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頭部沒問題,先在住院觀察兩三天,如果沒別的問題應該就可以出院了。”醫生拿着檢查單對溫婉說道。

“小腿大概要3060天拆石膏,看恢複狀況,後期還需要康複。至于大腿嘛,三天換一次藥,一周後拆線。”

“腿好了以後還能跳舞嗎?”

溫婉驚訝柳清妍這麽在意她還能不能跳舞。

“如果恢複的好,後期堅持康複訓練,跳舞不成問題。關鍵還要患者積極配合。”醫生慢條斯理的回答柳清妍的問題。

柳清妍又問:“大腿會留疤嗎”

溫婉欲言又止,其實她不在意這個。柳清妍這樣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溫婉只好讓她一次性問個明白。

“疤肯定會留的。畢竟開了這麽大的口子。等以後好了可以做個醫美,淡化疤痕,還有抹祛疤膏,好了以後不會這麽明顯。”醫生很理解患者這個想法。

女孩子愛漂亮,腿上留疤以後穿短裙不好看

“沒事,反正我也沒有穿短裙的習慣。留疤也不影響。”溫婉安慰柳清。

等醫生走後,柳清妍還是有點悶悶不樂。

這三天陸陸續續有人來探望。白天柳清妍看着,晚上溫母守着。這三天溫婉都快閑死了。她刷了好多電視劇,看得她索然無味。

“今天可以出院了嗎?”丢下手機無聊的問。

她一刻都不想待在醫院了,吃了睡睡了吃,她的時差都亂了 。而且腿還難受,打石膏的地方癢起來都沒辦法撓。

柳清妍将她的靠背墊好,拉過她的手噴藥。

“十點醫生那邊開單就可以回去了,你再忍忍。”

柳清妍擡手幫溫婉的頭發攏在腦後,動作自然又親密。

經過這三天的相處,溫婉對此已經免疫了。白天柳清妍照顧,她們兩個之間難免會摟摟抱抱,尤其上廁所之類的,多少還需要人幫忙一下。

溫家兩位小姐回來,家裏都熱鬧很多。仆人忙忙碌碌又把溫婉的房間打掃了一遍。

米樂看着溫婉被柳清抱出車門坐在輪椅上,急忙上去推輪班,不料被柳清妍擋開了。米樂只好退到旁邊不插手兩個小主人的事。

“米樂姐,快!你快去我房間放熱水。我要洗澡洗頭。我快要嗖了。”

溫婉迫不接待地囑咐米樂,言語中透露出幾分高興和激動。

“唉,好,我馬上去。”米樂雙手在自己的圍兜上擦拭,轉身上樓去。

柳清妍眼底灰暗不明,她抱起溫婉上樓。身後的仆人識趣的擡輪椅上去。

柳清妍把溫婉放在床上,走進衛生,米樂已經幫溫婉拿好換洗衣服了。

“米樂姐,你等會幫我洗一下頭好嗎?我這樣不太方便。”溫婉撥弄自己的長發,沖衛生間喊道。語氣中帶着懇求,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撒嬌。

唉,四天不洗頭好難受。

柳清妍聽到溫婉的話驟然變色,嫉妒從胸口蔓延。自己對于溫婉來說還不如一個仆人。溫婉寧可叫米樂幫忙也不願勞煩她。

米樂剛好關上水,站起身上正好對視柳清妍深邃的眼睛,不禁心裏咯噔一下,她在無意中得罪清妍小姐了嗎?

“米樂樓下還有很多事,我來幫你吧。”柳清妍眸色暗沉,直視米樂的眼睛,開口卻是對外面的溫婉說。

米樂瞬間意識到柳清妍這是對自己警告,警告她不要碰她不該碰的人。

“清妍小姐說得是,廚房那邊還要我過去幫忙呢,等會就要到午飯時間了。”米樂故作輕松,她邊回答邊對柳清妍無聲地鞠躬。

“清妍小姐,溫婉小姐的換洗衣服都在這裏了,我先下去忙了。”米樂将衣服放在臺面上。

溫婉的睡衣、內衣、內褲疊着整整齊齊。

柳清妍面色不善地壓低聲音“以後她的衣服你不用幫她拿了。”

“是。”米樂畢恭畢敬,面色無常的走出衛生間。豪門大家,有很點秘密很正常若想在這裏工作,最好少說話多坐事。這個道理米樂是懂的。經過溫婉的時候她沖溫婉微笑,出門後順便把門關上。

溫婉勾起病腿,單腳跳到衛生間倚靠在門上。

“要不……還是我自己來吧,東西米樂姐都準備好了,我自己也能行。”

她本來還想讓柳清妍先回房間補覺呢。昨晚溫母臨時有事,是柳清妍守着。醫院裏病床小,她們兩個擠在一張床上不好睡。柳清妍根本就沒睡好。

更何況她們兩個現在關系這麽複雜,讓柳清妍幫她洗不合适吧。

而且她現在跟柳清妍單獨相處心裏就別扭了,心跳加快說話都不利落了。

“唉!我……我自己能走,你不用抱了”溫婉被柳清妍抱起來,忙阻止她。

柳清妍抱過她,将她安放在凳子上。

溫婉坐定,柳清妍蹲下審視溫婉 “怎麽,我抱一下都不行?米樂就能給你洗澡?”

溫婉哪裏知道自己剛才的拒絕又惹怒了柳清妍。

“不是,我只是想讓你去休息一下,照顧了一個晚上了。很累的。”

溫婉将柳清妍擋住眼角的長發撥開 ,露出柳清妍微紅的眼睛。

果然她又在虛張聲勢,明明想哭還強忍着。

“我不累,等會吃了午飯和你一起補覺。”柳清妍跪在地上将溫婉的紐扣一顆一顆的解開,她的速度很慢。

啥,柳清妍這是想午覺都賴在她房間?

胸口傳來清涼,溫婉緊緊抓住自己被解開的衣服,瞪視柳清妍。

“我要先洗頭,你脫我衣服幹嘛?”

柳清妍泛紅的眼角含笑,擡手覆上溫婉的下颚骨,順着滑至鎖骨。她微微半跪起身,将頭靠近溫婉的脖子輕輕吻上白皙的脖頸,語氣中低沉帶着一絲蠱惑。

“早晚都是要脫,現在脫和等會脫有什麽區別。”

“你……你正經一點。”溫婉嬌嗔呵斥,雙手推開柳清妍。松開的衣服散開一片。

柳清妍赤裸裸地盯着溫婉的胸前看,少女系列的抹胸點綴着蕾絲花邊,中間還有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再往下腰線分明,可愛的肚臍襯托出少女的纖細腰肢。

柳清妍知道溫婉腰細,脫了衣服才知道會如此誘人。

“不許看。”溫婉惱羞成怒。

“我就是看衣服。”柳清妍攬住溫婉的腰。

“哈哈哈……好癢……哈哈哈……柳清妍!你……哈哈……給我出去!!!”溫婉怕癢,被柳清妍這樣直接環住癢癢肉,她忍不住笑出聲了。溫婉努力克制,邊笑邊呵斥柳清妍出去。

“好了,我不碰,我先給你洗頭。”柳清妍站起來,在溫婉的肩膀上搭上一條毛巾,又給溫婉手裏塞了一條。

柳清妍動作輕柔,為溫婉洗淨頭發,還細心地為她做頭部按摩。

酥麻感的蔓延全身,溫婉舒服的閉上眼睛接受柳清妍的服務。

如果柳清妍不是女主的話那她應該會是個很好的女朋友。唉,可惜她說男主的替身女友。

溫婉享受地在心裏盤算。她以後也要找個柳清妍這種類型的女朋友。等等……

溫婉猛地睜開眼睛,她為什麽要找柳清這類型的……女朋友而不是柳清妍這類型的……男朋友不對!啊啊啊!!!她為什麽要找柳清妍這種類型的。

完了,完了——她被掰彎了!!!

想到這裏溫婉倒吸一口不慎被口水嗆住了。

“咳咳咳……”溫婉咳的小臉通紅。

“怎麽了,被水嗆到了?”柳清妍關掉開關,湊近溫婉的臉,接過溫婉手裏的幹毛巾,輕柔的為她擦去眼角因劇烈咳嗽流出的眼淚。

“沒事,沒事,我就是被口水嗆到了。咳”溫婉拿走毛巾讓柳清妍繼續。她努力仰頭不讓水流到右腿上。

兩人都沒說話,浴室裏只有流水的聲音。柳清妍擰幹溫婉的頭發用幹發帽将它包起來。

“來,把衣服脫了。”柳清妍壓抑着內心的叫嚣,盡量讓自己語氣聽上去平靜。

“嗯……還是我自己來吧,我用毛巾擦不會碰到傷口。”溫婉在心裏做最後的鬥争。

“用毛巾擦了也不會舒服的,終究要用水洗了才舒服。”柳清妍提醒溫婉。習慣了天天洗澡的人,一天不洗都覺得難受。更何況溫婉在醫院裏都是用毛巾擦身體,早就渾身難受了。

內心的苦苦掙紮,溫婉最後還是妥協了。

“好吧。那你轉過去,等我脫了你再轉過來。”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在柳清面前脫衣服那是萬萬不肯的。被人看着脫衣服,溫婉有種在別人面前寬衣解帶,令人害羞又不安。

“好。”柳清妍乖乖的轉身等。半響她聽到身後嘆息聲,随後耳邊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柳清妍小腹騰起一股燥熱,她能想象溫婉脫脫衣後香豔的畫面。

“好了,你可以轉過來了。”溫婉按住狂跳的心,手壁抱胸擋住,另一只手按在小凳子上,雙腳緊緊夾住手腕。确保柳清妍看不見她才叫柳清妍轉身。

柳清妍壓下蠢蠢欲動的內心,她緩緩轉身。只見溫婉坐在矮凳上,慌張地抱住自己的身體,滿臉通紅地擡頭望着她,一副楚楚可憐的任君采撷的模樣。

柳清妍吞了一口唾沫,蹲下身去在溫婉腿上蓋上毛巾。柳清妍勺水小心地沖洗溫婉的身體。

香皂在她手裏摩擦出泡沫,柳清妍再次吸氣,顫抖着手按照溫婉後背。

突如起來的肌膚接觸,溫婉繃緊了肌肉坐直身體。她臉上羞紅,不敢有其他動作。

柳清妍知道溫婉緊張,輕輕打圈摩擦出更多泡沫,手心隐藏在泡沫中上下按摩游走在溫婉每一寸肌膚。

後背開肩一路滑至腰間。柳清妍單膝跪在溫婉後背,慢慢将手繞過手臂往前方摸索。

“等等……我……前面我自己來。”溫婉察覺到不對,慌忙出聲阻止。

“唔……清……清妍……別這樣……嗯!”溫婉身體的異樣感覺讓她方寸大亂,溫婉急忙出聲乞求柳清妍住手。

死狐貍,居然趁人之危,剛剛倒是裝的人模人樣。

“叫姐姐。”柳清妍的沙啞磁性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快住手……清妍……姐……姐姐。”溫婉丢盔棄甲。

“真乖,下次不許叫米樂姐了,我聽到會生氣的。”柳清妍眼睛精光四射,嘴角的笑容綻放,如同偷腥的貓咪,手卻還在往下滑去。

“不會了……唔……嗯……再也不叫她姐姐……呼……只叫你姐姐。”感受的柳清妍的手往下攻略,溫婉忙不疊地答應她。

得到滿意的回答,柳清妍終于收回手,慢慢舀水沖洗溫婉的後背。

溫婉急忙三下五除二,将自己拾掇幹淨。又命令柳清妍背過身去,急忙将自己的衣服穿好。被柳清妍橫抱到床上,溫婉雙腿還在打顫——吓的。

她狠狠刮了柳清妍一個白眼。

下次她要是再對柳清妍心軟,她就是跟柳清妍姓!

第 23 章 七年(1)

春天來了,如果是按照小學日記當中寫的,那就是萬物複蘇的時候到了。

祁墨站在教學樓的天臺上,這裏根本不允許學生進入,但是祁墨卻一次又一次的打破這樣的規則,好在并沒有老師發現她的違規之處。

她雙手撐在欄杆上,彎着腰看向下方,這座樓有六層,從這兒摔下去怕是得粉身碎骨。祁墨一直不明白那些跳樓自殺的人是怎麽有勇氣做到這些的,她只是從這兒看看就怕的不行,她果然是想要繼續活下去。

祁墨自殺過的,在很早之前。因為家庭和學校的壓力,她曾經嘗試過割腕,但并不深刻,因此沒有留下過痕跡。現在看來不過是中二期的中二行為罷了。

但是現在,她是真的想死。因為她交了七年的男朋友劈腿了,哦對了,她現在高二,跟她男朋友早戀的很厲害,小學就開始了,中間分分合合,她也一直以為會走到最後,但沒想到,男朋友跟班裏一個很會撒嬌的女生在一起了。

那個女生也曾經是自己的好朋友。

都是騙子。

祁墨看着下方,真想一死了之,但她又不能這樣做,平白讓別人笑話。

上課鈴聲響了,祁墨這才不甘的進了教室。那一對“熱戀期小情侶”還在親親我我,着實惡心。

話說,今天會有一個轉學生過來。

祁墨現在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她最近不想跟任何人有所交流,但是如果轉學生來了,就必定會成為自己的同桌。

班主任走進了教室,身後跟着一個長得很好的女生,這是祁墨看見過的最漂亮的女生,看起來有些不好接觸,因為她一點笑意也沒有。

身材高挑,并沒有穿校服,班上的男生看她的眼神都跟平常不一樣。果然,顏即正義。

只不過不要像那個女生那麽婊就可以了,祁墨隐晦了看了看自己曾經的好友,她正沉着臉上下掃視着新來的女生,呵,看來是怕她這全班最漂亮的名號保不住了。其實她也并沒有多少漂亮,甚至還有點醜,只不過因為愛打扮,所以遮蓋了一些,但還是掩蓋不了她骨子裏的俗氣。

好吧,祁墨想以世界上最大的惡意去中傷那個女生,方筱筱。

【委托人已确定。】

【發現攻略目标,請宿主在規定時間內達成好感百分百。】

艾森正沉着臉站在講臺上,眼神在下方的同學臉上一掃而過,然後将視線放在了坐在角落的那個女生身上。

現在他的身上穿着女裝,這讓他不好受極了。他終于知道這個懲罰是什麽了,雖然身體還是男人的身體,但是這樣的懲罰他真的一點也不想要。

披着頭發,還很擋視線,但他不會梳馬尾辮,艾森現在有些佩服那些女生了。

“大家好,我是艾森。”

只是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艾森就徑直向祁墨。他的課本早就已經待在那裏,要明白,高中的課本可沒有那麽少,并不是他這麽一個“弱女子”能夠全部搬運的。

祁墨的父母知道了這件事,他們已經決定在下個周就把祁墨轉到她母親工作的那個城市上學。眼不見為淨,也是這麽說的。

“你好。”走到祁墨的跟前坐下,艾森微笑着跟她打招呼,為了更加符合女孩子的身份,他連身高也縮水了,現在的174在女生當中稱得上高,可他仍舊很苦惱。

“我是祁墨。”祁墨也笑着打了招呼,她的笑容十分真誠,根本看不出一點陰霾,可事實上在她的男朋友劈腿後她曾經不止一次嘗試過自殺,就在這一個月當中,“你剛來我就要走了,真的抱歉,希望你可以在這個班級裏找到一個真正的好朋友。”

“那麽,同樣的祝福送給你。”

老師并沒有管艾森兩人的竊竊私語,要知道身為新同學,融入環境是很重要的。到底,這個班的包容性并沒有多少的強烈。

很可笑的是,就像是劃分了陣營一般,方筱筱和她的小姐妹們并沒有選擇接觸艾森,反而是像對待祁墨一樣,視而不見。

而艾森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眼前的委托人。在系統那裏得知了全部的事情真相後,他就決定要接受委托,盡管這個委托系統早就接受了。

不是有句話說“□□配狗,天長地久”,但這樣的事情如果牽扯到祁墨就不好了。

重回高中,艾森的心态放的很平靜,盡管當初的高考卻是折磨了自己一段日子,可現在,果然還是得享受。

不過這樣的享受在頭發一次次的遮擋住課本之後,徹底的崩了。

祁墨看出了艾森的心情不好,知道原因是在這不受擺弄的頭發了之後,有些嘲笑的用自己的皮筋給艾森紮了個馬尾

這些可舒服的多了,艾森感激的看了一眼祁墨,輕生道謝。要知道,新生總是很受老師關注,在禮貌的回答了各位老師的各種問題後,這他媽忙碌的一天終于結束了。

每天下午第一節課後是一個大課間,有半個小時,學生可以趁這段時間休息一下,但祁墨總是選擇到天臺上清醒清醒,而這一次她不是一個人,艾森也找了上來。

“沒想到你也違背老師的命令到這上面來了。”祁墨挑了挑眉,看着艾森說到。在艾森的可以接觸和祁墨的坦然之下,兩個人的關系可謂是突飛猛進。

“只是覺得一個人的話難免還是會覺得孤單。”沒來由的,艾森說了這麽一句。

說完,他就緊緊盯着祁墨,慢慢的張口到:“其實你很不甘心吧。”

氣氛被艾森弄得很僵硬,但祁墨還是扯開嘴笑了笑,掩飾性的攏了攏自己的頭發,問到:“我怎麽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麽?是有人告訴了你什麽事嗎?”

“全部。”艾森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我知道發生在你身上的全部事情。”

祁墨防備的看着艾森,向後退了一步,問:“你是誰?”

“我是一個來幫助你的人。”艾森微笑的說到,“我已經接受了你的委托不是嗎?”

祁墨猛的想到在一個周前她做了一個夢,稱不上好也稱不上壞,夢裏一直有一句話在耳邊回響“你想要将你的痛苦附加于他們嗎?”

她一直以為這是假的,沒想到卻來了個艾森。

“你放心的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艾森向前走了一步,直直的站在祁墨的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蛋,“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祁墨的眼睛睜得很大,她原本就很漂亮,最起碼比方筱筱漂亮多了,她的男朋友會劈腿,到底還是腦子瓦特了。

“所以,你是神燈?”

艾森:???

【攻略對象好感度:40】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在手機上看了《小醜回魂》,在電影院看了《唐人街探案2》,拍的都挺不錯的說。

第 35 章 莫愁前路無知己(二)

莫愁前路無知己(二)

冬日的早晨, 天都還帶着暗沉,幾人圍坐在熱氣騰騰的桌前,身着藍色裘衣的少女沒忍住拿起桌上的熱豆漿倒了口, 喝完随意拿金絲袖口擦了擦嘴,似乎一點兒也沒有吝惜所穿衣服布料貴重。

頗有些驚訝的看向開口的宋溫, “你們的意思是說,讓我偷偷帶你們進入我嬸嬸的房中。”

沈栀雪演得投入,下意識将石眉依稱作自己的嬸嬸。

“嗯。”宋溫點了點頭, “不知道沈道友方不方便幫我們這個忙。”

沈栀雪倒不會拒絕衆人的請求, 只是“你們該以什麽身份随我進入陳府呢?”

這倒是個好問題,沒一會兒, 就聽坐在角落裏,紮着雙丸子的娃娃臉少女輕笑了聲, “這還不簡單?”

回去的馬車上, 本來寬敞的馬車內多了幾個身影, 主座的少女确有幾分氣勢地吩咐道,“回府。”

不消片刻, 馬車停下, 先下車的少女一身紅衣, 在白茫茫的雪地裏着實張揚的很,好似冬日傲雪淩霜的梅, 她一雙丹鳳眸微微眯起,輕巧的從車上跳下, 将手輕輕搭在前來攙扶的侍女身上, 那侍女垂下水藍色的眸子, 銀色的發絲紮成兩側麻花乖巧服帖的落在肩上,不施粉黛的臉龐絲毫不遜色。

“小姐這兩位是?”

管家看着沈栀雪身後的女子有些疑惑, 這成天惹事的大小姐不會今天又惹上什麽事了吧

聽到沈栀雪介紹這是她今天認識的閨中小姐方才松了口氣,見兩位小姐确實衣着不凡,也唯恐多打量沖撞了幾人,便放幾人進府了。

相榆提的計劃,便是衆人扮作沈栀雪新結交的朋友進入陳府。

相榆和苗淼裝作小姐,以防管家認出兩人,相榆将劉海撩了上去,苗淼特意地畫了個濃妝,加上兩人相比與初見時着裝華麗了不少,管家出于尊重沒有細細打量,倒也讓幾人順水摸魚了進去。

等衆人到了沈栀雪的宅院,沈栀雪遣散了屋內的侍女後,苗淼一下子地坐在最近的凳子上放心地笑出聲來,“哈哈哈,你別說你還真別說,溫溫女裝起來還真挺好看的。”

相榆也忍不住附和道,“你這胸,宋溫還挺真的。”

宋溫:……

在衆人的笑聲中,宋溫的腦殼有點疼,一輩子的黑歷史,有了。

看來是有了。

“言歸正傳,好歹是混進來了。”

相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還好衣服寬大,像你們倆這身高任誰都不會覺得是個侍女。”

宋溫和商堯的身高都不矮,一米八往上。

苗淼身高在女子中也是高個,穿雙高點的鞋子,宋溫在一旁倒也不顯得突兀,只是苦了相榆為了讓商竹藥更像個女子,寬大的衣裙內方才還綁了雙增高的木屐,就好比相榆在之前的世界裏穿了雙十八厘米的增高鞋。

全程若不是商堯扶着,她恐怕連路都走不好,不過總算是混進陳府來了。

她舒了口氣,望了眼商堯的手才發現,他擁有一雙挺好看的手,青筋走向像幅繡着丹青的畫,修長但修長的勻稱,面對商堯的幫助,相榆真心地說道,“方才謝謝你,阿堯。”

那晚相榆慌不擇路,商竹藥還沒等來答案,相榆就重新用那塊石頭把自己給送回去了。

“小師叔對不起!下次相見我一定會和你好好解釋一番的。”

她是這樣說的。

商竹藥對于相榆的感謝并沒有過多的言語,從這個身份而言,兩人上一次也是不歡而散。

對于是否告知陳英真相産生分歧,但實際上,商竹藥并沒有故意要和相榆對着幹,而是,他也想看看自己這個師侄究竟何時可以接受這個事實,猜出在背後的那個幕後黑手。

蓬萊那次,她表現确實尚可,可她告辭的匆忙,若不是商竹藥恰好看到信,恐怕商堯也不會有和她再見的機會。

他其實還有一句話沒來得及和她囑托。

“你們為何要偷偷前往我嬸嬸的住所,是那裏有什麽問題嗎?”

沈栀雪早就将劇情抛之腦海之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好不快活。

除了有道機械音天天警告自己要做任務。

其實,她看了眼角落裏的商堯,沈栀雪早就知曉了他便是易容後的男主,只是不明白為何他會以另一個身份出現在這裏罷了。

一路上,她一直在觀察,當看見兩人的互動之時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倒也不在意地朝跟前的男二問道,“宋道友方便和我說說嗎?”

其實相比于男主商竹藥,沈栀雪更青睐于男二宋溫,初見時大膽出言調戲,也不過是因為知道對方不會将自己放入眼中,也不會生氣。

但是,是個明眼人都看得出,這苗小姐喜歡宋溫。

宋溫方才經歷了一番哄笑,如今倒也沒有着急換衣服的意思,“嗯,确實和陳夫人有所關聯,就是不知道沈道友是否方便帶路了。”

沈栀雪捂唇輕笑,“自然是方便的。而且,我還知道一處後門可以進入我嬸嬸的宅院。”

只是,沈栀雪想道,那房內的東西恐怕不是你們所期望見到的。

陳府內別有洞天,宋溫一行人也不是第一次來了,還有小門可以進入宅院內倒也不是個很令人震驚的事,只是,看着眼前這個狗洞樣的小門,衆人都在原地沉默住了。

苗淼的表情最為勉強,“阿榆你個子小,要不你先試試。”

更別說這是冬天,不脫個外面的大衣恐怕壓根爬不進去。

相榆面色倒是如常,比起穿着木屐走路,鑽個狗洞好像也沒有很為難,更何況,其實雖說狗洞,但是這個洞确實足夠相榆鑽過去的。

“那我先試試。”相榆也沒有多猶豫,一骨碌的鑽過去了。

相榆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眼周圍,确實是進入石眉依宅院的後門,而且這個門位置隐蔽一般也不會有人知道。

“阿榆過得來嗎?”苗淼的聲音從洞口傳來。

相榆回了聲,于是剩下的人都沒有糾結地鑽了過去。

最後一個鑽的是商竹藥,他看了眼身後的沈栀雪,見她好像沒有要一起的意思,“謝謝,商道友。”

他擡眸,似乎有些不解沈栀雪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但似乎很快又明白了過來。

“上次蓬萊,還沒來得及好好謝謝你。”

商竹藥明白過來這個商道友指的并非是商堯而是自己。

他并不好奇沈栀雪是如何認出的,他并不感興趣。

正打算鑽過去的時候,身後的沈栀雪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對對面的人道,“我就不跟着過去了,我靈力低微,還是守在這裏好了。”

宅院內情況幾人也不确定,加上沈栀雪只怕分身乏術無法保護好她,對于她這個決定,相榆倒也沒有意外。

畢竟蓬萊的時候,她不就知道沈栀雪的性子了。

貪生怕死,對逃跑情有獨鐘。

看看熟悉的大門,相榆上前學着陳元笙的模樣三下五除二就解開了門上的鎖。

宋溫有點驚訝,如果換他去只是一遍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解開鎖,倒是沒有想到阿榆竟然一遍就解了開來。

商竹藥倒是神色淡淡,臉上沒有見到本分意外,出聲提醒宋溫道,“門開了。”

宋溫這才擡步走了進去,和之前一樣,除了門外微微透進來的光,屋內黑的可怕。

“他上次來,有做什麽特別的事嗎?”

商竹藥的問題讓相榆記起陳元笙關上門點燭臺的行為,又想起屋內的驚魂,堅定地回答道,“有,他點了燭臺,屋內的窗戶應該都被木板封死。”

少年懶散的聲音聽起來對眼前黑暗的一切并無半分懼色,也是讓相榆的心冷靜了下來,他說,“也行,那便把門關上,我們點燭臺走。”

苗淼不怕黑,但是怕鬼,此刻攥着宋溫的衣角,有些害怕道,“這裏面真的不鬧鬼嗎,怎麽如此陰森森的。”

的确把門關上後,屋內安靜的恍若死宅,而望不到底的長廊似乎藏匿着數不盡的危險。

相榆心裏也有些害怕,但聽出苗淼話語都有幾分t顫抖,不禁安慰道,“三水別怕,危險之際我們會保護你的。”

但是,相榆點起了燭臺,望着黑暗,一種不好的想法得到了印證,“屋內的布局變了。”

上次來的時候,只是一條長廊,可是今日,長廊在不遠處出現了分叉。

苗淼躲在宋溫身後,問道,“那可如何是好,難道我們要分開嗎?”

“你若是想在裏面多待一會兒,自然可以不分開。”

少年輕飄飄地扔下了這樣的一句話。

幾人之中,最為淡定的竟然是年歲看着最小的商竹藥倒也是讓苗淼一驚,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我自然是希望我們快些出去的。”

“那便分隊。”少年看向舉着燭臺的相榆,“你可還帶了多的燭臺?”

相榆沒想到房間的布局竟然産生了改變,出來時自然只帶了一個燭臺。

“這個給他們。”商堯朝苗淼下巴一點,眼眸看向相榆,燭火照亮少年面容足以讓人看清他眉心的一點朱砂,給這份本就清冷的長相增添了幾分豔麗,他朗聲說,“我倆摸黑走。”

倒也不用真的摸黑走,商竹藥身上倒是也帶了可以照明的東西,岔路分開後便拿了出來,比起燭火倒還要亮些。

相榆有人陪着倒也沒那麽害怕,朝身旁的少年講述起上一次來這裏時的具體細節。

少年全程聽得都很認真,直到聽見相榆說起燭火熄滅後,險些受到襲擊的事,“那應該是屍傀。”

少年淡聲,難得耐心的解釋道,“在人死後,将其身體煉化,名為屍傀。”

察覺到相榆的安靜,少年頓了頓,開口,“不過都是些不入流的招式。”

将死後的人煉化為工具,這種招式商竹藥自然是瞧不上眼的。

“這未免太過殘忍。”在相榆思想中,一個人死後的身體應該是要得到安息的,而不是被人驅使。

腳步聲響起,那拖着步子的聲音在走廊裏響起。

商竹藥的反應更快,推開最近的房間,拉着相榆藏了進去。

“噓。”

商竹藥将手上照明珠熄滅,随即拉着相榆蹲下。

透過門上的小窗,相榆隐約看見一個人影走了過去。

按理說,屋內除了石眉依怎麽還會有旁人?

一個答案浮上了相榆的心頭。

那便是此人不是活人,而是商堯口中的屍傀。

等屍傀走遠後,相榆開口朝商堯問道,“那屍傀可有什麽弱點。”

商堯年紀看着不大,但是出乎相榆意料的無所不知。

他思忖了片刻問道,“沒有。屍傀不痛不怕死,沒有任何弱點。”

相榆心頭不禁一緊,“那倘若我們碰上了該如何。”

少年輕笑聲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他閑散的說道,“不如何,那我們就只能打出去了。”

“只是,”他的眸子在黑暗之中看向相榆,竟然也有幾分調侃的意味,“到時候就不知道陳家主發現我們把他夫人的宅院拆了七七八八會是什麽樣的表情了。”

相榆覺得就憑陳元笙的為人來講,不讓兩人賠的傾家蕩産應該是不罷休的。

相榆蹲着腳有些麻了,朝商堯示意道,“它應當走遠了,我們出去看看?”

商竹藥沒有拒絕,蹲在這裏也不是辦法,再者,再接着蹲在這裏,它應該也等不及了。

相榆剛一推開門,一只手就抓住自己的手腕往回拽,這一拽相榆直接撞到身後少年的胸膛上,也躲避開了門外蓄謀已久的一刀。

商竹藥拿出照明珠,一點兒也不意外地看到來人。

嗤笑了一聲,目光銳利地看向對面,嘲諷道,“喲,不躲了?”

守在後門處的沈栀雪看到有人前來,不僅沒有驚慌失措,反倒笑了一下,頗為抱怨的口吻嗔怪道,“你可算來了,我可是等你好久了呢。”

那人擡起頭,兜帽滑落,這張臉,于相榆幾人都再熟悉不過,她芊芊手指劃過懷中的貍奴。

沈栀雪攤手無奈道,“我該叫你什麽,陳英?”

“還是……為父尋仇的可憐人。”

第 28 章 日行一善

日行一善

周月尋站起身,壓迫感驟然而生,他逐漸靠近方疏明,讓他不由得有點緊張。

“你……唔?”

周月尋強硬地壓着方疏明的後脖頸,偏頭吻下。

周月尋學習的速度一向很快,僅僅試過一次,他仿佛是經歷過很多一樣,臊人的水漬聲再次響起,方疏明的腰逐漸軟了,後背靠在餐桌上,撐在桌上的手已經快受不住了,正在輕微顫抖着。

感覺到身下的掙紮,周月尋才放過方疏明。

方疏明呼吸深重,眼尾竟也沁出了淚。

周月尋撫上他的眼尾,漂亮的臉在方疏明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靠近他的耳邊,輕聲道:“你才是被我欺負的。”

他揉搓着方疏明那一片殷紅的皮膚,呼吸不知不覺加重,手指卻難以自制地撩起方疏明寬松的毛衣,一片雪白的肌膚被稍冷的空氣激起戰栗。

周月尋指節分明,皎白如玉的手指輕輕攀附而上,摩挲着指下軟滑細膩的皮膚,按壓之後又能感覺到薄薄的表皮下是柔韌的肌肉層,手感極佳。

周月尋一時忘了把手收回來,甚至還想繼續上行——

倏地。

方疏明推開了他,他尴尬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把毛衣拉下:“快吃……不然涼了。”

說完便落荒而逃,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周月尋意猶未盡,鮮紅的舌尖探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色|氣橫生,他看着緊閉的房門,意味深長。

*

周月尋出完早飯就上班去了,留了張紙條,上面寫着:

【味道很好,下次還要。】

方疏明把紙條撕得粉碎,一股腦扔進垃圾桶裏。

周月尋這句話的意思非常“司馬昭之心”,簡直就是不知羞恥!

方疏明有點氣急敗壞,沒想到自己還能被周月尋給調笑到,明明自己才是那個年長者,怎麽還比不過這小子游刃有餘。

雖然方疏明談過戀愛,但是他的經歷确實寡淡,孟子越沒有碰過他,最過分的不過是幫他用手弄出來,除此之外,方疏明沒有任何感情經歷。

能夠保持淡定不過是見多識廣,心理年齡足夠罷了。

真到了扛槍上陣的時候,方疏明那點手段根本不夠看。

今天應該是在家好好整理材料,但是方疏明卻接到一個來歷不明的電話。

打來的人從方疏明接起後便不吭聲,只有斷斷續續的呼吸聲。

“喂,你好,在嗎?”

等待片刻後還沒有人出聲,方疏明道:“打錯了?那我挂了?”

還沒等他挂斷,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哥哥……”

聲音很小,像個小孩子,隐隐帶着哭腔,方疏明回憶半晌,才想起來這是他剛穿來時救的小孩,當時還被拍了視頻用來引發輿論。

“是你啊,怎麽了,一直不說話?”

“……哥哥,你來……我好痛啊。”

方疏明皺眉,猜他應該又是被欺負了,披上外套拿好鑰匙:“哥哥馬上來,你在哪?”

*

方疏明趕到時,發現小孩一個人坐在樓道邊,低垂着頭,手裏還攥着那個破舊的手機,身上還是髒兮兮的,衣服像是被誰拉扯過一樣,随随便便挂在身上。

“小孩?”

他一聽見方疏明的聲音,就立馬擡起頭來,眼睛中仿佛有光,着急站起來卻忘了腿上有傷,直接被疼得坐在了地上。

方疏明立馬上前扶住他,眼中難掩心疼:“怎麽又成了這樣?他們還找你麻煩了嗎?”

小孩搖頭:“是爸爸……”

方疏明瞳孔一縮,爸爸?

“你爸爸把你打成這樣的?”

小孩小心翼翼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破舊的門,說:“他喝醉了,喜歡打人。”

方疏明嘆了口氣,在他身前蹲下:“上來,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小孩猶豫了一下,趴在了方疏明的背上。

方疏明的身材不算很強壯,但是對于此時的狄千歡來說,是最溫暖的也是最寬大的後背。

他有些怯怯地靠在方疏明背上,帶着巴掌印的臉貼在方疏明後背,見方疏明沒有反應,他才安下心,閉上眼享受片刻溫暖。

到醫院後方疏明帶狄千歡做了檢查,醫生看小孩一身傷感到不可思議,同時又對方疏明多了一絲戒備。

方疏明苦笑着解釋:“不是我,要是我幹的怎麽還會帶他來醫院?”

醫生很快就拿出了結果,狄千歡身上多處軟組織挫傷,右腳腓骨輕微骨裂。

面對這個結果,方疏明也是有點頭疼,看樣子是必須要打石膏了,雖然錢不是問題,但是小孩家裏明顯說不過去,到時候他爸要是再動手,說不定還會加重傷勢。

狄千歡很懂事,看見方疏明苦惱,他擡頭說:“哥哥,沒事的,我吃點藥就好了。”

方疏明摸摸他的頭:“傷筋動骨一百天,好好養,其他的你不要想太多。”

狄千歡上好了藥,乖乖聽方疏明的話,打石膏拿藥。唯獨在坐輪椅這件事上意外執着。

“哥哥,我不用輪椅。”

狄千歡臉紅,一是因為自己已經花了很多錢,二是輪椅太小題大作了,別人都是兩條腿都傷了才坐,自己不過是裂了一點骨頭怎麽還能用上輪椅。

方疏明見小孩臉都急紅了,只好退而求其次,買了根拐杖:“這總行了吧?可不能一蹦一跳的上學。”

狄千歡點頭,這才作罷。

在回去的路上。

“千歡,你爸爸為什麽總是這樣,能跟哥哥說說嗎?”

方疏明裝作無意開口,狄千歡倒是不覺得有什麽,他不在乎狄通元為什麽總是打他:“他愛喝酒,從媽媽跑了之後他就一直這樣了。”

狄千歡神色看不出來什麽不一樣,倒是方疏明聽了心痛,這麽點大的孩子,卻要承受這些無妄之災。

“你多大了,怎麽這麽瘦?”

“我初三了,明年上高中,我成績好,可以上一個很好的高中!”

狄千歡語氣自豪,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喲,這麽厲害,只是也太瘦了些。”

方疏明停頓一會之後,說:“平時不吃飽?”

狄千歡抿唇,半天才說:“老是有人……打擾我,在學校吃飯不太準時。”

這麽一說方疏明就明白了,還是那幾個混蛋小子。

他不知道怎麽替狄千歡做選擇,想了想,又轉頭去了另一個地方。

這裏是一家拳館,方疏明之前常來的地方。

他把狄千歡扶到一邊坐着,脫了外套,拿着手套就找到教練,希望找一個實力差不多的人對打一場,随便練練,不玩真的。

教練爽快答應,這裏多的是人精力無處發洩,很快就找了個人來。

來人看着挺精壯,眼神沉着,濃眉一壓就說不出的淩厲。

方疏明安撫地對狄千歡笑笑,轉過頭來看着對手:“不好意思,打擾了。”

“沒事,開始吧。”

先是禮貌的開場白,然後直接步入正題,方疏明一拳一拳十分利落幹脆,對手也不遑多讓,躲過一擊之後迅速抓住機會,反擊直達方疏明面門,他腰身一躲,又是一記膝擊,那人躲閃不急,直接被打退兩步,随後也迅速擋下方疏明的乘勝追擊。

兩人你來我往,方疏明也吃了點虧,但是并不重,最後勉強算了平局。

兩人握手後對視一笑,對這場搏鬥都很滿意。

方疏明赤着上半身,白皙的皮膚上全是剛剛流的汗珠,他拿了毛巾,擦幹後就立馬穿上了衣服,他可不想赤身跟小孩聊天。

狄千歡從剛才開始就一聲不吭,眼中滿是震驚。

原來這就是女孩子們常說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啊,原來真的很好看,女生誠不欺我。

方疏明笑了,還以為狄千歡是覺得大家好威風,其實根本沒想到狄千歡注意的卻是他的身材。

此刻狄千歡非常坦誠,什麽都寫在臉上,方疏明問道:“怎麽了,這麽吃驚?”

狄千歡抿唇笑道:“哥哥厲害!”

他眼裏是毫不遮掩地興奮和羨慕。

“羨慕了?”

“嗯嗯!”

“那就自己加油。”方疏明摸摸他的頭,說:“只有自己變強了,才不會被人欺負,不管是別人還是你爸,你要自己去抗争,才有底氣讓他們的暴力遠離你,明白嗎?”

小孩看着他點頭,認真地答應:“我會的,哥哥。”

“那就好。”

方疏明仰頭喝了口水,喉結有規律的上下滑動,狄千歡看着他的側顏,像是下了某個決定。

回去的時候,方疏明加了狄千歡的聯系方式,打了兩百塊錢,讓他吃點好的,這點錢不會引起別人注意,當飯錢卻足夠。

狄千歡死活不願,方疏明便道:“你不吃好點以後怎麽還我?”

“你成績這麽好,我就當花錢提前雇一個高材生給我打工了,你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掙一條好出路。”

狄千歡這才猶豫着答應:“那說好了,我以後一定會去給你打工的!”

方疏明忍俊不禁:“嗯嗯,進去吧。”

狄千歡站在樓道裏看着方疏明,有點不舍,幸虧狄通元不在家,不然他一定看不慣狄千歡這幅模樣,脾氣來了動手都說不定。

方疏明嘆氣,安慰道:“你記住,我們選擇不了自己的起點,卻能選擇自己的終點。我不會勸你盲目孝順,愚孝不可取,別讓無關緊要的人拌住自己的腳步。”

狄千歡看着他點頭,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認真,這一刻,仿佛眼中只有方疏明,他揮手告別,杵着拐杖進了那面破舊的小門。

*

方疏明今天一整天都在忙,卻并不感覺累,應該是不感覺心累,身體還是有點疲憊的。

狄千歡很合他的眼緣,說到底,也是覺得和自己小時候很像,只是缺一個把自己拉出泥潭的人。雖然他覺得憑狄千歡自己也可以做到,但是如果是自己的話,這時候有一個人能夠幫助自己,那自己應該是十分幸福的。

就當為他撐把傘了。

他靠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周月尋打了電話過來:

“疏明,我晚上回去,你有什麽要買的東西嗎?”

方疏明疑惑,自己能缺什麽?

他環顧了一下房子裏面,摸着下巴,覺得少了點植物。

“少了兩棵樹,你幫我拖兩顆橘子樹回來?”

周月尋:“……”

“哈哈哈,開玩笑,幫我買束花吧,我放餐桌上。”

“好。”

其實方疏明并不知道,周月尋根本不在公司,而是在一家拍賣場。

現在正在拍賣一些珠寶,看到上面那一件競拍的商品,周月尋卻想起了方疏明。

那件寶石通體藍色,中間卻有一團黑色的雜質,破壞了寶石的整體效果,但在視覺上有一種獨特的美感,三棱錐狀的寶石棱角分明,像是沒有磨掉的刺,周月尋看它一眼就想起了方疏明。

莫名地覺得般配,于是才有上面莫名其妙的電話。

最後他把那件寶石拍了下來。

第 39 章 :和惡魔的交易

姜還是老的辣,文帝變了臉色,确實讓獨孤未央慌了。

獨孤未央焦急地看了一眼背後的兩個侍衛,忙道:“陛下,臣女可是為您着想,而且臣女的要求對陛下來說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侍衛手裏捏着兩張靈符,雙手正在結印。這種靈符雖然不比夜宮關押重犯所用的,但制服一個元嬰期的修靈師卻是綽綽有餘了。

文帝臉上冰冷,森然地看着神色張惶的獨孤未央,冷哼一聲擺手示意侍衛退下,道:“朕是看在長公主的面子上才一而再地縱容你,朕是你舅舅,但朕更是皇帝。”

獨孤未央順勢跪下請罪:“臣女無狀,請陛下恕罪。”

文帝陰沉着臉,冷然道:“下次若是敢再犯,朕定不輕饒,下去吧!”

獨孤未央松了口氣道了謝,眼中閃過一絲陰險。

獨孤家的馬車正在宮門口等候,那車夫一見獨孤未央出來,慌忙跳下車單膝跪下給獨孤未央請了安。

獨孤未央正因為被文帝訓斥而心裏不喜,但礙于在宮門口不好發作,突然,眼中閃過一絲毒辣,嘴角扯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夜深,馬車搖搖晃晃地走在長街上。

“停下!”

走在某個偏僻的路口,獨孤未央叫住車夫。

“大小姐,奴才……”

那車夫話還未說完,一只黝黑如鐵的手從背後穿透了他的心髒。

撲哧!撲通!

那車夫瞳孔渙散,已經沒了氣息。

寶兒對着車夫的屍體深深一吸,一個透明泛着藍光的人形便被吸入了鼻腔中。

“那個皇帝還會找你的。”寶兒那張陰陽臉猙獰了月色,粗糙沙啞的聲音更是無比的刺耳,周身彌漫的一股怨氣迎面撲來。

獨孤未央臉色蒼白,牙齒緊咬嘴唇,雙眸之中充滿了不甘與怨恨。

“最好如此,三天之內只要狗皇帝不找,你想辦法殺了獨孤驚鴻!”

寶兒“咯咯”笑着,狹長的眼睛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笑容,“你太高看我了,赫連城的修為堪比魔王,我不過是修羅王而已。不過,要進夜宮也不是不能,我們合體如何?”

獨孤未央厭惡地看了寶兒一眼,抿着唇不說話。

“你和我合體之後就不用擔心人皮會裂開,更不用再去尋找新的人皮。”寶兒嘿嘿笑道。

獨孤未央轉身上了馬車,不耐煩地道:“三天之後再說,先把這個奴才弄醒。”

寶兒也不生氣,鬼手伸到那家丁面前,從手指上掉落一直黑色的線狀蟲子,那蟲子一落到皮膚上迅速地鑽了進去。

頓時,那家丁胸口的傷立即複原,連身上的血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但那家丁的眼白中一條黑色的線閃過,垂着頭如傀儡一般。

“把馬車趕回獨孤府。”

“是,主人。”那家丁躬身答道,跳上了馬車。

卻說獨孤驚鴻那邊,進夜宮之後赫連城便讓看守的人退下,親自解開封印結界。

獨孤驚鴻被禁锢在結界中,雷光在身邊閃爍,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一用力便會被引雷入體。

“反映能力不錯!”赫連城贊道,“你似乎知道囚仙之籠的作用。”

這個封印結界除了真正入殿的修靈師外界是無人知道的,赫連城知道這個魂魄不是原來的獨孤驚鴻,但對她的身份越來越好奇了。

獨孤驚鴻搖搖頭,故作害怕地看了一眼赫連城手上的四張靈符,道:“雷一直在身邊流竄,誰敢亂動?”

赫連城點點頭,收起符咒。

暗室中安靜地連對方的呼吸都那麽清晰可見。

這個暗室和她南國的神殿暗室一樣,用強勁的陣法鎮壓住修靈師的能力,暗室雖然沒有刑具,卻有各種對付修靈師的陣法。被關在這裏面的人無論修為多高,都別想要逃出去。

“如果不是和你一起被修羅王暗算,獨孤驚鴻你猜我會不會相信你?”赫連城坐在刑官的位置上,一語雙關地問道。

獨孤驚鴻的眸低閃過一抹複雜的眼芒,後自信地道:“你會相信我,就算不相信也不會這麽早殺了我,你需要我!”

赫連城盯着獨孤驚鴻那雙明淨如溪泉般幹淨的眸,劍眉深蹙,雙眸微眯。

“殿下,在暗室中說謊的話,會受到雷罰。”獨孤驚鴻攤開雙手,長袖飛舞, 笑容中充滿自信。

她不是修靈師,生命早已跳出三界之上,別說是雷罰就算是天罰她也毫不畏懼。

赫連城偏開頭不去看她。

很明顯,這個狡黠的女人知道修靈師的結界困不住她,更禁锢不了她的魂魄。

“你打算怎麽做?”

獨孤驚鴻望着潮濕黑暗的牆壁,這裏雖然呆久了會對身體産生一定的傷害,但至少是安全的。

“看兇手怎麽打算了,好好在這裏呆着需要什麽說一聲就是了。”

不知怎的,看到她那雙眸,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赫連城有些呆不住了,找了個借口離開。

獨孤驚鴻看着赫連城狼狽的背影,越想越覺得有趣,嘴角翹起來,吃吃地笑出了聲。

從那天之後,赫連城都不敢在和她單獨相處了。

獨孤府上,獨孤錦瑟一回府便命人:“将落凰院騰出來,把那個妖女用過的東西全都給本小姐扔出去燒掉!”

“還有,她碰過的東西全給本小姐扔出去,一件也不許留着。”

管家還不知道宮裏發生的事情,但他實在不敢去招惹獨孤驚鴻,只陪着一張笑臉,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九小姐是怎麽了?”

放眼望去,好像除了大小姐和九小姐的馬車沒有回來,其他的幾位都回來了,難不成獨孤驚鴻搬到三皇子的府上去了?

“去去去,哪來的什麽九小姐!那個不知道哪兒來的孤魂野鬼今日原形畢露,被當場拿下!”獨孤錦瑟指揮着一個丫鬟,吼道:“還不快去!”

那管家不敢多問,幹脆兩邊都不得罪,找了個借口趕緊逃走。

不多時獨孤未央也回來了,只對衆人說獨孤驚鴻涉嫌嬰兒案,被暫時關押收監,但不會影響到獨孤家。

衆人松了口氣,尤其是獨孤裘,他對獨孤驚鴻是有恨又怕,三殿下他得罪不起。獨孤驚鴻雖然沒有靈力,但他的暗衛說她的力量很可怕,府上幾乎無人是她的對手。

“好,她自作孽不可活,還好有未央,陛下不遷怒我們獨孤家一定是未央求情了。”赫連喬月慈愛地看着獨孤未央,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默默站在一旁的獨孤錦瀾卻深深地蹙眉,如果是獨孤驚鴻她還有勝出的自信,但是換了獨孤未央卻連半分自信都找不到了。

她這個長姐在,所有的光輝都只在她一人頭上。

獨孤未央害羞地垂首,眸低閃出精明:“這是未央份內的事情,只好委屈九妹妹了。”

“這段時間,母親和父親一定要約束好下人,千萬別出什麽亂子,如今盯着我們獨孤家的人可不少。萬一讓人抓住了什麽把柄,只怕舅舅會生未央的氣。”

赫連喬月連連說是,對未央可算是言聽計從。

囑咐了衆人之後,便各自回自己的院落休息。

獨孤錦瑟卻跟在了獨孤未央的背後,俏生生地道:“還是姐姐有辦法,這下總算給錦瑟出了口氣了。”

獨孤未央遣退身邊的下人,笑着拉着獨孤錦瑟的手,“你喲,這麽大聲的嚷嚷也不怕給人聽見。”

“怕什麽!在這個家除了二姐會和那個賤女人說話,你看誰還理她?”獨孤錦瑟不在意地道。

一個低賤的下人突然擠進來和她們這些千金小姐平起平坐也就算了,竟然還處處搶風頭,不是找死麽?

“就算這樣,你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們用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陷害自己的妹妹?你不認同,可是天下人都知道她是獨孤家的九小姐。”獨孤未央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獨孤錦瑟的頭。

“姐姐,三天之後三殿下會放過那個女人嗎?”獨孤錦瑟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姐姐你不知道那個女人有多可惡,不但打我,還毀我容!更可氣的是,她還頂撞母親呢!”

“這件事三殿下會查明白的,妹妹不用擔心。”

第二日,所有人還是和往日一般上朝。

文帝絲毫不提起獨孤驚鴻的事情,衆大臣也選擇性地忽略了此事。

退朝後,文帝遣散衆人,将自己關在大殿之中。

“陛下,獨孤未央之前的修為不過是築基期而已,但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将修為提升到了元嬰期。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修為絕對是真的有,但這種靠外物提升的實力絕對不會有多強!”

一黑影從牆壁上跳了下來,單膝跪在文帝面前。

文帝嘆息一絲,伸出雙手,“你看朕能維持多久?”

那雙手雖然保養得宜,但肌膚已經松垮,随着靈力的流失他會比尋常人老的更快。

那黑色的影子擡起頭看了文帝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低頭道:“陛下萬歲。”

答非所問,但文帝卻沒有動怒,頹廢地坐下,神情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第 17 章 “沒事兒,師兄就是被男朋友給甩了!”

第17章 “沒事兒,師兄就是被男朋友給甩了!”

季夏面兒都沒見着,黎行就被強行拷走,進電梯前還在據理力争,“只是一串數字,不是身份證。”

“我憑什麽相信你?”林牧主打一個我行我素,兩指抵住他肩膀嫌棄地推進電梯。

門外鬧騰了好一陣子,随着梯門關上歸于平靜。

季夏安撫好女僵屍踮腳溜到門口,對講機上那張憔悴頹廢的臉已經消失。

牧哥把人帶走了。

該松口氣才是。季夏卻無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說不出地煩躁,劃拉兩下對講機,來來回回地轉,直到手機上進來幾條新消息。

“你說的那個天師叫安懷,目前正在市醫院接受治療,醫生我已經給你聯系好了,姓宋,叫宋柏。”

“直接去,到了打他電話。”

“我這邊暫時走不開。”

……

都是林牧發來的。

季夏一行一行看過去,停留在最後一條信息上,手指懸浮鍵盤上空很想問,他要把黎行帶去哪兒?不會要送進牢裏吧!

念頭升起又被季夏立即晃走,不會的,牧哥不會那麽做,可是,可是……

糾結來糾結去,輸入框裏的文字編輯了又删除,季夏最終只發過去一個“好”,回複完就将手機眼不見為淨地揣兜裏,拿上面具口罩帶女僵屍離開合緣居直奔醫院。

途徑附近的購物商場,某咖啡館內。

林牧看了眼新消息,将手機反扣桌面,慢條斯理攪動着咖啡杯裏的冰塊,配上館內溫和舒緩的音樂,格外賞心悅目。

比較而言,對面帶着手铐的“嫌疑犯”就有些不夠看了,不時扯動袖子企圖蓋住手腕,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好好休息,精神衰弱的非常厲害。

即便如此仍強打起精神,好言好語:“牧哥,林隊長,我和夏夏只是出了點小問題,沒必要這樣吧。”

稍有動作,手铐就會與桌面碰撞發出相對刺耳的聲音,黎行動都不敢随意亂動。

他這話林牧不大贊同,喝口咖啡,皺着眉放下杯子,“小問題?那說給我聽聽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小問題。”

“……”

黎行成功被他噎住,說不出口也沒臉重複季夏電話裏的話。

一股無形的沉默籠罩四周。

林牧很快給了他一個臺階,“不管是因為什麽了,既然已經分手,何不痛痛快快的,非得給自己找不自在?”

“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黎行急道:“我和夏夏感情一直很好。”

“好到要分手?”

“……”

黎行又不說話了。

料他不會主動暴露身份,林牧抿了口咖啡往這方面靠,“我查過你所在的那家家居設計公司。”

話落,手铐不慎磕到桌沿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林牧似沒看見,繼續說:“公司是真公司,可我并未查到在那家公司任職的,你。”

最後一個字落下,黎行臉上血色盡失,心髒咚咚狂跳,便利店店長的話猶在耳畔回放——做人的前提是誠實,沒有隐瞞。

這分明在隐喻着什麽。

真被鐘時琴猜對了,真實原因是他的身份暴露了?可為什麽季夏不直接來問他,如果他問了……

叩叩!

桌面被人輕叩兩下,驟然打斷思緒。

林牧收回手,好整以暇地問:“說說吧,你到底是幹什麽的?”

他在逼他親口說出答案。

瞞不住也無法繼續隐瞞下去,黎行輕呼一口氣故作鎮定,“天師,我是天師。”

忐忑不安地表明身份,林牧沒有任何訝異,像是早已知道。他又是什麽時候發現的?農業園區那次?

除了那次,黎行再沒有因為工作上的事和林牧近距離接觸過,想必問題就出在這兒,當時肯定還是被他發現了。

黎行默默認定這個猜想,回想季夏之後問他是否有兄弟,一切就都合理許多,那個時候應該就在懷疑了。

“之所以瞞着,是我這個身份時常要面對很多危險,”他匆匆為自己的欺瞞辯白,“我怕季夏知道後擔心。”

“只是因為這個?”林牧摩挲着咖啡杯沿,眉頭微挑。

黎行又是一噎,在對方早把他看穿的眼神中無奈再道:“世人眼中,天師與神棍無異,不算是個正經工作,不體面。”

這話過于心酸也是事實。

就拿林牧來說,若不是季夏出現,他到現在也還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壓根不信鬼神那一套,對天師,也不會太把他們當回事。

站在黎行的角度,隐瞞确實有一定必要,如果季夏不是僵屍的話。

林牧快速做出抉擇,“感謝你這三個月對季夏的照顧,我想,你們的關系就到此為止吧。”

“林隊長!”手铐哐當哐當肆無忌憚地響,黎行就不明白了,“天師身份就這麽難以接受?”

“是。”林牧很是決絕:“不光我無法接受,季夏也同樣不會接受,就這樣吧。”

他掏出手铐鑰匙,黎行巧妙地側身避開,“這話你說了不算,我要聽季夏親口說,就算他不接受,我也會想辦法,直到他接受為止!”

林牧:“……”

根本不可能的好吧。

季夏是有點呆,但不會傻地連命都不顧了。何況就三個月,感情能深到哪裏去?

“那我祝你心想事成。”林牧面上不顯,心裏罵地比誰都髒,粗魯地扯動手铐給他解開,點向桌上的卡片,“再有類似情況,就不是咖啡店了。”

口頭警告一句,接到電話離開。

人一走,黎行松松手腕立刻給季夏打電話,還沒來得及撥出去,鐘時琴就插了進來。

黎行直接挂斷。

對方再打。

再挂,再打……

“你有完沒完。”黎行接通後,語氣極沖,“我沒老婆了你很高興是吧!”

确實有那麽點兒。鐘時琴默默在心裏補一句,嘴上急忙說:“昨晚那個戴面具的,今天又出現了。”

“幹老子屁……”黎行罵一半反應過來,“戴面具,狐貍面具?”

“對啊。不是你說一有消息立馬通知嘛。”結果還被罵了。

果然,失戀中的男人最不能惹。

“在哪兒?”

“醫院。”

*

市醫院住院部三樓走廊,此刻正上演着一出驚險刺激的追逐戰。

狐貍面具男主動現身,引得病房外的天師競相追趕,鐘時琴起初也加入陣列,體力消耗過大漸漸落于人後,才發覺這個面具男今天有點奇怪,像是在故意繞他們。

“昨天是為了救女僵屍,今天又是為什麽?”他不理解對方連着出現兩次的意義。

——血清!

驀然想起和安懷的賭約,黎行趕緊對他道:“現在去安師兄病房看看。”

安懷的病房就在三樓。

季夏将走廊裏的天師都引走後,一男一女迅速拉開病房門蹿進去。

安懷中屍毒已經很深了,陷入昏迷狀态,女僵屍摘下口罩“安嗚”“安嗚”跑到病床前。

“你別急,等我把血清打進去,人就沒事了。”宋柏輕聲安慰。

端着醫用鐵盒,保險起見先給房間上道鎖,取出針筒和剛剛提取出的血清,過去掀開被子一針打在安懷泛青的手臂上。

打完之後掰掉針筒,他的任務就算完成。

“血清已經給他打進去了,”宋柏忍着對未知生物的懼怕,點點女僵屍肩,“咱們趕緊走吧。”

女僵屍猝然轉過頭,宋柏立即收回手指,生怕她給自己來上一口。

“您随意,随意。”

反正他只負責打血清,其他不關他的事。

收拾好消毒棉球,宋柏就要離開,誰料剛到門口,被引走的天師這麽快就回來了。

“怎麽回事?門怎麽打不開。”

宋柏兩步退回病床前,緊急情況下暫時消除對僵屍的恐懼,拉起女僵屍手臂指向門口,“趕緊想想辦法,要是被發現我們在這兒就完了。”

“……走窗戶。”

血清見效算快的,安懷已經蘇醒,費力擡起手指着窗邊。

“安師兄不會出什麽事了吧!孟師兄,幫我把門撞開。”

門外又陸續來了幾名天師,撞開房門之際,女僵屍沖安懷“安嗚”一聲,扛起狀況外的宋柏從窗口一躍而下。

身體墜落剎那,宋柏才從緊迫的情況下緩過神,忍不住大叫:“這裏可是三樓啊!!!”

聲音傳回病房內。

房門大力破開,鐘時琴收不住力踉跄撲進來,趕到開着的窗邊往下看,樓外柏油路上開過一輛罕見的越野車,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人影。

“小琴——”背後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

鐘時琴立即收回視線,扭頭看到安懷醒了,眼含熱淚嗚咽,“師兄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把窗戶關起來吧,我有點冷。”

鐘時琴連連點頭,屋內一切恢複原狀,誰也不會注意到垃圾桶內多了只消毒棉球。

等到黎行趕來,安懷情況已經大好,喝上了鐘時琴買來的熱粥。

“好了?”

“差不多吧。”

安懷喝兩口粥,提醒他:“昨晚的賭約別忘了,以後別再抓他們了。”

黎行拉開他衣領查看傷口,确認在慢慢好轉,脫力地坐到旁邊陪護椅上,“随你便。”

這麽容易就妥協了?可不像黎行的作風。安懷疑惑地問鐘時琴:“他這是怎麽了?”

“沒事兒,師兄就是被男朋友給甩了!”鐘時琴嗓門兒大的怕不是要拿着喇叭滾動播報。

一刀紮過來,黎行心都在滴血,“你要不要叫的再大聲點?”

鐘時琴嘿嘿笑兩聲,忙前忙後去給安師兄削水果。

看這裏沒他什麽事兒,黎行握着手機離開病房,繼續打給季夏。

這次,電話很快接通。

“夏……”

“季夏,你電話。”手機裏傳出一道陌生男聲。

【作者有話說】

黎行:!

第 34 章 莫愁前路無知己(一)

莫愁前路無知己(一)

苗淼聽完一切後, 更是一頭霧水,平日裏精明銳利的眸此刻滿是疑惑,“你們的意思是說, 陳英是幕後黑手?”

倒是一旁聽完全程的少年托着腮,頗為好心的解釋道, “他們的意思是,其一,陳元笙本身存在問題, 找了個外人假扮陳英, 還讓外人肆意抹黑陳英,故意将所有人的目光放在剛回府的陳英上, 這一行為舉止惹人懷疑,加上他對于他夫人若有若無的愛意, 也許是他自導自演也有可能。

至于陳英, 說不上是幕後黑手, 只不過是陳元笙犧牲的一個棋子。”

商竹藥概括的恰好也正是相榆想要說的,苗淼聽完後蹙着眉, 有些哀嘆道, “唉——真是可憐了陳姑娘了。”

“宋知, 關于陳夫人的病你到底發現了什麽?”相榆朝宋溫問道,他叫陳元笙出去讨論病情的時候刻意将相榆安排在了屋內。

衆人的目光落在了低調的宋溫身上, 少年也是臉色莊重道,“符咒。”

他說的這二個字對商竹藥和相榆來說不算是陌生。

早在回蓬萊的路上, 商竹藥就被下過一次符咒, 只是, 那時他曾懷疑過相榆,只不過眼下看來, 也許另有其人。

要符合同時對自己和石眉依下手的條件,相榆顯然不是,她今日也不過是第一次見到石眉依,沒理由給對方下什麽符咒,更何況,石眉依被下咒的時間幾人還在路途中。

這時,商竹藥腦海裏突然想到了一個人,那日既在飛舟上,也和陳府有關,但是有一件事商竹藥沒有想明白。

“符咒!”苗淼聽後很是震驚,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過于響,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把聲音放輕了些,“當年那老頭不是早就帶着三個弟子消失在了人世間?”

苗淼對于符咒的了解僅僅存在于過往的歷史當中。

“當年那老頭橫空出世,若不是小弟子走火入魔讓他意識到符咒的危害,也許現下邪術也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相榆對于這些了解的不多,便朝苗淼問道,“那小弟子為何走火入魔?”

畢竟也是很多年前發生的事,留下的故事的猜測太多,苗淼平日愛看話本便從中撿了個看起來最靠譜的版本給相榆說。

傳說,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個老頭憑借一己之力,讓符咒在仙門百家之中穩占一席之地。

随着登門拜訪的人越來越多,那老頭便收了三個弟子。

大弟子是經商的,家財萬貫也不為過。

二弟子性別不詳,來去無蹤,是三個弟子裏最神秘的一個。

至于那個最有名的小弟子也是頗有故事的一位。和前二位不同,他是被那老頭求着學符咒的,有的說那小弟子面如冠玉,風度翩翩,助人為樂,乃是世間少見的好人,也有的說他心思歹毒,和那老頭本就是同流合污。

但不得不說,那小弟子的天賦極高,大弟子學了三年的符咒,他練了三月就會了。

相榆在心底暗暗想,這也太寫實了,這種不就是她和她那位小師叔的縮影嗎?

同樣都是人,果然人和人之間都還是有差距的。

苗淼看了眼相榆,像是看出了什麽,在一旁調侃道,“啊對對對,很像你小師叔是吧?”

一旁的商竹藥:躺着都能被人來一刀。

他回憶了一t下方才苗淼的介紹。

倒是不覺得自己與那位最後走火入魔的小弟子相似。

他不會讓任何東西控制自己,成為自己的累贅和心魔。

商竹藥正是那麽随便想了一下,下一秒便聽見一聲,“不像,我小師叔前途無量,必然不會走火入魔。”是相榆說的。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相榆,少女今日裹得沒有前幾天那麽嚴實,今日穿了身淡黃的衣衫,也許是馬車有點漏風,她半個腦袋都埋在兜帽裏,圓溜溜的眸子有一種莫名的堅定。

“更何況,”少女頓了一下,“可望而不可得之物才會變成執念,困住一個人,像小師叔那樣的人有什麽是得不到呢?”

天賦,實力,名聲,錢財,人在世無非為這些蹉跎,但他早跳脫這些。

“你那麽相信你小師叔?”不是說苗淼懷疑些什麽,只是人在世擁有什麽執念本就不是什麽稀奇的事,雖說商竹藥飛升是個鐵板釘釘的事,可事情沒發生前,出現什麽都有可能。

像相榆這般篤定,苗淼只能感嘆一句,确實是真愛了。

但是苗淼不知道的是,相榆并不是空口無憑,而是看到故事結尾的一句預言,男主成功飛升,自此結束了幾百年無人飛升的僵局。

一切又得來了新生,這是故事的結局。

但是,相榆卻驀然想起,那苗淼呢?她們的結局又是什麽?

她們都還好好活着吧。

“好啦,受不了你這種無理由的相信。”苗淼抱着手臂往下講述道,“可惜,天妒英才,那小師弟不知何時早就滋生了心魔,在晉升的關鍵時候被打斷,直接走火入魔,他殺了一人後,逃走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至于那老頭就帶着另外兩個弟子隐居,也漸漸消失在了衆人眼中。”

相榆:“這麽聽下來,走火入魔不過是那小弟子有心魔,和符咒有何關系?”

苗淼的語氣凝重了一些,“他不是無故走火入魔的,是被人下了符咒,日夜受盡折磨後,這才入了魔。”

聽到這個理由不由得讓相榆在心裏唏噓了一番。

苗淼科普的時候,兩位少年都沒有打斷,耐心地聽完這話本一般的故事。

宋溫等苗淼講完,方才繼續道,“符咒已經消失于世間許久,我所得知的也不過是殘本。”

“上次的攝魂也是。”相榆補充道,“說不準是那個大弟子和二弟子做出來的事情呢?”

宋溫搖頭,“我不知道,符咒的記載太少了。我也不過是猜測。”

“你可聽過有什麽符咒可以讓人反複做夢,夢到另一個人?”是安靜了許久的商竹藥提出來的問題。

宋溫努力想了想,豁然開朗道,“我把書放客棧裏了,我此行帶了不少書,搞不好會有相關的。”

相榆提議,“那我們就先一起去客棧找書?”

衆人沒有異議,唯有苗淼一張臉都垮了下來,“啊——我最讨厭看書了。”

馬車在客棧門口停靠了好一會兒,下馬車的時候相榆才後知後覺想起一件事,朝同伴們囑托道,“今日的事不要讓英姐知道。”

不是相榆不放心陳英而是在記起父母雙亡的事後,再讓她去面臨家人的背叛太過于殘忍。

“她未必猜不出。”少年冷冷道,“再說紙包不住火,她終究有一天得接受事實。”

眼見的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尴尬,宋溫打圓場道,“若是陳英沒問咱們就不說,倘若她問了,我們再随機應變便是。”

商堯的話聽着不近人情,但相榆知道,也不無道理,隐瞞不可能隐瞞一輩子。

可她沒法像個局外人一樣去看待這些事。

不能像商堯那般,好似身在局中,實則是個看局之人。

或許一開始她可以将自己置身事外,不去管他人如何?

可是從劇情走偏,她失去所謂的金手指,只能亦步亦趨的走劇情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無法身在局外。

蓬萊的時候是,現在也是。

商竹藥也是點到為止沒有再往下說下去了。

夜晚,下了場難得的大雪,縱然是貼了符紙屋內也還是太冷了,相榆就問店家要了壺酒。

喝到一半相榆就醉了,她迷迷糊糊地從袖口掏出那顆石頭,随便注了點靈力進去。

商竹藥剛沐浴完,身上還帶着濕氣,他剛想掐法訣,就在房內發現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個看似鬼畫符一般的暖符是商竹藥改良後的版本,比起相榆的房間,商竹藥的房間顯然要暖和不少,再加上相榆喝了不少酒,她脫了最外面的帽衣蓋在自己身上,趴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商竹藥也是突然想起,相榆給自己的那顆石頭好像亮了一次。

“喂,醒醒。”商竹藥可沒打算收留一個醉鬼。

相榆朦胧間好像看到自己的小師叔,那人身處高處,如今女主回來,兩人怕是再也沒了緣分,可惜,她還沒得到過仙人,帶着這樣的想法,還沒等她的腦子反應過來,相榆的唇就已經貼了上去。

商竹藥大腦直接爆炸開了,等他意識到自己沒有一掌拍飛這個登徒子之時,這個醉酒的登徒子已經退了回去,“乖,別鬧。”

少女喝過酒,雙臉通紅,像是春天裏熟透的桃子。她枕着雙臂,眼睛一頓不頓地看着商竹藥。

正當商竹藥在想把她從幾樓扔出去比較合适的時候,相榆來了句,“美人,長夜漫漫有我相伴,我不會讓你寂寞的。”

商竹藥:神經。

“你要自己滾還是我幫你滾?”

商竹藥垂眸對上相榆一動不動的視線,“看夠了?再看要收錢了。”

偏生這樣的一個醉鬼用着很認真的眼神看着商竹藥道,“我很有錢的,夠看你一輩子的。”

“至于前一個問題,我想和你……”

話沒說完,相榆的嘴就被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捂住,下一秒,她對上了對方的眸,他茶綠色的眼眸以前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可如今幽深的欲色毫不遮掩,他說的很輕,輕到下一秒就要被風折斷傲骨。

他說,“蘇榆,你不要玩我。”

她親吻了他的掌心,他馬上跟被燙到了似的收回手,喜怒難辨地看向相榆。

而相榆掃過眼前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人的眉眼,輕笑了一聲,“小師叔在怕什麽?”

記憶裏的身影重合,只不過上一次,少女問的漫不經心,而今她看着自己如同神明。

“我沒有玩你。”

她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脖頸,在他耳畔一聲聲地重複着一句話。

我喜歡你。

腰間的鈴铛叮的一聲在安靜的房間內響起,少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明明耳根已經紅透了,但還是忍不住的想聽,想聽她說,喜歡自己。

他不想再去思考這喜歡能保持多久,去斟酌這喜歡到底會有多久,他的脊背在少女環住自己的那刻就兀然僵住了。

屋內空氣都開始變得暧昧,鈴铛的聲音就像是少年的心動,來得毫無征兆卻又熱烈。

“你的……”

相榆剛想說怎麽會有鈴铛的聲音,就被雙手上扣,她的後背壓在美人榻上。

酒香味被淡淡的茶香蓋過,他手指輕劃過相榆臉頰時,相榆的意識才逐漸回籠。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惹上事了,惹上大事了。

現在裝死還來得及嗎?

相榆覺得此時再不說話,怕一定是要誤會下去了。

“子明,我喜歡你。”

子明是便是給了原身白饅頭的那男的。

果然,相榆的話一落,美人榻瞬間被斬成了兩半,看着對面美人的笑靥,相榆還是沒選擇裝傻,“那個……是個誤會,你相信嗎?”

“誤會?是你把我認成了你那個子明是誤會?還是你醒了些酒不想負責是誤會?”

就是小師叔你也不能把話說的那麽明白。

相榆承認自己确實方才有第二種的想法,可此刻,笑死了,她敢說個不字,她小師叔的劍就可以把她劈成兩節。

“嗯,就是……”

商竹藥的聲音幽幽傳來,“方才是你先親了我。”

“嗯是的,但是……”

商竹藥環胸,不緊不慢地步步相逼道“你得對我負責。”

既然這樣,相榆就只好,低頭三鞠躬,“對不起!”

“對不起小師叔,是我鬼迷心竅!”

“對不起小師叔,是我色膽包天。”

“對不起小師叔,是我卑鄙無恥。t”

商竹藥反問,“檢讨完了?”

相榆确實沒什麽好說的,她不敢承受男主的怒火,此時跟個孫子似的縮在半個美人榻上。

“有的時候我覺得你的膽子真得很大。”商竹藥說的是實話,“方才的事,我可以當沒發生過。”

相榆的眼睛亮了起來,商竹藥話鋒一轉,朝相榆伸出手,“很簡單,你把我初吻還給我就好。”

相榆:不是啊,這初吻怎麽還?

相榆此刻哭暈在茅廁,也想不出來到底怎麽還給人家初吻。

第 19 章 章

第 19 章

這條路很荒涼,如果不是有人帶着,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現這裏竟然還有這樣一條小路。

大概是已經很久沒有人走了,這條小路上遍布雜草,只是此時那些雜草被人為地踏平了不小的一段距離,上頭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楊沫和沈書往裏頭跑了挺遠的一段距離,在一處野草長勢極好的地方找到了藏在其中,受傷的莫老五。

莫老五的左手小臂被劃開了一道很長的血口子,整個人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楊沫他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撕下自己中衣的下擺給自己包紮。

“你是莫老五?”

聽到有生人問話,莫老五吓得屁股往後蹿了好幾寸,“你們,你們是誰?”

“救你的那人呢?”

沈書打量了一圈四周,此處的草長得很高,若是有心藏在草裏,确實不算好找,只是莫老五流了一路的血,也算是給他們引路了。

大概是意識到面前這一男一女沒有要他性命的意思,莫老五神色間沒有那麽緊張了。

“幹你們何事?你們快離開這裏。”

莫老五一手給自己的傷口包紮,用嘴給自己緊緊地打了個結,一邊還警惕地看着他們兩個人。

“你難道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麽被追殺嗎?”

楊沫想了想,眼下莫老五被人追殺,正是最緊張的時候,當然不可能随便相信幾個陌生人,他們如今能讓莫老五開口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知道自己被追殺的原因。

“你們怎麽知道的……!”

“你不會……”

“你們兩個人!”

還沒等莫老五說出什麽實際有用的話來,他的聲音就被楊沫他們身後那道洪亮的聲音打斷。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有什麽目的?”

差老大帶着他身後的那個官差氣喘籲籲地趕上了前面兩個騎馬的人,二人拔出了他們腰間的那把刀對着楊沫倆人。

而一邊的莫老五看見有熟人出現,差點喜極而泣,連滾帶爬地蹿到了差老大的身後。

“老哥,我今天可慘遼……還有這兩個,我可不認識嗷。”

“你們是同那個殺手一夥兒的?”

此時的差老大底氣也有點不足,如果這倆人真是跟那個殺手一夥兒的,他們兩個在清水衙門裏混資歷的小吏怎麽打得過。

聽聞江湖上有什麽雌雄雙煞,說的不會就是這兩個人吧?

“……這位大哥誤會了。”

楊沫覺着這位官差可能真的誤會了什麽,“我是行走江湖的俠客,見到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怎麽能束手旁觀呢?”

思來想去,她還是覺得京裏的那件事不好暴露,畢竟某種程度上,她也算是和那個殺手有關了。

旁邊的人悶笑了一聲,卻好歹沒有拆穿她。

“哦?我怎麽不知道我們小沫什麽時候變成一個大俠了,還挺喜歡行俠仗義?”

楊沫身後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她驚喜地轉頭看去,就看見一個身穿藍袍,手上還拿着一根竹簫的青年從雜草之間穿行而來。

“先生……”

“恩人!”

比她速度還快的是那個先前躲到差老大身後的莫老五,他這會兒就差痛哭流涕了,“恩人啊,這是怎麽回事啊,我莫老五一輩子勤勤懇懇,平日裏也就幫人跑跑腿,送送信,怎麽就招惹上那個……那個人了……”

而這個突然出現的莫老五恩人,在莫老五抱上他腿的那一刻僵硬了片刻,随後拿竹簫撥開了莫老五的手。

“先生,你怎麽在這裏?”

楊沫上前了一步,眼中有着看見可靠熟人的那種放松。

“塞北那裏出了些事情,将軍叫我一路過來看看。”東方泾拍了拍面前姑娘的腦袋,“如今塞北全城戒嚴,将軍不好離開,只能叫我來找找,到底是什麽人敢在大周的地盤上作亂。”

“塞北……出了什麽事?”

楊沫眉心微皺,塞北就是她第二個故鄉,那裏的人熱情好客,如果這幾年不是在塞北,她可能沒有那麽快從母親離世的事情裏走出來。

“噓。”東方泾的食指放在了楊沫的唇前,“如今還不到說的時候。”

“東方先生。”

楊沫的胳膊被人往後一扯,她整個人都被迫來到了沈書的身邊,“東方先生追的那個人呢?”

楊沫擡眸,對上了沈書那雙寂寥的眸子,楊沫只是輕微地動了動手,她手腕上的那只手就又緊了幾分。

“東方先生會出現在這裏,應當已經把那個人解決了吧?”

沈書怎麽也想不到,再見面的時候,楊沫眼中最重要的男子已經不是他了,在看見楊沫看着東方泾的眼神時,沈書的心口似乎在被什麽東西拉扯。

有一種難言的情緒從那裏蔓延開來,那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情緒。

“跑了。”

東方泾攤了攤手,用拿在手裏的竹簫指了指他來的方向。

“在下學藝不精,那人雖然手上功夫不怎麽樣,但是腿上功夫還算了得……”東方泾勾唇一笑,拉過了楊沫,“沈大人若是想找那人,大可以自己去找一找。”

“這……”

聽到這話的差老大有些躊躇,如果連此人都追不上那嫌犯,他們可能就更難追上了。

兩個官差面面相觑,最後還是莫老五道:“就當我莫老五流年不利吧,唉……”

說着說着,莫老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頭問楊沫:“你方才說……”

*

莫老五的院子裏。

方才莫老五要問的話被楊沫打斷,她同東方先生将兩個官差忽悠了回去。

東方泾也算是莫老五信得過的人,莫老五直接帶着三個人回了宣明鎮他自己住的院子裏。

轉過頭來的時候,莫老五的神色變幻莫測,“我……我不會惹上了什麽禍事了吧……?恩人你剛才喊他大人……”

莫老五小心的看了一眼冷着臉的沈書。

從回來之後沈書就一直一言不發,莫老五招呼他們坐下,還從廚房裏倒了些茶水出來,沈書拿過之後便一直垂眸轉着杯子。

莫老五仔細回想了一番,他方才應當沒有把那些冒犯的話說出口罷……?尤其是一開始他心裏想的雌雄雙煞那些事……應該沒有罷……?

“難道……難道真的要抓我去砍頭?”

東方泾剛喝進去的茶水就噴了出來,雖然他對面的沈書動作已經很快了,但是沈書的胸前依舊被茶水沾濕了一片。

“抱歉抱歉,咳咳……”

“先生你冷靜一些……”

楊沫無奈的從袖子裏掏出一塊素帕遞給東方泾,只是東方泾還沒有接過手,就被沈書拿了過去,楊沫一愣,對上了沈書烏黑的眼睛,裏面有很多她逐漸看不懂的情緒。。

“你有衣服嗎?”

沈書轉過頭看向莫老五,莫老五這才反應過來。

“哦哦,有的有的,大人這邊請。”

楊沫的素帕被沈書一并帶走,她低下頭緊緊地拉住了自己的手指,苦笑了一聲。

莫老五和沈書一并走進了屋內,東方泾這才沉下了神色開口。

“只有你一個人……還有那位鴻胪寺的少卿大人,發生了什麽事?”

“京城……出了點事,”楊沫思索片刻,橫豎這件事情已經同将軍扯上關系,東方先生一向聰慧,也算是将軍的參謀長了,早點告訴将軍總比沒做準備的好。

“先前進京的其中一個突厥使臣被殺了,殺人的那個人,是我們商隊的人……或者說,是混入我們商隊的人。”

右手輕輕摩挲着茶杯,楊沫想起來她們從那個打手的包裹裏找出來的東西,以及她在臨窯鎮的邸舍找出來的布片。

“我同蔣先生從那人的鞋子裏找出了一塊藏起來的塞北軍木牌,是前些年失蹤的羅隐,我從鴻胪寺裏跑了出來,在臨窯鎮找到了一封燒毀的信,還有一塊布片。”

可惜那塊布片被沈書拿了去,不然也能叫先生分辨一二,看看到底是誰丢了這一小塊的布片。

“信?”

楊沫順勢從布袋裏拿出了那片還有點字跡的碎片遞給了東方泾,東方泾看着上頭兩個粗犷的小字反倒笑出了聲。

“有點意思……”

“如今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将軍,若是……”

楊沫有些擔心,若是其他地方還有這樣的證據,将軍很難從這樣的謀算中脫身。

“你放心罷,”東方泾将碎片重新丢回了布袋之中,“如今的小皇帝不是這樣是非不分的人……”

兩個人的談話被木門“吱呀”的一聲打斷,穿着粗布短打的沈書從木門裏走了出來,“一個使臣罷了,若是真要打,大周也從未怕過。”

沈書的聲音冷淡如水,但是楊沫卻沒想到能從他口中說出這樣的話。

莫老五滿臉歉意地跟在沈書身後,“這位……大人,咱們家就這種衣服了,您将就将就。”

沈書身上的短打很粗糙,衣服的下擺還有毛糙的線頭,整件衣服看上去就很褶皺,一看就是萬年老單身漢的衣服。

楊沫抿了抿唇壓下了笑意,沈書掃了一眼楊沫,臉上的神情柔和了下來,開口說起了正事。

“莫老五你還記得先前送去臨窯鎮的信嗎?”

“信?”莫老五摸了摸頭發,思索了一小會兒就想起了那封讓他極為頭大的信件,“哦……你是說那封寄給一個上京的商隊的信……”

“送那信的時候可愁死我了,你說這哪有人給行商寄信的,要是人中途換了地方,這讓我上哪找去。”

“這信咋了……”

“這信就是你被追殺的原因。”

楊沫接上了話頭。

“啥玩意兒?就為一封信殺人啊,這是多想不開啊,我也不是沒送到啊,我可是好好送到那人手裏了哇。”

莫老五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就是你送到了才要将你殺人滅口,你好好想一想這封信是從哪裏寄過來的。”如今她們只能寄希望于這封信的來源還能找的出來。

“別問了。”

東方泾突然開口,“莫老五之前送信的信客都已經死了。”

第 5 章 我彎的!

第5章我彎的!

聊了個寂寞。

林松清又直接躺倒,不再跟他胡扯,免得自己被帶歪。

太子殿下見他真不搭理自己,心情也是異常複雜,又開口說:“你還欠我一個問題,說好的一換一。”

林松清開始裝睡。

其實也有點困了,他正醞釀睡意呢,沒想搭理他。

跟傻子怎麽可能說的清楚?

要能說明白他就不傻了。

反正林松清是絕不相信有什麽穿越這種離奇事件。

直到對方忽然身上拍了拍他的手臂,把他給拍的一激靈,他忽然想起什麽,翻身又坐起來義正言辭地通知他,“晚上我睡覺的時候你不許随便碰我!”

太子殿下大為震驚,他疑惑道:“為何?”若是有事也不能叫醒他麽?況且他只是拍拍他的手臂。

這小哥衣着随意,剛剛還撲在自己身上又撓又咬人,現下卻說晚上別碰他?可他不過是拍拍他手臂而已?

林松清看着對方這帥臉,再一次發出遺憾地感嘆,可惜腦子不正常,他煩躁地說道:“我是彎的懂不懂?就是斷袖,就是龍陽之好?反正你不許挨着我睡,咱們一人一邊,互不幹涉懂吧?”

他清醒的時候還好,要是睡着了挨太近他怕把這傻子當抱枕抱就不太好了。

總之他在警告對方離自己遠點,林松清說完才翻身像條鹹魚似的筆直躺倒,肚子上蓋着小毛毯。

屋內溫度很足。

太子殿下也逐漸明白林松清為什麽一副盛夏的裝扮。

他的臉也被熱的有些發燙。

還有點口幹舌燥。

太子殿下想想自己下炕回到客廳,灌了一大杯水才舒服不少。

回到屋裏見對方已經關燈歇息,他就打算把林松清欠他的一次解惑先壓着,回頭再找他兌現即可。

夜深人靜的時候。

太子殿下才開始想起故鄉,其實也沒什麽可想的,頂多父皇母後再提拔其他皇子,太子殿下這個身份從來都不是固定的,也不是非他不可。

他枕着手臂發呆,想他今年雖然才十九,但也在邊關待過五年,戰事平息後才回到上京。

這裏沒有邊關嗚嗚的凜冽風聲,也沒有他宮殿的清冷寂靜,一間小小的溫暖土屋,另一道踏實的呼吸聲。

太子殿下居然覺得還不賴,至少讓他沒有孤獨感,随即也閉上了眼歇息,臨睡前又想起林松清貓兒似的炸毛,沖着自己說他是斷袖,喜龍陽之好……

他為何告知自己??

還有他眼底那一抹飛速閃過的自我厭惡情緒。

在太子殿下眼裏,這并不是什麽出奇的事情,在某些貧苦的地方,漢子娶不到妻子,也會和兄弟上契,契兄弟和夫妻一樣生活,互相扶持。

太子殿下稀裏糊塗下就睡着了,夢裏光怪陸離,亂七八糟的,一會兒夢見他在戰場上,一會兒夢見空曠寂寥的寝宮,最後夢見一只大貍奴,朝着他的臉撲了過來,死死地扒着自己不撒開。

等他喘息着醒來,胸腔裏的心跳聲異常的響,身上壓着一個重物,而脖子被人摟的死死的。

太子殿下硬生生被熱出一身汗,他低頭就發現睡前炸毛說不許碰他的林松清正死死貼着自己。

對方的小毯子還在原地,也不知道怎麽滾到他這邊來。

中間隔着挺遠呢。

太子殿下再三确定不是自己睡過界的才松口氣,不然他怕對方又生氣,雖然他不明白為何對方總炸毛。

“醒醒?”

太子殿下本來就熱的一身汗,對方還死死貼着自己,他嘗試将他扒拉開,結果一碰到林松清的第一感受就是燙,第二反應就是嫩滑,下一秒就跟燙手的山芋似的,他猛地把林松清推開。

林松清睡的迷迷糊糊,皺着眉頭,嘟囔着喊冷。

明明他身上滾燙。

明顯的畏寒症狀,這是得風寒了吧?早上穿着汗衫褲衩就站在風口裏,再強壯的身體也禁不住這麽造。

太子殿下的學習能力強,盯着對方幹燥的嘴唇看了一秒,最終摸索着嘗試打開燈,之後打算找他父親去。

他不是大夫,也不曉得這邊的人如何醫治病人。

最好的辦法就是找林善財,果然林善財吓了一跳,從客廳扒拉出一個醫藥箱就往兒子房間跑。

電子測溫槍和水銀溫度計雙雙上場,一測直接38.9℃,發燒了。

林松清小時候就不是特別皮實的孩子,愛幹淨,又嬌,還容易生病,林善財照顧兒子是駕輕就熟。

退燒藥和沖劑灌下去,再貼一張退燒貼,最後床頭櫃上放上兩罐黃桃罐頭,指着其中一罐對着太子殿下說:“這個你們倆一人一罐,睡土炕人容易燥熱,吃着潤潤哈,真是讓你費心了。”

林善財都打了一個哈欠,大半夜這折騰的,“萬幸你睡他邊上,要不然這孩子也得燒成小傻子。”

說着當爸的也有些心有餘悸,嘀咕兩句“都說了不能這麽穿非不聽。”

太子殿下看着對方紅撲撲的臉,額頭貼着退燒貼,客氣地關心一句,“如此他的風寒就能好?”

他還挺驚奇這些治療一系列的操作,看向林善財的目光又添了幾個尊敬,他沒想到這農家漢子還是位大夫?

林善財憨厚地笑笑,“你這孩子果然心腸挺軟的,我沒看錯人,我家小子這就沒什麽事情了,他打小就這樣,等他睡醒後也吃一罐就能好全!”

太子殿下點點頭。

林善財又打了一個哈欠,撓撓頭就回去睡覺了。

太子殿下盯着林松清的睡醒看了一會兒,驚奇地發現對方長相十分的俊俏,其實他不兇的時候長相顯得很乖,白白嫩嫩的小臉,挺讨喜。

看着看着就覺得口幹,他的注意力又放在了床頭櫃的兩大罐黃桃罐頭上面,于是默默身上抓了一瓶過來。

研究一會兒就把蓋子開了,用着邊上的勺子吃了起來,這一吃不得了,太子殿下眼睛都亮了三個度,仔細看了看手裏的東西,竟然如此美味?

這是一種沁人心脾的甜!

等到第二天天亮,林松清果然退燒了,睜眼就發現太子殿下盯着自己看,吓得他小心髒差點炸裂,“卧槽,你你你幹嘛啊!沒你這樣吓人的。”

結果太子殿下指着床頭櫃剩下的黃桃罐頭說:“這個多少銀子一罐?有多少要多少,我全要了!”

林松清:???

你有錢麽你就買?一大早的又換劇本了?今天玩霸總人設??

第 40 章 糖葫蘆(下)

糖葫蘆(下)

這句話像是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說完後整個人都透着股頹氣。三年前的張雪是溪流,淺淺的一層清澈見底,三年後的她是幹涸的溪流,鵝卵石失去了溪水的浸潤洗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布滿風塵,變得粗糙。

沒關系。

秦望舒告訴自己,鵝卵石是石頭,千萬年才會有變化,三年的蒙塵只會讓她避開心懷鬼胎的人。她還是自己心目中的洋娃娃,穿着漂亮公主裙,有着稀疏發黃的頭發,最醜、會賠錢的洋娃娃。

“不算壓,我只是以教堂的名義寫了一封信,達成了一些交易。”她利用自己身份的便捷,讓出了一些可控範圍內雞肋的利益,換取了張雪光鮮亮麗的工作,這對她而言十分劃算。“所以我說,我可能欠任何人的,但我不欠你的。”

張雪啞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的心起起伏伏,像是泡在滾水裏,一會兒燙得她立馬要死去,一會兒又像是在冰窖裏,凍得她也立馬要死去。她不适宜地想起了一個詞,冰火兩重天,在這樣算得上沉重的氣氛裏,她卻要被自己逗笑。

“你不欠我的。”良久,她聽見自己近乎嘆息般的聲音。

在秦望舒的提醒下,她想起了以往忽略的很多不合理的細節,父母的薪水明明不高,給她的吃穿用度卻無一不精細。大手大腳的習慣從兒時便不經意間養成,以至于在多大多數人看來極為優待的報社在她這裏也不過爾爾,堪堪夠用,僅此而已。

她看見了自己滿是血色的襯衫和裙子,是時下流行的最新款。襯衫料子柔軟舒适,裏面還夾了一層禦寒的絨,細細密密的一點也不比各種時尚的皮毛差。裙子看似普通拿在手裏卻極有分量,皮革特有的軟糯中帶了海綿的厚實,手指輕撫過稍稍有些摩擦的阻滞感,是上層富貴人家最喜愛的鹿皮絨。

她曾在報社社長身上見過,也不過只是一雙小小的手套,而她卻擁有一整條裙子,甚至衣櫃裏還有更多。她的心突然懸了起來,她印象中所有和善的同事和領導在這一刻都帶上了虛假的面具,真實面容籠罩在教堂的壓迫下,只有像彌勒佛般讨喜的笑臉。

“還有什麽是真的?”她突然擡高了嗓音道。“我以為我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優秀應得的,應得的!”

“結果有一天,一個人突然告訴我,我活下來不是因為我感動了老天或是我的父母不離不棄,而是因為她給錢買我的命。我上的學堂、我在國外增長的見識、就連我工作的報社,都是因為她,因為這個人的存在才得到的。”

“她很厲害,我比不上她,任何一點都比不上。她是皓月,在天空上讓星星都暗淡了,我只是螢火蟲,只能活過一個夏季,生得平平凡凡,死得默默無聞,這樣不好嗎?這樣有什麽不好?”

她深吸了一口氣,呼出的聲音像是在耳邊。她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幹巴巴的,比她平時故作的姿态都要醜,但她現在除了笑不知道怎樣才能讓自己看上去更有一點兒尊嚴。

“我上的學堂是當地最好的學堂,我知道那一刻的時候,滿心歡喜,我覺得,”她頓了頓,繼續道:“我覺得張雪真棒啊,她可真是胸有溝壑不輸男子。學校裏老師都很喜歡我,我更高興了,我想沒準我以後也能成為一個大作家,再遠大些沒準能成為一代文豪。”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有些悲锵。“我學習不是最好的,但我知道學校裏有留學的名額,我也偷偷幻想過,沒準兒——沒準兒哪天老天開眼了,就輪到我了呢?畢竟我一直一直都這麽幸運,為什麽就不能一直幸運下去呢?有一天老師課後叫我,我有預感是留學的事,可真實現了時,我歡喜得覺得人的心怎麽這麽小啊,就這麽一點情緒就塞滿的要溢出來了。”

“盡管我知道留學的學費是自己承擔,金額高昂,但我心裏仍有僥幸,畢竟我的父母從來沒讓我失望過。果然,我如願地出去留學了,我坐上了游輪,見識到了男女之間一種平等的關系,接觸到了新奇的西洋樂器,感受過了純粹的學術交流,那裏的風景是那樣美,我以為這一切都是源于我的優秀。”

她睜大了眼,一向弱柳扶風般的外貌第一次顯示出一點堅毅。“是不是只要是小美人魚,她就什麽都沒有?她沒有腿,需要找女巫去換,她想要見到王子,也要通過別人才能去宮殿,甚至她就連留在王子身邊都需要他人同意,她的世界她的一切,就連她的情緒都是別人贈予的,那她為什麽要活着?”

“我應該知道的。我文章做得那樣差,主任那樣嚴格要求的人沒有直接批評,反而委婉地安慰我,我工作能力不行,經常自己的事沒做完分擔給其他同事,都是一樣的薪水我卻做得少,他們不僅不生氣反而事事都讓着我,我早該知道的。我張雪一點兒也不優秀,她就是一個普通人家的父母生出的普通女孩,普通的人千千萬萬,我憑什麽不接受,不承認?”

她說到後面,啞不成聲,倔強的沒留一滴眼淚,只是吸了吸鼻子。她想要自己在這個人面前盡量體面一點兒,但她的手被綁住了,她只能任由它滑過人中,落到嘴裏。鹹鹹的,不是眼淚卻更加難堪。

“我活着的意義是什麽呢?小美人魚要迎着暴風雨去救王子,成全他和公主,我要冒着死的危險去救你,成全你現在的地位,然後被你像傻子一樣圈養起來,什麽不都知道卻每一天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天王老子第一我第二。你會不會笑?偷偷笑我這個傻子,我覺得你所有的成就都來源于教堂的地位,結果我在別人眼中也是這樣。”

“我後悔了。”她所有的情緒突然收斂起來,臉上的笑容和眼裏赤裸裸地流露出蜇人的惡意。“我就不應該給你那根糖葫蘆。沒有小美人魚的王子只會死在大海,哪還有什麽公主,沒有那根糖葫蘆的你,就應該像一條癞皮狗一樣死得發臭,然後被蒼蠅叮咬,野狗分食。”

“你可能不會知道,我有多讨厭你,我厭惡你厭惡的巴不得我直接在那場病死掉!”

她還是做不出詛咒人去死這種舉動,就連說話都是往自己身上攔。這個世界何其大,她見識了兩片完全不一樣的天空,知道了許多大道理,她應該明白退一步海闊天空,但她仍是氣得渾身發抖,面前的路被她越走越窄,崎岖得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她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或許她吃的穿得用的都是秦望舒給予的,只要對方一句話,她就要脫光了滾出去,但她還是有那麽一點兒是屬于自己的東西——骨氣。這點認知讓她重新燃起了一點希望,像是在太陽底下快要渴死的魚面前突然出現了一汪水。

火光在她眼裏躍動,像是陰熄的火,看似熄滅了,一旦接觸到空氣立馬就會變成熊熊大火。

秦望舒恍惚了一下,随後她輕輕笑了起來。她抓起披散的頭發,從口袋裏拿出一塊絲巾,就着頭發繞了幾圈,手指靈巧地打了幾個結。世間上有很多東西都無法用語言去解釋,在多個巧合下成了必然的結果。

神父不理解一個糖葫蘆之恩為什麽值得她這樣報答,主教認為還多了的恩情完全可以反制回去,就連她自己都想不明白,這樣一個不完美、甚至乏味的張雪如何值得她這樣相待。她思考了很久,只能說命運。

命運會安排世間上所有的浩劫都是壞人導致的,而拯救世界的英雄也會應運而生,就像是黑夜與白天,影與光,陰與陽。所有的因果關系,都是一啄一飲間早已安排好的事,她不管反抗與不反抗,兩種結果都早已經寫好和注定。

她看着自己的手掌,昏暗的光線下只有瑩白的掌心,沒有什麽血色,湊近了隐約可見其中紋路。幹淨的幾條主線,一條自食指縫的掌紋淩厲地劃過整個手掌,把所有的主線連在了一起。有瞎子說,這主財,說她財運亨通,有高僧說,這主權,說她大權在握。

漂亮話沒有成本,嘴皮子一碰便是一籮筐,她聽得高興滿意,卻也沒有多給一個子兒的賞錢。世間辛苦錢千千萬萬,吃這口飯的連看人的本事都沒有,還出來混什麽?

她合起手掌,道:“我騙了你。”

“你父母不愛你。你重病時他們心思都在你身上,慣性使然有錢便治。你身體好些後,他們得以喘息就動起了錢的主意。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心其實很好猜。我不在乎你父母是不是害怕,也不在乎你弟弟是不是嫉恨,對我而言,他們只要裝得像,我就當作你是他們的掌上明珠,你們一家也幸福美滿。”

“過程或許會有偏差,但結果都是一樣的。”她轉過頭,看向窗戶,月色照不進屋內,只在外面展現如水的溫柔。她又勾起嘴,火光灼灼映出了她的酒窩,搖曳的影子像是裏面盛滿的美酒。“人是一面鏡子,你禮尚就照出我往來,你□□我便腹劍,孰輕孰重誰也說不清,但是吃什麽都不能吃虧。”

她的話落在這樣寂靜無聲的夜裏,等突然停下時一切都呈現出死沉的可怕。原本被話語聲概括的細節,都在這一刻清晰的、放大地展現出來。

“叩——叩——叩——”敲門聲一聲賽過一聲,由遠及近。

秦望舒在嘴上比了一根手指,小聲道:“你聽見了嗎?”

她掃了一眼手表,目光落在了張雪滿是驚恐的臉上。現在正是淩晨三點,過了最深的子時,萬物俱靜,正适合百鬼夜行。

“它在敲門。”她擡起腳跨出一步,又很慢的放下,輕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動作娴熟顯然不是第一次。“我們剛到秦家村那晚,也是這樣的。”

“它有一張臉,臉上沒有五官,我和你怎麽描述的?”她緩慢地向門逼近,伸出一只手按在了木門上。“世間的一切都是源于生物的進化,神是進化的更高級的人類,傳說裏的山精鬼怪是動物的進化,而山神像是醫學上的某種畸形。這種畸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動物,就像是視力不好的眼鏡蛇用舌頭去感知生物的方向,狼與狗都同屬犬科,馴服了是狗,吃生肉的叫狼,但我都稱其為畜生。”

她的話剛落音,就感覺到手按的門一震,接着刺耳的爪子聲響起,在木門上竟有些意外的好聽。

張雪的頭已經搖成了一個撥浪鼓,眼裏的恐懼和哀求溢于言表。秦望舒沒說話,指了指仍在熟睡的夏波,她在空中畫了一個問號。

張雪一愣,她突然意識到她們之間說話的聲音雖然輕,但同處一室也實在不算小,尤其是這樣密集的對話裏,別說是夏波這樣警覺的人,換作是任何一個正常人也該醒了,可他卻還在睡!

火堆因為長時間沒有添柴,火光漸小,最後只剩下一根殘存了一點兒的木頭。火焰頑強地寄居在上面,但怎麽也掩蓋不了即将要熄滅的事實。夏波的臉已經大半都在黑暗之中,俊美的皮囊在燈下是越看越美,可張雪已經沒了欣賞的心思。

抓門聲越來越想,伴随着砰砰的撞門聲,明明黑得看不見,張雪卻感覺自己看見了在搖晃的木門。秦望舒還站在門前,一只手仍是按在門上,門不厚是尋常的薄木板,她甚至有種與山神手碰手的錯覺。

她歪了歪腦袋,伴随着最後一絲火光的熄滅,她徹底消失在黑暗裏。張雪豁的就慌了起來,她顧不上外面的山神,壯着膽子叫到:“秦望舒?秦望舒?秦望舒你在哪裏?”

回答她的是山神更猛烈的撞門聲,有那麽一瞬間,張雪覺得下一秒山神就要破門而入。她哆哆嗦嗦地挪動的屁股,她被綁了手,在沒有人幫助下根本無法自己站起來。她記着夏波的位置,只是隔了一個火堆并不遠,她伸直了腳到處亂碰。寬大的裙子帶到了燃燒完的木頭,沉悶的咕嚕被掩蓋在她如雷的心跳下。

她記得夏波就在對面,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還沒有她腿長,可對方卻像是消失了一樣,她什麽都沒碰到。“望舒,望舒你別吓我,我害怕!”

她聲音裏帶出了哭腔,可還沒等到秦望舒的回答,門就“嘭——”的一聲被撞飛。溫柔的月光流淌在地上,嬌羞地洩進屋內一絲,不亮卻也勉強可以視物。她看見了一個黑漆漆的身影,緊接着一股臭味飄進來,她下意識屏息凝神。

黑影在門口左搖右擺,遲遲未進來,像是在确定方位。守在門邊的秦望舒不知何時已經沒了蹤影,她借着那絲月光向夏波處看去,卻發現只剩一堆稻草。她瞪大了眼,震驚間亂了呼吸,等意識到時已經晚了。

山神對準了她的方向,一搖一晃地走來,步伐緩慢又堅定。她心如脫兔,快得她懷疑要跳出自己的胸腔,但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或是動作,只能伸直了背慢慢地靠向身後的牆。人在逆境中總是會爆發出無與倫比的潛力,滿地的稻草她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全程無聲。

但她不敢松氣,山神仍在逼近,她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心跳聲太大了,讓對方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她胡思亂想着,一只手冰冷的手悄無聲息地按在了她肩上,她渾身一僵,高度集中的精神崩得像是随時要斷掉的弦,只是這麽一下,背上就出了一層白毛汗。

“張雪。”她聽見秦望舒的聲音,平靜又冷淡,上揚的語調裏似乎是帶了些笑意。

離她不遠的山神腳步一錯,突然向她撲來,而就在這一剎那,肩膀上的那只手也狠狠向前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