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火石

劍氣中所帶的寒毒十分險惡。自寒毒開始發作那日起, 每個月的這個時候,寒毒都會複發,且症狀越來越深。

白芨抱着喻永朝的手臂, 直到第二日天亮, 她體內的寒意才逐漸褪去。

全身上下宛如被碾碎一般疼痛。

在無盡的黑暗和冰冷之中, 白芨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讓她不自覺地靠近,她睜開眼睛,發現師兄正閉目坐在她的身側,而手臂被自己死死抓住不放。

……

她輕輕松開了喻永朝被她拽的有些褶皺的衣袖。

白芨的動作放的很輕, 生怕驚擾了休憩的師兄。結果沒想到剛抽出手臂, 喻永朝便睜開了眼。

被他漆黑的雙眸盯着, 白芨有些慌亂。

她在這之前從未和男修有過如此貼近的距離。此時她與大師兄的距離, 近得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醒了?”喻永朝聲音低沉,帶着點疲憊, 似乎是沒有休息好。

想起大師兄的睡症,白芨有些愧疚:“對不起, 師兄,昨天我有些冷……”

她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說有些冷所以無意識地抱着你的手臂,似乎會更加奇怪。

好在喻永朝沒有在意,見她雙臂已經抽了出去, 這才收回自己的手臂, 神色淡淡。

衣角的褶皺他并未整理,而是皺起了眉:“你不知道自己中了寒毒?”

“寒毒?”白芨怔愣。

難怪她昨晚渾身發冷,如同被凍住了一般。竟是景恒在劍上下了寒毒!

如若是其他的毒也就罷了, 偏偏是這寒毒。

在被關進寒冰潭裏, 呆了四百年後, 白芨唯一怕的,就是冷。

更何況寒毒難解,只能慢慢抑制。

喻永朝觀察着白芨變化的表情,心裏隐隐有了猜測。

他的手臂被凍住的時候還好,沒有太大知覺。如今被放開,血液流動以後,發麻的感覺一瞬間湧了上來。

喻永朝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來。

師妹似乎很怕冷。

他觀察的細致,白芨在聽到寒毒的那一刻就輕輕皺起了眉,甚至不自覺小幅度顫抖了下身體。

聯想到在清硯宗幻境裏,白芨喝醉時無意間說出的話,喻永朝能肯定她與玉昆宗的那方冰牢有所牽扯。

只是在此之前,從未聽過玉昆宗将自己門派的弟子關入過冰牢。假設他的師妹進入過冰牢,從牢中逃出再來到魔界,那方才景恒必然不會是這種态度。

而且……

似乎那個玉昆的弟子叫她師妹。

喻永朝俯身看向白芨:“那個叫你師妹的修士是?”

白芨沒什麽表情:“玉昆宗的劍法天才。”

他半倚靠在山洞的牆壁上,看那片被揉皺的衣角:“看起來,似乎他和你感情很好。不打算跟他解釋嗎?”

“沒什麽必要。”白芨頓了頓,“就算曾經感情再好,如今我是魔修,誰會信一個魔修說的話呢?”

她語氣輕嘲,說的卻是事實。

在仙門那群人眼裏,魔修詭計多端。就算她去解釋了,又有誰會信?

上一世就是如此,甚至連讓她解釋的機會都沒給,就直接定罪于她。

就算重來一次,她從沉仙崖回到仙門,親口解釋事情的始末,祝景之也未必會相信。

人修與魔修,仙門的人自是相信自己人。

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再去解釋,不過徒勞而已。

“是嗎?”喻永朝輕笑,卻說了一句毫不相幹的話,“師妹可知,你送我的黑荊花乃萬裏挑一的品色,放到黑市上賣,得到的魔石夠你揮霍幾百年。”

白芨瞪圓了眼珠,之前的情緒消散得無影無蹤:“我随手采的花竟然這麽貴?!”

她可真是慧眼識金。

喻永朝側目去看她:“我只是開玩笑的,你這不是相信了魔修說的話。”

白芨只覺得自己的情緒經歷了大起大落。

還好不是真的,不然她都想連夜禦扇飛回去采花了。

喻永朝說的緩慢,卻重重地落在白芨心上:“同樣的,我亦是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無論你是否是魔修。”

山洞內寂靜無聲,就連百靈鳥梳理翅膀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

白芨能感覺到到師兄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她低下頭去,卻看見腰腹間的藥草。

是她接近昏迷狀态時喻永朝幫她上的藥。

她曾經怨過恨過,為什麽偏偏是她被林問夏陷害,魔氣入體,以至于自己被迫放棄仙途,改入魔道。

洞口的魔火依舊在燃燒着,為陰冷的山洞帶來絲絲暖意。

魔火本身陰暗的紫色,奇怪的是,它所帶來的溫度不比施展靈術引的火低。

她在選擇踏入魔淵修魔的那一刻起,只是想變得強大,突破那方冰牢的束縛,去看更廣闊的天與地。

在玉昆宗呆了那麽多年,她一直被灌輸着人修是正道,魔修即是邪道的理念。被喻陵收為徒弟後,她對魔修的态度也只是一個“同類”而已。

被人修排斥的異類,凝聚到了一起,就變成了同類。

但她所認識的魔修并不像仙門灌輸的那樣冷血自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殘忍暴虐,而是和仙門的修士差不多。

有的獨來獨往,有的充滿善意。

魔火哔啵作響,為山洞內帶來暖意。

魔修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感情。他們正如這魔火一般,只是看着冰冷而已。

“大師兄。”她微微仰起頭,與那道目光對視了,“謝謝你。”

魔尊和兩位師兄都對她很好。

她能感覺出,喻永朝其實是個不好相與的。大師兄的性子很極端,完全是按自己的喜好做事。但對于她的請求,似乎他從來沒有拒絕過。

喻永朝會耐心教她,讓她一點一點成長,僅僅是因為她是他的師妹。

如果再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

白芨想,她依舊會選擇頭也不回地前往魔淵。

兩人在山洞中休憩。

喻永朝一晚上沒睡好,而白芨緩過來後身體十分疲憊。只是他們剛陷入淺眠,山洞的禁制就被觸發了。

來人正是饕餮。

喻永朝一揮手解了禁制,饕餮這才進來,看到白芨,這才松了口氣。

先前過于倉促,兩人并未來得及敘舊。如今大家都出了殺陣,饕餮立刻尋了過來。

只是白芨身上的傷口……

饕餮非常自來熟地坐在白芨旁邊,看她的臉色蒼白,皺了皺眉:“誰将你傷成這樣?”這傷口似乎不是殺陣造成的。

白芨笑容淡淡:“玉昆的長老。”

“長老欺負小輩?他可真不要臉啊。”

她一面罵着,一面從儲物戒指中掏出丹藥,把好幾個瓷瓶放入白芨手中。

饕餮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周圍站着的喻永朝。她認得出來,這是魔尊座下的大弟子,而白芨叫她師兄……

那白芨便也是魔尊的徒弟了,難怪她實力如此強勁。

她靠近白芨時,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冷氣,不由得細看了一眼傷口:“這傷——”

“是寒毒。”白芨輕聲說。

饕餮臉色一變。

給人下寒毒是一種很陰狠的手段,即使是魔修之間也會唾棄。更何況,傷了白芨的是自诩正義的玉昆宗。

她沉思了片刻,道:“我在出了殺陣後,被陣法傳送到了秘境的南部,得了些傳承。在我趕回來的路上,發現有一處熔岩地帶。”

熔岩地帶……

喻永朝捕捉到了這個詞:“我在古書的記載中看到,熔岩地帶中可能會有地心火石。”

“正是如此。”饕餮點頭,“地心火石雖然不能解毒,但可以起到一個抑制寒毒的作用。如若得了火石,下個月寒毒發作時也不會特別痛苦。”

“那便帶路吧。”

喻永朝剛要打開折扇,卻發現饕餮遲遲未動。

饕餮一臉尴尬:“我不太記得路,只知道那個地方大概在秘境的最南邊……”

白芨:好姐妹!同是天涯迷路人。

你這個姐妹我認定了。

考慮到白芨身上有傷,喻永朝把她拉上了折扇。

饕餮眼觀鼻鼻觀心,認命地踩上了自己的魔氣,跟在喻永朝的折扇後面。

白芨在山洞中呆的昏昏沉沉,折扇駛出洞口,吹着冷風,這才想起來青鸾鏡的事。

師兄在前面禦扇,為她擋下了大部分的冷風。

白芨回過頭,眉毛擰了擰,朝着饕餮道:“你那日拿到青鸾鏡的時候,在鏡子上看到什麽畫面了嗎?”

“青鸾鏡?”饕餮愣了一下,“鏡面上什麽都沒有啊?”

她跟在後面,如實道來:“那鏡子是我從青蟒的嘴裏得到的,我看它吞了個鏡子,就拿出來了,結果是個照不出人影來的老古董。之後就是那兩個玉昆宗的人修偷襲我,想奪我手中的鏡子。”

饕餮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這鏡子對我來說沒有什麽用,況且你們救了我一命,我道謝還來不及,青鸾鏡你們就拿去吧。”

白芨卻陷入了沉思。

青鸾鏡所映照的內容大為不同,而且出現畫面的時機是随機的。在百靈鳥面前,它映射出的是天道金雷,在師兄面前,照出來的卻是極寒之地。而她昏迷前,所看到的卻是自己。

準确的來說,是穿着玉昆宗白袍的自己。

算了……等出秘境以後再研究吧。

禦扇飛行了多半天的時間,腳下的森林逐漸變成了岩石地貌。

喻永朝放慢了速度,并未回頭:“你能辨認出熔岩地帶大致在哪個方向嗎?”

白芨補充道:“東南西北,給個方向就行,師兄尋路很厲害的!”

喻永朝回頭看了一眼白芨。

師妹在嘴甜這一技能上,确實比尋路技能要好很多。

饕餮看了看四周,最終聲音越來越小:“哪邊是東啊?”

……

怎會如此。

白芨沉默了。喻永朝也沉默了。

路癡也會傳染啊?

導航是行不通了,三個人只能憑感覺找路了。

熔岩地帶的溫度會因為地心火石的緣故而升高,因此只要感覺到哪邊溫度高,基本上哪邊就是正确的路線。

沿途都是巨大的岩石,散發着陣陣熱氣。周圍并沒有靈植和樹木,除了石頭就是石頭。

沿着岩石出現的方向一路前行,大概能有一炷香的時間,地上終于出現了流動的岩漿,熱氣翻騰,連石頭都被燒成了紅色。

而順着岩漿流淌的地方遠望,視野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火山口。

饕餮認出了這個标志性建築物:“就是這裏。”

地上流淌的是極高溫度的岩漿,斷然是不可能脫離禦器狀态前行。

喻永朝揮手施加了個陣法,防止被周圍的高溫灼傷。地心火石是散發熱量的源頭,那它極有可能藏在火山口裏。

饕餮因為身上有傷,加上剛得了傳承的緣故,并不打算跟随白芨他們進入火山口。

喻永朝捉下白芨肩頭站着的百靈鳥,往饕餮懷裏一扔。

就如同扔魔果似得,很是絲滑。

白芨看着百靈鳥撲撲翅膀飛起來,又重新落回到她的肩膀上。

面對喻永朝的死亡視線,百靈鳥把頭埋進翅膀裏。

它想去也有錯嗎!

“師妹。”喻永朝喊了一聲白芨,視線卻一直停留在百靈鳥身上,“今晚就吃烤鳥吧。”

白芨:“好的師兄。那我們什麽時候進去呢師兄?”

她一面飛快地答應着,一面拿手輕輕擋在百靈鳥面前,遮住了喻永朝的視線。

百靈鳥那麽可愛!怎麽可以吃百靈鳥!

師妹對這鳥倒是護着緊。

喻永朝看出了她的心思,也懶得說什麽。它願意跟着就跟着吧,掉進去了只會平添傷心。

不過也沒什麽,死了的話再給師妹抓一只就好。

兩人一鳥用陣法把周圍包裹得嚴嚴實實,這才向火山口裏靠近。

越往裏面走,溫度就越是高。即使隔着防護的陣法,未被衣袖遮住的皮膚也有一種灼燒的刺痛。

這種高溫程度,如若不做任何防護,掉入岩漿之中,哪怕是修真者,也會被熔得渣都不剩。

白芨向下望去——

熔岩湖的中央躺着一塊鵝蛋大小的紅色晶石,正源源不斷地向周圍的岩漿中散發着熱量。

而熔岩湖的中央,正盤踞着一條巨大的紅色火蟒,吐着信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們。

第 25 章 步入正軌

步入正軌

周月尋開車帶他去了一個地方。

到了方疏明才知道這是哪裏。

這裏離市中心算遠的,很多花草樹木,看得出來主人打理得很用心,蔥郁樹木的中心,是一個象牙白的房子,周圍很多果蔬,最惹眼的就是房子前面的葡萄架,很漂亮,架子下是用藤蔓纏繞而成的秋千,一副唯美畫卷。

方疏明進去就看呆了,繁華的城市少見這種裝修的房子,田園氣息尤其濃重,浮躁的心一來就被安寧的氣氛撫慰。

“這裏是我母親的産業,後面是一片葡萄園,不算太大,但她很喜歡。聽我舅舅說,以前家裏每年喝的酒都是我母親自己釀的。”

周月尋把手上的東西放在了一旁的石板路上,自顧自坐在秋千上。

方疏明坐在石凳上,說:“你母親很心靈手巧,這麽大的地方,處理起來很費勁的。”

“對,她以前就算是累得腿疼也只允許德克爺爺一個人幫忙。”

“德克爺爺?”

“嗯。”周月尋莞爾一笑。

“那是我母親唯一一個從老家帶來的親人,在她家做了很多年管家,現在在這裏養老。說不定待會還能看見他在那邊曬太陽。”

“他在這裏嗎?”

“嗯,這裏一直都是他在照顧。”

方疏明有點尴尬:“那你不早說,我都沒買點東西過來。”

周月尋輕笑:“沒什麽,他不在乎這些。要去後面看看嗎?試過自己摘葡萄嗎?”

方疏明搖頭:“可以嗎?”

“走吧。”周月尋拉了方疏明的手,繞過白房,到了一個更大更廣闊的地方。

一眼望去,全是青黃相接的葡萄藤。

德克爺爺在一張躺椅上躺着,手邊趴着一條毛色雪白的小狗,周月尋過去摸了摸狗,小狗“嗚嗚”的聲音把德克爺爺吵醒了。

他滿頭白發,卻意外的精神矍铄。

“少爺。”他笑着跟周月尋說話,眼神卻注意到不遠處的方疏明。

周月尋用方疏明聽不懂的外語跟德克介紹,引得德克滿臉欣慰,笑着拍拍周月尋的肩,就起身離開。

“你跟他說了什麽?”

不怪方疏明好奇,實在是德克那個眼神太奇怪了,有點過于慈祥了。

方疏明長這麽大還沒被人那樣看過。

“沒什麽,我說你是我朋友。”

“哦。”方疏明有點信,但是不多。

“走,拿籃子,我帶你摘葡萄。”

“好。”

方疏明和周月尋提了籃子就往葡萄架下走。

這是在別人家,方疏明也不敢亂來,看了周月尋的動作才學着怎麽摘。

“挑個大的摘,疏明,你好拘束。”

周月尋看着方疏明籃子裏幾串小小的葡萄笑出聲來,不敢信方疏明那麽大膽的人做起事這麽拘謹。

方疏明有點窘迫:“……大的留着你們吃不好嗎?”

“不好,挑大點的,吃完再釀,剩下的曬葡萄幹,德克爺爺喜歡做這些。”

“喜歡?”

“對,不然你以為這個葡萄園怎麽活到現在?”

方疏明點頭,摘得稍微有勁了點。

他擡頭看葡萄,卻沒注意腳底下橫着根木杆子,他腳下用力,直接倒了下去。

他把手裏的護在懷裏,仰面倒了下去。

正當方疏明閉眼準備迎接來自脊背的疼痛的時候,周月尋拉住了他,把他從向後倒的趨勢換了一邊,導致方疏明直接倒在了周月尋的懷裏。

果籃被撥到一邊,周月尋把方疏明扶正,兩只手捧着他的腦袋:“怎麽這麽不小心,腳沒事吧?”

方疏明愣了一會,搖頭。

周月尋沒有放開,還是看着他,眼神溫柔,風吹過來的時候剛好拂開擋在眼前的發絲,那雙灰色的眼眸看得更清晰,內裏是方疏明難以理解的溫柔。

周月尋眼底劃過一絲狡黠,可惜方疏明沒有注意,他的心神已經溺在那個溫柔裏了。

好機會!

在方疏明的視線裏,周月尋逐漸靠近,那雙眼睛逐漸放大,直到再也看不見周月尋的全貌,他的呼吸像是已經靜止,只能感覺到臉上攀升的溫度。

“咳咳……”德克叔叔的聲音驚醒方疏明。

他一把把周月尋推開,內心驚恐。

我靠我靠我靠,偶像劇名場面怎麽就被我給碰到了我靠。

方疏明扶着胸口,背過身,簡直沒臉直視倆人了。

周月尋哀怨地看了一眼德克,德克無辜地吹着口哨,也不看他。

“我做了吃的,少爺帶朋友一塊來吃吧?”

德克的“朋友”二字語調奇怪,不知道是口音問題還是怎麽了。

周月尋拉了一下方疏明,方疏明沒反應,湊近聽卻發現方疏明嘴裏念叨着“美色誤人、美色誤人”

周月尋:“……”

站在原地緩了半天,方疏明才跟周月尋離開,走時還提着那籃子葡萄。

德克端了幾個盤子,裏面是一些餅幹小蛋糕之類的,味道很好,簡直不像是随手做出來的。

周月尋看方疏明在吃東西,拉過德克,低聲道:“德克。”

他面容嚴肅,要不是德克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還以為是犯了什麽大錯。

“唔,什麽?”德克裝傻。

“德克,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德克的手有點抖,盤子也端不穩當,周月尋見狀只好無奈結果。

德克嘆了口氣:“少爺是打算就那樣嗎?”

“什麽?”

“他并沒有答應您,您是在趁人之危。”

面對德克明睿的眼神,周月尋有點無處遁形,他不知道眼前的老人看穿了多少,還是說他明白自己的目的?

“少爺,您有沒有試過正式一點呢?”

“正式?”周月尋皺眉,悄悄瞥了一眼方疏明,見他沒有注意,這才放下心繼續問。

“您去找個機會,告個白,聽說年輕人都追求儀式感,如果你是認真的話,小方不會不喜歡的。”

德克看出來,方疏明應該也是對周月尋有意思,不然不可能那副表現,只是兩個人都不開竅,該是他老頭子表現的時候啦。

周月尋若有所思點點頭,要是自己認真追求的話,方疏明不早就到自己手上了嘛,目的不就達到了?

他重新挂上笑容,脊背筆直,似有無限信心在心中。

德克在後面非常欣慰,覺得有生之年看到自己少爺結婚生子,哦不,生子可能困難了些,結婚就很不錯了,死而無憾。

“這個味道的餅幹還不錯。”

方疏明一擡頭,周月尋就用那種最好看最漂亮最吸引人的微笑看着他。

他幾乎是呆呆地接過盤子,機械地放在桌子上,然後心不在焉地将餅幹塞進嘴裏。

猝不及防被噎住,咳幾聲都沒能緩過來,還要拜托周月尋幫他倒杯水。

方疏明:“……”這是真社死啊。

周月尋坐在他對面,思考着要怎麽樣告白才算得上正式。

直到兩人被德克送出小白島,坐在車上,手上是德克送的葡萄制品,甚至還有兩瓶釀好的葡萄酒。

方疏明:“……”

他不知道周月尋還有什麽事,也陪着他坐在車裏,順便吃剛剛拿到的葡萄幹。

只能說不愧是德克爺爺,手藝非常不一般,葡萄幹很甜很飽滿。

一袋子吃了快三分之一了。

周月尋還是沒有反應。

車窗外很靜,車內也靜悄悄的,只有方疏明窸窸窣窣拿葡萄幹和他嚼葡萄幹的聲音。

來得時候沒怎麽注意,現在才發現外面真的很漂亮,每一棵樹幾乎都有修剪過的痕跡,特別工整。

外面碧空如洗,只有一些蟲聲,白噪音很催眠,正當方疏明想問問什麽時候走時——

“——我們在一起吧?”

方疏明:“……”

周月尋:“……”

周月尋表情瞬間浮起壓抑不住的驚恐,良好的自制力也沒能掩蓋住他內心的震驚。

他殷紅的雙唇微微有些顫抖,僵硬地把頭轉到另一邊。

極度的情緒波動之下,他選擇不去看帶給自己苦惱的人。

方疏明張開嘴又閉上,也選擇不說話。

在這一瞬間,方疏明腦中閃過很多東西,有孟子越那張惡心的嘴臉,還有被逼遠走時遭到的冷眼,被鄰裏發現自己被男人糾纏時潑的冷水。

無一不在提醒他輕信感情的代價。

但是總會忍不住動心,或許這一次不是呢。只是被傷了一次就要否決世上所有的感情嗎?

方疏明看着自己的手,有點不敢直視自己的內心。

半晌,周月尋打破靜默:“……我沒有開玩笑。”

他轉過頭來,眼中是認真:“你考慮考慮吧,我們試試?”

方疏明知道,誰會因為開玩笑,醞釀半天結果還說漏嘴。

方疏明垂下眼,不敢看他,怕他看出自己的畏懼,這輩子沒怕過什麽,現在最怕的就是別人的感情,尤其是需要自己回應的感情。

周月尋探過身,靠近他:“求你了,答應我吧。我們試試好不好,你随時可以退出的。”

別人都覺得周月尋位高權重,應該永遠都是高高在上,其實他最擅長的就是放低身段。

尤其是他想達到自己目的的時候,簡直無所不用其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他用下位者的眼神看着方疏明,直接讓方疏明心軟了一半。

周月尋不知道方疏明想了什麽,只覺得他周身的氣息不再像之前那樣,雖然親近,卻總覺得隔了點距離。

但是現在不一樣,他們仿佛已經真的站在一塊了。

“……試試看,好啊。”

方疏明擡頭,眼中有戲谑也有認真,更多的是周月尋看不懂的東西。

“但是如果你耍我的話,我會殺了你的。”

方疏明撫上周月尋的臉,手上動作輕柔,嘴裏說的話卻寒意十足。

周月尋心驚,但還是笑着答應:“嗯。”

他歪着頭,蹭了一下方疏明的手心。

第 31 章 等閑變卻故人心(二)

等閑變卻故人心(二)

可是幾日前, 幾人分明還在路上。

相榆耐着性子聽那人接着往下道。

“陳家如今的家主叫陳元笙,是陳家老爺的小兒子,也就是當年那位離家的長子的親弟弟。

不過……這種家族秘事也不是我們好讨論的, 但是聽說,陳元笙好像并非是陳老爺和陳夫人所生的兒子, 而是陳老爺與一丫鬟生下的兒子。

所以民間一直都覺得當年陳家大少舉家離開一事也許也有這位的手筆。

畢竟陳老爺和陳夫人相愛多年,膝下就這兩個兒子,不給大兒子就是給小兒子, 大兒子失蹤不明, 那自然家産就流落到了小兒子手上。”

眼見的這人越扯越遠,相榆問道, “那近來陳家死了不少人是什麽事情?”

那人灌了口茶,“自打那位大少的女兒來到陳家, 陳家可沒有一天安寧, 先是家主的夫人被貓吓得滑胎, 再是身邊的丫鬟隔日被發現浮在蓮花池內,陳家的産業也出了些問題, 陳家家主忙的可謂是焦頭爛額的, 那位陳英也不消停, 到處惹是生非。”

相榆轉過身子低聲朝陳英問道,“英姐怎麽看?”

陳英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是誰頂替我回去,并且成功騙過了我的小叔。”

相榆問, “那你可有什麽弟弟妹妹之類的?”

陳英抿唇, 面色從聽到那人自稱陳英開始便愈發凝重, “沒有。我從來沒有弟弟妹妹。”

所以那個自稱是陳英的人到底是誰,也就只有幾人到達臨安才有答案了。

“說不準, 不是騙。”少年今日穿了年雪白的貂衣,托着腮,分析道,“說不定是那位陳家家主收到了什麽要挾,這才縱容對方。”

相榆也表示認可,“既然是能坐上家主位置的人,到底應該是有幾分手段的,英姐不用擔心,等我們到達臨安一切自然會水落石出。”

陳英颔首,“那我們,即刻出發。”

三日後,臨安。

“今日別說是姑奶奶我推了你,就算是我今日馬車撞飛你又如何?”

少女叉着腰一副不依不饒的嬌蠻模樣,也許也是知道自己招人仇恨,少女臉上戴了層面紗,她伸出手指指着摔倒在地上的人,扔下一句,“姑奶奶我告訴你,你想要從我手上訛一分錢,想都別想。”

“我就是許願池裏的王八,只進不出!”

不知怎麽的,在樓上坐着吃飯的相榆覺得這聲音一時竟然有點耳熟。

“倒地上誰不會。你可別想着靠受害者的身份騙我錢,我告訴你,想都別想,你倒,我也倒。哎喲——”

那跋扈的女子不由分說往旁邊假摔,在摔倒前還特意給自己找了個不會受傷的角度,順便将厚重的衣服壓在身下。

“我知道你想哭,但你先別哭,我暫時哭不出來。”

還真是個颠婆。

相榆支着腦袋,懶洋洋的朝走過的小二問道,“你可知樓下鬧事的那位女子是誰?”

小二停下步伐,把身子微微朝窗外探了點,也是眯着眼才緩緩辨認出,“小姐有所不知,這是陳家剛認回的大小姐。”

“她便是陳英?”

小二點點頭:“這女子裹得和個球一般無二,是陳家小姐不會有錯。”

相榆百般聊賴的看着樓下,一時才發現周圍已經圍起了不少群衆,有一人從人群中走出,那人銀白的發色在陽光下如同月光那般皎潔溫柔,一根木簪将發絲绾起,幾簇不聽話的發絲跑了出來,脖頸間依舊是珍珠鏈,尾部的紅瑪瑙石豔豔。

只見那人扶起女子對面的人,一句話也沒有說,也許也不是不說,而是說不過對面的女子。

“你是何人?長得倒是頗有姿色,給你個機會,做我的男人。”

那人蹙眉,剛想解釋,“我……”

女子就搶着說,“我家就在那,進門右轉第三個院子是我的。”

“你……”

女子嫣然一笑,打斷的很是流暢,“今晚八點,不見不散。”

說完,女子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就準備溜之大吉。

不想,一把殷紅的傘擋住了她的去路,“你、把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那傘的主人命令的口吻冰冷,面色黑沉,看起來脾氣就不是很好的樣子。

女子也是想起自己的身份後,才頗為底氣道,“哪裏來的臭丫頭,你要我說我就說你是我的什麽人?”

那傘的主人說話一字一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我是你爹!”

話落,也不給這位陳家小姐半點顏面,傘面撐開的靈力險些讓女子一口血噴出來。

“苗淼,到此為止好了。”宋溫及時制止苗淼,如今身在他人城下,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苗淼将傘拿起靠在肩上,傘面正好擋住太陽落下的光,極為不情願的收了傘,回了個字,“哦。”

不想,這時變故突然發生,方才被宋溫扶起的人暴起,健步朝方才回過神的女子沖去,從袖中赫然抽出了一把鋒利的刀。

女子慌忙地避閃,堪堪躲過,面上的紗掉落,那張臉映入相榆的眼中,不管三七二十一,相榆在樓上朝下大聲喊道,“三水,救她!”

苗淼還來不及辨認這聲音是誰,下意識的選擇相信,拿着傘沖了上去,而這時相榆也是立即翻身從二樓一躍而下。

樓層不高,相榆落地之後,趕忙加入控制住那位刺客。

女子看到相榆不說震驚不是沒有的,但比起震驚更多的是一種看到救星的喜極而泣,“是你!”

苗淼沒好氣道,“你你你的,阿榆又不是沒有名字。”

女子沒理會苗淼,上前抓住了相榆的袖口,“我是……”

只是還沒來得及介紹完,就看眼前這位齊劉海的少女挽起笑靥,如同三月枝頭的桃花綻放,“我認得你,沈姑娘。”

這個罵街、調戲宋溫、被苗t淼收拾以及被人刺殺的不是別人,正是早就逃之夭夭的故事女主角——沈栀雪。

相榆有一大堆問題想要問她,但也知道眼下不是問問題的時機。

和第一次見到沈栀雪的時候相比,沈栀雪臉圓了一點,白淨的額頭上貼着朵花钿,穿着的帶着的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寶,看得出來陳家對她還是挺好。

沈栀雪看着相榆忍不住心裏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

“阿榆你認得她?”宋溫上前一步,方才的刺客已經被其他熱心群衆帶走,和相榆并肩而立後,好奇地問道。

“嗯,是我的一位故人。”兩人對望了一眼。

這一句話,也讓沈栀雪有些惘然。

樓上,陳英也探出了腦袋,“苗姑娘!宋大夫!”

坐在一旁還在喝熱茶的商竹藥轉頭看向窗外,這兩人也來了?

啧,那又有得鬧騰了……

一刻鐘後,江南的別裏酒樓。

“這是陳家名下的財産,今日由我請大家吃飯,大家暢快吃就好,千萬別客氣。”

沈栀雪走在前方,向相榆幾人介紹起酒樓內的特色。

相榆還是很開心和苗淼幾人重逢的,于是便問道,“三水,你們怎麽來江南了?”

“江南陳家請溫溫來的,上次金藺城後,不光是你和你小師叔,溫溫的名字一時也有了人氣,不再像以前那般需要我找人給他看病了,現在找他看病的人還挺多的,聽說南方風景好看,美食多多,這不,我就陪他過來了。”苗淼說得時候還頗有一股子的興奮和期待。

風景好看、美食多多确實很符合苗淼這個文化沙漠可以說出來的詞。

苗淼瞥了眼相榆,挽住了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往下問,“你呢阿榆?”

相榆向苗淼解釋了此行的目的,這時苗淼已經從宋溫那裏知道了前面領頭的女子便是陳家認回的大小姐。

“兩個陳英?”苗淼納悶的問道。

“不,她不是陳英,不過具體的一些也得問過她才可以。”

相榆關于這點是篤定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女主角會出現在江南,并且還冒名頂替陳英,但是關于沈栀雪是誰這點,相榆不會判斷出錯。

其實,相比于沈栀雪,苗淼有個更重要的問題要問相榆,她先是偷偷地往後看了一眼,确定後方和宋溫閑聊的少年郎沒看過來後,才放心地拉着相榆耳語道,“這個,不是秘境裏那個?”

相榆承認地很坦然,“嗯,是他。”

苗淼問,“你們倆怎麽碰上的?”

相榆聽着苗淼那陣八卦緊張的勁兒,不由得笑道,“怎麽了,怕我喜歡上人家。”

苗淼環胸,也被這句話逗笑,“這我倒不擔心,你眼裏不是只有你那風光霁月、前途無限的小師叔?我之前在秘境中一度還真挺希望你喜歡人家的,可是後來覺得秘境中出現的人,那必然不是什麽軟菜,細細思量怕你上當受騙。”

“他人還挺好的。”

兩人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商堯。

“弟弟嘛,一般都挺乖的,除了我家那位,不給我上房揭瓦就不錯了。”苗淼說着輕輕撞了一下相榆的肩,“說真的,要是人還不錯的,真得可以考慮一下,你那小師叔就別想了,更多的是,你可不要去玩弄你小師叔的感情。”

苗淼話語一頓,“不然我覺得,天南海北,只要你在人間一日,他追殺你到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相榆不由得回憶起腦海裏的劇情,玩笑着問道,“你覺得他會愛上我嗎?”

相榆問的是愛而非簡單的喜歡。

苗淼自然敏銳地聽出了區別,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相榆的肩,回答道“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像他這種半只腳踏入飛升位列的更甚,他不修無情道,因為與他而言,條條大路通往飛升。”

“不過,像他這樣冷心冷欲的人真得很難想象愛一個人會是怎麽樣的。”

前面的沈栀雪的聲音傳來,“到啦,快坐!”

沈栀雪說着特意把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位置安排給了相榆,而苗淼緊随其後在相榆身邊坐下。

一頓飯吃下來,沈栀雪不能說是坐立難安,只能說坐立特別不安,天知道她能忍下一頓飯不和相榆說話有多難。

所以一吃完,她就尋了個借口,讓相榆陪她出去。

苗淼瞥了眼沈栀雪拉着相榆走的背影,朝身旁的宋溫問道,“你說阿榆打一個沈小姐應該沒問題吧?”

宋溫:……

說完,苗淼看了眼舉止優雅,細嚼慢咽吃飯的商竹藥,和宋溫耳語問道,“商這個姓可不多見。”

但宋溫倒是毫不在意,“淼淼,也許是你想多了呢。他不像是這樣多管閑事的人,不是嗎?”

陳英吃着飯在無人在意的地方,看起來心事重重。

和沈栀雪聊完已經是一炷香的時間了,天色從白日暗了下來。

從沈栀雪口中,相榆了解到,她在仙門大比逃走後,乘着馬車來到這裏的,因為沒有錢付給車夫就被扔下來了,她饑寒交迫的時候被陳元笙所救助。

他許諾若是沈栀雪願意幫忙演一個人便給她錢財。

此外,最讓相榆意外的是,最初幫助沈栀雪離開的人竟然是商竹藥。

男女主之間自然便會産生聯系,就算沒有聯系也會自動修補聯系……

相榆驟然想起,或許天道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所以沒有讓女主離開,而是再次被自己遇見。

她在車上想入神了,直到聽見陳英的聲音才緩緩回過神。

“阿堯他好像有些醉了。”

晚上喝的酒是果酒,度數不高,一般只是助興用的,相榆心裏藏了不少問題問沈栀雪,自然沒有多喝,卻沒有想到商堯會喝醉。

“我還有事,阿榆你可以幫忙扶阿堯回去嗎?”

相榆瞄了眼窩在角落裏的少年沒有拒絕,她輕輕喊了聲,少年緩緩掀開眼,淡淡的掃過後,像是早就知道答案的說,“是你啊。”

他醉了的時候,是真的乖,也不鬧,也不說自己想吐。

被相榆扶着就跟着走,相榆送他到房間後,正準備離去卻被他攥住了手。

之前沒注意看,他的手很好看,手骨分明的,在沒有點起燭火的房間內,只有瑩瑩的月光灑了進來。

他看着相榆,眼眸裏好像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最後卻撚了個不輕不重的問題,有些好奇也有些試探的問,“你喜歡這個蒼生嗎?”

相榆這一刻才清晰認識到眼前這個看着像是沒事人的人真得醉了。

可耐不住對方的執着,相榆嘆了口氣,認真道, “我自然是喜歡的。”

人間蒼生有她的師父,有她的摯友,有她所珍視的一切,她如何可以舍棄。

商竹藥頓住了。

安靜了幾秒,他說,“我會死。”

像是一個塵埃落地的結果終于被宣之于口,他攥着相榆的手就像是抓住最後的一捧沙,“我死了,天下就會好了。”

他平淡的陳述,眼眸裏沒有光亮。

相榆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應該抽身離去不去管一個醉鬼,可是,她走了回來,蹲下身,和坐在床邊的商竹藥對視,她冰冷的手指掐着少年的下巴,他沒躲。

相榆深吸了一口氣說: “商堯,你不會死。”她語氣從未有一刻如此篤定。

少年定定的看着她,陳述道,“我會死。”

“我不會讓你死。”相榆在這一刻商堯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如果我死了……”他好像想往下說些什麽,可是相榆捂住了他的嘴,“阿堯,你會長命百歲的。”

他唇畔動了動,終究是恢複了安靜。

他想到了自己人生二十一載,好像也算活過了。

相榆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刻和一個醉鬼竟然有些兮兮相惜的宿命。

“你喝醉了,阿堯。”

她像是在給商竹藥方才的話找一個借口。

她的眸子在黑夜裏明亮的好像是深夜看不見路時的星,商竹藥垂眸沒有再說話。

她手指輕摁在了他眉心的朱砂痣,相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少年身上爆發出的悲傷快将她淹沒,但她想少年人都該是意氣風發,天不怕地不怕的。

“閉眼。”

第 37 章

第37章

門內三人看着頭朝下的兩人,表情各異。

隋緣起身的動作停滞,臉上微微驚訝。

沈昆則躲在隋緣身後,冒出一個小腦袋,眼睛眨巴着,很明顯的幸災樂禍。

站在最裏面的沈父,一身黑色,隐藏在陰影內,看不清表情和動作,只能感受到薄涼的目光從兩人身上滑過,不甚在意。最後觸及門外站立的邬江時,目光久久停留。

沈父從陰影內走出,步履有些慌亂,臨到門口的時候險些栽倒。幸好被沈夢起來扶了一把。

“爸,你沒事吧?”

沈父搖搖頭,呆呆看向走近的邬江,這個許久不見的孩子,面容複雜。

沈夢注意到沈父的異常,餘光悄悄打量那個漸近的身影,如同阿飄,悄無聲息地走到他們面前。

眼神卻不停留在他們身上。

“沈……邬江。”

沈父以為邬江是來找他的,匆忙開口,念到“邬”字的時候,還有些拗口。

他巴巴地盯着邬江,見到人在他面前頓了一下,眼尾生出笑紋。

可邬江連看都沒有看他,只是徑自略過他,直直朝向隋緣走過去。

在隋緣面前立定,牽住沈昆的另一只手,長眸微垂,定定地看着隋緣的眼睛,細看其中,有些許笑意流轉,化暖那眸子裏的冰川。

沈父看見這一幕,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中暗淡。

隋緣沒有注意到沈父和邬江之間隐藏的交鋒,如往常一樣,“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順便聊聊離婚的事情。”

邬江朗聲,沒有半分遮掩的意味。

這話一出來,屋內的幾人都驚住了。

沈父神情不定,一雙眼睛連同心神全在邬江身上,他嘴巴微張想說些什麽,可想起邬江冷淡的回應,又吞回腹中。

沈夢神情詫異,看向隋緣的眼神多了幾分火熱。

剛站起來的沈黎臉色一會青一會白,眼神哀怨。可他剛才扭到了腳,不能去插進隋緣和邬江身邊,只能靠在牆上,用那嫉妒的目光瞪着邬江。

“別亂說,敗壞我的名聲。我和你沒關系。”隋緣額角突突。

【沒想到曾經的借口,竟然成為了回旋镖。】

邬江順從地應着,“确實不是離婚的關系,畢竟離婚協議書,我還沒簽呢。”

!!!

【邬江腦子有毛病呀!】

隋緣覺得糟糕透了,眯起一雙眼睛,神情不善,“你不是已經拆穿了麽?”

“後來我又想了想,覺得你說得有道理,能讓我和你去外國結婚,說明失憶前,我确實對你有幾分上心的”

邬江上半身往前傾,臉頰擦過隋緣的發梢,帶起絲絲癢意。

他刻意壓低聲音的動作為兩人的關系染上幾分暧昧。而在其餘幾個人眼中,隋緣的不拒絕顯然就是一種默認。

其實隋緣想推開邬江的,但緊接着的話讓他不敢輕易動彈了。

“小心,如果他們知道我失憶了,你的立場會很危險。”

“危險?我看你才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隋緣語氣嘲弄,腳下也離邬江遠離幾步。

但只邁出了一步,就被邬江扣住肩膀,誘人的條件被抛出來,“我能給你想要的。”

眼看隋緣的動作停下了。

邬江知道自己的這一步走對了。

從他蘇醒時,這人就主動找上他,玩那一套把戲,很明顯是對他有所求。雖然他不能确定是什麽,但他能确定,只有他能給對方想要的。

可惜,下一秒,他被啪啪打臉。

“你給不了。”

“我比你更了解我自己。你一步步試探,不如直接來問我。”

隋緣意動了。

是他大意了,一個人最讨厭什麽,只有這個人知道。他就算是努力想刷黑化值,也需要找準目标。

于是,他問:“你最讨厭什麽?”

邬江動了動眸子,沒有思索出隋緣的意思。

只能坦誠地說:“哪方面的東西?”

“最能讓你生氣、讓你痛苦、讓你難受的行為。”

隋緣定定地看着邬江。

邬江起初以為隋緣是在說笑,可看見對方認真的神色,心髒莫名沉了沉。

“我以前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麽?”

“……嗯嗯。”

不過不是對他,算是對原主。

原主這個純純大怨種。

邬江沒了聲音,主動放開隋緣,退後了幾步,但另一只手卻是緊緊牽住沈昆,沒有放開。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意外,隋緣牽着沈昆的另一只手。

三人成行,一個中間低兩邊高的山谷就此形成。

“切。”隋緣輕嗤。

【問了又不說,玩不起。】

邬江顫了顫眸子,不吭聲。

此時,在房間裏另外幾人的眼中,兩人一點都不像是心有怨怼,反而更像是咬耳朵過後的拘謹。

沈父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臉上閃過一絲痛心。

肯定是隋家那個混賬帶壞了他的兒子,所以兒子才不會認他。

沈夢嘴上啧啧出聲,看熱鬧的意味十分明顯。

而痛得臉色發白的沈黎眼睛通紅,看上去馬上就要哭了。

他反複咬着嘴角,不明白為什麽他的隋哥又和邬江攪在一塊了。明明不久之前,隋哥還摸了他的腦袋。

“隋哥哥,我們什麽時候走呀?”沈昆小臉皺成一團。

自從他闖進這個房間之後,就聽了兩個家夥争執了很久,然後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好不容易那個老家夥松口了,能離開了。但哥哥突然闖進來,又耽擱在這裏。

沈昆早就待得不耐煩了。

“哥哥,我們走吧。”

沈昆換了個方向,拉動邬江的手,依偎過去。

邬江動了動眉眼,扯動沈昆的手,詢問的目光看向隋緣,下颌朝門口的方向點了點。

這是在問隋緣走不走。

隋緣冷淡地嗯了一聲。

之後三人一齊走出書房。

“邬江,你有什麽想要跟我說的麽?”

就在邬江要下樓的時候,身後忽然多出一道聲音攔下他。

沈父扶着牆壁顫顫走過來,身後的沈夢虛虛摻着他,時刻注意他的安危。

但沈父顯然對此很是厭煩,三番兩次推開沈夢。即使如此,沈夢也不厭其煩地在後面護着沈父。

至于沈黎,則完全不見了身影,似乎還在書房裏面沒有出來。

邬江腳步頓下,首先朝隋緣的方向看過去,見隋緣臉上隐隐不耐,幹脆沒有轉身,只扔下一句話。

“我最厭惡別人背叛我。”

話語剛落,沈父就釘在原地,走不動路了。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句話背後的內容。

幾秒的時候,眼淚縱橫,嘴上言語模糊,“我後悔了,邬江,要是給我一次重頭再來的機會,我一定不會——”

“世上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所以你的後悔與我無關。”

不等沈父說完,邬江就打斷了話語。

錐心之語。

沈父身子搖搖欲墜,一片朦胧淚光中,邬江的身影模糊。等到徹底看不見的時候,他兩眼一閉,直直栽倒在地。

幸好有沈夢一直跟着他,及時把人扶住,才免得沈父的後腦勺與地毯親密相觸。

“爸!”

沈夢神情緊張,迅速撥響了電話,呼叫家庭醫生。

電話呼叫的時候,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昏迷的沈父。

重新思考邬江的身份。

……

三人手牽着手走出沈家大門,迎面的陽光照過來。一輛奢華低調的黑車停在門口,見到他們出來,窗口滑下,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面孔。

“小少爺,家主來接你回家了。”司機轉頭。

隋緣頓時撒開手,朝黑車走了過去。

還沒到跟前,車門已經被人從裏面打開,隋忻溫文爾雅地坐在裏面,旁邊刻意空出一個位置,顯然是給他。

隋緣邁出一只腳,就被邬江叫住。

“你的問題,我回答過了。你聽到答案了麽?”

“答案。”

隋緣皺眉思考,似乎想到某句話,眸孔微縮。

倏地轉身,“你……”

“後會有期。”

邬江已經帶着沈昆轉身,坐上了另一輛車,隔着車窗,他凝眸注視隋緣,與對方告別。

隋緣還沒有來得及回應,那輛車就已經開遠了。

“別看了,人已經走了。想去找,不如我送你。”隋忻打趣隋緣。

“我沒想找他。”

隋緣躺在車內,閉上眼養神,腦子裏則在重新思量任務的可行性。

他想要一時的清淨,可在隋忻眼中,倒像是想去找心上人、但礙于臉面不能去的別扭。

隋忻低低笑着,覺得此時的弟弟越發可愛了。

“是麽?”

“不然呢?”

“我聽說,你們已經結婚了。”

“誰說的!”

隋緣刷地睜眼,怒不可遏。

是哪個狗東西,竟敢放出謠言,來壞他的名聲?

“哦,不對,是在結婚冷靜期。”隋忻改口。

但他還不如不改口,隋緣更惱火了。

惱火歸惱火,幾秒後,他重新躺回去,閉上雙眼。

“謠言止于智者,不止于蠢貨。哥,你想當蠢貨大可不必如此委婉,直接說一聲就可。”

隋忻抽動嘴角,好弟弟的皮又癢了,他又想做回好哥哥了。

前面的司機拼命壓抑住想笑的沖動,并在短短幾秒間,迅速回想起了所有痛苦的事情。

“是你的好朋友五十說的,不僅如此,整個醫院都知道了。”隋忻将手機拿出來,點開視頻給隋緣看。

看到畫面的那一秒,隋緣就傻了。

這這這不是他和五十合夥欺騙邬江的視頻麽?

誰給傳出去的?不對,誰給錄的!

他一臉黑線地推開手機,“這是AI合成,我要找出造謠的人,告對方诽謗!”

“我找人查過了,這視頻是真的。”

隋忻戳破隋緣的僞裝,幸災樂禍地笑出聲,“還有,這視頻已經流傳全網,恭喜你,成功地在校園牆上又出了一把名。”

校園牆?

隋緣想起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捂住臉倒了下去。

他已經沒臉見人了。

“不行!我要回學校,我要澄清這個謠言!”

沒有一會兒,隋緣重新做起來,單手握拳,一幅抱有決心的模樣。

隋忻動了動眉毛,雙手合在一起,懶懶地應了一聲。

“行呀。”

他将隋緣的樣子收到眼底,無意地感慨一句,“弟呀,其實你最近變化蠻大的。”

“是麽?”隋緣擠出笑容,眉目暗淡。

遺忘的良心重新作痛。

他就像是個小偷,盜取了原主的一切。

在時間的沖刷下,在任務的洗腦下,逐漸變得心安理得,以至于忘記了本來的身份。

隋緣嗓音透着沉重,“還是先去找五十吧。”

對于隋緣情緒上忽然的變化,隋忻很是詫異,但只歸結于隋緣少年心性,想一出是一出。

于是就沒有放在心上。

囑咐司機,“開車去醫院。”

……

與此同時,沈家書房的門被緊緊關閉,容不得其他人窺視。書房內的窗簾被拉上,屋內昏暗無光,沈黎自暴自棄地坐在地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很久沒有聽見聲音,他順勢躺在地上,身下是厚實的地毯,屋內有自動控溫的暖氣,所以他也不擔心着涼。

不,準确來說,沈黎現在想不了其他的東西。

他捂住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低低啜泣着。哭聲刻意壓抑着,不想讓別人聽見;可哭聲卻持續很久,久到眼眶都哭腫了。

沈黎幾乎把自己哭昏過去。

“別哭了。”

快要昏過去的時候,他幻聽了。

“隋哥……”

一念到這個字眼,沈黎的眼淚就止不住。

“我在。”

書房內太過昏暗,以至于沈黎看不清來人的面孔,可身影和氣味都是那麽熟悉,熟悉得引起他的心顫。

他順從地摟上來人的脖子,任由來人把他抱起來。

“我又産生幻覺了。”

“不是幻覺。”

“就是幻覺。現實裏,隋哥已經不要我了,他跟別人走了,連我受傷了都不知道。不,他臨走的時候,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沈黎在傾訴着自己的委屈。

隋意在哄他。

“不,那不是你的隋哥,我才是。”

“你不是,你只是一個幻覺。”

“我是。”

沈黎笑得渾身發抖,眼裏的淚墜落,他沒有反駁,可也沒有承認。

隋意小心地把人抱起來,捋上人的褲子,熟稔地揉按腳裸,跟從前一樣、

“你和從前一樣,總是容易受傷。”

“那又怎麽樣,你現在都不要我了。”

“我沒有不要你,我一直都在,只是不在你身邊。”

“看,連幻覺都知道隋哥不在我身邊。”

沈黎又委屈地哭了。

“我會回來了,你信我。”

“什麽時候。”

隋意說不出來。

沈黎雙眼無神,“看,你是假的。”

随意聽得心痛,吻上沈黎的額頭,心裏忍不住對隋緣産生了怨怼。

他捧在心尖的人,總能被那個家夥如此欺負。

第 18 章 章

第 18 章

在去宣明鎮的路上,楊沫始終跟在沈書身後半個馬身的位置。

他們大概是午時過半的時候路過了一家茶舍,說是茶舍,不過是一個老人帶着一個半大的孩子,支着一個帶頂棚的攤子替過路人舀幾盞茶吃。

沈書拉着她下馬的時候,楊沫還有些不明所以。

如今他們時間緊,難道不應該趕緊去宣明鎮找出那個送信的信客,若是不趕巧,那人不在宣明鎮,說不準還得跑去錦州。

錦州距離京城可不算近,若是真尋人尋到錦州,那他們就很難在三日內趕回京城。

沈書拉着楊沫坐到了茶舍唯一一張木桌旁,将她按在木凳子上坐了下來,随後一言不發地開始卷楊沫的褲腳。

楊沫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沈書的手,面色微微發紅。

雖然眼下這裏只有一個老人和半大孩子,但光天化日之下毫無顧忌地掀褲腿,對她來說還是有點超過了。

正巧這時老人将端着的兩碗水放在了木桌上。

“客人這是怎麽了?”

沈書掃了一眼楊沫發紅的面色,“老人家,不知棚內可有安靜之處?”

“沈大人。”楊沫開口喚住了沈書,“……不必了,我們還是趕緊去宣明鎮要緊。”

老人為難的看了看兩人,一時不知道該聽誰的,反倒是那個孩子湊了上來,好奇地打量了兩眼這兩個好看的人。

“安靜的地方有哇,”他指了指棚子裏一處被草簾遮起來的地方,“那處是咱們尋常藏吃食的地方,要是沒人的時候,咱同爺爺都是躲在那處休息的咧。”

“多謝。”

沈書站起來就将楊沫拉了起來往草簾後頭走。

楊沫試圖把手從沈書的手裏掙脫出來,可掙紮了半天卻沒有絲毫作用。

草簾的後頭,她的褲腳已經被沈書掀了起來,“沈大人,其實我已經沒那麽疼了,嘶……”

白布揭開的時候,楊沫還是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其實倒也不是不疼了,只是已經疼的麻木了,只要不去管它,就不會太過影響行動。

淩晨的時候,楊沫腿上的傷只是裂開滲血,而眼下,她腿上竟然已經有些潰爛了。

沈書的眼眸泛紅,握着她小腿的手微微發緊,“抱歉,是我沒注意到。”

沈書小心地将楊沫的腳擱到自己的腳上,用解下來的白布幹淨的地方一點點擦拭楊沫腿上潰爛的地方。

“其實你不用……”

看到沈書眼神的時候,楊沫原本要說的話被咽回了嗓子眼裏,轉開了目光。

“你可能不相信,當時……當時我說那句話的時候,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沈書從懷裏掏出一瓶陶瓷的藥瓶,裏面是粉末狀的金瘡藥。

“其實,你跟我說那句話的時候,我很高興的,但是那會兒謠言傳的厲害,我父親拿話逼了我好幾回,還想給我定親,但是我不願意。”

楊沫突然反應過來,沈書說的,是那天,她翻牆進沈家大院的那天。

“後來我去京城了,去同人退親。”

說完這句話,沈書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擡頭看她,“我不是不喜歡你。”

*

在去宣明鎮剩下的路上,不管楊沫說什麽,沈書都不同意讓她獨自騎馬,她被沈書抱到了他的那匹馬上,然後他跳到了她的身後,楊沫的那匹馬則被沈書牽在了手裏。

好在離開茶舍之前他們同老人問了一嘴,如今距宣明鎮大概也就只有小半個時辰的距離了。

這是楊沫第一回,周身都是沈書的氣息,她轉個頭,甚至能觸碰到沈書的溫度,她能感覺到,身後那人的心情似乎很沉郁。

只是如今,她同沈書之間的距離更遠了。

到達宣明鎮的時候,鎮子的前方似乎圍着不少人,楊沫甚至在其中看見了官兵的影子。

“鎮子裏似乎出了什麽事。”

楊沫眉頭微皺,拍了拍沈書的胳膊,在人群的附近下了馬。

*

人群裏,阿寬嬸子正趴坐在地面上大哭大喊,一旁的百姓生怕這會兒自己上去幫忙反倒惹來一身騷。

“天爺哦,真是造孽啊……到底是哪個天殺的賊子對我們家阿寬動手啊,還有沒有天理啊……”

阿寬嬸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看着哭的傷心的很。

而縣尉裏的官差老爺們這會兒才趕到現場,将一旁圍觀的人散去了一些。

“怎麽個事兒?”差老大看了眼眼前這一片混亂的場景,眼珠子都震驚地抖了抖,他們鎮子裏向來安康,什麽時候出過這種事情。

地上躺着的那個漢子是他們鎮子上靠打柴為生的,人稱阿寬叔,平日裏為人也算寬和,要不是這樣,也不會和阿寬嬸過了這麽多年。

但是眼下阿寬叔肩上似乎被開了一個口子,現在還有血從裏面一點點滲出,地上除了阿寬叔身子底下的血,旁邊的地面上也濺上了好些血跡,看上去倒不像一個人的。

“你們有誰看見發生什麽事了嗎?”

差老大也知道這會兒問阿寬嬸大概是什麽也問不出來的,只是圍在旁邊的衆人也都搖了搖頭,鎮子口的人本來就少,等他們注意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

“我我我,我知道。”

從人群的後面擠進來一個滿身髒兮兮的小乞丐,“差老爺,咱們作證有銀錢拿嗎?”

“去去去,一個破落乞丐也來訛你差老爺。”

跟在差老大身後的一個官差率先開口,還往小乞丐身上踹了過去。

一雙白皙的手扶住了小乞丐為了躲那一腳往後面倒的身子。

“這裏出了什麽事?”楊沫掃了一眼現場的情況,“你若是說的不假,這個錢我能給你。”

她拍了拍小乞丐的肩膀。

小乞丐這會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縮了縮腦袋,他看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白皙的手,一點點往旁邊挪了過去。

“這裏,這裏方才有人打架……”

“一開始阿寬叔不在這裏,是送信的五叔在這裏遭人打了,那人看着可厲害咧,手上還拿着一把可厲害的刀,就像個江湖裏的殺手。”

小乞丐越說越上頭,說到後來甚至開始比手畫腳。

“那人一刀就往五叔的脖子上砍去,還好五叔平日裏腿腳就利索,他退了一步,就躲開了那把刀,但是他人也跌了一跤,眼看着那個人的刀又要往五叔脖子上砍,就是阿寬叔那會兒突然出來拉了五叔一把,但是五叔還是受傷了咧。”

“後來那人看阿寬叔出來幫忙,就往阿寬叔身上砍,就是那會兒又跑出來一個長得可好看的哥哥,踹飛了那個打人的人,他一手提着阿寬叔,一手還拿着一根棒子,然後一腳往打人的臉上踹過去。”

“然後那個像殺手的人就往一邊的五叔砍了過去,要不是那個哥哥動作快,丢下阿寬叔拽過了五叔,五叔這會兒也該躺在這兒咧。”

“好!”

一旁看熱鬧的百姓突然鼓起了掌,還當這是在聽書。

楊沫無奈的扶了扶腦袋,這群百姓大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當這個小乞丐在講故事。

“那個人呢?你嘴裏的五叔,哥哥,還有那個殺手。”

沈書突然出現在楊沫的身旁,輕輕拉開楊沫。

突然看見一個這樣豐神俊秀的人出現在面前,小乞丐愣了愣,随後才發覺他是在問自己。

“他們往鎮子外頭跑了咧,我本來想跟上去的,但是那個哥哥叫我別過去,說那人應該是沖着五叔去的……”

楊沫同沈書對視了一眼,心裏也明白那個信客莫老五現在應該是被人救了,聽小乞丐的形容,救人的那個人身手還不差,這會兒的莫老五應當沒什麽生命危險。

正巧這會兒有個老大夫帶着一個背着藥箱的童子,被人一路拽着拽進了人群裏。

“來來來,都讓讓,讓讓。”

“莫讓傷者呼吸受阻。”

老大夫一過來就叫童子驅散人群,阿寬叔的身側只留下了那個老大夫,差老大和阿寬嬸。

“沒什麽大事,流了些血而已,一個這麽壯的漢子,就當活動活動筋骨了。”

老大夫把了個脈,掀開他的眼皮看了一眼,“這會兒應當是受了驚吓暈過去了。”

“……”

就在楊沫想返回官道上去找那兩個人時,她的手一把被沈書拉住。

“先等等。”

“方才來的路上,我并沒有看見有那樣的人從我們旁邊經過,”他看了一眼那邊正在指揮人将阿寬叔背回去的差老大,“說明這裏應當還有我們不知道的路。”

而那一邊的差老大在安排完将阿寬叔和小乞丐帶回縣尉之後,帶着剩下的兩個官差就往鎮子外頭的主道上跑。

“那裏沒有人。”

在經過楊沫他們身邊時,沈書突然開口,叫那個差老大停了下來,仔細地打量了他好幾回。

“我們剛從官道上來,并沒有看見可疑的人。”

“你們是何人?”

為首的差老大疑惑地看着這兩個人,畢竟辦案過程中突然出現兩個人告訴他們嫌犯的行蹤,這實在過于可疑了。

沈書笑了笑,沒有回答差老大的問話,反倒說道:“你們再不追,可能就追不到那兇犯了。”

差老大一聽也是,如今還是案子要緊。

他思索了片刻,對沈書的話倒也沒有全信,叫身後一個官差往官道上找,自己則帶着剩下的那個往另一個方向跑了過去。

楊沫在差老大即将離開視線範圍時也跟了上去,沒一會兒,楊沫被沈書提上了那匹重新出現的馬上,在看見另一條小道出現在一個破落院子的後頭時,超過了前面兩個跑着的官差。

“……”

第 30 章 等閑變卻故人心(一)

等閑變卻故人心(一)

女子頭上還帶着中午相榆陪着買下的白玉珠釵, 這錢還是相榆出的。

相榆看了眼自己的錢袋突然覺得有些心疼。

感情我也是你們paly中的一環是吧?

兩人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只是人潮擁擠,陳英難免會被擠到, 這個時候男子便會在一旁扶她一把,這般氛圍, 明眼人兒都能找出幾分不對勁。

兩人一路走着,逐漸的,路開始變得荒涼, 眼看着陳英就要走出熱鬧的街市, 擔心陳英出什麽變故,相榆擡步趕忙跟了上去。

就在相榆覺得下一步兩人就要發生什麽的時候, 只聽女子一聲驚呼傳來。

“救命!”

相榆來不及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麽,從暗處跳了出來。

相榆符紙都拿好了, 卻只見陳英抱着一只貍奴, 沒有半點想象中的驚險, 陳英見到相榆來還頗有些疑惑。

“阿榆妹妹?”

這就很尴尬了,相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符紙背到身後, 側頭看向天邊, 感嘆道, “今晚的月亮可真是圓啊……”

不巧,今天別說月亮了, 連星星都沒有幾顆,于是兩人沉默了一瞬, 倒是陳英打破了安靜, “阿榆妹妹方才是在跟蹤我嗎?”

跟蹤這個詞一出來, 相榆就知道,陳英是不高興了。

“自然不是, 是正好有事要找你。”

陳英摸了摸懷中的貍奴,小家夥倒也乖巧,眯着眼睛趴在陳英懷中,嘴裏發出舒服的呼嚕呼嚕的聲音,“什麽事?”

陳英問道,眸子不徐不慢地看向相榆,語調也是輕緩,“想來必然是很着急的事,不然也不會如此着急忙慌的跟上來。”

很着急的事?

相榆到哪裏突然找一件很着急的事來。

“是你……”相榆靈光一轉,總算想到了個合适的借口,睜着眼睛說瞎話,“是你弟弟突然哭天怆地要找你,說你要是再不去見他,他就離家出走。”

“……”陳英蹙眉,“阿堯不像是這樣的人。”

相榆立即見縫插針,攤平手無辜道,“估計是受了什麽刺激吧,畢竟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人被逼急了,什麽事幹不出來?”

陳英猶豫了一下,抿唇。

“他說,他看見了你和一男子并肩而立,心痛到無法呼吸,竟然是一口血直接噴了出來。”

相榆編得多了,再往後說些,也都是信手拈來。

……

相榆提早一步回來,讓陳英先想好說辭方才進門。

叩叩,相榆敲了敲隔壁的房門,那人打開一半門,屋內的暖氣就偷跑了出來,她随便掃了眼,屋內貼了幾張暖符,暖符很好畫,七歲小孩都可以畫得很好。

可是看見符紙上鬼畫符的字後,相榆不禁猜想,屋內的人到底是何種水平才能把這樣簡單的符畫得這般曲折。

“有事?”

相t榆讓陳英想好怎麽面對商堯,卻忘了最應該思考怎麽和商堯解釋的應該是自己。

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好人的解釋了一通後,自己都覺得老臉一紅,不太敢看商堯的面容,但所幸,少年如常,眉間的朱砂痣如血般濃豔。

“你的意思是,要我配合你哭天怆地。”他毫無波瀾地開口。

這是實話,但是說得相榆沒好意思點頭,心虛地道了句,“其實也不一定要那麽誇張,你随便掉幾滴眼淚就可以了,反正到時候有我替你圓場。”

初見商堯的時候,相榆只記得少年不過高她一點,不想只是個月沒見,就已經高了半個頭,也不知道他到底吃了什麽才長得那麽快。

少年眉眼清淺,不似小師叔那般一眼便是驚豔,也不像宋溫,看誰都眉眼帶着幾分不知深淺的笑。

他的情緒直白地寫在臉上,此刻就像是黑雲壓城前短暫的平靜。

半晌,他才悶悶地開口,“我哭不出來。”

相榆臉上表情變了又變,最後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她以為商堯是不願,可沒想到他竟然是在嘗試哭出來。

這種反差感讓相榆不禁覺得眼前的少年有些讨人喜歡。

“哭不出來?姐姐幫你啊。”

商竹藥心頭一顫,對上了少女黑白分明帶着調笑的眸,她的手已經朝他伸來。

陳英知道自己的弟弟竟然因為撞見自己和孫郎私會而難過傷心,愧疚的同時不由得有些感慨商堯總算有屬于自己這個年紀的一面了。

陳英只在路上碰見商堯的,那個時候她詢問他父母何在,他說俱亡,唯有一個親戚遠在江南。

于是陳英便動了心思讓他與自己一起前往江南。

陳英斟酌了許久,猶豫了幾秒,敲了敲客棧的房門。

屋內,袅袅霧氣缭繞,兩人的影子交疊,相榆滿意的看了眼商堯,替他去開了門。

陳英對上了相榆的臉,沒有什麽意外的,相榆偏頭一指,“他在裏面。”

随後在擦肩而過的時候,低聲道,“他現在情緒已經平複了,但是英姐你還是要小心點說話。”

相榆從屋內走出,因為屋內暖和的緣故,相榆兩頰也染了點粉,她晃了晃腦袋,腦海裏卻揮之不去剛剛的場景。

一行清淚緩緩順着少年如玉的臉頰滑落。

他眼眶微紅,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像是遮了層霧,墨發披散在身後和肩前,露出雙耳,左耳上方有一顆湊近看才能發現的小痣,他下意識的用手揉了揉眼睛,睫羽上還挂着幾滴晶瑩的淚珠。

眉間的紅痣灼灼,少年像是不沾世事避塵的小世子,輕輕剜了眼相榆分明半句話未言,卻勝似千言萬語。

他沒想到,相榆會那麽狠。

第一個問題,“能吃辣嗎?”

商堯剛想說不行,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于是商堯就硬生生被喂着吃了三口辣椒,幾乎是立刻,眼淚就下來了。

惡毒,太惡毒了。

而相榆忍住想再塞商堯一口辣椒的沖動。

她在想,商堯要是再年長些不知勾搭走多少姐姐的心,這一哭,雖然知道是辣椒吃辣的,但是還是哭得讓相榆心頭發緊,就像是……欺負小朋友似的,雖然這個小朋友不比她小多大,但本質上而言,相榆上一世也是個25歲的成年人了。

對于商堯這種十七八歲的男高中生年紀的人,她撐死就是調戲個幾句,她不喜歡比自己小的。

嫌麻煩,之前談了一個,相榆嫌他太粘人了,剛在一起沒一天就分手了。當時還被那群姐妹們群嘲了,說她,再怎麽想不開就算是給人做小媽也別談個小的,這跟養個孩子有什麽區別?

相榆在一旁喝了口酒,只是笑笑沒說話,這她倒不在意,她要是喜歡,做爺都沒問題,只是她想象不到自己和一個24小時都在黏自己的在一起會是怎麽樣雞飛蛋打的未來。

後來,出于一些原因相榆就沒再想過談戀愛這件事。

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用很快在寒風中冷下來的手敷了一會兒,這才緩過神。

冬天快要來了。

再過一月就是新春了。

刺骨的寒風凍得相榆手發紅,她雙手合十,搓了幾下,回頭看向方才離去的房間窗戶上映出的剪影,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寒風吹得窗戶作響,屋內燭火搖曳,他清冽的嗓音好似風吹得相榆心頭發冷。

“你關心她,為何不願意讓她知曉?還是做了壞事怕別人知曉?”

相榆坐起身,從香囊裏掏出了一顆石頭,她注入了一點靈力,石頭便開始發光,這普普通通的石頭便是相榆獲得仙門大比第一的獎品。

只是這等寶物,被相榆拆了還有一半留給了商竹藥。

走之前她給商竹藥留了封信,相榆在信裏冠冕堂皇地表示自己縱然出了門派也會刻苦練劍,這個石頭,可以方便相榆随時問商竹藥問題。

商竹藥給相榆的劍譜叫《泠光劍》,據說是千百年前一位飛升的上仙留在人間的殘本。

千百年前,那個時候好像還沒有像現在這般。

人界已經很多年沒有飛升的人了。

而今很多門派都藏龍卧虎,但是那麽多年竟然沒有一人飛升。

而今最有可能飛升的商竹藥被衆人矚以萬千期待。

幾年來,劍宗靠着商竹藥的排面确實也招攬了不少優秀的弟子。

而整個人界都在盼望着飛升的人,此刻喝下了今天的第五壺水,他喝得不急不慢,每一口都是小酌。

唇間抹不去的辛辣,火辣辣的澆在他心頭。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他抽出一袋糖放在了桌上——是他答應了幫相榆買的糖。

他撚了一顆在手上,圓形的糖散發着黏膩的糖香,這種小孩子吃的東西商竹藥以前絕對不會多看半點。

商竹藥嘗了一顆,糖的甜味在嘴裏蕩開,他勾起唇角,綻開一個算不上開心的,甚至有些嘲諷的笑。

年少之時,他也曾從別人那裏得過一顆糖。

人在困苦的時候,總該是想吃點甜的。

那小和尚踩碎了最後的一顆糖,輕蔑鄙夷的看了眼自己,然後笑着揚長而去。

那人說,這糖就算是丢進狗嘴裏,踩碎了也不會給自己。

商竹藥的師兄們都是家族內的天之驕子,在寵愛和誇獎中長大。

商竹藥的母親從沒對他說過誇獎的話,她更多的時候會教大義,教要舍生取義,教他做個無私的人。

她捧着自己的臉,說得更多的是“阿堯如果有一天上蒼沒有選擇你,我希望你可以為蒼生放棄一切。”

商竹藥有的時候會想,如果有些人的命從開始就寫下結局,那到底該不該與命運争鬥。

或許,他會。

接下來幾日,陳英好像安分了很多,也不怎麽往外跑,但是始終沒有說要走的意思。

這日,相榆便打算上門問個清楚,正巧,碰見陳英偷偷摸摸出門。

陳英這次可謂是做了萬全的打算,蟄伏了這幾天可就是等着和孫郎出去見面呢!

想起他的幽默,想起他的學識,想起他許諾給自己的一切,陳英就想敞開懷抱朝他奔去。

最近孫郎給自己寫信也不像之前那般頻繁,可是給陳英整郁悶了,但是轉念一想孫郎考取功名難免疲憊,又瞬間原諒了他。

他能有什麽錯呢?

陳英那麽想着,激動人心地推開了孫郎的房門。

孫屏沒有鎖門的習慣。

這一度讓陳英認為這是僅僅屬于自己和孫屏的秘密。

“孫郎我來啦!”

陳英語音剛落,房間裏激烈的戰鬥戛然而止。

孫屏,孫屏,倒是半點也不屏蔽別人。

女子見到人來一把慌張地推開了孫屏,孫屏正在勁頭上,被推開後,心中一陣不喜打心底升起,還沒來得及發作就随着女子的目光緩緩扭頭,在看清站在門口的女子的面容後,臉吓得煞白,“英娘!”

“你聽我解釋。”

相榆懂,這就好比當下的渣男語錄——寶貝你聽我解釋。

相處了一段時日,相榆想着陳英這般的人未必會聽這種甜言蜜語,果然,下一秒便是陳英斬釘截鐵的一句話,“你不用解釋。”

孫屏神色悻悻,既然陳英不願意聽,那他也不想多費口舌去辯解什麽,他打算向陳英攤牌的時候,卻聽對面來了句。

“我知道,她是你妹妹,對不對?”

還真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又一村,孫屏都打斷直接攤牌了,就是沒想到陳英會這樣想,當即喜色滿面,就t差把感恩戴德寫在臉上了,“英娘确實……”

只是話還未完,便聽身邊的女子嬌滴滴的聲音來,“相公分明是你今日約人家來的,怎麽那女的一來,你就不理人家了。”

“她是誰呀?”

對上女子挑釁的目光,陳英從容地笑了,四斤撥二兩的問了回去,“孫郎你倒是說說,我是誰?”

“你是……”孫屏心裏一狠,承認道,“你是我的心肝,英娘,我喜歡你,你可願等我功成名就之後,歸來娶你。”

陳英半點沒帶猶豫地說,“不願意。”

孫屏臉色從紅變到黑,有些難堪,更多得是不敢置信,他不相信陳英是個如此絕情的女子。

“憑借你的天賦,我孩子都能喊你爺爺了恐怕還沒高中吧。”

“等你?”陳英嗤笑了一聲,“好大的面子。”

陳英一番話下來盡現大家小姐的風範,絲毫沒有因為一個男人亂了陣腳。

“你好之為之吧。”

陳英沒有理會孫屏的哭訴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場鬧劇落幕,暗處的相榆不由得心裏湧現一陣疑惑,她本以為陳英會因為男子而做出不理智的行為,卻沒想剛剛失戀的陳英晚上便通知相榆,她所行皆已準備就緒,明日清晨便可繼續出發前往陳家本家。

十二月初,人間紛紛揚揚開始下了大雪,鵝毛的雪落下也提醒相榆轉眼半年過去。

這天一行人在就近的酒館裏歇息。

“聽說,陳家最近死了不少人啊。”

“是不是惹上什麽事情了。”

“樹大招風啊,估計是惹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是了。”

兩個行路人議論紛紛,“阿叔。”說話的少女穿着劍鵝黃色的兜帽,毛茸茸的帽子蓋在頭上,露出一雙靈動漆黑的眸,她臉上帶着笑禮貌的問道,“陳家怎麽了嗎?”

“你們、是陳家的什麽人?”那人高聲闊論,如今被人問起倒有幾分在背後說人閑話結果被正主撞見的局促。

說着看向桌上的另外兩人,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負着劍,還有一個看樣子比兩人還要大一些的,應該是二人的姐姐。

“我不是陳家人,是我姐姐和陳家有點關系,我們行路至此倒也是不知道陳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相榆倒也沒有說錯,只是用詞含糊,也沒具體說陳英到底和陳家有什麽關系。

那人聽罷,看了幾人一眼,心裏暗暗也有了定奪,“那我就簡單和你們說一說吧。”

陳家是江南的大家,名下的財産遍布江南,陳家的長子更是很久之前便帶着一家人搬去了金藺,再也沒了消息。

而本該平靜的陳家,幾日前卻引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那女子自稱,是陳家長子的女兒——陳英。

第 22 章 :适得其反

馮芸看了看蘇美景和葉涼辰,然後白了前臺小姐一眼,冷聲說道:“看在二位警官的面子上,這事就這麽算了,趕緊去工作,不然就要扣獎金!”

前臺小姐哪裏敢耽擱,連忙慌慌張張的出去了。

可即便是這樣,馮芸嘴裏卻仍然在抱怨:“真不知最近怎麽回事,不僅三番兩次被你們警察問話,和閨蜜一起吃個飯出來手機也被偷,昨天好不容易剛買了個新的,結果現在又被潑了。唉,可能我最近真的水水逆吧!”

聽到這話,葉涼辰明顯愣了一下,沉聲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和程瀾一起吃飯的那天,你的手機被偷了?”

被這麽帥一個帥哥問話,馮芸已然沒有了之前的盛氣淩人,甚至瞬間變得溫婉起來。

“是啊,有什麽問題麽?”

葉涼辰的臉色明顯變得凝重起來,繼續問道:“你能不能從頭開始,仔細回憶一下你和程瀾吃飯時的情景,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要放過,這對我們破案很有幫助。”

一聽說“很有幫助”,馮芸頓時就認真了起來:“是麽?那這樣的話,我得好好回憶一下了。”

說罷,馮芸便開始慢慢的開始回憶之前的事。

“方佳曼死的那天,程瀾大清早就給我打電話,說好久沒聚了,讓我陪着她一起去逛街。反正我正好閑着沒事,就去了。”

“我本來想去艾特蒂斯那邊逛,但程瀾說那邊太遠,想就近逛,所以我們最後就在距離方佳曼死的地方不到2公裏的新氣象商場逛的。我們從9點,一直逛到差不多11點,程瀾說她餓了,所以我們就在附近找了家餐廳吃飯。”

“對了,吃到一半的時候,有個小孩突然沖過來,把我碗中的湯弄撒了,而且全都撒在我的裙子上,我連忙就去洗手間整理了一下。”

聽到這裏,憑着多年當刑警的經驗,葉涼辰敏銳的感覺有些異樣,于是沉聲問道:“你去洗手間整理的時候,有沒有帶手機?”

馮芸歪着頭想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想起來:“沒有,我當時光想着弄裙子了,根本沒顧得上管手機的事,所以就讓程瀾幫我看着點東西。”

葉涼辰轉過頭看了一眼蘇美景,卻見蘇美景也正好轉頭在看自己,并沖自己微微一笑。

葉涼辰知道,想必蘇美景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但沒一會兒,兩人便各自收回了目光,繼續投入對馮芸的談話中。

“馮小姐,問你個私人的問題,你平時是怎麽看時間的?”蘇美景突然開口問道。

馮芸一臉蒙圈,完全不明白蘇美景是什麽意思。

蘇美景連忙解釋道:“馮小姐,你不要誤會,我只是看到你手腕上并沒有戴手表,而且也沒有佩戴手表所留下的印記,所以想确認一下你平時是否是用手機看時間的。”

聽到這話,馮芸才明白了蘇美景的意思,于是點點頭,答道:“沒錯,我沒有戴手表的習慣,我覺得挺麻煩的,所以一直都是用手機看時間。”

而此時,葉涼辰和蘇美景,已經尋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

原來,真正的問題,在這裏。

離開馮芸公司之後,葉涼辰和蘇美景便開着車前往藍月亮咖啡館所在的那棟大樓。

車上。

蘇美景看着葉涼辰似乎對這個案子已經胸有成竹的樣子,淡淡問道:“你之前為什麽突然那麽肯定程瀾才是真正的兇手?”

葉涼辰瞟了一眼蘇美景,淡淡的笑了:“是你提醒了我,你說關啓越身上的巧合太多,看着像是嫌疑最大的,但越是這樣,反而導致他不像是真兇。按照這個思路,如果反過來,其實也是有可能成立的。在整個案子中,只有程瀾是最清白的,她身上幾乎沒有任何疑點。所以,反而顯得她不正常。而且,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們去程瀾家調查的時候,程瀾家裏有很多書,幾乎占了整整一面牆?”

蘇美景點點頭,應道:“當然記得,我當時是真沒想到,這個年代居然還有像程瀾這樣愛看書的女孩子,這個真的是不多見。”

“沒錯,這個年代,像程瀾這樣愛看書的女孩子很少,而像你這樣能寫書的女孩子可就更少了。”葉涼辰随口打趣道。

“喂,我們在說案情呢,你別轉移話題好不好?”蘇美景紅着臉抗議道。

話音剛落,蘇美景的腦海中就響起了系統君那熟悉的聲音。

【系統提示:搭檔對宿主的好感度上升到百分之85,案件偵破進度完成到百分之60。】

聽到這句話,蘇美景高興得差點蹦出來。

真是太好了,上一次系統提醒的時候,案件的偵破進度才百分之40,這才過了一晚上,系統再一次提醒,居然直接上升了百分之20,這充分說明了他們的偵破方向是對的。

換句話來說,程瀾就是真正的兇手。

眼下,他們只需要找到程瀾的犯罪證據就可以了。

只不過,為毛葉涼辰對她的好感度現在上升得這麽慢了?

之前都是10個百分點甚至20個百分點的漲,這次居然只漲了5個百分點,這是幾個意思?

難道這攻略男主,也有一個先易後難的過程麽?

那要是葉涼辰最後動心程度不到百分之100,那她豈不是要被抹殺?

靠,看來,不光要想着如何破案,還得想着怎麽把葉涼辰完全拿下。

真是想想就頭疼啊!

像葉涼辰現在這種若即若離的态度,到底應該怎麽辦呢?蘇美景暗暗在心裏琢磨。

葉涼辰側頭看了蘇美景一眼,淡淡問道:“怎麽?被我吓到了?”

蘇美景回過神來,連連搖頭,否認道:“沒有沒有,對了,剛才我們說到哪兒了?”

葉涼辰滿臉黑線。

擦,他原本還以為這丫頭是被他調戲得不好意思了,所以才不說話。

可結果,人家只是走神根本就沒認真聽他的話。

得,他又自作多情了一場。

想到這裏,葉涼辰只好無奈的将話題重新回到案情上。

“上一次,我們去程瀾家調查,發現她家有整整一面牆的藏書。當時我沒太注意,但現在仔細回想,我發現她家有很多醫學相關的書籍。”葉涼辰淡淡說道。

第 29 章 相思樹底說相思(三)

相思樹底說相思(三)

商竹藥并不是每天都有空當相榆的陪練, 最近直接扔給了相榆一本劍譜讓她自己照葫蘆畫瓢的琢磨去。

相榆倒也沒有懶惰,七天便練完了一本劍譜。

也許是不死不休地練劍的緣故,最近相榆睡得很香, 不再像剛來的時候那般天天做噩夢。

這天,她和往常一般準備前往逍遙峰, 小果找到她和她說了一個極好的消息,“師妹,那位姑娘說她記起來了!”

陳英記起來了!

相榆立刻把練劍抛到了九霄雲外, 拽着小果便往陳英的住處奔去。

被拽着後領的小果懵了會兒:小師妹為何不禦劍啊?

想了會兒, 小果明白了,定然是小師妹要練習腿部力量, 這才以跑步健身。

相榆推開門,座上的溫婉女子緩緩轉過身。

陳英本是江南首富陳家的女兒, 因為陳家想在北方開拓業務就派陳英父親帶着妻女來到了金藺城, 城毀之前, 陳英正巧回江南赴約。

等到回去的時候,只等到了一個金藺城全城百姓皆患怪病而死的消息。

她想進城找尋父母的屍骨, 卻被阻攔, 她不死心, 總覺得除了她還是有人活下來的。

她不相信父母會因為一種怪病無緣無故的死去,就找了很多年, 不久前知道金藺城城主小姐的消息,便一路趕到蓬萊。

可惜被金藺城城主發現, 攝取了魂魄, “然後……一覺醒來我便成了你們口中的瑛娘。”

相榆問:“那你以後打算如何?”

陳英垂眸遮掩住眼底悲傷的情緒, “如今仇人已經得到了懲罰,只希望當年的百姓們都可以安息, 希望父母可以早日輪回,如今那麽多年過去,父母的屍骨怕是找不回來了,可是他們是要回家的。

我打算帶着他們的墓碑回到陳家本家。”

相榆颔首,“好,既然相逢也是緣,我陪陳姑娘同行可好?”

陳英笑道,“有阿榆妹妹相伴,是我的福氣。我打算過幾日就出發,到時候和阿榆妹妹說。”

陳英既然是自己的任務目标,相榆自然是要和她共進退的。

相榆打算給商竹藥寫一封信,告知他自己接下來幾天就不去練劍了。

可是想起商竹藥難琢磨的性子,覺得寫信倒不如親自和他說一聲,于是又跑了趟逍遙峰。

結果在逍遙峰找了幾遍也沒找到商竹藥的影子,到處一打聽才知道商竹藥被掌門叫走了。

而且正好是相榆前腳和掌門師父說自己要陪陳英下山後,相榆坐在庭院的門口,沒有走進去,好一會兒,日近中午才看見有人走出來。

那人走進了,是小果,小果對相榆道,“師妹回去吧,掌門和小師叔在裏面用膳。”

然後下一秒一把劍從堂前擦着小果的衣角穩穩地紮在門口朱紅的柱子上。

“用膳?”相榆看着這把飛出去的劍,反問,“他們用劍吃飯?”

小果顯然也沒想到打臉會來的那麽快,看着這把飛出去的劍,用力的點了下頭,“對!是真男人都是用劍吃飯的!”

小果一邊說,一邊推着相榆往外走,一邊道,“兩個人交談的甚歡。”

相榆:……甚歡?

相榆瞧着都快要打起來了,哦不,已經打起來了,叫交談甚歡?

偏生小果篤定得可以,“好久沒見掌門那麽開心了。”

相榆:好久沒見少爺那麽開心了。

“行,我走就是了。”

小果這都睜着眼睛說瞎話了,相榆能怎麽辦,左右還有時間說,也不差今天,比起這個,相榆倒是想起一直被自己扔在腦後要學習禦劍法訣的事,便也毫不留情的走了。

小果扶着朱紅的柱子,見小師妹走遠後,這雙腿終于忍不住的顫抖起來,太可怕了,從沒見過掌門那麽生氣。

和相榆猜想的差不多,屋內壓根不是其樂融融的一副面貌,掌門吹胡子瞪眼,手上的劍一把接一把的扔出去跟投飛镖似的。

少年身法極好,側頭彎腰簡單的幾個動作下來,每每都可以輕易地躲過。

“師兄,你的靈力倒退了。”

商竹藥這一話落,掌門身上的怒火又漲了一倍,“臭小子,真是長大了翅膀硬了敢非議你師兄了!”

商竹藥一個右退,避開了掌門的劍,他不懂,明明在此之前,掌門應該是接近飛升的境界了,可如今,他的實力在自己之下。

“師兄,蘇榆到底是何人?”

值得你一次一次在我面t前為她破例。

“她是我的弟子。”

“可她分明是個魔族。”

掌門似乎沒想到商竹藥竟然知道此時,扔劍的動作都停了下來,面色凝重地看向商竹藥“阿堯……你怎麽會知道?”

“蓬萊,林浔下的藥粉是金藺城城主給的,我因為半妖血脈無效,可蘇榆呢,她不能也是半妖吧?

金藺城城主拿她威脅我的時候分明是想要直接攝取走她的魂魄的,但是沒有成功,相信師兄也聽出來了,只有一類人是如何攝魂都不會成功的。”

魔族。

“阿堯你不用知道那麽多,你只需要跟着她走便是了。我不騙你。”掌門說到最後也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太聰明也不是件好事,師父,阿堯有得時候聰明的讓我覺得,或許你對他太過于殘忍。

“我不願,你便是砍我我也不會去。”

少年環胸,翠茶的眸微微擡起,帶着幾分孤傲。

“你!”

掌門真得氣得一口血都要吐出來了,他狠狠地一拍,茶幾就那麽碎成了兩半,“你走!”

商竹藥沒有半分猶豫的離開了,頭也不回。

掌門瞧見在門口被自己威壓震得面色蒼白扶着牆角的小果,朝他招了招手,“小果,你說我是不是真得做錯了?”

陳英朝相榆借了些盤纏,很快就籌備好了一切。

計劃訂在十一月中旬,兩日後出發。

江南距離此地差不多一月車程,相榆算着應該可以回劍宗來過新年。

走的那天,她覺得師父就差抽一條小帕子在朝自己揮了,六旬男兒,一時竟也是語氣哽咽,“在外面要好好照顧自己。”

相榆倒是樂觀,朝掌門行了個禮,“我還等着回來和師父……”對上許瑾的視線,相榆趕忙加了兩個字,“師兄一起過年的!”

瞧見許瑾笑時露出的小虎牙不禁讓相榆覺得,怪不得能夠悄無聲息地滅掉整個劍宗,這副溫柔的模樣便是讓世上最無理的人來都說不出個不好的詞來。

不過相榆可不會被這幅表象迷惑,要不是不方便也沒有證據,她一定會讓師父離許瑾離得遠遠的。

“那我走啦!”

相榆放下車簾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眼前這個托着下巴一臉不耐煩地看着窗外風景的不是阿堯又是何人?

可是秘境後他便失去了蹤跡,又從長老口中得知壓根沒有叫阿堯的弟子,此刻對于這個重新出現的人,相榆反倒不知如何開口。

倒是陳英笑呵呵地介紹道,“這是商堯,我在路上撿到的弟弟。”

聽到弟弟二字,少年黝黑的眼眸翻湧起風雲,只是很快便輕易壓下,如同平靜的水面,不卑不亢微微一颔首,“我們之前見過,蘇姑娘。”

相榆确實沒想到還能再遇到商堯,他在秘境中和自己相伴過一段時間,在相榆心中也留下了尚可的印象,到底是同生死共患難過的夥伴,此刻比起責問他究竟是何人,相榆更關心的是,“叫我一聲姐姐就好了,阿堯你年歲比我小,叫我一聲姐姐不過分吧。”

商竹藥:……真是低估了這個人到處認親的本領。

相榆本來也是逗一下商堯的,想起秘境裏他惡作劇的一聲姐姐,她睨了眼少年,鴉黑色的發絲服帖的紮起,少年眉心有顆殷紅的朱砂痣,之前被發絲微微遮住,相榆都沒瞧見,如今一看,商堯給一種不沾染世俗的小佛子的感覺。

只是究竟是乖還是裝乖,相榆可是看得明白的很。

見他垂眸,有些不情不願地準備開口,陳英也是剛認個弟弟沒多久,只覺得很是乖巧懂事,至于姐姐二字,陳英倒也從未為難商堯喚過,倒是沒有想到這對他來說是件多麽艱難的事,打了圓場道“阿榆妹妹你別調戲阿堯了,他耳朵都害羞紅了。”

商竹藥:……他這是被氣紅的。

少女向後靠了些,調整了一個舒服的角度,方才開口,“不用為難,你喜歡叫我什麽便叫我什麽,阿堯,能看到你平安我很開心。”

相榆直白的話語讓商竹藥心頭泛起了一陣陣漣漪。

他看向她時少女已經閉上眼假寐。

他不懂。想起秘境中她對于自己莫名其妙的好,商竹藥覺得奇怪。

這種被人保護在羽翼之下的感覺很奇怪,但是他并沒有很反感,因為商竹藥知道自己這輩子注定都不可能被人庇佑,他只有強大到一定地位,才可以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

少年的聲音如同山間的溪水,溫潤帶着清雅,好像是密謀已久的一場春雨細細落下。

一聲 “阿榆。”清晰地在馬車內響起。

相榆掀眼,別過頭,“嗯。聽見了。”

“我也很開心……能和你重逢。”

他揪着衣袖,一點點的袒露心意。

雖然你我早已見面。

相榆不經意間撞入了一雙含笑的眼眸,恍若流星劃過天際,美好而又短暫,但依舊晃眼得很。

開不開心不好說,但是相榆總覺得那笑裏藏着刀呢。

“對了,我們所行會經過姑蘇,我想去那裏有名的寒山寺裏求個平安符。”

相榆表示都可以,商竹藥更不會提出什麽異議。

一行人一路上倒也安靜,馬匹也很給力,衆人花了一半的時間便到了姑蘇。

到了姑蘇後,幾人找了個客棧住下,不知怎麽,剛住沒一天陳英就找相榆說打算在姑蘇多住幾天,據說是找到了許久未見的故友,相榆倒也沒多在意,點了點頭,直到,相榆某天在街上散步的時候,看到了一對男女的身影。

不由得眉梢一揚,喲,這業績不就來了?

第 43 章 蘇宓的小企

蘇宓因為震驚而顯得神情有些呆滞,她僵硬地貼在電視機前,屏幕裏廣告一條接一條地播過,都沒有引起她的反應。在蘇宓的腦海裏有一張臉兩個形象不斷地重疊和變換,一個是斯文儒雅的劉仲鳴,一個是笑容燦爛的江景?o。

一樣的眉毛,一樣的眼睛,一樣鼻子,一樣的嘴巴……那分明就是劉仲鳴的臉。

難道在這個世界有另一個劉仲鳴存在?

一想到這裏,蘇宓便激動萬分,雖然內心很清楚那個人不是真正的劉仲鳴,但她還是忍不住就他把當做了生前那個親密無間的丈夫。剛剛說他叫什麽來着?啊,對了,叫江景?o!他是個醫生,是個大夫,微整形大夫。這是醫治什麽的?不管他是醫治什麽的,我都要去看他啊!

蘇宓內心活動非常激烈,于此同時,她的面部表情和動作也開始恢複了。她飄回半空,不住地琢磨着要怎麽樣去看這個“劉仲鳴”。她遺憾地拍了拍自己的臉,嘟囔道:“可惜我已經是一只鬼了,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也看不見我……唉,要是我能夠出現在他面前,那該有多好啊!”

蘇宓已經開始把思考重點轉移到了如何讓江景?o看見自己這個問題上,想了好久才想起阿茂曾經未教完的顯身法。“對了!顯身法!只要用顯身法,就可以出現在他面前了。而且,我現在也穿着鳳尾裙,不再是剛剛來這裏的那副髒兮兮的模樣,應該不會讓他讨厭吧?”

想到便做,蘇宓随即運用和調節身上的能量,開始煞有介事地研究阿茂沒有傳授完的顯身法。也許是這一次她有了一個更加堅定而迫切的願望,顯身法的練習竟然十分順利,她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腳,腰等部位慢慢地顯露出來,雖然沒有完全成功,而且好幾次都只顯示到脖子就停住了,但她絲毫沒有氣餒,眼中的堅定比任何時候都強烈。

就在蘇宓練到幾乎到達忘我境界的時候,喬天離滿臉喜色地推開門,見到蘇宓綠幽幽的身體雖然被被吓了一跳,但也沒像往常那樣大吼蘇宓,只是好奇問道:“大半夜的你幹什麽呢?”

蘇宓卻被突然出現的喬天離吓到能量頓時散去,只見她身上的綠色迅速褪去,恢複了平常的模樣。她睜開眼睛,喜滋滋道:“我在練習顯身法呢。”在這之前,蘇宓已經決定好了不讓喬天離知道她想偷偷去看江景?o,所以有所保留地回答他的問題。

喬天離狐疑地看着蘇宓,但仍然沒有褪去臉上的愉悅,只是問道:“怎麽突然想起要練習這個?”

蘇宓嘴角扯出一抹甜甜的笑意,搖頭不語,只是安靜地看着喬天離,看得他心裏有些發慌。喬天離避開蘇宓的眼神,暗道:糟糕,這女鬼不會是在等我回來吧?以前是老姐堵在客廳等我,現在魔鬼般的老姐不堵我,卻換來一只女鬼,這樣不劃算啊!他故意繞開蘇宓,神情尴尬地走進客廳,最後眼睛落在茶幾上的畫卷,才想起出門前好像答應了她要幫她把話挂起來。

喬天離煥然大悟,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心想:原來她是急着要把她老公的畫像供起來。他展開畫卷,遞到蘇宓跟前,懶洋洋道:“你是等我回來挂這幅圖是吧?”

這是蘇宓回來後的第一個企圖,但自從江景?o在電視裏出現後,這件事一下子就變得不重要了,但為了掩飾自己的真實意圖,蘇宓乖巧地點頭,答道:“是的,而且我把房間都看遍了,挂在飯廳最合适了。”

喬天離呵呵一笑,否定了蘇宓的要求,道:“不行!我堂堂一個大帥哥,怎麽可以在飯廳挂另外男人的畫像,要挂也是挂美女圖,不然我被別人誤會我是彎的,以後找不到老婆,你賠我一個老婆呀!”

蘇宓一時間沒理解“彎”是什麽意思,正當她要追問的時候,喬天離卻擺擺手,示意蘇宓跟他走。來到喬雪寧房間門前才停住了腳步,蘇宓才明白喬天離是想把畫像挂在喬雪寧的房間,她扁着嘴不滿道:“我不想仲郎住在別的姑娘的房間。”

喬天離噗嗤一聲,随後大笑了起來,仿佛蘇宓講了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一般,他帶着“哧哧”的笑聲說道:“女鬼,拜托這只是一幅畫好不好?我答應你把它挂出來已經是對你非常寬容了,你就不要挑三揀四了啊!”

“可是,這裏是你姐姐的房間啊!如果她回來了,會不會……”

蘇宓這句話一下子就刺到了喬天離的心,此刻他光顧着高興姑姑下一年要回來,卻忘了老姐還被困在明朝。“是啊,如果她還能夠回來的話,真希望她的脾氣能夠改一改,怎麽也算死裏逃生,她大概會感激我天天幫她打掃房間吧。”喬天離低聲說道。

但這話卻一字一字地落在蘇宓耳中,她知道是自己嘴快惹起喬天離想起不開心的事情,一時間也不懂得怎麽安慰他,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不再反駁他的意見。

喬天離甩甩腦袋,推開房門,開了燈,一眼就看到喬雪寧那張大床上方的牆壁空蕩蕩。他道:“就挂在那裏吧。等下一年中元節你回地府我再把它取下來,嗯,如果在這之前老姐回來了,把它拿下來就可以了,你覺得怎麽樣?”

蘇宓順從地點頭,她打量着喬雪寧的房間,這是她第一次進來,只見布置非常簡單,而且還都是用老式的家具,桌子上放的不是電腦或其他現代玩意,而是文房四寶,而在書桌旁邊,立着一個沒有五官的假人。除此之外,她的房間便空蕩蕩的,除了牆壁上畫着許多做着不同動作的人像。

“那是什麽?”蘇宓指了指假人,喬天離随着轉移目光,懶洋洋道:“不知道,大概是老姐拿來搭配衣服的模特吧。”他此時已經站在床上,三五下就釘好一顆釘子,把畫像挂了上去。

“模特是什麽東西?”蘇宓好奇地飄過去,只見這個假人跟真人一般高,身上只披着一塊布,除了沒有五官,其他都跟真人沒兩樣。

完成任務的喬天離下來拍拍手,卻發現蘇宓的注意力完全被假人吸引過去了,便笑着走過去,一手拍在模特身上,随着他的動作,蓋在假人身上的布輕輕滑落,露出一個假女體,只是在窗外月光的照射之下,假人身上浮着銀光的符咒依稀可辨。

喬天離倒吸一口冷氣,蘇宓有些莫名地看着喬天離,只見他的眼中滿是震撼,開口贊嘆道:“老姐,你真是一個天才!”

第 32 章 寒毒

那金光分明是上一世仙魔大戰之日, 天邊翻滾的金雷!

白芨屏住呼吸,想要繼續觀察時,青鸾鏡又恢複成一片漆黑, 半分人影也照不出。

百靈鳥從鏡子前蹦蹦跶跶地飛走, 落在白芨的肩上。在它離開鏡子前面時, 青鸾鏡中的畫面也同時消失了。

她有些遲疑:“師兄, 你有沒有看到鏡子裏的畫面?”

“什麽畫面?”喻永朝對那鏡子也略有興趣。

喻永朝走上前去,從白芨手中拿過青鸾鏡,青綠色的銅鏡,看起來平平無奇。

鏡中沒有畫面, 甚至照不出自己的模樣。

出現在秘境中的靈寶必定不會是凡物, 只是她并不了解用途。

白芨歇了念頭, 剛要放棄研究這奇怪的鏡子, 卻看見師兄一動不動地盯着鏡面,神情專注。

難道說, 鏡中有畫面了?

“師兄?”白芨遲疑道,“你看到的……也是金雷嗎?”

她沒有上前去看青鸾鏡裏的畫面。

如果所有人看到的都是金雷, 那青鸾鏡也許在暗示着什麽。如果不是,那這鏡子就更古怪了。

喻永朝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緒:“不是金雷。”

他轉過頭來向白芨描述鏡中的畫面:“我看到的是一片極寒之地,四周都是冰。”

畫面一閃而過, 青鸾鏡接着又變得漆黑, 他也只來得及看到這些。

極寒之地,周圍是冰。

白芨的神色變得很微妙。

這樣的地方在修真界不多見,除了晉王城以南的昆侖山, 就只有……玉昆宗地下的冰牢了。

她心念一動:“除了這些, 還有別的嗎?”

“我只來得及看到了這些。”喻永朝道。

“只是……”他皺着眉, 手指輕點折扇沉思道,“我明明沒有去過極寒之地,這畫面卻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白芨擺弄着鏡子,陷入了思考。

無論呈現的是什麽畫面,從百靈鳥使青鸾鏡呈現出那道金雷開始,這鏡子就定然不會是個簡單的法器了。

青鸾鏡沒有落入林問夏手中是一件好事。

白芨皺着眉将青鸾鏡翻來覆去看了個遍,企圖找到一絲線索。金雷是上輩子下落的天道雷,而師兄看到的極寒之地有一半可能是寒冰潭。

只是仍不确定這鏡子的用途。

她再次照了照自己,青鸾鏡中仍然沒有顯示出任何畫面。

百靈鳥拿嘴叼住了喻永朝的衣角,向白芨的方向扯了扯。

喻永朝看着被叼得皺起來的袖子。

這是要做什麽?

正在他疑惑之時,百靈鳥松開嘴:“白芨!傷口!”

白芨這才放下手中的鏡子。

喻永朝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白芨的右手臂外側,是在殺陣中被劍陣刮到,留下一道很長的傷口。而腰腹、腿部被景恒的劍氣所傷,不斷往外滲着血。

在險境之中,白芨精神緊繃,根本沒空去管身上的傷口。如今放松下來,才覺得疼痛。

魔氣的暴動能靠丹藥調理,而身體上的傷口只能用靈氣慢慢養護。

而腰腹間的傷口即便用靈力護住,也在緩慢滲着血。

仔細看去,劍氣造成的傷口流出的血是近乎黑紫的顏色。

這劍上淬了毒!

怪不得她調息這麽長的時間,恢複的卻這麽緩慢,以至于有一種全身無力的感覺。

只是這毒……

喻永朝忽然伸出手,在白芨染了血的衣袍上用指尖輕柔地蹭了一下。

白芨因為這動作呼吸一滞。

“師兄……”

她擡眼去看喻永朝。

面前的人撚着指尖,手指蹭上了血液的紅色,舉到面前,淡淡地嗅着。

這動作近乎妖冶,看得白芨微微別過了眼。

“看來景恒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毒。”喻永朝輕蔑地笑了一聲,“仙門的人,玩起陰的倒更像是個魔修。內裏腐敗,即使穿着再潔白的道袍也是爛透了的東西。”

傷口微微發疼。

白芨終究是沒忍住好奇:“師兄所說的老朋友,就是指景恒長老麽?”

他沒有回答白芨的問題,而是在折扇裏注入魔氣。折扇瞬間展開,匍匐于他腳下。

“先上來吧,我們找個地方休息。”

白芨用伏鷹鞭撐着自己走上折扇,師兄站在折扇前面,背對着她,叫她看不見表情。

在折扇飛行的一瞬間,她似乎聽見了師兄輕聲說了一句話。

“不止是景恒……我的老朋友,還有很多。”

被吞沒在了風裏。

對于喻永朝的認路技巧,白芨十分羨慕。

她感覺自己這輩子也不會有認路這一技能了。

折扇左拐右拐,穿過茂密的樹林,又繞過幾條河流,終于到達了終點。

那是個十分隐蔽的山洞,周圍被羅剎樹和一堆靈植覆蓋,不接近的話根本無法發現裏面別有洞天。

兩側古樹郁郁青青,地下河水蜿蜒,帶來絲絲涼意。

“師兄是怎麽發現這個地方的?”白芨看到喻永朝熟練地走入洞口,有些好奇。

“我就是在這裏找到它的。”喻永朝睨了一眼站在白芨肩上的百靈鳥,後者用力地将自己的小腦瓜垂直晃動。

諒它也不敢否認他的話。

“你先在這裏休息,我去周圍找找有沒有愈合傷口的靈草。”

白芨微微張開了嘴。

魔修居然認得靈草?

喻永朝不用猜,光是看白芨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他帶着平靜的語氣道:“你似乎忘記喻陵的本職了。”

白芨:……對哦。

很好,日常黑魔尊(1/1)達成。

魔尊确實總在魔界種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糧食與水果暫且不提,光是培育移植白芨之前采下的荊棘花花叢,就耗費了許多時間。

他因此在人界抓了三個人研究荊棘花的培養方法。

魔修的功法不比仙門,魔氣主攻守,并不像靈氣那樣有治愈的功效。喻陵便對仙門的靈植靈草起了心思,與他和傅正卿研究着在城主府的哪個角落種草。

結果發現魔界的環境并不适合靈植生長,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喻永朝和傅正卿卻被灌輸了一腦子的靈草靈植知識。

喻永朝擡手給洞口施了個禁制,防止妖獸進入,這才安下心來離開。

山洞周圍的寒氣很重,而師兄走了以後這股冰冷的感覺更甚。

白芨走向山洞內部,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

她還是放不下青鸾鏡。

那日她趁林問夏失神,才鑽了空子用伏鷹鞭将其奪來。林問夏對青鸾鏡如此勢在必得,卻偏偏在那一刻走了神。

她是不是也看到了什麽,所以才會走神?

白芨輕輕撫摸着青鸾鏡,甚至用靈氣給它淨了個身。只是無論她如何嘗試,鏡面始終漆黑一片,照不出任何東西來。

百靈鳥在她肩膀上眨巴眨巴黑豆眼,鳥尾巴沖着鏡子,似乎不願再看它一眼。

還是一無所獲。

白芨輕輕摸了摸肩上的百靈,驟然感覺到周身溫度降低了一個度。

百靈鳥從她的身上跳了起來:“好冷!好冷!”

白芨給自己用靈氣加了個防護陣,順便也給百靈鳥丢了一個。

然而并沒有太大用處。

寒氣似乎從各個角落冒出,鑽進白芨的骨縫裏,冷的她直發疼。

這種感覺……

恍惚回到了剛進入寒冰潭時,毫無力量反抗的自己。

白芨疼的意識都有些模糊了。山洞裏面的牆壁似乎變成了寒冰潭四面的冰牆,狹小的空間裏,除了寒氣什麽也沒有。

沒有生機,沒有溫度,只有一片死寂。

而就在此時,她在昏沉中看見青鸾鏡上出現了畫面。

不是金雷,不是極寒之地——

而是她自己。

手中的青鸾鏡因為脫力而滑落。

白芨連眼睛睜開都十分艱難,只在模糊中看見一道淡黃的影子試圖用身子托起從空中跌落的青鸾鏡。

奇怪,百靈鳥感覺不到冷嗎?

如此的酷寒,它也能撐得住,甚至能擡起翅膀承接青鸾鏡嗎?

百靈鳥那小身板,自然是接不住青鸾鏡的。

鏡子落地的聲音并沒有響起。

白芨躺在地上,側過頭,用盡全力睜開眼睛,看見一雙修長如玉的手将青鸾鏡從那淡黃色的鳥兒身上拿起。

“師兄……我冷……”

是喻永朝回來了。

那雙手覆上了她的額頭。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白芨只覺得大師兄伸過來的那雙手驅散了她周身的寒氣,連疼痛都緩解了一點。

她下意識地朝着那雙手靠去。

百靈鳥落在喻永朝的肩頭,安靜的動都不敢動一下。

自他回到山洞內,就感覺到溫度驟降。他本以為洞內進入了冰系的妖獸,沒想到散發着陣陣寒氣的源頭正是白芨。

“師妹。”喻永朝半蹲下來,用魔氣把搗碎的靈草融合,覆蓋在白芨的手臂上。

等到他看到白芨腰腹間的傷口時,臉色卻變了。

那傷口處的血液,竟然結了冰。細碎的冰碴甚至将染了血的衣袍也凍住了,再這樣下去,白芨恐怕會凍成一具冰人。

景恒在劍氣中下了寒毒!

白芨昏昏沉沉,就連腦子都是冰冷的痛感。她無意識地抓住寒氣中唯一的熱源。

喻永朝的手臂被她拉在懷裏,直到白芨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他從半蹲改為坐在地上,在周圍燃起魔火,将自己與師妹籠罩了進去。

寒毒并不容易解。他拿來的靈草裏,也只是起到促進傷口愈合的作用。

喻永朝低下頭,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觀察他的師妹。

白芨的樣貌本就生的很好,性情也招人喜歡。

曾經他覺得師妹有些麻煩,可她明明被如此對待也在一直保持樂觀,就像一團燃燒的火焰。

他們本來有些相似,卻産生了兩個極度相反的心性。

喻永朝垂下眼眸,任由白芨抓着他手臂的力度緊了一緊。

此時的白芨就如同一塊寒冰,若是任由她一直拽着,手臂或許會被凍傷。

可喻永朝沒有抽出手臂。

他想看看,這寒冰中誕生的火焰,究竟能燃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