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貧民窟

第三十三章 貧民窟

幾束精神抖擻的陽光小心翼翼地從窗沿溜進屋內,生怕驚擾了客廳裏的那個身影

“前世業因,今生受果。”

“生死相續,無有止息。”

“是非善惡,天行有常。”

盤坐在沙發上的徐硯雙目緊閉,口中念念有詞,骨節分明的手指靈活變換,掐起一個又一個繁複的手訣

周身玄光忽起,一道漆黑的巨門虛影在腦後緩緩出現,巨門上纏繞着黑色鎖鏈,還在緩慢移動、收緊,跟活的一樣,金色紋路攀附其中,詭異中帶着聖潔

“吾承上命,輪回門開!”

徐硯驀然睜開雙眼,輕喝一聲,眼中黑光掠過,那扇黑色巨門陡然凝實

客廳內陰風大作,帶來陣陣鬼哭狼嚎,巨門費力朝外打開,卻又被鎖鏈緊緊纏住,門後傳來無數道指甲拼命抓撓的聲音,似是有東西迫不及待地想要沖出來

鎖鏈發了怒,它們迅速移動,金光大作,将巨門死死禁锢,鬼哭狼嚎聲瞬間消失,而巨門也不見了蹤跡,客廳又恢複到先前的寂靜

女人再次打開寤臧留給自己的小金冊,輪回術那一行小字已經發亮,徐硯摩挲着金冊,若有所思

必殺咒開地獄之門,輪回術開輪回之門,衍生訣又是什麽呢?徐硯暗暗思忖

……

冥界·地獄

無數只惡鬼哀嚎着,不斷在岩漿中上下翻滾,兩只碩大的眼珠布滿了血絲,猩紅中帶着醬紫色

惡鬼體表皮肉被烈火燒得一幹二淨,赤紅的肌肉組織和血管暴露在外,就像在辣鍋裏劇烈沸騰的巨型肉球,看着令人作嘔

它們拼命朝着上方伸出雙手,不斷浮出岩漿,可又不斷下沉,如此循環往複,不知掙紮了多久

岩漿上空靜靜懸浮着兩扇巨門,一扇赤紅,一扇漆黑,一面通向另一層地獄,一面通向輪回,是希望,也是絕望

這道輪回門只是一個半成品,而真正的輪回之門不在這裏,傳說這是第一任冥王特意為之,初衷是為了讓它們悔改

可到現在,沒有人悔改,一個都沒有,而這扇門,也從希望變成了虛妄,徒增痛苦而已

突然,一個個巨型肉球從火海中高高躍出,竭力伸手去夠那扇漆黑的門,再近點,就要碰到了…一張張猙獰痛苦的面容瞬間布滿了癫狂

就在那幾雙赤紅的手剛觸碰到時,火海裏突然沖出數根泛着金光的鎖鏈,毫不留情地勒住它們的脖頸,狠狠把它們甩了回去

數只惡鬼被拍進了更深的岩漿,繼續在火海裏沉浮翻滾,最後只能發出絕望而不甘的怒吼

一只蒼白的手掌拂去地獄的水鏡,付狂負手站在鬼王府內,就在剛才,他察覺輪回之門有異動,待仔細檢查後才松了口氣

随着四界惡念增多,地獄的封印已經越發松動,先前那些用于禁锢惡鬼的鎖鏈逐漸被污染,使得不少惡鬼伺機逃跑

冥界陰兵數量有限,冥王之位空缺,諸多鬼王要麽外出緝拿惡鬼,要麽以身為籠,甘願化作鎖鏈,加固地獄封印 。正是如此,冥界勉強維持正常秩序,但如今的形勢也每況愈下

“輪回之門封印加固,我等也暫可松口氣了…”付狂擡頭望向妖界,低聲喃喃

小白虎躲在角落瑟瑟發抖,待那扇漆黑的巨門完全消失後,才敢出來,它抖抖蓬松的軟毛,一路小跑,親昵地拱了拱徐硯的掌心

“嗯?”徐硯看着小老虎朝自己露出了柔軟的肚皮,心下不由一軟,手指輕輕搓了搓它的小耳朵,又拍拍它的肚子,“喊她起床,一會兒要出去。”

自從經歷昨天那件事後,兩個人也不往臉上抹泥巴了,直接帶着老虎就出了門

許醫生上次說妖奴一事多發生在貧窮落後之地,看着不落城內那些居民,倒也不像太窮的樣子

想了想,徐硯彎下腰,摸了摸賴在江頤之懷裏的小老虎,“你知道,這裏最亂的地方在哪裏嗎?”

小老虎歪了歪頭,睜着濕漉漉的藍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那個女人,似乎是在努力理解她的意思

“算了。”徐硯放棄

“直接往城外走吧。”江頤之腦海裏回憶着小老虎出現的方向,下巴點點西邊,“昨天我看它是從那邊出現的。”

兩個人昨天就檢查過了,這只小老虎身體健康,除了有些瘦以外,不像是被丢掉的,應該是自己貪玩偷跑出來,沒被伢子抓走也算運氣好

她們一路向西,經過一片密林,卻一個妖怪也沒見到,只是周圍的建築不知什麽時候逐漸變得破敗擁擠,與城內那些住房不同,這些建築很矮

有多矮呢?房子高度大約一米三,只到兩個女人的腰那裏

那些破敗的房子,也不能說是房子,确切來說,應當是幾塊破布和木板随意搭建起來的臨時帳篷,他們見縫插針,淩亂分布在這片荒地,顯得擁擠逼仄

現在大概八點,是早飯時間,每個帳篷前都有個簡陋的土竈,土竈上面又架了個黢黑的鐵鍋,也不知道在煮些什麽,隐約還能聽見咕嚕咕嚕的水泡聲

待兩人走近後才明白,這裏不是沒有妖怪,而是他們又瘦又矮又小,在這片灰不拉幾的地方,它們的存在感幾乎為負數

江頤之粗略掃了眼,無論男女老少,最高的才只有一米二,連那些個簡陋擁擠的帳篷都比他們高

城內和城外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視覺上太有沖擊力了

兩個女人回頭朝城內看去,雖然不落城也落後,但那修築的城牆好歹也有數米高,而城外的這些小妖一輩子也進不去

徐硯一直都知道妖界裏只有兩類妖怪:強大的和弱小的,但卻沒想到這種分類會在體型上表現得如此明顯

這裏的妖怪瘦得有些吓人,他們穿着單薄的衣服,一個個面黃肌瘦,顴骨高高凸起,兩根手指就可以将大腿圈住

三三兩兩的妖怪們環抱着身子守在土竈前,也不說話,只是呆滞地看向鍋裏沸騰的水泡

兩個一米七五的女人站在這裏就跟巨人一樣,極為突兀,随着她們走進,妖怪們呆滞的目光裏終于出現了異樣的情緒

江頤之看得分明,一雙雙瞳孔與那天晚上見到陳笙時如出一轍,同樣的灰敗,同樣的麻木,只是此刻它們卻多了些驚恐、懼怕、憎恨和厭惡

見生人到來,妖怪張了張嘴,本能想叫,卻又趕忙捂住嘴,壓下即将出口的聲音,它們立刻聚在一起,渾身抖如糠篩

察覺到他們警惕害怕的情緒,江頤之和徐硯兩個人立刻頓住腳步,不再繼續向前,避免給對方造成恐慌

見到她們後退,妖怪們懼怕的同時眼裏又閃過一絲疑惑

根據以往的經驗,那些人難道不是應該是一腳踹碎那些礙事的土竈臺嗎?

難道不是用兇惡貪婪的眼神看着自己和同伴嗎?

難道不是故意撕碎自己的衣服,用粗糙的手指狠狠戳着那些高低起伏的肋骨取樂嗎?

難道不是粗暴地用手指掰開幼崽們的下颌檢查牙齒嗎?

她們為什麽後退呢?

一個幼崽被奶奶捂着腦袋緊緊摟在懷裏,可是好奇的她偷偷掀開衣服的一絲縫隙,卻一眼看見了江頤之懷裏抱着的小老虎

“小白!”

一道脆生生的童聲打破了沉默,衆妖心下一驚,尤其是小妖的奶奶,在聽到孫女的聲音時她踉跄幾步,差點暈過去,嘴裏不住念叨“完了完了”

本就在江頤之懷裏東張西望的小白虎在聽到聲音後,立刻掙脫了她的懷抱,朝着聲音來源處跑去

“小白”這個名字對于這裏的妖怪來說都不陌生,是旺婆婆家的孫女前些陣子從外面撿來的

剛抱回來時髒兮兮的,大家還以為是只小花貓,小白聰明,時不時會為他們帶來一些食物,不至于無米下炊,他們都很喜歡小白

只是,小白不是貓,是小妖們沒想到的

兩個女人看着白虎跑開,開心地朝着一個瘦弱小女孩撲去,它伸出濕漉漉的舌頭,不斷舔着女孩兒的手背和臉頰,

所有妖怪都不自覺咽了一下口水,心裏不住地為她祈禱

可意外的是,小女孩抱着白虎站起身子,對着奶奶大聲說,“小白跟我說,她們不是壞人,不是那些要抓走我們的壞大人!”

所有妖怪面面相觑,一時間有些猶疑不定,小白的聰明大家都是知道的,而且這兩個陌生的女人也不像那些人一樣上來就是一通打砸

可是…

“我們沒有惡意。”徐硯終是開了口,她潤了潤嗓子,清冷的聲音被刻意放緩,就像秋風吹過滾滾麥田,無端令人覺得溫柔

“請放心。”看着妖怪們的戒心放下些許,江頤之微微一笑,朝他們伸出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兩道聲音的音色不同,可聲線卻是同樣幹淨澄澈,沒有一絲戾氣

“既然你們不是壞人,那你們快走吧…那些人今天就要來了…”

“是啊…別牽連我們…我們已經夠慘了…”

妖怪裏傳來兩道蒼老的聲音,見說出了自己的心聲,衆妖齊齊點了點頭

他們并不覺得有人會到這片污濁之地來拯救自己,或許曾經天真地想過,可是最後迎接自己的只有殺戮

自己已經被妖界抛棄,就連他們自己,都已經抛棄了自己

無非就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我們…”江頤之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徐硯拽住了胳膊,她疑惑地朝對方看去,只見對方輕輕搖頭

徐硯怕沉默會讓江頤之誤會,又怕兩個人竊竊私語的行為會給妖怪們帶來不安

借着帳篷的阻擋,她拽過女人的手,柔軟的指腹在對方掌心輕輕劃動,一筆一畫,只有四個字

【守株待兔】

感受到掌心傳來的癢意,江頤之被對方輕輕攥住的手腕不自覺瑟縮一下

她看向徐硯那張完美的側臉,心下頗為複雜,明明此時想這個不太合适,但還是忍不住去想

自己…真的喜歡上她了嗎?

“走吧…”也不管那只小白虎,徐硯很快放下那只令自己上瘾的手,率先朝外走去

江頤之回頭看了眼,最終還是跟着她走了

被小女孩抱在懷裏的小白虎看了看兩個女人離開的背影,又擡頭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妖怪們,黑葡萄般的眼睛閃過幾分糾結和猶豫,最終還是沒跟上去,留在了這裏

兩個女人并沒有走遠,江頤之左顧右盼,最終選擇一棵最高最茂密的大樹

“就它了。”

江頤之繞着大樹走了一圈,雙腿猛然起跳,兩只手抓住一根粗壯的枝丫,雙腳順勢蹬着粗糙的樹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爬上了樹,一套動作流暢自然

“來!”她一只手抓住樹幹,另一只則對着樹下的徐硯遙遙伸出了手

徐硯有些猶豫,她會爬樹,可是…

她到底是抓住了那只手,徐硯不斷勸說自己,算了,就拉個手而已,也沒什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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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淚

第三十二章 淚

入夜,天空化作一塊藏藍色的幕布,一輪巨月逐漸從地平線上升起,氣勢洶洶朝地面壓來,光圈暈染,漫天星辰皆為陪襯

距離農歷十五還有幾天,因而今日的月亮略微有些缺損,但并不妨礙月光的溫柔恬靜,令所有直視它的生物都沉醉其中

深山密林裏,時不時傳來幾聲野獸低沉的嘶吼,一個衣襟上繡着五爪金龍的男子端着酒杯随意靠在樹幹上,一條腿踩在下面叉分出去的枝丫,另一條腿懸空晃着,仙氣斐然的同時又有些放浪不羁

地下有一只剛剛咽氣的小獸,黃毛黑紋,看着像只老虎 ,小獸的頭顱無力地歪向一邊,它的頸椎全碎了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

幾聲低淺的吟誦從口中傳出,酒杯随意晃動着,盛滿的酒液不時溢灑在身上,男人也不在意,他伸出手,酒杯遙遙對着那輪巨月,眼中閃過一抹癫狂

“假的,永遠都是假的 。”

“我們…就快要見面了…”

“望戌啊…這次…你不要再跑掉了…”

男子站 起身子,低聲念誦咒語,一道虛影緩緩自小獸體內升起,他雙手變幻,凝出一張令他憎恨無比的面容,那是一張女人的臉

“去!”

男子低喝一聲,那道虛影連同女人的臉化為一道銀光迅速朝密林深處射去

不多時,密林深處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巨吼,無數假寐的飛鳥受驚,朝空中撲棱而去,似是有所感應,深山的各個角落都傳來野獸的嘶吼,此起彼伏

一時間,妖界這座人跡罕至的深山彌漫着一股不安的氣息

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轉身離開

####

不同于妖界,人間今晚很黑,大片的烏雲将月亮捂得嚴嚴實實,沒有一絲月光洩露出來

臨河街13號別墅

樓下停着一輛通體漆黑的車,顧疏年呆滞地坐在駕駛座上,她擡頭,失神看着那間亮着燈光的房間

女人解開安全帶,卻沒有立刻下車,她捂住雙頰,有些佝偻的身體突然開始劇烈顫抖,淚水從指縫中滑出,在黑色的方向盤上留下道道水痕

封閉的車廂內傳來細細的嗚咽,很輕,很克制

不知過了多久,女人随意拭去眼角殘餘的淚珠,探出身子,打開了副駕駛前的儲物箱,從中取出一個錦盒

盒子正中央擺放着一枚丹藥,丹藥通體紅色,表面上覆蓋着一層黑色的詭異紋路,顧疏年只是怔愣看着它

這顆丹藥是用來撕裂靈魂的

顧憲只給她一天時間,讓她處理好所有事情後即刻動身前往妖界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或許是早在顧輕舟出生的時候,顧憲就抽出了她的一縷魂魄,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別為胎光、爽靈、幽情,胎光主生死,爽靈主禀賦,幽情主情愛

她檢查過顧輕舟的靈魂,三魂不全,七魄不整,連正常人的七情六欲都無法完整體會,本已是短命之象,而偏偏,偏偏顧憲抽出的那縷又是胎光…

顧疏年從顧宅出來後立刻前往冥界,去了鬼王府,找到那個喜歡坐老爺車的男人

“哦?”坐在主位上的男人面相透着陰柔邪魅,他直起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女子,心下閃過一絲感慨,當初那個小女孩兒長這麽大了啊

鬼王名為付狂,掌輪回刑罰,人間一天,冥界一年,顧疏年今年三十歲,冥界則過了三百年

在這三百年裏,顧疏年的魂魄不知道飄到地府多少次,每次來都是遍體鱗傷,漸漸地,鬼王注意到她,他查閱顧疏年生平,确實是個多災多難的孩子

一路走來,顧疏年從懵懂青澀到現在成熟穩重,她的容貌在變化,可骨子裏的倔強堅韌沒變過,做人的底線和善意也沒變過

這也是付狂最欣賞她的地方,他不能插手人間之事,但可以做些別的,那天,他問她願不願意為冥界辦事,她說她願

“請付大人成全。”

鬼王的思緒被打斷,那道女聲再度從耳畔傳來,顫抖卻始終堅定

“你可知,這轉魂術乃禁術,以壽數為引,割裂己身之魂入異體,異體養魂,她死,你便死。”

“你須得承受靈魂撕裂之痛,須得承受禁術反噬之苦,代價因人而異,更重要的是,靈魂殘缺者,不入輪回。”

“你,可想好了?”

“請大人成全。”顧疏年不為所動,語氣依舊毋庸置疑,下輩子的事情下輩子再說吧,這輩子,她絕對不能失去顧輕舟

指腹摩挲着手中的錦盒,顧疏年出了聲,“敢問大人,這丹藥該如何用?”

“不知。”付狂确實不知道,這轉魂術迄今為止他只見兩個人用過,顧疏年是第二個

“值得嗎?”付狂喃喃低語,擡頭看向虛空,似是在問她,又似是在問別人

“值得。”

腦海裏浮現出她靈動俏皮的面容,剛出生時,蹒跚學步時,撲到自己懷裏甜甜喊自己姐姐時,偷偷抹眼淚時…

回憶像幻燈片一樣在腦海裏循環播放,顧疏年笑了

手機的震動拉回了顧疏年的思緒

【姐,我看見你車了,怎麽還不上來?】

【馬上】

還有付狂臨走時跟自己說的話…攥着手機的手緊了緊,既然下定決心,便不再猶豫,顧疏年拿起那枚丹藥送進口中,藥剛下肚,蒼白的臉瞬間漲得青紫

丹藥極為苦澀辛辣,又帶着一絲作嘔的甜膩,全身的細胞都在排斥,顧疏年胃裏一陣翻湧,她捂着肚子一陣幹嘔,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灼痛之意自小腹丹田升起,沿着經脈向全身游走,顧疏年閉着眼睛靠在座位上,面色紫一陣紅一陣

她雙手用力抓撓脖子,可渾身肌肉劇烈痙攣,四肢僵在一起根本無法動彈,甚至連呼吸都無法控制,就像是已經報廢了的拉風箱還在強制運作,急促又晦澀

體內陰氣上下翻湧,顧疏年調動陰氣退守靈臺,刺骨的寒冷令她保持清醒,她竭力念誦咒語,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又是一陣難以言喻的劇痛傳來,耳鳴劇烈,腦子都快要爆炸了!

女人明顯感受到自己的靈魂正在漸漸撕裂、分離,顧疏年咬緊後槽牙,愣是一聲痛呼都沒發出

以魂補魂,這片靈魂将與顧輕舟一同生長,逐漸融入她的骨血,她不光要讓顧輕舟擺脫顧憲的禁锢,還要讓她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女人本可以想辦法去盜走那縷殘魂,哪怕顧憲現在不會動顧輕舟,但她不敢賭,也賭不起

輕舟,原諒我的自作主張…

五分鐘後

身體的痛苦逐漸減弱,可那該死的灼熱一浪蓋過一浪,顧疏年的面容略微泛着赤色,漆黑的眸子變得比之前更為冰冷深邃,時不時有紅光掠過

她撩起袖子,胳膊上原本正常的青色血管此刻變得鮮紅無比,蔓延着詭異的紋路,就如同那顆丹藥表面

顧疏年細細感受着體內變化,原本緊密貼合的靈魂此刻出現了一道約兩指寬的銀色裂縫,從左耳一路延伸至右腰,将靈魂分為大小不一的兩部分

或許是靈魂撕裂的緣故,顧疏年完整的記憶出現了斷檔,使她反應變得有些遲鈍,可即使這樣,兩個人的音容樣貌依舊無比清晰,一個是顧輕舟,一個是顧憲

一個愛入骨髓,一個恨意滔天

……

客廳只開了暖光,顧輕舟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看電視,左等右等也不見姐姐上來,正當她忍不住再次發消息時,門口終于傳來鑰匙開門聲

“姐!你回來啦!”

她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興沖沖撲向站在門口的女人,一時間沒注意到姐姐的異樣

女人順勢回摟住她,顧輕舟趴在姐姐懷裏,待冷靜下來後才猛然察覺不對,她的身子跟死屍一樣冰冷,再不複先前的溫暖,心跳聲幾不可聞

顧輕舟一把推開顧疏年,警惕懷疑的目光在女人身上掃過

“是我,輕舟。”顧疏年眼睛裏是一如既往地溫柔,低沉的聲線中帶了點邪魅,與體表刺骨的寒意不同,她的內心此刻卻火熱無比

尤其是,在看到顧輕舟後

再加上,兩個人并無血緣關系

原先一直被深掩于心底的陰暗此刻終于見了光,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這個被自己捧到心尖上的女人

在藥物的副作用下,平日在輕舟面前克己守禮的樣子不同,她的現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那顆藥會無限放大自己心底的欲望嗎?一時間,她竟分不清自己是為了顧輕舟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門還沒有關上,僅存的理智令顧疏年忍不住倒退一步,卻不小心被門檻絆倒,整個人直直朝身後栽去

“姐!”

顧輕舟吓了一跳,來不及去想顧疏年的異樣,趕忙伸手拉住她,卻一并被帶倒在地

“嘶~”

嬌嫩的手心被硬物蹭破一大塊皮,血珠緩緩滲了出來,顧輕舟忍着疼站起身子,想要将姐姐拉起來,掌心卻傳來一股濕涼,刺痛中還帶着點酥麻,怪異又陌生的感覺從身體深處升起,讓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血…

鼻尖傳來一陣奶香味,顧疏年的喉嚨不自覺上下滾動了一下,她近乎虔誠地捧起那只手,先是嗅了嗅,而後情不自禁探出了舌尖

此時此刻,她終于知道了轉魂術的後果

嗜血啊

在鮮血的刺激下,心下的灼熱感來得愈發洶湧,不斷催促着自己快點…再快點…顧疏年的眼神變得越發迷離,越發滾燙

整個世界裏,只有眼前人而已

“姐?”顧輕舟小心翼翼看着顧疏年,聲音輕淺,帶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嬌媚,姐姐今天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像是…

她不出聲還好,一出聲,顧疏年腦中維持理智的那根弦轟然斷裂,“對不起,對不起…”

顧疏年一把将顧輕舟攬進懷裏,分明是低聲道歉,雙臂卻越發用力,似是要把她融入骨血,溫軟在懷,冰冷的身體開始升溫,變得越發火熱

擁抱來得猝不及防,顧輕舟被吓了一跳,雖然不知道因為什麽女人失去了控制,理智也告訴自己此時應該推開面前的人

她伸手推搡顧疏年,但奈何對方抱得太緊了,根本無法掙開

鼻尖微動,她輕嗅着顧疏年身上傳來的體香,與以往清涼的薄荷不同,今天是愈發濃郁神秘的玫瑰,夢幻又迷情

像是被蠱惑,心下似乎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下意識地,顧輕舟回抱住顧疏年,她當然看清了剛才那人眼神裏蘊含的情緒

那是迷戀,情動和欲望

得到了回應,顧疏年的腰使勁向顧輕舟身上貼去,因為在家裏,顧輕舟穿得特別清涼,本就遮不住什麽的短T恤因為動作過大而被撩到了鎖骨處,對方滾燙的體溫順着平坦光滑的腹部傳來,略微帶着點潮意

怎麽辦?

反應過來的顧輕舟趕忙放下手,她有些害怕,可是這具身體卻被對方炙熱的體溫傳染,也在逐漸升溫

“咣當!”

兩個人碰倒了放在櫃子上的紅酒,玻璃傳來清脆的碎裂聲,令那雙迷離的眸子終于獲得短暫清明,她完全沒想到,這丹藥後勁兒這麽大,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預料

她可是被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啊,自己怎麽能夠…

“走!回去!把門鎖上!”

也顧不上轉魂術了,顧疏年推着顧輕舟,過于着急了些,她手上沒掌控好力度,竟直接把顧輕舟推倒在地

“快走…快走…”顧疏年阖上通紅的眸子,無力癱在沙發上,單手用力揉着太陽穴,口中那一聲聲催促變得越來越小

看着她隐忍的五官壓抑着極大的痛楚,本就優柔寡斷的顧輕舟又開始猶豫,到底要不要走?

顧輕舟心裏很矛盾,她真見不得顧疏年這麽痛苦

“走啊!”

顧疏年失态地大吼,可等不及對方有下一步的動作,短暫清明的靈臺便又被欲望攻陷

想走也來不及了

“唔~”

一個音節不小心從喉間溢出

濕潤堵住小巧飽滿的唇瓣,唇珠因被一條柔軟重重舐過,變得愈發飽滿鮮豔,顧疏年粗重溫熱的鼻息噴灑在臉上,引來一陣戰栗

理智和本能在激烈交鋒,顧輕舟腦中有兩道聲音,一道在說,“不可以這樣!她失去理智,你也失去理智了嗎?!”

而另一道聲音則在不斷蠱惑自己,“繼續吧~繼續吧~,你其實也不抗拒,不是嗎?”

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又出來了,顧輕舟緩緩閉上了眼

舌頭上分布着大量神經末梢,而突如其來的刺激也讓兩個人變得更加敏感

似是從未嘗過如此美味的蛋糕,那摟住自己腰的手逐漸向上,托住了顧輕舟的後腦勺,她不再滿足于唇部,還想索取更多

這種事情每個人似乎生來就會,顧輕舟不自知地打開雙唇,就像是邀請,顧疏年順勢進入,加深了這個吻,唇齒輾轉,在裏面攻城略地,灼熱的呼吸相互交織不分彼此,顧輕舟有些站不住了

一雙有力的手穩穩拖住她的身體,顧疏年只覺得自己嘗到了一塊冷藏過的果凍,軟軟的,還泛着絲絲甜意

她睜開通紅的眸子,看着浸在昏暗燈光下的那張側臉,若隐若現,如同陳年佳釀一樣,令自己沉醉…讓自己心甘情願為她堕落…

顧輕舟被吻得七葷八素,完全忘了自己剛才還試圖推開那人,腿心傳來癢意,她下意識繃緊腹部,可一條腿卻不禮貌地擠了進來,光滑冰涼的絲綢滑過滾燙的肌膚,很好緩解了那股難耐,卻又想索取更多

“嗯…”

一聲壓抑無意從喉間洩出,在兩人制造的動靜中這聲音極小得幾乎可以忽略,可偏偏顧疏年聽到了,盡管她被藥物支配,但還是下意識停下手中的動作,轉而去吻顧輕舟

細細密密的吻依次滑過額頭、眼睛、鼻子、臉頰,最後又回到了唇部,這很好地安撫了顧輕舟,女人的眉頭漸漸松緩

窗外羞澀的月亮被烏雲遮擋,不敢再看室內的一地春光

不知過了多久,上面的那個身形突然頓了一下,顧疏年終于恢複了清明,她看着身下意亂情迷的女人,此刻停下也不是,繼續也不是

“易轉生魂,倒行逆施。死生無常,亂轉陰陽。魂去魂去,莫再…歸來…”

正事要緊,顧疏年含住懷中人的小舌,默念心法,只見一道乳白色的光芒順着唇齒交接之處緩緩渡入,最後消失不見

“嗯…”

那一大塊靈魂碎片在進入顧輕舟體內時瞬間崩裂為無數銀色星點,它們迫不及待朝着她殘缺處聚攏、補齊,直到七零八碎的靈魂逐漸完整,逐漸凝實

靈魂的完整令人莫名覺得有種沉甸之感,因為它承載着生命的厚重

顧輕舟恢複了正常人的感知,睫毛微微抖動,她擡眼看向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裏面只有一道紅光快速掠過

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一陣眩暈感突然襲來,顧輕舟的視線逐漸模糊,她竭力保持清醒,可最後還是陷入了黑暗

新舊靈魂的融合需要時間,沉睡對她來說并非壞事,指縫中還粘連着幾絲引人遐想的晶瑩,顧疏年默默拿紙擦掉

她将顧輕舟抱回卧室,替她處理手中傷口,最後為她掖住了被角

“輕舟…等我回來…”

恢複清醒的女人眼神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她不後悔,因為後悔并不能挽回什麽

顧疏年就這麽靜靜看着她,在床邊坐了一夜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透黑暗時,女人把手中的戒指放擱在床頭櫃上,她輕輕阖上房門,眷戀的目光在房門完全閉合的那一刻瞬間被刺骨的冰冷所取代

呵呵,顧憲一定想不到,自己會比他快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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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時候內心很猶豫,總感覺像是在犯罪

第 31 章 “小髒貓”

第三十一章 “小髒貓”

顧宅

“嘭!”

書房內傳來茶盞碎裂的聲音,一襲黑色長衫的顧疏年剛跨進客廳,就聽見閣樓上傳來亂打亂砸的動靜

江頤之的靈藥确實好,僅僅一個小時,內傷就好得七七八八,體內陰氣也更為濃郁精純

只不過,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

褪去血色的嘴唇勾起一抹笑容,顧疏年控制着陰氣朝體表湧去,面上的紅潤迅速被慘白替代,隐約中透着青灰

一時間,渾身上下只有衣服和瞳孔是黑的,這樣的她,看起來與先前的陰差有些相似

書房內一片狼藉,泡脹的茶葉被随意撇到地上,碎瓷片飛濺得到處都是,将真皮沙發割開一道道小口

暗黃色的茶水弄髒了顧憲的白襯衫,他坐在沙發上,兩只枯瘦的手掌相互交疊,笑着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是個光頭,臉上還有條長長的刀疤,是鬼市地下拳場的老板,平時不可一世的他此刻戰戰兢兢跪在地上一個字都不敢說

剛才碎的不僅僅只是茶盞,還有他的眉骨,淌下的血珠順着眼角滴滴落下,彙成一條黑線,液體糊住了視線,可他不敢伸手去抹

刀疤臉一直以為這就是個普通任務,沒完成就沒完成呗,大不了把錢還給雇主,任務失敗後他也沒管拳場那檔子爛事兒,而是直接回家睡覺

三十分鐘前,他的家門被暴力踹開,一群西裝大漢粗暴地薅着他的頭發把自己從床上拖拽起來,也不顧妻兒在一旁吓得失聲尖叫,按着自己的腦袋一路押到這裏

确實,惡人自有惡人磨,他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被這樣對待

“你啊,拿了我的錢,事兒給我辦砸了,你說,該打不該打?”顧憲起身,伸手輕輕摩挲着刀疤臉的臉頰,也不介意對方的血弄髒自己的手

看着那個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者朝自己露出一抹微笑,刀疤臉只覺得毛骨悚然,心下寒意頓起

手指順着臉頰一路向上,輕輕觸碰着破碎的眉角,下一刻,男子只覺得腦中傳來一陣劇痛,一根硬邦邦的手指順着破損處狠狠刺進裏面

“啊~”

男子瘋狂掙紮慘叫,肩膀卻被幾個人壯漢死死按住,劇痛之餘,他甚至能清晰聽到手指甲在自己骨頭上撓動的聲音

眼見刀疤臉的魂體逐漸變得透明,顧憲抽出手指,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白色手帕,仔仔細細清理手上沾染的污穢

“把他處理掉!”髒了的手帕被随手抛在地上,顧憲漫不經心地看了眼不斷翻着白眼的刀疤臉,冷聲吩咐,“讓顧疏年上來!”

顧疏年上來時,正巧碰見壯漢拖着個口吐白沫的男子向樓下走去,估計就剩一口氣了,她冷眼看着,并不為所動

“把門關上。”顧憲重新坐回了沙發,看着那個輕輕阖上門的背影,目光裏充滿了探究

一個小時前,手下向他彙報,說顧疏年醒了,顧憲嗤笑一聲,沒想到這女人命還挺硬,只是馬上就有好戲看了

面對這個嗜殺冷血的男人,顧疏年心中的憎惡不受控制地向上冒着,她苦苦克制住殺意,眼簾低垂,令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醒了?”顧憲扯出一絲微笑,聲音自然得好像那天動手的不是自己

“嗯。”聲音不卑不亢,顧疏年還是沒擡頭

顧憲拿起靠在一旁的手杖,輕輕摩挲着刻在手杖頂端的兇獸,兇獸羊身人面,虎齒人爪,目在腋下,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饕餮

“擡頭,看着我的眼睛。”

聞言,顧疏年擡起頭,漆黑深邃的瞳孔正好撞上了那兩只渾濁但如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睛

一個古井無波,宛如一潭死水

一個精光四射,充滿了野心和貪婪

“不錯。”頭一次,顧憲贊許地看向顧疏年,明明對方沒有一絲外洩的情緒,可他還是從她眼裏窺見了入骨的憎恨和厭惡,“想殺我?”

他的惡意太過明顯,顧疏年垂在身側的手指蜷縮了一下,額角冒出細密的冷汗,難道被發現了嗎

顧憲向沙發靠背傾去,冷冷嗤笑一聲,到底嫩了些,情緒控制的能力還是差了幾分火候

“江頤之和徐硯已經前往妖界。”顧憲并不在意顧疏年心裏的想法,別人怎麽想的與自己無關,他只要一個結果

老者站起身,往前邁出一步,看着這個與自己一般高的女人,他輕輕開口,“顧疏年,你以為,你暗地裏做的那些事情別人不知道嗎,還有,你對顧輕舟的心思可是不太純潔呢。”

相由心生,味由心定

随着顧憲的靠近,顧疏年只覺得他身上那股子爛蘋果味兒朝自己撲面而來,不斷踐踏着嗅覺

女人看着那顆距離自己不過一米的頭顱,她握緊雙拳,死死忍住砍下它的欲望

胃裏一陣翻湧,可最令她驚懼的則是顧憲後面那句話

【你對顧輕舟的心思不太純潔呢】

是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嗎?

顧憲滿意地看着她的反應,他繞着顧疏年走了一圈,上下不斷打量着,“很疑惑吧?顧疏年,別忘了,整個東江都在我的操控下。”

“你費勁心思靠近顧輕舟,打得什麽算盤我不知道?。”

說罷,他拿起桌上的平板,遞給顧疏年,上面只有兩張拼在一起的圖片,一張是心腹被殺的慘狀,另一張,則是顧輕舟的一縷魂魄

顧輕舟本就靈魂不全,他居然又活生生…

攥着平板的手逐漸收緊顫抖,平板上的玻璃屏幕寸寸崩裂,顧疏年擡頭,眼眶通紅無比

“你想做什麽”

既然已經被拆穿,那索性不裝了,顧疏年直視顧憲,眼底迸發出滔天的恨意和憎惡,恨不得将其剝皮抽筋

“哈哈哈!好好好!”

“如果你真是我女兒就好了。”顧憲先是被這沖天的怨氣驚了一下,随後卻癫狂笑出了聲,憎恨、暴怒、殺意,恰恰是他所需要的

一股股看不見的黑氣順着顧疏年朝顧憲湧去

“我要你,抓住,江頤之,和,徐硯。”笑聲剎那間停止,顧憲突然湊近顧疏年,一字一句地說道

兩張臉的距離不過十公分,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着實可怖

那張臉瞬間放大,顧疏年沒有躲閃,她看着那雙眼睛,太渾濁了,完全倒映不出自己的面容,裏面的血絲猩紅而淩亂,爬滿了顧憲的眼球

變态!真是變态!

“好。”

顧疏年深吸一口氣,雙拳緊握,手背上青筋暴起,喉嚨不停上下滾動着,半天才死死擠出一個音節,嘶啞又晦澀

####

不落城某處小院

正午時分,桌上擺了兩道清爽的小菜和兩碗清粥,江頤之和徐硯兩個人面對面坐着,計劃吃完飯去附近探探

出門前,江頤之靠在門框上等徐硯,時不時瞄眼腕表,心想這人真磨唧

五分鐘後,徐硯不知道從哪兒挖了兩團泥巴,随着“啪”的一聲,它們被扔進臉盆裏,又加了點水

“過來。”徐硯向江頤之招手,示意她別站那麽遠,往這邊走點

看着那人抓了一小塊泥巴在手中揉搓,江頤之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走到跟前

“怎麽了?”

“你看那邊。”徐硯伸出滿是泥土的手指,指了指門口,另一只背在身後蓄勢待發

“什麽都沒…啊!”

江頤之下意識朝外看去,可突然覆上的臉上冰涼卻令自己忍不住驚呼出聲,鼻尖傳來的土腥味令她下意識往後退去

“別動。”那雙沾滿泥土的手在江頤之臉上四處塗抹着,見人想溜走,徐硯及時出聲,“妖界危險,小心為上。”

不落城經濟水平較為落後,不如妖都附近其他城鎮那般繁華,長相過于出衆并不是什麽好事

見着那張絕世容顏被泥巴完全糊住,徐硯滿意地點點頭,順手揪下她臉上粘住的一根草

接着将剩下的泥巴朝自己臉上糊去,愣是擦出了面霜的感覺

江頤之怔愣在原地,看看徐硯“慘不忍睹”的模樣,她又凝出一面水鏡,待看清自己面容後,終究不忍地別過眼

這什麽腦子啊,電視上都是随便擦幾道,哪兒能糊滿臉?

她們最後還是就這樣出了門

妖界空氣清新,景色頗好,妖怪們也喜歡熱鬧,現在這個時間段,街道上小妖還是蠻多的,它們有的是獸首人身,有的是完全人身,少數保持着本體原形

但化為人形的妖怪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漂亮,男帥女美,各有各的特點

兩個灰頭土臉的女人走在街上倒顯得極為突兀,來往的妖怪時不時朝她們瞄上幾眼,大多帶着同情和古怪

看着人高馬大的,也不像是營養不良的樣子

也是怪旬弋,他直接讓木鳶把兩個人送到小院門口,途中一個百姓都沒見到,以至于某人判斷失誤

“嗚嗚~”

褲腳被扯了扯,江頤之低頭一看,原來是只背刺還沒長硬的小刺猬,兩只黑溜溜的眼睛目不轉睛看着她們,見女人低頭,一溜煙又跑沒了影兒,只留下一個圓滾滾的饅頭

江頤之彎腰拾起那個柔軟蓬松的饅頭,還挺熱乎,她側頭看向徐硯,後者則目不斜視看着遠方

每座小城都有屬于自己獨特的生活方式,不落城生活節奏偏慢,躺在太師椅上賣菜的妖怪随處可見

“賣白菜喽~水靈靈的白菜喽。”

身材微胖的犀牛大嬸坐在木凳上盯着自家小攤,時不時扯開嗓子吼幾聲,只見它随手拿起一棵白菜,雙手靈活剝去周圍有些幹枯發黃的菜葉,最後再把白白淨淨的白菜放回原處

“咣當!咣當!咚~”

菜刀剁砧板的聲音格外明顯,一個滿臉橫肉的豬妖随手将一把砍骨斧丢在桌上,發出一陣叮鈴咣啷的悶響

豬妖一把扯開蓋在攤上的白布,右手猛地敲響挂在一旁的鑼鼓,也扯開嗓子大吼

“新鮮竹筍!南山現挖竹筍!”

“新鮮茭白!北塘剛出的茭白!”

“來來來!都看一看啊!”

“看一看啊!”

妖界絕大部分居民其實很少吃肉,除了個別嗜血妖怪和尚未開化的野妖,它們的餐桌上幾乎一整年都看不到肉食,植物中蘊含的靈力極為濃郁多,足夠滿足它們的需求了

竹筍和茭白是不落城的百姓最喜愛的食物,豬妖嗓門很大,在它嚎出那幾嗓子之後,整條大街瞬間開始躁動起來

轟隆隆,地面上傳來震動,徐硯和江頤之兩人不明所以,擡頭朝着遠處看去,只見一大群妖怪朝這邊狂奔而來,所經之處揚起滾滾塵沙

兩個人站在道路一側,避開了那些臉上帶着瘋狂之色的妖怪,它們堵在豬妖攤前,一個個拼命向前擠着

“別擠別擠!撞到我肚子了!”一只挺着大肚的熊貓扭頭向後吼着

“誰啊!踩到我鞋了!”看着腳上的黑印子,白孔雀很生氣

一只髒兮兮的灰貓在衆妖腳下躲來躲去,貓兒體型很小,還沒有那些妖怪的腳掌大

徐硯和江頤之兩個人看着那只小貓,好幾次差點被其他妖怪踩到,心下不禁為它捏了把汗

“嚕嚕嚕~”

“嚕嚕嚕~”

兩人對視一眼,江頤之蹲下身子,對着小貓伸出雙手

“是喵喵喵。”徐硯不動聲色提醒一句

不管是嚕嚕嚕還是喵喵喵,那只小灰貓聽到聲音後朝二人看來,它歪着頭觀察着兩個同樣髒兮兮的女人,濕漉漉的藍眼睛中盡是好奇之色

它可能在想,這兩個人為什麽比自己還髒,也可能在想,她們手中的饅頭看起來好像很好吃

思考半天,徐硯左顧右盼,從地上撿了個白菜幫子,朝小貓晃了晃

雖然不是饅頭,但小貓還是被白菜幫子吸引住了目光,它避開時不時落下的巨大腳掌,踮着腳小心翼翼朝二人走來,帶着幾分試探和猶豫

兩個人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動作,生怕吓走了小貓,見它越走越近,江頤之眼疾手快一把撈起小貓

小貓四腳騰空而起,剛開始還驚恐地龇牙咧嘴,但很快又在江頤之輕柔撫摸下卸去了警惕,它雙眼微眯,顯得十分享受

徐硯扒開小貓的腳掌,爪墊又大又厚實,看着也不大像貓啊

因為路上遇見這麽個小家夥,江頤之和徐暫時放棄今天的計劃,決定先帶它回去洗洗澡,順便也給自己洗洗臉

兩個人整整忙活了一個小時,待洗淨吹幹後,看着小家夥的模樣,這哪裏是一只小灰貓?

分明是一只白虎幼崽!

白虎是神獸,雖然面前的這只看着才幾個月大,但無論怎麽看,它确實是白色小老虎無疑

兩個人皺着眉看着面前吃得歡快的老虎,妖界人伢子很多,這麽小的幼獸丢在外面不好活下去

她們商量了一會兒,最終決定先把老虎帶在身上,等妖界事了,再帶它找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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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初入妖界

第三十章 初入妖界

萬事萬物皆需有度,度即平衡,當平衡被打破,四界之間互通的門也就打開了

天、人、冥、妖的關系一直說不上好,尤其是經過千年前那件事後,四界更是關閉了彼此之間的通道,只留下一個官方工作入口

比如冥界押解靈魂的鬼門關,天界管理飛升的天門,而妖界因為環境污染幹脆搬到了人跡罕至的地方,但是有些上了歲數的妖怪卻不舍得離開,所以妖界為它們開了個探親入口

現在是清晨,天是那種清澈的藍,陽光穿過雲層縫隙投下數道流光,耳畔傳來鳥類清脆的叽喳聲,如同仙境一樣

遠處樹木高大青蔥,與一座座朱紅頂的宮殿相互交織,仔細看還有許多光影略過

一輛車靜靜停在懸崖上,風大了些,但沒有侵略性,三人伫立在崖頭,都沒有說話

這裏是妖界,是徐硯從未見過的光景,盡管它美麗與殘酷并存

“走吧,先帶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當再次踏入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旬弋頗為感慨,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巧的木鳶,手指輕輕拂過它的眼睛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木鳶體積擴大數倍,身上顏色變得五彩斑斓,虛無的眼睛也逐漸添了神采

或許是剛蘇醒的緣故,木鳶的腦袋微微傾斜,還有些迷茫

“怎麽,小鳶兒,太久沒見,不認識我了?”旬弋食指微微彎曲,彈了它一下

“啧~”是熟悉的感覺,木鳶用翅膀撓撓爪子,眯着眼睛瞅了五分鐘才認出旬弋,“主人!你終于回來啦!算算日子,我們好久沒見面了!”

木鳶的一只眼睛都比旬弋大,也難為它對焦半天了

“怎麽樣,神奇吧?”旬弋拍拍手,向兩個女人說道,神色頗為得意,“來,小鳶兒,給你介紹下,左邊那個風情萬種的叫江頤之,右邊那個清冷疏離的叫徐硯,以後你待她們就如同待我一樣。”

“嗯!阿鳶記住了!”木鳶趕忙點頭,眯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們

妖界環境太好了,沒有一點人類文明入侵的痕跡,自然風貌原始純真,腳下的土地柔軟又幹淨,光是踩在上面都令人自慚形穢

“自然法則被妖界奉為圭臬,別看表面這麽漂亮,背後只會更加殘酷。”旬弋又從口袋中掏出兩枚幽藍色的珠子,挨個遞給二人,“這是惑妖丹,一定要随身帶着,能蓋住你們身上那股子風塵味兒。”

妖界弱肉強食,有着極為嚴格的等級劃分

當然,受人類文明影響,妖界早已淘汰那種飲毛茹血的生活方式,武力也不再是它們衡量實力的唯一标準,關鍵看腦子,事實證明,腦子好用在哪裏都吃香

他說話真不禮貌!江頤之看了眼把玩木鳶羽毛的烏龜,皮笑肉不笑地活動了下手腕,“說重點。”

“哈哈…”旬弋打了個哈哈,只覺得下巴有些酸,哪裏還敢拖拉,“雖然現在時代在發展,但出于某些因素,妖族還是看人類不爽,惑妖丹能騙過絕大多數妖怪,為了保險起見,你們還是小心為妙,指不定剛出門就遇見大佬撞破身份了?”

妖界為什麽對人類有偏見?不用解釋大家心裏都清楚

妖界和人界之間的仇怨可以追溯到遠古時期,人吃動物,動物報複人,不斷惡性循環,如今這種現象在妖界還好,在人界較為常見

弱肉強食是妖族刻在骨子裏的信仰,是,被吃掉是自己實力不濟,可這絕不是大範圍倒賣妖界人口的理由

即便如此,還是有大部分性情溫和的妖怪依舊相信人類中好人更多

“走吧。”旬弋招呼着兩個女人

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木鳶外表不僅做工精致,內部也別有洞天,幾個人踩着臺階一路而上,其中的構造也映入眼簾

與外面看到的不同,徐硯怎麽也沒想到,木鳶背上竟然是一座豪華的木制小宮殿,假山噴泉、園林曲廊等該有的一個不缺,最引人注目的是被擺放在大殿正中央的玄武像

“別的龜族還不一樣,我們這一支的玄武血脈最純正,而我,是我們家族最有希望進化成玄武的。”旬弋看向那座栩栩如生的石像,不複往日的嬉笑,眼底盡是仰慕尊崇,那是對強者的追逐

說罷,旬弋将兩人引至正殿,四面無牆,倒有點類似人間的落地窗,觀景角度極佳,因為有結界,殿內衆人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而外面的人卻看不見裏面

木鳶越飛越高,剛才三人站立的懸崖逐漸化為一個黑點,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周圍的景象也随之發生了變化,和木鳶一樣,半空中有許多車辇經過,有的騎着駿馬,有的駕着飛鶴,車架豪華程度不一,速度也有快有慢,剛才幾個人在懸崖上看到的光影就是它們

妖界極度尊崇實力,實力越強,地位也就越高,出行的陣仗就越大

這只木鳶太過豪華招搖,以至于附近經過的車辇都會拉開窗簾,想看看這座宮殿的主人是誰

甚至有膽大的小妖,駕駛着自己的車辇與木鳶并駕齊驅,有幾只騎馬的猴子還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這木鳶看着不簡單啊,妖界那幾個大人的車架我都見過,這輛怪眼生,咱們妖界什麽時候又出一尊大人了?”騎馬的小妖是一只毛發通紅的猿猴,它小心控制着馬匹,使之與木鳶保持一個安全距離

“我們還是走吧,萬一惹惱大人,我們吃不了兜着走。”另外一只黑猿撓撓頭,想退出幾個好友的談話

“怕什麽!咱們也有後臺!”一只猴子嘟嘟囔囔,頗為不忿

“啧,你忘了族長告訴我們什麽了?別惹事兒了,走吧走吧。”

“欸對了,過幾天妖都舉辦格鬥大賽,你們去不去,我訂了間雅座。”

“去去去,有熱鬧怎麽不去,嘻嘻嘻。”

一群膽大的猴子又駕着馬匹逐漸遠離木鳶,只是好奇的眼神時不時往這裏瞟

格鬥大賽?打架的?

江頤之聽了有些心動,都好久沒打過架了吧,昨晚自己光顧着跑路了

女人看向一旁正在悠閑品茶的旬弋,又看向一旁閉目養神的徐硯,最後還是惋惜地搖搖頭

徐硯掀起一絲眼皮,不動聲色瞟了眼滿臉寫着“我好無聊”的女人,嘴角勾起一道極其細微的弧度,她擡手看看表,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

在妖界,手機雖然沒有信號,但時間流逝卻是一樣的

木鳶最後停在妖都西南郊的一座小城——不落城

不落城的百姓大多是平民,平均實力也不高,雖然坐落在妖都附近,但放在整個妖界卻排不上號

幾人在一間小別院停了下來,這座院落平平無奇,看着十分低調

“和人界一樣,凡是妖怪都得有身份證,妖都查得更嚴,沒有妖民證的,不管是人還是妖,通通抓走打入大牢。”

旬弋狀若無事地瞥了眼江頤之,“我剛回來,還沒來得及給你們辦假——證,這個小城距離妖都不遠不近,你們先住着,等證下來了我就來找你們。”

說罷,旬弋急急忙忙就想離開,辦個證最快也得兩天呢,臨走前,又不忘囑咐一句,“你們不是要查妖奴嗎?趁這兩天摸索摸索,千萬小心,不要打草驚蛇。”

妖奴之事牽連甚廣,旬弋也得回家問問長輩,取得一些有用信息,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又掏出兩枚龜甲,“這是我族信物,緊急情況用它聯系我。”

“走吧走吧,我絕對不惹事兒。”江頤之收下龜甲,朝着旬弋揮揮手,一臉信誓旦旦

旬弋沒接話,目光卻看向了徐硯

“我會看着她的。”徐硯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江頤之那鬧騰的性子就是一個不定時炸彈,必須得有人時刻盯着

見她答應,旬弋這才帶着木鳶放心離開,一物降一物,如果說世界上有人能夠壓制住江頤之,那麽這個人一定是徐硯

小院內很幹淨,不同于妖怪的生活方式,這裏現代家具一應俱全,與澄水小區無甚區別

唯一不足的是,卧室裏只有一張床

江頤之和徐硯兩個人盯着那張價值不菲的床鋪,目測有2m×2.2m那麽大,上面整齊鋪着朱紅色被褥,上面還繡着兩只大鴛鴦

就差個“囍”字了

兩個人:…

“我睡沙發。”徐硯滿臉黑線,率先開口,轉身去櫃子裏找毯子,她再一次暗暗告誡自己,絕對不要趁人之危

看着對方忙碌的背影,江頤之又想起了那個穿着朱紅禮服的“徐硯”,夢裏的她已經成親了,可對象卻不是自己

真可惜…

可惜什麽?江頤之被這個突然冒出的念頭吓了一跳,她眉頭緊鎖,再次把目光投向徐硯

夢裏的她親吻自己時,當時自己光顧着生氣了,現在想來…竟不覺得排斥

嘶~

江頤之倒吸一口冷氣,她捂住雙頰,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漸漸浮出水面,自己,該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

性別在江頤之這裏卡得不死,誰不喜歡香香軟軟的女孩子呢?她唯一在意的是,對方成親了啊…

與此同時

飛往妖都的一只木鳶上,燦爛的陽光透過結界落在殿內,落在了太師椅上的那個男子,旬弋半閉着眼睛晃晃悠悠,美滋滋端起一杯清茶惬意地抿着

算算時間,兩個人應該已經看見那張床了吧,旬弋捂着嘴偷笑,畢竟活了一千多年,一眼就看出那倆人之間怪怪的氛圍,幹柴都準備好了,就差個火星子

那間小院可是特意為她們準備的,希望兩個人能體會自己的良苦用心

“主人,什麽事情這麽高興呀?”看着主人笑得眉飛色舞,木鳶忍不住問了一句

“鴛鴦璧合,全靠紅娘撮合!哈哈哈!”

旬弋用力拍拍扶手,越想越開心,最後忍不住哼起小曲兒,感嘆自己為了這倆人的幸福簡直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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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忙論文,發晚了一會兒,大家見諒

第 29 章 五道懸賞令

第二十九章 五道懸賞令

樸拙淳厚的木質屋檐下墜着兩盞印着燙金福字的大紅燈籠,院裏有座假山,潺潺水聲在寂靜的夜中顯得格外清脆

與外面的兵荒馬亂不同,躍龍居極具韻味,可惜,其中籠罩着的靜谧并不能很好安撫江頤之焦躁的情緒

在看見那條懸賞令時,她當時就掏出手機給徐硯發消息

【好】

對方只回複了一個字,但一下子令江頤之安定下來

可這又過了四十分鐘

不會還沒出門就被截胡了吧,江頤之突然想起自己就是在家門口被迷暈的,心下大急,“不行,我得去找找,都過去這麽久了,徐硯和旬弋爬都該爬到了。”

賀浮沉趕忙拽住她,開玩笑,現在的江頤之可是一個令人垂涎欲滴的香饽饽

陽壽盡而人死,陰壽盡而鬼滅,而妖怪要化形,這兩個人的價值可想而知,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外面找她們的人都快找瘋了

“這樣,我幫你去外面看看。”賀浮沉心下微嘆,看向江頤之的眼神帶着安撫,溫柔幹淨 ,與從前的豔情暧昧大為不同

“你…”江頤之只覺得奇怪,她不明白為什麽賀浮沉一而再再而三地幫自己

見此,賀浮沉笑了,“你記不記得,十三年前……”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門口就傳來敲門聲,輕且有規律,不多不少,正好三下

記不記得,十三年前,你救下了一只小青蛇?

到底沒有說出口,賀浮沉鼻尖一動,伸出食指輕按在唇上,示意衆人保持安靜,“誰?”

外面傳來兩道陌生的氣息,一道生人的氣味,清香淡雅,應該是個女人,另一道是只妖,身上還帶着點潮味兒,應該是某種水生生物

“徐硯。”

聽到熟悉的女聲,江頤之頓時放心,她戳戳蛇妖,示意可以開門

門被開了道小縫,賀浮沉趕忙示意兩個人進去,随後把頭伸出縫隙,蛇類敏感,确認沒有風吹草動後才放心鎖上大門

剛進門,徐硯第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堂屋門口的江頤之,長發亂糟糟的,顏色還泛着灰白,白皙的臉蛋黑一道灰一道,衣服髒破不說,又染了血跡,整個人狼狽極了

當聽到江頤之已經死過一次時,徐硯第一反應是緊張害怕,緊張什麽?害怕什麽?

徐硯是個理智清醒的女人,她恍然發現,哪怕一再告訴自己對方已有所屬,哪怕對方也同為女人,可最後還是沒出息喜歡上了她

怎麽喜歡的?她不知道,算算日子,兩個人認識也沒多久

可理智是真,驕傲也是真,趁虛而入的感情見不得光,而偷來的東西,她也不稀罕

徐硯正要上前的腳步略微頓了一下,随後又自然邁出,她細細觀察那個女人,視線一寸一寸掃過露在外面的肌膚

還好,只是幾道擦傷,身上的血跡也不是她的,徐硯暗自松氣,強行撇開眼,不再看她

察覺到對方打量自己的視線,又想起自己髒兮兮的樣子,江頤之有些尴尬,她擡起手,将散落的頭發別在耳後,可不知為何,雙頰卻飄起了一層紅暈

“流氓!”

羞惱之餘,滿臉通紅的江頤之狠狠剮了一眼徐硯,餘光瞟到跟在她身後躲躲閃閃明顯有鬼的年輕男子,眉頭一皺

徐硯和旬弋:…

“那老烏龜有孫子了?沒聽說啊。”江頤之喃喃低語,聲音卻清晰傳入衆人耳朵

“那個…我…”旬弋語塞

聽到熟悉的聲音,江頤之瞪大了眼睛,似是不可思議,聲音也拔高些許,“旬弋?!你敢騙我?!”

眼見三個人氣氛不對,賀浮沉趕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正事要緊。”

她憤憤看着這倆人,一個渣女,一個騙子,怎麽看怎麽堵,“給我等着!一會兒再找你倆算賬!”

徐硯莫名其妙被打上“流氓”的标簽,她看了眼旬弋,兩人面面相觑

室內燈光很亮,從堂屋裏向外看,還能看見一層泛着淡淡金光的結界,将危險隔絕在外

“放心吧,這裏是冥界公務員在陽間的住所,那層結界有冥界法則之力運轉,外人不敢硬闖。”賀浮沉單手舉着托盤,上面擺了幾杯熱茶和一些瓜果

幾個人融入的很快,只是在聽到李燃提及鳳鳴閣時,旬弋握住茶杯的手悄悄握緊了些

再等等…鳳鳴閣馬上就要重見光明了

男男女女圍坐在一起,邊談邊吃,好不熱鬧,徐硯手裏無意識捏着兩個核桃把玩,目光掠過幾人,提煉出幾個關鍵詞後就陷入了沉思

懸賞令,鳳鳴閣,妖奴,鬼市蛇妖,紙紮人,顧家,光明寵物醫院

看似雜亂的詞語或隐或顯都有一個共性——動物,妖界

“既然如此,澄水小區是沒法住了,你倆考慮搬家吧。”旬弋支着頭,随手抓了把瓜子

聞言,江頤之翻了個白眼,看着旬弋那騷氣的發型,拳頭有些發癢,“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好嗎。”

其實搬走也無所謂,那房子本來就不是她的,家裏也沒什麽重要的東西,只不過住了有一段日子,習慣了而已

“确實,既然對方敢在家門口伏擊,就說明你們照片早就被曝光了,住哪裏都一樣,鬼市可不止東江有。”

說着,桌上的手機開始震動,一下又一下,賀浮沉拿起來,刷新了下鬼市任務欄,手指上下扒拉着,忍不住笑了,“各個城市的鬼市信息互通。”

手機屏幕被一只指甲上塗着豆蔻色甲油的手舉了起來,遞到衆人面前,随後再放大,屏幕最上方赫然是新發布的幾條任務

【地級:綁架江頤之和徐硯者,得30萬美元,四十年陽壽、四十年陰壽、200顆上品化形丹】

【地級:綁架江頤之和徐硯者,得30萬美元,四十年陽壽、四十年陰壽、200顆上品化形丹】

【地級:綁架江頤之和徐硯者…】

連續五條,一旁附着倆人的高清照片,發布時間是一分鐘前

江頤之被逗樂了,好家夥,不僅任務難度升級,懸賞也成倍翻,加起來八十年的壽命都敢給,不光看得起她江頤之,更是嫌自己命長

“明天去妖界。”兩個還帶着溫熱的核桃被輕放在桌上,随後傳來一道清冷的聲線

賀浮沉的目光轉移到聲音主人身上,那個氣質淡然的女人,同樣把拉鏈拉到頂端,她坐在江頤之旁邊,兩個人看着相當般配

“不錯,那裏通訊落後,人界消息一時半會兒傳不過去,你們可以去避避風頭。”

“妖界那裏也有我們鳳鳴閣駐點。”一直不曾開口的李燃突然出了聲,她又從戒指裏拿出那塊問心石,遞給江頤之,“或許對你們有用。”

“謝謝。”

猶豫幾秒,江頤之還是收下了,自從被藥迷暈後,她的性子也稍微收斂了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妖界此行也不知是兇是險

“我也去吧,順便回趟家,這樣也能有個照應。”算算時間,自己已經一千年沒回家了,旬弋感慨,也不知道家裏變化大不大,爸媽睡沒睡醒

見事情安排好,賀浮沉正欲領着幾個人去客房,不料手機又傳來震動,她打開看了眼,目光投向了江頤之

“怎麽了?”江頤之不明所以

“是上次那個‘我是姐控’,想向你求救命藥,挺着急的。”

此時的鬼市

顧輕舟開着車一路馬不停蹄往百貨廣場趕,左手不停地輕捏臉頰上的軟肉,這是她着急時慣常的動作

上次把聯系方式給江頤之,但她并沒有加自己好友,無奈只能找那個蛇妖

鬼市今晚也不知道怎麽了,格外擁擠不說,一群蠻橫的壯漢捏着手機,時不時拽過一個路人盯着對方瞅,這不,前面就有一些人因為這個在打架

真他奶奶的堵!

心下焦急的顧輕舟猛砸了一下方向盤,氣惱不已

按理說顧家什麽藥沒有?一個電話打過去肯定會有大堆好藥送來,還非得親自跑來鬼市?

可關鍵顧輕舟不信,即便父親對自己很好,原因無他,就是因為顧疏年

就算不是親生女兒,姐姐也實打實為顧家出生入死幾十年啊,顧憲都能不念舊情把她往死裏打,那他平日對自己的好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還有,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事?

顧輕舟冷笑,自己雖無心家族事務,但這不意味着自己蠢,她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查查那些紙人的去處,記住,不要打草驚蛇。”

面無表情說完後,也不顧前面扭打一團的幾個人,顧輕舟猛踩油門,車子加速朝百貨廣場沖去

幾個人吓了一跳,轉頭就看見一輛黑車朝自己撞來,趕忙分開滾到一邊,看着揚長而去的車子破口大罵

賀浮沉還沒回消息,而此刻站在人工櫃臺後是一位年輕男子,顧輕舟心下一沉,她走上前,食指輕輕敲了下桌面,“你們蛇老板呢?”

年輕男子沒有反應過來,思考了一會兒才明白女人說的是誰,“蛇老板?您說的應該是賀姐吧,她有事兒出去了,我臨時頂班。”

“你能聯系到她嗎?我有急事。”顧輕舟捏捏鼻梁竭力壓下焦慮,再次開口,眼底一片赤誠

“這…行吧…我問問。”

“麻煩你了。”

道完謝後,顧輕舟雙眸無意間向上擡起,正巧看見那電子屏幕上方幾條置頂的任務,有些訝異

父親這麽快就開始行動了?錢和化形丹拿得出來,可陽壽和陰壽呢,顧憲看着不像是能再活四五十年的樣子,思來想去,只有兩種可能

要麽就是空手套白狼,要麽就是奪取他人壽命進行嫁接…

轉嫁壽命的術法最為陰狠歹毒,一來壽命被薅奪之人活不長久,二來通過這種途徑得到壽命的人死後必入地獄,而作為中間人的顧憲卻沒什麽損失

顧輕舟雙拳緊握,心裏止不住地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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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藥的?怎麽天天生病?

江頤之聽了無甚波動,一顆藥而已,她打開儲物戒,随手挑了枚白瓷瓶扔給了賀浮沉

“啧,你還怪好心的。”賀浮沉順勢接過,向上抛了抛

“下次你需要,我給你更好的。”江頤之翻了個白眼

“奴家才不想受傷啦~要不然奴家想之之的力氣都沒有了呢~”賀浮沉抛了個媚眼,夾子音嗲嗲的,一颦一簇盡是妩媚

之之?又開始了,江頤之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她咬咬牙,忍不住想發火

蛇性本淫嘛,旬弋和李燃倒是司空見慣,唯有徐硯冷着個臉

躍龍居裏的燈光漸漸熄滅,只有門口兩盞大紅燈籠亮着紅光

夜空中兩道白色身影緩緩出現,一前一後懸浮在半空,将屋內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前面那個身着月牙色長袍,一條五爪金龍盤踞在前襟上,金龍口中還銜着一輪滿月,這是一個相貌極其俊美的男子,他的黑發被玉簪整齊束起,散落在白衣上,氣質出塵高貴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座小院,眼神冰冷淡漠

“太子,神君現在叫徐硯。”後方傳來一道男聲,是姜流

談及神君,被稱作太子的男人眼中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靜靜看着院中的假山

“孤知道了。”

良久,男子薄唇輕啓,不徐不疾的聲音從喉間傳來,低沉冷冽,宛如千年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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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打架

第二十八章 打架

“看什麽看?你爺爺我今天就是來砸場子的!負責人誰,給老子滾出來!”嚣張至極的話從旬弋嘴裏蹦出來,激得這群嗜血之徒暴跳如雷

擂臺旁邊突然沖上來一個光頭肌肉男,碩大的拳頭朝他的腦袋砸去

旬弋伸手摘下墨鏡,貼身放好後,側身躲過偷襲,又迅速向前移了一步,左腳微微向外轉着,右腿則毫不留情向光頭男的頸部來了個高位掃踢

光頭男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出手,避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條長腿帶着淩厲的勁風在眼前快速放大

砰的一聲

男子宛如斷線的風筝向外飛去,又重重砸進擂臺中央,躺在地上渾身抽搐,無數細小的血沫從嘴角冒了出來

大家挂在嘴角的笑容瞬間僵硬,顯得可笑至極,人們看着擂臺上那個只出氣兒不進氣兒的人,又瞅着那個抖腿的風衣男子,呆滞的臉上明晃晃的寫着“吃驚”二字

倒下的那個光頭男在拳場排名不是特別靠前,但是實力絕對不俗,怎麽一個照面就被人踢得半死不活?

一時間竟無人敢繼續上前

“不好意思,忘記告訴你們了,我剛好會點泰拳,不多,皮毛而已。”旬弋抖了抖衣領,偏頭看向一旁面無表情的徐硯,笑了笑,“徐硯,對這種人不用心軟,如果我們不能一擊重創他們,倒在地上的可能就是我們了。”

“而且,這些人可是綁走了江頤之。”

徐硯有些驚訝旬弋居然能知道自己內心的想法,她剛才确實有那麽一絲心軟,不過也只是片刻而已

她當然清楚,這群人綁走了江頤之

見她點頭,旬弋欣慰地笑了,從前望戌哪裏都好,就是見不得民生疾苦,這或許是屬于神的慈悲,只是,一旦牽扯到溟青,這條就自動作廢

還是老樣子沒有變,她還是她

“啪啪啪!”

樓道處傳來一陣拍手叫好的聲音,一個穿着休閑T恤的男子緩緩從臺階上走下,同樣也是光頭,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虎背熊腰,碩大的肌肉虬結,快要把黑色短袖撐爆

見他到來,烏泱泱的人群自動向兩側分開,讓出一條路,刀疤男看都沒看那擂臺上奄奄一息的男子,右手随意擺了擺

“廢物!拖下去!”

話音剛落,人群中就走出兩個人,一人拎起一條腿就把那人拖拽下去

刀疤男轉而把視線投向門口的一男一女,目光卻在女人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我是這兒的負責人,敢問二位,今日來此地有何貴幹啊?”

真是虛僞!看着他臉上的刀疤,徐硯嘴角毫不客氣地揚起一抹嘲諷,說出的話更是不留情面

“難不成,我們是來給你送‘疤複平’的嗎?”

此言一出,刀疤男身後的手下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看向徐硯的眼睛裏有不可思議,有幸災樂禍,誰不知道老大臉上的疤痕是逆鱗啊,所有人都為徐硯捏了把汗

“噗哧!”死寂的環境中突然傳來幾聲不合時宜的竊笑

刀疤男斜着頭,用手撓撓眉毛,随意往人群中瞄了幾眼,幾乎是同時,發出笑聲的那些人就被幾個壯漢按着腦袋反剪雙手帶了出去

徐硯和旬弋只是站在那裏,連眼睛都沒眨

室內更壓抑了,刀疤男還是一臉雲淡風輕,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他雙手交握,伸了一個懶腰,“不懂小姐是什麽意思。”

周圍瞬間湧出一群滿臉橫肉的壯漢,将兩個人團團圍住,只等一聲令下

刀疤男此刻心情很不好,前不久手下來報,說是江頤之跑了,還帶着一個鳳鳴閣的人,這令他很生氣,偏偏面前這個不長眼的女人還往自己痛處戳

原本他還打算把徐硯诓上擂臺打幾場試試深淺,眼下卻是沒了耐心

兩個人最起碼得抓到一個,要不然雇主那邊不好交代

旬弋冷笑一聲,他小心摸了摸向後梳起的大背頭,确認沒有頭發散落下來後,這才開了口,“李和,惡鬼,家住奎白街澄水小區302室,家中有一妻二子。”

鬼市這種地方,最忌諱暴露自己的真實信息,指不定仇家就順藤摸瓜找上家門,更何況是地下拳場這種地方,仇家跟鈔票一樣常見

家庭住址被暴露,刀疤臉面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是了,他就叫李和,為了經營地下拳場,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家了,前幾天無意中在任務中心看到懸賞令

一看地址,嘿,樂了,這不是自家小區嗎,他趕忙接下任務,去見了雇主

雇主給了自己看了兩張女人照片,又給了一瓶軟骨散,指了指其中一個女人照片,說是特地為她準備的,就是江頤之

眼見身份暴露,李和怕旬弋嘴裏又蹦出什麽,遂不再浪費時間,他揮揮手,周圍的壯漢慢慢朝兩人逼近

但沒有人先動手,剛剛那個半死不活的人就是前車之鑒

聽了旬弋的話,徐硯恍然大悟,眼底迸出冷冽的寒意,感情是一個小區的鄰居,那這只惡鬼,是在暗中窺伺了多久?又有多少像它這樣的東西?

原來,自己和江頤之早就生活在別人的監視下了

“嗡嗡嗡~”

口袋裏的手機傳來震動,打斷了徐硯思緒,她打開一看,原來是江頤之發的消息

【不管你現在在哪裏!去找旬弋!你們直接到這裏!有人要殺你!!!】

【我早上剛出車庫就被人綁了!目前暫時安全!】

對方發來一個位置,徐硯用胳膊肘捅了捅旬弋,示意他看手機

旬弋瞄了眼,暗暗記下位置,他開始活動四肢關節,往徐硯手裏塞了一個東西,順便朝她使了記眼色

“不好!這倆人要跑!”

“上!”

一群人也不再等第一個人吃螃蟹了,按照老大的脾氣,這倆人跑了自己這群人一個個都吃不了兜着走

見徐硯點頭,旬弋不再耽誤,突然暴起,借着身體的慣性,一記重拳就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壯漢臉上砸去

趁着他揮拳的功夫,打手們頓時蜂擁而上,一時間,無數拳頭不要命地朝着旬弋身上招呼,他卻避也不避,任憑那些它們朝身上砸去

“咔嚓~”

“咔嚓~”

“啊~我的胳膊~”

七八聲令人牙酸的脆響傳遍了整個拳場,旬弋毫發無損,而最內圈的壯漢要麽抱着手腕小腿在地上打滾,要麽跪趴在地上捂着飚血的口鼻,更直接的就直接昏死過去

另一邊的徐硯也很忙,她快速掐了幾個訣,虛空朝着門口的壯漢拍去,無形的力量狠狠打在他們的腹部

幾個人被強大的力量向後帶去,把周圍的石牆砸得稀碎,最後摔在外面街道上,胸腔沒了起伏,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罪有應得!必殺咒專治這些害人的玩意兒!徐硯暗啐

沒想到這個女人也這麽厲害,衆人圍在她身旁躊躇着,咽了咽口水,卻沒人敢上前

徐硯深吸一口氣,攤開右手,掌心赫然是那輛小紙車,她緩緩将靈力注入其中,不同于先前的顏色,一輛漆黑的奔馳橫在拳場中央

雙手極速變幻,又是數個必殺咒訣掐出,一大群人跟皮球一樣被高高抛起又結結實實砸落在地,砸傷了更多同伴,一時間,哀號聲傳遍了整個拳場

鼻青臉腫的刀疤男還在和旬弋纏鬥,見着手下倒了一大片,心下着急不已,手上的動作也漸漸失了章法,破綻百出

“啪!”

一記耳光打在了他的臉上,聲音跟晴天霹靂一樣巨大,打得他腦袋嗡嗡作響,就連牙都被扇飛幾顆

徐硯迅速上車系好安全帶,大吼一聲,“旬弋!走!”

旬弋也不戀戰,他虛晃一招,作勢朝刀疤男面部踢去,刀疤男下意識擡起手肘護着臉,意想之中的疼痛沒有到來,耳畔卻傳來發動機那巨大的轟鳴聲

黑色的越野車轟然加速,朝着那破爛不堪的牆壁,直直沖撞上去

“轟隆!”

承重牆結構被破壞,再也經受不住巨大的重量,整個拳場轟然坍塌,水泥塊、大石磚劈頭蓋臉朝下方砸去

“跑!快跑!房子要塌了!”刀疤男大吼,也不管那些受傷的手下,率先朝外面跑去

剩下的人跑得動就跑,跑不動的就相互攙扶,一瘸一拐朝外逃去,而那輛大越野早已駛出視野,漆黑的車身與夜色融為一體,再不見了蹤跡

看着從車窗伸出比着中指的手,車尾排氣筒也在逗弄自己,一股黑氣咻地噴到臉上

追出去一段路的李和最終還是沒追上那兩個“罪魁禍首”,暴怒的他揮舞着拳頭狠狠砸向地面

沒想到卻加快了拳場坍塌的速度,刀疤男不僅任務沒完成,還眼睜睜看着自己經營多年的心血毀于一旦

“啊!”

鬼市街道中央,一個臉上帶着刀疤的男子氣得鼻血都冒了出來,他仰天怒吼,驚起一群淺眠的烏鴉

“可以啊徐硯,實力不錯!”

坐在副駕駛的旬弋翹着二郎腿,嘴裏哼着小曲兒,看着車窗外的景物快速倒退,心情頗為輕松

江頤之暫時沒有危險,就連剛才打的那場架,也都成了解壓的消遣

聞言,臉色有些蒼白的徐硯勉強扯出一縷苦笑,那必殺咒跟無底洞似的,恨不得把自己的靈力和精血抽幹,剛才咬着牙一次性甩出那麽多,此刻她踩着油門的右腿都在劇烈發顫

所幸這具肉身恢複能力足夠快,靈力用得越多,身體也随之開發更大的潛力,總歸是在進步的,徐硯心裏難得覺得輕快

“龜殼?”

“呃…聰明!瞧瞧!賊拉硬!那些人斷手斷腳都算輕了!”旬弋聽到還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人家是問自己的防禦能力

他咚咚錘向胸脯,發出厚重的悶響,“那些人輕易死不了,也算給他們個教訓了。”

“罪有應得。”徐硯冷笑,她目不斜視開着車,又騰出一只手點開導航,“小度小度,去夜叉街23號。”

“這車不錯吧?我有很多小玩意兒,這紙車送你了!”旬弋啧啧贊嘆,看了眼車裏的內飾,不同靈力屬性的人召喚出來的車也不一樣,瞧瞧,低調輕奢高級黑,真不錯

“謝謝。”

徐硯第一次見這種小玩意兒,心裏也确實喜歡,既然旬弋開了口,那自己就收下了,她可沒忘記,自己被诓騙喊了他一聲爺爺

“萬一跟江頤之打起來讓着點她。”徐硯向左輕輕打着方向盤,視線關注着路況

通過這段時間相處,徐硯也算了解江頤之的性格,有仇必報,有恩報恩,只不過這恩和仇互不幹擾

旬弋那老烏龜倚老賣老那麽久,今天終于掉馬甲了

“江娃子~江娃子~”

徐硯今天似乎格外有興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開着車嘴裏還輕輕念叨着,聲音不大不小,可偏偏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副駕駛上的旬弋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他怎麽不知道徐硯心眼壞起來這麽壞

是啊,一會兒該怎麽辦,旬弋苦惱地把頭撐在車窗上

“你認識那刀疤?”想起那個魁梧的男人,徐硯有些疑惑

“你們小區每一家住戶我都查得一清二楚。”

“徐硯,以後多盯着點江頤之,她這一路走來挺苦的。”旬弋點頭,那人一整天沒心沒肺,只知道傻樂,他重嘆一口氣,側頭看向了窗外,“你不知道吧,十三年前,她,死過一次。”

聞言,攥在方向盤上的那只手下意識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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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砸場子

第二十七章 砸場子

白天剛下完雨,晚間的空氣還帶着幾分潮意,沉甸甸地懸浮在空中,枯枝落葉浸了雨水微微泛着苦,混着土腥味,昭示着東江市正式迎來了秋天

顧家老宅某處小院

院內空無一人,只有兩名保安在值守

“哎,老王,你說裏頭那位還能醒過來嗎?”一位年輕的西裝男子不停東張西望,半晌才壓低聲音向同伴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沒辦法,顧老爺陰郁喜靜,他們這些做傭人的一天到晚都得小心翼翼,把頭系在褲腰上,要不是給的錢多,誰願意來這裏工作

畢竟一個不小心,命就得丢在這兒了

“噓!小李你不要命啦!顧家的事兒你也敢問!”老王使勁兒拍拍他的腦袋,趕忙看向四周,确認沒人才敢呼出一口氣

剛來不久的小李挨了這一掌,委屈地摸摸腦袋,“我也是好奇嘛。”

“唉,說不準,她這幾天高燒不斷,我看那傷口都化膿了。”老王畢竟年紀大了,心裏軟,看着一個好好的女娃子被打得體無完膚,也不免多了幾分疼惜

“老爺也不讓別人照顧她,小姐燒得都說胡話了。”老李搖搖頭,看向緊閉的房門,“好像,好像是喊六小姐的名字。”

“小李!不許再談論這件事兒了!”聽到六小姐的名字,老王心下大駭,趕忙低吼,但看見對方被突然被這一聲吓得滿臉驚懼,語氣又緩和了幾分

“這裏口風嚴,雖然我也不知道六小姐做了什麽,但她絕不是看上去那麽純良無害。”老王輕輕拍拍年輕人的肩膀,語重心長,“聽話,小李子,以後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該問的別問,你上有老下有小,你這條命金貴着呢。”

“好…以後不問了…”提及家人,小李驚恐地捂住了嘴,萬一自己…男子心下也暗恨自己多嘴

“走吧走吧,下班了,今天老哥請你喝酒!”老王看看表,趕忙拉着同事離開,聽說顧宅夜裏容易鬧鬼,還是趕緊走為妙

一個黑色的身影靜靜趴在花壇裏,将兩個人細微的對話一句不落聽進耳朵,她的手深深摳進潮濕柔軟的泥土裏,留下了十道深深的指痕

見兩個人走遠,身影慢慢直起身子,花壇裏面還很潮濕,殘餘的雨水混着泥土打濕了那個人的衣襟,留下大片暗黃色的污漬

皎潔的月光投射下來,照亮了小院,也照亮了那個人的面容

是顧輕舟

心腹告訴自己,那天晚宴結束後,顧疏年遭到顧憲毒打後被丢進了後院,生死不明

吓得她立刻趁着夜色偷偷潛回老宅,這麽多的房子一間一間挨個找,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兒,就聽見兩個保镖在那兒說悄悄話

姐姐醒不過來?一直在高燒?

自己又幹什麽事兒了?

零零星星的字眼不斷傳進耳朵,顧輕舟心裏暗驚,她一向不在意別人看法,只是,只是,腦子裏又劃過徐硯那句意味不明的話

【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顧輕舟,你也不例外】

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只是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對,找姐姐最重要

顧輕舟蹑手蹑腳來到那件緊閉的屋子,沒有上鎖,似乎并不擔心裏面的人會逃出去

輕輕推開屋門,室內一片漆黑,空氣中傳來苦澀的中藥味,仔細聞還能嗅到一絲腥臭

她反手關上房門,打開手電,暗光率先往床上照去,果不其然,上面蜷縮着一個女人的身影

越走越近,女人身上的傷口看得越分明,也就越觸目驚心

女人身上沒一處好肉,渾身都是深可見骨的裂口,破損的皮肉高高隆起,又向外翻卷着,傷口感染使膿水鼓起一個個大包,周圍還泛着草藥的綠

姐姐…她怎麽了…

顧輕舟捂着嘴,恐慌令身體不自覺顫抖着,昏暗的手電因為劇烈的抖動不小心跌落在地,在寂靜的夜中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咚的一聲,屋子又黑了下來

聽到聲音,蜷縮在床上的女人似乎動了一下,顧輕舟回過神來,趕忙彎腰拾起手電,伸出的指尖懸在半空,無論如何都伸不下去,生怕弄疼了昏迷中的人

“輕…輕舟…”

女人的唇部開開合合,低低呢喃,眉頭緊鎖,面色極為痛苦,毫無血色的嘴唇因為幹燥裂開了一道道血口子

“姐姐~”

“醒醒,輕舟來接你回家了…”

顧輕舟再也忍不住,雙手翻過女人的身子,輕輕在姐姐耳邊呼喚着,聲線不太穩,她在害怕

“水…水…”

這才反應過來,顧輕舟摸摸她的額頭,果然滾燙無比

驚怒交加之餘,顧輕舟連忙轉身倒了一杯涼水,她扶起顧疏年上半身,想讓她倚在自己懷裏,但又想起自己髒兮兮的衣服會加重感染

脫了外套,小心翼翼将水杯送到姐姐嘴裏,可她并不配合,牙關緊閉,水漬順着下巴劃入脖頸,僅僅只是濡濕了雙唇

顧輕舟不敢強行灌水,她放下茶杯,撫摸着女人的後腦,一下又一下,溫聲細語訴說着二人的過往

一起抓鴨子啊,一起蕩秋千啊,還有,小時候玩過家家時一個當爸爸一個當媽媽…

回憶太過美好,顧輕舟說着說着自己也笑了

真的有用!察覺到懷裏的身體漸漸放松,顧輕舟大喜,她再次端起茶杯,這次姐姐很配合,茶杯很快就見了底

沙漠,一望無盡的沙漠,沒有夜晚的沙漠

高高懸挂起的太陽無情炙烤大地,沒有綠植,更沒有一滴水

顧疏年趴在滾燙的沙子上,兩只手無力向前扒拉着,沙子柔軟,一絲力都使不上

她快要死了

她使勁翻過身,絕望又不甘的眼神死死盯着懸挂在正中央的烈日,陽光刺眼奪目,毫不留情地懲罰着地面上敢冒犯自己的蝼蟻

顧疏年只覺得眼睛刺痛幹澀,強烈的紫外線狠狠摧殘着雙目,可她依舊一動不動盯着,任憑白光趕走視野裏其餘的色彩

渺小如蝼蟻,也有不屈之志

不知過了多久,烈日終于退卻,周圍不知什麽時候圍攏過來一群烏雲,它們遮住那輪發光體,天色一下子變暗了許多

顧疏年閉上眼睛,刺眼的白光在眼裏依舊揮之不去

劈裏啪啦

臉上傳來星星點點的涼意,随後蔓延開來,豆大的雨點不要命地向下落去,砸在臉上有些生疼

耳邊傳來陣陣虛無缥缈的呼喚,低沉又溫柔

“姐姐…”

“顧疏年…”

視野裏的白光漸漸消散,那道虛無缥缈的聲音也越來越近

“你看,我贏了…”

顧疏年看着逐漸消失的烈日,扯出一抹嘲諷,她微微動了動灼痛的嗓子,沙啞晦澀的聲音雖然有氣無力,卻帶着勝利者的得意

睜開眸子,鼻尖嗅到熟悉的清香,日思夜想的身影就在身旁,顧疏年費力擡起手,拭去了顧輕舟發梢上的小泥點

她在想,最愛的人又一次救了自己

顧輕舟察覺到動靜,低頭看去,正巧與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撞在一起,瞬間驚喜無比

“姐!你醒了!”

顧疏年沒有說話,漆黑的瞳孔只是怔愣注視着妹妹,眼底是一如既往地溫柔,又似乎隐藏了些什麽

“姐,我帶你走。”

看着這樣的眼神,顧輕舟盡力解讀着裏面的情感,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看見自己的驚喜

還有……眷戀?不是吧…

心裏驀然升起一絲奇怪的感覺,但是又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些什麽

顧疏年低垂眼簾,不動聲色地掩去了其中的愛戀,女人自然沒有錯過對方眼中的迷茫,也知道她為什麽迷茫

妹妹靈魂殘缺,七情六欲不全,缺乏愛的能力

“我現在不能走。“顧疏年搖搖頭,她比誰都了解顧憲,不走還行,如果現在走了,自己才真的是必死無疑,”乖,時機未到,有些事情不能跟你說。”

一旦顧輕舟知道顧憲做的那些事情,保不齊她會做出什麽

顧輕舟急了,都這時候了,有什麽還不能說的啊,“姐!我很擔心你好不好!”

“我答應你,一定不會死,拉鈎為證,做不到是小狗。”心中暖意更甚,顧疏年微微勾起嘴角,泛着燙意的手指率先伸出

“撲哧!”

似乎是想到什麽,顧輕舟笑了,她一直都是這樣,做承諾時就愛拉鈎,偏偏還真都做到了

想了想,姐姐在發燒,身體虛弱,外面還那麽涼,今晚确實不适合帶她走,顧輕舟也沒有鬧小脾氣

“我走也行,但你今晚得等我,我回家給你帶點靈藥,要不然我不走了。”

“可是顧宅…”顧疏年有些遲疑

“別擔心了姐,我從小在這兒長大,不會有事的。”顧輕舟輕輕拍拍她的腦袋

随後輕車熟路地摸出顧宅,顧輕舟直奔鬼市,她要找到那個任務中心負責人,要通過她找到江頤之

####

棕色的奔馳大G在地下拳場的正門口來了個急轉漂移,吓得街上的行人連忙閃避,刺耳的剎車聲就算在喧鬧的街頭也極為突兀,連帶着地上的車印子都顯得有些嚣張跋扈了

一群人在旁邊指指點點,個個眉頭緊皺,看着這輛車特別不爽

“艹,這誰啊,敢來拳場鬧事,不知道他們有後臺嗎?”路人甲啐道,又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

“嘿,別說,看着像砸場子的。”路人乙環抱着雙臂,身體重心後移,嘴裏吊兒郎當叼着根煙

“走走走,我們去看看熱鬧。”不知是誰蹦出了一句,撺掇着衆人,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徐硯和旬弋兩個人從車內下來,旬弋的鼻梁上不知什麽時候架了副墨鏡,只見他抖了抖風衣,又潇灑地甩上車門,那輛大越野瞬間變回小小的紙車,乖乖落入掌心之中

“走吧,徐娃子,哦不,徐硯。”旬弋熱情招呼徐硯進去,順便又補充一句,“記住!我們是來砸場子的!要潇灑帥氣一點!”

帥氣一點?

看着那扇虛掩的大門,徐硯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

“嘭!”

門被一腳狠狠踹開,由于用力過大,劣質的鐵門先是猛地朝牆上撞去,頓時沙石紛飛,随後在一陣陣嘎吱聲中,晃晃悠悠的破門終究承受不住,轟然倒地

什麽垃圾材質

室內搖旗吶喊的人們滿臉通紅,正看到關鍵時刻,就被巨大的砸門聲吓了一跳,擂臺上的兩個人也停止了對壘,一時間,無數兇狠憤怒的視線朝門口彙聚而去

“是這樣?”徐硯面無表情,只是緩緩扭動着踝關節,斜睨了眼旁邊傻掉的烏龜

女人擡腿的動作熟練而自然,像是做了很多遍

“帥…”旬弋有些怔愣,他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女人,突然發覺自己和她做朋友也不是不可能,就像跟江頤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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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神秘的鳳鳴閣

第二十六章 神秘的鳳鳴閣

晚上八點·鬼市地下拳場

“咔嚓!”

擂臺上,兩個女人的身影緊緊糾纏在一起又很快分開,空氣中拳拳到肉的聲響聽得心驚肉跳,伴随而來的是一道令人牙酸的脆響

其中一個身影轟然跪倒在地,就在上一秒,她的胫骨被對手生生掰斷,整個小腿以詭異的弧度向後折去,斷端尖銳的骨刺穿透皮肉,血液很快就濡濕了地毯

這還沒完,女人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就被對方提起衣領高高舉起,随後臉頰上就挨上一記重拳

女人的五官被打得變形,顴骨深深凹陷進去,噴出的鮮血混雜着幾顆牙齒,她躺在地上,胸腔急促起伏着,此時的她已經完全喪失了痛感

封閉的空間,暴力的拳擊,殷紅的鮮血喚起了人類骨子裏的野蠻基因,他們瘋狂搖晃着八角籠,放聲嘶吼着,或鼓勵,或謾罵

總之,目的只有一個,今天不能輸錢

“站起來啊!廢物!”

“加油!加油!”

“媽的!什麽運氣!”

感覺到臉上有些涼意,女人費力睜開眼,進入視野的只有一片血紅

應當…應當是自己的血吧

不知什麽時候起,或許是很久以前,四界的正義人士共同組建了一個愛心同盟——鳳鳴閣 ,它的名字在黑暗中流傳

沒人知道發起者是誰,但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一筆固定的錢入賬作為運營資金

沒人知道鳴鳳閣有多少人,每個成員加入的條件只有兩個,一是修士,二是通過問心石的認可

也沒人知道鳴鳳閣總部在哪裏,他們自己的成員也不知道

大家只知道它的業務範圍特別廣泛,平日裏解救弱小的動物,為弱勢群體提供關懷,總之,哪裏有欺淩和壓迫,哪裏就有鳳鳴閣的身影

這樣的組織一定會遭到瘋狂打擊,多少年來,無數人生前被虐待、被折磨,他們生不道名,死不知姓

但即使這樣,依舊有無數人前赴後繼,因為愛不會被埋沒

擂臺上的這個女人就是成員之一,只是不知什麽原因洩露了身份,因而被賣到這裏成為免費打手

或者打死別人,或者被打死,不管怎樣,對場下那些人來說都是看頭

很不幸運,她今天輸了

可是…不後悔啊…

女人笑了,嘴唇微微張開,腥甜的血液倒灌進喉嚨,換來一陣劇烈的咳嗽

裁判伸着手指在她面前開始數數,勝負已定,而躺在地上的那個女人則被兩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拖着腿拽走,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啊~啊~啊~”

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斷手在天空中劃過兩道優美的弧線,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伸手摸了把臉,一看滿手血,頓時吓得花容失色

前面的人驚叫着連連後退,卻不小心踩住了後面人的腳,一時間倒了一大群

打擂失敗的女人還躺在原地,而負責拖走她的兩個壯漢則緊攥着斷腕坐在地上慌忙止血

江頤之抱着劍斜斜倚靠在一旁,冷眼看着那群人狼狽處理着身上的塵土和血液

看打拳的時候一個個激動得恨不得自己上,而不過只是被濺了點血而已,就吓成這樣,真是諷刺

江頤之本來還想看看那些綁架自己的人是誰,順便搞清楚對方把自己弄來鬼市的目的,結果那幾個人趁着自己裝暈就想動手動腳,簡直把她惡心壞了

對于揩油,江頤之絕對不會忍讓

只是…只是…女人臉上飄過兩朵不自然的紅霞

無奈,江頤之跺跺腳,趕走腦海中的雜念,眼瞧着地上的女人快不行了,趕忙掏出一顆丹藥塞進她嘴裏

丹藥入口即化,藥效明顯,幾乎是瞬間,她身上的傷口停止流血,開始緩慢愈合

旬弋的藥雖然不能讓死人複活,但只要有一口氣在,就能把人從鬼門關裏拉回來

地下拳場的壯漢們反應過來,開始從四面包抄,江頤之攙起女人将其放在牆角,随後拍拍愛劍

“老夥計!開工了!”

護鳴抖了抖劍身,一道烏光迅速向那幾人橫掃而去

劍芒逼人,四個高大魁梧的男人不得不退讓三分,他們紛紛抱頭蹲下,希望躲過這道劍氣,只是護鳴已開啓靈智,而非死物

只見那道烏光順勢一拐,又氣勢洶洶地朝着面門刺來

“靠!”

“往中間靠攏!讓它們撞在一起,相互抵消!”

為首的那個人急得大吼,一直閃避也不是辦法,只得招呼剩下三個同伴配合自己

3…2…1…

“就是現在!

四個人貓着腰掐着秒數,在最後一秒落下後,從四個方向迅速朝一個點沖出,由于速度太快,幾個又高又壯的男人登時被撞得眼冒金星

四道劍氣似乎并沒有取他們性命的意思,只是在即将消散之際又殺了個回馬槍

他們只覺得腦袋上有些涼,伸手一摸,再拿下來時滿手碎發,頭發被劍氣從正中間剃了個精光,只留下腦袋兩邊的幾撮

再擡頭找那兩個女人,哪裏還有她們的身影?江頤之早就背着那個受傷的女人跑了!

“咦?這不是打拳的地方嗎?怎麽還有小日子在這裏?”

“就是,那四個小日子還長得那麽醜,老子看見就想吐!走了走了!騙子!再也不來這兒了!”

周圍哄堂大笑,丢人丢大發了,四人面面相觑,頓時氣得發抖

“蹬蹬蹬~”

軍靴踩在碎石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一個人影在黑夜中奔跑着,肩上還扛着一個女人

本來暈厥過去的女人只覺得胃被撞得生疼,她緩緩睜開眼睛,就看見地上的石子不斷向前退去,她拍拍江頤之的肩膀,示意對方把自己放下

周圍一片寂靜,平房雜亂無序地擠在一起,腦海中模糊的記憶告訴江頤之,這裏應該是鬼市居民的住宅區,非常符合鬼市的風格

女人如願以償被放到地上,腿上的斷骨自動接回,口腔裏被打掉的牙齒也漸漸生出,殘破的身體正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謝謝。”死裏逃生的女人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江頤之,“我叫李燃,來自鳳鳴閣,謝謝你今天救了我,以後若有需要,一定赴湯蹈火。”

身份早已暴露,李燃從容又自然地介紹自己,她看向面前同樣有些狼狽的女人,鄭重許諾

“沒事兒,舉手之勞。”江頤之擺擺手,但又聽到對方是鳳鳴閣負責人時,眸子又起了亮光,“鳳鳴閣?那你們一定知道妖奴這件事吧?”

江頤之經常在鬼市接任務,對于鳳鳴閣的名號自然也無比熟悉,只是今天頭一次見到這個神秘組織的成員

在聽到“妖奴”兩字時,李燃瞬間警惕,她後退一步,看向江頤之的目光也充滿了懷疑

“別擔心,我不是那些變态。”江頤之失笑,也心知自己表現得着急了些,“我叫江頤之,也想為那些小動物們做點什麽。”

李燃并沒有立刻出聲,只是緊緊盯着對方,想從她的臉上分辨真假,可是對方坦坦蕩蕩不似作僞

想了想,李燃還是從戒指裏小心翼翼取出一塊石頭,遞到江頤之面前,“這是問心石,乃天道饋贈,扪心自問,善惡自分。”

石頭圓溜溜的,就是生活中最常見的鵝卵石,但又不全是,因為手裏這塊是純天然形成的,經歷山洪沖擊,又經歷河流搬運,當初尖銳的棱角已被千萬年的時光抹平

一塊鵝卵石就是時間,而任何人,都欺騙不了時間

它本是自省之物,只是後來大多數人逐漸忘了初衷

善否?惡否?

觸碰到那塊石頭時,出人意料地,江頤之并沒有感受到涼意,相反,手感溫潤細膩,并不遜色玉石半分

李燃靜默片刻,鵝卵石并未碎裂,反而散發着淡淡的暖光,她松了口氣,又小心翼翼把石頭放回戒指,舉手投足間皆是敬畏之意

待她再次看向江頤之,眼底盡是感激和尊敬,能被天道認可的人,絕不會是心腸歹毒之輩

“她們在那兒!追!”

“快快快!”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手電筒的強光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兩個人退無可退

“陰魂不散!”江頤之惱極,之前已經放過那些人一馬,既然給臉不要臉,那也別怪自己心狠手辣

正當她準備痛下殺手時,半空中莫名出現一條粗長的暗青色麻繩,緊緊箍住了江頤之和李燃的腰肢,巨大的力量拽着兩個人瞬間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群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令兩個人頭暈目眩,她們的胸膛起起伏伏,只覺得呼吸困難,這繩子怎麽越收越緊呢?

“啊~”

借着月光,李燃低頭看清了腰上纏着的東西,吓得驚叫出聲

這哪裏是什麽粗麻繩,分明是一條巨蟒的尾巴!

“別叭叭!吵死了!有那力氣不如下來自己跑!”巨蟒口吐人言,聲音頗為不耐

原來兩個人被蛇尾舉到半空,而那條青色巨蟒正借着腹部發達的肌肉迅速向前移動,那速度,簡直比開足了馬力的越野車跑得都快!

真服,扛一個人就夠了,結果又來一個,沉死老娘了,賀浮沉在心裏罵罵咧咧

“賀,賀浮沉?”

前方傳來熟悉的嗓音,江頤之看着那條爬得飛快的暗青色大蟒蛇,非常不可置信,她從來沒想到,今天這種情況會有人救自己,更沒想到,救自己的會是賀浮沉,那個妩媚妖嬈不正經的女人

“是老娘!你倆該減肥了啊!”話雖如此,賀浮沉的速度卻是一點不減,甚至更快了

李燃還好,她好歹綁了頭發,而江頤之就顯得比較狼狽,逆風使她的秀發一股腦糊在臉上,她呸呸幾聲,再想說話也只得憤憤閉上了嘴

不知道過了多久,賀浮沉氣喘籲籲地把兩人撂下,轉頭看見滿頭亂發的江頤之,登時覺得心虛不已,于是她選擇率先開口

“咳咳,我們先進去吧。”

這是一座小宅院,不似鬼市的雜亂無序,附近的房子雖然各式各樣,但也排列得整齊

一副題名“躍龍居”的匾額高高橫在門梁上,顯得十分氣派,賀浮沉這是把她們帶到家裏來了

給兩個人端來熱茶,與先前的調笑不同,賀浮沉神色變得正經許多,她看着江頤之的臉,一字一句說道

“任務榜上有則懸賞令。”她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點開頁面後橫推到江頤之面前

【甲級:奎白街澄水小區201室,綁架江頤之和徐硯者,得三萬美元,二十年陽壽、十年陰壽或100顆化形丹】

作為鬼市任務臺負責人,賀浮沉老早就知道這個消息,因而一直密切關注附近的動靜,昨天早上她就聽說拳場來了個特別漂亮的女人

算上今天,自己在那裏已經蹲守兩天一夜了

這不,果然是江頤之

只是,徐硯是誰?男的女的?倆人住一塊了?賀浮沉看着手機上另一個名字,心裏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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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金瞳女子

第二十五章 金瞳女子

“滴答!”

“滴答!”

外面在下雨,冷風順着破洞的屋頂和牆壁倒灌進來,裹挾着冰冷的雨水,厚重的灰塵混在水中,又黏又髒

這是一個布滿塵土和蛛網的小隔間,室內什麽家具也沒有,地上只有個破席子和幾團髒兮兮的稻草

一個人影蜷縮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被泥塵沾染的長發随意散落在草席上,一縷一縷糾纏在一起,沒了曾經的鮮亮

是江頤之

她閉着眼側躺在地上,将自己縮成一團,原本愛笑的眉頭此刻緊緊皺着,缺水的嘴唇無聲開阖,似是陷入了夢魇

江頤之只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個黑漆漆的封閉空間,前面只有一個小孔透着光亮,她好奇地把眼睛湊過去

外面應該是個房間,視線受阻,她只能看到一張古色古香的紅木床,雕花繁複精致,四周還挂着朱紅色紗帳

一位蓋着紅色蓋頭的新娘靠在床邊,雙手略有些不安地揉捏衣角,紅色繡鞋被随意踢踏至地上,露出了兩只白皙晶瑩的玉足

這是哪家新娘啊,新婚之夜怎麽如此不正式,還把鞋脫了?

江頤之撇嘴,并沒有察覺到自己偷看行為的不妥

門外傳來的腳步聲漸漸清晰,直到一個同樣穿着婚服的人推門而入,新娘也沒把鞋穿上

這應該是新郎了吧,江頤之心想,新郎輕輕揭開新娘蓋頭,坐在床邊,緊接着遞來了一杯酒,那只手骨節分明,喜慶的紅和膚色的白交織在一起,特別養眼

哦,要喝交杯酒了

只是下一刻,江頤之瞪大了眼睛,因為她發現兩個人胸口前微微隆起,竟然都是女的!

新郎也是女的?

哪個朝代這麽開放了?偷看的女人頓時來了興趣,她湊近繼續看,但是這個孔實在太小了,江頤之無法看清這對新人的容貌

那只白皙的手撫上新娘的側臉,指腹輕輕揉捏着雙頰的軟肉,愛憐又溫柔,新娘嘴角揚起嬌羞的笑容,帶着幸福和滿足

紅帳垂落,燭影搖曳,帳內人影交疊,細碎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傳來,聽得江頤之面紅耳赤

只可惜,室內的溫存并沒有持續多久就被沖散了,外面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幾乎是瞬間,那對新人就穿戴整齊坐在床上,相互交代幾句後便起身離開

兩人出去以後,外面的躁動更大了,相比于屋外,新房裏很安靜,江頤之突然有些犯困,漸漸地,她就靠這黑漆漆的地方打起了瞌睡

不知過了多久,強烈刺眼的強光驅散了黑暗,江頤之皺着眉擡手擋住眼睛,卻猝不及防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還帶着一些血腥味,但并不難聞

她擡眸,只看見一個熟悉的下颌

“徐…徐硯”江頤之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面前的“徐硯”依舊穿着朱紅金紋禮袍,只是有些淩亂,那烏黑的長發被發簪整齊地束在腦後,薄唇微抿,清冷絕俗

兩個人相互對視着,漆黑深邃的瞳孔裏只倒映出了彼此的身影

面前的人把自己攬得更緊,江頤之有些慌亂,她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人的臉長得跟徐硯一模一樣,更不知道為什麽對方都結婚了還要這麽抱着自己

似是察覺到懷中人的不安,那人竟然低頭碰了下江頤之的紅唇,是一個蜻蜓點水般的淺吻,一觸即分

江頤之驚呆了,自己被輕薄了?羞惱之意蹭蹭冒上心頭,她一把從女人懷裏掙開,顫抖的手指着“徐硯”的鼻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女人負手站在那裏,被指着鼻子也不生氣,脊背挺得跟青松一樣直,她就那麽靜靜看着江頤之,任由眷戀、不舍和溫存在眼底肆意翻騰

江頤之被這眼神燙了一下,她錯開視線,平日裏伶牙俐齒的她此刻竟不知該說些什麽,憋了半天才惡狠狠說出一句

“你真渣啊!你不剛結婚嗎?就随随便便抱別的女人!我真為你老婆感到不值!我!我要殺了你!”

生平頭一次,江頤之快被氣哭了

女人臉上始終挂着那抹溫潤的笑意,半晌,她才輕輕開口

“阿溟,你該離開了。”

話音剛落,外面就刮來了一陣強風,卷着江頤之就離開了這裏,屋內的女人依舊靜靜伫立在原地,看着她離開的方向默然不語

我去!抱別的女人就算了!居然還對着別的女人的臉喊另外一個人的名字!這人到底有幾個備胎?

渣!真渣!

江頤之大怒,正想破口大罵,結果下一刻就被狂風卷着跑沒影兒了,再一睜眼,自己就躺在這個髒亂差的小隔間,屋頂還在漏雨

她嫌惡地看着周圍,檢查一下自身狀況,頓時松了口氣,那壓制靈力的詭異藥物總算失去了藥效

江頤之早上本來打算直接去妖界的,結果剛進地下車庫就被幾個鬼用麻藥迷暈,那麻藥也不知道是什麽成分,讓人瞬間暈過去不說,還能壓制體內靈力

“聽說這女人不簡單啊…”

“可不…比鳳鳴閣那女的還麻煩…老大好不容易…”

“…嗯…确實挺漂亮的…”

“看看她醒沒醒,給她弄到擂臺上去。”

正當女人思考要不要把這裏拆得稀巴爛的時候,門外斷斷續續傳來交談聲,想了想,江頤之還是決定裝死,她倒要看看這些人想幹什麽

####

晚上八點整

徐硯終于不再穿短袖了,她久違地換上了一套戶外登山服,這還是上次江頤之拉着自己去逛商場時候買的

即使這件衣服耐磨防水、低調簡約、價格還便宜,徐硯也沒打算買它,但是架不住江頤之在一旁不停說自己好看,才半推半就地買了一件,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用場

換衣服的時,徐硯側身看向後背,鳳凰的圖案不再是鮮亮的金色,相反還有些暗沉,寤臧自上次現身後就陷入了沉睡,一直到現在都還沒醒

輕輕揮一揮手,空中出現了一本小冊子和一枚印玺,還有寤臧的信,字跡有些潦草

【徐硯,展信佳,抱歉,這幾天不能陪在你身邊了,我只是一道殘魂,而本體在千年前就已經被封印,殘魂承載力量有限,故而需要陷入沉睡來恢複力量】

【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一定要保護好自己,那尊玉玺名叫幽熒,它原本就屬于你,切記,定要随身攜帶】

【那本銀色小冊子是心法,哪一行字跡亮了就學哪一個,勤快點,都是保命的】

小冊子還泛着銀光,一看就不是凡物,徐硯翻來倒去地摸索,想打開看看

“嘶。”

指尖傳來刺痛,一滴血珠冒了出來,瞬間被金冊吸收,就像一把鑰匙,冊子周圍籠罩的銀光漸漸消散,露出了其中的無字封皮

銀冊飛到半空,自動翻開,裏面只有一頁,金色的繁體字逐漸顯露出來

《必殺咒》《輪回術》《衍生訣》

是三個術法,只有“必殺咒”那一行是亮的,對比之下,剩下兩個咒語的顏色就有些暗沉

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徐硯輕嘆一口氣,心神一動,指尖躍出一縷小火苗,通過這幾天的琢磨,她已經能夠熟練将自己的靈氣融入凰火,如今也算有些自保能力

此時此刻

天界九重天深處·某座宮殿

幽藍的湖泊正向上冒着一絲絲寒氣,湖水清澈見底,這是鏡寒湖

正如其名字一般,它是四界之中最為冰寒的湖泊,也是寒氣最為純粹的聖湖,湖底有寒眼,數千年來不斷釋放着冷意,自成周天

都說天界是距離太陽星辰最近的地方,明媚無比的陽光透過雲層直直照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時不時還有群群靈鳥掠過

“嘩啦嘩啦”

陣陣水聲傳來,打破了靜谧祥和的氛圍,一位身着白袍的女子赤足從水中緩緩踏出

她的眉眼精致無比,瞳孔竟是金色的,皮膚極其白皙,仿佛吹彈可破,額間一道鮮紅的印記為其清冷的氣質增添了一絲魅惑

美景宜人,佳人如畫,本該是相得益彰的場景卻極為不諧調

四條長長的鎖鏈憑空穿透了女人的四肢,将她的活動區域死死限制在鏡寒湖內

由于慣性,女人被拽得向後倒退兩步,垂在身側的墨發向後散落開來,露出了精致的鎖骨

在鎖骨下方約一寸的位置,有兩枚黑漆漆的長釘,足足有兩指寬,它們深深穿透女人瘦弱的肩胛骨,尖銳的部分又從後面露出來,在那本該無暇的玉體上顯得異常猙獰

沒有一滴鮮血流出,長釘和鎖鏈就好像和肉長在了一起

女人似乎喪失了痛感,那雙淡漠的金瞳看向天際,薄唇一開一合,喃喃低語

“快了…”

旬弋早就在江邊等着了,他變年輕了許多,原先一頭蒼蒼白發此刻盡數轉黑,面部肌膚平整白皙,由于肌肉恢複了彈性,填平了原本的褶皺

他吊兒郎當地站在那裏,雙手叉着腰,就算變得陽剛俊朗,依舊還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

假設旬弋原來有八十歲,那麽現在他看着不過二十五

“哈喽,徐娃子!”旬弋甩了甩頭發,擺出了一個自認為帥氣的姿勢

“嗯?”

徐硯一臉古怪,她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朝旬弋臉上照去,辨認半天才依稀找回印象中白發老頭的樣子

“別照別照,老頭子就是旬弋,如假包換,沒毛病!”

那只烏龜被燈光閃的睜不開眼,他擋住臉,不停催促着徐硯,讓她把手機收起來

“我是烏龜嘛,也算是個妖,而且壽命長,動不動就是上萬年的壽命,我在我們龜族這邊還算未成年呢!”

“你之前看到的那個老者,其實是障眼法啦,這才是我的真實樣貌。”旬弋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

這烏龜心眼多,占自己便宜,想起之前自己還喊他爺爺,徐硯頭上青筋暴起,臉色比得鍋底還黑

“別生氣啊,我今年真的1223歲了,比真金還真!”眼見不妙,旬弋趕忙補充一句,從兜裏摸出證件遞給她

“時機未到,我也不好透露真實面貌,怕适得其反。”旬弋賭咒發誓,堅稱自己是為了她好

徐硯接過證件,上面開頭寫着“妖民身份證”,再往下看

【姓名:旬弋

種族:爬行綱·龜鼈目·龜科

性別:雄

出生年月:794年3月13日(未成年)

身份:貴族

家庭住址:妖都長壽街46號

天賦:坎水

進化方向:玄武】

“怎麽樣?比你們人界強吧?妖界身份證可是實時同步的,節約資源,保護環境。”旬弋又拽又自豪

看到那特別标注的“未成年”,徐硯深吸一口氣,自己的年紀剛好是他的零頭,要真論歲數,自己喊一聲爺爺也不虧,只是,這心裏怎麽這麽憋屈

“走吧走吧,時間差不多了。”旬弋趕忙轉移話題,怕面前的女人一生氣就把自己變成烤烏龜,望戌在四界是出了名的脾氣差

旬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紙汽車,嘴裏念念有詞,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麽

只見紙車無火自燃,旋即一輛深棕色的奔馳大G橫放在二人面前

“四界法術同根同源,皆來自天地,只是種族不同,表現出的形态也不一樣,有的是天生的,有的是後天學會的。”

“當然,像我這種天才,不僅生來就會,而且後天也熱愛學習。”旬弋得意地笑笑,又甩了甩那噴了發膠的背頭,一臉賤樣,“不是有句話嗎,不怕頭腦笨,就怕不勤奮。”

這句話是這麽用的嗎?

徐硯的拳頭緩緩握緊,自從知道自己和旬弋同輩後,她就想給那張賤兮兮的臉來一拳頭

“走吧!這輛紙車上可入天,下可入地,海陸雙用!”

“嗚呼!下一站!鬼市!”

這模樣不像是去找人的,倒像是去旅游的

徐硯一坐上車就發現了不同,車內特別安靜,甚至可以用死寂來形容,除了衣料發出刺刺拉拉的聲音,她甚至能聽到耳朵裏的血液在緩緩流動

隔着車窗向外看去,霧蒙蒙的一片,能見度幾乎為零

“活人走陽路,鬼魂走陰路,各行其道,互不幹擾。我們現在走的就是陰路,這條路快。”

“一路上可能會碰見鬼,不要害怕,我們坐在紙車裏,身上的陽氣被蓋住,只要不出去就沒事兒。”

旬弋把車門鎖死,然後猛踩油門,車子宛如離弦的箭矢沖了出去,周圍的景物也頓時發生了變化

迷霧漸漸散去,露出了四周的物體,只是車輛速度太快,它們迅速向後掠去,化作數道道殘影

不知道開了多久,徐硯感覺到車速漸漸慢了下來,她擡頭看去,原來是在等紅燈

鬼魂的世界也要等紅綠燈嗎?

“這裏是冥界外圍,我們要穿過這裏,哝,看你右邊,那是鬼門關。”旬弋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他嚼着口香糖,雙手撐在方向盤上,百無聊賴地等待紅燈

徐硯順着向右看去,果然隐隐約約看見一個城門,門口好像還排着長隊,上方黑氣缭繞,光是遠處看着就覺得壓抑

這紅燈着實有些長了,徐硯盯着那龜速倒計時就覺得很無語

人界一天,冥界一年,對于鬼來說,時間這一概念只體現在投胎或者魂飛魄散上

周圍漸漸停下了許多輛車,各種年代款式的都有,居然還有幾輛馬車,徐硯稍微掃了幾眼,她感覺那些車中最氣派的是自己右手邊那輛民國時期的老爺車

老爺車駕駛座上的司機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頭顱猛地朝這裏扭了90度,看得徐硯都覺得自己的脖子生疼

注意,是扭,不是轉

徐硯面無表情地移回視線

“咋,看到誰了?”旬弋嬉笑着打趣

坐在副駕駛上的女人沒說話,只是指尖隐隐有火光跳躍,旬弋頓感不妙,眼見紅燈變綠,一腳踩着油門向前沖去,留給後車的,只有排氣筒中的尾氣

一旁的老爺車

“大人,那輛車剛才在看我們,是生人。”司機是個滿臉麻子的面癱臉,他盯着那輛奔馳大G消失的方向,語氣畢恭畢敬

“哦?修士?倒也正常。”坐在後排的男子正在翻看報紙,他一襲中山裝,相貌十分年輕英俊,只是過于蒼白的面龐顯得他有些陰柔邪魅

“不一樣,她身上的氣息,讓我想吞噬卻又本能畏懼。”司機搖搖頭,那雙空洞的瞳孔此刻卻泛起神異的色彩

“是嗎?”男子有些詫異,眼前的下屬跟了自己幾千年,什麽樣子自己再了解不過,無情無欲的他能夠說出這種話

男人支着頭,眉頭輕輕鎖起,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面癱臉也兀自沉默着,良久,一道聲音從後座傳來

“回冥界。”

“是,大人。”

——————–

老烏龜說:哈!沒想到吧!

第 24 章 江頤之被綁

第二十四章 江頤之被綁

七天帶薪假期很快就結束了,準備去上班的徐硯眯眼看着天上的明媚太陽,只覺得恍如隔世

妖奴一事牽涉重大,從抓捕小妖到私下販賣已經形成了一條完整的産業鏈,通過許心潋的簡單介紹,她才發覺自己看到的僅是冰山一角

江頤之敢愛敢恨,今天的仇今天報,絕不會過夜,在陳笙死後,她提着劍當場就要把極光酒吧拆了,而徐硯想的則是兩個人能力有限,這種事情急不得,需要從長計議

頭一次,兩個人産生了争執,徐硯不擅長吵架,也不想吵架,江頤之那會兒正在氣頭,自己無論說什麽對方都聽不進去,所以面對江頤之的指責,她選擇沉默以對

可是沉默在急性子的眼中無異于火上澆油,回來路上一路無言

而江頤之一大早就不見了蹤影,桌上留了張字條,說是自己去打探打探情況,就那三行字,話裏話外都是對自己無動于衷的控訴

這不是胡鬧嗎?徐硯長嘆,也不計較對方的小脾氣

徐硯原本想直接去找她,但是作為朋友,暫時分開對對方都好

朋友…

又想到對方名花有主,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徐硯心下更加失落,至于這失落的情緒從哪兒來的,她心裏已經隐隐有了答案

翻翻和江頤之的聊天記錄,最後一條還是自己發的早上好,對方也沒有回複,看來真是氣得不輕

“唉!”

再次重重嘆出一口氣,到底還是不放心,徐硯決定趁着中午下班去江邊找旬弋,問問他妖界的事情

到奶茶店的徐硯邊走邊套上工作服,骨節分明的手指靈活地繞到背後打了個結,眼睛還不忘觀察着室內的裝修

店裏真是大變樣,一周前室內的白地磚還泛着黃漬,腳踩上去還會粘鞋板子,現在地板和桌子清一色換成了抛光的大理石,明亮光滑,簡約大方,格調一下就上去了

現在還早,東江人大都沒有早上喝奶茶的習慣,店內很空曠,只有幾個員工各自忙活着

徐硯一進門就看見了最不想見的人

顧輕舟此刻穿着工作服正賣力拖地,暴露在外的肌膚泛着健康的色澤,熱情滿滿的模樣在還沒睡醒的同事們中顯得有些鶴立雞群

但即使這樣,徐硯還是忍不住讨厭,因為她姓顧

看着打雞血的顧輕舟卻是心煩意亂,昨晚離開老宅後自己在家等了一晚上,姐姐沒回家就算了,今早還在熱搜上得知顧疏年不是自己親姐的消息,旁邊還附着一張親子鑒定

到底怎麽了?

打電話給心腹,讓他們去查發生了什麽事,顧家嘴嚴,最快也得今晚才能有結果,顧輕舟隐隐有些不安

姐姐不在生活也得繼續,顧輕舟也沒有忘記盯梢的任務,尤其在父親已經知道這些事情後,自己也總算對家族的事兒開始上心

所以當看見徐硯從門口進來時,她還是壓下了心中的煩亂,表現出一副熱情熟絡的樣子

“啪!”

可憐的拖把被主人毫不留情地扔到地上,顧輕舟蹦蹦跳跳朝徐硯跑來,圍裙系得有些松,裙擺随着蹦跳的動作上下擺動着,她身上洋溢着青年人的蓬勃朝氣,這點倒是和江頤之挺像

不知怎麽的,徐硯又想起了江頤之那亮晶晶的眸子,跟夜間小狗的眼睛差不多,像兩只裝了鐳射的大燈

“撲哧”

徐硯沒忍住,偷偷笑出了聲

“徐硯,早上好啊。”原來她這種冷淡疏離的人笑起來也這麽好看啊,顧輕舟贊嘆,主動開口打招呼

那個女人今天綁了個利索的馬尾,鬓角細軟的頭發有些短,輕輕貼在耳畔,幾天不見變化還挺大,原本清瘦的臉頰稍微圓潤了些,只是眉眼間的淩厲重了許多,果然是身負鳳凰神魂的人,不凡啊

“早。”

如果可以,徐硯連這個字都懶得說,畢竟看到那張臉,她心裏就堵得慌

顧輕舟看着對方擦肩而過,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原本就心煩意亂的她此刻也忍不住生氣了

是,自己是對江頤之有愧,但可不欠徐硯什麽,自己憑什麽要忍氣吞聲?

念及此處,她手一松,叫停了前面的身影,拖把沒了支撐,又被主人扔在地上

“徐硯,我覺得你不太禮貌。”

“哦?禮貌?顧小姐是在和我談禮貌嗎?”

聽到聲音,徐硯轉過身來,嘴角揚起一抹冷笑,像是聽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徐硯咬字清晰,字正腔圓,特意加重了“顧小姐”三個字,她一本正經的時候,聲線清清冷冷的,總是令人感到莫名壓力

天不怕地不怕的顧輕舟心裏暗驚,身體竟下意識後退一步,這種感覺她只在父親身上感受到過,雖然一瞬而逝,可确确實實存在

只是,顧輕舟僅僅只是退了一步,因為徐硯不是顧憲

“我想徐小姐還是要學習一下‘尊重’二字如何寫,比如別人在和你問好的時候,要看着對方的眼睛。”

顧輕舟聲音輕快,她拉開一旁的凳子,也不管髒不髒,直接坐了上去,仰着頭看着徐硯

女人嘴角的那抹笑意更深了,明明笑起來很好看,可惜帶着濃濃的嘲諷,不欲多說,徐硯現在只想确認一件事情

“顧輕舟,明人不說暗話,你會做紙人?”

當時在極光酒吧看到那一排排紙紮人只覺得眼熟,因為那些紙人的樣式幾乎跟那天在十字路口遇見的紙人一模一樣

只是十字路口那個紙人有眼睛,笑得幅度也更大一些

“我會。”顧輕舟有些自豪,她确實最擅長做紙人,毫不誇張地說,在顧家,甚至整個東江市,她稱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就是因為她技術好,所以每個月她都要為顧家完成一定數量的紙紮人

“那天晚上,十字路口的紙人是不是你做的?!”徐硯皺眉,聲音也拔高了些

顧輕舟明顯怔愣了一下,她回想起自己剛來奶茶店那天,自己惡作劇做了個紙人試探徐硯,結果被江頤之打得稀巴爛,要不是自己技術高超,那個小紙人都要報廢了,做這個也廢靈力啊

原來真被她發現了?

“沒錯!是我!”做了就是做了,顧輕舟痛痛快快承認

女人暗自心驚,原本只是想詐詐她,畢竟僅僅憑借“顧家紙人”和“認識顧輕舟那天就碰見了紙人”這兩點,也只能證明顧輕舟有嫌疑而已,但沒想到真的是她

“呵呵,那顧小姐技術還挺好。”徐硯的眼睛徹底冷了下來,再沒有一絲溫度

可不知為何,顧六小姐看着那雙散發着寒意的眸子竟打了一個寒顫,這種眼神她在姐姐的眼中也看到過

那天自己在酒吧跳舞,不小心被一個流氓摸了下腰,當時姐姐看向流氓的眼神就是這樣毫無溫度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她要殺自己嗎?不至于吧,自己就是吓了吓她而已

顧輕舟畢竟從小嬌生慣養,被姐姐保護太好的她第一次見到這種眼神,心下不免也有些慌張,但她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骨子裏的驕傲不允許她回避對方的眼神

所以她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兩道視線在空中交鋒,最終徐硯挪開了目光,她沉默着打算離開,只是臨走時還是加上了一句話

“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顧輕舟,你也不例外。”

無論顧輕舟知不知曉這些紙人的去處,但這些東西出自她手卻是毋庸置疑

代價?什麽代價?

顧千金簡直要破大防,她一整天不着家,就算盯梢徐硯也不忘找樂子,自己到底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兩個人站在角落,旁邊的屏風将這裏與周圍隔開,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并沒有注意到這邊動靜

“叮咚”

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震動,提示有未讀信息,是一封匿名短信

【想讓江頤之活着嗎?今晚九點半,鬼市地下拳場,不見不散】

出事了?

攥着手機的關節因用力過大而有些泛白,徐硯咬了咬口腔內側的軟肉,心情本就不好的她此刻更是心煩意亂,沒心情上班了,她打算直接去江邊找旬弋

“欸,學姐,你去哪兒啊?”許楓眠看了看表,這才剛上班,學姐怎麽就要走了?

“有事情,今天請假,先走了。”見是許楓眠,徐硯一直繃着的臉勉強緩和了些

許楓眠看着對方急匆匆的背影,總覺得學姐有些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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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邊民房區

東江正在退潮,浪花刮過礁石,濺出星星點點的水花,小院內一片寧靜,旬弋端來兩盞大紅袍,水汽袅袅,兩人在石桌旁相對而坐,很好地安撫了徐硯的煩躁

“徐娃子,冷靜一些,現在幹着急也沒用。”見對方的臉終于不再繃着,旬弋笑着抿了口茶

徐硯深呼一口氣,也拿起茶盞上的瓯蓋,輕輕刮着茶水水面

“說說你們最近都幹啥了。”此時旬弋也不像初見時那麽不正經,現在的他更像一個慈祥的長者

“您可真是打趣我了。”徐硯苦笑,這幾天發生這麽多事情,又是鬼又是妖的,奇幻驚險,跟做夢一樣

旬弋靜靜地聽着,在談到鳳凰沉睡時,他的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神獸的魂魄就算再差勁,也不至于打一場架就耗盡能量了吧

只能說,鳳凰本體的情況談不上多妙,這才導致神魂力量不足

“真是胡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還來不及深思,旬弋就又聽到她說江頤之吵着鬧着要拆掉那個酒吧,自己不是不知道江頤之的性子,只是沒想到她會這麽魯莽

旬弋的食指輕輕敲着桌面,似乎在思考些什麽,半晌,他深呼一口氣,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徐娃子,回去收拾收拾,今晚我們去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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