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波瀾

第十章 波瀾

兩個人是步行回家的,一路上江頤之不停地摸着手腕

“怎麽了?不舒服嗎?”在對方再一次撫上手腕時,徐硯忍不住問出聲

“沒有,只是這把劍給我的感覺特別親切,就好像,就好像走失的小狗突然有一天突然出現在家門口,是一種失而複得的感覺。” 江頤之搖頭,眼裏帶着茫然

其實迷惑的不只是江頤之,徐硯也是一頭霧水

奇特的命格、神秘面具女子、金色鳳凰、顧家預言,一團團迷霧接踵而來,砸得徐硯暈頭轉向,一向冷靜自持的她此刻也不免生出一絲煩躁

“別想太多,慢慢來。”徐硯深吸一口氣,壓下雜亂的心緒,她拍了拍江頤之的肩膀

“哈哈哈哈,對,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江頤之放聲大笑,自己果然是個如火一般熱烈的女子

持續性迷茫?不存在的

突如其來的笑聲令徐硯一驚,她看着面前手舞足蹈的女人,變臉比翻書還快應該就是形容她的吧

真是個瘋子!

不過,也挺可愛的,徐硯心想

江頤之掂了掂手上的塑料袋,沉甸甸的,裏面都是旬弋送的東西

那只烏龜發型亂了急着去洗頭,把兩個人推出門外後就把門鎖上了

“你知道我和旬弋是怎麽認識的嗎?”江頤之笑了,想起了剛認識旬弋的場景

徐硯沒說話,只是耳朵微微支起

“我在一條河邊醒來,因為不認路,我只能順着河岸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東江,然後就看見一只烏龜靠在礁石上曬太陽”

說來也好笑,尋常烏龜曬太陽都是趴着的,偏偏旬弋露着肚皮,兩個前肢疊放在腦後,左腿又翹到右腿上,簡直不要太惬意

“你知道接下來發生什麽嗎?”江頤之沒好氣地開口

“什麽?”講故事要有互動,徐硯很給面子地接過話茬

“他說,我擋着他的陽光了。”明明過去了很久,江頤之還是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他對我挺好的,我問他為什麽,他說我長得像他曾經的救命恩人。”

“原來如此。”徐硯點點頭,她算是理解為什麽旬弋對江頤之這麽上心了,兩個人都不蠢,自然明白對方是真心還是假意

一個人就算僞裝得再好,細節,也是藏不住的

“話說回來,那只鳳凰是怎麽回事?”

徐硯搖搖頭,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包括那個神秘的面具女子

當然,她略去了不小心碰到人家臉的細節

江頤之的眉頭不自覺地跳了跳,在聽到神秘女子化作一道烏光沒入徐硯頭中時,心下驀地升起怪異

哪裏不對呢?她說不上來

****

兩人越走越遠,誰也沒有注意到天際的雲層緩緩向兩邊分開,露出了兩個身影,一高一矮,須眉交白,皆身穿白色長袍

“殺那個小僵屍真的妥當嗎?”矮個子憂心忡忡地發問

“我等奉天界太子之名斬妖除魔,何來不妥之說?”高個子神情冷峻,說出的話也是冰冷無比,絲毫不近人情

“千年前那場浩劫難道還不是教訓嗎?姜流,為何非要趕盡殺絕?”

矮個子對姜流的話嗤之以鼻,就算白辋是太子又能如何,神君當時連天帝都敢斬,豈會在乎這個?

“于深!休要多言!如今命運之軌愈發脫離軌道,妖鬼兩界更是伺機而動,天界為正,有異者必殺之,你要違抗太子之令嗎?!若你還冥頑不靈,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見于深依舊執迷不悟,姜流失望至極,他不懂這個自小就聽話的弟弟為何變成這番模樣,神君被蠱惑,難道他也被那個女人蠱惑了嗎

對于同伴內心所想,于深卻是不以為意,他真正在意的是殺掉江頤之的結果

誰能想到素來古井無波的神君陷入情愛之中,竟也會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呢?

即使已經過去這麽長時間了,但每每想起那日的情形,于深只覺得膽寒

畢竟現任天帝坐的龍椅就是上任天帝被施以剮刑的那把

兩個人心思各異,緩緩消失在雲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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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的東江依舊很熱,為響應國家號召開展綠化工程項目,園林局砍掉了原本長勢頗好的白桦樹,全部改種了梧桐,地面完全暴露在烈日下,一點蔭涼也沒有

往常人們總會晚飯後出來散步消食,或者坐在樹下聊天,可現在石桌石椅被太陽烤得發燙,水泥地的溫度也高得驚人

路上別說有人出來散步了,就連附近的流浪狗也縮在角落裏,這路,它們的爪墊子走在上面高低都得起個水泡

正當人們躲在空調屋裏百無聊賴地刷手機時,一則消息卻登上了各大平臺的熱搜

【爆!# 東江市某高中失蹤男生鄭某屍體已找到 # 男孩父母大鬧文物局】

【驚天資訊!# 東江市武朝墓葬群遺址驚現男高中生屍體 # 當地政府已成立專案組介入調查】

【# 今日推送 # 直擊平陵現場!血腥無比!男學生屍體慘不忍睹 #生圖#生圖#生圖#】

【重磅!平陵驚現跪地男屍,是封建邪術還是故弄玄虛?視頻>>>】

消息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不打碼的血腥原圖曝光,在社會上迅速傳播發酵

武朝是什麽,武朝是歷史上最強盛的朝代,遺留文物最多,保存最完好,也是如今國家保護等級最高的帝王陵寝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是怎麽進去的?就算是抛屍,誰又有這麽大的能力躲過入口的高清攝像頭呢?

網友一時間議論紛紛

此時的墓葬現場被記者圍得水洩不通,方圓幾裏早已拉起了警戒線,一個個荷槍實彈的特警排成了一堵人牆,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線

“刺啦”

一陣急剎車的聲響傳來

前方黑色低調的商務車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扛着攝像機的記者頓時蜂擁而至

穿着黑西裝的保镖們死死護着從車上下來的正裝男子

男子大概四十來歲,眉眼依稀可見年輕時的帥氣,只是現在卻籠罩着一層陰郁

“許市長,我是明大日報的記者,請問高中生屍體出現在武朝陵寝,是否屬實?”

“許市長,我是東江報社的,請問案件發展到哪一個階段了?”

“許市長…”

攝像頭差點怼到了市長臉上,許康彥面色鐵青,他沒有回答記者的問題,依舊目不斜視,只是腳下的步子加快了些許

“現在什麽情況?”許康彥好不容易擺脫了那群記者,他接過秘書遞來的口罩,邊戴邊問

他掃了眼在場的幾個人,文物局、市公安局的都來齊了

原本漆黑陰森的墓室被探照燈照得亮如白晝,屍體已經交付市局進行屍檢,現場只留下幾大攤血液以及一些怪異的血痕

“死者鄭力,男,十八歲,東江市第三中學高三2班學生,十月十二日下午放學後失蹤。”

說話的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隊長李振東,方額寬臉,下巴上還冒着青色的胡茬,标準的國字臉顯得正氣十足

只是眼底的烏青暴露出了他的疲憊,最近發生了多起人口失蹤案,他每天忙得跟個陀螺一樣

“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武朝康厲王的平陵,今天下午兩點十分,紅星中學的幾個老師帶學生來這裏采風,剛進門就看見鄭某的屍體跪在墓道中央。”

“就是那裏,網上的照片估計也是他們曝光的。”

李振東指了指那幾攤血跡,暗紅色的血跡在強光中顯得更黑了

“死者的姿勢十分奇怪,他以跪姿正對着主墓室,五指呈爪狀刺入脖頸,下颌舌骨肌、肌三角等區域血管、神經均有不同程度損傷。”

刑警隊長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五指用力張開,做出了一個摳脖頸的動作

“經法醫初步鑒定,鄭某舌動脈、兩側頸動脈完全斷裂,死因為動脈損傷導致的失血過多。”李振東揮揮手,一旁的警官遞來幾個平板

許康彥接過平板,翻看着那一張張近距離高清圖片,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沾滿血跡的五截近節指骨,剩下的指節則深深沒入脖頸中

這還算好,而最令他們毛骨悚然的則是死者挂在嘴角的笑容,餍足又詭異

“是死者…自…自己摳的?”有人提出疑問,聲音有些顫抖

李振東點點頭,傷口的形狀軌跡都與手指行進方向相符,且死者體表無外傷痕跡,排除他人所為

“那監控呢?!”許康彥的聲音微微拔高,更是不可置信

“門口監控顯示,一個月以內,除了今天紅星中學的師生來到這兒,沒有任何人進入此處,而根據血液的幹涸程度判斷,周某死亡時間已經超過72小時。”

“怎麽可能!監控沒顯示,那他是怎麽進來的?監控莫不是壞了?!”

“還有,死亡時間超過三天,那前天他怎麽還能上課?”

文物局局長是個脾氣火爆的小老頭,他一向最看不慣鬼神之說

“哪裏的監控都沒壞!技偵的同志确認過無數遍了!進行屍檢的法醫也是東江市資歷最老的法醫!”

李振東捏着太陽穴失聲大吼,在他的職業生涯中見過不少疑難案件,但從沒見過像今天這樣的

一個又一個的結論都在告訴自己,死者就是憑空出現在這墓穴中,并且還能微笑地進行自我了結

大家似乎被聲音鎮住了,嘴唇抖了半天,還是沒說出一句話,男人渾厚的聲音還在偌大的甬道中回響着,竟有些空靈

他們再次望向了那幾攤暗棕色血跡,血液呈噴濺狀,濺得到處都是,帶來了死亡的味道

墓穴密不透風,盡管血液已經幹涸,可空氣中那濃郁的血腥氣仍久久不能散去

陰森的墓穴…淩亂的血跡…怪異的血痕…

古怪的氛圍在衆人之間蔓延,所有人竟有些不寒而栗

李振東的話其實還沒說完,血泊附近淩亂的長痕

其實是類似舌頭那種的軟組織…在血泊周圍舔舐所遺留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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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靈寶認主

第九章 靈寶認主

“刺啦”

旬弋拿出火柴點燃油燈,火光驅散了黑暗,室內全貌在三人面前一覽無遺

這是個四面無窗的地下室,被結界封着,它深藏地底,近千年不見天日,如果不是二人到訪,旬弋差點忘了還有這麽間屋子

雖然多年不曾通風住人,但地下室依舊一塵不染,空氣中不僅沒有腐朽的味道,相反還帶有一股艾草的清香

徐硯第一次見到結界,她忍不住擡起手戳了一下,涼涼軟軟,受力還會緩緩彈回原狀,像一層水膜

果然神奇!徐硯暗嘆,表面上不動聲色,可又忍不住戳了幾下

室內正中央有一張紅木長桌,上面整齊擺放了許多物件,江頤之大致掃了幾眼,基本上都是一些兵器、符篆、丹藥,桌子底下還放着幾籮筐話本子

靈寶們個個流光溢彩,充盈着濃郁的靈氣,非此人間物

似是察覺到有人靠近,沉寂多年的寶物嗡嗡震動起來,靈氣更加放肆地外洩,頓時溢滿了整個空間

徐硯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四肢百骸暢通無比,這幾年身體裏積壓的病氣一掃而空,手上腫脹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你們随便挑,合眼緣的都帶走!”旬弋大手一揮,頗為豪爽,反正是物歸原主

徐硯搖頭,今天來就已經夠叨擾旬弋了,這些東西一看就十分珍貴,自己又怎麽會奪人所好呢?

“哎喲徐娃子,這刀都要架到脖子上了,你是真不慌啊!”旬弋大急,心想這都火燒眉毛了還在意那些繁文缛節

“這些寶物在老頭子這也是浪費,你們保命重要!帶走帶走!”玉虛真人急得臉紅脖子粗,不停地揉擰雙手,大有一副她不同意就拼命的架勢

“謝謝。”

既然如此,徐硯也不再推托,她深深地看着兩個人,暗暗記下了這一刻

開啓靈智的寶物又傲又犟,輕易不會認主

可眼前興奮的靈寶們四處蹦跳,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試圖吸引衆人的注意

那模樣就像是一只會說話的孔雀,在盡情展現自己漂亮的尾羽時,又不斷叫嚣“選我呀!快來選我呀!”

三個人:“…”

見幾個人無動于衷,靈寶們急了,她們怎麽不給回應啊?其中有幾個大膽的已經按捺不住開始朝着幾人轉圈了

“徐硯,咱們幹瞪着眼也不是事兒,挑挑吧?”

江頤之對選擇題向來頭疼,尤其是多選,她生怕自己選了其中一個會傷害到別的靈寶

兩個人各自來到桌子兩端,仔細觀察着靈寶們,時不時還拿起一個

突然,徐硯的目光被兩個,嗯,怎麽說呢,她被兩個類似紋身貼的東西吸引住了目光

就姑且稱它們為紋身貼吧

在五光十色的靈寶之間,這兩個漆黑中還帶着一點靛青的家夥顯得有些平平無奇

徐硯心有所感,她伸出手,輕輕将第一張紋身貼拿起,上面的圖案也赫然映入眼簾

這是一個戴着鬼面具的女人,雙眼緊閉,只露出丹紅的嘴唇,身着玄色錦羅長裙,袖口鑲着雲□□紋,朱而不赤,華而不奢

女人的脊背挺得筆直,左手虛扶着面具,五指修長白皙,另外一只手則負在身後

那絲綢般的墨發被青玉發簪半半束起,大部分松松散散地垂落在身前,衣袂飄飄,清逸脫俗中略帶有一絲邪氣,肩上還有只白兔安然靜坐

即使她帶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即使她雙目緊閉,也掩蓋不住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容

徐硯幹淨柔軟的指腹下意識地從女人面龐劃過,後知後覺才發覺自己的舉動甚為不妥

她趕忙收回手,手指不自覺微微蜷縮起來,似乎能感受到女人肌膚細膩的觸感

暗道失禮,正當她準備把紋身貼放回去時,異變突起,那個女人化為一道烏光直直朝着徐硯的面門襲來

速度之快,徐硯不及閃避,只得下意識閉了眼,烏光沒入她的身子,再不見蹤影

徐硯大驚,她低頭朝貼紙望去,上面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什麽女子的身影

旬弋反射弧有點長,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走近幾步,皺着眉觀察那張白紙,似是在回憶些什麽,奈何歲數大了有些事情真的記不清了

“你可有不适?比如說這疼那癢的?”想不出來,旬弋只好去問徐硯

“沒有。”徐硯細細感受了一番,剛才吃了一驚,現下除了心率有些快,并無其他不适

“這兩張不是貼紙,應該是殘魂之類的,白紙只是充當依附的媒介,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些靈寶絕對沒有問題,我拿我的壽命作證。”

旬弋生怕徐硯不信,這些靈寶确實沒有問題,但他又無法解釋太多,只得賭咒發誓

“沒關系。”

徐硯搖搖頭,剛才自己只是被吓了一跳,她能感受到那道烏光沒有惡意,雖然心裏還有些疑惑,但她信任江頤之,自然也會相信旬弋

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旬弋也有些不好意思,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急得直撓頭,本就淩亂的頭發此刻更像一個雞窩

突然,旬弋餘光又瞟見了桌上剩下的那張貼紙,他自告奮勇,主動拿起那張貼紙捧到徐硯面前

“你看這個!這可是一只神獸!”

那是一只鳳凰,凰目同樣緊閉,利爪矯健,似是騰空翺翔,鳳凰于飛,風禾盡起,盡顯威儀

空氣中似乎傳來一道清亮的鳳吟,緊接着下一秒,鳳凰自紙中飛來,在空中飛行兩圈後,也沖向了徐硯

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一樣的經歷,她同樣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感到後背傳來灼燒之感,劇烈的疼痛來得猝不及防,直令徐硯跪趴在地上

又痛又燙!就像鮮活的皮肉在烈火上炙烤!而黏連的神經正實時向大腦傳遞着痛感

滾燙的溫度令徐硯的腦子陣陣發昏,她的雙手無意識在冰冷的地上抓撓着,就像是迷失在沙漠中的旅者迫切地找尋水源

低溫…冰冷…陰涼…

她想起了昨晚手背上的那絲涼意!對!江頤之的手是涼的!

江頤之聽到動靜趕忙放下手中的靈寶,她瞧着徐硯雙手捂着腦袋,嘴唇緊抿,哪怕疼得渾身顫抖也不發出一絲聲音,頓時着急不已

剛想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但又怕弄疼了她,伸出一半的手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似是察覺到她的動作,徐硯忍着疼朝那只手掌貼去,冰涼的溫度順着單薄的衣料傳入背部,她緊皺的眉頭明顯松緩了幾分

“她,她的脖子!”旬弋大驚,手指着徐硯的脖子,嘴張得老大

江頤之被他的吼聲吓了一跳

只見繁雜精美的紋路正順着徐硯的後背一路攀爬至脖頸之間,最後露出了一只鳳凰翅膀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兩人竟感覺它還在輕輕扇動,如同活的一樣

雖然受衣料遮擋并未露出完整的鳳凰圖案,但僅僅一只翅膀,就已經展現出了其威嚴不凡的磅礴氣勢

鳳凰不吃人吧?

江頤之半跪在地,順勢将徐硯的頭挪至膝蓋,顧不得旬弋在場,輕輕撩開了徐硯的T恤

背上那一節節脊骨清晰可見,将鳳凰赫然頂起,鳳爪舒張,或許是徐硯皮膚過于白皙,整只鳳凰竟顯出金色

金凰在身,卻并不突兀,比例大小恰如其分,就好像,它本就應在此處

疼痛來得快也去得快,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徐硯抵在江頤之的膝蓋上,右手試探性地摸向後背,皮膚光滑細膩,既無紅腫也未流血

徐硯站起身子,一只手扣住江頤的手腕,打算把她拉起來

素來力大無窮的江頤之此刻居然被拽了個趔趄,一把撲進徐硯懷裏,感受到那人胸腔裏強而有力的心跳,江頤之趕忙推開了她

投懷送抱的姿勢令江頤之又惱又氣,她瞪着徐硯,眼神不善

“…”

徐硯自知理虧,她錯開視線,把目光轉向了旬弋,希望他說些什麽來打破尴尬

“咳咳,你身上有什麽不适嗎?”老早就嗑過這對cp的旬弋此刻正看得上頭呢,當他接收到徐硯的信號時,只得不情不願敷衍一句

“沒有。”徐硯搖頭

“不對!徐硯,你力氣變大了!你現在連我都可以拉動了!”

江頤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可不相信一向單純的徐硯會有小心機,先是故意使壞用力,然後讓毫無準備的自己撲進她懷裏

“确實,我能感受到身體裏有一股暖意在游走,嗯,還有這麽一個小家夥。”

徐硯張開手掌,一只小巧的鳳凰立在手心,視線觸及到手腕,那裏的紅腫徹底消失,皮膚白淨,根本看不出有一絲受傷的痕跡

“啾啾,啾啾,望戌,你終于回來啦!”

一道清脆靈動的聲音從手心傳來,鳳凰見徐硯終于注意到自己,翅膀扇動的頻率更快了,只是當她看到江頤之的時候,雙翅不經意頓了一下

“你好。”徐硯不認識小鳳凰,可對方明顯認識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只能幹巴巴地打了聲招呼

“望戌,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你怎麽還是這麽無趣。”

“這只是我的一道神魂,我剛蘇醒,需要恢複一下,我們今晚再敘舊。”小鳳凰似乎很着急,話還沒說完就消失了

徐硯一臉莫名其妙,鳳凰嘴裏說的無趣,是在形容自己嗎?

“我就說這些寶貝沒問題嘛,它們自動認主了,就是方式有些,另類…”

話說得委婉,可瞧着那只可愛的小鳳凰,旬弋忍不住再次強調,“越強勢的靈寶力量越強悍,不要擔心。”

那可是鳳凰啊

又是驚吓又是劇痛的,确實太強勢了,徐硯深以為然

旬弋的面子有些沒處擱,他眼神閃爍,不敢再看徐硯,他又問一旁的江頤之,“你看中了什麽?”

聞言江頤之得意一笑,朝着二人露出手腕,纖細的腕骨中央有柄小巧的黑劍

“你也是紋身貼?”

旬弋繃不住了,顫抖的食指對着她的手腕,眼睛瞪得老大,一臉不可置信

徐硯不可置否,沉默着沒有說話,只是眼神中透露了她的情緒——同病相憐之感

“什麽紋身貼?”江頤之莫名其妙,右手一張,一柄劍憑空出現在手掌中,劍長三尺,劍身鋒利,通體漆黑,烏亮的幽光泛着寒意

出場方式簡直一模一樣!旬弋看向兩人的眼神中又露出了粉紅泡泡

“我走過去的時候它一直用劍柄拱我的手心,很親近我,而且這劍符合我的審美,我就把它收下了。”

江頤之随意舞了幾個劍花,眼底盡是滿足和喜色

見不是紋身貼,旬弋的語氣莫名好了些,嘴角又挂起了和煦的笑意,“這可是把好劍吶,它叫護鳴,劍氣逼人,忠心護主,別看它外表陰森森的,性子其實很溫和的。”

“沒有刀鞘嗎?”江頤之随口問道,寶劍配得佳人,那自然也配得好鞘

“沒有。”旬弋老老實實回答,“這把劍骨子裏傲得很,給它上個劍鞘,它可能會黑化。”

黑化?江頤之下意識看向護鳴,這劍居然還震動了一下表示應和

“再說了,你打架的時候還得先薅掉劍鞘,麻不麻煩?”

對啊!自己怎麽沒想到!

江頤之眼神一亮,她拍拍劍身,心裏已經構建出了她提劍大殺四方的場景

看着好房東滿臉傻笑,徐硯暗嘆,江頤之和旬弋能夠湊到一塊兒果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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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東江好友

第八章 東江好友

天微微亮起,夜莺就已經開始啼叫了,睡夢中的徐硯下意識地翻了個身

“咚咚咚”

次卧房門被敲響,江頤之那清亮的聲音随之而來

“快起快起,今天還有正事兒,我們早點去。”

“馬上。”

眼睛還閉着呢,但嘴比腦子快,徐硯努力睜開惺忪的睡眼,兩只手無意識地往頭上套着衣服,期間不小心碰到了傷口,疼得徐硯瞬間清醒

破損的傷處令她昨晚睡得不好,不是特別疼,但是半夜時候很折磨人

小心翼翼地碰了下那隆起的大包,經過一晚上,它更腫了,徐硯苦惱,這得好些天才能消退吧

當徐硯穿戴整齊後打開屋門,客廳并沒有女主人的身影,只是空氣中彌漫着屬于煎蛋的焦香,還有桌上的兩杯熱牛奶

她是,擔心自己的手嗎?

大早上什麽都還沒吃呢,口腔裏還泛着牙膏的薄荷味兒,徐硯卻從中嘗出了一絲甜

“快吃快吃,吃完我們去江邊,記得穿個外套。”

穿着圍裙的江頤之一手端着一盤煎蛋,看着一點都不像不會做飯的樣子,徐硯暗自撇撇嘴

東江市毗鄰東江,因而得名,它原本只是個落後小縣城,後來航運為這片土地帶來了機遇,這才得以發展,只是這經濟好了,環境卻江河日下

就拿東江來說,原先這裏魚蝦泛濫,河水清澈,如今卻是大變樣,連生存能力極強的福壽螺都待不下去了

從生機勃勃到一片死寂,只用了短短十年

“他馬上到,我們等等。”

徐硯挺感慨的,她和江頤之兩個人站在岸邊的礁石上,江風很大,吹得兩人衣衫獵獵作響

“你看過海嗎?”徐硯問江頤之,風太大了,聲音被吹的七零八碎

江頤之搖搖頭,不知是沒聽清,是沒看過,還是不記得了

可能是江風太大了,也可能是徐硯的頭發太柔順,風吹跑了她綁在發尾的皮筋,長發披散下來,飄得有些淩亂

她也是丹鳳眼,此刻瞳孔裏閃爍着細碎的星光,清冷的面容竟有些妩媚

江頤之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塌了一塊兒,軟軟的,她一直都知道徐硯生得漂亮

而此刻她的美就像是開在雪山上的格桑花,美得清冷,美得孤傲,只是尚且殘存着幾分成熟前的青澀

然後,江頤之聽到她說,“以後有機會帶你去看。”

風沒有把聲音帶向無邊無際的遠方,卻恰巧送進了她的心裏

兩個人都笑了

“咳咳,這是誰的小皮筋呀?”

“都刮到老頭子我這裏來了。”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打破了這唯美的氛圍

甚至連呼嘯的江風都看不下去了,它又猛烈了幾分,可惜還是沒能帶走這突兀的大嗓門

徐硯斂了笑容,又恢複成之前清清冷冷的樣子

回頭一看,出聲的是位梳着背頭的白發大爺,他穿着白色休閑夾克,裏面套着淺藍色的連帽衛衣,脖子上還挂着一條沉甸甸的金鏈子

徐硯自認為審美水平一般,可目光掃到那兩指粗的金鏈子時,心裏還是覺得它突兀

“謝謝。”徐硯接過小皮筋,誠懇地道了聲謝

“你這小女娃子我看着眼熟得很吶。”白發大爺盯着徐硯的臉,像是在回憶些什麽

“我叫徐硯,不叫小女娃子,我有名字。”徐硯糾正道

“撲哧!”

江頤之笑了,徐硯較真兒的樣子還挺可愛,“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旬弋,真身是只烏龜,活了一千多歲了。”

“我不叫烏龜,請叫我元緒或者玉虛真人,你高雅一點好不好。”

老頭子甩了一把頭發,江風太大了,打了發膠的背頭被逆着吹起,幾縷頭發粘連在一起直直立起,像只刺猬

“說吧,來找我做什麽。”

旬弋見自己的發型已經無法拯救,趕忙用手壓住,試圖通過反問對方來轉移她們的注意

“關于鬧鬼的事情。”

說到正事兒,江頤之略有些嚴肅,旬弋倒是有些驚奇,原來她還知道什麽叫“正經”啊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

他家在岸邊的民房區,還帶着一間獨立小院,想了想,旬弋把她們帶到了自己的家裏

江頤之把事情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順帶她認識徐硯的過程

“原來你是偷聽才知道我的名字。”徐硯似笑非笑瞥了眼江頤之

江頤之翻了個白眼,會不會抓重點啊

“這些事情都圍繞着徐娃子啊,這體質是有點問題。”旬弋繞着徐硯走了一圈,“嗯,陰氣重,難怪招鬼,最近是惹了些什麽人嗎?”

“沒有。”徐硯搖頭,她話都懶得說,更別提和別人起沖突了,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大學因為發燒被鬼纏了一陣子,只是後面莫名其妙又好了。”

“你八字是多少,我看看。”旬弋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了紙筆,想要确定些什麽

畢竟是學文學的,徐硯捏着黑筆,在心中推算片刻,就往紙上寫上去

旬弋盯着那八個漢字,瞳孔微縮,确實是那個人沒錯

他朝着徐硯打量了好幾眼,“是絕陰命格。”

難怪招鬼,可不就是那人的轉世麽

“這絕陰命格,是什麽?”

他太激動了,饒是旬弋見過大風大浪,此刻捧着白紙的雙手也不由有些顫抖

“這是神格,性屬陰,可招鬼,也可克鬼。”他沒有掩飾,但也沒有細說,只是把白紙疊着整整齊齊,鄭重地放進了貼身口袋

“至于你以前被鬼纏身卻不治而愈,是因為這命格自帶紫氣,把鬼吓走了,不是有個成語嗎?紫氣東來,就是那個紫氣。”

他還記得當時顧家祠堂被劈也是紫氣呢,回憶起過往,旬弋語氣中也不免添了幾分感慨

“這命硬,徐娃子,放心,你輕易死不了的。”

徐硯:“…”

“不過。”旬弋話鋒一轉,看向徐硯的眼神也有些古怪“你這命格尋常小鬼招惹不得,但被有心人或者惡鬼盯上就不一定了。”

有心人?那是有個可疑人士

徐硯想起了學妹的話,不由問道,“旬大爺,你知道顧家嗎?昨天顧家人莫名其妙到我上班的地方,說是找工作。”

“那可真是太熟了,顧家千年前就紮根在這片土地,他們以道術起家,會點法術不奇怪。”

旬弋極其讨厭顧家,生活在東江這麽久,他自然知道他們暗地裏做過的龌龊事

并且最令他不能容忍的是,十三年前,顧家使手段讓江頤之死了一次

“顧家有個瞎眼的老頭子,叫顧放,自稱‘破天機’,此人極擅推衍之術,他算至明年大劫将至,屆時四界大亂,顧家必亡。”

“四界?哪四界?”徐硯有些驚異,她只知道人界和冥界

“這道題我會!”江頤之搶答,“四界分別為人、冥、妖、天,是吧旬弋?”

孺子可教也,旬弋贊許地看了眼江頤之,“人間繁華,冥界陰冷,妖界嗜殺,天界無趣,所以人界魚龍混雜,你們看到的人,原型或許是一只小豬。”

氣氛輕松了些,旬弋心下也暢快,他繼續說道

“艮宮生門,位于東北,五行屬土,是為通泰。”

“死局求生,東北邊或許有一線生機,我記得,江娃子的房子就在那吧?”

“或許,他們早就開始注意你們了。”

說完,旬弋看着江頤之,臉上盡是恨鐵不成鋼,樹大招風,江頤之這大大咧咧的風格不被人惦記上才怪!

瞧着兩個人的臉上明晃晃地寫着不信,也是,一個人生活好好的,突然有人告訴自己明天是世界末日,指定把人當成神經病

于是他連忙又加了一句

“你們難道沒發現,最近陰魂變多了嗎?反正我發現了,最近每天晚上都有好幾個水鬼路過我這小院,可水鬼實行的是繼承制,一個水域只會有一只水鬼,所以這明顯不正常。”

“陰魂橫行,冥界不管,這也不符合常理。”

澄水小區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嗎?鬼都敢光明正大在人間搭建小區了,誰知道還有多少個像這樣的?

她們齊齊沉默了下來,事實如此,再荒謬也不得不信

“那現在怎麽辦?”

徐硯皺眉,她總感覺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推着自己往前走,就連自己之前找不到固定的工作都似乎成了一種必然

她讨厭被動的感覺,如果能活,沒有人願意死

“我也不知道。”

旬弋搖搖頭,其實他十三年前不僅見過江頤之,還見過徐硯

他看着徐硯,心底翻滾着複雜的情緒,從它當年臨危受命,再到如今親眼看見這個人,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千年

這一千年裏,他見過徐硯二十次,每一次都是在東江這片土地,每一次都是在這條江邊,每一次她都是一個人,每一次她都是瘋瘋傻傻

那個人一共輪回了二十世,雖然每一世身份都不一樣,但只有這一世神志清醒正常,也只有這一世不再是孑然一身

時機未到,他不能洩露天機,而最遲明年年底,顧家預言便會實現,留給兩個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只是眼下她們實力太過弱小,并未真正成長起來,而且兩個人一臉懵懂無知,旬弋心下都替她們焦慮

“說實話,你們目前的處境不太妙,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學會自保才是最重要的。”

“跟我來,我有東西給你們。”

旬弋的表情就像是操心的老媽子,看得江頤之和徐硯一臉懵

可是對方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了,兩個人就算再想說些什麽,也只得壓下疑問跟上他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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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龜的別稱為藏六,元續,玉虛,元龜,玄衣都郵等

第 7 章 一段往事

第七章 一段往事

一輛通體漆黑的轎車停靠在不起眼的角落,車身很有質感,應該是貼了改色膜,它與夜色融為一體,像是在黑暗中默然的幽靈

車內的兩道視線将這一切收進眼底,目光尾随着那先後消失在樓道中的身影

“出手會不會太着急了些,不怕她懷疑你?”

後座傳來一道富有磁性的女聲,只是車內沒有開燈,壓抑的黑暗為低沉的嗓音平添幾分陰郁

駕駛座上的女人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漫不經心地擡了擡眼皮子,透過車內後視鏡瞥了眼後排的女人

女人今日的穿着倒是與夜色相襯,真絲襯衫最上方的兩顆扣子被随意解開,隐約可見雪白的溝壑,黑色的西裝外套就那麽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

只見她懶散地靠在後座,翹着二郎腿,嘴裏還叼着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矜貴中又帶有幾縷邪氣

“姐,她一早就懷疑我了好吧,我就是吓吓她而已。”

“那你下一步要幹什麽?”女人伸手取下那支香煙,頭微微低垂,仔細觀察着印在香煙上的口紅印

“自然是試試她的深淺,江頤之絕不可能無緣無故跟着她。”

“輕舟,你還是盡早把江頤之的事情上報給父親,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會再次出現,但你應該清楚父親的脾氣,他一旦追究下來,于你我可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駕駛座上的女人正是老早就跑沒影兒的顧輕舟,在聽到江頤之三個字後,原本面無表情的五官閃過了一絲愧疚

她再次看了眼那輪廓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女人,語氣也不由變得低懇

“姐,整個東江都有父親的眼線,我也不指望能瞞多久,你幫幫我,多拖延幾天。”

顧疏年輕嘆一口氣,她搖下車窗,點燃了指縫間的香煙,煙味不嗆,還帶有一股清新的薄荷味兒

“你啊你。”顧疏年向來冰冷的眉眼此刻竟有一些無奈

“我答應你,但是你要清楚,我們和她之間,隔的可不止這一個預言。”

不知為何,顧輕舟從長姐那四平八穩的語調中竟讀出了一絲悲憫

她把手肘支在方向盤上,指腹揉捏着有些酸脹的太陽穴,她當然知道姐姐說的是什麽意思

她認識江頤之,更嚴謹一點,說整個顧家都認識她也不為過,只是,說是認識,倒不如說是單方面的囚禁

所有人都知道顧家是東江巨頭,黑白兩道混得風生水起,可幾乎沒人知道,他們的祖先是茅山弟子,所以顧家最初是以道法起家的

茅山一派門規森嚴,按理說,弟子是不允許私自下山的,更別說用所學的本事謀取私利

顧氏族譜開頭第一段話就是這麽說的:

“是夜,月崩,墜于天際,陰陽失序,鬼門開,生靈塗炭。”

“茅山負除魔衛道之任,傷亡甚重,茅山弟子顧甲,筋脈俱斷,遂留人間,以道法發家,顧氏始大。”

月亮乃陰寒之相,一千年前卻不知因何緣由竟從天際墜落,致使人間動亂,鬼門大開,百鬼夜行

而顧家先祖作為茅山弟子除魔衛道,卻因身負重傷未能返回宗門,于是便在俗世紮了根

顧氏族人代代傳承道法,一直到今天都是如此,所以顧家的六個子女都會道術,只是各自側重領域不同,老大顧疏年是什麽都會,而顧輕舟最擅長做紙紮人

江頤之跟顧家也頗有淵源,暫且不說那場浩劫跟她真有那麽一絲關系

十三年前,家主顧憲用一根糖葫蘆從外面哄騙回來一個女子,女子容貌驚為天人,只可惜又瘋又傻,她的身體十分怪異,體表陰氣濃郁得已經凝成實态,可筋脈內裏卻蘊含着極重的陽氣

這個女人就是江頤之,但彼時的她還沒有名字

茅山是名門正派,只可惜除魔衛道的信仰也抵不住時間流逝,顧家代代做大,既見慣了人間醜态,又不斷受到錢權欲的誘染,現在顧家怎麽可能是清清白白的?

江頤之容貌絕佳,力量神異,因而無論她是不是瘋子,都令人為之瘋狂

顧憲自然也不例外,為了不引人注目,他把江頤之困在了陣法之中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江頤之最後竟然死了,父親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不說,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當晚的天象

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天空呈現濃郁的紫色,她和姐姐抱成一團在屋裏瑟瑟發抖

隔着窗戶,只見一道道如手臂般粗細的雷電朝着顧家祠堂的方向直直劈去,剎那間火光沖天,顧輕舟記得很清楚,一共有36道雷

那時兄妹幾個是知道江頤之的,只不過年紀尚小,因為父親不管,母親又早亡,小孩子們不知愛、不懂愛、更不會愛

面對瘋瘋癫癫的女人,原始的惡意被毫不掩飾地釋放出來,厭惡、懼怕、辱罵,他們甚至希望江頤之快點死

瘋傻的人會恨嗎?

不知道,但他們一定知道痛

所幸後來接受教育,兄妹幾個好歹沒被養廢,或許是自身經歷的緣故,更容易共情的顧輕舟每每想到江頤之,心頭總會冒出濃烈的愧疚

“嘀嘀~”

許是不小心按到了喇叭,刺耳的聲音喚回了顧輕舟的思緒,她連忙把手撤下來,随之毫不猶豫地開門下車,撲進了自家姐姐的懷裏

“怎麽了?”

顧疏年下意識摟住顧輕舟,把她圈在懷裏,少女溫軟的身子緊緊貼着自己,她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姐,從小到大只有咱們倆關系最好,你又經常出任務,要不我還是和父親提提意見,父親平日最寵我了,我的話…”

“輕舟,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顧疏年打斷了顧輕舟的話

父親?她不需要父親,輕舟也不需要,別人不清楚顧憲,她可是最清楚不過

表面如日中天的顧家實則肮髒到了骨子裏,親情也不過是可拿來利用的工具,就算沒有族中的預言,顧家破落也只是時間問題

顧疏年才懶得管顧家的存亡,無論如何,她只想保護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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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水小區201室

江頤之和徐硯兩個人并排坐在沙發上,其中一個眉頭深鎖,平日裏亮晶晶的眸子此刻有些陰沉

另外一個則放空自己,右手正無意識地盤着兩個核桃,卻不知道怎麽操作的,手中的核桃竟飛了出去

“啊!”

江頤之驚呼一聲,正在深思的她被突如其來的東西吓了一跳,整個人下意識起身,卻沒有注意旁邊的沙發把手,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栽去

徐硯也吓了一跳,可當下來不及多想,趕忙拉住她的手往回拽

但是她忘了自己有些瘦,向後的慣性又大,人沒拉住,自己也被順帶往下摔

情急之下,她連忙繃緊身子,防止自己壓到江頤之,右手死死護住了對方的後腦勺

“嗯哼。”

想象中的痛苦沒有到來,江頤之只聽到了身上傳來的一聲悶哼,她趕忙睜眼,卻看見了近在咫尺的面容,有多近呢?

近到江頤之能在對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近到自己的臉上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

不過,兩個人“深情款款”的對視很快就被打斷了,因為徐硯真的很痛

她一直有戴表的習慣,而剛才兩人的體重再加上慣性全都壓在了戴表的那片皮膚,尖銳的痛感剎那席卷了她的感官,令徐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徐硯緊抿着嘴唇也不吭聲,忍着疼把手從江頤之身下抽出來,解開腕帶,左手用力甩着

“沒事兒吧?”

看着她疼的臉色發白,江頤之不由有些氣惱,平日跳脫的靈力在關鍵時刻跟廢品一樣,她趕忙從抽屜裏翻出碘伏棉簽,輕輕拉過那只受傷的手

她的手很涼,冰涼柔軟的指腹輕輕蹭過那片灼熱的傷處,徐硯覺得疼痛似乎緩解了幾分

摔得其實挺嚴重,短短兩三分鐘,左手已經腫脹的跟饅頭一樣,顏色也泛起紫紅色,周圍隐約還能看見幾個血泡,手肘、膝蓋、拳頭多多少少都擦破了點皮,滲出了零星血跡

“對不起啊,剛才是下意識反應。”

江頤之有些內疚,她跪坐在沙發上,低着頭盯着那只手腕,也不擡頭,幾縷烏黑柔順的長發垂落下來,發梢輕輕撓着徐硯還在發燙的手臂,帶來細微的疼痛

“沒有。”

耳畔似是聽到一聲輕笑,溫潤的嗓音随即響起,并無責怪之意

江頤之擡起了頭,不知道為什麽,當自己被徐硯攬入懷中時,心裏升不起別的情緒,只剩下安心

明明兩個人從未見過

江頤之是丹鳳眼,卻又不似那般淩厲,濕漉漉的眼眸幹淨得如同山澗中的清泉,可此時卻輕蒙上了一層潮濕的霧氣

徐硯心下一動,猶豫幾息,還是伸出手輕輕拍着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掌心的溫暖順着衣服滲入江頤之的肌膚

“這件事情很棘手,那個紙人明明被我們重創,可它的力量卻比之前更強。”

思考半天,江頤之還是想不通,她甚至自己那記攻擊打了個空

她用的是“我們”,而不是“我”,徐硯敏銳地注意到江頤之的措辭,心下又柔軟了幾分

“紙紮人,紙人,術法…”

徐硯也跟着一起思考,奈何什麽都不懂的她,想破腦袋都還是一頭霧水

“今晚早點睡!明天帶你見見我的朋友!”

似乎是想到了誰,江頤之忽然轉過頭,一只手激動地拍向大腿,臉上又挂起平常自信滿滿的笑容

面前的女孩明眸皓齒,她眉眼盈盈,她笑靥生輝

徐硯笑了,因為她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句詩

“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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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消失的紙人

第六章 消失的紙人

現在是晚上九點二十七,距離下班還有三十三分鐘

倉庫有些暗,照明的燈還是那種老式燈泡,昏暗的黃色燈光僅僅照亮了一小片區域

幾只飛蛾繞着光源來回撲騰,庫房中的紙箱層層壘起,燈光打下來,只投下一片陰影,周圍似乎更黑了

亮不亮黑不黑的光線其實更傷眼,盯着沒多久就感到頭暈眼花

徐硯閉起眼睛倚靠在倉庫門口,擡起左手輕輕捏了捏鼻梁,她有些疲倦

顧輕舟早在一個小時前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現在這裏只有她一個人,不過徐硯也不在意

她在想事情,從工作想到生活,從生活想到現在,再從現在想到未來

鬼使神差地,又想到了江頤之

她有些後悔,天太晚了,自己是不是不應該讓江頤之出來接自己,即使現在是法治社會,但是,黑色永遠也不會變成白色,尤其是對像江頤之那樣的漂亮女人

徐硯不放心

飛蛾還在不停地撲火,徐硯也在不停地反思自己

突然,她睜開眼睛站直身子,觀察着昏暗逼仄的倉庫,銳利的目光掃過片片區域,最終在東南角的陰影處停下

她的視線停留了一會兒,嘴唇緊緊抿着,眼底盡是冰冷

不再耽擱,徐硯轉頭離開倉庫,當看到前臺明亮的白熾燈時,她腦中繃緊的弦才緩緩松了下來

倉庫裏,有東西

前面幾個同事正聊得熱火朝天,徐硯目光一一掃過衆人,連年紀最小的許楓眠也沒翹班,唯獨少了顧輕舟

顧千金還真是任性

“學姐來了啊。”

許楓眠朝着徐硯用力揮揮手,笑得燦爛,八顆貝齒又白又亮,襯得小姑娘更是聰穎靈秀

她的的笑容感染了徐硯,讓自己有些僵硬的五官漸漸緩和下來,“你今晚怎麽回家,有人接嗎?”

“有的有的,家裏開車來接我,學姐你呢,要不要送你?”許楓眠的頭點得飛快,跟小雞啄米似的

“謝謝,我也有人接。”

徐硯微微笑了笑,她朝着別的同事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拉開一把椅子坐在了店門口,靜靜等着江頤之

許楓眠還想找話頭和徐硯多說幾句,但是看到她背對着自己,根本沒有交流的欲望,心裏再有不甘也只得放棄

好嘛,學姐真冷漠!

許楓眠憤憤地絞着衣角,她性格熱情,從小又博覽群書,不管遇見什麽人都能找到話題,可偏偏在徐硯這兒碰了一鼻子灰

冷木頭!硬木頭!

周圍的商鋪早就下班了,現在只有長歌亮着燈,和它遙遙相望的,就只有路口那兩盞孤零零的路燈了

徐硯不懂,為什麽政府不給市區安裝路燈,瞧着這一片黑黢黢的民房,夜裏看還怪瘆人的

今晚夜色很濃重,如同粘稠的墨水一般暈染不開,雲層把月亮捂得嚴嚴實實,連一絲皎潔都看不到

無邊的黑暗令徐硯心頭發慌,可屋內的人并無察覺,依舊圍坐在一起聊得火熱

無人的倉庫,暗黃色燈光依舊亮着,那個黑暗的角落裏,竟然無故邁出了一條腿,那條腿穿着黑色布鞋和亞麻色的壽褲,露出的一截小腿又幹又枯,布滿了褶皺

随着那個身形從黑暗中緩緩踏出,它的模樣也展露無遺,那是一張令人不寒而栗的臉

眼睛瞪得渾圓,瞳仁又黑又小,臉色慘白如紙,粉色的紅腮在雙頰挂着,唇部猩紅無比,跟喝了血一樣

怪物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只是眼睛死死盯着前廳,那裏,一陣一陣的笑聲聽得十分清晰

如果此刻有人在這裏,一定會被吓得昏死過去,因為,這是一個穿着孝衣的紙人

更詭異的是,它在笑啊,咧開的嘴唇直直延伸到了耳下,露出了黑洞洞的口腔

九點五十分

江頤之打着手電從黑暗中緩緩走來,她的身影穿過明亮,又融入黑暗,最後出現在店門口

那一束刺眼的強光穿透了黑暗,直愣愣的,所及之處微塵翻湧,也将徐硯心底的恐慌擊敗得潰不成軍

女人的身形在徐硯面前定住,她今天穿着很是清涼

一件寬松純白無袖T恤打底,衣擺塞進淺黑色牛仔褲裏,外面再套着一件輕薄的防曬服,纖細而又不失勻稱的手臂若隐若現,藏在衣襟下的腰肢更是盈盈可握

徐硯的視線一直追随着江頤之,她走近,她在看,她停下,她就仰起頭看

江頤之從鼻子裏哼出一聲輕笑,柔軟的手指輕輕點在徐硯的肩膀上

“徐小姐,瞧你,這麽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都不好意思了呢。”

分明是調笑的語調,可她的眼神卻是越過店裏對着自己發呆的衆人,又穿透牆壁,直直落到了昏暗的倉庫

如果徐硯看得到,就會發現一縷白光自江頤之體內竄出,快速奔向倉庫

不一會兒,一聲慘叫從裏面傳了出來

徐硯等人聽不到動靜,只覺得一股冷意從身邊快速掠過,雞皮疙瘩争先恐後地冒了出來,心底直泛起陣陣惡寒

“你們感受到了嗎?”

“怎麽回事兒,我這怎麽突然感覺有點冷。”

“是啊,瞧我這雞皮疙瘩起的。”

同事們七嘴八舌地讨論着,徐硯回過神來,剛才那陣寒冷她感受得特別清晰,只是因為江頤之在這裏,她也就沒那麽害怕了

“你跟我來。”徐硯把凳子放回原處,示意江頤之跟自己進來

只聽見許楓眠一聲鬼叫,眼神亮晶晶的,嗷嗷撲向了江頤之,那模樣活像餓狼見了小羊羔

“哇,姐姐,你好漂亮啊。”

“姐姐姐姐,你是哪裏人?”

“姐姐,你有男朋友嗎?”

另外三個也不甘示弱地圍過來,在場的唯一一位男士雙手背在身後,手機被他緊緊攥在手心裏,屏幕亮着,上面赫然顯示着二維碼名片

一口一個姐姐,江頤之倒是一副見慣不怪的模樣,甚至還有些沾沾自喜,幾個人加上一個江頤之又坐在一起談天談地

得,又來一個話痨

在水池邊洗手的徐硯搖搖頭,她真是不理解人怎麽會有那麽多話,背對着衆人,她系上圍裙,開始調制奶茶

出于私心考慮,徐硯沒有用那種常見的速溶奶茶粉,而是直接将純牛奶放在鍋中加熱,把紅茶葉放進去熬煮,最後又加了一點紅糖和黑珍珠

這可是真正的奶茶,徐氏獨家一份

奶茶直直穿過衆人,被一只素淨的手送到江頤之面前,徐硯也不管周圍人臉上驚奇的表情,淡淡開了口,“喝吧,請你的。”

難得啊,千年冰山居然舍得主動送奶茶

奶茶還冒着熱氣,不同于一般奶茶的甜膩味兒,屬于茶葉獨有的清香撲面而來,這是産自某市的仙霧鳳茗,是好茶

江頤之好奇地接過那杯熱騰騰的奶茶,纖細修長的手指将它遞到嘴邊,嘴唇輕抿了一口

牛奶醇厚,茶葉馥郁,滋味回甘,甜度适中,既不令人發膩也沒有遮住茶葉本身的味道

真是不錯呢,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笑得更彎了

徐硯視線向下,目光卻在江頤之的唇部駐足了一會兒

也不知道江頤之是怎麽喝的,也許是牛奶裝得滿了,也許是紅糖放得少了,總之,奶漬淘氣跑到了嘴角,白得顯眼

江頤之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竟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下嘴唇,室內很亮堂,那紅嫩靈活的舌尖被徐硯看得分明,真是性感無比

妖媚,性感,風情,漂亮從來就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詞語,而是從一個細微的動作,或者是從一個不經意的瞬間中,由內而外散發出的一種魅力

可能是一個眼神,可能是簡單的一個側頭,也可能是一個音節,不管怎樣,總會讓人覺得,她本該就是這樣

徐硯極不自然地挪開視線,只是默默掃碼付錢,耳畔卻冷不丁傳來許楓眠的聲音

“哼,我和學姐還是一個學校的呢,學姐也不請學妹喝一杯奶茶,不過。”

許楓眠先是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随後眼神又滴溜溜轉了一圈,話鋒一轉

“不過學姐要是把那個江姐姐的微信推給我,我就不計較了。”

徐硯看着許楓眠的嘴角忍不住翹起又趕忙壓下來的樣子,頓時輕笑出聲,也不在意對方的“小心機”

她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也不回答對方的要求,“下次請你喝,太晚了,早點回家。”

說罷就拉着江頤之離開了長歌

兩個人并排走着,徐硯打着手電,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江頤之還捧着那杯奶茶,天氣熱,奶茶依舊冒着熱氣,江頤之只能小口小口地啜飲

“今晚我感覺到有東西在偷窺我,感覺是鬼。”

“我來你店裏的時候感受到了,實力還挺強的。”

說完瞥了眼一旁的人,果不其然,在說到鬼很強的時候,某人的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看

江頤之心裏偷笑,語調一轉,“當然沒我厲害了,只是我一個不留神兒就讓它跑了,你最近注意點。”

沒人回答她,只是感覺身邊的人不動聲色地往自己身旁湊了湊,仔細感受還能發現對方的身子在發抖

江頤之看向身邊的人,疑惑地問道,“怎麽了?不用…”

害怕兩個字還沒說出口,江頤之就知道了答案

她順着徐硯的目光看去,兩個人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十字路口,澄水小區已經在對面了,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一個紙人低着頭跪在十字路口,面前擺了一個火盆,盆中的紙灰正不斷順着熱空氣向上飄着,火光漫天

似是感受到對方的存在,紙人嚯地擡起了頭,面部上依舊是詭異的妝容,嘴角還帶着獰笑

它身上的孝衣破破爛爛,到處都是猩紅的血跡,兩只眼白過多的眼睛一只盯着徐硯,一只盯着江頤之,怨毒的目光令徐硯頭皮發麻

一陣夜風吹過,送來的空氣中裹挾着刺鼻濃郁的血腥味和燒焦味,幾欲令人作嘔

隔着馬路,雙方就這麽對視着

突然,令人不解的一幕出現了

詭異的紙人竟自己跳入了火盆,火焰咻地順着它的腿部爬了上去,并迅速蔓延開來

先是腿,後是腰腹,最後是頭,那滿懷惡意的獰笑一直挂在臉上,黑灰一點點蠶食着紙人,火焰所及之處發出了噼裏啪啦的聲響,鼻尖傳來一股皮肉燒焦的惡臭

兩個人就在對面靜靜看着紙人被烈火吞噬,十幾秒的時間就徹底消失不見

如果不是那個火盆還有殘餘的火焰在燃燒,以及空氣中不曾散去的焦臭,徐硯差點以為這只是幻覺

“走吧。”江頤之的聲音沉了下來,面容上竟是罕見的凝重

徐硯面部僵硬,似是還沒緩過來,此刻居然不知道是先邁左腿還是右腿

江頤之見狀,主動牽住了她的手臂,徐硯傻傻地被拉着向前走

感受到胳膊上傳來的溫度,真實又溫暖,徐硯漸漸松緩下來,她忍不住回頭看向紙人消失的地方,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川字

這到底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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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新同事

第五章 新同事

抛去悶熱和高溫,夏天也許是最惬意的季節

禽鳥叽喳,蟬蟲高鳴,蔥綠的樹葉盛着滿滿的陽光,搖搖晃晃,總有些金黃在不經意間溢灑出來,躍到地上,留下層層斑駁樹影

每到晌午的時候,居民樓的外面總是飄着各種各樣的飯香,徐硯以前聞過許多種香味,有蒜末在油鍋裏炒出的蒜香,有排骨彌漫出的香味,她偶有興致的時候還會偷偷猜一猜他們放了什麽佐料

每到這個時候,總有饑腸辘辘的行人總會加快步伐朝家中趕去,或許心裏還會情不自禁地想着,中午有什麽好吃的呢?要是迎接貪嘴的孩子只有一碟白菜,那嘴角肯定會高高撅起

家,永遠是人們的歸途,只可惜不是她的

只是今天不太一樣,有人在等她做飯,等她吃飯,被需要的感覺有些奇妙,這是徐硯不曾體驗過的感覺

淘米、加水、蒸煮,洗菜、切塊、焯水,江頤之家裏的廚具一應俱全,徐硯的準備工作也在有序進行着

趁着高壓鍋工作的間隙,徐硯擡頭朝着客廳偷偷看了一眼,她的好房東此刻正彎曲着小腿靠在沙發上

看着她慢條斯理撕開包裝小口,右手把薯片輕輕送入口中,微眯着雙眼細細咂着,像是吃到了貓兒吃到了心愛小魚幹,動作優雅流暢,明明只是吃個薯片,卻偏偏吃出了西餐的感覺

真是個妖精!

一個在客廳,一個在廚房,她在看電視,她在看着她,鬼使神差地,一個詞在徐硯心中閃過

歲月靜好

“洗手吃飯了。”

“來了。”

當江頤之擦着手來到餐桌旁時,桌上已經擺好了三盤菜,一道菜椒攤雞蛋、一道拍黃瓜、一道土豆炖牛肉,黃瓜的清香混合着炖肉的香味順着鼻尖滑到了胃裏

還沒吃呢,肚子也沒來得及發出抗議,江頤之就覺得她已經飽了,香飽的

“坐下吃飯。”

江小姐彎腰圍着桌子轉來轉去,一會兒湊近聞聞,一會兒放大看看,時不時發出驚呼,宛如一個不谙世事的孩子

徐硯端着兩碗白米飯走進客廳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米飯擺好,就一瞬間的工夫,江頤之已經端坐在椅子上,雙手疊放得整整齊齊,像是在進行吃飯前的儀式

徐硯失笑,心下不自覺又對她親近了幾分

“手藝不錯啊。”

江頤之吃得開心,眼角盡是壓不住的笑意,吃相雖好,速度卻不慢,一雙筷子被她使得活靈活現

徐硯只是夾了幾塊脆黃瓜,她一向不重口腹之欲,所以不怎麽動筷子

“怎麽不吃肉?快吃快吃。”

江頤之看到徐硯光吃素菜,立刻就不樂意了,怎麽說呢?飯要一起吃才香

她也不管徐硯同不同意,用筷子夾了好些雞蛋和牛肉放到她碗中

徐硯看着暴風式吸入的女人,又看向碗裏的菜,突然笑了,不是那種勾起嘴角淡淡的笑,也不是刻意克制的笑,而是真正意義上的笑

她低頭看着碗沿兒,黃澄澄的土豆靜靜趴在米飯上,手裏的筷子不自覺在虛空中輕輕點了幾下

這會兒,徐硯那素來倔強的潔癖這會兒跟死了一樣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手藝為什麽這麽好。”江頤之似乎也察覺到自己吃得太快,可這怨不得自己,太久沒吃到好吃的飯了,她有些收不住

只是,自己應該沒有做出失禮的動作吧,她偷偷擡起眼皮,飛快瞄了眼徐硯

“我啊,什麽都會。”

徐硯聞言放下筷子,左手支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着江頤之

該死!強迫症又犯了!

猶豫幾許,她還是忍不住遞給江頤之一張紙,怕人誤會,趕緊點了點嘴角的位置

“嘴角有米。”

江頤之:“…”

真是的,就不會裝作看不見嗎?不知道我會不好意思嗎?

江頤之憤憤,她扯過徐硯遞到半空中的紙,胡亂在唇上揉着,柔嫩的唇部哪兒經得起暴力□□,幾乎是同時,皮膚表面就泛起了紅

徐硯“…”

下午還要上班,臨出門時,徐硯告訴江頤之,如果她在家裏嫌悶,就出去轉轉,東江是歷史遺址,古街縱橫交錯,小吃遍地,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江頤之沒好意思告訴她自己早把東江轉了遍

“不要去東南邊的武朝墓葬群,那地方是帝王陵墓,陰氣重。”

想了想,徐硯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的房東,畢竟她看着就像個閑不住的主

“好的好的,你快上班去吧,晚上我接你。”

江頤之把人推出門外,武朝墓葬群?自己早都去過了,那地方又荒又涼,沒什麽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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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門口,宋玥如帶着四個員工站在門前,旁邊還有位陌生女人。當然,最顯眼的是停在門口的那輛紅色跑車,張揚中又帶着野性

四個員工站成一排,宋玥如指着他們正朝着陌生女人說些什麽,這是來領導了?

“小徐啊,你來了。”宋玥如笑着,熱情地将徐硯拉了過來,“給你介紹下,這是新來的同事,顧輕舟,小顧啊,這是徐硯。”

“你好,我叫顧輕舟,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輕舟,今年23歲,以後共事,請多多關照。”

顧輕舟很外向,看着面前高高瘦瘦的同事,嘴角露出了一絲友好的笑容

“你好,我叫徐硯。”徐硯點點頭,神色淡淡,禮貌且疏離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自我介紹,一冷一熱,一旁的人都替她們尴尬

顧輕舟也不在意,嘴角依舊挂着那抹笑,宋玥如了解徐硯的性格,就是清清冷冷的性子,擔心氣氛冷下來,她趕忙打着圓場

“別在外面站着,走吧,帶小顧熟悉下我們的業務。”

說罷便領着衆人朝店內走去,徐硯跟在最後,目光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停在門口的法拉利,車頭那匹黑馬高高躍起,如同車身一樣高傲

“小顧啊,你來得可真巧,我這剛打算跟小徐她們說呢,店的面積有點小,會損失很多客源。”

“店裏明天就要裝修了,順便再換種風格,你們一周後再來上班吧。”

或許是地段好的緣故,現在長歌的門口每天都排着長隊,夜間還好,日頭大些的時候也不好讓客人們都在外面暴曬

“哇!老板萬歲!”

許楓眠幾個人眼睛都要放光了,這可是整整一周帶薪休假啊

看着幾個人高興得手舞足蹈,宋玥如不由笑罵,“瞧你們那樣兒,我平時虧待你們了?”

到底還是怕這群年輕人心浮氣躁,末了,老板忍不住又多加了一句:“下午好好幹,都認真點,不要怠慢了顧客,我們的口號是?!”

“東江奶茶有長歌!”

“我服務,你唠嗑!”

“文明禮貌人人和,衛生奶茶你來喝!”

還怪押韻的

幾乎是條件反射,除了徐硯和顧輕舟,剩下的員工把身子繃得筆直,聲音洪亮,頓時引來周圍人的輕笑

“小顧啊,以後你就和小徐一起在倉庫吧,兩個女孩子要互幫互助,走吧,我帶你先去看看。”

背後有人輕輕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徐硯扭頭一看,卻發現許楓眠眼神多了幾分警惕,不由低聲問道

“怎麽了?”

小姑娘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圍沒有什麽人,許楓眠才踮起腳尖,悄悄趴在學姐耳邊小聲說道

“學姐,不要離顧輕舟太近,因為家裏有熟人,我認識那顧輕舟,顧輕舟的顧,是東江顧氏的顧。”

她可沒忘記剛才在門口,顧輕舟看見自己時明顯有些意外的眼神,顧家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

許楓眠有些擔心,顧家人沒一個省油的,今天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這裏,是有什麽東西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嗎?

“顧家?”徐硯覺得自己好像聽說過

大家族裏狗血事件可以晚到,但是從來就不會缺席,就連徐硯這位電子設備絕緣體都無意間吃過他們家的瓜,那會兒徐學霸大三,網上就曝出了京城某公子包下十架飛機高調表白顧家長女的新聞

其實不僅是東江市,在全國內,顧家都是數一數二的,天下姓顧的無數,但論財力、論人脈,排上號的只這一家

顧家世代紮根在東江,各領域都有涉獵,黑白通吃,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底蘊有多深厚

“對,尤其是顧家現任家主顧憲和他的六個子女們,一個個心眼多,手段毒,就那個顧輕舟,也不是什麽好鳥。”

許楓眠神色憤憤,似乎對顧輕舟有很大意見

“我明白了,謝謝提醒。”徐硯看着兩個人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有一個問題她不懂,顧千金找工作可以理解,只是,為什麽非要開着輛騷氣的跑車?

就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

由于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同事,下午工作時,徐硯感到非常不自在

而一旁的人卻是渾然不覺,只是賣力地卸着箱子,時不時還主動和徐硯說上幾句,絲毫不介意對方的冷淡

今天天氣格外悶熱,滾滾熱浪在空氣中四處流竄,稍微一動便覺得身上粘膩得很,更別說幹活的人了

汗水源源不斷地從毛孔滲出,又慢慢彙聚成一股股小溪流,直順着額頭滾入脖頸,最後再把衣服浸透

徐硯讨厭這種黏不拉幾的感覺

“徐硯,我看咱倆差不多大,你哪年的?”

顧輕舟絲毫沒有大小姐的嬌氣,她用手背狠狠拭了一把額頭,灰塵混着汗水在臉上留下一道髒兮兮的泥印子

連那身價值不菲的衣褲也沾染了塵土,這白一塊兒那白一塊兒的,栗色的頭發因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頭皮上,顯得她整個人有些狼狽

“94年。”

言簡意赅的幾個音節,多一個字都懶得說,一貫是徐硯的風格

“真是巧了!我也是94年的!我三月三,你幾月的?”

顧輕舟明顯有些驚喜,她站直了身子,來回走了兩步,最後站在徐硯面前

今天的巧合有點多啊,許楓眠上午還“正巧”和自己一個學校呢

徐硯不理解這個人反應為什麽會這麽大,出于禮貌,她還是認真回答了這個問題

“七月二十一。”

“那我比你大,你應該喊我姐姐。”顧輕舟眉眼盈盈,就好像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真是幼稚!

徐硯懶得說話,也沒有再聊下去的欲望,只是旁若無人地繼續清點貨物

“還挺有個性。”

被冷落的顧輕舟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長腿蹬在一旁的石墩上,也不覺得尴尬

她盯着徐硯忙碌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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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前面會比較慢熱,算是鋪墊

第 4 章 小日常

第四章 小日常

九點十分

徐硯猛然想起自己還要上班,來不及再多說些什麽,跟江頤之打了聲招呼後就風風火火出了門

家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江頤之惬意地泡了個澡後把自己埋進了柔軟的沙發

“真舒服啊!”

江頤之心滿意足地發出一聲謂嘆

沙發上的人慢條斯理地打着字,纖細素淨的手卻不如外觀看上去柔弱無力,方方正正的方塊字一個一個從指尖蹦出,帶着霸道和張揚

那伸出來的半截小腿有一搭沒一搭晃動着,腳趾瑩潤雪白,拖鞋半挂在足尖,要掉不掉的樣子,偶爾還能滴溜溜轉個圈兒,整個人寧靜閑适,像只慵懶名貴的波斯貓

澄水小區業主微信群

【201女皇陛下】:“201來了一位生人,是我的租戶,從今天開始這人我罩着,你們喜歡吓唬誰我不管,但這個人不行,如果有忍不住的,我不介意給你們贈送一套青煙袅袅套餐,聽懂的請扣1。”

【403小小飛豬精】:“女皇女皇,我沒有吓她,我昨晚一直在睡覺哦。”

【202唢吶團團長】:“1111,以後我晚上不吹唢吶了!”

【601瓜田李下的李田】:“@403小小飛豬精,陛下說的是今天開始,你腦子沒事兒吧???”

【402小小飛豬精】:“1”

【301搖頭妹】:“111111111111”

【602我在你背後】:“我說,咱們就這麽屈服了?老子住這裏好些年了,死前搞了不少女的,今天憑什麽要聽一個女人的話?!”

【101清新男榛子】:“啊啊啊,@602我在你背後,你要死不要拉上我們啊!退!退!退!”

【102見鬼小黑貓】:“對,要死你死,S13,@602我在你背後。”

【502跳跳僵屍跳不動】:“1”

【401讓我吸口精氣行不行】:“1”

江頤之看着“1”迅速刷屏,嘴角揚起一抹冷笑,蠢鬼哪裏有,她自然沒有錯過那則挑釁的信息

坐起身随手把手機塞進褲兜,江頤之拉開屋門,哼着小曲兒徑直朝樓上走去

【602我在你背後】:“哈哈哈,一群膽小鬼!冥界都不能把老子怎麽樣!老子還怕一個女的?@201女皇陛下”

【502跳跳僵屍跳不動】:“@602我在你背上,別說了!蠢貨!我看見女皇上樓了!”

【601瓜田李下的李田】:“@全體成員,陛下已經到達602!所有人!讓我們一起祝602一路走好!”

業主群裏已經炸翻天了,而小區裏卻一片寂靜,噔噔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中間回響

602的房主只覺得那雙腳每一步都踩到自己心裏,像是死亡的前奏,它此刻有些後悔自己一時的嘴嗨

掉漆的綠色鐵皮門關得嚴嚴實實,江頤之沒有立刻進去,反而先掏出手機對着門口按下了快門

真醜!

601的業主正躲在門後偷看,江頤之懶得理它,只輕輕一揮手,整扇綠皮門便自動向裏飛去

“嘭!”

一聲巨響傳來,鐵皮門深深嵌進牆裏,江頤之掃了眼四周,客廳空蕩蕩的,并沒有看見鬼的身影

靜默片刻,女人小臂肌肉突然繃緊,右手曲成爪狀,狠狠抓向身側,一個高高瘦瘦的男鬼自半空摔下,趴在地上喘着粗氣兒,像一條擱淺的魚

這一摔摔得極重,男鬼還沒來得及吭聲,三魂七魄立馬就散了三分之二,魂體也變得透明起來

江頤之又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連同外面那張照片一起發到了群裏

【201女皇陛下】:“#圖片#”

【201女皇陛下】:“#圖片#”

【201女皇陛下】:“兒童套餐已到位,不要試圖挑釁我,請各位以此警戒。”

江頤之還是留手了

兒童套餐是散了二魂三魄,那麽成人套餐呢,說不定還有雙人餐、三人餐,甚至全家福?

衆鬼怪一時間捧着手機齊齊打了個寒顫,心下更是對江頤之又敬又怕!

【201女皇陛下】:“聽懂請扣2。”

衆鬼怪急忙行動起來,你追我趕地扣着數字,生怕比別人慢了一步

江頤之對徐硯确實沒有別的目的,并且身為房東,她很負責任地承擔起了保護徐硯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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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奶茶店

徐硯不知道小區裏發生的事兒,把房子的事情談攏後才想起自己還要上班

匆忙之間加了對方的微信,一路火急火燎地跑過來,結果還是遲到了

當站在店門口時,徐硯欲哭無淚,擡手看了看表,自己竟然遲到了一個小時!

奶茶店店主宋玥如是一個漂亮的單親媽媽,早年帶着女兒到東江打拼,生活的艱辛讓這個女人的眼角染上了歲月的細痕

她沒有計較徐硯的遲到,相反更心疼面前的女孩兒

一個人出來打工掙錢不容易,更何況她平時工作本就認真細致,待人又禮貌熱情,為店裏增加了不少回頭客

沒有人不喜歡真誠的人

“沒事兒,小徐啊,以後有什麽事情盡管去做,晚一會兒來也沒多大問題。”

纖細的手掌微微拍拍徐硯的肩膀,宋玥如知道徐硯最近在找房子,看着眼前清麗瘦弱的女孩兒為生計四處奔走,眼下也不免劃過一絲憐惜

“謝謝老板,我會努力的。”

徐硯感激地笑笑,她當然理解宋玥如的好意,對方在工作上對自己一直多有照顧

說實話,徐硯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世界,從落後農村走出來的她,一路上遇見了太多的人情冷暖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說得再現實一點,她只是一個在底層摸爬滾打的普通人,就像現在這樣,每日奔波,只為找尋一個容身之地

這就像是南極的冰川,站得高就是冒出海面的那部分,剩下的要麽是在水下,要麽就是在更深的水下,水下有多深有多暗,下面的人才知道

但徐硯又覺得她很幸運,自己雖然只是個普通人,但小人物也有自己的使命,所以她無所畏懼

“去吧,準備準備。”

宋玥如微笑地看着徐硯,這孩子她真是越看越喜歡

奶茶店的員工不多,帶上徐硯自己也就五個,另外四個中,除了有兩個是正式員工,剩下都是假期兼職的學生,二女一男,最小的才十八歲

雖然店內空間逼仄,但是客流量多,出于徐硯沒有調制奶茶的經驗,宋玥把她分配到了裝卸的崗位,工作內容也簡單,店主剛開始還不好意思讓女生裝卸,但是人手真的不夠

徐硯本人倒是無所謂,小時候跟着父母外出務工,爸媽每天眼裏除了工作就只有弟弟,更別說擠出時間整理家務了,所以她很小就學會了獨立,自己做飯、自己上下學

那個時候洗衣機都是稀罕物,小小的徐硯經常吃力地掂着裝滿水的塑料桶,要麽捏着衣角一點一點搓洗,要麽跪在地上一寸一寸擦着地板,從小到大就是這麽過來的,一米七五的個子,看着瘦瘦弱弱,力氣卻是很大

況且在奶茶店做裝卸工比在工地搬磚強,最起碼環境不艱苦,徐硯很知足

倉庫在後門,按理說上班時間除了工作人員這裏基本沒什麽人,徐硯喜靜,在這地方幹活也樂得自在

當一個人全心全意投入工作時,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11:45

徐硯擡手看看表,還有十五分鐘就要下班了,她需要回去給江頤之做飯

正當她仔細疊着工作服時,許楓眠闖入了視野,是那個年紀最小的姑娘,徐硯認得她,小姑娘長得靈動,幹活也同樣認真負責,徐硯每次看到她總能想起十八歲的自己

徐硯手上動作不停,靜靜等着她的下文,可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是有什麽事兒嗎?”

于是停下了手中的活兒,轉頭看着她

這是許楓眠入職以來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徐硯,徐硯平時太獨了,幾乎不怎麽與她們這些同事交流,平常僅止步于點頭示意

對面的女人不帶妝容,頭發被随意紮在腦後,瞳孔漆黑深邃,眉毛根根分明貼在眉骨上,她面色有些蒼白,臉上不帶一絲妝容,許楓眠喜歡這種清清冷冷的類型

“沒什麽,就是,就是早上聽見老板提到你,跟我們聊了幾句,她說你是A大畢業的,那不巧了嘛,我今年也考上了A大!學姐你是什麽專業的呀?”

看着對方眼裏閃過一絲了然,許楓眠雙頰微紅,更覺得不好意思了,這個年紀的她還有慕強心理,她覺得徐硯長了一張學霸臉,看着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許楓眠臉上還帶着獨屬于少年人的青澀懵懂,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不過相差四年,就有一種時過境遷之感,徐硯頗覺感慨

“我也是中文系。”

對方是自己的直系學妹,徐硯嘴角似乎勾起一絲微笑,清冷的五官顯得有些柔和

“哇!太巧了吧!我可以加你微信嗎?學姐?”

徐硯居然和自己一個專業!這世界也太小了吧?!

許楓眠再次感受到人與人之間那奇妙的緣分

“當然。”

徐硯并不覺得有什麽,如果可以,她不介意給小學妹提供一些學習建議

許楓眠得償所願,也不再好意思再繼續纏着學姐,兩個人出了長歌後便分道揚镳

徐硯畢竟是學姐,她并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目送着許楓眠,小姑娘坐上了一輛私家車,看着汽車逐漸消失在視野中,她不再停留,向右拐進了大型超市

看着琳琅滿目的菜品,徐硯站着沒動,想了想,掏出手機給江頤之發了條消息

“中午想吃什麽?我買點菜,你有什麽忌口的嗎?”

對方回複得很快,沒過幾秒,一條消息蹦了出來

“我不忌口,什麽都可以吃,今天我想吃炖土豆。”

“好的。”

喜歡吃土豆?

徐硯有些意外,刻板印象中,她以為漂亮的女人都喜歡吃燕窩、桃膠那類保養的東西

“人與人還是不同啊!”徐硯感慨。

推着小車來到生鮮區,看着眼前黃澄澄的小土豆,徐硯伸出右手輕輕捏了捏,選了三四個偏軟的,這樣的土豆炖出來口感細膩綿軟,如果是炒土豆絲兒的話就選那種硬一些的,吃起來就比較爽脆

想吃土豆也不能光吃土豆,徐硯又挑了一塊新鮮牛肉,中午的主打菜就是土豆炖牛肉了,她以前做過,味道很不錯的

她轉了幾圈,又挑了些家常菜和小零嘴兒,徐硯記得女孩子們都喜歡吃這個,江頤之應該也會喜歡

時間差不多了,下午還要上班,徐硯沒有多待,買完後立刻奔向了結賬處

723.5元

徐硯也不覺得肉痛,雖然平日節儉,但自己從來都分得清,該花的錢就是得花,江頤之幫了自己這麽大的忙,自己沒必要在一些方面斤斤計較

就這樣,她就提着兩大購物袋風風火火趕回了小區

電視裏正在播放言情劇,男主和女二此刻正吻得難舍難分,聽到外面的動靜,一只手舉着遙控器按下了暫停鍵

貓在沙發上的江頤之耳朵一動,徐硯剛走進單元,她就知道人回來了,塑料袋擦着褲子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瞧這動靜,估計買了不少東西

一想到中午有飯吃,江頤之就有些興奮,這個新室友會給自己做些什麽呢?

她從蘇醒到現在都沒怎麽吃過飯,一來她不會做飯,二來她嫌外面的飯不幹淨,旬弋倒是會時不時找些野果給自己解解饞,但是很可惜,它也不會做飯

江頤之總覺得自己以前應該是一個貪嘴的小姑娘,要不然看別人吃飯怎麽會那麽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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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達成共識

第三章 達成共識

“湯包!蟹黃湯包!九元一個,九元一個!”

“你家什麽包子,這麽貴?”

“喲,我家包子純蟹黃的,真材實料,童叟無欺!

樓下早餐店的大喇叭正賣力叫喊,晨間太陽早早驅散了夜間的清涼

今天是工作日,來往行人神色匆匆,擁堵在路口的車輛不斷鳴笛催促着,惹來陣陣怒罵

徐硯醒來時頭痛欲裂,太陽穴突突跳着,臉色有些蒼白,眼底的烏青清晰可見,活脫一副被吸了精氣的模樣

她扶着腦袋還有些恍惚,視線卻無意中瞟到身下的床,那張本該在客廳的床

昨天的片段洶湧而來,徐硯趕忙從床上跳了下來,盯着卧室一臉匪夷所思

客廳的江頤之聽見動靜,很不客氣地推開了房門,雙手環抱,斜斜倚在門框上,是她慣常的姿勢,身上還是昨夜一身黑,清晨陽光星星點點地灑在她的臉上,飒爽的五官顯得有些柔和

許是還沒清醒,許是門口的女人過于養眼,徐硯瞅着那張臉居然走了神兒

幾秒鐘過去了…

幾分鐘過去了…

兩人漫長對視着,徐硯最先招架不住,她有很多問題不明白

夢裏的女鬼是怎麽回事?半夜樓道裏為什麽會響起唢吶聲?江頤之是怎麽進來的?

徐硯最後還是沒問。

“我今天必須要走。”

話不長,語氣卻毋庸置疑,也沒去看江頤之的表情,徐硯脫下外套使勁兒抖了抖,順手撫平了T恤的褶皺

欲言又止半天原來是這個,江頤之暗自撇撇嘴,還以為她會問些什麽呢

“當然可以,只是你體質特殊容易招鬼,住哪兒都一樣,住這兒我還能保護你。”江頤之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出了事實,只是話裏話外都希望徐硯繼續住下去

徐硯看她的眼神就像看智力障礙者一樣

試問,一個人被半诓半逼來一個鬧鬼的房子,待在這兒不到十八個小時,被吓數次,持續時間長達十一小時,一個坑裏絕對不能摔兩次,哪個正常人第二天還會繼續住這兒?

“江小姐,我有必要告訴你,我昨天被吓暈過去了。”

好不容易才碰見個有趣的,江頤之自然不肯輕易放手,況且她又沒說假話,本于人道主義精神,江頤之再次試圖勸說

“你身上陰氣很重,你有沒有過暈眩、多汗、營養不良的症狀?或者聽到一些,嗯,比較空靈的一些聲音,或者看到一些靈體之類的?”

話說得委婉,可每條都中,那段被刻意忽略的記憶在腦海中重現,徐硯本就蒼白的臉徹底褪去了血色,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不見一絲暖意

“遇到過,四年前。”徐硯輕輕點點頭,神色有些僵硬,但還是勉強回答她的問題

“世間萬物皆有陰陽,講究一個平衡,陽弱陰勝,陰氣自然就重,神者魂也,降之于天;鬼者魄也,經之于地。鬼屬陰,而你陽氣弱,它們最喜歡你這種類型。”江頤之很耐心地講解,怕她不懂,甚至還貼心引用了古人經典。

話說得有理有據,沒毛病

“我只是因為水土不服發燒。”徐硯堅持為自己辯護。

“水土不服的人多了去了,怎麽就你發高燒看見了鬼?這就說明你本身就有問題。”

也是了,去京城上學的同學來自五湖四海,自己剛開學在校醫院待了半個月,期間也有發燒的同學住院,但沒有超過三天的

萬一只是巧合呢?徐硯咬着口腔內側的軟肉,仍不死心,但這話到底沒說出口,原因無他,她自己都不相信巧合一說

巧合是魔鬼的謊言

看着她吃癟的樣子,江頤之隐隐有些自得,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但撲了個空,她并不氣餒,只是看向徐硯的眼神又亮了幾分

“以後不會有東西再吓你了,你剛來,昨天是鄰居們跟你打招呼呢,做鬼久了難免都有些惡趣味,但是人鬼兩界有秩序,它們不敢亂來,這種情況以後不會出現了,我力量很強大的,它們怕我。”

“你要相信我!”見徐硯還不信,江頤之有些急了,“你真的招鬼!我很早之前就認識你了!你下雨天出去買菜,那天雨很大,一個水鬼就跟在你後面,還有你晚上工作時有個來買奶茶的,沒給錢就跑沒影兒了不是?那是鬼啊!這種情況還有好多次呢,那些鬼之所以沒對你出手,是我趕跑了它們。”

昨天應激反應還沒有完全消失,現在徐硯聽到鬼這個字腦袋就忍不住發暈,尤其是聽到她說鬼跟着自己跑來跑去的時候

徐硯不懷疑江頤之的話,因為她當時也這麽覺得,人在前面走路,後面就傳來怪異的聲音,但回頭看又什麽都沒有

“謝謝。”聲音有氣無力的,徐硯揉了揉眉心,心下有些煩躁,且不說江頤之幫了自己好幾次,既然她說的是事實,又這麽想讓自己住這兒,比起外面一群陌生的鬼,自己住這裏确實利大于弊

“這不是鬼樓嗎,怎麽普通人都敢往這裏擺攤?”

“這有結界,人看到的就是一堵牆,況且這棟樓裏的都是力量弱小的菜雞,這片兒又沒死過人,鬼也有鬼的規矩,頂多出來吓唬。再說了,這人的膽子多大啊,啥事兒不敢幹的?哦,抱歉,忘了你是個例外”

徐硯:“…”

你禮貌嗎?

“這是你的房子嗎?”徐硯沒頭沒腦問了一句。

“當然。”

其實不是,這兩室一廳其實是搶來的,原主是個外表油膩、實力菜雞的男鬼,一次偶然看見容貌驚豔的江頤之就起了歪心思,一路尾随後差點被江頤之打得魂飛魄散,這剛裝修的新房自然落入了她的囊中

不過這也沒有告訴徐硯的必要

“哦”

江頤之:“…”

“人死後,靈魂都是要接受審判的,功過自有評判,尋常鬼物根本不敢亂來,惡鬼除外,當然了,那些想吃掉你的鬼也算惡鬼。”

江頤之有點不耐煩了,看着挺果決利索的一孩子怎麽這麽磨唧?

“你懂得挺多的。”

“當然。”

開玩笑,江頤之醒來連自己叫什麽名字都不記得,哪裏知道這些,這都是一只江邊修煉千年的烏龜告訴她的,烏龜叫旬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自己醒來時交到的第一個好朋友

“而且房租這麽低,你要嫌8.8888不好聽,那6.6666怎麽樣,水電齊全,簡直不要太舒适。”江頤之耐着性子循循善誘,像一個拿着火腿腸哄騙小孩的人販子

“不用,按市場價就行。”不得不說,江頤之心眼兒多還頂壞,專挑人軟處捏,徐硯不想再多欠她人情

窗外灌湯包的叫賣聲還在循環播放着,顧客們大聲交談的聲音順着窗戶鑽了進來,還夾雜着“刺溜刺溜”的嗦包子聲

“這鬼樓怎麽敢這麽光明正大建在這兒?”

“不知道,我也是後來才搬進來,不過十字路口四通八達,乃陰陽交界之處,結界圍住整座樓,人類看到的只是一堵牆。”

“而它真正的樣子只有鬼才看得到,你能看得到當然不是因為你是鬼,而是你陰氣重,至于那些人為啥敢擺攤,無知者無畏呗,這兒沒死過人,不過他們也只敢白天在這擺攤,晚上倒是沒見到什麽人,來這燒紙的倒有好幾個。”

見着對方淡淡的樣子,徐硯抿了下嘴唇,雖然有些直白,她到底是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最後一個問題,你讓我住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好像自從和江頤之産生交集後,心裏原本的邊界感都模糊了許多,連帶着自己不斷打破自己的标準,徐硯不得不承認,那張魅力四射的臉龐确實令自己無法硬下心腸當場拒絕

聞言,她托着下巴想了半天,江頤之苦笑一聲,這個問題連她自己都不懂

“我不曉得,我沒有記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住這兒也是偶然,只是上次在外面偶然遇見你,腦海裏的聲音告訴我,你的身上可能有我想要的答案,而且靠近你我很舒服呀,力量也壯大了呢。”

“并且,我吸收陰氣,維持你體內平衡,你知道你這渾身陰氣在鬼的眼裏就像是一個香饽饽嗎? 201有我親自做的結界,你的安全是絕對能保證的。”

江頤之拍拍胸脯,一臉信誓旦旦,她對自己很有信心,武力值高、顏值高,那悟性肯定不能太低,一睜眼面前就是花海,怎麽看也是個人傑地靈之地

徐硯輕嘆了一口氣,她沒忽略江頤之瞬間的茫然無措,自己習慣獨立生活,自然曉得一個人在外生活的艱辛不易,更何況是無父無母的江頤之呢

怎麽嘆氣了?還有疑問?還是她沒說清楚?江頤之有點惱了,思來想去,她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昨天我也不是有意吓你的,我本來沒想難為你,誰讓你騙我在先,嗯?宋見?宋小姐?”

江頤之尾音上調,字裏行間皆充滿着戲谑之意,她伸了伸懶腰,又換了一邊門框倚着,懶洋洋的模樣倒是與小鳥叽叽喳喳的清晨相互映襯

當場被拆穿,徐硯的耳朵尖難得泛起了微紅,與之前慘白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确實騙了江頤之,可沒想到人家早就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是了,跟着自己那麽久,自己的情況必然被摸得一清二楚,人家沒當面拆穿自己,甚至還陪着傻兮兮的自己演了一場戲

“抱歉,我叫徐硯,雙人餘,石見硯。”

江頤之沒接話,只是眉頭輕輕挑起,似是在等徐硯的下文

“我住這裏可以,不過有兩個要求。”徐硯伸出兩根手指,“第一你不許吓我,也不能讓別的鬼吓我,第二我每天晚上下班時你得來長歌奶茶店門口接我。”

第一條合情合理,江頤之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只是這第二條…自己憑什麽要下去接她

“就憑我膽子小,我見到鬼就腿軟,腿軟就跑不動,跑不動就會被鬼吃掉,我一旦被吃掉你就找不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徐硯摸準了她的脾氣,對方千方百計想要自己住在這裏,那為了人身安全,自己也應該表明态度,況且要求也不過分,只是接下班而已

“是嗎?”

江頤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仔細觀察對方的表情,一本正經又不似在說笑,只是,一個人為什麽能把自己的短處說得理直氣壯啊

相比于她的驚詫,徐硯此時卻有些惴惴,心下竟有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盡管已經與江頤之口頭上形成了同居關系,但她還不大确定江頤之心裏的想法,剛才的話只是個試探

徐硯自小就不愛說話,更不會主動尋話頭,沒人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她也不會輕易讓人走進自己的內心

有那個工夫,不如多做幾道數學題,久而久之,長大後的徐硯更懶得說話了,父母說她冷漠薄涼,親戚說她孤僻沒禮貌,同學說她高冷會裝,無所謂啊,她不在乎

“行…行吧,但是作為回報,你會做飯吧?會打掃衛生吧?一日三餐,衛生保持都由你來負責,我可拿不動鍋鏟和拖把。”

她見過徐硯做飯,刀工好,會颠勺,菜相也好看

有好吃的了!江頤之美滋滋地想着,眉梢躍上了幾縷喜意,清淺的眸子異彩連連

怕徐硯看出來,她微微偏頭,可又覺得盯着門框有些欲蓋彌彰,于是轉而垂頭看向地板,踩着軍靴的腳輕點着門框的紋路,一下又一下,似是玩上了瘾

房子地理位置好,采光很不錯,金黃燦爛的陽光趁着二人談話的間隙順着窗戶偷溜了進來,毫不吝啬地将溫暖與明媚傾瀉在她們身上

徐硯微微眯眼,陽光正親吻着女人的側臉,鼻梁挺直,皮膚晶瑩剔透,微微泛着粉

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看見覆在上面的細小絨毛,烏黑輕軟的睫毛輕輕抖動,像是一根羽毛,撓到了徐硯的心裏,癢癢的

“我會做飯。”徐硯心有所感,似是受到江頤之的影響,眼角也蕩起了一絲不太明顯的笑意

她望向窗外,今天陽光太燦爛了,與女人很配,而自己從來無人踏足的世界似乎也迎來一絲光亮

徐硯想,江頤之或許是不同的

——————–

第 2 章 驚魂

第二章 驚魂

徐硯只覺得渾身無力,眼皮子沉重得擡不起來,耳邊吵吵鬧鬧,想睡又睡不着,客廳似乎是有人在說話,聲音很大但是聽不清,窗戶處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像是指甲撓着玻璃一樣刺耳,令人心生煩躁

是鬼壓床,又好像不是

不能睡…不能睡…

徐硯不停地告訴自己,她咬着舌尖竭力保持清醒,但渾身上下擡不起一絲力氣,她一邊努力撐着眼皮,一邊逼着自己從床上爬起,踉踉跄跄地朝窗戶走去

從窗戶跳下去,逃離房間…

跳下去,離開這兒…

跳下去…跳下去…

…跳下去…

心底有一道聲音反複回響着,仿佛充滿了魔力,不斷蠱惑徐硯的心智,她一把推開窗戶,樓下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昏暗的路燈還在盡職盡責工作

徐硯顫顫巍巍爬上窗戶,好幾次因為腿腳綿軟差點倒頭栽下去,她緊緊扶着窗沿保持平衡,正打算跳下去時腦子卻突然一個激靈

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徐硯終于發現了那怪異之處,她,自始至終都是以旁觀者的視角看着自己一系列動作

窗戶邊上那個是她,看見窗戶邊上那人的也是她,靈魂出竅?如果真是這樣,那個渾身無力的自己直接跳下去,而且還是大概率頭朝地,那後果會怎麽樣?

徐硯面如土色,哪怕是靈魂出竅,恐懼的情緒卻更為強烈,更加毛骨悚然

她無法出聲,只能在腦海裏瘋狂大吼地讓自己的肉身躺到床上,所幸自己還能操控着身體,當身體沾上床的那一刻渾身酸軟無力的感覺來得更加洶湧劇烈

不能睡…不能睡…

客廳裏的交談聲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窗戶外也沒有繼續發出窸窸窣窣聲音,萬籁俱寂,一點聲音也沒有,明明是夏季,卻聽不見蛐鳴蛙叫,一切都不合常理

徐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住氣,自亂陣腳只會死的更快

但是再怎麽心理暗示也抵不住耳邊突然傳來陰森森的女聲,徐硯好不容易維持的鎮靜在頃刻間崩潰

“咯咯咯咯,你睡了我的床,那我睡哪裏呀?”

徐硯汗毛炸起,她趕忙轉過身子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去,直到牆壁冷硬的觸感從背上傳來

退無可退,她朝着那女鬼看去

這是她第一次直面女鬼,那陰氣森森的模樣比任何恐怖電影中的特效都來的震撼,它的頭發長長垂落在地,遮住了面部,背部略微弓起,破破爛爛的布料堪堪覆蓋住隐私部位,雙手以詭異的姿勢垂落在身側,青綠色的屍斑散落在慘白枯瘦的手臂上,鋒利的指甲泛着森冷的烏光

這是死了多久的女鬼?

徐硯沒接腔兒,更沒有擡頭看女人的面部,極度恐懼下,她突然有點感謝女鬼,謝謝她沒把臉露出來,徐硯堅信,頭發底下的那張臉只會比想象中的更為可怖

“嘻嘻,那我們一起睡吧。”

女鬼忍不住了,生人的靈魂可是大補之物,她朝着徐硯伸出手,漸漸靠近,女鬼好像很有耐心,不緊不慢地,好像貓兒饒有興趣地逗弄将死的小老鼠,更何況小老鼠驚恐的表情更是成功取悅到了自己呢

徐硯暗罵自己真廢柴,關鍵時刻跑不動,只能看着那只手離自己越來越近,甚至女鬼指甲縫隙殘存的幹涸血跡都清晰可見,血腥氣濃郁得令人作嘔

她心下焦急,不是她不想跑,而是跑不動,雙腿好像灌滿了鉛,現在能好好倚在牆上勉強不讓自己倒下去就很體面了

“叮鈴鈴鈴鈴鈴鈴~~~”

就在女鬼的指甲即将掐住徐硯脖子時,一陣突兀又急促的鈴聲響了起來,徐硯一掃先前的疲憊,四肢瞬間充滿了力量

到此為止吧

女鬼開始憤怒而不甘地哭嚎了起來,聲音凄厲尖銳,刺得徐硯耳膜陣陣發疼,近在咫尺的獵物怎麽抓也抓不住,女鬼目光穿過了額前厚厚的頭發,怨毒陰狠又不甘瘋狂,它沒機會了,只得漸漸後退隐去了身形

徐硯睜開眼大口喘氣兒,渾身上下冷汗淋漓,好像一條擱淺的魚,她沒去管一旁還在嗡嗡震動的手機,只一動不動躺在床上,這麽大的驚吓,她得好好緩緩,又想到還有今晚真正的挑戰還沒到來,她有一瞬間真想就這麽去了

可她不行

徐硯關掉鬧鐘,順手将手機調成了靜音,此刻天就要黑透了,室內十分昏暗

即使這樣,徐硯也沒有開燈的打算,一直黑燈瞎火的總比開燈後不知道啥時間又突然滅掉強,那樣更驚悚,她沒信心那個時候自己還能保持冷靜

撩開窗簾的縫隙向外瞟了一眼,徐硯心下一沉,外面不僅一個活人都沒有,連那路燈都不見了,漫天的灰白霧氣瘋狂翻滾着,隐約還能看見來回游走的人影

這棟樓好像被排斥在世界之外,徐硯松開了攥着窗簾的手,這會兒倒是沒那麽怕了,畢竟這一連串意外之中,只有更壞沒有最壞

她拎着西瓜刀來到客廳再次檢查門鎖,然後又回到了主卧,倒不是說這裏有多好,尤其她才經歷的那個夢,只是相比于與外界僅有一門之隔的客廳、素來作為鬧鬼題材的衛生間、放有利器的廚房和鎖上的次卧,主卧确實是最優選

不過這床她是不敢躺了,徐硯想了想,把床拖到了客廳,又從衣櫃裏取出了嶄新被褥鋪在靠窗的角落,卧室門鎖好後就把自己裹成了蠶蛹蒙住頭縮在角落中,牆壁之間的夾角讓徐硯有了點微弱的安全感

她輕嘆一口氣,這是她今天不知道第幾次嘆氣了

如果我會發光,那麽我就不再懼怕黑暗了

17:59:57

17:59:59

18:00:00

天已經黑透了

與此同時,外面樓道內傳來一陣一陣說話聲,皮鞋在臺階上發出噔噔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樓上喝酒碰杯的聲音也順着窗戶進了徐硯的耳朵

相比于白天的沉悶死寂,這小區夜晚倒是活了過來,徐硯面色古怪不已,一個猜測浮現在腦海中,這怕不是這些業主夜生活剛開始吧,晚六到早六?十二個小時!自己還得待十二個小時!

徐硯從來沒有這麽讨厭過夜晚

……

2017年6月21日 0:15

時間已經過去六小時

這是徐硯住在這裏的第一個晚上,也是令她終生難忘的一個夜晚

躲在被窩裏的徐硯伸出顫抖的手指按下手機電源鍵,才剛剛過了十二點,她心下有些絕望

從昨晚六點開始她就聽到外面傳來的奇怪聲音了,剛開始還挺正常,但越往後越令人讨厭

門外唢吶聲震耳欲聾、隔壁撓牆聲尖細刺耳、樓上天花板上沉悶的咚咚聲不絕于耳,她的神經快爆炸了!

被窩裏因為呼吸變得潮濕且悶熱,可這身子卻是陣陣發冷,後背的冷汗早就把衣服裏裏外外浸透了,徐硯漂亮的面龐慘白無比,渾身抖得跟糠篩子一般,她不敢把頭伸出去呼吸新鮮空氣,甚至把被子掀開一絲小縫都不敢

盡管她在被窩裏瑟瑟發抖,盡量忽略外頭的動靜,可聽覺在黑暗中卻十分靈敏,徐硯真後悔自己沒把耳機帶來

恍惚中,她好像聽見客廳的大門被輕輕推開,有東西進來了!還在來回走動着,最後停在了卧房門口!

我去!我記得我堵門了啊!這是怎麽進來的?!

徐硯在心裏瘋狂咆哮,身子也更加劇烈的抖動,她真的快瘋了!

“咚咚咚”

徐硯陡然一個激靈,下意識擡起了頭,動作之大令蒙在頭上的被子滾落下來。卧室傳來的敲門聲讓她竭力維持理智的那根弦徹底崩斷

在昏過去前她只想做一件事情,把昨天撕下那則租房告示的自己狠狠抽幾個大耳刮子

####

徐硯暈過去了,敲門聲連同嘈雜的聲響戛然而止,突如其來的寂靜顯得環境更為死寂

“啪!”

刺眼的白熾光讓黑暗無所遁形,也讓躺在角落的徐硯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江頤之推開房門,她換了身黑色沖鋒衣,黑色工裝褲和黑色軍靴,長發高高束起,完美的容貌完完整整地露了出來,又美又飒,旁邊還跟着一個女鬼,如果徐硯清醒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那女鬼就是她夢裏那位

看着地上的“蠶蛹”,江頤之透過被子看到了她懷裏的西瓜刀,還有客廳的那張床,那對好看的眉毛不由微擰,外表高冷的人膽子怎麽這麽小

厥過去的徐硯如果聽到了江頤之的心聲,定會被活生生氣醒

江頤之瞥了眼身旁戰戰兢兢的女鬼,女鬼渾身一個激靈,連忙跪下求饒

“大人,我不是故意靠近她的,只是,只是她的靈魂太吸引我了,我,我控制不住,大人信我!大人信我!”

人的靈魂是個好東西,陰邪食之可增鬼元、補鬼氣,《聖經》裏有一句話形容得很貼切,“魔鬼撒旦如同吼叫的獅子,遍地游行,尋找可吞吃的人。”說的就是如此,無論在西方還是東方,靈魂總是令鬼魂趨之若鹜

女鬼跪在地上又哭又嚎,一把鼻涕一把淚,絲毫不見下午要活吞徐硯的威風

“若非如此,此時你都已經灰飛煙滅了,哪裏還有機會在這裏說話?”

輕飄飄一句話令女鬼汗毛乍起,她此刻終于體會到徐硯的感受,那是瀕死的恐懼感,眼前這個女人就像一塊淬着毒的糖,無可挑剔皮囊下卻藏着尖銳的毒刺

“記住,這是最後一次,你最好把我的話聽進心裏,我的手段,你最清楚不過了。”

女鬼還在掩面哭泣,鼻涕眼淚全蹭到了額前的頭發上,白一塊黃一塊,這鬼怎麽說也是一個女鬼,哭起來真是毫無美感可言,江頤之嫌惡地揮揮手

“滾。”

女鬼如釋重負,連滾帶爬地消失在屋內,開玩笑,這房子又不是她的,自己當然要離這煞神越遠越好

卧室內只剩下江頤之和暈過去的徐硯,江頤之又揮揮手,客廳裏那張淩亂不堪的床便自動回到原位

其實她下午就沒走,一直待在暗處觀察徐硯的一舉一動,想看看她為什麽能吸引自己,讓自己哪怕耍手段也要跟她住一塊,疑問沒解決,徐硯草木皆兵的模樣倒是看得有趣

江頤之天不怕地不怕,愛玩愛鬧愛闖禍,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但是破天荒地在徐硯身上找到了異樣的感覺

徐硯是個膽小的,在得出這個結論後,江頤之難得起了一些惡趣味,她找來一只女鬼,要她入徐硯的夢去吓吓她,托江頤之的福,徐硯體驗了一把正臉瞧見自己後背的奇特經歷

誰知道那女鬼竟然克制不住自己竟打算吃了徐硯,正當她準備出手阻攔的時候,徐硯自己定的鬧鐘起了作用

江頤之其實對這個小意外還是挺愧疚的,猶豫了幾瞬,還是把地上的徐硯拽到了床上

拍拍手,江頤之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兩條長腿毫無形象地伸到桌子上,指縫中夾着一支點燃的中華,袅袅青煙拂過女人的臉頰,火星子在明亮的燈光下不值一提,倒是映進了兩只瞳孔,驅散了女人眼底的迷茫

她不知自己來處,亦不曉得歸途,只知道睜眼時就是這副非人非鬼的模樣

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醒來時的景色很美,平靜的江岸開滿了絢爛紅花,所以她就給自己取名江頤之

她毫無往事記憶,只是任憑感覺指引着她來到東江市,她不喜像游魂一般四處游蕩,便尋到澄水小區搶了個房子

一路走來,碰見了各種各樣的人,貪婪的,自私的,直到遇見徐硯,一個五官秀麗,清瘦高挑的女孩兒,知足常樂,生活困苦卻從不怨天尤人,明明自己不舍得花錢,下雨天卻願意一次性買完路邊老太太的青菜,然後自己再連吃好幾天的生抽拌菜,日子再簡單平淡也能變得意義非凡,她和別人不一樣

後來,江頤之知道她在找房子,也知道了她叫徐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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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租房風波

第一章 租房風波

七月下旬,秋老虎正發着脾氣,狗兒們躲在樹蔭底下斯哈斯哈地吐着舌頭,高溫烤軟了綠草們挺直的脊背,一個個蔫了吧唧地躺在地上

東江市澄水小區三單元有一位特殊的租客,名字叫徐硯,她和其他業主不大一樣,因為這棟鬼樓中只有她一個活人

徐硯畢業于京城A大,家裏有個弟弟,父母都是農民,思想保守,固步自封,對于兩個孩子心裏自然有一杆秤,徐硯什麽都懂,自己也争氣,因為成績優異,上學期間學雜費全免,沒有問父母伸手要過一分錢,自從之前家裏鬧了那麽一痛,徐硯再沒回過老家了

按理說A大畢業生不應該找不到工作,更別說徐硯這個品學兼優、年年國獎拿到手軟的三好學生。

可就是這麽邪乎,她投出的無數份簡歷無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徐硯心裏疑惑,她打電話問公司HR,對方要麽是敷衍應付,要麽是禮貌拖延,要麽就是直接挂斷

徐硯一直認為社會洗禮的起點是職場,卻沒想到自己連職場敲門磚都摸不到,她有些喪氣,找不到工作是事實,可總不能一直在外面漂着,于是她揣着這些年攢下的錢離開京城,來到東江市打工,東江是近年新晉的一線城市,城市正在發展,就業的機會也多

她在一家奶茶店做了個短期工,沒有五險一金,一天早八晚十,每月兩千,中午管盒飯,雖然工作不怎樣,住的地方也沒着落,但徐硯心裏的石頭好歹放下了一半

日子苦嗎?徐硯一點都不覺得,她很感激上帝沒有給她的生活帶來什麽變故,能走出農村,身體健康,自己有手有腳,自己已經很滿足了。生活嘛,都是奮鬥出來的,誰都不會是永遠一帆風順,人不能只拿來比較,徐硯深谙這個道理

今天徐硯出來找房子,卻被奶茶店旁邊公共欄裏的一則出租告示吸引注意:

【澄水小區三單元201室出租,兩室一廳,水電齊全,每個月88888,可長短租,有意向者可聯系………】

五個八?不是吧,什麽房子這麽金貴,徐硯揭下告示翻來覆去仔細看了一遍,終于在背面的角落裏看見一行小米般大小的字:價格過于虛高,實際價格可詳談

這個房主怕是有點不正常,房子要租不租的,幾個意思?鬼使神差地,徐硯按照上面留存的聯系方式撥通了電話

“喂一~”

對面傳來一個妖嬈妩媚的女聲,一股酥麻感順着耳道從腳底直升到了脊椎,真是個妖精,徐硯眉頭輕輕皺起,将話筒拿遠了些

“您好,您是要出租房子對嗎?”

“欸,沒錯,是我要出租。”

女人語調恢複了正常,只是那聲音裏抑制不住的開心,徐硯隔着話筒都能清晰感受到

“我…”徐硯正想開口就被對方急沖沖打斷了,女人跟倒豆子似的劈裏啪啦說了一串,生怕徐硯反悔

“地址在奎白街21號,挨着十字路口,名字叫澄水小區,這個點你還沒吃中午飯吧,我請你吃飯,具體的我們可以當面談,你現在過來吧,我這就過去。”

徐硯還想說些什麽,對方就撂了電話,她有些遲疑,女人似乎過于熱情了些,該不會是個騙子吧,可是這房子條件确實不錯。

算了,就去看看,不行不住呗,況且心下隐隐有種直覺,她不能爽了那女人的約

澄水小區離奶茶店不遠,兩裏地左右,直行向右連拐兩個彎就是了,徐硯收了手機朝着那方向走去,邊走邊打量着周圍的建築

說實話,東江市在國內算是排得上號的新一線城市,人口也多,只是這人的素質和經濟發展速度并不是很匹配,那公共欄,還有這臨着公路的外牆上貼滿了各種各樣的小廣告,都是些特殊服務、土家秘方、天下第一鎖,太掉檔次,徐硯撇了撇嘴

七分鐘後

徐硯一眼就鎖定了房主,倒也不是說倆人認識,而是那女人實在是太招搖了,烏黑柔順的長發披散下來,一身火紅的露肩連衣裙,白皙的脖頸纖細修長,清晰精致的鎖骨連着雪白瑩潤的肩頭,腰線利落,身形玲珑有致,又禁又欲

來來往往的行人總是有意無意把眼神往女人身上瞟,徐硯從沒覺得自己視力這麽好過,這隔着幾米呢,自己居然把人從頭到尾打量了個徹底。真是魔怔了,她搖搖頭。

遂不再浪費時間加快腳步朝着門口走去,心裏卻比之前更警惕幾分,都說越漂亮的女人越有毒,徐硯已經做好了跑路的準備

“你好。”徐硯禮貌地打了聲招呼,雖然已經知道了對方很美,可待看清了看着那姣好的面容時,瞳孔還是微微一縮

女人聽到聲音後,把手機塞回手提包裏,擡起頭對着徐硯就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淺色的瞳孔澄澈透亮,明明是白天,可那耀眼奪目的太陽卻失了三分色,亮晶晶的目光直直映到了徐硯心裏

徐硯這個人孤僻冷漠,寡淡薄涼,室友曾笑稱她像心電圖裏的直線,永遠無悲無喜,可她剛才明顯察覺到自己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蒲松齡說,“人間無此殊麗,非妖即狐”,徐硯壓下了心中泛起的小波紋,初見的驚豔瞬間消失殆盡,再次看向女人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警惕的意味

不怪徐硯多想,她原本也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是自從大一入學時高燒40℃後一切都變了,她總是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每到半夜耳畔經常傳來鬼魂陰恻恻的嬉笑聲,她曾詢問過別人,可對方的回複是清一色的“沒有啊,你眼花了吧。”

她再沒問過別人,也沒跟別人說起這事兒

夜晚是鬼魂的樂園,它們夜間飄蕩,漫無目的地搜尋可口的獵物,毫不掩飾地向這個世界釋放着滿滿的惡意

那一段時間,徐硯骨瘦如柴,精神狀态極差,在醫院連着躺了半個月才退燒,如果不是對看見鬼的事情閉口不言,她恐怕會被醫院診斷為精神分裂

只是後來不知怎麽突然好轉,晚上不失眠了,飯也吃得進去,只要自己不刻意去感受鬼魂,自己就看不到它們,因為大學四年相安無事,徐硯下意識遺忘了那段日子

徐硯覺得,今天這個女人的出現并不是一個好兆頭

她無意識把手背到身後,拳頭攥得有些發白,但是現在是正午,灼熱的陽光打在裸露在外的皮膚帶來了刺痛,附近人來人往,周圍的環境多少帶來了些安全感,徐硯面色不動,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是201房主嗎?”

“你在想什麽?”女人那漂亮的丹鳳眼微微眯起,足底的細高跟輕輕擰着地上的小石子,眼底滿是戲谑,剛才這小家夥的微表情可是精彩得很呢

被這樣的眼神看着,素來平靜的心裏沒由來有些不爽,徐硯頭輕輕偏了偏,嘴角微微勾起,說出的話也是前所未有的輕浮

“我在想你。”

……

有點意思,小小年紀油嘴滑舌,女人聞言挑了挑眉,雙手環抱在胸前,打量着眼前的人,明明是悠閑散漫的姿勢,卻帶着獨屬女人的妩媚風情

兩雙相似的鳳眼隔空對視着,徐硯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女人打上了油嘴滑舌的标簽,她目光淡淡,絲毫不見怯懦瑟縮之意

身高相差無幾的兩個人沉默地站在路邊,一個一颦一簇盡顯風情,一個衣着簡樸尚有幾分青澀,兩種完全相反類型的人在氣勢上竟然不分上下

“你要租房?兩室一廳一廚一衛,水電齊全,拎包入住,價格可議,要上去看看嗎?”最後還是女人先開了口

“當然。”剛開始徐硯是不想去的,但是通過剛才的觀察,她并不覺得對方是一個騙子,況且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并不讨厭她

女人臉上的笑意更燦爛了,絲毫不介意剛才的小摩擦,“喏,我請你的午飯,還是熱的呢,趁熱吃,對了,我叫江頤之。”

看着江頤之亮晶晶的眸子盯着自己,眼底滿是期待,徐硯覺得有些燙眼,她挪開了目光,她并沒有吃陌生人東西的習慣,可是那雙幹淨細膩的手就伸在自己面前,大有不接就不收手的架勢

“謝謝。”徐硯還是退了一步,接都接了,她也不矯情,接過三明治就吃了起來

“作為報答,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就知道那人沒那麽好心,請自己吃飯就是為了要一個名字嗎?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

“我叫宋見,寶木宋,單字見。”徐硯面無表情,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怪異在兩個人之間蔓延開來,江頤之沒說話,反而是看了徐硯幾眼,眼神裏充滿了探究之意,徐硯脊背微微繃直,短暫的沉默這會兒倒是讓她心裏陣陣發虛,這是她第一次撒謊

“哦,宋小姐,快吃吧,吃完咱們就上去看房子。”不知是演技太好還是對方沒拆穿,正當徐硯忍不住要說些什麽的時候,江頤之才意味深長地開了口

“好。”

官方式的問答幹巴又尴尬,不知為何,徐硯總覺得江頤之知道些什麽,狠狠咬了一口三明治,三明治有肉有蛋有火腿,可惜心情不好吃什麽都寡淡無味,徐硯心裏重重嘆了一口氣,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她神色怏怏

方才不落下風的女孩突然變成了蔫頭耷腦的鹌鹑,江頤之有些訝異,她尋思自己什麽都還沒做呢,趁向小區內走去的間隙,她難得有了些猶豫,斟酌了半天才開口,“你很怕我嗎?”

徐硯聽了這話只想翻白眼,心說你是東西自己不知道嗎

“沒有,我只是在想,這一片這麽多居民樓,這小區也不把自家樓房圍起來,業主迷路了怎麽辦。”

“不會走錯的,澄水小區就這一棟樓。”江頤之幽幽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嗯?我看那告示上寫的三單元。”聽了這話徐硯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可當那張告示上明明晃晃的三單元引入眼簾時,徐硯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兩個人正在上樓,江頤之聽了徐硯的話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盯着徐硯,她本來就高,還穿着高跟鞋,此刻又站的高,徐硯不得不擡起頭看着她

“當然是為了,讓它看起來更像一個小區啊。”

???

江頤之的話像個驚雷炸在耳邊,徐硯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冷臉,甚至臉眉毛都不動一下,只是此刻泛白的臉色卻昭示着她內心的起伏

剛才在外面沒注意看這樓的外觀,現下這麽一說,外型豎高,沒有小區該有的門崗,兩邊環繞着花壇,确實不像正常小區

倒是,倒是像墓碑…

不知從哪兒刮起了一陣怪風,單元門口兩側碩大的梧桐葉搖晃着,樓道裏一瞬間暗了下來

徐硯垂頭盯着女人系在腳腕處的細帶,她攥緊樓梯扶手,強忍拔腿而跑的本能,指尖因用力過大而泛起了白

“呵呵,江小姐真是說笑了…”

好在這種駭人感覺只持續了一瞬,徐硯悄悄松了口氣,雖然是夏天,可渾身上下只感覺到一陣惡寒

之後的事情真不是徐硯說了算,她向江頤之委婉表示自己沒有錢,江頤之一把拽過告示,掏出黑筆在五個八之間點了個小數點,天價房租一下變成了十以內小數

她說自己過幾天可能就要離開東江市了,目前只是打算找個短租的房子,怕耽誤了江頤之的生意,江頤之毫不在意,讓她放心在這兒住着,到時候走了再說

總之,就是非住不可

徐硯沒了法子,有再一再二沒再三,跟怪人硬剛不是明智的選擇,或許是自己沉默時間有些長了,當看到江頤之的臉已經徹底黑成鍋底時,她心下就有了決定,大不了今天就住一晚,天亮立刻走

兩個人最後連合同都沒簽,江頤之臨走時特意叮囑了一句,“晚上六點之後就不要出門了,早點睡,宋小姐。”

這沒前沒後的一句話人眼皮子一跳,怕鬼的徐硯下意識地攥住了衣角,江頤之前腳剛離開,後腳立刻就把門鎖上,覺得不夠,她又把客廳茶幾推過來抵住大門,瞪着眼睛仔細搜索着房間每一個角落,做完這一切後她的心裏才感到踏實

她坐在沙發上緩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14:37

還有三個多小時,徐硯站起來檢查那些可能藏人的空隙,冰箱、床底、櫥櫃、衣櫃、洗衣機,甚至把被子都被使勁兒抖了抖,兩只眼睛警惕的打量着這一百多平的房子

布局合理,整潔幹淨,家具一應俱全,衣櫃裏有不少女人的衣服,冰箱裏甚至還有新鮮的雞蛋和蔬菜,确實是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徐硯心裏安慰着自己,試圖轉移着注意力,總不能是鬼吃飯吧,不管是什麽人,只要是人,那自己就不用怕,抛去今天的經歷不談,這房子還真有那麽幾分溫馨的感覺

可事情真的會如自己想得那麽樂觀嗎?徐硯自己心裏也沒底

轉身來到卧室,好巧不巧,室內窗戶正對着單元門口,右前方有個車棚,她算了算高度,離地面大概三米左右,今晚如果遇到緊急情況,自己就從窗戶跳下去,最壞的結果也是摔斷腿,那也比丢了命強

徐硯是個理智的女人,出來上大學前,父母跪在地上抱着她的大腿哭着求她不要離開,一旁的親朋好友用世界上最惡毒的話語指着她的鼻子臭罵,罵她不孝,罵她該死,而當事人內心毫無波瀾,甚至笑出了聲,在潇灑甩了親戚耳刮子後,徐硯又當着一群人的面一把火燒了自己房間

“呵。”徐硯冷笑一聲,搖搖頭甩去腦中多餘的雜念,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站起身走進廚房,揀了一把趁手的西瓜刀

好奇心害死貓,徐硯躺在卧室床上,她只想安安穩穩度過這一晚,在定了17:40鬧鐘後,徐硯扯過被子就開始閉目養神,這鬼小區的秘密誰愛探索誰探索去吧,反正她不去

誰知道,徐硯一個不小心就睡了過去,躺在卧室裏的人自然也沒注意到,在她睡着的那一刻,客廳的門把手輕輕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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