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到喻永朝牽着白芨回來時, 魔界衆人并沒有什麽反應。
白芨動了動手指,欲将暴露在外的手縮回袖子裏,誰料喝的醉醺醺的魔尊沒什麽表情地看了一眼兩人相握的手, 招呼着:“回來了?來, 喝酒!”
對座的魔祖撐着頭, 給魔尊添了一杯:“願賭服輸。”
喻陵抽了抽嘴角, 先是将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而後嗆了一下,譴責似的說道:“暗度陳倉!”
暗度陳倉??
白芨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喻永朝:“我們兩個?”
她掃了眼周圍的人,二師兄靠在樹下, 見她望來, 笑着點了點頭。而饕餮視線來來回回掃在她和大師兄的臉上, 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魔祖一杯又一杯地給喻陵倒滿酒, 咧開笑容:“恐怕我們當中也就只有你看不出他們兩個的關系了。”
“什麽關系?”
喻陵将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随即怒視魔祖:“合着你們幾個早就知道了, 都瞞着我呢?”
魔祖眼皮一跳,生怕喻陵發現自己是為了騙他喝酒才打下的賭。他瞥了眼壇子裏那薄薄一層酒, 眼神一轉,心裏有了想法。
——這酒誰愛喝誰喝,反正他不喝。
既然主角都在場了,理應由他喝了才是。
魔祖将剩餘的酒倒進了杯裏, 振袖一揮, 朝着喻永朝的方向打去。他用了巧勁,滿滿一杯酒随着他的動作沒有晃出去分毫。
只是酒杯飛到身前時,喻永朝沒伸手, 卻被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接住了。
饕餮本坐在一邊, 餘光看到有個什麽東西飛了過去, 定睛一瞧,白芨正捧着酒杯欲喝。
傅正卿表情也變了變,随後與喻永朝對視了一眼。
——你怎麽不攔着?
——攔什麽?
喻永朝漫不經心地看着白芨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忽視了傅正卿探究的目光。
——小師妹的酒品……似乎不太好。
傅正卿暗暗提示那日在清硯宗的幻境裏,白芨醉後的所作所為。
結果他發現面前這人好似不在意一般,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許。
——師妹若是喝醉了,有什麽情緒盡管朝我發便是。
而此時白芨喝的一杯也見了底,見她沒有露出類似嫌棄的表情,喻陵一拍大腿:“我就說是你們不懂得欣賞吧,看看我小徒弟,多有眼光!”
魔祖:“啊對對對。”
傅正卿:“嗯是是是。”
衆人不敢随着二人附和,只都把目光放在了白芨的身上。
後者噸噸噸完一杯酒後感覺到周圍灼熱的目光,以為是大師兄太高調了,忙不疊地松開了拽着喻永朝的另一只手。
喻永朝一陣沉默,擡眼望向喻陵。
魔尊顯然喝高了,兩三步走上了前,伸出胳膊打算攬過喻永朝的肩膀,被後者一閃身躲開了。
喻陵打算故技重施攬過小徒弟的肩膀,眼前的人亦是消失不見,再一睜眼,發現白芨已經跑到喻永朝懷裏了。
他搖了搖頭:“怎麽就被拱了呢?”
白芨此時還沒上來酒勁,見到師兄把她束縛在臂膀裏,微微掙紮了下。
魔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兩人的互動:“師兄妹的事兒,能算被拱嗎?”
饕餮亦是忍俊不禁:“原來早有苗頭,我還以為……”
那些個演武場的弟子探了探頭,接話道:“以為什麽?”
饕餮張了張嘴,望着魔樹下空蕩蕩的人影。
顧初衍呢?
她本以為,白芨之前三次兩次往顧初衍的酒樓那邊跑着,會和顧初衍生出情愫。
饕餮轉回頭,不再去想。
直到天邊泛出一道魚肚白,衆人才停下談笑之聲。
白芨醉在喻永朝懷裏,緊緊地抓着師兄的衣角。只是這次,她并不需要再将那片衣角撫平。
即便魔祖口口聲聲不願喝魔尊釀的酒,還是拉過魔界幾人将數壇酒分了個一滴不剩,如今醉倒了一片。
白芨顯然還沒緩過來懵勁,看着一桌子的人,指了指:“怎麽都睡在這裏?”
“大師兄。”她控訴,“師父和師祖都在外面睡着,你為何不送他們回去?”
果然是還沒清醒。
喻永朝心想這群人連在岩漿上都能睡得着,只是在外面吹一吹冷風罷了,也不會傷着什麽。但看師妹這氣鼓鼓的模樣,他還是縱容了:“那我送他們回去?”
白芨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俯下身來,把玩着白芨的頭發:“在這裏等我。”
白芨沒敢去推他。發絲被人纏繞着,如若此刻她動作過大,吃痛的只會是自己。
見到白芨輕聲答應,喻永朝這才将手指從發絲中抽出,拖着桌上醉倒或是裝醉的幾人,消失在了庭院內。
眼前依舊是暈乎乎的感覺。
白芨垂下頭,去感受着空中流動的風吹拂發絲間的癢意。昨晚她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也不知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醒來只覺頭疼。
之前一直被師兄攬着,因此不覺得醉得厲害。如今師兄離開了,她感覺自己有些站不穩。
于是她緩慢地退至樹後,将整個身子靠在了樹幹上,閉上了眼睛歇息。
然而在閉眼的一瞬間,意識仿佛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虛無之中,一條銀絲流蘇淡淡搖擺。
然而眼皮好似千般沉重,讓她無法睜看眼去看周圍的情況。
會是誰?
會是……顧師兄嗎?
一片拖行的聲音出現在這方空蕩的區域內。白芨側過頭,想感知到更多的信息。
那聲音在她耳邊停了下來。
她感受到了一片冰涼的觸感,像是什麽東西的鱗片。它碾過自己暴露在外的手指,與皮膚相接的地方激起一陣戰栗。
不是人。
它沒有人的溫度。
白芨伸出手來,想通過觸碰去确認面前的生物。
然而那手指剛剛伸出了一寸,就被定在原地。
冰冷的氣息逐漸逼近了她——
顧初衍盯着面前的這具“石像”,她有溫度,她被自己控制住,維持着一動不動的姿勢。
有溫度的石像。
與冷冰冰的自己不同。
心中叫嚣着想上前,然而他真正走上前時,自己卻生出了一絲膽怯。
蟒尾觸着白芨的手指,貪戀般地汲取着上面的溫度。
他盯着白芨似茫然似驚疑的表情,眸間的紫意加深。他沒有對白芨施加禁言之術,兩人無話,唯有滑膩的摩擦聲空蕩蕩地響起。
顧初衍忽地覺得,若是她不笑、不動、不說話,與那須臾中被供奉起來的石像沒什麽兩樣。
于是他像個妄圖吸引注意的孩子,将蟒尾順着白芨的衣袍纏繞了上去。冰冷的鱗片将白芨包裹住,他放輕了動作。
眼前之人畢竟不是石像。
她很脆弱。
他若是用力纏緊,那麽她也許會受到傷害。
堅硬的鱗片此刻忽地柔軟了起來,當它纏繞到白芨的腰肢時,顧初衍停了下來。
即便是這樣,她仍不肯與他說一句話嗎?
“為什麽?”顧初衍冷聲問道,笑意不再,“為什麽不說話?”
蟒尾用力地纏在了白芨的手腕上,直到勒的那一圈皮膚發白,他狼狽地垂下了頭,聲音發顫:“……請回答我。”
依然沒有反應。
他忽而起了憤怒,甩開了所有性情上的桎梏,雙手虛虛地落在在白芨面前,描繪着她的模樣。
既然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石像,為何不會去回應他?
“求您了。”
他說:“求您了,回應我。”
顧初衍垂下眼,縮回了欲觸碰白芨的手。他将自己從白芨身上撤離,變為匍匐在她身前的姿勢。
然後——
吻上了她的指尖。
在那一刻,他無法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身體。
他一會兒想起大祭司的教誨,一會兒又想起自己在須臾中私藏的石像,最後想到了他親手刻出的“神明”,複雜的情感在心中交織,令他的血液不斷翻湧。
白芨,白芨。
那是個貫穿了他一生的名字。
在寂寞而清冷的夜裏,唯有她的名字與自己相伴。
蟒尾無力地垂落下來。
一吻即離,膽怯與自卑從心中升起,他不敢再去看她的反應。
顧初衍低下頭去看白芨的衣角。
他曾在冰冷的石像上與她相伴數日,每一次,他順着那衣角蜿蜒着向上爬去,腦海中的理智盡數崩斷,雙手一寸一寸地去描繪着石像的每一處角落。
他猶豫許久,終究是觸及到了白芨的衣袍。手指順着布料緩緩向上,輕微的動作如同一片羽毛落在身上,激蕩不起半分漣漪。
然後……
他聽見了一聲嘆息。
那聲輕嘆似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帶着灼燙的溫度,燙的他立刻縮回了手。
“顧師兄。”白芨沉默半晌,猜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你這樣做,似乎不太符合我們師兄妹的身份。”
顧初衍猛然擡頭。
顧初衍聲音裏帶着一分欣喜,一分期盼,甚至有一分不易察覺的恐慌。他喉頭微動,放輕了聲音:“那若是……若是說,我想與白芨師妹結為道侶呢?”
他的手在抖,全身都在抖。
他在期盼着白芨的答案。
白芨未睜開眼,故而看不到面前之人。她想搖搖頭,卻發現自己依舊動不了。
自從顧初衍開口的那一刻,她已經知曉面前之人的身份。那日雪景中忘記的內容也在腦海中慢慢浮現。
顧初衍,是妖族。
“顧師兄。”她輕聲喚住他,“在我給你答案之前,你是否也該讓我知曉——”
聲音冷淡的。
疏遠的。
“我究竟是誰?”
他解開了對白芨的約束,喉頭微動:“好。”
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她。
即便是違背大祭司的命令……
也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白芨慢慢睜開眼,周圍是一片混沌,而顧初衍低着頭躲避了她的視線。
那日自伏鷹鞭上跌落之際,她看到了許多畫面。
巫祖提着燈,預言了天道滅世,然後緩緩向她走來。
迷霧之中,巫祖對上了她的臉。
“我就是你。”
顧初衍聲音微澀:“正如同您看見的那般。本來,您是沒有任何記憶的,如今既然察覺到了什麽,定然是看到了‘預知’的畫面。”
白芨緩慢地點了點頭,突然意識到顧初衍看不見自己的動作,只得張口嗯了一聲。
“您是巫祖的轉世……因此有着預示的能力。也就是說,無論您看到了什麽畫面,那些都可能在未來發生。”
她打斷顧初衍的話,問出了不解的那部分:“那我為什麽會看見巫祖與千年之前的畫面?”
“這我便不知。”顧初衍思考許久,垂下眼,“本來,您不該有任何記憶的。”
白芨想起自己上輩子從未見過與巫祖有關、與滅世有關的畫面。若是這麽說,她上輩子确實沒有任何的記憶。
那這一世為何會有?
她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問到了關鍵:“那你的目的呢?”
明明是妖族,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了魔界。如若不是那日他主動顯露自己的蟒身,白芨至今都不會知曉顧初衍的真實身份。
先是有一個詭異的江流,而後聖女的徒弟竟然也多了個身份。
白芨打了一個冷顫。
妖族到底有着什麽目的,聲稱封山不出,卻暗自滲透進了魔界裏。魔界尚且如此——那其他地方呢?
顧初衍擡起頭,展開一抹笑容,聲音放得很輕:“保護你。”
白芨忍不住去探測這句話的內容有幾分真、幾分假。
混沌中的白霧逐漸被激蕩起,顧初衍變了臉色,聲音都冷下來了幾分:“他找來了。”
他側目,終于對上了白芨的目光,帶着幾分期冀:“您的答案呢?”
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迫使白芨睜開雙眼,而在她睜眼的一瞬間,周圍的混沌褪去,露出了原本的面容。她依舊靠在樹下,石桌前的喝醉的幾個人已經不在了,刺眼的陽光打來,讓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一片陰影打落在她的眼前。
是大師兄。
喻永朝蹙眉,将白芨的手拉了起來。明明是正午十分,她的手卻冰涼。
他緩緩地搓着白芨的手,将自己的溫度傳遞了上去:“怎麽了?叫你好幾聲也沒反應。”
“雖然離下次寒毒發作的時候還早,也要注意保暖。我讓你在這裏等我,你就真一動不動的?也不找個避風的地方。”
白芨搖搖頭,聽見大師兄在身旁囑咐,忽而多了幾分真實的感覺。
“師兄……”她擡起頭,忽然伸手去觸他的眼睛,“你去哪裏了?”
她在混沌之中一個人待了許久,這會兒重新回到了師兄的身邊,才感到了一陣後怕。
那手依然帶着一陣涼意,很久才緩過來溫度。
喻永朝沒去抵抗,閉上雙眼,任由師妹在他的臉上摸着。
“只是同他們談了會話。”喻永朝耐心哄着白芨,去捉她的手,“明明是你趕我走,怎麽這會兒倒是指責起我來了?”
“是你不帶我一起去的。”白芨不打算講理,輕哼了一聲。
喻永朝只是看着她笑,笑了一陣,又将她擁入了懷裏。
“怎麽了?”他問,随即用手覆上了她的背,“是做噩夢了嗎?”
懷中的少女動作僵硬,複而軟化下來,與他挨在一起。
“是啊。”白芨眨眨眼,“做了個很可怕的夢,因為師兄不在,所以顯得可怕。”
喻永朝不笑了。
他笑的時候多半帶着譏諷,故顯得神色涼薄,不好與之相處。而他不笑的時候,白芨會覺得他多半生了氣,或是心情不佳。
他這個人太過随性,很少有能夠束縛到他的東西。
他與白芨額頭相抵,一字一頓地說道:“不會了。”
奇妙的是,白芨居然能聽出師兄話裏的意思。
——下次不會了。
就算在夢裏,也會在你身邊。
兩人牽着手在城主府內走着,走到化靈池旁的時候,喻永朝還遞給白芨幾枚果子。白芨接了過來,投入池裏,見那魚群瘋狂湧動、争搶着魔果,總算是笑了起來。
白芨笑了陣,又覺得無趣,轉過身往長廊的方向走着。
她想起師兄已經融了殘魂,定定看了一眼師兄,想發現出與之前的不同。那畢竟是她上輩子唯一接觸那麽久的朋友,如今與師兄相合,心中頗為微妙。
那可是兩個性格完全不同的個體!
繞過長廊,便到了師兄住的地方。
白芨伸手去觸碰屋門前的禁制,輕輕推開了屋門。那面自己每日如同打卡般修補的玉扇,正靜靜地被置于桌面上。
屋門吱呀一聲被帶上。
屋內是昏暗的,大部分的光線只能通過窗戶映進來。白芨走上前,用指尖輕輕觸碰着冰涼的玉扇,她用了許久,內心總歸有份不舍之情。
魔氣在玉扇的扇骨中流淌着。
“師兄——”
她回過頭去喚喻永朝,想詢問着玉扇是否可以正常使用,卻撞入了師兄的懷中。
白芨眼睜睜地看着師兄做了個口型——
“束縛。”
她不解師兄的用意,只發現觸着玉扇的手似乎無法移動。手腕處魔氣化作的絲線将兩人相連,而她的師兄将她攏在懷裏,一只手按着玉扇,一只手漫不經心地将絲線與兩人的手腕交纏在一起。
修長的手指落在玉扇上,扇骨中的魔氣又增加進來新的一股。
白芨另一只手被握住,也無法推到大師兄,不由得提高聲音問道:“束縛是這麽用的嗎?”
誰會用言靈捆師妹啊?
也就只有大師兄能浪費術法幹出這事吧?
玉扇一蕩,揮出一股氣流,将窗前的簾子吹下,遮掩住了最後一絲光線。
一片昏暗之中,周身的感知就更為敏銳。師兄所放出的魔氣在扇骨中逐漸向她的方向移動,幻化成為細密的網包裹着她的魔氣。
“師妹。”耳邊響起一陣輕笑聲,“你剛剛在透過我去看誰?”
……?
這都被他發現了?
白芨在想如何回答師兄的問題,卻感受那扇中的魔氣強硬地擠開了她的防禦,與自己所放出的魔氣交織。
她心神一蕩,整個人差點被這突然的動作滑落下去。
“師妹。”那聲音帶着警告,“你若是再走神的話,下次魔氣進入的地方可不是這玉扇裏了。”
魔氣還能鑽進哪裏???
白芨側過頭,誰料喻永朝早就等在那裏。見她回過頭來,毫不猶豫地含住了那柔軟的唇瓣。
左手與她相扣,而另一只手在玉扇中傳送着魔氣。魔氣翻滾着占據了那方狹窄的地盤,口中攫取着那瓣柔軟。
白芨好似那頭上的荊棘花般,只能任他觸碰、任他采撷。
等到臉頰處逐漸溫燙起時,喻永朝總算松開了她的唇,輕聲解釋道:“那是道侶之間做的事情,師妹若是好奇,大可與我一試。”
說罷,重新看向手中的玉扇。
白芨大概知道師兄指的是什麽意思了。她想掙開手,卻只能讓絲線纏得更緊;另一只手被言靈束縛,亦是不能從玉扇上拿開。
她瞪着玉扇,似乎瞪着它就能出了心中的那份氣:“還能看什麽?看殘魂啊!師兄不是說不幹涉我的社交嗎?老朋友也看不得?”
身後一時沒了聲音。
她的腿有些發軟,整個人算是半倚在師兄的身上。如今身後之人安靜了下來,讓她琢磨着方才是不是有些太兇了。
可她也沒說錯,師兄與殘魂本就是同一人。
怎麽連自己的醋也吃?
正當白芨胡思亂想時,身後的人将頭埋入了她的脖頸。
“老朋友?”喻永朝輕笑,“我的記憶裏可沒看見殘魂與你有接觸。那請師妹同我解釋一下,這朋友從何而來?”
……
糟了。
她這輩子并沒有同殘魂有所接觸。
玉扇中的魔氣逼迫般将她的包圍住,脖頸處亦是傳來一點柔軟的感覺。
“解釋一下吧,師妹?”師兄笑着,魔氣絲絲縷縷地顯現,從那點相接之處欲擴入白芨的識海。
那是一種極為侵略性的姿勢,師兄眸色發深,如同相見那晚的夜色。
她閉上了雙眼。
一片虛無之中,逐漸顯現出須臾內的山水樹木來。
顧初衍茫然地走着,偌大的空間,他卻不知去往何處,只是下意識地來到了巫祖的石像前。
蒙在面上的白紗早已被風吹落在地,露出一雙淡漠的雙眼來。
那份冰冷的眼神與有着弧度的嘴角同時出現在一張面孔上,顯得怪異而突兀。
顧初衍伸出手,與石像相擁。
他通過流蘇将白芨的意識拉入這裏,企圖觸及到溫熱的她,卻還是失敗了。
是因為自己是冷的,所以擁有的也只能是冰冷的東西嗎?
“對不起,我不能。”
“我有喜歡的人了,抱歉。”
眼前的石像與她那時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重疊。
神明依然高高在上,不肯垂憐世人。
不肯垂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