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二探崖下,既靈對白流雙的囑咐就多了起來,畢竟異皮用妖法封住洞口,擺明甕中捉鼈,敵在暗,我在明,不可不防。

白流雙知道不可掉以輕心,破天荒耐心聽完全部唠叨,而後才化為紫色光團。

一個時辰之後,她安全返回。

這一次她在下面仔仔細細搜尋了所有角落,恨不能把每一寸地皮都翻過來了,卻仍沒有任何收獲,既無繩索,亦無通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沒遇上異皮,或者說異皮依然沒有冒頭。

但在白流雙看來,還不如讓她撞見異皮呢,豁出命去打一架,也比現下的煎熬強。

“斷了的繩索也沒有嗎?或者已經腐爛了,可能你沒在意?”譚雲山不死心。

白流雙搖頭,滿頭滿臉灰撲撲:“我已經快把鼻子拱到地裏了,真的就只有泥土和石頭。”

既靈蹲在懸崖邊,看着黑洞洞的下方,第一次有種渾身力氣沒處使的無可奈何。嘆口氣,她半轉過身,擡臉沖幾步之外的譚雲山苦笑,半調侃半自嘲道:“別難為她了,可能真是失足掉下去的。”

譚雲山看她片刻,忽然道:“過來。”

既靈愣了下,一時沒動。

譚雲山幹脆伸出沒綁着絲帕的那只手,一邊招呼一邊又重複了一次:“過來。”

既靈氣結,心說你這是招小狗嗎,偏身體還特聽話,騰就站起來了,沒轍,她只好大踏步走到譚雲山跟前,揚起頭,輸人不輸陣:“怎麽?”

譚雲山十分滿意,眉眼舒展:“離懸崖那麽近幹嘛,又不是多往下看一會兒異皮就能上來,這裏多穩當。”

既靈怔住,心裏泛起異樣,有暖意盎然,亦有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還不至于被風吹下去。”

“萬一底下的人寂寞,想拉你下去陪呢。”譚雲山嘆息着搖搖頭,一臉“你還是太幼稚”的神情,“小心駛得萬年船。”

“……”既靈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想敲他了,因為根本說不過,必須動手!然而眼下肯定不是“自相殘殺”的好時機,她只能牙癢癢地問,“那請問我們的船接下來該往哪兒去?”

本就是一句故意堵對方的話,沒成想譚雲山直接道:“站在這兒別動,我去去就來。”

說罷,他拔出菜刀,轉身就往回走,走出兩步還不忘背對着囑咐身後的馮不羁:“馮兄,幫着看着點,別讓她又貼到懸崖邊沒頭沒腦往底下看——”

話音飄散,他已消失在幽暗洞道內。

馮不羁看看離懸崖好幾步遠的既靈,再看看從頭到尾都站在懸崖邊的自己,忽地心酸起來。但面對兄弟的信任,他還要含淚承諾:“譚老弟,交給我——”

“我”字剛出口,洞道內忽然傳來“當——當——”的聲音,不時還有火花閃現,雖看不清楚,卻也依稀可辨是菜刀在砍岩石洞壁。

既靈和馮不羁面面相觑,不懂譚雲山在搞什麽名堂,總不能是找不到異皮,拿菜刀去來時的洞道裏洩憤吧。

很快,菜刀砍洞壁的聲音就慢慢低下來,顯然譚雲山已經越走越遠。按照他離去時的速度,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一路砍回洞口。

然而譚雲山砍到半路就停了,因為菜刀終于砍到了一方土,近半刀身牢牢切入,再沒被堅硬岩石震得手掌發麻。

“既靈,馮不羁,白流雙,過來幫忙——”

譚二少該護着夥伴的時候護着,該使用勞動力的時候也絕不含糊。

三位夥伴聞訊狂奔而來,淨妖鈴、桃木劍、狼爪子齊上陣,連同譚雲山的菜刀,生生将岩壁挖開一個大洞。

說是挖出的洞也不恰當,因為那裏原本就應該是一個洞口,只不過被人用土給砌住了,就是黃州本地的土,粘度大,又土質細密,壓實誠了和石塊一樣,但真用刀劈斧鑿,就能覺出軟來。而且砌這土牆的人似也沒打算真的封住這裏,牆造得并不厚,即便單槍匹馬,多挖一會兒也就挖開了。

但這牆的僞裝性卻極強——洞內幽暗,土又混了白灰,與洞壁幾成一體,即便舉着火把也難分辨。

“你怎麽知道這裏有路?”白流雙百思不解,又心情複雜,“有路你還讓我在下面瞎跑!”

沒等譚雲山答話,既靈已經攬住她肩膀:“就因為你在下面的辛苦,他才能徹底死心,繼而開闊思路得出其他猜測。”

白流雙半信半疑,眯眼看譚雲山。

後者苦笑,難得無辜:“說‘猜’都是好聽的,其實就是瞎蒙,我就覺得這麽大一個地方,不應該只有斷崖。還有下面的白骨,并不是掉在一個地方對吧,而是分散的,要非說是失足墜崖也太牽強。”

白流雙皺眉:“說來說去都是你自己想的,如果沒蒙對呢?”

譚雲山嘆口氣:“那就只能朝那堵妖牆下手了,異皮捉不到沒關系,總不能真被困死在這裏。”

白流雙想起那堵法器打不破的紫黑色妖牆,不是太有信心地瞥他一眼:“要能打破,你剛才就破了。”

譚雲山淡然地看着她,眼底卻都是自信篤定:“剛才沒打破,不代表永遠打不破,世上沒有毫無破綻之事,就看你肯不肯花時間花心思去琢磨。”

白流雙定定看了他半晌,又想起自己曾經吃過的虧,信了。

如果“詭計多端”算作一門修行,她想,譚雲山哪還用捉什麽妖獸,根本可以直接升仙了。而且這人最厲害的地方就在于不懂什麽叫“沒轍”,什麽叫“絕境”,連帶着也就很少出現“挫敗”這樣的負面情緒,更別說“自暴自棄”。一招不行,就想第二招,招招失敗,就退而自保,反正怎麽樣都能讓自己舒坦,某種意義上講,這種人簡直無敵。

“這是什麽?”所有人進入新洞口,馮不羁走在最後,一腳踩到挖散的松軟泥土上時,忽然被一抹隐約的草黃色吸引了注意力。他納悶兒彎腰,用手撲棱開土,赫然一張法術符紙!

三夥伴因他疑惑低喃紛紛駐足回頭,見他捏着一張符紙直起腰,不免詫異。

沒等開口詢問,原本完好無損幹淨得根本不像被埋在土牆中的符紙忽然燒起來,灼得馮不羁下意識松手,火團落地,轉瞬熄滅,只剩一小撮灰燼。

譚雲山看得一頭霧水,但既靈卻懂。

凡人捉妖,也有各種不同流派方法,像她和馮不羁,走的就是最普遍的“法器為主,武藝為輔”,此法雖簡單粗暴,但也好學易懂,哪怕如馮不羁那樣自己做個桃木劍,依然能大殺四方。但有好學的,就有難學的,有簡單的,就有深奧的,比如“符術”。

她和馮不羁曾經畫的“鎮妖符”,若嚴格區分起來,也算“符術”,然而千百年來,像這樣流到江湖上的“符術”一只手就數得完,真正玄妙、博大精深的“符術之法”仍在特定的人群裏秘密傳承,這也使得符術捉妖者成為江湖上最特別的一支,雖數量不多,然但凡出手,必定引人圍觀探究。

“現在還有人用符術?”白流雙也認得這個,但最後一次在白鬼山上見到符術捉妖者幾乎可以追溯到一百年前了,她還以為這東西除了一個鎮妖符,剩下的早失傳了。

“有,”既靈簡單答她,“只是很少。”

馮不羁無暇想其他,滿腦袋就一件事:“有符術捉妖者來過這裏,并且砌了這堵牆。”

譚雲山聽到此處,心中了然。他不需要懂什麽是“符術”,反正從字面和夥伴的三言兩語中已基本能夠理解,就是捉妖法的一種,他關心的是:“符紙藏在牆中有什麽作用?”

馮不羁道:“防妖。符紙入牆,對人無任何差別,牆還是那堵牆,但對于妖,卻不可靠近,遑論推倒。”

“難道這牆是為了擋住異皮?”白流雙說話向來不喜歡想太多,但有時候太離譜了,也得趕緊找補,“不對啊,異皮想出來直接飛上懸崖就行了,又不是傻子,還非得找路。”

六道正在探尋前路的目光幽幽飄來。

白流雙:“……我說的是妖獸,又沒說你們人!”

想不通的事情硬想也不是辦法,再說他們已被困在洞中多時,眼前是唯一的路,即便有疑,也只能頂着頭皮上。

陰風,一陣陣往骨頭縫裏鑽。

四夥伴在新的洞道內摸索前行,雖一腳深一腳淺,卻能明顯感覺到是在往下走。

洞內太靜了,靜得連呼吸聲都顯得那樣清晰,馮不羁終于受不了,聊閑話似的又撿起了“那堵牆”:“我們不是第一個闖進來的捉妖者,至少前面還有一個會符術的呢,就是不知道他是誤入,還是和我們一樣專門來找異皮。”

沒人回答他。

已成狼形的白流雙小心翼翼聞着氣息,既靈全神貫注警惕前方,譚雲山則一直在思索進洞後的種種。

洞口蛛網,黑紫色濁氣之牆,懸崖下的白骨,藏着符紙的土牆,毫無預警被封的大洞口,被符術捉妖者離奇封住的岔路洞口,還有那個一直不見蹤跡卻仿佛如影随形的異皮……這些事情就和腳下的坑窪一樣,左一個右一個,煩亂,沒有窮盡。

馮不羁撇撇嘴,不言語了,反正壓根沒人聽見,也不算尴尬。

三人一狼就這樣摸着洞壁一路向下,幾乎快把腿走斷了,終于抵達盡頭。盡頭又是一堵土牆,衆人合力挖開,果然,裏面仍有一張符紙。

按照時間和向下的坡度推算,他們怎麽覺得也該走到底了,但推倒這一面出口的符紙土牆之後,映入眼簾的還是一處斷崖,差點讓幾個人絕望。幸而,走近懸崖邊終于看清,此處離崖底不過三層閣樓高,微微俯視,巨大的法陣和或立或倒的四根柱子,一覽無餘。

“難怪小白狼在下面找半天沒找到路,這地方這麽高,上哪兒看去!”馮不羁忿忿不平,“還兩頭都砌了土,那個人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啊,千方百計把這條路藏住有什麽用,又擋不住妖!”

“但可以擋得住人。”譚雲山終于從一團亂麻中串起幾件,轉頭問兩個夥伴,“這是鎮妖法陣嗎?”

既靈凝視着下面的法陣,将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在此之前,不用看,她就可以很有底氣的說她不認得,因為師父根本沒教過她任何陣法,就像從沒和她講過九天仙界與神仙一樣,連鎮妖符,都是下山之後她從其他修行者那裏學來的;可此刻,當真正看見了這個法壇的時候,她卻沒辦法斬釘截鐵了,因為她真的覺得自己見過類似的東西,可是何時見的,何處見的,見到的究竟是什麽,全然恍惚,甚至連“我見過這個”的認知,都像日光下幾近幹透的水漬,似有若無。

譚雲山把她的沉默理解成了“不确定”,便轉而看馮不羁。後者不負所托,沉吟半晌後,道:“的确是鎮妖法陣……”

譚雲山總覺得他還有後話,無聲挑眉。

馮不羁卻忽然提氣縱身,一躍而下!

譚雲山吓得呼吸一滞,那廂馮不羁已靠輕功翩然而落,回頭向上望過來道:“我得去看看柱子上的雕紋才能進一步确認。”

譚雲山仰頭望茫茫黑暗。

既靈忍着笑湊過來,幫他對下面夥伴喊:“下次記得先說後跳——”

馮不羁豪邁一揮手:“得嘞——”

既靈又轉頭看譚雲山,臉上的笑意仍未退。

譚雲山怎麽看怎麽覺得那模樣像邀功,立刻道:“貼心。”

既靈沒好氣地翻個白眼:“我是想問你打算怎麽下去!”

譚雲山窘,他們這默契算是培養不出來了。探頭又看一眼不算高但也絕對不矮的下方,他決定安全第一:“你們下吧,我站在這裏,正好可以眼觀六路,幫你們放風。”

既靈明知道他是不敢跳,偏偏對這說詞還無可奈何,正盤算着以自己的輕功和力氣能不能帶動一個大男人平穩着陸,就聽見下面馮不羁發現了什麽似的,大聲道:“果然如此——”

“怎麽了?”既靈有點心急地問。

好在馮不羁從不賣關子:“柱子上的是九天雲紋,這是仙陣!”

既靈錯愕,異皮究竟何方神聖,能勞煩仙人布陣将它困于此穴?可話又說回來,既然仙人已經制住了它,為何不直接剿滅,反而要費力修這仙陣呢?

疑問接二連三冒起,頭頂卻忽然傳來異動!

譚雲山和白流雙一樣聽見了,兩人一狼一齊擡頭,只見數塊巨石正自上方崖壁滾滾而來!

“馮不羁,小心落石——”既靈幾乎是下意識地喊出聲。

剛喊完,腰上便傳來巨大力道,她瞬間失去平衡,跟着力道往身後洞道裏倒。

摔進洞道的一瞬間,自上滾落的巨石蹭過洞口,轉瞬砸到崖底地面,巨大聲響裏,塵土飛揚。

既靈這才發現自己靠在譚雲山身上,片刻前還因不敢往下跳而各種找理由的譚二少,一手抱着她,一手撈着小白狼,不難想象剛剛千鈞一發之際反應有多靈敏,動作有多矯健。

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勇是慫。

譚雲山不知夥伴心思,見姑娘、小狼都無恙,便很自然松開手,起身上前,沖着下面大聲詢問:“馮不羁,還好嗎——”

同剛剛叫全名提醒一樣,真正挂心的時候,反而顧不上稱兄道弟了。

仍未平息的塵土裏,一片混沌,一片寂靜。

譚雲山不自覺提起心,又喊了一聲,比之前大得多:“馮不羁——”

沒有回應,只有譚雲山自己的回音。

既靈已來到他旁邊,直接道:“我下去看看。”

譚雲山下意識想阻止,但還有一個夥伴在下面生死未蔔,索性豁出去了:“我跟你……”

話還沒說完,下面的混沌裏終于傳來熟悉而粗犷的聲音:“我沒事——”

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放下。

譚雲山稍稍舒口氣,恢複從容:“馮兄,先上來一下——”

沒多問,塵土中很快騰起一人,躍回崖洞,頂着滿頭滿胡子的灰,問:“怎麽了?”

譚雲山以行動代替回答——一胳膊挽住他,一胳膊挽住既靈,而後昂首挺胸:“帶我飛吧。”

既靈樂不可支,明明想揶揄,卻又覺得這樣的譚雲山着實可愛。

如此這般,譚二少終于在夥伴的幫忙下,過了一把飛天少俠的瘾。白流雙跟在他們身後,同樣穩穩落地。

此時,塵土逐漸回落,視野愈發清晰。

從上面滾落下來的巨石在崖壁底下堆成一座小山包,幸而沒有真的傷到仙陣,只是橫在地上的那根倒伏柱子被埋住了大半,剩下三根柱子和仙陣中央,幸免于難。

第 36 章 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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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拒絕了大超的幫忙後,羅賓一個人撐着身體站了起來。

站定身子後,他咳了一聲,寄希望于自己的隊友能夠注意到自己。

很顯然的是,圍着克拉克的幾人沒有一個在意他的。

“你們也是被關在了一個屋子裏嗎?”鋼骨有些興奮地打聽着正聯的消息,“其他人呢?”

“我們出來之後就分散尋找線索了。”

克拉克有些簡潔的回答并沒有讓他們的興致低落起來,反而讓他們低低的發出了一聲驚嘆。

“我們也是醒來之後就在一個屋子裏了,不過每個人的屋子應該都是不一樣的。”大超對着他們笑笑,盡量解答着這些少年們的好奇心,“我出來後就碰見了超人。”

“哇——”

少年泰坦再次發出了一陣小小的歡呼。

并沒有明白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的羅賓用一種生無可戀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隊友。

這裏面有什麽值得驚嘆的事嗎?

“那你那邊的蝙蝠俠呢?”渡鴉并沒有注意到羅賓的目光,她向大超飄近了一點兒,有些疑惑地問。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大超也有些奇怪,他撓了撓頭發:“我也還沒聯系上他。”

雖然時不時的布魯西對他的态度會來一個突變,湊到角落裏嘀嘀咕咕地說什麽不能相信外星人,但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是可以共享情報的搭檔。

更何況就算是蝙蝠俠又對他警惕了起來,也不會在這種有外敵的情況下也不聯系他。

并沒有往蝙蝠俠變得不靠譜這個方向想的大超有些擔心自家搭檔,不過他也沒把這份擔心表現出來:“可能是他的通訊器在什麽地方丢了吧。”

“不過指不定再往前走走就能碰見了。”

對于布魯西早就出了房間這件事兒大超倒是堅信不疑。

“不可能。”

羅賓幾乎沒多做思考就出聲反駁:“就算是丢了,他身上也不止一個通訊器。”

“更何況蝙蝠俠無所不能。”他揚揚臉,帶上了幾分下意識的深信不疑。

“嘿,兄弟。”沒等大超說些什麽,野獸小子就勾住了羅賓的肩膀,“我知道你對你的大家長有些盲目的崇拜,但人總是會失誤的。”

“可蝙蝠俠确實無所不能。”星火眨着眼睛提出了異議。

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裏,少年泰坦們圍繞着蝙蝠俠是否無所不能這個話題争執了起來。

作為一切的源頭,羅賓木着臉看着這場争執逐漸升級,直到最後達到了炮彈與魔法齊飛的地步。

克拉克與大超上去手忙腳亂的試圖調停他們,但很顯然的是,激動起來的小反派們已然六親不認了。

更何況克拉克還沒有了那身超級力量。

“說起來,”大超在一片混亂中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們有什麽被交換了嗎?”

在這個少年泰坦們每個人都在全力進攻的場景下,他很容易的就看出了似乎他們都跟原來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隐隐有些看透了一切的羅賓:……

你有沒有想過,是他們的靠譜程度互相交換了一下?

負九百九十九與負九百九十九交換,得出的仍舊是負九百九十九。

他如此想。

第 30 章 故人(三更合一) (1)

白芨的後半句話未能說得出口, 頭上的劍陣就如雨般下落。

她方才看到季鼎頭上的劍下落時,腳下的格子後有淡淡虛影。

這格子只是障眼法,真正的出路就在腳下!

她剛要提醒大師兄, 卻發現喻永朝早已神色凝重地看向腳下的格子。

喻永朝言簡意赅:“你們先走。”

他掃了眼白芨和一旁的饕餮, 手中折扇騰空而起。霎時, 濃郁的魔氣從扇中散出, 徑直轟向地面。

這是白芨真正意義上看到大師兄出手。

她盯着那空中翻飛的折扇,很難想象這一紙折扇能造成如此大的殺傷力。

魔氣外溢化作攻擊方式,這便是出竅後期的實力嗎?

頭上的劍陣依舊不斷下落着,白芨盯着地上的裂口, 伏鷹鞭一甩, 纏繞在饕餮身上。

她受了重傷, 行動不便, 該用伏鷹鞭先帶她走。

不同于往常戰鬥的時候,伏鷹鞭此刻正輕柔地束在饕餮腰間。那裂口正不斷縮小, 白芨沒有猶豫,直接将饕餮扔了進去。

喻永朝凝神看着天上轉動的劍陣, 不知在想些什麽。

眼看着裂口已經縮小到原先的一半,白芨偏過頭正巧躲了一道從天頂下落的劍。

“師兄小心!”

又是一道銀光閃過。

白芨與喻永朝之間墜下一把劍,徹底擋住了白芨的視野。

“你快走。”

師兄聲音淡淡,一揮手, 空中的折扇掀起一陣風來, 魔氣柔和地拖着白芨到了裂口處。

裂口處也并非完全安全。

在上方又徑直落下一把劍來,若不是魔氣反應夠快,此刻白芨已經斷了一只手。那劍擦着白芨的手臂而過, 卻還是刮開了衣袍, 留下了一道血痕。

白芨被魔氣載着半個身子已經進入了裂口, 卻突然聽見一聲悶哼。

她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卻只看見越來越多的劍從天上下落。

密密麻麻。

視野範圍內全是銀光,她連大師兄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見。

“大師兄!”

連比較安全的裂口處都有劍陣下落,那在遠處的師兄那邊呢?

情況恐怕只會更加糟糕。

裂口越縮越小,白芨試圖掙脫魔氣返回到殺陣之內。

柔和的魔氣在此時突然強硬起來,拽着白芨往出口處去。

師兄還在裏面!

剛才的那聲悶哼……是師兄受傷了嗎?

白芨最後只來得及回頭望了一眼,整個殺陣的格子中都落了劍,而師兄卻不知在何處。

殺陣的出口仍是一片森林。

白芨從裂口處出來時,渾身仿佛被碾碎了般的酸疼。纏繞在她身上的魔氣早已消散。

她第一時間是回頭去看大師兄有沒有從殺陣中脫出。

身後空無一人。

不僅大師兄不在,連早她一步離開陣法的饕餮也不在。四周空空蕩蕩,只有她一個人在此處。

而且,似乎與入陣之前的景色并不相同。

被劍陣砍傷的右臂還在不斷流着血。白芨左手雙指并攏,迅速點向右肩的穴位,防止失血過多體力不支。

淡淡的靈力護住了致命傷,這才強撐着站起身來往樹中走。

大師兄還在殺陣裏面,她要回去!

此時正值正午。

白芨踏着落葉憑着記憶向殺陣的方向走去,地面上的落葉随着她的腳步發出細碎的踐踏聲。

她舉起玉牌,眯着眼睛看了看位置。

玉牌之上只有兩個紅點,一個是她的位置,另一個離她有一定的距離,不遠不近。

若是師兄在殺陣內,那另一個紅點大概率就是饕餮了。

看起來裂口處應該是個傳送的陣法,将她與饕餮傳到了不同的位置。

腦海中依舊是萬劍齊落的畫面。

白芨被劍陣傷到,感覺體內的魔氣正在不斷外溢。若是她猜的不錯,這陣法對修士的影響非常大。被一把劍所傷後,流逝體內的靈力或是魔氣。如若找不到殺陣的生門,體內的力量又一直在流失,那必然會困死在陣中。

對她用如此陰毒的殺陣,林問夏的野心昭然若揭。

只是她究竟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口中的女主又是什麽?

上輩子想不通的事情,這輩子她也懶得再去想。仙魔本就對立,一劍之傷,百年冰牢,她日後定會一筆一筆報複回來。

沒有喻永朝的引路,白芨尋起路來格外困難。她推測殺陣就在附近不遠處,因為腳下的靈植都與進入殺陣前的靈植相符合。

白芨拖着傷一直尋到了太陽西沉。

她果然高估自己的尋路能力了。

玉牌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代表着饕餮的紅點也早已離開,估計是去尋找同隊的同門了。

白芨微微嘆了口氣。

她要是再耽擱時間,師兄恐怕在殺陣中被劍穿成了篩子了。

她轉過頭去,卻發現周圍的靈植有被燒毀的痕跡——

此處正是她與林問夏打鬥時,伏鷹鞭附以的魔火燃到的靈植!

那就說明她與殺陣所在的地方已經無限接近了。

泛着白光的陣法就浮在空中,白芨幾乎是沒有猶豫就想走上前去。

腳下的靈植微微拂動。

幾乎是本能反應,白芨的玉扇從腰間脫出,接下了那锵然一擊。

感受到那熟悉的劍氣,白芨轉過身,望向從背後襲擊她的人。

那是碎星劍發出的劍氣。

該來的還是來了。

白芨含着笑容,眸中卻翻湧着如冰的森冷,證明了她此刻心情并不平靜:“你們仙門的弟子,都這麽喜歡用偷襲這種不光明磊落的招數嗎?一個自诩正道的門派,怎麽一個兩個都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

古樹之下,靜谧無聲。

來人一襲白衣,是玉昆宗慣例的款式,袖口與衣帶間鑲着三紋金邊。玉昆宗的宗門服飾分的很明,築基前的弟子是一道金邊,元嬰期之是兩道。三道金邊,修為至少也到了出竅期。

那人右手持劍,劍尖直指白芨。長發用墨色發帶束起,一向古井無波的眸子裏此時藏了萬千思緒,很是震驚地看向眼前的人。

白芨咬了咬舌尖,讓自己保持清醒。

祝景之。

來古秘境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能碰上玉昆宗的前同門的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

先是林問夏和季鼎,接着來了個祝景之。

還偏偏是祝景之。

此刻看到回過身的白芨,祝景之也十分震驚。

他循着周圍洶湧的魔氣追到了這裏,卻萬萬沒想到眼前的人是他尋找了數個月的師妹。

他的師妹臉上爬滿了魔紋,渾身上下泛着魔氣,正站在他的面前,用譏諷的神色看着他。

祝景之竟生生倒退了一步。

演武場守擂他沒動過一寸,跨境斬殺妖獸他沒退過一毫,而面對白芨這冰冷的神色,他卻第一次退了一步。

祝景之腦中的思緒混亂,并未注意白芨之前對他說了什麽:“師妹為何會在這裏?可是有魔物傷你?我循着玉牌尋找失蹤的同門來到了此處,你有沒有看見季鼎?”

原來是照着玉牌找到了這裏。

她早該想到的,既然魔修有玉牌定位,那麽仙門也應當有互相聯絡的方式。

“祝景之。”她開口喚他,舉起自己的手端詳着,“大家都是修士,我為何來不得這古秘境?”

她叫他祝景之,而并非師兄。

心像是被狠狠地攥住了一般,疼的他垂下了眼,不敢再去看白芨的臉。

“你看清楚了。我是魔修,不是你玉昆宗光風霁月大師兄的師妹。”

手上的魔紋如同圖騰般具有美感。她從前只覺得遍布手上的魔紋醜陋,甚至不堪入目。而如今,魔紋如同她新的人生般璀璨亮眼。

祝景之手中的劍垂下去,如同一只洩了氣的氣球。他邁步上前,卻看見師妹警惕地看着他。

那樣警戒的神情,那樣防備的姿态。

讓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邁步上前。

仙門與魔界從來都是相見相殺的關系。可他還是想知道,白芨墜崖後到底發生了什麽,會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會變得……與之前判若兩人。

手中的碎星劍被他收回到劍鞘,他盡力壓着聲線,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顫抖:“師妹,那天的宗門任務,到底發生了什麽?”

盡管林問夏和長老說白芨入魔發狂傷人,可他依舊不願相信。

他與師妹相識許久,熟知師妹的性格。如今師妹帶着冰冷的恨意對他,這其中一定有什麽緣由,他不知道的緣由。

他想聽白芨親口說。

白芨心情複雜。

若是再早些,祝景之肯詢問她,聽她解釋,上輩子的結局也不會以那樣慘烈的形式收尾。

她心想,為什麽偏偏是等她徹底選擇入魔後他才來問?為什麽偏偏和上輩子不一樣?

兩人的道不相同,就算她解釋了,他們也回不去師兄妹的關系了。

白芨搖搖頭:“太遲了。”

“什麽?”

祝景之沒聽懂白芨話裏的意思。

是指他問的太遲了,還是她墜崖之後他尋得太遲?

白芨無意與他糾纏。大師兄還在殺陣裏面,生死未蔔。

魔氣自玉扇釋放而出,模糊了祝景之的視線。

殺陣的陣法依然在空中旋轉着,祝景之面對白芨釋放的魔氣并沒有防備。

他能感覺出,魔氣中沒有殺意,只是為了阻止他繼續上前。

正在此時,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叛徒!竟敢傷我門中弟子。”

劍氣翻飛,瞬間将魔氣中的白芨打落在地。

白芨噴出一口鮮血,死死地盯着魔氣後的人。

玉昆宗的長老,景恒。

“果然如此。”景恒傲慢地看着伏在地上吐血的白芨,神色不屑,“入了魔也是這般廢物,難怪主動離開宗門,還算你有點自知之明。”

景恒在玉昆宗與徐白關系說不上融洽,甚至有那麽點競争的意思。他早就看徐白門下弟子不順眼,只是礙于宗規律法并不能出手。

如今徐白門下的弟子入了魔,倒是正好為他提供了洩憤的機會。

景恒手中靈力凝聚,慢慢一步一步走上前。

“景長老。”

景恒将目光移到身側的人身上,開口的正是祝景之。

“怎麽?”他側首,倨傲地瞧着眼前妄圖攔下他的人,“這不是玉昆宗的未來劍尊嗎?看未來劍尊的樣子,是想阻止長老肅清魔物了?”

景恒一口一個未來劍尊,帶着譏诮的神色。

他承認自己就是嫉妒了,祝景之的天賦極好,他打探過掌門的意思,這玉昆宗未來劍尊的稱號,多半就是祝景之的了。

景恒話音一轉,聲線陡然陰沉下來:“還是說,你為了已經入了魔的曾經的師妹,不顧宗門的規矩,起了對抗長老的心思?”

“景長老,慎言。”

祝景之聲音清冷,面對景恒的挑釁并未動怒。他不着痕跡地上前一步,行了個晚輩對前輩的禮節,擋住了景恒望向白芨的視線。

白芨當即原地調息梳理體內暴動的魔氣。

景恒那一劍來得突然,劍氣離體,她來不及防備,這才被劍氣所傷,以至于體內的魔氣暴動。

“白芨是徐白師尊門下的弟子,即便她入魔,理應由徐白師尊處置。”

祝景之一口一個徐白來壓他,倒顯得他越俎代庖了。

景恒陰沉地盯着祝景之,手中緊握着本命劍,看不出情緒來。

“未來劍尊倒是與同門有深厚的情誼,竟然如此地護着一個魔修。”

掌中劍光一閃,迅捷射出,繞過了祝景之,直射向他身後的白芨!

景恒突然發難,祝景之來不及阻攔。

分神期長老的修為有多恐怖?

劍氣化形,連肉眼捕捉到劍氣的速度都十分艱難。那劍光帶着殺意,不出一息就到達白芨的面前。

白芨若是在全盛狀态,也許還能躲得掉。

但她被劍陣所傷,又生生接下了景恒突發的一道劍氣,此時已經無力躲避後續的攻擊。

腰間的玉扇微微發燙。

就在劍光抵達白芨眼前的時候,玉扇張開,形成了一面巨大的盾牌,生生将那劍氣抵擋下來。

是玉扇的防禦機制。

喻永朝将扇子贈與白芨時,曾經告訴過她扇子可以抵擋分神期以下的修士全力一擊。

景恒雖已是分神期,但他并未用出全力,故玉扇能将此劍氣擋下。

只是抵擋過劍氣的玉扇也受了損傷,那扇骨折了三根,被劍氣餘震擊落在地。

白芨氣血翻湧,又噴出一口血來。

“景長老!”

祝景之右手按在劍鞘上,話語間滿是冷意:“你若再對我門中師妹出手,可就是觸犯玉昆宗門規了。”

“怎麽?未來劍尊終于露出真面目了?”

景恒負手而立:“你可要考慮清楚了,你是玉昆宗未來的劍尊,前途無量。畢竟包庇魔修這等罪名,不是你擔得起的。”

“那也請長老記得,出手打傷同門,殘害同門者,廢玉昆心法,永不得修仙。這玉昆律法也不是你觸犯得了的。”

林間寂靜無聲。

兩人各持劍而立,分毫不讓,形成了對峙的古怪形式。

白芨冷眼看着景恒所在的方向,手卻已經緊緊按上了玉扇。

她受傷了,那他也別想好過!

大約沉默了一刻,景恒哈哈大笑。

“如果我說,今日我非要她死呢?”

景恒狂妄,卻也有狂妄的本錢。在場的人裏就只有他修為達到了分神期。他若是想殺人,又有誰能攔住?

“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動我的師妹。”

林中響起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

聽到熟悉的聲音,白芨這才稍微放松下來。這一放松,才發覺手掌處一陣刺痛。

她方才緊握着玉扇,指尖都紮進掌心肉裏,滲出了血來。

林中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

那聲音帶着笑意,可更多的是一種名為漠然的情緒。

只有對自己的實力足夠自信,才會體現出目無一切的漠然。

一紙折扇自空中飛落。

折扇所過之處,猶如被最鋒利的劍切割般坍塌。折扇撲簌簌地飛旋,森林中的古樹靈植像被一道看不見的細線般割裂。

祝景之幾乎和景恒同時原地騰空,踩着本命劍脫離了森林的範圍。

下一秒,林中古樹轟然坍塌!

栖息在樹上的靈鳥拍着羽翅撲啦啦而起,留下一地狼藉。

白芨随着那熟悉的折扇的軌跡望去——

喻永朝自廢墟之上緩步走來,接過那騰飛的折扇,輕點下颚,冷冷地看向空中的景恒。

“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老東西。”

他掩唇而笑:“真是夠僥幸,你竟然還沒死。”

景恒又驚又怒,禦劍落地,仔細打量着把玩着扇子的喻永朝。

此人給他一種極為眼熟的感覺。

可他并未曾見過使用折扇的魔修,如若見過如此張狂的人,他肯定會印象深刻。

喻永朝一手轉着折扇,另一只手背在身後,從儲物戒指中拿出個瓷瓶,揮手一彈,扔給了白芨。

白芨接過瓷瓶,迅速倒出了內裏的丹丸,含入口中,原地調息。

“你是……”

景恒驚疑不定,看着喻永朝熟悉的眉眼。

他突然有一種想法,正要張口。

喻永朝手中折扇下壓,魔氣化箭,朝着景恒飛去。

一旁的祝景之也不曾幸免,五支魔箭有兩支是朝向他的。

景恒躲過了魔箭的軌跡,卻不曾想魔箭在他面前突然炸開,濃郁的魔氣瞬間撲到玉昆宗的長老服上。

猶如白袍染墨。

景恒厭惡地施了個淨塵術,魔氣對他而言,如同污穢的臭氣,令他難以忍受。

他想起面前的魔修是誰了。

“原來是你。”他皺眉上下打量喻永朝,咧開嘴笑了。

“雜、種。”

這兩個字仿佛觸動了什麽禁制般,喻永朝放聲大笑,眉目森然:“景恒長老的記憶力還真是好。”

下一秒,笑聲戛然而止。

比之前濃郁數倍的魔氣從他體內散出,所過之處,靈植枯萎,所有生物的生命力在這魔氣之處漸漸消失。

一片死寂。

魔界禁術第五層,奪生。

此術法對施術人的要求極高,不僅有修為限制,還有極大的副作用,因此被列為魔界的禁術。

祝景之腳尖一蹬,整個人飛快向後退去,一退就是數十米之外。

但是魔氣的速度并不慢。

景恒冷哼一聲,并未退後,劍尖在空中劃了個陣法,将他整個人罩在裏面,魔氣近不得身,同那防護的陣法在僵持。

他氣定神閑地維持着陣法:“也不過如此。”

“即便是過了這麽多年,你也依舊如此。”他嫌惡地移開了目光,似乎多看一眼都覺得髒。“我來教訓叛逃宗門的弟子,奉勸你不要插手管我玉昆宗的事情。”

“否則……”

“否則什麽?”喻永朝輕笑。

“否則我連你一起殺了。”景恒并未把他放在眼裏,冷聲道。

“長老真是好本領。”

喻永朝瞥了一眼景恒袖口的金紋,故作驚訝地嘆了一聲:“原來景恒長老已經分神期了,難怪如此自信。短短幾十年就從出竅期破境,當真是叫晚輩羨慕不已啊。”

白芨一面打坐調息自己的魔氣,一面分神留意着師兄那邊的動靜。

聽起來,喻永朝和景恒長老,似乎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想起剛脫離清硯宗的幻境時,師兄陡然改變的神情。

莫非師兄指的老朋友是景恒?

景恒仰起頭道:“識相的就趕快讓開,別打擾本長老處理門中內務。”

“門中內務?”喻永朝緩緩念道,“我魔界的弟子,何時歸你玉昆宗管束了?”

“還是說——”

他揚起一抹笑容,聲音放的很輕:“你們玉昆宗屢次插手魔界的事務,妄圖與魔界交惡,蓄意掀起争端?”

手中折扇在同一時刻飛舞而出,朝着景恒的防護法陣飛去。

這一刻,景恒的臉色終于變了。

折扇如同鋒利的刀斬開了他設下的防禦法陣,濃郁的魔氣頃刻間就順着裂縫湧入法陣內。

景恒欲擡手掐訣,他定睛一看,手上的皮膚逐漸松垮下來,像幹巴巴的樹皮。

他的身體在瞬間就蒼老了十歲。

景恒的年齡已經很高了,如今被禁術又奪了十年的生機,他此時雙目泛紅:“小雜種,我要殺了你!!”

“好啊。”喻永朝輕笑,手中的折扇卻是一點不留情,“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折扇揮出數道魔氣,打在景恒重新豎起的防護法陣上,如同水滴彙入了大海,絲毫沒有波動。

景恒剛要開口嘲諷,就看見自己的陣法開始從內部瓦解了。

彙入大海的水滴,将大海污染。

這一刻,屬于分神期的威壓完全釋放,把此方地界籠罩了個嚴嚴實實。

那是不分敵我的攻擊,就連祝景之也被這威壓逼得皺緊了眉頭。

“景長老!”

他試圖呼喚景恒,以免景恒失控。

可盛怒中的景恒又怎會聽得進去?

被小輩逼成這樣,已經是他的奇恥大辱。若是不找回面子,他怎擔得起玉昆的長老?

更何況還是個魔修。

喻永朝給白芨的丹藥很好用。

短短片刻,她體內的魔氣已經平靜下來,但流失的魔氣依舊需要慢慢恢複。

景恒的攻擊來的突然。

喻永朝沒有半刻猶豫,手中折扇一揚。魔氣凝結成一團,護住了身後的白芨。

“師兄!”

喻永朝把折扇護在她的面前,那他自己怎麽辦?

她喊的這一聲,卻使喻永朝與祝景之同時望了過去。

白芨與喻永朝眼神交彙,只一刻,她便放下心來。

師兄應當不會有事。

喻永朝回過頭去,正好與望着他們互動的祝景之的眼神對上了。

兩人都是一襲白衣,一個面帶笑意,一個神色冰冷,遙遙相望。

那一刻,兩人間似有暗流湧動。

祝景之無聲拔出了碎星劍。

景恒見喻永朝把折扇扔了,哈哈大笑,身後升起本命劍巨大的虛影。他手一揮,那巨劍在空中分裂出無數把相同模樣的本命劍,徑直朝着喻永朝的方向而去。

本命劍越分裂越多,鋪天蓋地,如同織出的網,将喻永朝籠罩在內。

這下看他究竟要怎麽躲!

然而飛到喻永朝面前的劍宛如動力不足般,生生滞在了空中。

景恒的笑聲戛然而止,他雙目瞪圓,似乎對眼前發生的事情不可置信。

以他的角度,自是看得見喻永朝全部的動作。

他沒有使用武器,也沒有釋放出魔氣,只是微微張了張口。

景恒的本命劍便停止了下來。

“你竟然……”

他還沒說完,只見本來停滞在空中的本命劍,拐了個彎,換了方向,往他所在的位置飛去。

怎麽可能??

這一刻,景恒真正動了殺心。

絕對不能讓喻永朝活着走出古秘境!

原本浮在空中的本命劍打在遠處的樹上,把古樹的樹幹紮穿。景恒祭出本命靈寶,雙掌接連打出數道靈氣,不給喻永朝有半刻喘息的機會。

景恒的攻勢洶洶,喻永朝知道他起了殺心。

他倒是不介意把這早該入土的老東西送去該去的地方,只是……師妹還受着傷,那玉昆的弟子也是個難纏的。

他的法術在一天之內也有所限制。按照目前的情況,恐怕離開才是上策。

喻永朝漆黑的眸子緊盯着景恒蒼老的模樣。

無所謂,反正這老東西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一只手張開布下結界,景恒的掌法揮出的氣勁便打如同打在棉花上。

趁着這個空隙,他回過身來想扶起地上的白芨。

而白芨早在他布下結界之前就已經起身了。

“師兄,我們走嗎?”

喻永朝微微點頭,看了一眼她腰間的玉牌。

玉牌上有紅點正在向他們靠近。許是此處有兩次紅點閃爍,将附近魔界的人引過來探查情況。

那這次他們走定了。

“你要去哪?”

景恒陰冷地盯着喻永朝的動作。想離開?沒那麽簡單。

傷了他就想跑,不愧是當初的那個小雜種,脾氣倒是一點也沒有改變。

白芨把手中的折扇遞還給大師兄,卻聽見祝景之喚了她一聲:“師妹。”

祝景之拎着碎星劍,望向她的眼眸:“去給景長老認個錯吧。你的事情我會禀報師父來處理。大家都是同門,何必鬧成這樣。”

認錯?

憑什麽認錯?

白芨指了指身上的傷:“你又有什麽資格叫我認錯?景恒把我打成這樣,事到如今,你卻叫我認錯?”

她說:“還有,別叫我師妹,我是魔修。祝景之,你好好修你的道,別來多管閑事。”

多管閑事。

祝景之心生苦澀,低下頭去。

他不是沒看見喻永朝嘴角的那抹譏笑。只是師妹寧可認剛熟知幾個月的魔修為師兄,也要放棄與他那麽久的師兄妹情誼嗎?

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在他眼裏,乖巧聽話的師妹墜崖之後性情大變。再遇見之後,就如同被奪舍了般。

……奪舍?

是了。如果師妹被魔修奪舍,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與魔界修士為伍,對他冷眼相向,也不肯解釋一句,甚至性情大變。

因此在景恒再度持劍将劍氣向白芨砍去時,他并未阻止。

林中寂靜,卻又不完全寂靜。

在那一瞬間,濃郁的魔氣從地底鑽出,擋在喻永朝與白芨身前。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景恒,你若再動手,我就視為玉昆宗向魔界開戰了。”

那魔氣抵擋住劍氣後,逐漸化成了人形。

那是位身披黑袍的魔修,臉上戴着黑色的鷹嘴面具。既看不清身形,也看不出年齡。

這套裝束代表的正是魔界的陰護法。

陰護法雖然戴着面具,但在被他的視線注視的時候,會給人一種如同被毒蛇盯上的感覺,只覺得陰冷黏膩。

此刻他将兩位小輩護在身後,緊緊盯着景恒的一舉一動。

“原來是陰護法。”景恒一咬牙,知道今日是攔不住喻永朝離開了,“真是幸會啊。”

陰護法的修為在他之上,他就算想欄也攔不住。

陰護法眼珠轉了轉,吐字緩慢:“你傷的這兩位可是魔尊大人的徒弟。”

“竟有此事?”景恒故作驚訝,裝作不知。

“如若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可否看成玉昆宗主動進犯魔界。到時候,仙魔戰打起來,死傷的可就不止一人兩人了。”

景恒臉僵硬了瞬,甩出仙門的玉牌來。“我追着玉牌一路來此處,發出求救的弟子遲遲沒聯系上。到了弟子所在的位置,只看見了個魔氣外漏的魔修。”

“我懷疑她可能害了我宗門的弟子,于是就對她出手了 。”

“如此。”

陰護法伸手從虛空中一抓,一位白袍的玉昆弟子從空中跌落。

衆人低頭望去——

此人正是季鼎。

陰護法桀桀而笑:“我在趕過來時,在不遠處看見了正偷窺你們的小東西,他藏得倒是挺好,若不是我嗅覺靈敏,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氣,恐怕真的要忽視掉了。”

季鼎渾身是傷,腿上嵌入了一枚寸骨釘,身上玉昆宗的白袍破破爛爛,傷口見了骨。

“你做了什麽?”景恒驚怒。

陰護法瞥了一眼地上的季鼎:“那你就要問他了。人我找到還給你們了,沒事的話,你們可以走了。”

白芨無端有些想笑,這一動就牽扯到身上的傷口,笑意轉成了一陣咳嗽。

景恒人已經踩在本命劍上了,卻聽見陰護法喚住了他。

“等等,先別走。”他看了一眼重傷的白芨,“我魔界弟子被你打成這樣,你總得給點賠償吧?”

白芨再一次賺了個盆滿缽滿。

她嚴重懷疑,陰護法能上任的原因是過分善于議價。

……魔尊可不是靠種地發家的嗎!

曾經只能在演武場贏下的寶貴丹藥她一次就收獲了十幾瓶,而當她想向陰護法道謝時,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陰護法早就消失了。

“不用找了。”喻永朝手上捧着一半的丹藥。師妹得了補償,從景恒那薅了一堆東西,執意要分給他一半。

“陰護法行蹤不定,來去匆匆,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過久,哪怕在魔界也是。你是魔尊的弟子,他幫你,你不用有太大負擔。”

喻永朝纖長的手指夾着丹藥瓶緩慢地往儲物戒指裏扔。

白芨的疑問太多了,譬如師兄之前在殺陣中有沒有受傷,這段時間去了哪裏,和景恒長老又是什麽關系。

可是師兄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明明和往常一樣帶着笑容,她就是覺得師兄此刻的心情很差。

喻永朝能感覺到白芨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

他從白芨懷中拿走損壞的玉扇,輕輕撫摸:“沒關系,有什麽想問的可以問。”

玉扇右側的扇骨斷了三根,因為抵擋景恒的劍氣斷掉。修補起來不算很難。

“玉扇等回魔界時給我,我修補好後再還給你。”他搖搖頭。扇骨已碎,即便修複好,它的能力也大不如前。

“等我有空尋了材料,再給你做一把新的吧。”

白芨道謝。

她挑了一個中規中矩的問題,小聲道:“師兄,從殺陣出來以後,你去了哪裏?”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本來打算再次入陣去尋你,只是沒想到遇到了仙門的修士。”

喻永朝手心朝下,從儲物戒指上輕輕一劃,一只淡黃色的鳥兒出現在了他的手背上。

“這是——”

“仙門養的百靈鳥。”他将鳥兒放在白芨的手心。“這只是我追了好久捉來的,似乎聽得懂人講話。若是無聊,把這靈鳥當做魔寵也不錯。”

喻永朝面不改色的扯着謊。

這百靈鳥聽得懂人說話不假,不過并不是他捉來的,而是主動賴上他的。他本來就想把這鳥送給師妹,既然師妹問起來,當個借口也不錯。

白芨自是十分驚喜。

說到底,她還是姑娘心性,喜歡毛絨絨的可愛生物。

她用手指輕輕蹭了蹭百靈鳥頭上的雀羽,它不但不躲,反而在她手心裏打了個滾。

當真是通人性。

見到白芨一直在逗弄那百靈鳥,沒再追問他,喻永朝也暗中松了口氣。

白芨輕輕摸着鳥羽,哂然一笑,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着它。

師兄是有些離經叛道在身上的。

明明是仙門的百靈鳥,他偏偏要捉來給她當魔寵。

百靈鳥黑豆般的眼睛盯着她,然後歪了歪頭。

“白芨,白芨。”

她瞪圓雙眼,望向同樣被驚到的喻永朝:“大師兄,它它它會說話!”

“我也是才知道……”

“不過,它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白芨把視線重新轉移到百靈鳥身上,“好奇怪。”

“你若是擔心的話,那就弄死吧。”喻永朝漫不經心地瞅着那淡黃色的小東西。

很脆弱,似乎一只手就能掐死它。

百靈鳥抖了抖羽毛,把頭埋進白芨的懷裏。

“……”

都說了不要一本正經地說出這麽恐怖的話啊!

古秘境裏的靈獸,要麽實力強勁,要麽身懷特技。這也是喻永朝把它丢給白芨的原因。

如果說,百靈鳥能通曉世事,叫出白芨的名字并不算什麽特別的。

也許就是靈獸的本領。

白芨逗弄着小百靈鳥,雙手把鳥兒捧到古樹的身前,百靈鳥張開嘴,撲了撲翅膀,清脆地叫着:“羅剎樹!羅剎樹!”

這其貌不揚的古樹竟然有個如此特別的名字?

白芨抿

第 39 章 糖葫蘆(上)

糖葫蘆(上)

秦望舒覺得有人在看自己,目光灼灼,直白得像是要把她燒起來。她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氣,努力睜開眼睛卻又因為倦意朦胧而半眯着,長長的睫毛掩住了冷靜而清醒的眼神,一切都看起來那麽自然。

“睡多了?”她聲音有些含糊,像是黏稠的巧克力。

“嗯。”張雪坐在她旁邊,整個人一身血色,只有臉和脖子還有頭發幹幹淨淨。她神情有些恹恹,目光穿過火堆落在了對面的夏波身上。

他也睡着了,或許是多年的習慣,他身姿很挺。屋裏的稻草有限,大部分都給了兩位女士,他只夠淺淺鋪上一層不至于貼着地,過長的腿有一半都放在外面,看着有些可憐。

“我守夜吧。”張雪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後腦勺的大包還在疼,整個腦袋像是灌滿了水,只要她輕微動一下,就能晃出悶悶的響聲。

她有些煩悶,不僅是因為一覺醒來說要守夜得兩個人都睡着了,更是因為山神。“它還回來嗎?”

秦望舒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指針正對着羅馬數字的二。她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過高的溫度讓她整個人像是泡在熱水中,四肢都難免有些怠倦。

“你很想它?”她說了一個笑話,像是要活躍氣氛,但對方并不領情。她笑了一下,扭着手與腳道:“淩晨兩點,一天中人最疲憊的時候,如果我是他,我已經下手了。”

“還是太謹慎。”她進一步活動着關節,肌肉與骨頭發出的□□像是要即将蘇醒的前奏,但血液裏暖暖的懶意卻又讓她使不上勁,這是個危險的信號。

“但也沒什麽不好。”她遠離了火堆,像是故意與張雪拉開了距離。周身的溫度驟然下降,她穿得單薄,立馬應激地爆出了一片雞皮疙瘩。“我可能護不住你。”

冷意逐漸驅散了身體裏的酥軟,她試着用最大力氣握緊一個拳頭,又松開。她指甲不長,只有淺淺的一點白色,紋路橫生的掌心裏只留下了幾個淺淺的指甲印,并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我不是魚餌嗎?”

她聽出了張雪話語裏的不滿,輕笑了一聲道:“兩碼事。”

她走向了窗戶邊,山裏的寒意伴随着無邊的夜色從破爛的木頭洞裏滲進。從她的角度看不見月亮,只有一層似霜的冷光鋪在地上,她回想起來時的路,大致确定了銅牛所在的位置,便靠近了那面牆。

屋內的空間雖不大,但一個小火堆的溫度有限,避開窗戶後她也只是維持在不那麽冷上。她站在木牆前,仔細檢閱着每一條縫隙,時不時把手指伸進去觸碰,最後停在了支撐木牆的木條處。

兩塊木頭被釘子拼接在一起,經過暴雨和日曬後,留下了一指寬的縫隙。她小心避開滿是鏽跡的釘子,按了按木牆,果然有輕微的晃動。她笑了下,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跳了一個十字頭的,對着縫隙用力鑽動。

說來也是巧合,木屋看着破破爛爛的卻除了窗戶處,所有的洞都被補上了,杜絕了任何窺探外面的可能,只有那扇窗戶,卻還正對着一戶人家,但拼拼貼貼的木板仍是擋住絕大部分視線,只有些許可見外的洞。聯想木屋所在的位置,她覺得早上的判斷可能有些草率。

以絕佳的位置而言,這是最好被監視觀察的地方,但以這被打滿了的木板來說,又像是出于人道主義的隐私保護。奇妙的是,這并非是單方面的。即外面的人看不見,裏面的人也看不見。

她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手裏的動作又加快了幾分。雨季裏的木板吸飽了水,松軟的好下手,再加上這本就裂出了一條縫,秦望舒沒花多少工夫就成功地鑿出了一個洞,很小,只有鑰匙孔那麽大。

她閉上一只眼睛,托今日月色的福,她很快就鎖定了漆黑的一片是槐樹所在的位置。她的目力有限,黑暗的環境下她看不清銅牛,也看不清那些供品,最有意思的是她也沒看見銅牛腹下跳動的橘色火堆。

“火熄了。”她聲音不大,但在絕對安靜的環境下足以讓屋子裏的每一個人聽清。

“不可能!”張雪脫口而出。緊接着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牙切齒道:“我起不來。”

“沒什麽不可能的。”秦望舒确定了自己的猜測後,就回到了張雪面前,撿起對方身下的風衣套在身上。“你以為秦家村真有這個風俗?”

風衣帶着張雪的體溫和火堆的溫度,暖的剛入手都有些燙,但穿在身上卻剛好。她正要系起腰間的帶子,突然想到了什麽撩開半邊衣服,裏縫的口袋就露了出來。

“這是槍。”她指着鼓鼓的地方道。“你本有很多次機會拿走它,但你一次都沒把握住,甚至沒發現。你睡得不錯,槍都沒把你硌醒。”

“我只是被綁住了——”

“這不是理由,張雪。”她沒有聽張雪的解釋,打斷道:“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無論是蓋着風衣取暖,還是在上面睡覺,沒有一次你提出了疑問。”

她看着對方不甘的臉色,平靜道:“只有失敗者,才會找借口。”

“我是失敗者,但你的計劃卻少不了我。”張雪咬着唇瓣,滿臉倔強,就好像她不承認就不存在一樣。

秦望舒想了一下,無所謂地捏了捏鼻尖。她的手指已經暖了起來,襯得面上冰涼,理智道:“一樣的。有你沒你,結果都不會變,只是中途麻煩一些。”

她話剛落音,又立馬改口道:“不對,應該是更輕松。”

“我需要幫手,并非是我一個人就不行,而是我需要一個過程。”她彎下腰,攏了攏稻草,把張雪一直蜷縮在一起的腿拉直。做完後,又起身道:“科學是先有一,再一加一得到二,如此反複得到所有你想得到的數字。熟練的人可以直接跳躍這個相加的過程直接得到結果,我可以,但其他人不行。”

“我告訴你槍在我身上,然後呢?你沒有過程,你就找到不結果。”她笑了一下,開始往後退,直到周邊的溫度在一個不冷也不熱的地方停下。“我就算給你槍,你又能怎麽樣?殺了我還是夏波?然後呢,秦家村這些人怎麽辦?”

她掀起嘴皮子,明晃晃的火光勾勒出嘴角的冷意。“不過是個窩裏橫的東西罷了。”

她劈啦啪啦地說了一通,或許是心情好了,又彎起了眼眸。密密的眼睫像是炭筆畫出線,适中的眼白被擠得少了一半,原本不大不小的眼珠頓時就有些驚悚,眼眶裏看上去全是一片黑。

“我的消息大半來源于秦蘇,你與她關系好,她親親密密喚你姐姐,結果什麽好都沒撈到,反被人家将了一軍。張雪,離開我後這三年你都活到了狗肚子裏了嗎?”

“我以前怎麽教你的?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事若關己則命在第一,你對我倒是活學活用,怎麽對秦蘇就心軟了?就因為她是個孩子?”她聲音本就輕,兩人隔的距離也不算近,刻意拉緩的語調雖确保對方能聽清但在這樣的夜裏多了幾分陰森。“孩子又怎麽樣?當年你也不是孩子嗎?”

“淡黃色的西洋裙,稀疏泛黃的頭發,一個大大的蝴蝶結。”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白色的蕾絲手套。你抓着一串糖葫蘆,看見了一個乞兒眼巴巴盯着你。她衣不蔽體,渾身髒兮兮的還有一股惡臭,就因為她是個孩子,你同情她,給了她那串糖葫蘆。”

“糖葫蘆不好吃,就像是巧克力一樣。酸澀的山楂,醜陋的外表被紅色的糖漿包裹,甜滋滋的,多漂亮啊。你好心勸她慢點吃,別噎着,結果呢?”她盯着張雪不可置信的表情,一字一句道:“她推了你一把。”

“那時候元宵節,那年冬天格外冷,地上都結冰了。你那樣瘦,明明是七八歲的年紀卻因為常年卧床只有四五歲的模樣。”火舌跳動的舔舐着黑暗,半明半暗的界限清晰地印在她臉上,冷白的皮膚,鴉黑的眉,殷紅的唇。“冰水的滋味好受嗎?”

“是你。”張雪不是傻子,在秦望舒剛說起時就隐隐有猜測,直到現在徹底确定。“那個乞兒是你。”

“是我。”她毫無愧疚地認下,甚至向下的嘴角都揚了起來。不再是之前那樣皮笑肉不笑,帶了點真心實意地歡喜,就連嘴角處的小梨渦都若隐若現。“你之後生了一場大病,很重,幾乎要死掉。”

她擡了下眉,迫人的眉眼松楞後少了些侵略的冷意,整個人神色看起來柔和不少。“你本來就是要死的人,重病纏身,縱使有家人呵護,湯藥伺候也不過是拖上一段時間再死而已。早死晚死都是死,有什麽不一樣呢?”

她沒有聽到張雪的回答,對方平靜的神色不亞于現在她。張雪其實是個很淺的人,淺到她一眼就能看穿,所以她與張雪的交往永遠都是簡單的,不需要費心的,就能收獲成倍的果實——如果她願意的話。

在大部分時候,她都是以一種大度的姿态避讓甚至不着痕跡的護着張雪的小性子,盡管對方乃至周邊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發現。她其實比張雪小上幾個月,按理說她應該是一個被呵護的身份,但她獨立慣了,總是下意識把自己放在了沖鋒的位置,無關能力與責任。

“你後悔嗎?”

童話故事裏總是有着許多神奇的事情發生,或許時光倒流,或許起死回生,現實中的她們都不過是平凡而又普通的人,只不過是東風和西風的關系,但她是作者。她也有故事裏那樣的魔法,針對紙和筆的世界,她完全可以安排宿命,又将其颠覆。

“我不知道。”

秦望舒的問題實在很難回答,若是回到那天元宵節,什麽都沒有經歷過的張雪會十分讨厭,甚至用自己匮乏的詞彙量去咒罵,但也只是這樣,她不會想要一個乞兒死,最多能做的便是避開會發生的事情,或者冷冷的在地上丢下那串糖葫蘆。

她做不出嘲笑,也做不出鄙夷,那時候的她實在是太幹淨了,她整日與閻王搶命,努力活着便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死這個字眼在她看世間裏沒有比這個更惡毒的了。她深知死的恐懼,深知死的可怕,便不會輕易地用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哪怕當年的秦望舒差點害死她。

“可能就是命吧。”她低下頭,這些過往的探究都在時間下變得沒有任何意義,并且索然無味。“如果你想要讓自己良心好受一些,那我可以僞善地告訴你,我不後悔,我很高興自己能拯救一條人命,并且慶幸自己還活着,不需要以命換一命。”

“盡管那個人不需要我救。”

秦望舒沒說話,她思考了半晌道:“要的。”

她看見張雪驟然擡起的眼睛,幹幹淨淨,像是涓涓細流裏的鵝卵石——圓潤,漂亮,清透,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或許對方不會相信,某些程度上,張雪在她心裏确實是這樣的形象。

“你不是她,所以不知道那串糖葫蘆對那時的秦望舒有什麽樣的意義。”

她自第一眼見到張雪時,就覺得對方像是個精致的洋娃娃。她兒時與母親為數不多的幾次出門裏,有鋪子售賣針線縫制的娃娃,不是什麽好布,但針腳實在出色,勾得她心心念念。長大後,她通讀聖經,知道了這是魔鬼的誘惑,俗稱欲望。

欲望藏在心裏,随着時間的醞釀,開出了一朵花。她還記得鋪子裏的娃娃,它們依舊勾得女孩子們心神蕩漾,但已經不能讓她泛起漣漪,她把目光投向了更加精致逼真的西洋娃娃,但這些娃娃都比不上當年那個對她施放了一丁點善意的女孩。

女孩頭發稀疏發黃,一臉菜色,瘦瘦小小的模樣像是猴兒。漂亮的公主裙在她身上一點兒也撐不起來,只讓人覺得偷穿了大人的孩子。若是娃娃,她一定是會被留下來吃灰或是賤賣的那個,若是尋常人家女兒,只讓人覺得命不長久是個賠錢貨,可就算是這樣,秦望舒也想擁有她。

她會給娃娃買很多小衣服,如果不合身,她會親自學女紅量身定做。若是女兒,她定是寵着哄着,命不長久也不是不能活,賠錢貨就當打水漂買了一場鏡花水月,空歡喜也是一場歡喜。

“你就當作是僞善,但我之前說的話,是真的。”她回想起那段記憶,時隔已久的情感被磨的只有很淡的一絲痕跡,其中的分量依舊讓她觸動。“我會保住你,不是說說而已的。”

“我是人,神沒有過去,但人有。”她嘆了一口氣,解釋道:“如果不是那串糖葫蘆秦望舒已經死了,她等不到教堂的收養,和你只能在地下相見。”

“別不信。”她笑了下,躍動的火光描繪着她的容顏,橘色的光顯得她溫情脈脈。“小乞丐是有心的,她做了那樣的錯事,心虛、愧疚、後怕都有,所以不信神佛的她開始每天求神拜佛。她被教堂收養後,存下了每個月發放的錢,分毫不差地給了女孩的父母。”

“你家挺遠的,來回就要花去半天時間。那幾年裏我沒給自己置辦過一件東西,衣服破了穿別人剩下來的,鞋子壞了補補還能繼續——”她沒有多談,輕描淡寫地概括了那段難堪的日子,話鋒一轉道:“你讀書的事我知道,包括留學,這些我都了解過,我寫了信合着那些錢都放在了信封裏。”

“你家境只是尚可,早年為你治病家底便空得差不多了。那場幾乎要了你命的病——”她舌頭舔過尖利的後槽牙,頂在了臉頰處的軟肉。“我進教堂時,你父母正商量着放棄你。全家四口人,救你都要死,不救三個活,他們很愛你,但他們不止你一個孩子。你是幸運的,教堂那筆錢是及時雨,我承諾每個月都會寄錢,成功地把你從棺材裏搶了回來。”

“他們很守信,這筆錢答應我花在你身上,就沒有一點兒花在你弟弟身上。”她抿開淺淺的笑意,沒有被肌肉壓迫得眼眶露出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清淩淩的,是與張雪一致無二的幹淨。“你在的報社是最大最有權威的報社,你有才而且留過學,但和你一樣的女孩很多,她們都是高門小姐能給報社不少助力,權衡利弊,憑什麽選你?”

“是你幫了我?”張雪艱難開口,晦澀喑啞的嗓音顯示了她劇烈波動的心,毫不知掩飾。“你用教堂去壓了報社?”

第 14 章 章

第 14 章

“所以她的死因也是這個?”

“我們現在去珠寶店,看這兩張照片裏有沒有珠寶店丢失的戒指。如果有,那就是猜對了。”

珠寶店內,今天店長不在,店裏只有一個沒見過的店員。

“你好,你們店裏一個月前是不是丢了兩枚戒指,這裏面有嗎?”沒給店員反應的時間,姜瑞玉直接将手機放在櫃臺上。

她看看姜瑞玉,又看看林絢,“林鎮長。對,是丢了……”

店員低頭放大圖片,幾秒後指着屏幕,“這個紅寶石戒指是,這個藍色的好像是另一個。”

藍色戒指被一條項鏈蓋住一半,看不太清。

姜瑞玉收起手機,“走。”

“這麽快。”林絢看他轉身就走的背影,回頭對店員說道:“先不要告訴你們店長,我來說。”

現在沒查清楚,避免意外,還是先保密的好。

坐上車扶着方向盤的一瞬間,林絢發覺自己這幾天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在開車。

她扭頭看已經坐在副駕的姜瑞玉,“你會開車嗎?”

“不會啊。”姜瑞玉理所當然地搖頭說道。

“那為什麽不學?”搞得她現在天天當司機。

“因為我不愛出門啊,有學的必要嗎?”

林絢洩了氣,“去哪裏?”

“西西雜貨鋪。”

再次站在雜貨鋪門前,店裏正好有客人,老板在結賬。

兩人走進去,林絢跟老板打了個招呼。

“林鎮長,又來了啊。”

前面剛付完錢的顧客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鎮長,點頭示意後就走了。

林絢上前手扶着收銀臺,“老板,有件事想麻煩你。”

“最近店裏有沒有來過一個男人,挺瘦的,戴眼鏡,身高大概175左右。”姜瑞玉思索了一下蔣維家到西西雜貨鋪的距離,“應該不經常來這裏,或者就只來過一次。”

他發現了,林絢一問話就會變磨叽。

“不經常來,挺瘦的……”老板一邊重複他說的特征,一邊回憶,“好像是有一個,看起來很面生,戴了眼鏡,具體長什麽樣我不記得了,他當時什麽都沒買就走了。”

會來雜貨店買東西的基本都是附近的住戶,偶爾有面生的客人來還是有點印象的。

林絢從旁邊的小架子上拿了兩根棒棒糖,剛付完錢就被姜瑞玉拉着走了。

“謝謝老板!”林絢急忙向老板揮揮手告別。

“诶?先別走啊。”她還想問有什麽八卦呢。

“你這麽着急幹嘛?”

“再不走老板就要問你為什麽要問這些了,省得你胡編亂造。”

“是嗎?”她撕開一根棒棒糖的包裝,放進嘴裏,然後将另一根遞給姜瑞玉。

他沒接。林絢收回來,幫他撕開了包裝,又遞到他嘴邊。

“檸檬味的。”

他含住了,其實不想吃的。

甜膩的味道在嘴巴裏流淌,他看了眼時間,快五點了。

“現在要去哪裏?”

“去蔣維家。”

“還去啊?我餓了,想吃飯。”

“晚點兒再吃。我們現在也只是知道了原因,但是他怎麽殺的梁景芬一點證據都沒有,去他家看看還能不能發現點別的證據。”

林絢滿含怨氣地“哦”了一聲,啓動了車子。

蔣維開門時看到林絢正捂着肚子,一臉痛苦的表情。

“蔣老師,我們在附近辦事情,我突然肚子不舒服,沒找到公共洗手間,可以再借用一下你家洗手間嗎?”

雖然這個理由很拙劣,但只要她能提出來,對方就不好拒絕。

“可以啊,進來吧。”

林絢直接小跑進去,沖向洗手間。

姜瑞玉跟在後面也進了門,“謝謝。”

林絢快速将那張鬥櫃的其他七個抽屜全翻了個遍,但沒發現什麽,看起來都是他自己的東西。

和洗手間在同一條走廊的兩個房間她也大致看了一眼,都是空蕩蕩的客房。

大意了,應該讓姜瑞玉裝肚子疼的。他只說要找證據,可這範圍太寬泛了,她完全沒有頭緒,只能拍下來讓他看。

這裏不能通向房子的其他區域,得換個地方。

林絢進了廁所,扯了好長的衛生紙揉成一團扔進馬桶,按下沖水,堵了。

她捂着肚子出現在客廳,“蔣老師,你家的馬桶好像堵了。”

“怎麽會堵?不過沒關系,二樓也有廁所,上樓右拐左邊第一個房間。”他指着樓梯的位置。

林絢噔噔噔跑上樓梯,一副快要憋不住的樣子。

找到蔣維說的房間,關上門,她打量了一番房間,這裏好像是他的卧室。

左邊是主卧廁所,房間很整潔。一張床,一張床頭櫃,一件衣櫃,一件矮櫃。

她先是走到衣櫃前,拉開,裏面清一色的男士服裝,林絢随便翻了兩下,只有衣服。

她又看向床頭櫃,桌面上只放着一盞臺燈,彎腰拉開床頭櫃的小抽屜,充電器,還有兩本大概是用來充當睡前讀物的書。還是很幹淨。

枕頭底下,床單底下,床墊底下,她都翻了一遍,也是什麽都沒有。

最後她走到了床另一邊的矮櫃面前,這裏的東西就比較多了。

一眼掃去是書和日用品,但是她突然看到了一抹白色。

林絢蹲下來,在第二塊格子裏放着一些藥瓶。

她拿起來看,褪黑素,維生素,酸西唑侖片。

這個酸西唑侖片是什麽?她看不懂。

看不懂就掏手機拍照,林絢不僅拍了這個酸西唑侖,還拍了褪黑素和維生素瓶子裏面的藥。

最後林絢又去主卧衛生間轉了一圈,除了衛生用品 、和洗漱用品,也沒看出來別的。

她按了沖水,不管樓下能不能聽到,起碼做好表面功夫。

林絢下了樓,看到坐在沙發兩側沉默的蔣維和姜瑞玉,開口說道:“謝謝蔣老師啊,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又和蔣維随便寒暄了幾句後,兩人離開了蔣家。

天色漸晚,溫度降下來,現在已是深秋,林絢決定回家再說。

姜瑞玉跟着她進了家門,兩只小貓已經蹲在門口,擡頭朝他們喵喵叫。

林絢蹲下來挨個摸摸,拿出手機給他,“你自己看吧,我先喂貓。”

姜瑞玉拿過手機,走向沙發,“你還設密碼?”

“那當然了,我現在相冊裏都是很重要的東西,哪天真丢了被別人看到怎麽辦?”

“密碼多少?”

“123456。 ”

“等于沒密碼。”他輸入密碼,打開了手機。

林絢起碼拍了三十幾張照片,鎖定到每一個角落。

姜瑞玉皺眉一張張地劃過去,直到劃到那張酸西唑侖片。

他大學專業是心理學,據他了解,唑侖類藥物屬于鎮靜催眠藥物。

不過酸西唑侖這個名字他沒聽過,有可能是只屬于這個世界的藥物。

“這個酸西唑侖片是什麽?”他看着正在給貓咪分配生肉的林絢。

“你問我啊?我怎麽知道。”她頭也沒回,然後又想到什麽,“不過我有藥店老板的電話,你可以打電話問問。”

“通訊錄裏就有嗎?”

“嗯,備注是藥店賈老板。”

姜瑞玉退出相冊,點開通訊錄,看到的第一個就是“A姜瑞玉”。

“我的名字前面為什麽有個A?”

“這樣你就能在最前面了啊。”

“哦,這樣啊。”他語氣平淡地說道。

點開搜索欄,輸入‘藥店’兩個字。

姜瑞玉撥通了藥店老板的電話,幾聲忙音後,對面接通了。

“喂?林鎮長有什麽事嗎?”

“你好。”

“怎麽是個男的?你是誰?”老板粗糙的聲音傳出疑問。

“我是林鎮長的助理,我想問一下酸西唑侖片是什麽藥?”

“助理啊,林鎮長什麽時候有助理了……”對面咕哝了一句後才解答他的問題,“酸西唑侖片是用來治療嚴重失眠的,而且是處方藥。”

“好的謝謝,再見。”

“哦哦,再見。”

挂了電話後,姜瑞玉又點開那張酸西唑侖片的照片。

“怎麽說?”

林絢站起來走向他。

“老板說是治失眠的。”

“失眠?蔣維雖然瘦,但看起來精神不錯啊。”

“藥效到位吧,而且這藥是處方藥,醫院晚上什麽時候下班?”

“六點啊,現在好像已經過了吧。”

姜瑞玉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五點五十六。

“明天去醫院。”

林絢坐在沙發上後喝了口水,點點頭。

姜瑞玉站起來,“那我先回家了。”

“你不在這吃飯啊?”

他又坐下,“也行。”

做飯太慢了,林絢剛準備打餐廳老板的電話叫送餐,突然想起什麽。

“姜助理,我記得你好像是美食節烹饪大賽第一名啊?”

“你怎麽知道?”

“我是玩家,可以看每個npc的資料啊。”

其實是她第一次見姜瑞玉的時候,懷疑他是兇手偷偷看的。

“我做飯也行,但一個人做飯很慢啊。”

“我給你打下手!”林絢站起來就走向廚房。

姜瑞玉也站起來跟上她。

其實他本人是不會做飯的,烹饪烘焙技能都是這個npc的設定,不過久而久之他确實已經學會了。

林絢打開冰箱找食材,她平時有做飯,但只會做一些簡單的飯菜。

姜瑞玉站在她身後,他比她高出不少,很輕松地看到冰箱裏面,他斜着身子伸手擦過林絢的手臂去拿食材。

感覺到觸碰,林絢下意識地回頭看他,肩膀撞向他的胸口。

好像太近了。

然後她迅速彎腰從姜瑞玉的胳膊下走出去了。

“你拿吧,我準備下碗筷。”

第 20 章 :古怪的快遞員

大概是因為太過激動,葉涼辰情不自禁的張開雙臂,抱住了蘇美景。

蘇美景身子一僵,完全不知道什麽情況。

辦公室內的空氣陡然間變得安靜而暧昧,蘇美景連大氣都不敢出,臉羞得通紅。

葉涼辰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連忙松開了她,但那雙清澈的眼裏卻有非常溫和的笑意。

“美景,你真是太棒了,居然一下子就幫我找到了證據!”葉涼辰毫不吝啬對蘇美景的誇贊。

可蘇美景卻是一臉蒙圈,她差點把他的電腦都砸了,他居然還誇她,他是腦子壞掉了麽?

“你看這個快遞員,是不是有點面熟?”葉涼辰指着電腦屏幕中的一個人說道。

蘇美景望過去,很快就發現了問題:“這……這不就是關啓越麽?他下巴上也有這麽一顆大黑痣,我記得很清楚的。”

“沒錯!雖然他用帽子把眼睛遮住了,但下巴他卻無法遮住,而這就是本案的關鍵點!”葉涼辰的聲音裏難掩興奮。

就在這時,許泉突然從外面推門而入。

“隊長,你猜猜我發現了什麽?”許泉滿臉得意。

葉涼辰淡淡瞟了他一眼,冷冷道:“有話就說。”

許泉湊過來,一臉神秘兮兮的說道:“我找到能指證關啓越的直接證據了!剛才我拿着關啓越的照片去案發現場挨家詢問,結果你猜怎麽着,大樓保安說案發的時候,他見過關啓越,而同時,大樓裏還有兩個人也見過關啓越。說來,這個關啓越也真夠狡猾的,居然喬裝成送快遞的,悄無聲息的進去,然後又悄無聲息的出來。如果不是他下巴上那顆明顯的黑痣,保安和那兩個人也不會對他有這麽深的印象。”

許泉興致勃勃的說完,等着葉涼辰和蘇美景對他的表揚。

可誰知這兩個人在聽了他的講述之後,根本無動于衷,沒有任何反應。

“喂,你們怎麽一點都不驚訝,一點都不激動?我找到證據了,找到證據了!”許泉一臉期待的說道。

葉涼辰微眯着眼睛看向他,淡淡說道:“我真的不想打擊你,但在你進來之前,我們已經發現這個證據了!”

說完,葉涼辰便站起身來,拿着手中的平板電腦和資料,走出了辦公室,朝着審訊室去了。

“什麽?你們居然已經發現了?”許泉有些難以接受。

“沒錯,在你進來之前我們就已經知道了。”蘇美景點頭說道。

許泉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擦,他好不容易聰明這麽一次,結果還被人給搶了先?現實要不要這麽殘酷?

不過說歸說,眼下只要把案子破了,不管是誰破的,都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裏,許泉便拉着蘇美景一起來到審訊室旁的監控室看葉涼辰如何審訊關啓越。

關啓越在審訊室關了一整晚,整個人都極度疲憊,眼睑拉攏着,滿臉憔悴。

見葉涼辰進來,關啓越一臉嘲諷的說道:“我說過,我沒有殺人,你們這樣把我關着,也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葉涼辰拉開關啓越對面的椅子,緩緩坐了下來。

“殺沒殺人,可不是你說了算的,得看證據!”葉涼辰淡淡說道。

聽到證據兩個字,關啓越臉上嘲諷的笑意更加明顯了:“證據?就憑那份什麽屍檢報告?就憑我曾經是醫生?”

這一次,葉涼辰的唇角也扯出一條弧線:“如果我說,是憑這個呢?”

說完,葉涼辰便将桌上的平板電腦推到關啓越的面前。

關啓越低頭看了一眼平板電腦,看見上面的監控視頻,整個人臉色頓時全都變了。

“不……不可能,這不是我,這絕對不是我!”

“那你怎麽解釋這段視頻?”葉涼辰淡淡問道。

“當時我在家裏睡覺,根本就沒有去過方佳曼家,更沒有穿過快遞員的衣服!”關啓越的情緒明顯越來越激動,似極力在為自己辯解。

葉涼宸面無表情的看了關啓越一眼,淡淡說道:“但視頻上的這個人,确實有一顆和你一模一樣的黑痣,就連身形都差不多,這點你能解釋一下麽?”

關啓越不停的搖頭,露出一臉痛苦的表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真的沒有去過那裏,到底要我怎麽樣,你們才肯相信我?”

看着關啓越的樣子,葉涼辰沉默了。

因為從關啓越的微表情來看,他并沒有撒謊。

一個人在撒謊的時候,眼神往往會不自覺的飄忽,并且用捏手指或摸鼻子等一系列的小動作來緩解自己的緊張情緒,但很明顯這幾點關啓越都沒有。

這個發現,讓他不禁有些懷疑是否是自己的判斷錯了。

但如果不是關啓越,那真正的兇手到底是誰?

除了關啓越之外,又有誰有醫學背景,同時又具備作案時間呢?

一時之間,葉涼辰的腦子裏有些亂。

由于擔心自己再次做出錯誤的判斷,葉涼辰即使終止了對關啓越的審訊,走出了審訊室。

走廊上,他碰到了剛從監控室出來的蘇美景。

剛才在監控室,她已經通過監控,了解了整個審訊過程,自然知葉涼辰此時的心情不是太好。于是輕聲安慰道:“沒事,也許只是他太善于僞裝了。”

葉涼辰搖搖頭,淡淡說道:“不,他沒裝,真兇可能真的不是他。”

“你的意思是真兇另有其人?”蘇美景開口問道。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或許一開始你的觀點才是正确的。”葉涼辰顯得有點沮喪,但卻又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蘇美靜知道葉涼辰現在心裏不太好受,畢竟好不容易才發現的線索,結果卻突然被推翻,換成是誰,誰都會沮喪,更何況是從小一路傲嬌過來的葉涼辰呢?

想到這裏,她張開雙臂,給了葉涼辰一個大大的擁抱,拍拍他的背,笑着說道:“沒關系,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把這個案子破掉的。”

葉涼辰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蘇美景會主動給他擁抱。

雖然兩人最近的親昵舉動有點多,但蘇美景主動投懷送抱,這的确是第一次。

第 19 章 :踏破鐵鞋無覓處

蘇美景不知道,當此刻葉涼辰看到她完好無損的時候,心裏有多麽的激動。

當警察這麽多年,經常遇到危險,甚至有時候一個眨眼,一個轉身,自己身邊的夥伴就有可能被犯罪分子殺害。

所以,他很擔心蘇美景像以前的那些夥伴一樣,不小心落入了犯罪分子的手中。

此刻,看到蘇美景沒事,而且還燦爛的笑着,他心裏懸着的那顆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但即便心裏很是關心,話到嘴邊,卻仍然變了味道。

“誰讓你到處亂跑的?”葉涼辰的聲音裏帶着一絲責備的意味。

蘇美景愣了一下,完全不懂他為什麽突然要發發火。

她醒來的時候,本來想拉着他一起去吃早餐,但看他睡得香,又不忍心将他叫醒,便自己一個人去了。

結果現在她千辛萬苦為他買回來了早餐,卻還要被他訓,憑什麽?

想到這裏,蘇美景将熱氣騰騰的早餐放在長椅上,一臉不悅的嘟哝道:“愛吃不吃!”

說罷,蘇美景便側過身去,揉了揉自己剛才那被熱豆漿給燙到的手指,滿腹委屈。

看着蘇美景的樣子,葉涼辰知道自己的話可能說重了,想要道歉,卻不知改如何開口。

眼角的餘光瞟到蘇美景那紅腫的手指上,心裏沒由來的一緊。

“燙傷了?”葉涼辰輕聲問道。

蘇美景低着頭,默不作聲,俨然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

豈料,下一秒,葉涼辰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嘴邊,輕輕的吹了起來。

蘇美景的心猛的咯噔一下,全身像是被定住了一樣,忘了反應。

“謝謝,剛才是我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葉涼辰柔聲說道。

蘇美景擡眸看過去,只見他的臉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晰而英俊,襯衣領口中露出的脖子線條修長而性感,讓人有些挪不開眼。

“沒…….沒關系。”蘇美景紅着臉小聲說道。

而此時,站在兩人不遠處的許泉,看到這一幕,完全被閃瞎了眼。

我了個去,什麽情況?

兩人之間的眼神電流十足,這是好上了的節奏?

傳聞他家隊長是一塊萬年不化的冰塊,而現在居然才短短2天時間,就被景妹子給拿下了?

啧啧啧,看來景妹子還真是有兩把刷子!

想到這裏,他嬉皮笑臉的湊上去:“咳咳咳……二位這是在什麽呢?大清早的,為毛我剛才聽見有貓在叫啊?這又不是春天,這貓叫的有點不尋常啊!”

聽到這話,蘇美景連忙将手收回,狠狠瞪了許泉一眼。

葉涼辰的也冷着臉,厲聲沖許泉喝道:“案子查清楚了麽?”

許泉連連搖頭。

“那還杵在這裏幹嘛?趕緊給我查案子去,不然有你好看的!”

“好好好,我馬上,我現在就去。”被葉涼辰一訓,許泉立刻屁股尿流的跑了。

擦,老大今天是吃火藥了麽,居然大清早就發這麽大的脾氣。

人們總說女人心海底針,現在看來,老大的心也是那汪洋大海中的一根繡花針,別說摸透了,根本找都找不到好麽!

但沒辦法,誰讓葉涼辰是他老大呢。

許泉無奈的搖搖頭,便繼續去查案子了。

而葉涼辰和蘇美景相對就輕松多了,兩人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一邊吃早餐一邊讨論着案情。

“昨天你說可能兇手不是關啓越,為什麽?”葉涼辰淡淡問道。

蘇美景喝了口熱豆漿,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一種直覺。”

她當然不會告訴葉涼辰,她是經過系統君給她的案件進度提示裏面得出的這個結論。

聽了蘇美景的回答,葉涼辰不禁笑了:“我承認女人的第六感可能很靈,但破案是要講證據的。”

其實,這道理,蘇美景也懂。

但問題是系統君說現在他們案情的進展才完成了百分之40,距離破案的百分之100,還差了60個百分點,這意味着他們破案的方向可能錯了。

但除了系統君的提示外,她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關啓越不是真兇。

葉涼辰見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些吃癟,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轉身進了辦公室。

蘇美景有點郁悶,本來她挺相信系統君的提示的,但看葉涼辰這個樣子,她又莫名的有點懷疑系統君給的提示到底對不對。

說不定,系統君自己計算錯誤,又或者是系統故障呢?

罷了罷了,先不管了。

看葉涼辰能力似乎不錯,想必破獲這個案子,應該也沒什麽問題吧,她只要跟着他的步伐走就行了!

想到這裏,她将吃早餐剩下的垃圾随手丢進不遠處的垃圾桶,然後推門進入了葉涼辰的辦公室。

此時,葉涼辰正盯着電腦發呆,似在思考着什麽。

蘇美景走過去,發現葉涼辰的電腦上正在播放一段監控錄像,便好奇的問道:“這是藍月亮咖啡館那棟大樓的監控麽?你不是已經看過了麽?怎麽又看起來了?”

葉涼辰摸了摸下巴,仍舊目不轉睛的盯着電腦上的錄像,沉聲道:“我總覺得我們忽略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但到底是什麽,目前還說不清楚。”

蘇美景湊上去,對葉涼辰說道:“你把椅子往那邊去點,我幫你一起看,說不定能早點發現疑點。”

“不用,我自己看就行。”葉涼辰拒絕道。

蘇美景不依,硬要擠在他旁邊坐。

葉涼辰有點惱火,他真的很讨厭自己在工作的時候被人打擾,沉聲喝道:“我說過了,不用!”

這下,蘇美景的倔性子也上來了,抓起葉涼辰桌上的鼠标狠狠往桌上一摔,嚷道:“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不就是一段視頻麽,我有什麽看不得的?”

葉涼辰沒想到蘇美景的性子竟然這麽暴烈,頓時心底的火直往上竄,正準備狠狠的罵蘇美景一頓,電腦上定格的畫面卻讓他心頭猛的一驚。

找到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是這樣!

看來,破案已經指日可待了。

因為這個證據,已經足夠讓關啓越無從狡辯了!

第 37 章 :百口莫辯

獨孤驚鴻沒有靈力,如果敢用手段這麽多修靈師看着,那就更能證明她有鬼。

獨孤未央在心裏冷笑着,繼續道:“你根本不是召喚師,甚至可以說你根本不是人!”

獨孤驚鴻目光倏忽變冷,終于來了!

“你在結界外斬殺僵屍夜宮許多修靈師都可以作證,試問一個沒有靈力的普通人怎麽可能對付得了上百個僵屍?最重要的是臣女有人證!”

一道道精明的目光朝獨孤驚鴻看了過來。

“皇上,獨孤驚鴻身上不但沒有靈力,連靈脈都沒有!”一修靈大師站出來道,他毫不客氣地瞪了獨孤驚鴻一眼,毫不客氣地道:“如果讓我知道是你,定将你剝皮拆骨!”

群臣中有不少子孫被害,忍不住罵了起來。

赫連城嘴角微揚,一雙深不可測的俊目,霎時成了冷戾的鷹眸,噙着一絲冷笑。

文帝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凝重了起來,見赫連城沒有表示,便道:“傳證人。”

随着高昂尖銳太監獨有的聲音一聲聲回蕩。

雙兒跟着一個太監畏畏縮縮地走了進來,雙膝跪下低着頭。

“奴婢拜見皇上。”

“雙兒告訴大家你是什麽人?”獨孤未央蓮花移步,柔聲對雙兒道:“你不用怕,在這裏沒人敢傷害你。”

雙兒畏懼地看了獨孤驚鴻一眼,朝上磕頭,道:“奴婢是獨孤家的家生子,也是九小姐的貼身丫鬟。”

“那就是說你和你家小姐的關系非同一般?”

雙兒低着頭,老老實實地道:“奴婢本來是小姐院裏的漿洗丫鬟,之所以能成為大丫鬟是因為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一日我洗衣服的時候發現我家小姐在河邊燒紙,本來以為她是為死去的六小姐燒的,但沒想到……小姐念叨的不是六小姐的名字喊得是‘你們這些枉死的小鬼別怪我心狠手辣,怪就怪你們生的不是時候’。奴婢害怕逃跑被小姐發現了,她要奴婢什麽都不要說,不然就殺了奴婢。奴婢害怕只能妥協,但一直都惶恐,又怕小姐傷害奴婢的家人,所以冒險告訴了大小姐。”

啪!

一個蘋果從餐桌上飛了過來直砸獨孤驚鴻的面門,獨孤驚鴻伸手一接,蘋果安穩地落入掌心。

“妖女,我兒子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殺他!”一喘着粗氣的貴婦指着獨孤驚鴻的鼻子謾罵道。

赫連城忽的怒起,手重重的一拍桌面,“啪!”的一聲将桌上的酒水打翻在地。

好些拿着酒杯水果當武器準備攻擊獨孤驚鴻的都吓的愣在那裏,半晌才回過神來坐下。

文帝有些不悅地瞪了赫連城一眼,用埋怨地口氣道:“老三,別随随便便動怒。”同時也在心裏衡量,若說這個陰陽臉的獨孤驚鴻是惡魔他是不會相信的,在他這個三兒子面前什麽妖魔鬼怪能僞裝過去?

“除了這個還有什麽證據?朕不能單憑一個小丫頭的話就胡亂定罪。”文帝思量一番又問道:“獨孤驚鴻,你可有什麽要說的?”

獨孤驚鴻只是瞥了雙兒一眼,朗聲道:“正如陛下所說,只憑一個丫頭的話就定罪驚鴻不服。我沒有靈力,不代表我不能為國出力,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召喚師,這次慘死嬰兒頭七圍攻皇城之事,我也不過是出謀劃策。僵屍用黑狗血和靈符都能對付,我雖然沒有靈脈,習武總不算錯吧!”

一席話說的衆人啞口無言,獨孤驚鴻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的是召喚師,就算查案也不過是以夜宮的名義。

“妹妹的口齒真叫人佩服,不過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獨孤未央目光逐漸淩厲起來,“除了證人,我還有證據!”

說罷,又跪下,“陛下,雙兒親眼見到九妹妹房間裏有人皮,恰好我獨孤家走失了好幾個丫鬟,家父在官府有備案。”

聽了這話,衆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這案子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文帝聞言,偏頭朝赫連城看了過去,溫潤了嗓音道:“老三,你怎麽看?”

赫連城一臉的無所謂,眼睛從未從獨孤驚鴻身上離開過,深沉的聲音響起,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語氣:“查,如果是驚鴻,本王是她的未婚夫,連坐!”

在場的人包括文帝都被驚住了,衆人幾乎懷疑自己的審美了,如果是獨孤未央那樣風華絕代的美人那也就罷了,但是這個女孩子實在是太不起眼了。

好些不服氣的少女泛起了淚花,雖然早就聽說赫連城向獨孤家的醜女求親,但都沒有當回事。

她們追求了多少年都沒能得到這位高貴的三殿下側目,她憑什麽?

獨孤未央心裏也不好受,藏在長袖下的手,緩緩的攥緊,臉上笑容依舊溫婉,“未央也覺得其中是有誤會,妹妹她應該不是那種人。”

文帝見狀,便道:“小孟子,你帶人去搜藏獨孤驚鴻的住所,不要驚動長公主。”

孟公公答應一聲便退下了。

偌大的宮殿忽的就安靜下來,獨孤驚鴻出言道:“陛下,驚鴻也查到了一些關于這個案子的事情。”

“查這個案子,驚鴻三番幾次遭到兇手暗害,三殿下救了驚鴻三次,其中有一件曲大少也參與其中。”獨孤驚鴻緩緩地說道。

曲洛連忙站出來道:“是,臣與獨孤九小姐一同去亂葬崗查案,亂葬崗被襲,後發現亂葬崗的屍體被人盜走。”

赫連城也點頭表示認同獨孤驚鴻的話。

“其次,京兆尹被滅門,我被送進天牢。陛下的監獄也不太平,居然會出現寡婦哭墳,這點監牢中的人都可以證明這一切,夜宮還失蹤過兩名修靈師。不過我在監牢裏做了手腳,留下一個靈符做成的式神,為了公平起見由陰家前輩查驗式神有沒有動過手腳。”

獨孤驚鴻從袖口拿出一個荷包,雙手奉上。

陰天罡得到文帝許可,結果荷包,打開,一個孩童模樣的剪紙落地便化成人形。

陰天罡查驗一番後,道:“沒有做過手腳。”

“姐姐走後來了一個白衣女人,她毀滅了黑寡婦。”式神一字一頓地道。

“有沒有看清楚那個女人的長相?”陰天罡面無表情地問道。

式神搖搖頭,呆滞地垂下了腦袋,“那個女人的背對着,出手毒辣。”

說完,變成了剪紙。

獨孤未央不由得皺起眉頭,聲音很低:“刺殺九妹妹和案子能有什麽關聯。”

赫連城倒是笑了,眼底浮出一道冰寒的光,語氣淡淡,“她不查案,要她命的就只有獨孤一家。本王記得第一次到獨孤府,敬國公準備将驚鴻活埋。那你倒是說說,除了你們還有誰要殺她?”

獨孤未央被問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幾乎全皇城的人都知道,獨孤家最小的女兒不過才七歲,但排行最小的卻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醜女獨孤驚鴻。

“僵屍養成最快也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我也不過是因為三殿下的關系才有機會出門,獨孤家不算大,就算全府的人都不在也沒有辦法養活那麽多僵屍。嬰兒頭七報複而僵屍在外攻城,兩件案子分明是同一人所為。”

換句話說,她根本沒有作案的機會。

“你和姐姐說,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獨孤未央雙眸蓄滿了淚水,倒退數步離獨孤驚鴻遠遠地站着。

獨孤驚鴻白了獨孤未央一眼,側身站到一邊。

不多時,孟公公帶着人回來了,剛要給文帝見禮。

文帝被兩姐妹吵的頭疼,不耐煩地道:“快說查到了什麽?”

孟公公看了獨孤驚鴻一眼,沉聲道:“驚鴻小姐的床底下的确藏了幾幅少女的人皮,奴才已經交給仵作查驗會,是才剝下來不久。”

“好狠毒的手段!”太子突然出聲道,他站起來昂首挺胸,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接着道:“這等惡人,就算是皇親國戚也絕對不能輕饒,請父皇明鑒。”

太子赫連晉的話卻并沒有多少大臣附和,在場的那都是人精,怎麽會看不出獨孤驚鴻的背後是三殿下呢?

就算将來赫連晉繼位,但三殿下現在已經和文帝平起平坐,以後只要三殿下不退位地位自然也不會改變,何必為了一個還不是皇帝的人得罪一個皇帝呢?

不過,赫連晉并沒用灰心,沖獨孤未央微笑示好。

獨孤未央點頭微笑。

文帝看雙方各執一詞,而且說的都合情合理,實在不知道該相信誰,便問道:“諸位愛卿怎麽看?”

“陛下,臣女已經拿出了證據,不知道九妹妹怎麽解釋從你房裏找出來的人皮?”

所有人的眼又從獨孤未央身上挪到獨孤驚鴻身上,都等着看她怎麽解釋。

早被人遺忘的雙兒突然說話了。

“奴婢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九小姐之前帶回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管小姐叫姐姐。可是前不久,那個孩子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消失了。所有人都可以作證,只看到那個孩子進了小姐的房門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又是孩子,群臣的憤怒再一次被成功挑起。#####

第 35 章 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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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你究竟是誰!”

剛逃出房間就被自家隊友綁在樹上嚴刑拷打的羅賓內心中充滿了一種茫然。

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麽會被自己家隊友綁住啊?

最關鍵的是,我家隊友都是些什麽奇怪的東西啊!

野獸小子摸了摸臉上粘着的兩撇假胡子,閉上眼睛裝模作樣的咳嗽一聲:“你可以不交代,但我們并不保證你将受到什麽樣殘忍的待遇”

“是的。”星火溫溫柔柔的在一旁笑着,語氣中的悲憫讓羅賓有些毛骨悚然。

渡鴉控制這自己的魔法将羅賓捆了個結結實實,看向他的暗紫色眼瞳裏是仿佛深淵般的黑暗:“快說。”

“你不會知道我們想怎麽對你的。”鋼骨冷笑着啓動了自己的機器臂,機關轉動的聲音要羅賓瞪大了眼睛。

“唔、唔唔……”

你們倒是把我的嘴放開啊!

被堵住嘴的羅賓奮力的掙紮着自己的四肢,同時瘋狂眨着眼睛試圖讓他們理解自己的意思。

很可惜的,他的隊友和他的默契——說真的,他們真的有這東西嗎——稍微少了那麽一點。

看着他的樣子,星火長長地、富有同情心地嘆了一口氣:“他不想說。”

野獸小子看向鋼骨,伸出手跟他碰了一拳:“去吧,兄弟!不要對這個卑微的冒充者留手。”

鋼骨獰笑着一邊變幻手中的武器一邊向他靠近,機槍炮彈在他掌心中閃現。

羅賓嘴裏的嗚嗚聲越發大了起來。

“你們在做什麽?”

幾分鐘後,發現這邊動靜的克拉克有些迷惑的看着泰坦們拿着羽毛撓羅賓腳心。

他身邊的大超興奮的舉起了手:“是什麽新游戲嗎?”

泰坦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互相看了看。

慘無人道的行刑現場被打斷,在其中痛苦掙紮差點被笑死的羅賓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

他望着超人的紅披風,一行清淚默默地流了下來。

他回去就把正聯全員的周邊全扔了,只留下超人一個人的。

克拉克,我的超人。

而這邊克拉克聽着泰坦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解釋,已經大概理解了這個場面是怎麽産生的。

——但這并不影響他的內心仍舊充滿了疑惑。

“所以,”克拉克總結了一下,“就因為你們覺得羅賓比平時靠譜了許多,所以認為他是別人假扮的?”

——在你們眼裏羅賓的形象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啊?

泰坦們十分理直氣壯的點了點頭,那種堅定的樣子讓克拉克一陣頭疼。

布魯斯一直說他的性子倔,他真應該來看看這群小反派們。

“在這裏面一些東西會被打亂交換。”克拉克有些無奈的解釋,“羅賓應該是跟別人交換了什麽,所以跟平時有些……不同。”

聽到這個解釋,泰坦們才恍然大悟般的長長“哦”了一聲,臉上的神情瞬間軟化下來。

……為什麽你們願意瞬間相信這種說法,也不相信羅賓真的靠譜起來了啊?

“也許你們可以放開他了?”

一旁大超戳了戳一臉死魚樣的羅賓,提醒了一下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點的泰坦們。

渡鴉念動起咒語,随着魔法的收回,羅賓啪叽一下摔在了地上。

——臉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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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衆所周知DC第一反派天團是TTG,那第二反派天團……

萬衆期待的第一與第二的聯動,TTG與SHG的絕妙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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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擊即看反派聚會!

hhh這一篇都做了半年了,我今天才剛刷到……

原來在搬SHG的up主那裏看到過預告,之後就沒消息了

結果沒想到原來是搬TTG的up主最後把正篇搬過來了

可惡,是聲東擊西

——

第 24 章 小、白島

小、白島

方疏明一覺醒來,京城的天都變了,他離開方家,就徹底坐實了方家私生子的傳言。

方疏明并不怎麽上社交軟件,難得看一次還是被各種各樣的信息轟炸得受不了。

周月尋、紀知樂還有李聽寒都在問他有沒有事,紀知樂更是提出讓方疏明到他家去住。

他一一回複,拒絕了紀知樂,然後把手機扔到一邊就洗漱去了。

結果回來的時候,周月尋的電話都打了幾個過來。

他拿出筆記本,順手把電話撥了回去。

“喂?”

“疏明?”

“嗯,我沒什麽事,方苑博就是那個德行,不過你們這消息可真夠快的。”

“方家家業不算小,自然是有很多人盯着。”

方疏明打開軟件,又開始在鍵盤上敲打:“你發的那個華升集團不要臉是什麽意思啊?方苑博幹了什麽?”

周月尋輕笑了一聲:“沒什麽,就是他搶了一個小項目。”

然後又補充道:“其實還是因為你,他做得太絕了。那個私生子的底細我查清楚了。”

“說說看。”

“他母親很早就去世了,之後他一直處于無業游民的狀态,生活水平不是很好。上次出現在宴會上是托了關系,其實他一直在關注世家之間的事情。”

周月尋拿起桌上的資料,說:“沒讀過大學,高中在校期間受過多次處分,包括但不限于打架鬥毆、多次擾亂課堂以及騷擾女同學。”

最後下了定論:“總的來說,這就是個爛人,除了臉長得比你可憐以外,半點不如你。方苑博是瘋了還是瞎了?”

方疏明無所謂地笑了一聲:“大概是瞎了吧,他不僅是私生子,他還是我哥哥呢。”

“啧,那他還謊報了年齡。”周月尋沒查到這個,有點不滿。

“大概是方苑博的白月光生的吧,他和我媽結婚本就不是自由戀愛的。”

聽說豪門公子就流行些白月光文學,很多豪門少爺熱衷于找清純小白花,後面卻由于家世原因不得不将人抛棄,最後直接害了兩個女孩。

真是又當又立,出生在什麽地方,就該認清自己的行為會導致什麽後果,自以為是地追求所謂自由,實則害人害己。

方疏明看不慣這一套,但是上一輩的結果已經造成,他也改變不了什麽。

甚至整個家裏,只有原主有一張蔣秋池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人風姿綽約,溫柔可親,方疏明跟她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除此之外什麽痕跡也沒有。

沒有合照,沒有舊物。

應該是被方苑博給清理掉了,除了他也沒有誰有那個權利。

“你現在在哪?”

“在酒店,怎麽,你很關心啊?”

方疏明随口說道。

沒想到周月尋還真的點頭稱是:“對啊,誰讓我喜歡你呢。”

方疏明沒說話,手指也停了下來,氣氛一瞬間靜默下來。

片刻之後,方疏明打破沉寂:“別開玩笑,我現在可苦着呢,身邊都沒什麽錢了。”

早知道就先不買車了,唉,世上難買早知道。

他沒把周月尋那句“喜歡”放在心上。

周月尋也順勢回答:“你這麽優秀我們本來就喜歡還來不及,沒開玩笑。”

聽後方疏明舒了口氣。

“沒錢的話,要不先來我家住着?江邊夜景,泰水風華。”

泰水灣啊,這個方疏明知道,京城出了名的富豪聚集地,有錢都買不到的地方,沒想到周月尋也有,不過以周月尋的財力和家世來算的話,有好像也正常。

“不用了,酒店還能應付。”

雖然很心動,但是方疏明還是狠心拒絕。

自己本來就欠他挺多的,這樣下去還不知道要怎麽還人家。

周月尋也沒強求,本來就是随口一說,要是方疏明答應了他才頭疼呢,畢竟那裏可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在住。

本來就是自己的私人領域,不能随便讓人進來。

周月尋在心裏強調,卻忘了自己在見到方疏明的第一眼就把人帶到了自己房間,後面甚至還幫人解決了那個方面的麻煩。

他忍着心底的失望,把它歸結于自己被方苑博搶了小項目的不爽,卻沒想過自己根本不把那個當回事。

草草聊了幾句就挂了,方疏明察覺出周月尋的不開心,也沒多想,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眼前的代碼和不久的未來的合作共贏賺大錢。

上次那個老板已經陸續從他手裏買了不少成果,基本都是他上輩子做過的,現在倆人成了不錯的朋友,盡管兩個人還沒見過面,但方疏明還是覺得他們倆相見恨晚。

手頭這個是個大制作,如果合作得好,說不定還能像上一世那樣爆火,成為世界級的游戲。

那個老板不在京城,聽說是有家族産業,開游戲公司純屬愛好,可偏偏總幹不成氣候,一直以來不溫不火,手底下也沒有很出色的成績。

他一直想把方疏明招進公司,可是方疏明喜歡自由一點,也沒答應,只想把錢拿到手,但是現在可以考慮了。

就是不知道他要不要看學歷?

到時候看到自己金融類的畢業證書會不會很吃驚?

*

“叮玲玲……”

電話鈴聲猝不及防響起把方疏明吓了一跳。

“方哥你救救我吧,我快被紀仁城整死了!嗚嗚嗚!!!”

其哭聲之凄厲,就像是被砍了尾巴的貓。

“他怎麽你了?”

“他搞我名下的公司!本來就沒幾家,結果他全給我搞了!我私房錢都要被他弄光了!嗚嗚,方哥,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方疏明被他吵得沒辦法,只好說:“好好好,你先冷靜。”

段诩抽噎半天,才停下灌耳魔音:“你幫我求求情,讓紀仁城好歹給我留兩個,我好不容易才讓那幾個公司活到現在呢……”

“你先等等啊,是不是你犯錯在先?”

“是啊,可是……”

方疏明換了只手拿手機:“那是不是你恃強淩弱?”

“好像……那也沒錯……”

“那他懲罰你是不是應該的?你知不知道紀知樂現在還在醫院?”

段诩小聲辯解:“他出院了,我昨天還去他家看望他,給他道歉呢……”

方疏明:“……”是我疏忽了。

“……哦。”

“我不管,你幫幫我嘛,讓紀仁城手下留情,我不求太多,留一家小的就成,我爸把我卡停了,我都沒錢了……”

方疏明無奈嘆了口氣:“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啊,畢竟紀知樂是他弟弟,要不是他沒出什麽事,你現在應該是在裏面蹲着,而不是在跟我打電話。”

“況且,紀知樂是我朋友,我也很不喜歡你的作為,你明白嗎?”

段诩沉默了一會,悶聲說:“……知道了,對不起。”

挂了電話,方疏明深吸一口氣,不知道段诩腦子是怎麽長的,居然還求到自己身上來了。

紀仁城動作也挺快,才一天,就幹了這麽多事。

*

方疏明在酒店住了兩天,在第三天的時候,周月尋找上門了。

方疏明剛好下樓去吃東西,結果就碰到周月尋在前臺。

“周月尋?”

周月尋回頭,看見他的一瞬間仿佛眼睛都有了光。

方疏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感覺周月尋應該挺想念自己的,不然怎麽都找到酒店來了。

“疏明,我正要去找你,結果她不肯告訴我你的房間號。”周月尋裝作無辜地指了一下前臺的姑娘。

前臺:“……”您要不看看你剛才的嘴臉再說話?

要不是方疏明出現的及時,她幾乎都要以為周月尋想用眼神把她凍死。

咋的啊,有個臭錢了不起啊,你有本事用錢砸死我啊!

方疏明看出前臺姑娘的哀怨,直接拉過周月尋:“你也真是的,別為難人家,那是人家盡責。”

周月尋沒有糾纏,乖乖跟着他走了。

走到外面方疏明才松開手,周月尋的手跟着他送了一下,後知後覺收回來,心中狠狠給自己的手來了一下。

“說吧,來找我幹什麽。”

“沒什麽,就是來看看你過得怎麽樣。”

說完周月尋想了想,還是有點不甘心地說:“你真的不打算來我這裏住嗎?”

“我一個人也住那麽大的地方可惜了。”

方疏明斜了一眼他:“得了,買的時候怎麽不嫌大?”

“我這不是考慮到也許會有人來住嘛。”

“比如?”

“比如我對象……”

周月尋頓覺失言,立馬斂了神色,眼神莊重,卻不敢看他。

方疏明也覺得不對,但又說不上哪裏不對,氣氛微妙起來,直到走到超市兩個人都沒再說一句話。

到了超市門口,方疏明拿出一個口罩遞給周月尋:“你好歹有那麽高的知名度,給臉遮遮。”

周月尋聽話戴上。

他那一句“不要臉”,引發了很大的風波,且不說周月尋本身就極具影響力,商圈貴子,方家的華升集團也不算小,被周月尋公然打臉,方苑博居然也沒面解釋。

但是方疏明知道,他估計臉都氣青了,要方文川哄才能好的樣子。

“要不要一塊進去看看,我猜你沒逛過這種小超市。”

方疏明促狹地看着他,一雙丹鳳眼中滿是笑意。。

周月尋稍稍失了下神:“……誰說的,我在國外過得可苦了。”

“苦嗎?”方疏明不信,雖然大多數人出國留學不會選擇過優渥的生活,但是周家本來在國外就有産業,不可能過得太差。

“對啊,我一個人在那邊,周家……周家也沒有那麽好。”

周月尋話中似有其他意思,方疏明不解地看着他,他也沒打算解釋,只是說:“我苦學,苦學,自然不會過得很好,在國外可是省吃儉用的。”

“好吧,你看看想吃什麽?”

方疏明站在零食區,有點糾結拿那些好,但是錢包暫時沒有那麽充裕,只能省着點來了。

“唉。”周月尋看出方疏明的難處,說:“你只管拿,今天我請客。”

“真的?”方疏明驚喜地看着他。

“嗯。”周月尋點頭:“不過你今天陪我玩一天吧?”

“好啊,去哪你說。”方疏明立馬挑起零食來。

“去小白島吧?”

方疏明轉頭:“小白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