連連驚叫,“鬼!”

獨孤驚鴻剛才還一副謙和的模樣,一聽老嬷嬷的話,立刻變了臉色,怒道:“放肆!好大膽的奴才,驚了主子,你該當何罪?”

那嬷嬷扶着丫鬟氣勢洶洶地走到獨孤驚鴻面前:“老身是先曦太妃娘娘身邊一等宮女,就算是皇子見了老身也都客客氣氣稱我一聲‘嬷嬷’。卻不知你這鬼面丫頭是什麽人,敢在老身面前稱起‘主子’來。”

狗仗人勢!獨孤驚鴻最厭惡這種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道:“原來是宮裏出來的狗。”

老嬷嬷以為獨孤驚鴻被吓着了,得意地揚了揚眉毛,才要說話卻被獨孤驚鴻的話氣得差點吐血。

“看來昨晚上你是睡過頭了,不想死的話,滾!”

說罷,也不理會那嬷嬷什麽心思,帶着人進了院子。

用過早膳,獨孤驚鴻将人全部打發出去,那些個丫鬟本來就不屑于伺候獨孤驚鴻,樂的跑得遠遠的玩耍。

獨孤驚鴻關好門窗便盤膝而坐,就算這具身體沒有從前的天分,但獨孤驚鴻相信,憑她的努力。成為一個優秀的修靈師那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心沉丹田,運起《天道尋靈決》,誰知道剛剛進入引靈入體的階段,便覺渾身上下如有萬只螞蟻啃咬一般疼。

獨孤驚鴻不安地蹙眉,這本《天道尋靈決》乃是南國至寶,只要是人體都可引靈入體,就算資質平庸,多多少少也能吸收天地間的靈力。

可這具身體的靈脈幾乎連找都找不到,一絲靈力都無法入脈更別說進入丹田之中了。

但是,不如不能修靈,但昨晚的力量是什麽?為什麽地獄的惡鬼為聽從她的命令?

“小姐,老爺傳話,請所有小姐到永樂堂。”門外清韻的聲音打斷了獨孤驚鴻的思緒。

獨孤驚鴻蹙眉,對獨孤家她可是厭惡到了極點。

起身時順便走到鏡子旁邊整理自己的妝容,雖然不知道這個獨孤驚鴻的容顏是否如她從前那麽美,但能讓赫連城求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微微側目,但見銅鏡裏的人兒,膚如凝脂,唇似櫻桃,丹鳳眼,翠羽眉,秀似空谷幽蘭,清若淩波水仙,明豔不可方物。只是右側眼部肌膚赤紅如血,像是戲曲裏鐘馗的臉譜,足有小孩的巴掌大小,煞是吓人。

“這……這是什麽?”獨孤驚鴻的聲音都有些顫了,她用袖子使勁擦抹着那個地方。

但那塊紅色的東西卻越擦越鮮豔。

獨孤驚鴻湊到鏡子跟前仔仔細細地看着右側臉上的那塊紅色的印記,那東西居然是長在了皮肉裏,這分明是與生而來的胎記啊!

難怪獨孤裘會舍棄,難怪赫連城說求娶自己,衆人都以為聽錯了。

“我說,九小姐,老爺有請。”

門外的丫鬟不耐煩地催促道,盡管不情不願但也沒法子啊!誰叫那個醜八怪走了狗屎運呢。

‘嘎吱’一聲。

獨孤驚鴻筆直的站着,長袖如翼,迎風而舞,眸中閃爍的光彩,墨發肆意飛揚,臉頰上的紅色胎記如她人一般在陽光下綻放異彩。

門口的丫鬟先是驚豔後慢慢恢複了原來的鄙夷和不屑。

裝,如果是人家大小姐谪仙般人物,這種風姿自然是傾國傾城的,但一個醜如惡鬼的小丫頭,裝什麽潇灑!

不過之前連管家都對獨孤驚鴻如此服服帖帖,她們再也不敢在起那些奴大欺主的心思,紛紛站在路旁,讓出一條路來。

“帶路。”獨孤驚鴻也不理會丫鬟們的态度,跨出門檻。

雖然知道獨孤裘打的定不是好主意,但她現在的身份是獨孤家的庶女,而且憑她現在也沒有能力擺脫獨孤家,一切都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丫鬟們帶着她繞過花園,上了一輛馬車,走了半柱香的時間在一座院門口停下。

一進門,便有數道淩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邊。

坐在上首的獨孤裘看到獨孤驚鴻進門,原本慈祥的面孔立刻垮了下來,冷哼一聲,偏過頭去。

獨孤驚鴻也不在意,走進去在最後一張椅子上坐下,端起茶自顧自地喝茶吃點心。

除了長女獨孤未央,獨孤裘所有的女兒都在大廳坐着。#####

第 10 章 ☆、 之落月屋梁(三)

殘夢魂之落月屋梁(三)

這可讓不受寵的徐妃受到莫大的驚訝,不敢直視慌亂中銅鏡中的自己。

宋倩倩被拖走的路上,她意識到自己竟然穿越到了古代。如果是真的橫店,不可能道具如此逼真。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時,遠處走來一位華服男子,他的面容竟與嬴政十分相似。

男子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喝止了侍衛。他走到宋倩倩面前,仔細端詳着她,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宋倩倩看着他,心中充滿了疑惑和期待。男子開口道:“朕看此人并無異常,派太醫整治一下……然後再叫宮中的人認領過去。”

原來,他正是嬴政。歷經千辛萬苦,他利用神秘的力量穿越時空,只為與宋倩倩再度相會。

或許上天不想讓她說話的原因就是怕她洩露天機吧!

*

少年的熱愛,始終是一場泡沫。

在位期間,一共失去了三名最愛的女子,第一位初戀情人-阿房,第二位紅顏知己黎姜,第三位則聯姻公主-敏代,

三人都是秦始皇愛而不得的人,只是短暫的得到,到最後也未能陪秦始皇由青絲到白發的愛情故事。

秦始皇站在城牆上,遙望着遠方,心中有着短暫的無盡的悲傷和孤獨。

然而,他也深知自己肩負着天下蒼生的重任,不能沉浸在個人的情感之中。于是,他看向遠處,使自己的眼淚不容易流出來,随後轉身離去。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秦始皇更加專注于治理國家,努力讓百姓過上安寧幸福的生活。

在朝稱帝不久,便實現了全國統一,完成了對中國歷史上首次的大一統。此舉統一了度量衡叀⑽淖趾頭律等,為秦朝奠定了強大基礎。

**

關于自己意外穿越到了屬于他的王朝內,而自己所在的宿主也是冤案一枚,死的不明不白,真可謂是“奴才的命如低賤的蝼蟻般脆弱。”

“回大王,此婢女因為失足摔到了腦袋,造成了失聲的現象。”大夫伸手禮貌的回答,并鞠躬向秦始皇解釋。

徐妃此刻慌了,深怕大王怪罪下裏,所要尋找真相。

“既然是在城中受的傷,那麽就賞她點平複金,送出宮,待她回家。”秦始皇背對着丫鬟翠蓮,眼神側着看向地板,發話道。

一旁的徐妃由剛才的慌張變幻為鎮靜的模樣,她內心無比的欣慰,自己所做的醜事,早已平息了。

此刻的翠蓮拉開被子,跪地叩拜秦始皇的賞賜,失聲的她緩緩擡頭看向那高大又迷人的老祖宗,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

他似乎沒有歷史般那麽醜,而且還穿着審美也很潮流.領先,也會聽取別人的意見而改變現在不好的狀态。

他自始至終都在為未來打下穩定的基礎而做努力,他的才華橫溢出衆,但此刻的的翠蓮內心感慨,為何老天不讓他多活幾十年呢?

秦始皇說完便離開了此地,而我等着衆人離去過後,我才起身,收拾行李,準備回家。

雖然很想留在宮中,但從前世宿主身上就能得知,深宮的險惡之處。

收拾了一個時辰的翠蓮(宋倩倩),腋下挎着包裹,走在走廊之中,奈何秦始皇經過這裏,

翠蓮無奈做出自己經常看古偶電視劇裏面的手勢,

秦始皇輕輕的從未身旁經過,我低着頭,本想擡頭看他,但又怕壞了規矩被退出去砍頭,畢竟早上就遇到那個該死的奴才。

待秦始皇從她身旁經過的時候,他清楚的聞道來自穿越前所熟知的桂花香,是宋倩倩危,畢竟送出去會死路一條,回來之際,也是死路一條。

翠蓮再次叩頭表示感謝。

護衛騎着馬車一路護送翠蓮來到了都城內,這裏被保護的很好,有圍牆的保護,自然有很多百姓居住。

修建長城也是每個人都能分配到八文錢的工資。

**

翠蓮回到那說不上破,但也沒有現在這般繁華的家,

“丫頭,你怎麽回來了?”

阿娘滿頭白發,朝我擁抱,我也親切的感受到了那份溫柔,那份到死才體會到屬于別人的溫柔。

我也迎合着娘親,輕輕的拍打着她的後背,此刻,兩人似乎留下了許久未見,以及內心未做到孝心的悔恨之淚。

護衛替她回答,“回大娘,她因為摔跤,而短暫的失聲,所以此刻回答不了你的問題。”

“苦了你呀!”

“這位公子,請坐,我給你們倒水去。”大娘仁慈的喊兩人坐下。

“謝謝大娘。”護衛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等待着。

兩人喝了喝幹淨的泉水過後,

翠蓮便想出去看看,這兩千多年的前的世界。

宋倩倩的手語,外加護衛的解釋,阿娘這才讓宋倩倩外出逛逛。

大街上,她看着人們都在為生活而努力,商人也在秦始皇的統治下,誠信經營,老百姓也過着簡簡單單的平凡幸福小日子。

她發現,這個世界被他改變的非常的有規範以及秩序。

農業書籍被保留下來,就是有利于農田的灌溉,促使了百姓們能夠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

醫書的保留,促使了治病救人的原則之上,人人都可以因為藥物的便宜,以及效果,世人能夠将其傳承下去。

統一杜衡與文字,是想讓衆人相遇之時,能夠更多的了解,也不會感到尴尬,促使一種語言的發展。

我走過大街上,每個人在外都說着秦話,看着一位婦女在購買布匹,買完布匹的婦女興高采烈的回到家。

我看着她滿臉的笑容,或許想起了之前沒有被統一,又或者其他人管轄之時,布匹售賣的一個比一個的要高。

尺度也是全國統一,終于打壓了這世界的不平等,以及坑蒙拐騙的那些商家。

翠蓮(宋倩倩)甚至買食材的時候,路過整條街道,都沒有聽誰說過“拐賣孩子”的事情。

女性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門,再也不是以前那種封建迷信點社會,女子只配待在家中洗衣做飯,刺繡,照顧夫君等事情。

“聽聞,夜晚會放花燈,以及孔明燈……”

“不過,在秦皇殿高塔之上看,很是壯觀。”

護衛這麽一解釋,宋倩倩才明白秦始皇當時的那句,黃昏之時回來的含義。

宋倩倩一眼看上了商販攤子上點一件物品,立馬買了那件紅色的名為“香蘭閣”的香囊,像寶貝般揣在懷裏。

“回姑娘,時候也不早了,咱們該回宮了。”

宋倩倩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同意回宮。

第 9 章 ☆、009. 辭職

? 最終,第二天,寧因和王素坤都坐在了王仲田的辦公室裏。

王仲田非常無奈地看着她們兩個,“你說說你們兩個,也是公司的老人了,竟然當着一群小輩的面打起來了!”

寧因說:“我可沒有跟她打,一直是她在動手。”

王素坤說:“有些人欠打。”

王仲田說:“現在你們自己手下的藝人打架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你們自己反倒打起來了,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寧因說:“老板,我現在只想知道,公司要怎麽處理蘇靖康和吳斯的這件事。”

王仲田看了她們兩個一眼,說:“事情都爆出來了,現在必須要舍棄一個人,才能保另一個人,難道你們就不能為了公司的大局着想退一步嗎?”

寧因說:“我沒什麽好說的,這件事蘇靖康先動的手,我自知理虧,但是要蘇靖康擔起這件事的全部責任,我不同意。”

“你憑什麽不同意啊?公司大局在前,你又承認了是蘇靖康先動的手。”王素坤說:“你是平素在公司裏霸道慣了吧?”

“我哪能有你霸道啊?”寧因冷笑,“仗着自己是老板的侄女,把公司所有好的資源都優先給自己手下的藝人,你去聽聽其他那些經紀人的聲音,看看他們誰又服你。”

“行了行了。”王仲田說:“你們都別吵了,這次的事,不管怎麽樣,總要有個結果,《小魚兒》的制作人今天早上跟我打來電話,說這件事情的影響太惡劣,要換掉蘇靖康。所以,這件事就保住吳斯,按照這樣解決好了。”

“蘇靖康被換掉了?”寧因瞪大眼睛,“保吳斯,所以犧牲掉蘇靖康?”

王仲田說:“小寧啊,我知道,你是蘇靖康的經紀人,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嘛,總要給出一個結果,蘇靖康已經被換掉了,這個時候再說是吳斯的責任,兩個人都落不着好。”

“蘇靖康會從此毀掉他的演藝之路你知道嗎?”寧因說道。

“你重新再帶一個就好了不是嗎?”王仲田說:“蘇靖康你都捧了兩年了還沒有捧起來。”

寧因冷笑,“蘇靖康兩年內已經達到了二線的位置,那個吳斯呢?在王素坤的手下待了幾年了,現在有誰知道他?他當初能進《小魚兒》劇組還是托了蘇靖康的推薦吧?現在倒好了,當了狗不成還要反咬一口!”

“欸,小寧,你怎麽說話呢?”王仲田皺着眉頭說:“反正這件事就這麽決定了。”

寧因站起身,看向王素坤。王素坤看着她,眼睛裏流露出勝利的光彩。寧因深吸一口氣,說:“好,既然您要這麽偏袒你侄女我無話可說,不過,我跟公司的合同不用續簽了,我倒要看看,你靠着你這個侄女,能夠幫你培養出幾個明星來。”

王仲田沉聲道:“寧因,你真的要為了一個藝人做出這樣錯誤的決定嗎?”

寧因笑着看向他,“老板,你可別忘了,今天華影天下之所以有這樣的成績,是我帶出了兩個一線的大明星,才養活了你們。”

丢下這句話,也不去管王素坤和王仲田黑下去的臉,她說:“最後三個月工資不用給我發了,我不會來公司了。”

她走出辦公室。

辦公室外,蘇靖康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緊張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問:“寧姐,怎麽樣了?”

寧因看着他英俊的面孔,搖搖頭,說:“抱歉,我保護不了你。”

蘇靖康臉色一灰。他剛才也知道了自己被《小魚兒》換掉的消息。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蘇靖康說。

寧因搖搖頭,說:“不,是他們做得太過分了。”

“那寧姐,我們以後怎麽辦?”

寧因說:“我辭職了,不會再這做了,你……如果你合約到期了,還願意跟着我幹,寧姐歡迎你來我的新公司。”

“寧姐,你要走?”蘇靖康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

寧因說:“對不起。”

當初蘇靖康是她一眼從藝人培訓班挑中的,兩年來,她一手把他推上現在這個位置。現在要分別,她心裏面自然舍不得。但更多的,是身為一名經紀人,卻無法保護自己旗下藝人的愧疚。

第 7 章 章

第 7 章

等楊沫回到西街方姐的豆腐攤時,方姐已經差不多要收攤了。

見到楊沫過來,方姐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随後嘆了一口氣:“快來幫我把東西收收。”

平日裏楊沫也會幫方姐将豆腐攤從城南榕樹胡同裏提到西街來賣,回去的時候也一并背回去,這兩日實在是她還得早起替她的娘親煮藥,這才同方姐告了兩日的假。

楊沫瞧見方姐又看了她一眼,紅唇微動,只是還不等她說出什麽,方姐的視線落到了楊沫的身後,楊沫轉頭看過去時,就見到她那個早就同他們分家的大哥正站在她身後。

“小妹,我聽說父親給你留了個銀镯子?”

楊沫的手被他一把拉過,深青色短打的袖子也被捋了上去,楊富卻并沒有看見那個傳聞中的銀镯子。

“小沫,你告訴大哥,镯子去哪了?”

“我的镯子……被知府大人收了去了……”楊沫想悄悄把自己的手從大哥手裏拽回來,可惜沒有成功,反倒拽出兩道紅印子。

楊富噌地一聲站了起來:“你竟沒有拿回來嗎?”

“走,我們去拿回來,那可是我們家的東西。”

楊沫的胳膊被拉住,她的手腕瞬間就起了印子,楊沫往前跌了幾步,還是方姐看不過眼了一下子拍開了楊鑫的手,将楊沫的手腕小心地護在手中。

“你要去你便自己去好了,為難小沫做什麽?”方姐一雙帶着厚繭子的手輕柔地攏着楊沫細小的手腕,将她撥到了自己身後。

“她一個小女孩子,沒見過什麽世面,怕那些官人老爺再正常不過了,你若是真想要回那個什麽镯子,你就自己去同知府老爺去說。”

楊沫在方姐身後,看着自己的這個大哥,低下了頭,他大哥二哥是個什麽樣的人,只要是住在這附近的老街坊都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今日镯子的事情傳到了大哥的耳朵裏,恐怕她自己上門都不見得能見到他。

楊富的神色難看起來,瞥了一眼楊沫,又看了眼護着她的方姐,最後還是離開了西街,楊沫也不知道這個大哥,是不是真的敢沖到知府衙門去要東西,只是眼下都不關她的事了。

楊沫垂下眼眸,幫方姐将兩個大筐子提了起來,而她自己又背起一個,往城南的方向走去。

*

明樂坊離西街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反倒是離東街比較近,不過楊沫知道西街外頭的一條街有一條小胡同,往那裏走需要翻個牆,不過比起大路來說可要快多了。

明樂坊有一處很大的樓,楊沫白日裏做工的茶水鋪子就在那一處的隔壁,但是和她一起端水的小米總讓她不要去那個樓,就連周圍都不要去,尋常要是看見了最好繞着道走。

大約日落時分,楊沫他們的茶水店的人會多上一些,而到了太陽完全落山,他們這處的人會爆滿,而那處小米不讓她去的高樓裏總會傳出好聽的音樂。

楊沫形容不出來,但是聽見那些音樂聲的時候,楊沫總是很高興,哪怕比起白日的時候要累上許多,她也不會覺得很難過。

那天的日落時分,旁邊那座高樓裏就響起了往日楊沫最喜歡聽的那些靡靡之音,而他們茶水店的人數也比往日要少的多。

“今日那處是有什麽筵席嗎?”

楊沫靠在拿着一把大掃帚的小米身邊,站在茶水店的二樓往那處望了望,只是那處樓裏雖大門已開,好看的走馬燈被安置在門外的檐上,微暖的燈光照亮了那一片微微昏暗的地界,外頭還多了好多漂亮的小姐姐,尋常可沒有那麽多的小姐姐。

而那裏除了門前的情形,楊沫完全看不清楚院內是什麽光景。

小米撇了撇嘴,往樓下那些往新音坊趕的臭男人望了幾眼,“你管他什麽筵席呢,橫豎不會是什麽好的席面。”

拎着掃帚的小米拉了一把楊沫,往樓下趕去,她得把茶水店的門前清理幹淨,可別沾染了新音坊那些胭脂俗粉的腥臭氣。

“小沫,将這壺茶水和這些點心給角落那個客人送過去。”

楊沫一下一樓就被茗姐叫住,塞了一個木托盤子給她,上頭放着一盤花型的,中間還點着桃紅的點心,以及一壺刻着精致花鳥紋的茶壺。

而那處一樓的角落,坐着的是一個穿着青衣素袍的年輕人,正閉着眼睛随着隔壁傳來的音樂輕輕的搖頭晃腦,手中還拿着一支毛筆,桌上鋪着一層絹布,絹布旁擺放着一塊墨色的石頭,楊沫聽那些人管那塊石頭叫硯臺。

這樣的人楊沫經常能在店裏看見,好多人都同那個人差不多,一邊搖頭晃腦一邊拿着筆,有時候還會在絹布上寫些什麽東西。

楊沫只識得少數幾個字,那些人寫的東西她大多看不懂,當她将茶水和點心送過去的時候,那些人偶爾會叫她點評一下那些絹布上的字,只是當她茫然的念出幾個字時,那些人就會生氣,然後說什麽“朽木不可吊也”什麽的,叫她走開。

今日的那個人她先前不曾見過,或者說就算見過,也沒有進行過上述那些行為。

所以她将點心和茶壺在桌上放下時,本想拎着木托盤就離開的,她還想再問問小米那處樓裏的事情呢。

“這位小姑娘,”一道幹淨的嗓音在楊沫身後響起,楊沫轉頭看去,就見方才那個搖頭晃腦的年輕人已經睜開了眼睛,那支毛筆被他擱在了硯臺上,正将桌上的絹布一點點收起,“你若是得閑,不如坐下同我一道聽一聽?”

楊沫看了一眼那個年輕的公子,随後搖了搖頭:“我得去幫茗姐幹活。”

“你覺得外頭的音律,好聽嗎?”

那人沒有接楊沫的話,轉而問了楊沫一句。

楊沫的視線落到那人身邊的窗子外頭,從這個角度看,完全看不到隔壁那處樓,只能聽見如今傳進她耳朵的,是一曲悠揚的琴音,她猜,應該是琴音。

“好聽,”楊沫揚起了笑臉,“聽到他們的音樂,我覺得很開心。”

聽到這句話,男子的表情詫異了起來,“開心?為什麽這麽覺得?”

楊沫歪了歪頭,從來沒有人這麽問過她,如果一定要解釋的話……

“因為我覺得他們應該是喜歡自己彈奏的音樂,所以我覺得開心。”

楊沫的話讓對面那個人陷入了沉思,目光落到了楊沫手中的木托盤上,卻遲遲沒有說話。

就在楊沫以為這人應該是問完了,她可以離開的時候,茶水店的外頭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在悠揚的樂聲之中極為明顯,其中似乎還有兩道她頗為耳熟的聲音,似乎是從隔壁那處傳來的。

就在那一刻,樂聲戛然而止。

*

“沈大少爺如今倒是變得風雅了,連新音坊的聞樂宴都敢來參加了,倒是不知道大少爺你是不是聽得明白?”

一道清雅的聲音響起,只是說出的話卻極為刺耳。

那個說話的人站在新音坊的門口,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了幾句,笑了一聲又道:“不過我也明白,樂音什麽的,對沈大少爺來說,不過點綴罷了,裏頭那些姑娘才是沈少爺今日的目的吧?”

“你瞎胡說什麽呢?”蘇藺如一腳邁出了新音坊,推了一把站在他和沈書對立面的那個人,“元朗,你不要以為你老子是書院的院監,你就能這麽肆無忌憚的诋毀別人。”

蘇藺如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因為家裏的原因,他一向看的很開,所以別人怎麽說他他都無所謂,但是沈書不一樣,他的家裏其實很愛他,和他們蘇家一點都不一樣。

只是很可惜,自從和他蘇藺如玩在一起,沈書在青州城似乎也沒有什麽好名聲了。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元朗的臉色沉了下來,他自然知道因為他父親是院監的原因,總有人覺得他進書院是靠着他父親的關系,“他沈書一介商賈子弟,憑什麽能夠進我們書院,他今天既然有臉來新音坊,怎麽就不容的別人說他一句?”

“我怎麽樣跟你有什麽關系,我沈書就算是買進書院的,也比你這個不上不下的要好多了。”

新音坊中燈火通明,而外頭只有兩盞走馬燈,在昏暗的燈光下,沈書踏出了新音坊,面容如同先前一般好看,只是比先前看上去要冷漠的多,他拉住了一旁已經快要沖動地打上去的蘇藺如。

而元朗的面色比沈書要難看的多了,他最讨厭別人說他在書院裏的事情,他身為院監的兒子,在旬試和月試裏卻回回比不上這兩個青州城有名的纨绔。

“沈書,你最好給我道歉,不然……”元朗聽到沈書的那句話時,已經氣的幾乎快要失去理智,他的拳頭緊緊捏着,似乎下一刻就要繃不住讀書人的面子沖上前去。

“不然?不然你能拿我怎麽樣?”

“你元朗也就是個院監的兒子了,在這青州城裏,你還當自己是老大不成。”

沈書嗤笑一聲,他從來就沒看得上這個元朗,他從不拿元朗是院監的兒子這一事說事,但元朗回回拿着他是商賈之子來挑釁他。

他們那個書院裏,風氣一向如此,成績最不好的讨好成績好的,成績好的讨好有地位的,即便是書院裏榜首幾位,看上去似乎剛正不阿,實際上一樣偏向像元朗這樣的人,他們自诩風雅,但在沈書看來,實在是愚昧不堪,他着實不喜歡同這些人打交道。

雖然不喜歡和元朗這樣的人打交道,但是人家都沖上來打他的臉了,還忍氣吞聲可不是沈書的風格。

“沈書你品行不端,不說你今日流連這煙花之地,就說你那滿城纨绔的名聲,就足夠院正将你逐出書院好機會了。”

元朗身邊的一個青年拉住了元朗,開口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嗤,”沈書冷笑一聲,他就說這些人愚昧無知,怕不是已經忘了自己如今站在什麽地方,“你說我流連煙花之地,那你等今日是來作甚的,你等方才可是同樣踏進了新音坊的。”

那個青年被他堵的噎了一噎,面色也不好看起來。

“喲,怎麽不說話了?我們來這裏,再怎麽樣我們光明正大,”蘇藺如總算是恢複了一些理智,嘴角挂着一抹嘲笑,看着元朗他們那群人,“我說,你們不會是偷偷摸摸來的吧,你們這些讀書人豈不是比我們更龌龊?”

“你說什麽?”元朗推開了身邊的人,沖上前來就推了蘇藺如一把。

蘇藺如也不是個吃虧的人,反手就是一拳揮向元朗的臉,倆人這一下似乎是打開了什麽開關,沈書上前一腳踢開旁邊沖蘇藺如來的一個青年。

新音坊的門前,場面一下子混亂了起來,沈書他們只有兩個人,而元朗那方幾乎有七八個人,還有個人湊在最後面,悄悄地跑離了這處。

但蘇藺如和沈書一向在青州城裏混慣了,不論是書院,武場,還是煙花之地,幾乎就沒有他倆沒去過的地方,而元朗他們就是那些徹頭徹尾的,迂腐的讀書人了,每天嘴裏挂着之乎者也,天下民生,可天下的百姓到底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他們完全不知道。

所以和沈書他們對打,元朗這群讀書人,完全沒有占到什麽好處,幾乎是被壓着打的,不過一會兒時間,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挂了彩。

沈書笑了笑,要是其他人,他也許還會手下留情,像元朗這樣的人,他是最看不上的了,今天還主動來招惹他,怕是覺得自己的命太長了。

只是還不等沈書的下一記拳頭落到元朗的臉上,他就聽見從角落裏傳出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第 11 章 ☆、影殺

影殺

冀南的魏起之,出身于皮影世家,祖上從事皮影雕縷可追溯到清代,那時皮影正極盛于河北。到了魏起之這一代,已是二十一世紀,皮影早已退出歷史大舞臺,但被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保護名錄,連同魏起之也成了受保護的藝人。魏起之雕縷出的皮影,實在精絕得奪人心魄。

在小城的繁華地帶,有魏起之的兩間工作室,他雕縷的皮影倍受海內外收藏家的青睐,“魏起之工作室”也跟着聲名遠播。在他的工作室裏,本來有一個助手,因為生病辭職了。皮影的制做流程是首先選用上等獸皮,經過刮、磨、洗、刻、着色等二十四道工序,手工雕縷三千多刀才成。如此大的工作量,沒有助手的幫助,煩瑣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況且魏起之正傾盡心力雕縷一套《水浒》人物,這工作已進行了将近十年,一百單八将就剩下十個人物了,光着手雕縷前的準備工作就花費了一年多時間,雖說就要大功告成,可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缺少不得人手,所以魏起之緊急招聘助手,美術院校畢業的優先。

廣告一貼出去,就有一個長眉細目的女子來到“魏起之工作室”,自稱畢業于省美術學院,對這兒的工作很感興趣,希望能當魏起之的助手。魏起之看了她的畢業證和她帶來的一些畫作,覺得很滿意,就留下了她。

女子名叫東方秀,皮膚白皙身材窈窕,有極好的美術功底。魏起之手把手教東方秀制做皮影,東方秀極其聰明,很快就掌握了所有的工序。魏起之制做皮影前,很重視選料,他親自去養牛場挑選那些六歲左右毛色光滑皮膚無損的黃牛,宰殺後剝出上好的獸皮,再把獸皮泡制、刮削、打磨制成半透明的皮革,然後才在皮革上繪制旋刻成各種人物的影子,影子雕完,開始敷彩,色彩大多是魏起之采用當地的礦植物做成大紅大綠杏黃等鮮豔明亮的顏色,給影子上彩後效果異常絢爛。脫水後縫綴,最後裝上簽子,一件皮影就完整地制做出來了。魏起之為了把一百單八将各自的特色表現出來,都翻爛了兩部《水浒傳》,他交給東方秀的活兒,一定要按他的要求完成,不能容忍一絲疏忽,雕縷、上彩、縫綴,尤其是在活動關節刻出□□式的骨眼,這些重中之重的工序,都是魏起之親自動手,交給東方秀的活兒也就是刮磨皮革、脫水等。

魏起之年近四十還沒成家,他為了完成一百單八将的制做,嘔心瀝血得都要發狂了,哪有時間和精力去談婚論嫁。一個大男人連談情說愛的心思都沒有,更不要說安排日常起居了,睡時在□□的上面扒個窩能躺下就行,衣服穿髒了就脫下丢一邊去,實在沒什麽換了,回頭在髒衣服裏撿幹淨點的再穿上,吃的全是方便面。自從東方秀來做他的助手後,他很快就改變了髒亂差的面貌,東方秀不僅是他工作中的助手,還是他日常生活中的保潔員。魏起之對感情再遲鈍,也覺得自己越來越有點離不開東方秀了,雖然還在全力以赴地做着他的未竟事業,心裏卻會時不時掠過想結婚的念頭。

在魏起之的貯藏室裏,有許多牛皮,連魏起之也不清楚在近十年裏他用了多少張牛皮,他泡制、刮磨、雕縷它們,皮革的好壞,他的手一摸便知,尤其是經過東方秀刮磨出的半透明皮革,柔韌得讓他都想捂在心口,他自己都沒有刮磨出過這樣絕佳的皮革,在這樣光滑玉潤的皮革上雕縷,簡直是種享受。

一百單八将中,只有三個人是女的:母大蟲顧大嫂、一丈青扈三娘、母夜叉孫二娘。魏起之濃墨重彩地設計着她們。

在一個陰雨纏綿的下午,東方秀将一張刮磨好的皮革放到工作案上。魏起之正伏在案上用刀細細地雕縷着影子。東方秀說:“這張也好了,質感真的不錯。”說着俯下身去看魏起之手下正雕縷着的影子,她離魏起之很近,魏起之只覺她吐氣如蘭,不知怎地身上少有地躁熱起來。因為是下雨天,工作室裏沒有人來,只有魏起之和東方秀。魏起之摸了摸那張皮革,皮革非常透明,柔韌得幾乎可以稱得上溫滑,這麽絕佳的品相和質感,連魏起之也是頭一次遇到,他真想捂在心口。他心裏忽然激動起來,手饑渴似地在那張皮革上摩挲着。東方秀的手按在案子上,連魏起之也不明白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他竟然摸到了東方秀的手上。東方秀微笑地看着魏起之,神态不拒反迎,魏起之的膽子就大了,将東方秀攬入懷內,雙手從後面伸進東方秀的上衣裏,在她的背上摩挲着。東方秀的後背是那麽細膩溫滑,魏起之的第一感覺竟是剛才摩挲那張皮革的感覺,這感覺好奇怪,竟能在這時引起他想在上面雕縷的沖動。

一天,一個美國富商聞名前來拜訪魏起之,魏起之一看來人,就知道是個喜歡中國零碎的主兒,他穿着盤扣對襟黑色真絲褂,挽着白雪雪的寬邊袖口,大裆褲軟底圓口布鞋,手腕上戴串玉石佛珠,手裏還拿把精致的檀香木扇,要不是他長着高鼻藍眼,魏起之還以為演上海灘的黑社會老大跑來了。這個美國商人還有一個中國名字,叫秦明月,大概除了中國的零碎,他是連中國的古詩也喜歡的。秦明月跟魏起之大着舌頭說:“魏先生,我很仰慕您,和您制做的皮影,我能不能看看您那些中國的瑰寶?”魏起之從箱裏一件件取出凝聚了他無數心血的寶貝。秦明月仔細地看着皮影,激動得臉都紅了:“WORYGOOD!太漂亮了!”他一邊啧啧贊嘆一邊用手機忙不疊地拍下一張張皮影,忽然說,“這些,所有的,賣嗎?”魏起之還沒說話,站在一邊的東方秀說:“不賣,這可是魏老師十年的心血,也許就是他這一生中的絕品,要作為代表作流傳下去的。”魏起之說:“秦先生,這可是《水浒》中的一百單八将,還有三個女英雄我沒雕完,您覺得能值多少錢?”秦明月不假思索地伸出五個毛茸茸的手指:“五十萬人民幣。”魏起之淡淡一笑:“免談吧,我可不想賤賣了老祖宗的手藝。”魏起之說着挑起一件皮影,撚動簽子,讓皮影作出各種動作,秦明月看得眼都直了:“價錢,不是問題,您要多少?”魏起之很随意地說:“一百萬。”秦明月還是吓了一跳:“一百萬美元?魏先生,說笑吧?”魏起之開始把皮影往箱裏收:“人民幣也可以。”秦明月笑了:“我們成交,都不許反悔。”魏起之其實只是想看看這十年心血的價值,并不真的想賣,他舍不得出手,可說出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再說能賣到一百萬也值了,自己還可以再花費十年雕縷出一套更好的《水浒》人物,于是他咬咬牙說:“不反悔,可您得等我把剩下的三個人物雕完。”秦明月忙說:“那當然,那當然。”

送走秦明月後,東方秀一反往常的溫婉,冷冷地問魏起之:“你真的要賣嗎?”魏起之覺得她的神情有點反常:“我就是靠這手藝吃飯的,我不是一直在賣嗎?我不賣它們掙錢,哪裏弄錢給你開工資?”東方秀說得有點風馬牛不相及了:“那些皮都是上好的。”魏起之回到案邊繼續他的工作:“我選皮向來都選上好的,那些牛都是我親自相看過的。”東方秀的神情明顯郁冷起來:“你在它們身上刻了多少刀?”魏起之頭也不擡地說:“每件作品的完成,都不少于三千刀,否則,就不是一件精雕細縷的好作品。”東方秀冷冷地看着魏起之,直到魏起之回身向她要刮磨好的皮革。

東方秀拿給魏起之的就是他想捂在心口的那張,皮革透明得幾乎能穿過目光。每件皮影高約一尺左右,這張皮革剛好夠做三個影子。魏起之早已将三個女人的形象了然于胸,畫過小樣覺得滿意了,就開始在皮革上繪制旋刻。

當最後一件作品裝上簽子,魏起之終于結束了他歷時十年的宏大工程。一百單八将各具特色,沒有一個類似的,若是繪畫,還能比較容易做到各不相同,可這是皮影啊,連魏起之也意識到日後就算再花費十年雕縷一套,也決不會出新了,他的才能已經止于此了。魏起之将皮影全部拿出來,案上、桌上、椅上擺滿了,就挂在工作室裏,一時整個工作室裏,到處都是絢麗得逼人眼目精致得奪人心魄的皮影。魏起之看着自己的作品,不知怎地竟流下了眼淚。

為了慶祝完工,魏起之買了好些吃的東西,排滿了一桌子,又開了一瓶白酒。兩人對坐,魏起之不知道東方秀竟然這麽能喝,她也不用魏起之讓,只管端起來一飲而盡,一杯接一杯,還頻頻向魏起之照底。魏起之也放開了量喝,兩人很快就幹完了一瓶,再開一瓶,很快又完了。魏起之不勝酒力,只覺得暈暈乎乎眼前的景象都要颠倒了。東方秀大概身上躁熱,先是脫下了外衣,後來連內衣也脫了,就剩下胸罩。魏起之醉眼朦胧地看了一眼東方秀,這一看驚得酒都醒了,踉跄站起,圍着東方秀看了一圈:東方秀的前胸後背上赫然貼着母大蟲顧大嫂、一丈青扈三娘、母夜叉孫二娘的皮影,色彩絢麗得眩人眼目。魏起之急了,上前用手去揭,摳摸了半天,才發覺是紋在身上的。東方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都笑了出來。魏起之含混不清地說:“原來,是,是紋在身上的啊,誰把我的作品給你紋了上去?”東方秀笑得怪怪的:“是你雕縷上去的啊。”魏起之真的醉了,只說了一句“我只在牛皮上雕”就撲在床上睡死了。

秦明月來提貨了,當魏起之打開箱子讓秦明月驗收時,發現少了三件皮影——顧大嫂、扈三娘、孫二娘不見了,但更怪異的事在後面,那些精美絕倫又極其柔韌的皮影,竟然在陽光下迅速褪去了光豔的色彩,全都晦暗得辨不出了顏色,皮影朽糟得像出土文物,手一觸碰就成了一片渣渣。

怎麽這樣了?!魏起之駭異得目瞪口呆。這時,東方秀脫去上衣,露出背上逼人眼目的紋身。魏起之瞠視良久,只覺心悶氣閉,咕咚一聲向後栽倒。

第 8 章

回到太宰的家,中原中也撲在電腦前搜起這個時代長高的辦法。

一:每天一杯乳制品。

二:每天做最少30分鐘的伸展運動。

三:充足且高質量的睡眠。

四:看遺傳潛力。

第一條很容易做到,中原中也的目光停留在第二條上,眼疼地看見後面着重提到一點:運動有刺激長高的作用,但“舉重”和“負重”之類的運動不适合。

他為了未來着想,果斷把施加在身上的重力撤去,沒了重力壓迫,肌肉瞬間獲得輕松,骨骼也發出類似于“喟嘆”的舒适感。

中原中也抓了抓頭發,“第三條不好辦啊。”

橫濱有一句話叫做“夜晚屬于黑手黨”,這也代表晚上是黑手黨人員活動的時間。

作息混亂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太宰治忍笑看見無比認真的中也,搶過對方的鼠标,給他搜了另一條信息——香煙酒精對發育成長期的孩子的有害性。中原中也呆滞,第一次知道酒精和抽煙都會嚴重影響長高,可是黑手黨裏很多這麽幹還高個子的人啊!

太宰治拿自己舉例,“我從來都不抽煙喲,喝酒也不過量。”

現在他的身高超過一米八。

中原中也咬牙,“我明白了。”他發誓18歲之前絕對不碰香煙和高濃度酒精!

太宰治看背後燃起火焰般的中也,忽然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羨慕,享受到福利的只會是另一個世界的“太宰治”,而不是這個世界已經被中也蠱毒了好幾年的自己。

總得給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留一份“禮物”啊!

太宰治勾唇,“中也,你一定看我的身高很不順眼吧,我教你一招,打斷他的腿就可以了。”

中原中也:“……”

太宰治一臉“我為你着想”,言辭懇切,“我很早就想提升體術了。”

中原中也:“呵呵。”

媽的,你到底有多喪心病狂,連過去的“自己”都不放過!

中原中也捏了捏骨指,發出嘎吱響,“沒問題,我會代替你去訓練他,保證讓他的體術超過你。”

太宰治溫柔地說道:“真是謝謝你了,中也。”

體術是他的短板,即使是現在,他都比不上黑手黨內主戰派的體術,若小時候的中也能把他鞭策上去,未來他還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千萬不要太感謝他了。

兩人相視一笑,充滿了隐藏的猙獰意味。

記下那些長高需要的條件,中原中也就放棄半夜玩電腦的行為,“太宰,我要洗澡,給我一件浴袍。”

太宰治托腮,“可是你穿不下喲,小中也。”

中原中也不滿道:“你不會去買啊!卡都在你那裏,随便你花。”

太宰治好脾氣的笑了笑,“行,我出去一下。”

替中也把浴缸裏放好熱水,太宰治就拿起錢包離開了房子,在附近的商場裏買了一套男裝和睡衣,他又慢悠悠的拿着黑手黨幹部的卡刷款買了幾個最新的游戲機,這種游戲機超貴,平時拿着武裝偵探社社員工資的他可消費不起。

一個小時過去,他大包小包買了很多東西,留給中也的只是一小部分。

路過橫濱市的河流,太宰治不禁感慨,“多麽清澈的河流,跳進去自殺的滋味一定很好。”

仿佛受到誘惑一樣——

他慢慢地靠近河流,把東西放下。

……

另一邊的浴室裏,苦等不到衣服的中原中也郁悶不已,半個腦袋悶在水裏。

“怎麽還沒回來?”

橘紅色的發絲漂浮在水面,他抱住雙膝坐在浴池,皮膚泡得發紅,精致的五官在水霧下多出雌雄莫辨的绮麗。在某種程度上,他的容貌非常有欺騙性,單獨出任務的時候沒幾個敵人會把他放在眼裏。

兩個小時過去。

浴池裏的水變涼,中原中也怒極之下踩着瓷磚走出來,披上浴巾,“那個王八蛋!”

他拿起自己的手機,上面多出一個未接電話。

反撥過去,“嘟嘟——”

中原中也總算知道太宰治在哪裏了,“什麽!他是跳樓還是跳河?哦,跳河……麻煩讓他自己死吧。”

裹着白色浴巾的小少年挂斷電話,對着手機盈亮的屏幕冷冷一笑。

“自殺?”

你就不會把東西買回來再自殺嗎!

電話那頭,急救醫生滿臉懵逼地低下頭,對溺水者說道:“這是你的親屬?跳河都不管嗎?”

“啊——又被救了。”太宰治精神抖擻的從擔架上坐起來,撥了撥頭發上的枯葉,“誰讓你撥中也的電話。”他搶回自己防水版的手機,看了一眼,慶幸對方沒有去點“蛞蝓”、“蘿莉控”“不肖弟子”等幾個電話。

在手機上,唯一有名字的就是武裝偵探社的人和中也了。

太宰治以清爽的笑容告別蛋疼的急救護士和醫生,順着河流的方向逆流而上,從樹底下拎起買的東西。等到他回到黑漆漆的房子裏時,時間已經過去四個小時,推開門的剎那,一道冷光在月色下眨眼即逝。

咚的一聲,匕首插在門板上。

入木三分!

太宰治冷汗地挪開腦袋,匕首距離他的脖子很近,中也是沖着那裏去的。

“中也,我買了一份宵夜哦!”他脫掉鞋,換上室內鞋,打開電燈走過去。卧室的門半開,榻榻米上睡着一個小小的少年,身上裹緊了被褥,橘紅色的頭發散落在枕頭上,纖細的發絲透着淡淡的濕潤水汽。

中原中也背對着他生悶氣,完全不想理這個自殺狂。

太宰治打開宵夜,熱騰騰的飯菜很勾食欲,上面的烤鳗魚還澆了一層透亮可口的醬汁。

“中也。”

太宰治沒有碰中也,而是笑眯眯地掰開筷子,“你不吃的話我就吃了。”

在飯菜的誘惑下,房間裏出現輕微的咕嚕聲。

中原中也惱羞成怒地捂住肚子,晚上沒吃東西,被飯菜一勾引就餓了。不想自己虐待自己,他含恨爬起來,在床頭去扒太宰治剛買回來的幾個塑料袋,裏面有他能夠穿的衣服。

太宰治趁他不注意,賊兮兮地拉住被褥一角,猛然掀開!

“太宰——!!!”

中原中也整個人都炸了。

在白熾燈下,橘紅色發絲的小少年渾身赤裸,腰肢纖細,雙腿跪在榻榻米上,身體精致如大型手辦。唯獨當他怒目而視,藍色的眸子裏充斥着殺氣和狂亂之意時,氣場就爆炸般強盛起來!

這是未來港口黑手黨第一的體術高手!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終于明白某些人在暗地裏說“中也先生的腿和腰超漂亮”的說法了。

注視着慌亂穿衣服的中原中也,太宰治如同尋常一般招呼,“誰讓你不理我。”如此理所當然的理由噎住了中原中也,随後他看見這個混蛋用筷子點了點唇,惡劣地說道:“肌肉好少,好了——不跟你鬧了,過來吃飯吧。”

中原中也臭着臉坐到他身邊,太宰治給他選的睡衣還算正常,抵消了他的憤怒。

“多吃一點。”

太宰治知道剛才很過分,特意夾起鳗魚肉給他。

中原中也咒罵:“你這個神經病!”

太宰治對這句話很苦惱,自言自語道:“我雖然進過精神病醫院,但我确實沒有精神病喲。”

中原中也有些瞠目,“……你進過?”

哪個人這麽有勇氣,把太宰關進精神病醫院裏!

“其實也沒什麽啦。”太宰治在中原中也沒注意到時候,把對方碗裏的其他菜偷走,放入嘴裏嚼了嚼,“我脫離港口黑手黨後,在地下洗白了兩年,閑着無聊就去外面找個風景秀麗的地方自殺,結果那些普通人就把我送入精神病醫院了。”

中原中也木然,“你怎麽逃出來的?”

太宰治用優越感滿滿的眼神瞥他,得意的說道:“我自認開鎖技巧不錯,連銀行的保險箱都能開,你怎麽會以為我出不來?”

中原中也再次被滿滿的槽點打敗了。

這個男人——

活在世上一天,就一天在挑戰人類對死亡的渴望極限。

吃完宵夜,外面已經夜深人靜,路燈明明滅滅的照着這棟小樓。中原中也坐在太宰治的對面,困惑地看着對方拿出一本書閱讀起來,書籍的封面有一個讓人蛋疼的名字——《完全自殺手冊》。

大概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中原中也說話的聲音很小,“你這麽想死?”

太宰治對上那雙還保留幹淨的眸子。

忽然,他産生了與當年織田作訴說自己的欲望,“人類既害怕死亡,又被死亡深深吸引,在城市裏、在文學作品中,死亡不斷被消費着,無法轉換成任何東西的,僅此一次的死亡,那便是我的願望。”

中原中也沒有說出普通人的憐憫話,而是認真地說道:“你可以找十年後的我捅死你。”

保證免費送你上天。

太宰治讪笑,“這個嘛,我拒絕痛楚的死亡方式。”

“而且——”在夜晚接近黑發的青年溫柔翻書,漫不經心道,“被中也你踹死或者捅死,怎麽想都是一種糟糕透頂的死法,無法令我享受到人生唯一一次的死亡愉悅。”

中原中也哼了一聲,“說了半天,你不過是在找一個不想死的理由而已。”

他拍了拍身上的新衣服,站起身,“我要休息了,在沒回去之前,我一點都不想陪你熬夜。”太宰治在他把自己趕出卧室前,目光飄向他的下半身,“豹紋內褲怎麽樣?”

這次買的就是一套黑色睡衣和豹紋內褲。

中原中也騰的一下臉紅如番茄,雙手把他推出去,咆哮聲震動木質地板。

“你不調戲我會死啊!”

年僅十二歲的中原中也,再次意識到太宰治是個隐藏變态!

門被緊緊合上,太宰治懶洋洋地趴在客廳的沙發上,思考一個除自殺以外的問題:“我真的是一個變态嗎?”

為什麽調戲小中也那麽順手和順口?

“我可不是那個蘿莉控的首領——”太宰治把手機拿出來,删除掉幾個電話號碼,這些號碼早就被他記在腦海裏,留在手機上容易多出把柄和破綻。在删除“蛞蝓”這個號碼時,他的手沒忍住,編了一條郵件給對方。

【十年前的你好小哦,細胳膊細腿,還會臉紅。】

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缺心眼的事,太宰治連忙删除郵件,然而他瞪圓眼睛,發現這條郵件發出去後怎麽都删不掉。

他拿起沙發枕頭捂住臉,哀嚎道:“我在幹什麽啊!”

說好了不再和港口黑手黨的人聯系!

三年克服的習慣,竟然一朝被破了,中也果然是他最讨厭的蛞蝓!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要上編輯推薦榜了,希望大家不要潛水QAQ,圈圈想讓更多的人看到文豪野犬。

安利歌曲: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聲優合唱的一首歌:CORONA-光冠

太宰治的聲優唱的歌:The Birth

太宰治的角色歌:永遠未遂にグッド?バイ (永遠未遂的GOODBYE)

中原中也的角色歌:DARKNESS MY SORROW

文豪野犬的片尾曲:名前を呼ぶよ (呼喚你的名字)

文豪野犬的開頭曲:風が吹く街 (風吹過的街道)

不得不說太宰治的聲優Mamo醬專配變态、癡漢、鬼畜233333,Mamo醬還配音了月山習、夜神月、庫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