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顧家晚宴

第二十三章 顧家晚宴

顧家老宅占地面積539平方米,建築面積大概211平方米,二進二出,是一座現代複古四合院

宅子坐落在城郊,坐北朝南,周圍林木青蔥,前後有青山秀水為襯,是塊風水寶地

今天是周日,按照顧家規矩,所有在東江市的子女,都必須在這一天回家吃飯

餐廳裏燈火通明,正中央擺着一張方形長桌,顧憲坐在主位,他的六個孩子們按照男女長幼分別端坐在兩側

傭人還沒有上菜,所有人都在靜靜等待着

顧憲一如既往地陰鹫,身上穿着古板的襯衫馬甲,雙頰瘦削的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陷

幾天不見似乎又蒼老了許多,明黃色的燈光打在那張臉上,投下了幾片陰影,從遠處看,就像個骷髅

他不說話,就沒有人敢說話,顧輕舟幾個人只是低頭,盯着各自面前空蕩蕩的盤子,明明是坐在一起吃團圓飯,可在壓抑氣氛的籠罩下,大家沒有一點食欲

“沒人說話嗎?怎麽,陪我這個老頭子吃頓飯就這麽為難?”

顧憲掃了眼幾個人,目光卻多在小女兒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他輕松地點燃一根雪茄,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叉子,說出的話更是直接令氛圍降到冰點

“父親…我有件事情要說…”開口的是顧臨,那藏在桌子底下的雙手冒出薄汗,正不住地揉着褲子上的布料,他害怕父親

此話一出,幾個兄弟姐妹依舊是面無表情,只有顧輕舟下意識滾動了一下喉嚨

“哦?阿臨有事兒要說,那你一會兒再說吧。”

看着兒子臉上的不自然,顧憲扯出一個自認為和藹的微笑,随即從座位上直起身子,夾着雪茄的手指微微向下壓,示意他先噤聲

“剛好大家都在,今天,我給你們介紹一個特別的客人。”

顧疏年抿了下嘴唇,看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心下厭煩至極,她只想把桌上的盤子甩到他臉上

不多時,管家領了一個人進來,顧憲親自請他入了主座,自己則坐在他的右手方

子女大驚,是誰經得起父親如此禮遇?

來人仙氣飄飄,氣質脫俗,他穿着一襲潔白長袍,須眉盡白,一時間,衆人的目光彙聚于此

此人不凡,衆人心下閃過一個評價

“哈哈哈,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姜流仙長,來自天界。”顧憲那向來僵硬的臉上此刻堆滿了褶子,他居然在笑,話語中更是多了幾分谄媚

天界的?神仙?

衆人的眼神裏不乏震驚、好奇、向往和豔羨,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仙人,如果不是今天親眼所見,他們還以為神仙只存在于神話之中

唯獨顧疏年神色淡淡,眼底不見任何情緒,在衆人之間顯得格外突兀

仙人?能和顧憲湊在一起,怕也是心術不正之輩吧!蛇鼠一窩而已,顧疏年心下冷笑

“嗯?”

天界之人傲氣十足,十個中有九個都是一副自視甚高的模樣,向來瞧不起另外三界,姜流在這些人中尤為突出

他瞥了顧疏年一眼,心下盡是冷漠輕蔑,不過蝼蟻而已

“疏年。”顧憲早就開始觀察顧疏年了,好啊,這枚棋子真是一直不斷挑戰自己的底線呢,礙于仙長還在,他不好發作,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意味頗濃

“仙長。”

出人意料地,顧疏年朝着姜流微微拱手,只是眼簾低垂,讓人看不清裏面的情緒

為此,姜流倒是多看了她一眼

“阿臨,你剛才想說什麽?”

“是這樣的父親,前些天我去平陵現場實施抓捕,遇到了兩個人,一個有鳳凰神魂,另一個…另一個…是…”

顧臨偷瞄了眼父親,只見顧憲半閉着眼睛,輕輕扭動着自己的脖子,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停頓,他咬了咬牙,還是把那個名字說了出來

“另外一個人,是江頤之,十三年前的那個瘋女人。”

餐廳很空曠,“瘋女人”三個字不斷在空氣中回響,引來了陣陣低語

顧疏年依舊面無表情,相比于她的平靜,顧輕舟則明顯有些失措,她看向姐姐,眼神中帶着不解

姐姐那天去現場自己知道,只是,她為什麽不跟自己說呢

顧疏年則有自己的考量,東江市到處都是顧憲的眼線,自己本來就沒打算瞞過他,她就是要激怒顧憲,想看看他的底線到底在哪兒,看看當初那個“金蟬脫殼之選”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太了解顧憲了,這種人,一定會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很顯然,其中一個是江頤之,一個是顧輕舟

“哦?她現在叫江頤之嗎?”

開口的是姜流,反觀顧憲,他倒是沒有什麽意外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

有多早呢?顧疏年的心裏不由微沉

“是的,仙長。”

“身負鳳凰神魂的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徐硯。”

已經很晚了,随着一輛輛車駛出顧家老宅,空曠的大廳只剩下顧疏年、顧憲和姜流三個人

原本顧輕舟還想拉着姐姐一起走,卻被父親冷硬拒絕了,她擔憂地看了眼姐姐,沒辦法只能先離開

“去地下室等我。”顧憲冷冷對顧疏年說道,眼裏絲毫沒有父女情感,命令的語氣就像是對待一個囚犯

顧疏年點點頭,面上露不出一絲情緒,對方這個反應在意料之中

“這就是你說的最趁手的那把刀?”看着她走遠的背影,姜流的眼底饒有興趣,他在顧疏年眼裏看見了深深隐藏的憎恨和殺意,真有意思

“是。”對方話裏盡是毫不掩飾的嘲諷,顧憲接過話頭,眼底冷意更甚

“顧憲,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情,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我只要一個結果,江頤之,死。”

有時候利用地頭蛇做一些事情更方便,借刀殺人,他日神君歸來也不會找自己和太子的麻煩

顧憲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對方評價為地頭蛇,只是當看到姜流從袖子中掏出一枚白瓷瓶時,他臉上的表情明顯變得有些癫狂,朝着那個瓶子迫不及待地伸出了骨瘦嶙峋的手掌

姜流冷哼一聲,就在對方的手即将碰到瓷瓶時,他手上一松,白色的瓷瓶頓時滾落在地

“放肆!卑賤之人如何敢碰本仙?”

顧憲臉上一僵,心下殺意頓起,只是現在時機未到,他深吸一口氣,彎腰撿起了那枚瓷瓶,全身骨骼因這一個簡單動作而發出噼裏啪啦的爆響

“記住本仙的話…”

居高臨下的仙長看到顧憲後脖頸露出的紫紅色斑點,大片大片的,只覺得嫌惡,被污濁浸染的靈魂此刻正不斷散發着腐朽的死氣

太髒了,姜流一刻都不想多待

當顧憲直起身子時,對方早就離開了顧宅,他望向姜流剛才站立過的區域,眼底的殺意和暴怒被徹徹底底激發出來

聽你的?

我不光要把你拉下仙壇,還要奪你仙骨,取你仙壽!

顧憲貪婪地舔了舔嘴唇,嘴角緩緩展開笑顏,腦部神經因為過度亢奮而有些刺痛,天界的人真是愚蠢至極啊,江頤之,自己怎麽會舍得她死呢

十三年前,自己無意在路邊看見那個瘋瘋癫癫的女人,力量神異,陰極陽盛,可采陰補陽,亦可納陽養陰,無論怎麽看,都是絕佳的爐鼎之選

所以他用一根糖葫蘆把她騙回家裏,但也僅止步于此了

因為自己根本無法靠近她!離得稍微近一點,灼熱的陽氣和至寒的陰氣就逼得自己不得不退避三舍

女人是真傻假傻?顧憲有些懷疑,可是假傻的話怎麽會被一根糖葫蘆騙回來,要說真傻的話,自己怎麽就無法近身?

無計可施的他惱羞成怒,就将其困在陣法中,意圖生生煉化活人,只是他沒想到江頤之不過三天就死了,随着肉身灰飛煙滅,她體內的陰陽二氣也随之消散

竹籃打水一場空,自己什麽也沒得到!

“哈哈哈!天無絕人之路啊!”

不光是江頤之,連那只鳳凰神魂,他都要!

顧憲眼眶泛起了不自然的紅色,神色癫狂,尖銳的喉結不斷上下,使勁咽下作嘔的鐵鏽味

這具身體早就不行了,顧輕舟那裏也沒到下手時機,無奈之下,自己只得在鬼市付出高昂代價與惡鬼做交易,這條命才得以茍延殘喘!

而顧疏年!居然敢瞞着自己!

想到此處,顧憲眼底咻地爆發出狠意,他不再停留,轉身朝地下室走去

四合院青磚碧瓦,方正古樸,周圍風景秀麗,充斥着鳥語花香,但誰能想到就是這麽塊山清水秀的地方,底下竟然是刑訊室呢

刑訊室陰暗潮濕,各式各樣的刑具在一旁排列得整整齊齊,經過長年累月,暗紅色的血跡滲進刑具裏,洗都洗不掉

這裏是顧憲專門針對犯錯的顧家人所建立的,上至少爺小姐,下至保安傭人,這裏沾染過很多人的鮮血,也送走過許多人的命,唯一沒來過這裏的,估計只有顧輕舟

顧疏年對此處熟悉無比,毫不誇張地說,這裏是她童年陰影的開始

作為最鋒利的那把刀,她被顧憲賦予了極大的期望,可高期待也意味着高标準,以至于她但凡犯了一丁點錯誤,就會被送到這裏,而等待自己的則是一頓毒打

既然是刀,就容不得一點瑕疵

今天也不例外,刑訊室負責人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渾身肌肉遒勁紮實,他是顧憲的心腹

“得罪了,大小姐。”

他把顧疏年的雙手緊緊捆在一起,又将其吊至半空,随即狠狠撕開了她的上衣,只留下一件貼身衣物,他背着手退至一旁,靜靜等待顧憲的到來

突然暴露在外的皮膚因受冷而泛起一層雞皮疙瘩,顧疏年腹部微微收緊,不自覺将身體弓起一些

旁邊還有一個遍體鱗傷的男人,顧疏年認識這個人,是每天為顧憲收購靈藥的心腹,叫什麽李非來着,也不知道犯什麽錯了也被捆在這裏

似是察覺到女人的目光,男人擡起頭看向了顧疏年,兩個人對視着,誰都沒有說話

“咯噔…咯噔…”

樓梯傳來皮鞋噠噠噠的聲音,鞋底是硬實的牛皮,特別耐磨,走在光滑的地磚上顯得僵硬又刺耳,顧疏年擡頭冷笑一聲,随即又低下了頭

快了…再等等…

顧憲眼底依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在他的示意下,壯漢撩起袖子,不斷活動着手臂的關節,又随手解開了襯衫頂端的紐扣,是熱身前的準備

他走到一旁,随意選了根拇指粗細的鞭子,鞭子上還挂着倒刺,這樣的鞭子打人最毒最疼

用顧憲的話說,疼才會長記性

顧憲看了眼顧疏年,繞着她走了一圈,輕飄飄的聲音從前面傳了出來,“你知道,你不是我親生女兒嗎”

“哈哈哈,說來也好笑,誰能知道,在外風光無限的顧家大小姐,竟是一個連戶口都沒有的黑戶呢?”

聞言,不僅是周圍的人,就連原本低垂着頭的女人也猛然擡頭,她再次低下頭,按捺住心底泛起的一絲喜意

不是親生的…不是親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和輕舟…

“我想,你大抵是忘了當初你在我家乞食的姿态了。”

“我給你吃的,給你喝的,教你道術,給你極大的期望,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

女人的眼底有錯愕,有疑惑,卻唯獨沒有失望,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顧憲暴怒

一旁的壯漢手臂肌肉繃起,下手絲毫不留情面,狠狠抽向了她的脊背,鞭子在空中揮舞,發出破空的聲音

“嗯哼。”

顧疏年悶哼一聲,喉嚨間不經意間洩出的聲音壓抑着極大的痛楚,原本臉上的血色頃刻之間被蒼白所替代

幾乎是瞬間,她的背部皮開肉綻,由于力量過重,那道鞭痕竟使血液斷流,以至于翻卷的皮肉剛開始還泛着白

可是幾秒鐘後,鮮血随即填滿裂開的皮肉,又順着皮膚淌了下來,染紅了半片後背

“你倒是争氣,這臉長得還真和顧家幾分相像。”

忍着疼,顧疏年的腦海中閃過幾個零碎的畫面

下雪的冬日,遍地的屍體,快凍死的小女孩,顧家,假冒僞善的顧憲…

即使有救命之恩,但這些年出生入死,也足以相抵,況且,顧憲救自己難道不是看中了自己的天賦和價值嗎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動作?”

“要不是上次我在鬼市看見了江頤之,你就一直打算瞞着我?嗯?”

顧憲坐在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冷眼看着那個淌血的女人,對他而言,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又是一鞭抽在身前,這次更重,狹長的鞭痕從顧疏年的脖頸一路蔓延至下腹

顧疏年痛得躬起了身子,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下唇因用力過大而被咬爛,鮮血順着嘴角緩緩流出

“瞧瞧你這樣子,真狼狽啊!”

“你想讓我死嗎?嗯?想讓你的救命恩人死嗎?!”

“說話!”

一時間,狹小的刑訊室只傳來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

顧疏年痛得已經麻木了,身體似乎失去了知覺,鮮血早已染紅她的身體,正快速向下滴答着,在地上慢慢彙聚成一灘血泊,并不斷擴大

她輕輕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喉嚨艱澀,發不出一點聲音,面前那個奮力揮鞭男人的身影逐漸模糊,最後化為一片黑暗

但是顧疏年很開心,她暈過去時是快樂的

變态!真是變态!

一旁遍體鱗傷的男人此刻正閉着眼睛裝死,心裏怒罵着自己的老板,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那個壯漢下手有多重,剛被打完的他心裏無比清楚

自己一直都知道顧憲沒人性,但沒想到這麽沒人性,就算是只狗,為他出生入死幾十年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

今天自己只是多買了一顆靈藥而已,就遭到一頓毒打,顧憲如此不念舊情,自己以後還能活嗎

顧疏年的氣息漸漸弱了下去,可那一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揮鞭聲還在繼續

不知過了多久,顧憲終于喊了停,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顧疏年,吩咐道

“把她丢到後院,她還有點用處,別讓她死了。”

“不聽話的棋子就是廢棋,通知外界,顧疏年非顧家女,以後顧家再無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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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綠限制題材,但是相信我,放心嗑顧疏年和顧輕舟,這倆人都是瘋子,又虐又甜

第 22 章 王者落幕

第二十二章 王者落幕

“你們…是誰…”

男子的聲音有氣無力,很是虛弱,面容透着一股病态的蒼白

“我們…”

江頤之剛想開口說話,前方就隐約傳來交談的聲音,有人朝這裏走來了

“別說話…”

男子神色變得有些驚恐,他一邊壓低聲音提醒兩個人,一邊手腳并用從地上掙紮着站起來,或許是動作過大,他又要向後摔下去

徐硯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謝謝…走…跟我來…”

男子道了謝,示意她們跟自己走,他沒有穿鞋,腳上的水泡早已被磨破,隐約露出一點暗黃

酒吧後面結構還蠻複雜,他帶着兩個人七拐八拐,最終在一扇小門前停下,卻沒有立即推開

正當徐硯和江頤之開口詢問之際,耳邊傳來撲通一聲,七尺男兒居然跪下來,眼角發紅,流下的眼淚帶着點粉紅

“求求你們!救救它們!”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但我能感覺到你們沒有惡意!”

“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男子一把推開房門,由于用力過大,生鏽的鐵門撞在牆上又反彈回來,不斷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裏面場景也暴露在衆人面前

徐硯的太陽穴狠狠一跳,饒是平淡如她,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個透明的泡狀物體,外表應該是一層薄膜

其中有許多動物虛影,離門最近的幾個還在瘋狂掙紮,但大部分都只是安安靜靜地待在裏面,一動不動

該怎麽形容呢?

那些動物大小不一,形态各異,有鮮血淋漓的巨獸,也有尚未睜眼的幼崽,有些甚至還只是尚未成形的胚胎,它們密密麻麻在半空漂浮着,一個擠一個

幾個人看到的只是最外面一層,沒有人知道這片天地向上有多高,蔓延得又有多長

它們或睜眼,或閉目,很平靜,但極為震撼

前廳的音樂還在瘋狂叫嚣,江頤之甚至還能聽清MC正在聲嘶力竭的喊麥

【來吧!寶貝們!讓我們随着音樂瘋狂搖擺起來!一起通向快樂的彼岸!one! two! threee on!】

與醉生夢死不同,這裏有多少冤魂在痛苦裏掙紮?

難以言喻的悲哀和荒涼鋪天蓋地向幾人席卷而來,掉在地上的水珠又是誰的淚?

“你們…你們看見了嗎…地上那堆紙人…”

男子紅着眼睛,他用手指了指下面整整齊齊堆放在地上的紙人,其實不只有紙人,還有稻草人

它們表情十分豐富,但以笑居多,喜怒哀樂極其逼真,跟活的一樣

而唯一不足的就是,它們沒有眼睛

徐硯拿起其中一個笑着的紙人細細端詳,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叫陳笙…我不是人…而是一只黑狼…”

陳笙擤了把鼻子,用手背狠狠擦去了淚水,脆弱的眼角頓時滲出了大片殷紅,而他毫無所感,就像感受不到疼痛

“我是妖界狼族一支的首領,也是它們中的一員。”陳笙面色凄然,再次擡頭望向半空,“族中…就剩我一個了。”

“妖怪死後不僅有魂魄,還有妖丹,魂魄就附在上面。”

“像我這種成年的妖怪難以掌控,他們就用秘法把我的魂魄從妖丹中分離出來。”

“而那些紙人稻草人!則被用來充當我們的肉身!他們強制把我們的靈魂塞在裏面!”

陳笙猛然從地上站起,渾身顫抖,一個個字從喉嚨裏蹦出來,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假人,眼底盡是濃郁的恨意

“就像這樣!”

他狠狠扯開肚皮,并不是想象中的血肉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暗黃的稻草,粗糙又尖銳,還帶着黑點,興許是發黴了,一層人皮覆在上面,徐硯她們看見的血跡就來自這裏

“他們要我們去接待客人,端茶倒水也就算了,可是,可是他們要我們去伺候那些混蛋!”

“不論男女,都必須去幹那種事!”

“那些人是變态!是禽獸!他們有各種各樣的玩法!明明是人!可是人皮下的那顆心卻肮髒至極!”

那些屈辱的記憶一一在腦海中浮現,光是想想就覺得惡心,他踉踉跄跄扶住牆,捂着肚子一陣幹嘔,可什麽也沒吐出來

陳笙自嘲地笑笑,他忘了,自己早就死了,眼下這副軀殼,擺設而已

“我們反抗沒用的,妖丹在他們手裏,我們連自爆的權利都沒有。”

聽了這些話,江頤之不自覺攥緊了拳頭,“身體是假的,那些人為什麽還要打你們?”

“魂魄附在紙人身上,我們會有痛感,那些鞭子刻滿了符文,說是抽打肉身,不如說是抽打靈魂。”

“什麽人在那裏?!”

一道刺眼強光打來,徐硯下意識眯了眯眼,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江頤之拽着向外跑去

按理說這種失誤在江頤之身上是不會發生,只是今天她實在被氣狠了

來不及多想,她右手拽着徐硯的胳膊,左手提着陳笙的衣領,徑直朝着圍牆處狂奔,因為兩個人輕,所以她翻牆翻得迅速又利落

江頤之沒有選擇直接回家,因為此刻陳笙的情況算不上好

“去…去光明…光明寵物醫院…”

陳笙用力掐着脖子,嘴巴微張,艱難地憋出一個地址,本就慘白的面容此刻變得更加灰敗

事态緊急,江頤之踩着油門就沖向了醫院,一路風馳電掣,原本十五分鐘的路程硬生生被縮短至七分鐘

光明寵物醫院二十四小時營業

穿着白大褂的許心潋正在觀察着毛孩子們的情況,它們安安靜靜趴在軟墊上,見到許醫生的到來還會輕輕搖搖尾巴

“快點好起來哦,爸爸媽媽還在等你們回家呢!”

她伸出手指,隔空點着它們濕潤的鼻頭,七八雙黑白分明的小眼睛濕漉漉的,正無辜地看着自己,許心潋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化成了一汪水

“刺啦!”

門外傳來刺耳的剎車聲吸引了許心潋的注意,她側頭看向門外,一輛白色越野車停在外面,兩個人匆匆從車上下來,中間還扶着一個

待她看清那人的臉後,頓時驚叫出聲

“陳笙!”

許心潋急忙上前從兩人手中接過男子,一見他這副樣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麽,醫生趕緊從抽屜中取出一枚黑色丹藥,掰開他的嘴巴就塞了進去

大概幾分鐘後

陳笙的臉色總算緩和下來,呼吸也不複之前的急促,幾個人暗自松了口氣

“謝謝你們及時把陳笙送到這裏,我叫許心潋,是光明寵物醫院的醫生。”

許醫生輕輕推了推眼鏡,頭發被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後,整個人透出一股嚴謹又溫婉的氣質,和她身上那一塵不染的白大褂很配

她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徐硯看着許心潋,總覺得有些眼熟

“陳笙既然告訴你們這裏,也應該告訴你們妖奴一事了。”

許心潋把手插在口袋裏,擡眸望向兩個女人,語調平靜,鏡片背後的眼睛暗藏一絲銳利,可對面兩人神色淡淡,不見一絲波瀾,心下也不由對她們更高看幾分

“說說這裏。”

徐硯觀察着寵物店,幹淨整潔,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毛孩子們早就聽到動靜了,此刻正齊齊盯着幾人,有好奇,也有警惕

“如你所見,這只是一家寵物醫院。”許心潋笑笑,好看的眸子裏卻泛出冷意,“一來收治生病的毛孩子,二來,是幫助像陳笙這樣的人。”

“只是。”她輕輕搖搖頭,看向陳笙的眼中帶了一絲惋惜,“我不能治好他。”

男人那蒼白的臉勉強扯出一縷笑意,妖丹已碎,生命力也正在迅速流失,他想,自己或許沒機會再見到陽光了

“沒關系,許醫生,你已經盡力了…這是我的命…”灰敗、慘淡又無力的命運

徐硯不知在想些什麽,低垂的眼簾令人猜不到她的情緒,頓了一會兒,只見她把手摸進口袋中,掏出了那枚溫潤的珠子

“這是妖丹?”

珠子亮了亮,似乎是在回應她的話

看着掌心那枚珠子,陳笙和許心潋眉頭緊鎖,像是在分辨些什麽,可很快又大驚失色

“這,這是宋随?!”

“畜生!那群畜生!”

陳笙失聲怒吼着,眼底盡是不可置信,他認識宋随,那只白色的小狐貍,和自己不一樣,她還小,還是活生生的,最初被送進酒吧時自己還偷偷幫扶一二

她那麽小,他們怎麽下得去手?!

他們怎麽下得去手?

怎麽下得去手…

受到驚吓的毛孩子們坐立不安,不停地繞着籠子狂吠

陳笙失神,他跌坐在地,頭埋在粗糙的掌心中,手中粘膩又冰冷,并沒有給自己帶來絲毫暖意

他更虛弱了

“陳笙!陳笙!看着我!冷靜!冷靜!”

許心潋使勁搖晃着他的肩膀,試圖讓他清醒過來

或許是醫生的話令他有了些反應,原本漸漸渙散的瞳孔驟然恢複了一絲光彩

他跪在地上,膝行向徐硯挪去,扯着她的衣角,聲音不由急切起來

“求你!求你!求你救救它們!好不好?!”

“宋随相信你!我也信你!你幫幫我們好不好?!”

男人的眼底盡是希冀,他擡頭看着徐硯,蒼白的臉此刻竟泛起了紅潤,像是回光返照

徐硯輕嘆一聲,輕輕把陳笙拉起來,看着一米八的大塊頭根本就沒有多少重量

又能指望稻草人有多重呢?

“盡我所能。”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短短四個字,卻給了陳笙莫大的信念,那只緊攥衣角的手漸漸松開,他仰頭大笑着,淚水順着眼角滑入發間,最後消失不見

他盡情笑着,身影漸漸化為了一匹黑狼,黑狼的皮毛油光水滑,它緩緩走向徐硯,低伏身子,輕輕咬着她的褲腳

是臣服,是感激,是狼族至高無上的敬意

“嗚~”

黑狼仰頭長嚎,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醫院,黑亮的皮毛與夜色融為一體,再也不見

一代首領,就此落下帷幕

醫院的毛孩子們感受到了濃濃的悲戚,它們趴在地上,把頭埋在爪墊子之間,哼哼叫着

是惶恐,是哀傷,是送行

三個女人靜靜伫立在原地,望着陳笙消失的身影,空曠大廳裏似乎還回響着悠長的狼嘯

良久,徐硯終于出了聲,喉嚨有些艱澀,聲線也不複從前的清亮

今天,她們親眼看見兩個生命的逝去,卻無能為力

“極光酒吧,是誰的産業?”

“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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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白狐

第二十一章 白狐

陌生女人還是沒膽量繼續趴在徐硯身上,她在酒吧觀察了很久,好不容易才被這個人吸引了注意

那個清清冷冷的女人,她站在這裏,就如同淤泥裏開出的聖潔之花

所以當江頤之離開座位時,就出現了之前那一幕

“我…我叫宋随…”

面前兩個女人的相貌各有千秋,可臉上卻是如出一轍地冰冷,宋随跌坐在沙發,兩只手支撐着身子,顯得有些無助

徐硯看見江頤之一臉氣沖沖從舞池裏走來,心下松口氣的同時,又莫名泛起了一絲甜意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角落裏視線如影随形,已經有人悄悄朝自己走來

宋随變得更加驚恐,身子抖如糠篩,慌亂之下,她不敢再待在這兒,跌跌撞撞地起身,跑出卡座,在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了蹤跡

莫名其妙地出現,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江頤之皺着眉頭看着嘈雜喧鬧的酒吧,她剛才,聞到了狐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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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後臺

與前廳的熱鬧不同,這裏安靜得可怕

是沒有人嗎?

不是,一個衣不蔽體的男人被捆起雙手吊在半空,身上一道道傷痕縱橫交錯,淩亂地遍布全身

鮮粉色的肉芽組織不規則地攀附在傷口上,隐隐約約還能看到暗黃色的物體,令人觸目驚心

他低垂着頭,不知是死是活

“啪嗒!”

寂靜中傳來火機開關的聲音,一男一女翹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點起了一支香煙,面上盡是陶醉之色

地上散落着長短不一的鐵鞭,仔細看得話,還能看見上面沾染的新鮮血跡和碎肉

“王哥,這個怎麽處理?”

女人臉上堆起笑容,一臉谄媚,她是那個男人在外養的姘頭

那個叫王哥的男人吐出一口煙圈,聞言掀開一絲眼縫,放置在腿上的肥手不老實伸向女人,一路向上,在她身前的柔軟處狠狠掐了把

“哎喲~王哥~不要這麽用力啦!”女人怪叫一聲,嘴上喊着疼,身子卻是又靠近了些許

“嘿嘿,怎麽處理?老辦法,燒了完事兒!”

王哥滿臉邪笑,攬緊了女人的腰肢,這個女人就像毒藥,總能喚起他最原始的欲望

不一會兒,桌上的茶杯開始泛起陣陣波紋,連帶着女人低低的喘息聲

原本奄奄一息的男人此刻卻有了動靜,腿部的肌肉小浮動抽搐着,如果此刻有人擡起他的頭,就會看見那雙眸子底下充斥着一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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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只是想來放松放松,被宋随這麽一攪和,她們頓時沒了繼續待下去的心思

尤其是江頤之,在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生氣的原因是吃醋後,現下只覺得尴尬和羞恥,更不好意思主動開口了

可是徐硯這個榆木疙瘩好像沒發現兩個人之間的古怪氛圍,江頤之氣急,無奈之下,她還是主動開了口

“她剛跟你說些什麽了?”

“要我幫忙。”徐硯眉頭鎖着,她看向宋随離開的方向,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很年輕,像個學生

聞言,江頤之也鎖緊了眉頭,方才的怒火早已消失殆盡

可是,又能去哪裏找呢?看着到處都是人的酒吧,兩人毫無頭緒

手腕上傳來輕微的顫動,江頤之差點忘了,自己有個現成的追蹤器

她們猜得沒錯,現下宋随的情況說不上多妙

也不知道這是哪個犄角旮旯,路上一盞燈都沒有,入眼所及之處盡是漆黑,吞吃血肉的惡魔就隐藏在其中

“呼哧!呼哧!”

宋随一路狂奔,劇烈運動使她的喉嚨幹燥無比,隐約還能嘗到血腥味,四肢就像灌了鉛,可自己哪兒敢停啊

跑着跑着,宋随的腳步慢慢停了下來,最後在一棵樹下頓住,眼神也從慌亂變得絕望

因為,前方兩個男人正獰笑地看着她,為首的那個緊了緊手中的鐵鞭,慢慢向她靠近

“跑啊,往哪兒跑?”

“春兒,像這種中途逃跑的,回去也是個死,我看這小狐貍模樣長得不錯,要不…嘿嘿…咱哥倆還沒嘗過妖怪的味道呢。”

兩個人說話沒有絲毫避諱,宋随聽了只覺得如墜冰窟,她雖然年紀小,可并不代表她什麽都不懂

宋随是一只白狐,生下來右腿就有殘疾,這在妖族基本上就被判了死刑

物競天擇,适者生存一直都被妖界奉為圭臬

所以自己生下來沒多久就被家族遺棄,家裏還算好心,好歹讓自己度過了斷奶期,剛睜眼不久的幼崽只會嗷嗷嚎叫,根本沒意識到危險正在逼近

一只花斑豹尋着味道蹑手蹑腳摸來,就在它低伏身子即将發起攻擊時,幾只體型壯碩的猿猴吓跑了它

想起當時狀況,宋随還慶幸自己從死神手中逃脫,卻沒想到迎接自己的又是另一個深淵,她不止一次地想,自己當時如果被那只豹子吃掉就好了

那幾個猿猴不是什麽好妖,它們是妖界中的人伢子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妖怪也是,它們和人類攪在一起,專門販賣那些先天不足、無父無母的小妖

他們用手術治好那些身體有缺陷的,強行給它們注入激素,讓它們快速長大化為人形,然後就如同榨汁機一樣,把她們攪得粉碎,榨幹最後一滴血

宋随就是其中一個,她被賣到了酒吧,今天是她第一次出來陪客

想起那些同類的下場,她只覺得膽寒,說實話,宋随這類先天殘疾的小妖還算是好的,因為實際年齡小,它們的妖丹還在自己手上

而那些已經成年的妖怪就不如自己這般幸運了,妖丹被奪,妖魂被抽出,甚至連自戕的權利都沒有…

“畜生!”宋随聲嘶力竭地喊着,聲音中盡是濃濃的絕望

但她不服,不服先天缺陷那萬分之一的概率偏偏落在自己身上,不服自己像商品一樣被賣來賣去,不服弱小就代表着活該被欺

想到這裏,宋随突然笑了,笑得很大聲,可淚水卻不争氣地從眼角滑落,她狠狠擦去眼淚,看向兩個人的視線中帶着濃濃的瘋狂和恨意

宋随再弱小也是一只妖,是妖就有兇性,這是源自血脈的本能

既然自己沒有選擇命運的權力,那總有支配生命的權力吧,寧願死,自己也不會屈服!

在男人的手即将觸碰到她衣角時,宋随沒有閃避,眼角保留一抹嘲諷,臉上開始出現幾道淺淺的裂紋,泛着白光的紋路迅速向下蔓延、并不斷擴大

“糟了!她要自爆!快退!”男人的瞳孔驟縮,立刻暴退

但來不及了,一道刺眼白光快速閃過,随之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響聲,爆炸産生的火焰沖天而起,在黑夜中像是放了一場絢麗的煙火

“嘭!”

林中又恢複了先前的寂靜,再沒有人的身影,一場爆炸,将這一小方天地的污濁毀得徹底

周圍的樹木一片焦黑,遍地都是鮮血和碎肉,一顆乳白色的珠子靜靜懸浮在空中,散發着淡淡的光暈

它是在血腥中綻放的聖潔,是在黑夜中盛開的玫瑰

江頤之兩個人還是慢了一步,當她們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

那顆乳白色的珠子似乎認得徐硯,原本靜止懸浮在半空的它立刻歡快地朝着徐硯飛來

徐硯伸開手,它就靜靜地落入掌心,珠子斂了光芒,平平無奇卻溫潤如玉

一只狐貍虛影出現在兩個人面前,雪白的皮毛蓬松柔軟,圓溜溜的眼睛充滿了俏皮和靈動

它四肢矯健,向前奔跑着,就那麽跑着,越跑越遠,狐貍回頭望了眼,似乎是在看兩個人,又似乎看向了遠方…

看着這遍地狼藉,還有宋随先前的異常,不難猜出這兒發生了什麽

徐硯心裏又酸又漲,指腹輕輕摩挲着那枚珠子,她原以為自己冷心冷情,再不會輕易被外物所幹擾,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只差了一步

如果…如果自己當時沒有推開她就好了…

生命的重量總是很沉重,不管是人是妖是鬼,江頤之吸了吸鼻子,按下心裏翻騰的情緒,伸手用力拍了拍徐硯的肩膀,故作輕松地說

“徐硯,敢不敢跟我去幹一件大事?”

“敢。”

徐硯把珠子小心翼翼揣進口袋,她看着遍地狼藉,聲音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冷意

####

“你能認出我嗎?”

“不能。”盯着那張陌生女人的臉,徐硯搖搖頭

真不知道江頤之從哪兒來的這麽多寶貝,兩個人從樹林中離開後就直接回了家,江頤之又是一陣翻箱倒櫃,最後神秘兮兮遞給自己一個東西

“這是仿生皮面具,我可是花了大價錢搞到的。”

面具被包裝得嚴嚴實實,徐硯拆開一看,它像面膜一樣,手感柔軟且富有彈性,敷在臉上冰冰涼涼的

“這面具是活的,根據人不同臉型吸附在皮膚上,輕薄透氣。”

江頤之有些肉痛,這玩意兒造價昂貴不說,還偏偏是一次性的,自己一共也沒幾個,平常都不舍得用

哪怕現在已經淩晨三點,極光酒吧依舊喧鬧無比,并沒有因少一個宋随而改變什麽

徐硯和江頤之繞到酒吧後面,随着兩聲落地的悶響,她們一前一後翻進了圍牆,這裏依稀還能聽到前廳傳來的音樂

“哎喲我去,這人怎麽這麽沉?!累死老子了!”

“別廢話了,王哥安排的活趕緊幹,早幹完早睡覺!”

“還得給這人穿衣服!真麻煩!”

“唧唧歪歪!不穿衣服怎麽辦?!被客人舉報了怎麽辦?!”

前方傳來幾聲罵罵咧咧,兩個人趕忙閃進陰影裏,只見一扇小門被粗魯推開,兩個保安擡着一個人從裏面出來,前面那個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絆了一下,又是一陣怒罵

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出他們的樣貌,這是兩個尖嘴猴腮的男人,臉頰上挂着的眼袋都快垂到了嘴角,特別顯眼,跟被吸幹了精氣似的

他們從江頤之和徐硯面前走過,并沒有發現角落裏還藏着兩個人

兩個人相□□頭,随即各自行動,幾乎是同時,三聲悶哼傳來,兩名保安被敲暈了腦袋,又被拖拽到一邊

而剩下的那聲痛呼來自那名男子,原本暈過去的他又因後腦勺傳來的鈍痛恢複了一些意識

他強忍眩暈睜開雙眼,努力辨別周圍的場景,随着眼前重影逐漸清晰,兩個陌生女人也随之闖入他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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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酒吧

第二十章 酒吧

“夫人?”

聽到這個稱呼,女人不爽,不是吧,自己單身生活還沒過夠呢,可就名花有主了?

江頤之咬了咬腮邊的軟肉,眼神不自覺瞟了眼旁邊正在拍打褲腳骨灰的女人

可疑惑的同時不禁又有些忐忑,她自己以前是什麽樣子的人呢,可別是縮在別人懷裏嬌滴滴撒嬌的那種

咦~

江頤之揉揉胳膊,光是想想那個場景就覺得一陣惡寒

“生死有序,天道自有安排,我等自不會說破天機。” 左邊那個陰差急忙捅了捅同伴,眼底暗含責備,差點說漏嘴了

既然重來一次,只需順勢而為

“我是夫人?那誰是老爺?她又是誰?”江頤之不依不饒,指了指自己和身側的女人,她有太多問題想問了

陰差:“…”

可無論怎麽問,陰差只是搖頭,并沒有松口的意思,這也不能怪他們,時機不到,說出來也有害無益

陵墓中似乎還殘存着另外一道氣息,陰差嗤笑一聲,擡頭望向虛空

江頤之順着目光看去,只看到了灰不拉幾的石壁

什麽嘛,這陰差怎麽跟旬弋一樣,說話留一半也太掃興了吧

江頤之撇嘴,只是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自己渾身傷,徐硯耳朵又聾了,帶來的丹藥早就失了藥效,還是趕緊回家為好

“這是冥界令牌,可召鬼差,可通幽冥。”陰差憑空變出兩枚令牌,令牌通體黢黑,看似平平無奇,拿在手中卻頗為細膩

剛見面就送禮,這不太好吧

江頤之懷疑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來回掃過,她掏出手機噼裏啪啦打了一行字,伸手拽拽徐硯的衣角,示意她看手中的令牌

“你們想做什麽?”說實話,徐硯不想要,冥界是四界中唯一一個太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那裏只有無邊無際的陰冷和孤寂

沒有人願意去冥界,甚至鬼都不願意多待

“二位放心,冥界沒有惡意。”

陰差搖頭,他們明白對方忌憚什麽,可若不是事情完全超出掌控,冥界也不會選擇這種直截了當的方式

跟旬弋一樣,他們也見了徐硯這張臉數次,忘川河畔十九次,今天是第二十次

冥界恪守本分,只負責護送望戌神君進入輪回路,絕不插手神君轉世之事,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今天碰見徐硯确實是個意外

望戌神君乃混沌所出,與天地同壽,承命運恩澤,受天道庇護

按照當年神君推算,在她身隕後靈魂即入輪回,接連失智二十世,在第二十一世時,21道殘魂得以補全,屆時神君神志蘇醒,神格方可歸位

冥界這邊算着次數,當他們第十九次将瘋癫的神君送入輪回時,愕然發現第二十世本該瘋癫的她神志清醒,數了數殘魂,二十道,還是少了一道

神君的推算沒錯,二十一世就是二十一世,可沒人知道她為什麽會提前蘇醒

一系列連鎖反應随之而來,本該在天道控制之下的命運之輪脫離既定軌道,陰陽平衡被打破,人間惡念增多,四界彼此間的結界也越發松動

沒人知道命運之輪接下來該如何運轉,更沒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

“冥界封印松動,衆鬼四處出逃,吾等忙于捉拿惡鬼,因為人手不夠,緝拿之事實在是忙不過來。”

“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二位對冥界很重要,吾等不會傷害你們。”

是啊,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即使命運脫離軌道,但天道枷鎖還在

一行一行漢字在眼前出現,或許是靈力消耗過多的原因,徐硯只覺得心累

她讨厭這種被推着一步步向前走的感覺,明明他們都知道前因後果,卻都選擇閉口不言

自己只想做一個普通人,安安穩穩度過一生,命運卻給自己開了個這麽大的玩笑

不停被鬼騷擾,又是顧家預言,又是靈異事件

什麽是順天而為?又為什麽偏偏是她?

徐硯冷笑一聲,她讨厭被命運安排,這個世界少了自己就會崩壞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倒是很想看看它坍塌的場景

不得不說,徐硯骨子裏也是有瘋批屬性在的

可是,當江頤之的身影走進那雙淡漠的眸子時,她又有了一絲猶豫

那個女人天天笑得沒心沒肺,脾氣大下手狠,但吃飯時不忘給自己夾菜,自己害怕時總能令人安心,她分明受傷那麽重也要來救自己

在這個惡意滿滿的世界裏,江頤之是難得向徐硯釋放善意的人

這樣一個人,如果被這世界所毀滅,自己,應當會心疼吧?

心下的躁郁在見到那張姣好的面容時竟奇跡般平複下來,縱使再不情願,徐硯還是冷着臉接過令牌

她的表情又臭又硬,看得對面陰差心裏直咯噔,他們相互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裏看見了一絲怯意,自己怕不是做錯事情觸了大人的眉頭?

“二位最近小心一些,已經有人盯住你們了。”想起空氣中那道殘餘的氣息,陰差最後叮囑一句

墓穴裏的溫度本來就低,現在更低了

見目的已經達到,陰差趕忙以公務繁忙為由溜之大吉

“走吧,回家。”

渾身上下都沾染了骨灰,江頤之一秒鐘都不想繼續待在這裏,她招呼着徐硯,頓了幾秒發現對方沒動靜,“不好意思,忘了你耳朵受傷了。”

到底是對那句“夫人好”心存芥蒂

看着江頤之伸出來的素手,徐硯沒有順勢搭上去,只是點點頭,扭頭就出了墓室

生氣了?

就這麽走了?

站在原地的江頤之莫名其妙,看着對方的背影,一臉匪夷所思

墓穴外的警車正閃爍着紅藍色的燈光,文物局的人也來了,今晚這場大戰把平陵毀了個底朝天,雙方站在那裏指着鼻子互罵,一個個氣得臉紅脖子粗

拄着拐杖的顧臨站在擔架前,輕輕為同伴蓋上白布,餘光卻看到徐硯和江頤之先後出來,眸底閃過的情緒萬分複雜

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兩個人最後會選擇留在墓穴內和自己一起并肩作戰,最後又救了幾個人的命

可是,預言事關家族存亡…父親多次強調一有發現即刻上報

原本今天讓徐硯來就是一時興起,卻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看見江頤之,那個死而複生的女人

還有那只鳳凰…

顧臨阖上眼簾,深深呼出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眸中又恢複了以往的深不可測,他看向兩人離開的背景,喃喃低語

二位,對不起了…

####

江頤之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櫃找靈藥

與之前給顧輕舟小氣巴巴的樣子不同,她給徐硯送了一整箱上好的丹藥,徐硯吃完後就先去洗澡了

浴室裏水聲嘩嘩,江頤之的心神不由被吸引了過去,她怔怔地看着衛生間的門

今天,那個人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今天,鬼差喊自己夫人,自己缺失的記憶有了突破口,可是自己并不高興…

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張清冷的面容,想起初見時還帶着幾分青澀,而如今已經完全成熟,遇事冷靜理智,怼人毫不留情

“撲哧!”

江頤之忍不住笑出了聲

“在笑什麽?”

浴室的水聲不知什麽時候停了,門口的女人穿着寬松的睡裙,肩膀處還有幾道水漬,濕漉漉的頭發向後梳着,露出了完美的頭型

或許是剛洗完的緣故,那清冷的聲線裏帶了一層水霧,在靜谧的夜裏顯得有些溫柔

“啊,我在想,像你這樣一朵清新霸王花,有沒有去過酒吧?”江頤之被吓了一跳

清新霸王花?正擦着頭發的女人皺起眉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這個評價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沒有。”徐硯搖頭,無論是上學還是兼職,她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用自己的話來說,有那個工夫不如多解幾道數學題

“我就知道,走,換身衣服,姐姐洗完澡後帶你去見見世面。”江頤之一拍大腿,今天她心情不好,一會兒得好好放縱一回

得虧靈藥藥效夠好,兩個人的傷勢短短半個小時完全愈合,戰後的疲憊也一掃而空

可令徐硯擔心的是寤臧,鳳凰服了靈藥後清醒了一分鐘,匆匆忙忙給自己留了點東西,還沒說上一句話就徹底陷入了沉睡

睡覺是神獸恢複力量獨有的方式之一,至于什麽時候醒來,徐硯也不知道

一小時後 極光酒吧

酒吧內的音響震耳欲聾,徐硯剛一進門就忍不住皺起眉頭,江頤之的丹藥果然不凡,她那受損的耳道不僅修複如初,聽覺甚至比之前更為靈敏

舞池裏的男男女女正随着動感的節奏瘋狂扭動着腰肢,宣洩心底的壓抑,每個人都肆無忌憚,每個人都歇斯底裏

酷炫的霓虹彩燈瘋狂閃爍,打在一張張迷茫游離的臉上,空氣中各種香水、煙味、酒精的味道混在一起

紙醉金迷,頹廢堕落

徐硯不喜歡這裏

侍應生領着江頤之朝卡座走去,女人伸手在包裏摸出了幾張紅票子遞給他,手法娴熟,看樣子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

她确實是這兒的常客,除去鬼市接任務,江頤之每天異常清閑,經常天南海北地找樂子

“怎麽樣?還不錯吧?”江頤之微微提高了音量,她擰開一瓶氣泡水輕輕推到徐硯面前,又給自己開了瓶人頭馬,下巴輕點,示意她看向不遠處的那群人,“來這裏的人都耐不住寂寞。”

徐硯沒有立刻說話,只是默默拿起汽水抿了一口,氣泡在舌尖炸開,帶來輕微的痛感

“我覺得你耐的住。”

“撲哧。”

江頤之輕笑出聲,她大大咧咧靠在座位上,兩條修長的腿優雅地交疊在一起,唇上的口紅換了種色號,紅豔似火,正如同她的性格,如烈焰一般灼熱

“讨厭,真是不解風情呢,會跳舞嗎?”江頤之嗔了徐硯一眼,被這麽無厘頭一攪和,她忘了接下來想說的話

徐硯臉色微紅,她好像什麽都不會,只會學習

“姐姐給你露一手。”

一口一個姐姐說得極溜,徐硯總覺得其中有股調戲的味道

女人招手,侍應生見狀來至身側,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只見侍應生偏頭點開了對講機

下一刻,舞池中的串燒換成了搖滾,節奏變得更為勁爆

徐硯看着起身的女人,只見她慢條斯理脫去外套,露出裏面的緊身露臍背心,腰腹緊致光滑,馬甲線深深刻在上面

她走進舞池,長發垂直散落下來,遮住了背後優美的蝴蝶骨

徐硯想,江頤之如同在烈焰中綻放的花朵,哪怕化為灰燼,那也如火一般赤紅

她支着頭靜靜看着那個女人,舞池因江頤之的到來而變得更加瘋狂,無數男男女女試圖靠近江頤之,想與她貼身熱舞

江頤之動作靈敏,像一條靈活的小蛇,不着痕跡避開了那些想揩油的鹹豬手

可對方仍不死心,被躲開後又纏了上來不依不饒,跟狗皮膏藥似的,看得徐硯直皺眉頭

“在看對象嗎?”

耳邊傳來的陌生女聲拉回了徐硯的注意力,她扭頭看去,頓時一個衣着暴露的女人映入眼簾

不,确切地說,應當是一個刻意穿着暴露的女人,透過她厚重的妝容,徐硯依稀能分辨出底下原本清秀的面貌

女人穿着一件低領超短裙,只是她有些瘦,性感衣物并不能展示出健康女性的雪白圓潤

并且,身材尺寸與衣服碼數的不匹配讓人只會覺得,這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沒有對象。”女人身上傳來厚重的脂粉味令徐硯感到不适,她向後靠了靠,不動聲色與之拉開了距離

見到對方的舉動,女人似乎有些拘謹膽怯,她下意識瞄向某個角落,又趕忙把頭轉回來

“你…”,徐硯微微直起腰,女人的動作被她收進眼底,一時間也警惕起來

這家酒吧不會從事某些違法買賣吧?

可她話還沒說完,女人就驚恐地撲進了自己懷裏,身體的慣性令徐硯深深陷進沙發,從遠處看,就像兩個人在熱吻

“起來!”

徐硯下意識推開女人,奈何對方抱得太緊,無奈,她咬牙低吼,周身散發着冷意,她最讨厭和別人産生肢體接觸

“幫幫我!求你!”女人低聲哀求,聲音裏帶了一絲哭腔

“起來說!”徐硯不為所動,只是低聲重複,簡短的三個字卻令女人膽寒

正在跳舞的江頤之無意間朝卡座瞄了一眼,就看見一個女人趴在徐硯身上

兩人挨得極近,從這個角度看,就像是在耳鬓厮磨,一股無名怒火瞬間從心裏升起

舞也不跳了,她踩着高跟鞋咯咯噔噔舞池裏走出來,那些不長眼的鹹豬肉怎麽舍得放走看中的獵物,還是不依不饒從背後摸了過來

兀自生氣的女人似乎沒看見背後的爪子,這令他們更加放肆

就在即将觸碰到江頤之的時候,女人動了,一個完美的鞭腿橫掃而來,又高又細的鞋跟狠狠扇過幾個人的臉

女人冷哼一聲,生氣時候的她,下手可是一點都不留情

身後傳來幾聲痛苦的慘嚎,牙齒混着鮮血從幾個人嘴裏噴出,舞池內頓時安靜下來,只有震耳欲聾的音響還在外放着

江頤之置若罔聞,徑直朝着徐硯走去

——————–

第 19 章 夫人好

第十九章 夫人好

“嗯哼。”

衆人正撐着膝蓋喘粗氣兒,一道悶哼聲卻從何葉嘴裏傳了出來

這個膚色黢黑,體型壯碩得跟座小山似的男人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向身前

一條完全白骨化的手臂洞穿了胸腔,鮮血染透了整只肱骨

那細長的五指緩緩張開,一顆正冒着熱氣的暗紅色心髒順勢掉落在地,沾染了塵土,上面的脈絡紋理清晰可見,被生生扯斷的粗大血管依舊倔強地收縮

男子只覺得身上的力氣正在消失,正如他那迅速流失的生命力

“何葉!”

“何葉!”

顧臨幾人失控大吼,目眦盡裂,額角青筋暴起,臉上再不複平日的溫潤有禮

視線逐漸變得模糊,男人張了張口,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着,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大量血液從傷口處噴濺而出,染紅了身前的土地

随着身子緩緩倒下,他身後那具晃晃悠悠的骷髅随即暴露在衆人眼前,兩個眼眶空空如也,可即使這樣,人們依舊能感受到兩束不懷好意的視線

“我艹你大爺的!”顧臨沖向骷髅,手上多了把唐刀,他雙手持刀,狠狠朝骷髅的天靈蓋劈去

用力之大,鋒利的刀刃一路向下劃去,最終深深卡入地面,反震帶來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崩裂,滑膩的血液差點讓刀柄脫手而出

骷髅被一分為二,數秒後向兩側砸去

這似乎是一個信號,地面傳來震動,密密麻麻的骷髅從主墓室入口處湧入

“嘭!”

“嘭!”

接二連三的巨響傳來,墓室石牆被蠻力砸出一個個大洞,數不清的骷髅死命朝外擠着,伸出的利爪朝着衆人不斷張合

門口因為江頤之那一劍而變得滿地碎石,骷髅們被亂石絆倒,掙紮半天也沒能起來

擠在後面的骷髅壓在同伴的背上,又把它們踩得粉碎

“這天殺的狗皇帝到底讓多少人殉葬了?!”吳慶一邊砍着骷髅,一邊破口怒罵

“老大快想想辦法!室內空間有限!等它們都進來我們就必死無疑了!”

陳風大吼,弱不禁風的骷髅身手十分靈活,幾息之間,他身上已經添了數道深深的血痕,而染了血的骷髅眼眶隐約有紅光掠過,更加嗜血瘋狂

它們從四面八方朝衆人圍堵而來,幾個人背對背逐漸朝中心靠攏,大家都受傷不輕

江頤之持着護鳴又砍倒一個,她狠狠拭了把臉上的鮮血,餘光卻看見兩具骷髅撲向徐硯,其中一個已經伸出尖銳的骨節朝着她的後心捅去

“徐硯!小心後面!”寤臧和江頤之同時大喊

耳邊的血跡早已幹涸,可耳道神經在之前的聲波中受到了嚴重破壞,徐硯現在什麽也聽不見,只能依靠鳳凰的提醒,可敵人實在是太多了

見她避之不及,江頤之松開護鳴,奮力一躍,帶着徐硯撲倒在地,鋒利的骨節擦着後背而過,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卻也躲過了那致命一擊

徐硯忍着疼,摟着江頤之站起身子,隔着骷髅群,她無意中看到其中一具格外詭異的骷髅

別的骷髅眼眶裏泛着詭異的紅光,偏偏它眼眶裏是兩團乳白色的霧氣,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徐硯居然能在一個光禿禿的骷髅臉上看見了一抹嘲笑

“不好!”徐硯大驚,那具怪異的骷髅緩緩伸出手臂,朝着自己遙遙一指

骷髅們眼中的紅光愈甚,瘋狂加速朝衆人進攻,更多地則是朝兩人湧來

“靠!這是瘋了嗎?怎麽光針對我!”江頤之破口大罵,手上動作卻不減,她雙手結印,無數道白色的靈力朝敵人席卷而去,瞬間炸翻了一大片骷髅

但是骷髅大軍很快填補了方才的缺口,又源源不斷地湧了上來,沒人知道它們的數量有多少

“該死!”

江頤之後退幾步,正當她準備再次施法時,幾具骷髅貼着地面迅速爬出,一把拽住了她的腳腕

女人的腳腕被幾只枯手緊緊抓住,凸起的骨刺深深刺進白皙的皮肉,冒出汩汩鮮血

“這些人生前不會是骨質增生吧!”一個沒注意就被對方偷襲成功,江頤之惱怒不已

得手的骷髅後退速度很快,幾乎是瞬間,江頤之就被拖進了骷髅大軍,密密麻麻的骷髅蜂擁而至

她把身體蜷縮在一起,死死護住要害部位,利爪無情地在身體上留下數道血痕

“寤臧!”

情況危急,看着江頤之被骷髅拖走,徐硯大駭不已,她随手打翻幾個敵人,朝着骷髅大軍跑去,可沒走幾步又被一圈骷髅死死困住

不行!再晚一會兒江頤之恐怕就交代在這兒了!

寤臧當然知曉事态嚴重,在聽到徐硯聲音後立刻飛了出來,此時的她已經不是手掌大小的靈力分身,而是一只正常比例大小的鳳凰

所幸康厲王陵寝建造奢侈,留下的空間足夠大,寤臧還能伸展開雙翅

“這是,鳳凰?”看着那只泛着金光的神鳥,顧臨瞳孔驟然一縮

鳳凰孤傲卓絕,絕不輕易向人低頭,雖然面前的只是一縷神魂,不是鳳凰本體,但在如今也足以驚世駭俗

徐硯,你到底是什麽人?

金凰發出清亮的鳳吟,翅膀微微一扇,狂風驟起,地上的骷髅瞬間被卷了出去,強勁的罡風令它們骨骼盡碎,化為白色的齑粉

但骷髅不知疼痛,不畏死亡,繼續不要命地朝前爬去

“哼!”

鳳凰冷哼一聲,鼻尖冒出幾縷火苗,嘴巴微微一張,一團火球沖向骷髅大軍

空氣中傳來濃郁的焦臭味,高溫使無數的骷髅瞬間化為飛灰,凄厲痛苦的鬼嘯從虛空中響起,衆人聽了不禁頭皮發麻

灼燙的氣浪撲面而來,幾個人的裸露在外面的毛發迅速蜷曲,眼睛也幹澀無比

江頤之雙手撐着地面顫顫巍巍地站起,在感受到高溫時,她并未覺得灼熱,反而覺得十分舒服,靈魂深處似乎被什麽東西牽引着,帶來異樣的熟悉之感

不愧為神獸,凰火攻擊效果極為明顯,幾息之後,骷髅大軍終被消滅幹淨,地面上的骨灰層層堆起,竟有成年人小腿肚那麽深

幾個人踮着腳走路,滿臉嫌棄,鞋子踩在上面軟綿綿的,如同踩在棉花糖上

“徐硯,我累了。”

寤臧輕輕開口,聲音透出一股疲憊,畢竟只是一道神魂,靈力的消耗令鳳凰的身影都淡了幾分

“辛苦了寤臧。”徐硯反手摸摸脖子,那裏是鳳凰的翅膀,輕柔的動作撫在羽毛上,像是安撫,像是感謝

識海中的鳳凰感受到這人難得的溫柔,心下開心之餘又酸不已澀,可是她太累了,最後忍不住在對方輕柔的動作下沉睡過去

随着骷髅大軍的消失,空曠的墓室頓時安靜下來

一行人渾身是血,徐硯耳朵也暫時聾了,江頤之身上到處都是血痕,有的地方隐約還能看見白骨,傷口破壞了肌膚的完美無瑕,卻帶來戰損特有的美感

江頤之從口袋中掏出幾枚靈藥,可惜,它們已經被怨氣污染,完全失去了藥效

而造成這個場面的罪魁禍首還躲在棺材裏,江頤之氣急,指揮着護鳴,狠狠劈碎了皇帝的石棺

此時卻變故突生,一團黑氣徑直朝着江頤之臉上飛去

是奪舍!

黑氣速度極快,衆人根本來不及反應,江頤之心下一驚卻也躲不過,只能下意識閉上雙眼

“靠!真晦氣!”女人暗罵一聲,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耳邊卻傳來顧臨驚喜的聲音

“姐,你來啦?”顧臨眼底一亮,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他最喜歡長姐了,此時顧臨臉上不再是以往真真假假的笑意,而是充盈着弟弟見到姐姐的欣喜

江頤之睜開眼睛,發現那團黑霧被深深釘到地上,只是上下翻滾的黑氣表明它還在掙紮

她看向入口處的那個女人,臉部的輪廓與顧臨有幾分相似,只是雙眸淡漠,面容極為冰冷

就連看向親弟弟時也只是微微點頭,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比自己初見徐硯時她那張萬年冰山臉還冷

又瞥了眼徐硯,耳朵上似乎還殘存着對方掌心的溫度,有些癢,江頤之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

見江頤之沒事兒,徐硯原本高高提起的心也徹底放回了肚子

門口那個女人穿着黑色的西裝,黑色襯衫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顆,身體裏過重的陰氣上下翻滾着,禁欲又陰郁,尤其是,手裏提着的那根粗大的鎖鏈格外引人注目

雖然聽不見,但也能根據顧臨的臉型和口型猜出二人的關系,只是這兩個人,一個冷漠無感,一個熱情激動,關系似乎不大好呢

一時間,在場的衆人心思各異

“秦受,嘉平五年生人,為帝七載,大興土木,不恤民生,驕奢淫逸,暴戾恣睢,順德三年追奉長生,草菅人命,濫殺無辜,是也不是?”

顧疏年的聲音淡漠至極,毫無波動,好似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原本還在掙紮的秦受聽到聲音瞬間停止動作,随後渾身開始劇烈抖動,好像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朕,朕是皇帝,順天承命之人,就算,就算殺幾個人又能如何?”秦受匍匐在地上,說話還是那麽硬氣,只是明顯底氣不足

“放肆!陰陽輪轉,生死有序,爾等不過人間一個小小帝王,如何敢在冥府面前行茍且之事?”顧疏年的聲音陡然加重,吓得秦受又是一個激靈

“爾等死後魂魄匿于陵寝,脫逃冥界審判,是也不是?”明明是問句,卻透出毋庸置疑

原來是冥界的人,江頤之恍然大悟,難怪臉上面無表情,冷得跟塊冰一樣

“朕,朕,是她!是她給朕的丹藥,且與朕說可長生不老,朕吃下去便是現在不人不鬼的模樣!是她!”

秦受驚慌失措,餘光瞟到人群中的徐硯,伸手指着她大吼,躲閃的眼神在看向她時變得更加怨毒

顧疏年順着手指看向徐硯,漆黑深邃的眸子在掃過江頤之時略微頓了一下

見惡鬼指着自己,嘴唇閉閉合合也不知道在說什麽,臉上的表情極其豐富,徐硯一臉莫名其妙

“大人,大人先別抓我,有人,有人告訴朕,不,有人告訴我,只要我…啊…”

似乎是觸碰到了什麽禁忌,它的話還沒說完,腦中就傳來一股劇痛,秦受雙目赤紅,竟有再次化為厲鬼的征兆

“魂來!”顧疏年不欲再廢話,朝着秦受甩去了索魂鏈

寒冷沉重的鎖鏈在半空中靈活得像一條小蛇,鐵鏈繞着惡鬼的雙手纏了一圈,随後尖銳的部分穿透了秦受的鎖骨,自動打了一個結,而另一頭則被顧疏年牽在手裏

原本情緒激動的惡鬼此刻如同失去了神智,眼中怨毒不再,只剩下空洞和茫然,渾渾噩噩站在一旁

“二位前輩,惡鬼已伏法,剩下的怨靈已不成氣候。”

話音剛落,兩位撲着厚重粉底的陰差自無形中出現,同樣是面無表情的模樣,陰冷而滲人

在場幾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陰差,頓時都被吓了一跳

顧疏年把鎖鏈交到陰差手中,微微拱手行了一禮,态度極為恭敬

“你且領陰兵去吧,好生超度怨靈。”陰差醬紫色的嘴唇微動,幹澀沙啞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難聽

“是。”

顧疏年退下後,陰差沒有立即離開,枯瘦的手指伸向某個角落,衆人望去,只見何葉的靈魂顫顫巍巍地縮在地上,雖然他生前沒做過壞事,但面對陰差還是會本能畏懼

陰差一一掃視着衆人,漆黑而不見一絲眼白的瞳孔在接觸到徐硯和江頤之時産生了極其細微的波動

“爾等且離去吧,這二位留下。”說罷,他們指了指徐硯和江頤之

顧臨也沒猶豫,大姐對這二位都畢恭畢敬,自己顯然得罪不起,眼下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确實不适合繼續滞留在這兒

看着幾人離去,兩位陰差僵硬了不知多少年的五官此刻愣是被硬生生擠出一絲笑意

“您好。”那人聽不見,江頤之猶豫幾下,還是率先出了聲,畢竟兩個皮笑肉不笑的陰差這麽直勾勾盯着自己,怪滲人的

“夫人好。”陰差先是不動聲色瞄了眼徐硯,見對方沒有說話,才大膽和江頤之打了個招呼

夫人?什麽夫人?誰的夫人?

徐硯看懂了口型,心下錯愕的同時又沒由來有些失落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夫人都是對有夫之婦的稱呼

江頤之,在沒失去記憶以前,就已經有了丈夫嗎?

她并不是一個人,失去的記憶也有了突破口,明明是好事兒

只是為什麽,自己心裏這麽酸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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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怪物

第十八章 怪物

晚上11:42

平陵附近停了三輛警車,無數張用朱砂描摹的黃符将墓穴圍成了一個圈,夜風吹來,紅黃相交的符篆随之顫動,像是朝衆人颔首示意

等徐硯兩人趕到時,顧臨帶着三個人已經在入口等着了

一夜未眠的徐硯神采奕奕,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寤臧淩晨把自己叫醒,說是要教自己心法

【天平地公,法不阿貴。怙惡不悛,慈悲無用。以道為道,以殺止殺。——必殺咒】

“必殺咒乃古神心法,出則必中,甚至可開地獄之門。”

“咒術雖耗損偏大,但除魔衛道歷來受天道嘉獎,其反饋的信願之力只多不少。”

鳳凰說,根據人作惡程度不同,必殺咒發揮的威力也就不同,有的人只覺得被蚊子叮一口,有的人可能沒來得及喊痛就下了地獄

經過一晚上練習,徐硯不僅能夠熟練使用法術,還能輕易感受靈力波動,就比如江頤之體內靈氣恐怖如斯,那顧臨就差點意思

不過,今天的江頤之精神頭似乎不大好,昨天晚上她的好租客動靜鬧那麽大,家裏結界都快被徐硯折騰碎了,自己廢了老牛鼻子勁兒才守住家裏的結界

她狠狠剮了眼一旁神清氣爽的罪魁禍首,這人怎麽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真是氣死人了!

徐硯:?

當看到江頤之時,顧臨瞳孔驟縮,這不是十三年前那個瘋瘋癫癫的女人嗎,她不是死了嗎,怎麽現在…

“晚上好,徐小姐,想必這位就是,江,江小姐了。”

見兩人已經走到面前,顧臨不及多想,勉強壓下心底的驚駭,他若無其事地開口打招呼,只是目光不住瞟向江頤之

“徐硯,這姓顧的眼神不對勁。”

這幾天,寤臧憑借她自來熟的性子,早已和江頤之打成一片,現在一人一鳥已經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

她當然看見了那探究的目光,徐硯向左前方邁出一步,不動聲色擋在江頤之面前,薄唇輕啓,聲音裏的寒涼與周圍環境莫名有些相像

“顧處長,不知這陵墓附近有什麽好看的景色讓您看得這麽入迷,可以介紹給我看嗎?我也喜歡美景。”

此言一出,驚呆四座,江頤之驚的是徐硯真會,不僅把自己捧了捧,甚至還變相調戲自己

而顧臨等人驚的則是她一點面子都不給,好歹人家肩上扛着二毛二,多少是個幹部啊

“噗嗤!”

一道不合時宜的笑聲打破了沉默,江頤之心情大好,驚愕歸驚愕,她不得不承認,徐硯一本正經說出這話的時候還挺可愛,自己竟也不覺得排斥

顧臨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堂堂顧家少爺頭一次被人當場下臉子

他自知理虧,但眼下還有正事要做,至于別的,等事後再說吧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同事,陳風、何葉、吳慶,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簡要介紹三個人後,顧處長不再多言,打開強光手電率先進了墓穴,幾人随後跟上

裏面很涼,一行人剛進去,瞬間就打了個哆嗦

陰冷的空氣不斷從墓室深處滲出,原先墓道裏的斷肢和鮮血已被處理妥當,只是空氣中依舊漂浮着濃郁的腥臭味

徐硯走在後面,小心翼翼觀察四周,奈何江頤之的手頻頻闖入視野,那只手在昏暗的環境中顯得過于白皙,随着行進的姿勢來回擺動,像一只蹦跶的小白兔,讓人忍不住想捉入掌中

鬼使神差地,徐硯确實那麽做了

當反應過來時,徐硯耳尖微紅,趕忙松開,不料掌心卻被那只手順勢回握

當指尖傳來陌生溫度,江頤之有些驚訝,她沒想太多,只覺得徐硯應當是害怕了

于是她反手握住那只溫熱的手掌,兩只柔軟的手緊緊貼在一起,冷熱交合

在暗中潛伏的危險如附骨之疽,而手心傳來的觸感卻真實得令人心安

徐硯那張萬年冰山臉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紋,刻意緊抿的嘴角昭示她內心的不平靜,不知是興奮還是害羞

“二位,一會進去時務必要牽好這根繩子。”走在最前面的顧臨突然扭頭,遞來一截朱紅色的繩子,當看到兩只纖細的手牽在一起時,心下閃過一絲怪異,兩個人關系這麽好嗎?

繩子在朱砂水中浸泡九九八十一天,又連續暴曬半個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極具辟邪驅祟之效

為了照顧現場兩位女士,顧臨幾個人把她倆圈在中間,一行人就這麽警惕地進入墓室深處

####

陰暗的主墓室

躺在石床上的秦受突然睜開了渾濁的雙眼,兩側五六個衣着暴露的女鬼站在床沿,輕輕晃着手中的掌扇,見皇帝醒了,扇風的鬼手不自覺抖了一下

秦受張開雙手,看着自己腫脹腐爛的身體,白骨清晰可見,密密麻麻的蛆蟲在周圍蠕動翻滾,發臭潰爛的腐肉在它們眼裏卻是絕世美味

見自己這副模樣,老皇帝氣惱不已,它死死咬住後槽牙,可半溶解的牙龈組織根本無法支撐突如其來的蠻力

随着嘎嘣一聲脆響,幾顆沾染膿血的黃牙順着中空的下巴掉落在石床上,幾只白白胖胖的蛆蟲拼命扭動着,似是對老皇帝的嘲笑

上次被那個瘋女人重創,現在又被困在這裏,沒了新鮮血肉和生人靈魂的補充,當下自己的實力不足全盛時期千分之一!甚至連維持屍體不腐都做不到

現在修士都這麽厲害了嗎?

秦受生出一絲怯懦,但很快又被狠厲取代,那個人答應過自己,只要自己幫他殺掉那個女人,就一定會助自己匡複武朝

大業未成,朕依舊是那個順天應時的天子,亂臣賊子,膽敢弑君!任何忤逆朕的,重傷朕的,朕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受忽然咧嘴笑了,狠毒的目光看向周圍侍奉自己的陰魂,眼底盡是貪婪之色

這些陰魂都是當時被送宮的童男童女,朕護佑它們數百年,如今,也到了效忠的時候了

它之前就讓這些鬼魂化作妖麗貌美之人,借此去誘騙那些好色的小瓢蟲們,然後自己再一點點吃掉他們的血肉靈魂,真是美味啊

惡鬼咂咂嘴似在回味,面容卻陡然發狠,兩只腐爛的胳膊一把抓向兩旁舉着扇子的侍女

突如其來的危險令侍女萬分驚恐,不由失聲尖叫起來,扇子順着臺階轱辘轱辘滾到地上,瞬間化為一道黑氣

侍女越是掙紮,秦受眼底興奮之色越濃,掐住脖子的利爪越發收緊擡高,鋒利的長指甲深深刺進脖頸,又從另一側穿出,它們的兩條腿在空中不斷撲騰,卻無濟于事

“嘎嘎嘎,為武朝殉國!是你們的榮幸啊!哈哈哈~”

秦受癫狂地大笑着

原來鬼也會流血,漆黑粘稠的鬼血順着那條腐爛見骨的胳膊大量湧進它的體內

侍女的五官緊緊皺在一起,面孔因極度痛苦而變得猙獰萬分,随着時間的流逝,它們逐漸溶解縮小,最後化為一灘散發惡臭的黑水,直至被吸收殆盡

秦受眼睛微眯,像是吃到了什麽絕世美味,那糜爛腫脹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腫愈合

可侍女太小,一分鐘不到就吸收完了,可還是意猶未盡吶

秦受伸出猩紅的長舌,舔了舔嘴角,貪婪的目光又盯上了跪在地上的一衆男女

密密麻麻的陰魂堆擠在一起,低垂着的頭驚恐不已,怨恨的情緒深藏在心底不敢洩露半分,生怕步了前面幾個侍女的後塵

####

幾個人一路上并未遇上怪異之事,這不應該,闖進了惡鬼的老巢,對方絕不會坐以待斃才對

顧臨心下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前方原本平靜的陰氣開始劇烈翻滾,随後大量怨氣和死氣開始集中朝一個點彙聚

“不好!”顧臨大驚,拔腿朝主墓室沖去,幾個人見狀急忙跟上

赫然,又是一堵石門出現在衆人面前,攔住了他們的步伐

“讓開!”

一聲巨吼傳來,幾個人下意識向兩側閃去,幾乎是同時,一道劍光擦着衆人頭皮狠狠向墓門斬去

轟隆一聲,碎石紛飛,主墓室的情形一覽無遺

江頤之手上不知什麽時候提了一柄黑劍,護鳴似乎被激發了兇性,本就漆黑的劍身變得愈發深邃濃重,手電的強光打在上面竟無一點反光,如同被吞噬了一樣

而主墓室中原本翻滾的黑氣在此刻分為兩道,其中一道直直朝着護鳴奔湧而來

這柄黑劍,以怨力為食嗎?

顧臨幾個人嘴巴張得老大,滿臉不可思議,下意識摸了摸有些發涼的後腦勺,果不其然,掌心飄着數根碎發

徐硯也不例外,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旬弋給護鳴的評價是

【別看它長得陰森森的,其實性子很溫和】

溫和的劍會一言不發地幫人剃頭嗎?

只是現在并不是發愣的時候,因為秦受已經朝幾人飛了過來

看着模樣大變的惡鬼,徐硯和江頤之非常意外,原先好歹能看出鬼樣的秦受此刻變成了一團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

幾百張密密麻麻的臉拼湊在一起,痛苦、嬉笑、扭曲、怨恨的表情相互交織,詭異而生動,像一幅當代超寫實主義的畫作

雜亂無章的殘肢時不時從它們的口腔、眼眶中伸出來,濺出的各色液體落到地上發出了呲啦的聲響,恐怖又瘆人

“握草!這特麽什麽惡心玩意兒!”

陳風大吼,急忙向後退去,腥臭的液體落在他剛才站在的那片區域,堅硬的石磚瞬間化為黑色的齑粉

“鬼食鬼?!”顧臨觀察了一會兒,失聲叫道

小時候顧憲為了鍛煉兄妹六個的膽量,就讓一群餓鬼困獸相鬥,餓瘋了的鬼看見生物就撕咬,哪管是不是同類

幾個孩子全程看着一群惡鬼互相撕扯分食,留下的最後一只惡鬼就是秦受這個樣子,模樣大變,就像把所有鬼先拆分肢解,再胡亂拼湊在一起而組成的整體

兇殘血腥的場景顧臨到現在都記得一清二楚

怪物沒有立刻發動攻擊,無數只滴溜溜的眼睛盯着分散開的幾個人,似乎是在思考先從哪個下手,衆人面色一沉,眼下的情況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桀桀桀~”

怪物看向站在最前方的顧臨,無數只鼻子向上聳了聳,在那個人身上嗅到了最讨厭的朱砂,它怪笑一聲,率先朝顧臨發動攻擊

怪物嘴一張,兩條腥臭漆黑的舌頭朝顧臨甩去,不成形的涎水此刻凝固成硬邦邦的棱子,直朝着面門而來

顧臨順勢一滾,指尖夾着兩張紫色符篆,咻的一下朝兩條舌頭甩去,帶來碎肉紛飛

怪物哀嚎一聲,腥臭的舌頭自動縮回去,無數只眼睛更加怨毒

“二位!我們拖住它!你們快走!我們是人民警察!有義務保護人民群衆的生命安全!”

顧臨大吼,說話也顧不得客氣,現在沒有什麽顧家少爺,只有穿着警服的顧臨!

江頤之聞言看了眼徐硯,只見對方輕輕搖頭,提着劍的女人頓時大笑出聲,聲音肆意張狂,頓時吸引住了衆人的注意,包括那個怪物

“別開玩笑了!來都來了!哪裏有不戰而退的道理!這玩意兒看得太他丫的惡心了!我今天一定得把它打得魂飛魄散!”

聽見她的聲音,怪物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無數張臉翻滾着,裹挾着濃重的怨氣,迅速朝着江頤之的眉心而去

江頤之冷笑一聲,站在那兒也不閃避

只見護鳴發出一聲劍嘯,牽引着怨氣朝劍身撞來,體積也瞬間擴大數倍,在吞噬完怨氣後,光是劍尖就足足有十指寬,

劍身微微向上擡起,護鳴迅速朝着怪物的頭顱刺去

可是怪物不知道是什麽構造,無數張臉上下翻滾,瞬間彙聚在一起,又形成一張巨大醜陋的人臉

那人臉的腮幫子鼓鼓囊囊,很快,又是一條舌頭伸出,死死纏住了護鳴,不讓其再前進一分一毫

可即使這樣,巨大的力量還是使怪物連連倒退數步

被散發惡臭的舌頭纏住,護鳴竟也覺得惡心,只見劍身渾身顫動,體型也越發擴大

護鳴不光要從舌頭裏掙脫,還要把這條又粗又長的東西斬成無數段,以洩心頭之憤!

剩下人也沒閑着,趁着怪物被束縛住的間隙,瘋狂朝它發動攻擊,各色符篆跟不要錢似的往怪物身上砸去,一時間血肉紛飛

不得不說,特別偵查處的人不是吃素的,每擊中怪物一次,怪物身上的臉就會少一張

而徐硯的指尖隔空一點,一小簇火苗就順着爬到了怪物的身上,每多停留一秒,就有一大片的鬼臉消失

凰火至剛至烈,不死之火可燒萬物

數張鬼臉痛得鬼哭狼嚎,背腹受敵的怪物也不好受,見自己的舌頭快被斬斷,它急忙把舌頭伸回去

徐硯看向怪物,雙手變幻,掐了個繁複的手訣,因為力量有限,必殺咒的力量并不能發揮出當年的萬分之一,但也足以重創怪物了

指尖迸發出一道銀光,咻地朝怪物眉心射去,炸出無數團黑色的血花,怪物連連後退,捂着腦袋在地上翻滾,慘叫不已

徐硯雙腿一軟跪在地上,臉色有些發白,好家夥,一個法術差點把精氣抽光

怪物的哀號聲漸漸弱了下來,密密麻麻的眼睛迸發出無盡的怨恨,只見剩下的鬼臉齊齊張開大口,尖利陰森的鬼嘯聲極其刺耳,幾欲穿透衆人的耳膜

無數道黑氣以怪物為中心向四周沖去,狂亂躁動,時不時發出尖銳的怪笑

“桀桀桀~”

它們是慘死的亡魂,生前枉死,死後不入輪回,又被困在墓穴中數百年,沖天的怨氣徹底釋放,令人萬分膽寒

秦受一次性吸收大量怨氣還未來得及消化,生前還能憑借帝王身份壓制它們,而此刻宿主受傷,無數亡靈更是伺機而動

江頤之抱着頭痛苦地蹲在石壁旁,不知道為什麽,別人只是報頭打滾,而她的反應最嚴重

口腔裏品到絲絲腥甜,下巴上也傳來一陣癢意,細細密密的血珠從毛孔滲出,她睜開眼睛看向地面,血絲充滿了眼眶,帶來一片血紅

突然,兩只耳朵被人捂住,傳來一陣暖意,刺耳的聲音小了許多,腦袋也不那麽脹了

她詫異地擡頭看去,只見徐硯雙眼緊閉,薄唇抿着,五官由于身體遭受的巨大痛苦而略顯猙獰,鮮血順着耳道和鼻孔緩緩淌了出來

饒是如此,那雙手依舊緊緊捂着自己的耳朵

溫熱的血液滴在江頤之臉上,和自己的血混在一起,她趕忙伸出手把徐硯拽到自己面前,兩只手順勢捂住了對方的耳朵,手心裏傳來的粘膩清晰可感

徐硯似乎感受到了什麽,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她從她那深邃的瞳孔裏看見了血色模糊的自己,江頤之突然想哭

墓室裏一陣晃動,悉悉窣窣的沙石從四面八方抖落,主墓室外面傳來大量指甲撓牆的聲音,機械又緩慢,似乎是有什麽東西朝這邊彙聚

尖銳的鬼嘯漸漸停止,怪物也不知什麽時候縮回了棺椁,衆人掙紮着從地面爬起

暈暈乎乎的腦袋左右甩動,神智還有些渙散,幾個人看着空蕩蕩的墓室和渾身是血的同伴,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怪物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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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交易

第十七章 交易

“就在這裏等吧,那個人五分鐘後到。”

賀浮沉踩着高跟鞋把江頤之領進一家商鋪,她這會兒不是蛇身,只是骨子裏那股風情依舊沒變

藏青色旗袍開叉恨不得開到腰上,每走一步,總有條白皙性感的美腿暴露在空氣中

【24h用品店】

幾個大字被梅紅色燈光環繞着,又土又豔

嘴角不經意間抽了抽,江頤之搞不懂賀浮沉為什麽總是這麽不正經,要不是這個妖精之前幫過自己一次,她早就剁了這蛇妖的頭

“別在意嘛,就是個牌面,我可是一條很正經的純情小蛇呢。”賀浮沉捂着嘴笑得花枝亂顫,帶動着那對渾圓輕輕顫抖着

江頤之咬咬後槽牙,也不再管那個浮誇的女人,率先擡腳走了進去,蛇妖看着那個冷若冰霜的女人,笑得更加恣意開懷

“是你?”

來者也是一身黑,口罩和鴨舌帽把整張面孔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眼睛,十分低調

正在擺弄手機的江頤之聞聲擡頭看去,看不清臉,聽聲音是個女人,她搜遍了腦海中的記憶,也找不到這聲音的主人

“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見接下任務的是江頤之,顧輕舟心下一驚,以至于剛才的話脫口而出

江頤之點點頭,也不在意,“是你要的療傷藥?我是姐控?”

顧輕舟掩在口罩底下的臉有些發紅,之前在鬼市注冊用戶就是一時興起,如果不是姐姐受傷,她壓根想不起來這茬兒

只是,接下任務的居然是江頤之,她應該沒恢複記憶吧,那這藥能放心吃嗎

這麽想着,顧輕舟雙眼微眯,躲在帽檐底下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對方

敏感如江頤之,自然沒有錯過那抹隐晦的目光,不過她不在意,只是自然地從口袋中掏出一枚精致的小白瓷,推到顧輕舟面前

這是旬弋送給她的療傷藥,那只烏龜天天操心,生怕自己受傷,每次去他那裏,回來時總得提着一大袋子各式各樣的丹藥

這丹藥療傷效果極為不錯,靈氣充裕,品相上佳,世間罕有

不過,太好的藥江頤之也不舍得拿出來,挑揀半天,才選了個稍微次點的,但即使這樣,也甩了現在靈藥幾條大街

看着小瓷瓶被推到面前,顧輕舟沒有立刻去接,只是看着江頤之,眼神頗為複雜

她怎麽都沒想到,當時那個化為灰燼的女人能夠完好無損地坐在自己面前,且神志清醒,毫無瘋癫之态

因為當年之事,顧輕舟在江頤之面前是愧疚的,盡管罪魁禍首并不是自己

“你想要什麽?”顧輕舟問她,聲音很輕,但是很好聽

江頤之支着下巴想了半天,對面的人也不催

要錢嗎?可是自己也不缺錢啊

要寶物的話…自己好像也沒什麽用

到底要什麽呢?也沒有什麽想要的

啧!真難!

“算了,今天本來就是出來轉轉,随緣吧,既然你需要療傷,那就給你了。”江頤之一臉無所謂,她就是出來打發時間

那還真是有緣,顧輕舟心裏腹诽,她仔細觀察江頤之的表情,似乎在判斷對方話裏的真僞

藥确實是好藥,即使隔着瓶子,她也能感覺出來裏面蘊含的靈氣,這麽好的藥,說送人就送人了?

對方坦坦蕩蕩,倒顯得自己狹隘了,顧輕舟清了清喉嚨,也不再猶豫,“既然這樣,我也不願欠人情,這是我聯系方式,你想好後告訴我。”

江頤之接過紙條,上面的字跡隽麗工整,筆鋒淩厲,她輕笑一聲,随手把紙條揣進口袋

“行。”說完她就打算起身離開,臨出門時伸手指了指那個蛇妖,又補充了一句,“靈藥也是挑人的,服藥後如果有不良反應可以聯系她。”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脾氣還挺大。”顧輕舟輕笑一聲,她伸手掂了掂瓷瓶,直接回了家

客廳已經打掃幹淨了,原本沾滿血跡的沙發也重新換了個,蓋着薄毯的顧疏年正靠在上面看書,一個小時過去了,這一頁還沒看完

算了,不看了

傷口正在緩慢愈合,現下渾身痛癢無比,妹妹也不在家,顧疏年把書扔到旁邊,只覺心下煩躁

不知等了多久,門口終于傳來動靜,顧疏年心下一喜,渾身的不适也随着顧輕舟的出現煙消雲散

“姐,你看看,這藥有問題沒有?”

人還未到跟前,顧輕舟的聲音就先從玄關處傳來

“你去鬼市了?”顧疏年嘴角一抽,臉色也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

鬼市肮髒混亂,如果輕舟萬一遇到什麽危險…

批評的話到了嘴邊卻無從說出口,顧疏年咬了咬下唇,心下一陣無力,她從來沒有這麽讨厭過自己

顧輕舟看着姐姐木着臉一言不發,趕忙撲進姐姐的懷裏,連連認錯,“對不起啦,姐姐這麽漂亮卻受了這麽多傷,而且傷口發腫發脹,看得就像一只小豬,我不想看到姐姐變小豬嘛。”

聽了顧輕舟的話,顧疏年心下更酸澀,她怎麽會不知道輕舟是為了自己呢

只是…她很心疼啊

顧疏年愛憐地輕撫妹妹的長發,柔軟清香的發絲俏皮地撓着手心,癢極了

她總覺得自己是個貪得無厭的偷盜者,利用姐姐這個身份,在心安理得享受來自妹妹愛的同時,卻又忍不住想索取更多

她不想止步于此,但又本能停下

就比如現在,布滿傷痕的手臂微微用力,将顧輕舟攬得更緊,卻也只是個懷抱

兩個人就這麽靜靜抱着,顧疏年感受到胸腔上方傳來屬于另一顆心髒的跳動,鮮活而富有生機,帶動着自己的心跳與其共振同頻

顧疏年面色微微發紅,只覺得自己又一次活了過來

本該是姐妹情深的場景卻因為某人心中的妄念而變得有些旖旎,顧輕舟坐起身子,心下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你猜這藥是誰的?”顧輕舟一臉神秘

“誰啊?”身前獨屬另一個人的溫度漸漸冷卻,顧書年面色不變,心下只覺得失落不已

“江頤之。”

“嗯?她記憶恢複了?”

“沒有…姐…我不想針對她…”顧輕舟搖頭,眉頭緊緊鎖着,面上糾結之色漸濃,“可是家族的預言…”

顧疏年太了解自家妹妹了,雖然張揚傲慢,嬌貴千金的毛病一個不落,但內裏依舊心軟良善

有時候自己都好奇,在這種家庭環境下生長出來的孩子,居然沒被養廢

如果她知道了顧憲拿紙紮人做的那些醜事…

算了…能瞞一天是一天吧…

“既然輕舟不想,那我也不針對她好不好?”說實話,顧疏年對那個破預言的上心程度還不如家裏的垃圾袋,垃圾還每天倒呢

只是,是該做好準備了 ,她在心底暗暗謀劃

聽到姐姐答應這麽利索,不像是開玩笑,顧輕舟說不訝異是假的,在印象裏,姐姐最聽父親的話,從來都是說一不二

也對,顧氏家大業大,一個女人能做到顧家二把手這個位置,如果不聽話,沒有父親的默許,就算有實力和功勞,又如何坐得穩呢

“那這藥沒問題吧。”

“沒有,靈氣充裕,是上品。”

顧輕舟沒有繼續前一個話題,她是傲嬌,又不是傻

向來聽父親的姐姐此刻冒出了逆反的苗頭,再想起好幾次自己無意談起父親時姐姐臉上一閃而過的冷意,她就算反應再遲鈍也能猜到兩人之間已經生了嫌隙

其實顧輕舟心裏還是不希望姐姐和父親鬧翻的,畢竟是一家人,但如果非要選擇其一,那必定會是姐姐

母親生下自己後就因大出血去世了,父親對待子女從來都是想起來管一下,想不起來就算了的态度

哥哥姐姐們雖然明面上不說,但明顯能感受到他們強烈的敵意和疏離,只有長姐心無芥蒂,從來沒有怪過自己害她失去了母親,反而一心一意愛護自己

顧輕舟只有一個姐姐,那就是顧疏年,既然姐姐有了想法,那自己就跟着她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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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徐硯從特別偵查處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了,她婉拒了顧臨要開車送她回家的提議,堅持自己打車,顧處長也不好勉強

可關鍵現在大半夜哪兒有車啊

最近東江市出了這麽個案子,往常這個點最鬧騰的夜市也早早閉門歇業,生怕遇見變态殺人犯

所以現在路上除了兩排孤零零的路燈,就只有她一個大活人

江頤之現在應該也睡了,自己也不好意思麻煩她

思來想去,徐硯決定騎共享單車回家,反正也沒有多遠

根據導航,距離目的地也就12公裏,騎車也就一個多小時,不遠不遠

徐硯深呼吸,不斷給自己打氣,看着面前排得整整齊齊的小藍車,一個個車座背對着自己,既像是邀請,又像是嘲笑

“寤臧。”

……

腦海中一片寂靜,沒人搭理她,徐硯無語,神獸也睡覺的嗎?

徐硯沒有繼續喊,人家也是跟着自己累了一天,眼下擾人清夢的事情她做不出來

如果徐硯能看到,就會看見識海裏縮成一團的寤臧,鳳凰的腦袋直接枕在翅膀上,小小的鼻孔一開一合,嘴巴時不時砸吧幾下,睡得正香呢

随機選擇一輛小藍掃碼解鎖,徐硯長腿一蹬,自行車就竄了出去

被路燈照亮着的跨江大橋很長,旁邊時不時有車輛駛過

而一旁的人行道上,一個女孩騎着自行車不斷追逐着盞盞路燈,它們接連被甩在身後,化為一道朦胧的光點

夜風吹亂了她的長發,夜色拉長了她的影子,徐硯卻笑了

因為,在大橋的盡頭,一輛白色牧馬人靜靜停靠在路邊

後來徐硯問過江頤之,為什麽不把車開到市局門口

她說,自己早就到市局門口了,只因從沒見過逐風的女孩,所以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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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鬼市來客

第十六章 鬼市來客

晚霞給天際挂上了一層紫紅色的幕布,為江邊這座城市增添幾分浪漫夢幻的情調,跨江大橋人行道上,路人紛紛倚在欄杆旁,用相機記錄下這靜谧的晚景

江頤之一覺睡到自然醒,她看了眼手機,已經七點了,可家裏靜悄悄的,顯得有些冷清

【你出去了嗎?】

江頤之給徐硯發了一條微信

對方回複得很快

【嗯,警局這邊有事情,回家估計得十一點了,不好意思啊,沒辦法回家做飯了】

【沒事兒,你忙你的】

江頤之收了手機,看着空蕩蕩的客廳覺得有些無聊,徐硯不在家,自己也懶得去外面吃,甚至連腳趾頭都不想動

誰能告訴她,人家只是出門辦個事,為什麽自己竟然一副茶飯不思的模樣,像極了電視劇裏演的望妻石?

這可不是愛玩又愛鬧騰的自己!

江頤之對自己現在的狀态既陌生又不滿,哼,一定是睡懵了!

既然徐硯不在家,那自己也找點事情做

她的行動力一直很強,說走就走

衣櫃裏衣服很多,按照顏色款式排得整整齊齊,各種風格的衣裙應有盡有

櫃門打開時帶來的震動使它們輕輕搖晃,像是在招手,都希望成為主人今天最美的陪襯

但那根纖細的手指直接略過它們,毫不猶豫選擇最後那件黑色沖鋒衣

鏡子裏的女人穿了一件黑色緊身背心,身前的弧度圓潤而又飽滿,背心下擺被塞進褲子裏,黑色的腰帶緊緊纏繞着,勾勒出纖細的腰肢,靈活的手指伸到腦後将如瀑的長發盤在一起,露出了細膩修長的脖頸

江頤之照舊把衣服拉鏈拉到最頂端,寬松的衣服藏住了那火辣的身材

于是,喧鬧的鬼市裏多了一個飒爽冷豔的美女,女人所及之處,總能引來一陣轟動

無禮粗魯的口哨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一道道目光将女人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尤其是某個部位

江頤之冷着臉置若罔聞,一群蝼蟻罷了

鬼市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鬼市,但是它永遠是混亂無序的代名詞

這裏不僅僅有陰魂,還有人類,妖怪,甚至還有天界的仙人

在鬼市,任何交易都可以進行,只要你能付出足夠的代價,比如陽壽陰德,比如身體靈魂

江頤之第一次來到鬼市的時候,也嘗試過找尋丢失的記憶,也有人說過能幫她

但是對方要麽是觊觎江頤之的力量,要麽是貪圖她的美色,可把江頤之惡心壞了,從那以後也就歇了從這個地方找突破口的心思

呸!一群垃圾!

江頤之暗啐一聲,餘光看見路上那些貪婪猥瑣的眼神只覺得厭煩,忍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了了

既然管不住眼睛,那就別要了!

護鳴與主人心意相通,察覺到主人不耐,一道烏光劃過,那幾雙眼睛的主人頓時捂着臉在地上痛苦打滾,指縫間有殷紅溢出,他們瞎了

這女人下手真是狠厲!

喧鬧的街道登時安靜下來,但很快又恢複了熱鬧,蓋住了幾個人的哭嚎

美麗的花朵往往淬着毒,沒有人再敢往江頤之身上瞟,而更多不懷好意的眼神轉而瞄向了地上那幾個人

混亂無序的鬼市以實力為尊,強者為王,那這幾個瞎眼的,下場就不好說了

今天江頤之無所事事,只是随便逛逛,順便賺點零花錢,她哼着小曲走進了這裏最大的百貨市場,鬼市的任務中心就駐紮在那裏

兩個黑色的身影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靜靜地看着女人消失的身影,寬大的帽子遮住了面部,看不出性別,也不知道站在這裏多久

百貨市場內部別有洞天,商鋪沿着四面牆體開門營業,正巧構成一個正方形

而商場正中心則懸挂着一塊巨大的電子屏幕,上面發布了各種各樣的任務,顏色不同,所代表的等級也就不同

下方是人工櫃臺,一個長相豔麗的蛇妖正懶洋洋地趴在櫃臺上和幾個男人調笑,鎖骨下面露出了大片雪白,其間的溝壑顯而易見

蛇妖人首蛇身,栗色的大波浪随意披散下來,秋波漣漣的眸子時不時抛着媚眼,而櫃臺後的蛇身則層層盤踞在一起,蛇尾時不時拍打地面,揚起細微的塵沙

明明是怪異的場景,櫃臺前的幾個人卻熟視無睹,蛇妖眼尖,一眼就瞄到朝這邊走來的江頤之,打發走幾個男人後,臉上又堆起了燦爛的笑容

“喲,美人又來了啊,算算日子,我們可是有一個月沒見了呢,奴家想你想的可是骨頭都疼了呢。”

刻意拉長的腔調嘤然有聲,很是妩媚,讓人聽了小腹忍不住升起一團火熱

江頤之卻不吃這一套,她瞥了那身前的大片雪白,從這個角度看,跟沒穿衣服似的,她嫌惡地與蛇妖拉開了距離,“賀浮沉,你正常一點。”

蛇妖的名字就是賀浮沉,她并不介意江頤之的厭惡,臉上的笑容甚至在對方叫出自己名字時變得越發燦爛

“哎喲,美人還記得奴家的名字啊,瞧這聲音冰冰冷冷的,每個字都跳進奴家的小心髒呢,你瞧,它都快跳出來了。”說罷,賀浮沉傾身向前,又驕傲地挺了挺那對小白兔

能在這裏當主事的背景都不簡單,要不是江頤之不想惹麻煩,她真想活劈了這個蛇妖

“廢話少說,把丙級任務調出來。”江頤之懶得跟蛇妖廢話

“哎喲,美人別生氣啊。”眼見着面前的女人臉色越發不耐,賀浮沉眼裏打趣的意味也更加濃重

她從櫃臺拿出一個印着小熊□□的平板電腦,這可愛的卡通圖案被化着濃妝的妖精拿在手上,怎麽看怎麽違和

“哝,給你,這可是奴家特意幫你留意的呢。”賀浮沉把平板正放在江頤之面前,妖媚的眸子盯着江頤之那修長白皙的手指,眼神也越發火熱

美人不管怎麽看,都令人心癢難耐

眼瞧着護鳴的虛影逐漸凝實,賀浮沉才依依不舍收回了目光

鬼市的任務區分為天地甲乙丙五等,丙級最簡單,越往上越難,當然,懸賞也就越豐厚,只是今天江頤之并沒有冒險的打算

她一共接了三次地級任務,一次是去高校女生宿舍樓收紅衣厲鬼,一次是組隊圍殺荒野妖僧,另外一次是去妖界驅逐獸潮,這幾次差點沒把命丢了

不得不說,賀浮沉還是有幾分業務能力在的,丙級任務區被她按照屬性分得井井有條,江頤之一點一點往下拉着,最終指了指最末一個

【丙級:尋求療傷藥——我是姐控】

短短五個字,還有極其敷衍的落款在衆多昵稱中是如此與衆不同

難不成,她喜歡禦姐那種類型的?賀浮沉瞄了一眼,笑容裏多了幾分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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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江市公安局特別偵查處

徐硯在下午和顧臨勘察過現場後就被請到了特別偵查處

顧名思義,就是處理特別案件的部門,裏面的人有九成都是修士,剩下一成在某些方面都有異于常人的能力

特別偵查處歷史悠久,自東江市局成立的時候就組建了,是不能擺在明面上的部門,絕大多數警察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一些無法被常理度之的案件都會經局長之手送到這裏,總之,這個部門平時要麽閑得要死,要麽忙得要死

不過,在偵查處工作的同志人數多得出乎徐硯的意料,大家都在有序工作着

世界上有這麽多修士嗎?

“徐小姐是說,那個老皇帝的鬼魂附在了死者肉身上?”

顧臨和徐硯并排站在玻璃外,裏面一群穿着白大褂的警察各司其職,桌臺上的各色試管正汩汩冒着泡

“不錯,在魂魄被打出來前,它還在生食活雞。”徐硯淡淡說道

“那個養雞場場主我們查過了,是一只黃鼠狼精,這種精怪跑路本領一絕,我們的人一個沒注意,讓它跑了。”

顧臨笑了,明明工作上出現失誤,他卻不以為然

黃鼠狼精?這倒是出乎意料,徐硯瞥了眼滿臉笑意的顧臨,“看來顧處長挺有把握。”

聞言,顧臨眼底的興趣越發濃厚,他不得不承認,徐硯身上有種難以言喻的魔力,正不斷吸引着自己

“不錯,雖然讓它跑了,但也被打上我們特制的标記,只要它敢出現,就絕無再次逃跑的可能。”

這世界果然異彩紛呈,誰知道那層人皮底下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或許是鬼,哦,妖怪也說不定

它們每天和人類一樣吃飯睡覺,每天正常上下班,千方百計裝成人的樣子,做得事情卻不是人事

“不是人的終究不是人。”徐硯冷笑一聲

“我們明日子時進入墓穴,當下惡鬼重傷,正是出手的絕佳時機,再拖延只怕會有更多無辜人死亡。”

顧臨眉頭一挑,倒是有些訝異徐硯突如其來的笑容,表情雖然冷冰冰的,但對于一下午的面無表情,這個笑容稱得上生動

“徐小姐明日會來嗎?作為案件人物之一,這麽重要的場合,徐小姐一定會感興趣的。”

“徐硯,這姓顧的說話陰陽怪氣,不是個好東西。”寤臧的聲音在腦海中傳來,語氣頗為憤慨,“要是換做以前,我早一把火把他燒了。”

徐硯深以為然,這确實是鳳凰能做出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就期待明天與徐小姐的見面了。”顧臨的聲音又從耳畔傳來,見徐硯點頭,他還挺意外

真是個機緣巧合的誤會

徐硯正想說自己什麽都不會,寤臧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去吧,徐硯,你需要快速提升自己,這是一個機會。”寤臧也不想徐硯去冒險,但眼下時間不多了,實戰是提升能力最快的捷徑,“今晚教你個法術,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

徐硯早在自己和她初見時就成為修士了,當時對方那麽疼的原因就在于自己幫她打通了經脈

只是現在還沒來得及教她法術

沉默了一會兒,寤臧沒聽到對方回答,以為自己沒說清,正當她準備再次開口時,徐硯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謝謝你,寤臧。”

她沒有拒絕自己,更沒有推開自己,寤臧很驚喜

思緒又飄回到了千年前,當時望戌渾身鮮血,也對自己說了這麽一句話,卻也是最後一句話,憶及往事,鳳凰的鼻尖突然有些酸脹

“沒有啦,我們之間…不用見外的…”

由于在外面,徐硯一邊和鳳凰交談着,一邊還得分出心神注意着顧臨,也就錯過了寤臧聲音裏的那絲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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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又姓顧?

第十五章 又姓顧?

相比兩人此時的平靜,臨河街13號別墅就稱得上兵荒馬亂了

淩晨時分,顧輕舟被客廳裏一陣悉悉窣窣的聲響吵醒,正當她以為家裏進了髒東西時,映入眼簾的卻是自己那滿身鮮血的姐姐

她側躺在地板上,長長的頭發散落在地上,手上還攥着拆封到一半的紗布,而人已經陷入了半昏迷

顧輕舟吓了一大跳,也顧不得血污會弄髒雪白的沙發,連忙把顧疏年拖到沙發上,掏出手機想要撥打120

拖拽過程中難免扯到傷口,撕裂性疼痛使顧疏年的意識恢複了少許,她睜開雙眼,即便失血過多,也未令通亮深邃的瞳孔黯淡半分

“輕…輕舟,不用…不用去醫院,都是皮外傷,休息一會兒就好。”

顧疏年伸手輕輕拽住了顧輕舟的衣角,聲音有氣無力,指尖的血液不小心剮蹭到她淺綠色的睡裙上,宛如一朵妖冶的紅花

“可是,姐,你的傷很重…”

顧輕舟的聲音有些顫抖,在她的記憶中,顧疏年永遠都是高傲矜貴的代名詞,知性優雅,風姿綽約

而就是這樣的人此刻卻帶着破碎的美感,如今她才恍然發覺,姐姐也會流血,也會脆弱

“輕舟,我樹敵太多,家裏,家裏比醫院安全。”顧疏年的眼底閃過一絲愧疚,但又很快隐去

見着姐姐堅持的模樣,顧輕舟縱使不願也只得聽話,她轉身去廚房,打算給姐姐倒杯熱水

“對不起。”顧疏年喃喃低語,看着妹妹年輕又充滿活力的背影,眼神中疼惜、慶幸的情緒相互交織

就在剛才…自己差一點就再也看不到自己最愛的妹妹了…

“姐,到底發生什麽了,怎麽會受這麽多傷?”顧輕舟一手端着熱水,一手托起姐姐的後腦勺,終于忍不住問出口

顧疏年捧着水杯小口啜着,暖意順着食道一路蔓延至胃裏,發冷的身體漸漸回暖,昨天發生了什麽呢?

昨天她還沒進入墓穴就感覺不對,根據家族情報,門口應有十名特警值守,而現在竟空無一人

墓穴內的照明燈忽明忽暗,地面上也有拖拽的痕跡,鮮血零星散落在外面,這一切都昭示着事态已經失去了控制

眼下這種情況最明智的選擇就是趕緊退走,顧疏年卻有點猶豫,顧憲從不養廢物,在她那所謂的好父親看來,退縮是弱者的行徑

如果自己今晚空手而歸,他一定會把自己從妹妹身邊調走,因為廢物不配保護顧輕舟

真到了那個時候,輕舟身邊還有哪個人可值得信任呢,咬咬牙,顧疏年選擇進去,無論怎樣,都得帶回去一點情報

離入口每近一分,刺鼻的血氣也就越發濃郁,令人嘴裏莫名覺得腥鹹,顧疏年心驚,那些特警只怕兇多吉少

“紅果,你能感受到什麽嗎?”

“主人,裏面有個惡鬼,很強大,只是它現在陰氣很不穩定,估計是受了傷,但是紅果覺得主人今天還是不要硬碰硬了。”紅果甕裏翁氣的聲音傳來,墓穴裏面的威壓令她不敢露頭

盡管回答在意料之中,但是顧疏年心裏還是沉了沉,東江什麽時候出現了這麽強的惡鬼了?顧家竟然一無所知

“紅果,一會兒如果出現了什麽意外,你就先走。”顧疏年暗自囑咐,每次出任務時她都會強調這一句

“不會的主人。”即使次數多了,紅果每每聽到還是會熱淚盈眶

想了想,顧疏年輕輕咬破舌尖,将一縷真氣彙聚在其中,頓時,一個萦繞着銀色真氣的血珠遁入夜空

舌尖血乃精血,而其中又夾雜真氣,雖然只有一縷,但也足以以假亂真

洞穴內頓時陰氣大盛,一個鬼魂追着血珠消失在夜空中,壓根沒注意到角落裏的顧疏年

趁着它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得抓緊時間,顧疏年閃身進了墓室

裏面的情景慘烈無比,墓門大開,無數道血痕從門口一路延伸至深處

顧疏年大致掃了眼,目光所及之處盡是遍地斷肢,頭顱殘缺不全,渾濁的眼珠耷拉在外面,漏出了森森白骨

周圍的石壁上盡是飛濺的血液和肉渣,紅的白的混在一起,場面極度血腥驚悚

“我靠,什麽東西?!”饒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顧疏年也沒見過這種場面

血腥氣濃郁得令她幾欲作嘔,惡鬼嗜血殘殺的程度完全超出預料,不再耽擱,顧疏年打算離開,決定再次上報冥界

入口處的風聲不知不覺小了起來,身後有東西!

燈光一暗一明的工夫,那本該追出去的惡鬼神不知鬼不覺堵到了入口,嘴角的涎水緩緩淌下,盯着女人的眼神是一望無際的貪婪

一人一鬼只隔了七八米

女人迅速轉身,誰能想到進來半分鐘不到,門口就站着一個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陰魂

“傻13,看什麽呢?”

顧疏年吓了一大跳,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如同針紮般刺痛,強烈的危機感瞬間籠罩着她

但也僅僅只是一跳,墓室深處絕對不能進去,眼下出口只有一個,自己必須先下手為強,才會奪取有一線生機

秦受聽了也不生氣,沒有立刻發動攻擊,這等美人死在自己手裏怪可惜的

它陰恻恻地笑着,“你是第二個敢罵朕的,瞧着這麽漂亮的小娘子,不若今晚就留下來伺候朕吧。”

或許是血腥味刺激的,也或許是面前這個老鬼的模樣和言語刺激的,顧疏年只覺得胃裏一陣翻湧,惡心得想吐

“你腦子被狗吃了嗎?武朝早亡了,還做你那皇帝夢呢,也不看看你這又老又醜的模樣,身體機能還能行嗎?”

“你們那個年代是不是太窮了,怎麽你還養成了吃生肉的習慣?朕看得真是反胃呢!”

“留下來也是禍害人間,要不你還是魂飛魄散好了。”

一口一個朕說得極為順暢,激怒一個皇帝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它面前自稱皇帝,不僅說它醜說它老,還說它不行

顧疏年平日不罵人,一出口就是金句

果不其然,秦受的笑容瞬間消失,只是很快它又咧嘴笑了,露出被鮮血浸透的黃牙,模樣極其陰狠

“嘎嘎嘎嘎嘎,既然舌頭如此不聽話,那朕就先把你的舌頭咬碎吧,修士的血,朕還沒嘗過呢。”

來了!顧疏年心下一凜,神經驟然繃緊,只是嘴裏還不忘罵回去,“醜鬼,你的牙真特麽惡心,朕看了想吐!嘔~”

顧疏年真吐了

秦受惡狠狠地看着她,速度很快,幾乎是下一秒,濃郁的怨氣朝着顧疏年傾瀉而下

顧疏年冷笑一聲,比速度?那真是找對人了!

“天地無極,陰陽有序。調陽化生,正道煌煌。千邪萬穢,無所遁形。急急如律令!敕!”

顧疏年側身躲過濃黑的怨氣,不忘默念心法,她狠狠咬了一口舌頭,溫熱甜腥的血液瞬間溢滿了口腔,随即又被噴出

以精血為引,勾調天地極陽之氣,可惜此時正處将明時分,陽氣最弱,此調陽令并不能發揮最大功效

沒關系!

陽氣不夠,精血來湊!

顧疏年向來對自己夠狠,不狠怎麽能活到今天

右手一甩,瞬間抛出一大把符紙,卻沒有掉落在地,不知從哪兒來的狂風卷着它們朝顧疏年飛去,漫天飛舞,像是下了一場特別的暴雪

平日柔軟的黃符此刻變得鋒利無比,狠狠在女人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深痕

身體瞬間便被切割出無數傷口,全身的真氣夾雜在血液中變得極富攻擊性

“劍來!”

顧疏年大吼一聲,中指和食指并攏遙遙對着秦受,體表狂湧而出的鮮血化為無數柄銀邊血劍,裹挾着濃郁的陽氣,直直朝着惡鬼沖去

她也沒想到今天剛出手就要祭出大招,可是沒辦法,面對這只幾百年厲鬼,這樣做了還能有幾成勝算,不做的話十死無生

吓一吓它也挺好的

這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秦受吓了一跳,沒想到眼前的女人這麽狠,俗話說能打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

更何況是惜命的秦受,就算幾百年道行很厲害,但它生前就怕死,要不然怎麽會追奉長生

而現在更怕!畢竟這次一死就是徹底魂飛魄散

更何況前不久就受了重創,此刻也不敢硬碰硬,它往旁邊躲去,讓出了入口的位置

就是現在!

顧疏年眼睛一亮,雙手掐訣,用力一震,渾身的裂口變得更大,漸漸凝固的鮮血再次向外瘋狂湧出

她指揮着血劍緊緊追着秦受,把它往墓穴深處逼去

随手點了幾下穴位止血,顧疏年一路奪命狂奔,但劇烈運動很快又将傷口震開

主人命都快沒了,紅果此刻終于發揮了她的作用,她喝了一口主人滴落下來的鮮血,暫時借用力量,扛着顧疏年一路馬不停蹄

“不能睡!不能睡!輕舟還在家等着你呢,你走了誰來保護她!不能睡!”

那些符紙好歹沒傷着臉,顧疏年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愣是撐着一口氣把車開回了別墅

她原本打算瞞着妹妹,但是偌大的東江卻只有自己和輕舟家裏是最安全的,而自己家實在太遠了

現在體內陰陽失衡,滿身的陰氣和血氣在陰魂的眼裏可是滋補之物

“滴答”

滾燙的淚珠滾落在顧疏年的手背,又順着手背洇入了沙發,殘餘的淚痕帶來幾絲涼意,是輕舟的眼淚

顧疏年慌了神,她擡起手,想拭去顧輕舟眼角溢出的淚水,又怕弄髒妹妹的臉,手頓在空中有些無措

顧輕舟撲進姐姐懷裏,渾身的血腥昭示着她之前經歷了怎樣的惡戰

萬一…

她不敢想

“輕舟,髒。”顧疏年輕輕推了推,奈何渾身無力沒有推動,可鼻尖嗅到顧輕舟發絲間的香氣,又貪戀此刻的美好,她微微收緊胳膊,把她攬進懷裏

顧疏年是自私的,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妹妹,思及此處,顧疏年心下咻地閃過一絲狠意

誰敢,她便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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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拉着窗簾,阻擋了室外強烈的光線,顯得有些昏暗

置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嗡嗡震動着,隔了一會兒又開始震動,對方大有不接電話死不罷休的決心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撈過手機,徐硯睜開惺忪的睡眼,看清來電後接通了電話

“不好意思啊徐小姐,出事了,現場可能需要您來一趟。”李振東幹澀沙啞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細聽的話還有一絲顫抖

“位置發我。”言簡意赅,徐硯從床上爬起,想了想,決定讓江頤之多睡一會兒,自己根據對方發來的地址打車過去

平陵現場被警戒線攔着,一排又一排全副武裝的警察将平陵圍了個水洩不通

王沁早已在外圍等着了,見到徐硯到來,立刻上前将人迎了進來

“咦,江小姐沒來嗎?”王沁見徐硯身後空蕩蕩的,不由多問了一句

“她有事走不開,我就先來了。”徐硯随口應着,她掃了眼周圍警惕的特警,“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王沁臉色白了白,她不知道怎麽形容墓穴內的場景,這是她職業生涯的噩夢,出了這麽多次現場,從來沒有一次能夠像這般極具沖擊力

胃裏已經吐空了,但一想到那個場景還是會忍不住泛酸水,“您看看就知道了,您要有心理準備。”

女警說話有氣無力,徐硯沒再問,只是從口袋裏摸出一塊薄荷糖遞給她

“寤臧,一會兒有發現記得跟我說。”徐硯傳音給鳳凰,上次她就囑咐寤臧在外不可輕易露面,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放心啦。”輕快的聲音從腦海中傳來,徐硯的嘴角勾起一絲微笑,但很快又隐匿下去

進入墓穴,徐硯總算知道為什麽外面的那些警察一個個都如臨大敵,周圍石壁沾染了已幹涸的鮮血,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暗紅,早已不見磚石的灰白

唯一的亮色竟是殘肢上突出的森森白骨,幾個殘破的頭顱分散在各處,空洞洞的眼眶仿佛在訴說不甘和怨恨

墓道內竟沒有一處可下腳的地方,套着鞋套的徐硯每擡起一步都能感受到來自地面的阻力

半幹涸的血液觸碰到藍色鞋套,被拉成了粘稠的細絲,每走一步,都是考驗

幸好沒讓江頤之來

“徐硯,墓穴裏怨氣很重,那個老鬼就躲在裏面,而且,這裏有修士的氣息。”腦海裏傳來寤臧的聲音

“果真是禽獸。”徐硯看向墓穴深處,眼神冰冷

“你好,請問你就是徐硯吧。”一個穿着警服的年輕男子朝着徐硯走來,身邊還跟着李振東

徐硯點頭,目光落到他肩膀上那二杠二星,銀色的四角星花閃閃發亮,這麽年輕的二級警督真是少見

“我是東江市公安局特別偵查處處長,負責特殊案件,我叫顧臨。”對方友好地伸出右手,通過李振東的介紹,他知道徐硯不是一般人

也姓顧?

徐硯虛虛和對方握了手,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顧臨,與顧輕舟有幾分相似的五官帶着男子的硬朗陽剛,顧家三子三女,不知道他是顧輕舟哪個哥哥

顧臨挑眉,內心暗自訝異,從徐硯進來開始他就已經在觀察她了

這種血腥詭異的現場,別說看見害怕情緒了,她連眉毛都不曾動一下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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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進局子

第十四章 進局子

這是徐硯第一次進局子,相比于江頤之眼底遮不住的好奇,她更多的是無語,畢竟進局子對于向來遵紀守法的自己來說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王沁領着身後的兩個女人向會客室走去,心底驚訝

拎着劍的那位容貌驚人,長相極具侵略性,她打量着四周,眼底盡是好奇和新鮮,卻唯獨不見慌張和恐懼

另外一個女子更別提了,眼波平靜無瀾,那張冷冰冰的臉從上車到現在一直就沒變過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李振東也是同樣的感受,回來路上時他查過兩個人的資料,一個是京城A大畢業生,另一個竟查無此人!

是黑戶嗎?經歷了平陵這件案子,李振東并不這麽覺得,他更偏向于江頤之是隐世高人,還是從來都沒下過山的那種

會議室裏擺上了兩杯熱茶,她們被請到沙發上坐着

“二位小姐你們好,我叫李振東,是東江市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隊長,這是我的徒弟王沁。” 李振東微微咳嗽一聲,又指了指一旁的女警

徐硯看了眼李振東,穿着夏常服的刑警眼底瘀青嚴重,可身上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她點點頭,禮貌回複

“李隊長你好,我是徐硯,她是江頤之。”

“請問今日淩晨你們為什麽會出現在天心養殖場?”時間緊迫,李振東開門見山問道

徐硯犯了難,她該怎麽說,難道和這群警察說鄭力的鬼魂淩晨敲了她們家的門,然後靈劍護主一路追殺至此嗎?

警察的眼神很是犀利,徐硯也不怵,想了想,決定還是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陳述一遍

但是當她看到面前幾個警察面無表情聽自己說完,徐硯心裏有些驚訝,接受度這麽快嗎?

也是了,那具亂跑的屍體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通過對方的陳述,再加上自己的調查,李振東也算知道了鄭力死亡的前因後果

鄭力在班裏就是一個不學無術、欺男霸女的混子,仗着家裏有後臺就胡作非為,随着年齡的增長,他的膽子也就越發大了起來

上周末,幾個纨绔子弟約他去南郊廢棄的廠房,說是找樂子,結果他過去一看,發現那裏不知什麽時候竟搭了一個戲臺子

諸多衣着暴露的妙齡女子在上方翩翩起舞,皆身材曼妙,輕薄的紗衣遮不住她們婀娜,更別說時不時抛出的媚眼更是令鄭力血脈偾張

這樣的人怎麽會能忍得住呢?月黑風高,平日作威作福慣了的人更容易被本能驅使

目光欲色漸濃,呼吸也不斷加重,鄭力卻沒注意到周圍幾個朋友的臉色青紫無比,早已不複活人的光彩

他們早都死了

等再反應過來時,他的靈魂和肉身早已分離,在鬼的眼裏,周圍的景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哪裏是什麽戲臺子和貌美伶人,分明是幾個七竅流血渾身腫脹的女鬼圍着一個不知名的墳頭在轉圈!

接着就是後面發生的事情了

“最近的失蹤人口估計和這件事情有關。”說完後徐硯嫌惡地撇了撇嘴,對于死者并沒有絲毫憐憫,善惡有報,都是自作自受

“徐小姐,你覺得我們這行的會相信你的說辭嗎?鬼神之說?還有你,江小姐,你連個戶口都沒有,才更惹人生疑。”

“你們到底是幹什麽的?”

李振東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語氣加重些許,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眼神直直刺向沙發上的兩個女人,極具威懾性

別說心裏有鬼的人了,就算是常人遇到這審訊的架勢心裏也得七上八下

江頤之被看得不爽,她直視着李振東的眼睛,美眸中的冰冷同樣毫不掩飾,那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下劍身,護鳴配合地震動了起來

“李隊長。”

聽了李振東的問題,徐硯卻放松身體,斜斜倚在沙發靠背上,姿态卻是難得的慵懶

只見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諷,脫俗的面容隐約泛起了邪氣,只聽她懶懶地伸出三根指頭

“其一,那具屍體赤身裸體,雙乳至肚臍間的Y型刀法,我猜,那具屍體是從你們警局解剖室出來的吧,怎麽出來的,我想你們的監控也不是擺設。”

她指了指角落裏的高清攝像頭,裏面的紅點一閃而過

“其二,我查過了,市局到養殖場的距離比起我們的住處到養殖場的距離還短,你們卻整整比我們晚來十分鐘,你們來時的路上遇見那灰霧了吧,霧裏的聲音我想你們也聽到了。”

想起那灰霧裏的鬼爪差點砸碎了警車的防彈車窗,幾個人的臉色同時白了白,還是有些心驚肉跳

“其三,養殖場的雞屍和屍體滿嘴的血,你們應該也能猜出一些,再不濟,法醫可以檢查屍體口腔或者胃部殘餘的肉渣,看看是不是這雞身上的。”

“哦,還有雞身上的齒痕…”

徐硯每說一條,刑警們臉上的不自然就多一分,李振東撓了撓後腦勺,驚訝之餘,他更是欣賞她思路缜密細致

那種情況下,絕大多數人要麽驚慌失措要麽自亂陣腳,誰還會記得那些細節,他覺得,比起江頤之的直白,徐硯才最令人感到可怕

“另外,你們懷疑我和江小姐,這才是最可笑的,因為這些你們可以去查,看看我們是否有作案的時間和動機。要不然,那顯得你們多不專業,你說是吧,李警官?”

徐硯特意加重了後面三個字,江頤之聽了莫名有種戲谑的成分在內,她觑了一眼那冷靜而又随意的女人,驚覺對方的姿态和語氣竟和自己有八分相像

哼,這個愛模仿的女人!

但她不得不承認,愛模仿的女人現在很有魅力

“你!”

這話說得毫不留情,幾個年輕的警察一下被激得滿臉通紅,起身就想理論一番

刑警隊長見被拆穿了心思,他讪讪撓了撓頭,随即站起身,鄭重給二人敬了個禮

“感謝二位的配合!方才失禮了,工作需要,二位見諒。”

徐硯搖搖頭,只是說道:“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只是我還有一個疑點,屍體身上的稻草是怎麽回事?”李振東狐疑地看向二樓解剖室,“難不成它有什麽特殊癖好?”

“哦,那是我放的,沒穿衣服,看着不大雅觀。”徐硯瞥了眼房東,淡淡說道

李振東“…”

“是這樣,徐小姐,你也知做我們這行工作的有很多規定…所以…今天我們的對話并不能作為有效證據,并且在今後案件偵破的過程中還需要二位的配合…”隊長抱歉地說明了情況,他相信事情是真的,但這話不能跟群衆說啊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徐硯自然是看出了江頤之眼底的不情願

她朝着對方眨眨眼,才繼續對李震東說:“可以,有需要可以打我的電話,但我們的人身自由不受限制吧?”

“當然,我們不是非法拘禁,人身自由是你們的權利,我們不會幹涉。”李振東連忙說道,擡手看了看表,這一折騰已經四點多了,“快天亮了,我請你們吃早飯吧?”

江頤之趕緊搖搖頭,折騰了一晚上,美容覺沒睡成,回籠覺絕對不能少,徐硯也累,她婉拒了隊長的好意

李振東見狀也不再強求,一行人站在市局門口目送着那輛白色的牧馬人駛出視線

“老大,我們怎麽辦?”王沁語氣很輕,心下也覺得十分疲憊

“聯系天心養殖場場主,對男屍立即進行二次屍檢,上報市局,這件事情超出了我們的控制。” 李振東用力摁摁酸脹的太陽穴,看來只有那個部門出馬了

“是,老大。”

“報告!老大!上頭電話!”

“喂,局長,我是李振東…什麽?我立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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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時是徐硯開的車,幸好大學期間考了駕照,這次她說什麽也不讓江頤之開

女人拗不過,只得坐上了副駕

“你是第一個坐過我車還開過我車的人。”江頤之紅唇輕啓,整個人跟沒骨頭似的癱在座位上,就差把腳翹到控制臺

“榮幸之至。”徐硯專心盯着前方的路況,随口應道,她知道房東的話肯定還沒說完

果不其然,下一刻,女聲又從耳畔傳來,還帶着一點氣惱,“真無趣,你怎麽不問我車哪兒來的?”

無趣?徐硯覺得有些好笑

“哪來的?”

江頤之真是服了這個不解風情的家夥,她沒好氣地說道,“當然是買的啦,我很有錢的,你知道地下鬼市嗎?”

徐硯搖搖頭

“下次有機會帶你去。”江頤之嬉笑,她非常喜歡看徐硯什麽都不懂的樣子

這人成天也不知道樂些什麽,徐硯又搖搖頭

天已經亮了,行人零星出現,賣早餐的商販在路邊已經支起了大帳篷,蒸籠的熱氣騰騰升起

又是一個平常的早晨

徐硯專心致志地開着車,她開得十分穩當,餘光瞟見江頤之的頭微微傾靠在車窗旁,閉着眼睛小憩,頭發散落下來,讓人看不清面容

一截纖細的腕骨露在外面,皮膚底下蜿蜒的青脈清晰可見,徐硯下意識放緩呼吸,伸出手掌,虛虛圈住那支手腕

太瘦了

徐硯鎖着眉頭想了想,還是把車緩緩停靠在路邊,輕柔地關住了車門,生怕驚醒夢中人,然後直奔早餐鋪子

駕駛座上的人睜開眼睛,複雜地看向那個單薄的背影,雖然那只手沒有碰到她的手臂,但是掌心的溫度仍然順着空氣傳了過來

很燙,曾經在夢裏感受過,而夢中的自己也格外貪戀

大概是有變化的,江頤之敏銳發現,這段時間自己明顯鮮活了起來,和租客的相處自然又輕松,她很享受當下這種狀态

頭一次,江頤之生出了想讓徐硯一直當室友的想法,而不是為了找尋失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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