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沒用公子輾轉反側一夜,最終還是為了野姑娘……不,為了這一槐城的百姓,決定豁出去了。

彼時既靈已經退而求此次,從自己身上下手了,哪知道正坐在譚家中庭花園的飛檐亭頂上納清排濁,向着成為最甜美誘餌的方向努力呢,譚雲山就腳步匆忙地趕過來了,然後站在飛檐亭的幾步開外,仰頭毅然決然道:“讓我來。”

既靈立刻從善如流,生怕多說一句話都會讓譚二少反悔。

可如今,譚二少已經爬上飛檐亭頂盤腿而坐、吐氣納息三天兩夜了,既靈終于沒忍住,于這第三夜的黯淡月光裏,問出了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怎麽就……突然改了主意呢?”

已經三天兩夜粒米未沾牙的譚雲山還以為自己在元神恍惚中出現了幻聽,勉強定了定神,才發現是既靈在和自己說話,氣若游絲道:“你怎麽不等我餓死了再問……”

譚雲山的聲音氣息微弱,怨氣卻沸騰,哪還有一點往日的風度翩翩。

既靈想樂,又覺得不太厚道,于是努力抿緊嘴唇,好歹算是忍住了。不過等笑意過去,又有點對譚雲山刮目相看。

誘餌者,即以自身精氣引誘妖怪來捕食。但世間人豈止千萬,憑什麽妖不去捕食別人偏要來撲你,那就需要這個誘餌的精氣比旁人更清,更純,更甜美。說起來好似很高深,實則做起來并不複雜。人的精氣于體內運行,既有清氣,亦有濁氣,清氣乃人至純元氣,濁氣乃五谷雜糧在腹中消解所生之氣,普通人清濁相混,故而妖在吸取精氣時,也只能清濁一并捕食,但若此人不吃東西,只喝清水,那漸漸濁氣排空,腹內便只剩清氣了,若還能打坐冥思,集天地日月之精華,那這清氣便會愈發純淨,對于妖怪來講,也就愈發甘甜。

譚雲山要做的便是這個。

如今,他已三天兩夜未食,只喝清水,除中午回房稍事休息外,其餘時間皆在飛檐亭頂屏息打坐,集天地靈氣,攢日月精華。唯一可惜的是槐城仍不見日頭,只夜裏偶有幾片雲散開,露出月光。

但若和這一城的人相比,譚雲山現下可謂是最招妖怪喜歡的了,也多虧槐城地靈人傑,周邊沒什麽雜七雜八的小妖,否則還沒到等來真正大妖,譚雲山就已經被小妖們瓜分了,哪裏還容得他打坐到如今。

“長痛不如短痛……”

悠悠男聲打斷了既靈思緒。

她坐在回廊欄杆上側着頭向上往,見譚雲山仍閉目打坐,只嘴唇微動,仿佛料定了既靈聽得清楚。

“與其提心吊膽的活着,倒不如迎頭而上來個痛快。”

明明該是堅毅慷慨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優哉游哉,跟鬧着玩兒似的。可偏偏這樣的譚雲山,在淺淺月色的籠罩中,竟讓人覺出一絲仙氣。

既靈甩甩頭,懷疑自己陪着打坐這麽久,也有點迷糊了。

“你不怕死嗎?”她問譚雲山。

這也是當初被一口拒絕後,她沒再執着說服譚雲山做誘餌的原因。命是人家自己的,鬥嘴的時候她可以怎麽痛快怎麽說,但落到真章,誰也沒有權利讓別人把命豁出去。

“怕。”譚雲山的回答意外幹脆。

既靈愣住,正迷糊,就聽譚雲山繼續道——

“但我更怕惦記。反正妖怪來了,不是他把我弄死,就是你把她弄死,總會有個結果。我不喜歡一直惦記着一件事,忘又忘不掉,舍又舍不下,煩。”

所以“不煩”,是要排在“活着”前面的?

既靈完全沒辦法理解譚家二少爺的追求。

但話說回來,她可以為了降妖伏魔舍命,譚雲山自然也可以為了消愁舍命,人各有志,也輪不到旁人來指指點點。

“明天就有結果了,”既靈給誘餌打氣,“這樣修行三天三夜,體內濁氣會徹底排出,清氣溢滿,到第四日,便是精氣最清最盛之時。”

“你的意思是明日天一亮,妖怪便随時可能出現?”譚雲山沒被安慰,倒開始汗毛直立了。

既靈連忙安撫:“不用緊張,最快也要到明天傍晚,妖都是晝伏夜出,晚上才是它作惡的時候。”

譚雲山松口氣,還好,還有一整夜和一白天可供喘息。

啪嗒。

啪嗒。

潮濕夜風裏忽然傳來踩水而行的聲音。

譚雲山剛放下的心驟然提到嗓子眼。

既靈則早在聽見第一聲的時候站起身來,踩着回廊欄杆往外望。

聲音是從郁郁蔥蔥的樹叢後面傳過來的,由遠及近,逐漸清晰,間或還有絲絲拉拉的剮蹭聲,聽得人不寒而栗。奈何樹影幢幢,觸目所及皆一片漆黑幽暗。

譚雲山有點慌地看向既靈,無聲控訴——你不是說明夜才會來嗎?!

自古慷慨就義易,從容赴死難,雖然之前告訴既靈自己願意豁出去的原因時,話說得漂亮,也的确是心中所想,但等真到了這一刻,還是會本能地恐懼。

既靈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沖着譚雲山擠眉弄眼,希望對方能懂——我哪知道它不按路數來!

“眉目傳情”間,聲音已然近了。

更近了。

近到那腳踩淤泥濺起的水聲仿佛就在耳畔。

既靈和譚雲山不約而同重新看向樹影深處,只聞其聲不見其形,讓他倆一齊渾身緊繃,頭皮發麻。

嘩啦——

樹影被猛然撥開,月色下一人形黑影顯出輪廓,與此同時高聲抱怨:“哪個不長眼的說園子裏水退了,別讓我逮着,逮着就扒你一層皮!”

來者,譚家大少譚世宗也。

既靈終于松弛下來,雖然她不喜譚世宗,但相比至今仍不清楚何方神聖的兇妖,這位大少爺也沒那麽惹人厭了。

譚雲山比既靈反應更快,在聽出是譚世宗聲音後,便低笑出聲,語氣切換之自然仿佛之前差點被腳步聲吓得坐不穩的那位不是他:“大哥,你這是罵誰呢。”

“還不是那些奴才。”譚世宗餘怒未消,一邊往回廊飛檐亭這邊走,一邊恨恨念叨,“我要劃船過來,非說什麽園子裏水退得差不多了,撐不住船,勸我走路,這倒好,走了我一腳泥!”

園子裏的水的确退了一些,雖然池塘仍一片汪澤,但花園這半邊已經隐約露出些地面,撐船是肯定撐不住的,但若是步行,那也必然要踩泥蹚水。下人沒騙譚世宗,不過應該也沒把話提醒全,至于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就值得琢磨了。

飛檐亭在回廊盡頭,探于池塘之上,但回廊倒是同花園連通,故而譚世宗先行翻欄杆入了回廊,才氣哼哼向譚雲山這邊走來,每走一步,就啪一聲,及至抵達既靈身邊,已在回廊裏印下一串泥腳印。

同一時間,譚雲山已順着亭柱滑下來,擺好迎接姿态,待譚世宗來到跟前,立刻有禮道:“大哥深夜至此,是有事要提點雲山嗎?”

譚雲山這話可給足了譚世宗面子,若不是他語氣親切,而非谄媚,既靈簡直要懷疑他欠譚世宗錢了。

譚世宗顯然已經習慣了譚雲山這般恭敬,受用之于,很自然擺擺手:“捉妖之事我又不懂,就是好奇,過來看看你瞎折騰什麽呢。”

譚雲山笑笑,沒急着答話。

果然,譚世宗緊接着就一臉興味地圍着譚雲山繞了一圈:“我聽下人說你三天沒吃東西光喝水了?真的假的,也沒見怎麽瘦嘛。”

譚雲山半開玩笑道:“底子好。”

譚世宗竟真的上手捏了捏他的胳膊。

兄弟二人都是颀長挺拔的身量,相比之下,譚世宗更壯些,這一捏也不知道下了多大力氣,生生讓譚雲山皺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恢複平和。

譚世宗沒注意,既靈可看得清清楚楚,簡直想一腳踹譚世宗臉上。

就算譚雲山身體底子好,餓兩天看不出太大變化,但自己弟弟為了給全家消除妖孽在這兒忍饑挨餓呢,親哥就過來說這話?

譚世宗說了句“還真行”,顯然很滿意弟弟的“底子”,就像一個長輩在檢驗晚輩似的。末了又和譚雲山講了一些有的沒的廢話,才終于心滿意足,拍拍弟弟肩膀:“看你挺好我就放心了,至于妖這個東西,你信,它就有,不信嘛……總之,差不多就行,別太拼命。”

譚雲山低眉順目,俨然尊敬大哥的好弟弟:“知道了。”

譚世宗四下看看,再無什麽新奇東西,最後和既靈說了句完全不走心的“法師也辛苦了”,便轉過身,打道回府。

既靈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這位到底來幹嘛。你要說他有多大惡意吧,也未必,雖然他明顯并不信“妖星入宅”這一套,但也并沒有冷嘲熱諷或者話裏話外趕她走的意思,或者說,人家譚大少從始至終都沒怎麽正眼看她,反而是和譚雲山饒有興致聊了半晌……

“別琢磨了,”譚雲山重新爬上亭頂,無奈地笑,“他就是過來看看熱鬧。”

既靈恍然大悟。

難怪譚世宗一到這邊就東瞅瞅西看看,還問譚雲山一些有的沒的,現下想來,可不就是哪有熱鬧往哪湊,湊近了還要打聽一番的架勢嘛。至于他那些讓人不舒服的言行做派,倒也不像故意為之,更像是平日裏便和譚雲山這般說話,帶着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輕視和随意,加上譚雲山還挺配合,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你哥真閑。”既靈只總結出來四個字,卻帶着無盡的嫌棄。

譚雲山自然聽得出,淡淡幫譚世宗辯白:“他沒壞心。”

既靈毫不留情向亭上翻個白眼:“也沒安好心,不,人家根本就沒把你當回……”意識到自己說漏了,既靈趕忙閉嘴。

譚雲山片刻呆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好笑道:“怎麽不說了?”

既靈咬了下嘴唇,簡直想把自己拍死。

譚雲山難得窮追不舍,只是清朗的聲音在夜裏聽起來不像審問,倒像誘供:“從實招來吧,都在槐城客棧裏打聽到什麽了。”

“你怎麽知道!”既靈驚訝擡頭,她确實和譚雲山說過自己投宿在槐城客棧,可問店小二打聽譚家這事,譚雲山不可能知道,除非他未蔔先知。

譚雲山嘆口氣,道:“因為你自打從客棧收拾完包袱回來,不管看我的眼神是嫌棄還是厭煩還是平和,底下都藏着一絲慈悲。”

既靈下意識摸上自己眼皮,不至于吧……

譚雲山一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用再問了,按照槐城客棧的信息集散速度,八成整個譚家祖上幾輩都已經被既靈了解了個底兒掉。

“譚夫人不是我親娘,爹應該是我親爹,但他覺得不是,我也沒轍。”明明挺心酸的事情,從譚雲山嘴裏說出來,雲淡風輕的就像在說“我有點餓了”。

既靈原本被追問得有些狼狽,不知如何脫身,哪成想譚雲山主動說了,還一說就直奔核心,且無沒半點遮掩或者羞于啓齒的意思,那叫一個坦然。

“你不會……難受嗎?”既靈想半天,也沒想出更委婉的詞,只能實話實問。

“難受什麽?”譚雲山在亭頂仰躺下來,手枕在頭後,“難受我爹懷疑我不是親生,還是我哥不把我當回事?”

原來他不糊塗。

原來他比誰都清楚。

“如果你要聽真話,”譚雲山望着被雲遮住一半的月亮,悠悠道,“真的還好。”

既靈茫然眨眼:“還……好?”

“對啊。孝順父母,尊敬兄長,寒窗苦讀,聽話乖巧,我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不歸我管了,只能順其自然。結果是好的,皆大歡喜,結果不好,我也問心無愧。”

譚雲山并非故作堅強,他聲音裏的坦然和平告訴既靈,他是真這麽想的。

既靈傻眼,對此她無話可說,只剩佩服。

【人家譚二少都想得開,一天天該吃吃該喝喝該樂樂……】

驀地,耳邊響起店小二曾經說過的話。

既靈想回去再塞給他一錠銀子,以表達自己竟然懷疑他的慚愧。

“怎麽又不說話了?”遲遲沒等來回應,讓自說自話的譚雲山有點孤單。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既靈如實相告,“想得開是件好事,若所有人都像你這樣,世間會少掉一大半糾葛……”

譚雲山一聽就知道有轉折:“但是?”

“但是不對。”

果然。

“哪裏不對?”譚雲山耐心求教。

既靈想了想,為難搖頭:“我也說不清楚。按理說想得開沒錯,但你這樣會不會想得太開了,畢竟是大事,怎麽能這樣随意對待?”

譚雲山看着天上的一半月亮,不再言語。

既靈以為他在琢磨自己的話,哪知道等半天,等來一句——

“我真的餓了。”

可憐兮兮,幽幽怨怨。

既靈沒好氣地笑,之前的嚴肅一掃而空:“都和你說了,再堅持一天就好,明日妖怪必來。”

譚雲山現在看着月亮都像餅,哪怕是只剩了邊沿的:“餓成這樣,就算他來了,我也沒力氣跑了,多危險。”

“放心,有我保護你呢。”

“……”

話是好話,可聽在心裏怎麽就有點不是滋味?他好歹也是七尺男兒……

嗚……

嗚哇……

譚雲山心裏一緊,騰地坐起來,七尺男兒什麽的先放一邊,這是什麽聲音?!

嗚哇——

嬰兒……在哭?

猛然意識到了什麽的譚雲山頭皮炸裂,下意識就要翻身往亭下蹦,可手剛撐住,腰間驟然傳來巨大阻力,一低頭,就見一截灰綠色的不知什麽東西竟已經将他的腰死死纏住!

譚雲山立刻用手去抓,奈何那拳頭粗肉滾滾的東西通體滑膩冰涼,覆滿細鱗,根本不為抓撓所動。譚雲山情急之下摳劈了一片指甲,指甲掀開生生露出血肉,一下子鑽心的疼。可就在這個瞬間,他忽地騰空而起!

等他反應過來是被妖物卷至空中時,人又被重重甩下!

臨落水之前,譚雲山胸膛中只劇烈翻滾着一個念頭——不是說好明天才來的嗎!!!

譚府的池塘旱時已是一人多深,如今更是不見底,譚雲山只覺得眼前一黑,人已落入池塘,頃刻間周身沉重,冰涼的泥水湧向眼耳口鼻!

似乎哪裏又傳來“撲通”一聲。

譚雲山無暇顧及,只努力閉息,盡可能不讓自己被嗆到,延長水下時間,與此同時摸向腰間,無奈,那滑不溜丢的禁锢仍在。

譚雲山絕望。

這或許是個蛇妖,又或許是旁的什麽,但他已經無緣得見。別說他不清楚既靈的本事,就算既靈有能耐在地上捉妖,到水裏也該另當別論了,何況他又不是沒見過既靈落水,那位法師的水性頂多就是讓自己不至于淹死,救人尚且勉強,遑論在水中打鬥捉妖。

咕咚。

身體驟然沉浮,讓譚雲山不小心被灌進一口水。泥水腥臭,讓人想吐,可譚雲山只能生生咽下,繼續艱難屏息,與此同時睜開眼睛,努力忍着刺痛去看四周,然而很快,他又放棄地重新閉上。

池塘……現在該叫泥塘了,因為妖怪的攪和,池底泥沙上湧,加之夜色朦胧,就算在水下把眼睛瞪裂了,依然只是漆黑一片。

身體在水中的沉浮越來越猛烈,晃得譚雲山想吐,顯然妖怪在劇烈運動,也不知和既靈纏鬥如何。但他現在能夠斷定卷着他腰的這一截,肯定是妖怪尾巴,因為自己随着他的運動甩來甩去,沒露出過水面,倒是用身體拍打過數次塘底淤泥。

也只能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不,或許連這些有的沒的都想不了多久了。

譚雲山明顯感覺到胸口發悶,思緒越來越飄,像散開的霧……

嘩啦——

驟然而來的風和空氣讓譚雲山的元神咻地重新聚到一起,甚至還沒張開眼睛,他便本能地大口呼吸,第一次感覺到,活着真好。

終于把氣順過來了,譚雲山才張開刺痛的眼,發現自己仍泡在水中,正被既靈手臂勾着脖子,前者奮力往回廊那邊游,他也便跟着往回廊邊漂。

但如今自己已經醒了,自然不用姑娘怎麽辛苦了,譚雲山立刻道:“我自己來就行。”

既靈一言不發地松了手,徑自游向回廊。

及至二人都上了回廊,譚雲山才發現渾身濕透的既靈氣喘籲籲,一臉狼狽,自然,面色也好不到哪裏去,眼底滿是挫敗和懊惱。

饒是如此,她開口的第一句話還是問譚雲山:“沒事吧?”

譚雲山生平第一次離死亡如此之近,說不心驚肉跳是騙人的,畢竟當時答應做誘餌,也是相信了既靈的本事,故而被這樣一問,便戚戚然聚起那根血肉模糊的指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既靈一驚:“妖怪弄的?”

譚雲山思前想後,覺得還是要如實相告:“摳它摳的,也應該算它弄的吧?”

既靈松口氣,若是妖怪弄的,就要考慮是否侵入妖氣,若是自己摳的……

“跟我來。”她嘆口氣,轉身便走。

譚雲山不知何意,快步跟上。

既靈帶譚雲山回了自己的客房,而後打來一盆清水,先是将譚雲山那根手指頭上的血污沖幹淨,然後才在傷口上灑下白色藥粉,包紮嚴實。

一切妥當,既靈才淡淡舒口氣:“三天後拆了就行。”

譚雲山将信将疑:“三天就能長好?”

既靈搖頭:“三天指甲就徹底掉了。”

譚雲山:“……”

既靈看着譚雲山瞪大的眼睛,露出上岸後的第一個笑,終于補完後半句:“但會再長出新的。”

譚雲山挑眉:“完好如初?”

既靈搖頭。

譚雲山欲哭無淚。

既靈道:“更勝從前。”

譚雲山:“……你非要這麽半句半句說嗎!”

沉重的氣氛有了一絲緩和,譚雲山這才聽見既靈不甘心地咕哝:“差一點就能收了它了。”

譚雲山對這個“差一點”持懷疑态度,畢竟自己可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最後不還是讓它跑了。”

既靈不語。

好半晌,久到譚雲山以為她不會還嘴了,才聽見一句幽幽的——

“因為你在水裏。”

譚雲山怔住。

因為他在水裏,所以耽誤她捉妖了?不不,應該是因為他在水裏,所以面臨捉妖或者救他,她只能選擇後者……吧?

譚雲山正在兩種推測間徘徊猶疑,就見既靈已經從包袱裏拿出另外一個小瓷瓶,但拿出之後沒動,只靜靜看他。

譚雲山心領神會,這是姑娘要上藥了,讓他“非禮勿視”……等等,她也受傷了?

譚雲山後知後覺地打量既靈,終于發現她左邊下面的裙擺已經被撕去一片,連帶着褲腳也被扯爛,受了傷的左小腿在破布裏面,傷口猙獰,但不再流血,甚至已經被池塘水泡得有些發白,只被扯爛的布上,一片暈開的血紅。

自己還跟人家亮手指頭上的傷呢,和對方的一比,譚雲山簡直無地自容。

【放心,有我保護你呢。】

這是既靈說過的,結果這位姑娘,說到,做到。

第 7 章 ☆、007. 小火一把

? 在加拿大待了兩天,兩個人一起在溫哥華轉了轉,假期結束,回國。

剛一下飛機,寧因的手機就響起來。她掏出來一看,是公關部的Alice,不禁好笑道:“這時間掐得這麽準。”

蘇靖康伸過頭來看,問:“誰呀?”

寧因說:“Alice。”

她接起電話,“喂?……嗯,我們剛下飛機。”

手機那邊,Alice說:“今天早上有好幾個門戶網站貼出了寧姐你和蘇靖康跟康迪諾拉導演見面的圖片,說蘇靖康下一部電影将和康迪諾拉導演合作,寧姐,是你透出去的消息嗎?很多記者都打電話來問。”

寧因蹙起眉頭,說:“我沒有跟別人說過這件事。”

Alice問:“那事情是真的嗎?”

寧因說:“只是去面試一個角色,但那個角色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會是誰把這個消息透露出去的?”

角色沒拿到,卻被人說蘇靖康下部電影将和康迪諾拉導演合作,這種高帽顯然是有人有心為之,等事實暴露出來,肯定會有大波網友罵蘇靖康。

寧因說:“Alice,你替我代表公司發表一個聲明,澄清說,我們非常希望能夠跟康迪諾拉導演合作,但這只是一次聚餐而已。”

“好。”

挂掉電話,蘇靖康早已經按捺不住,問道:“出了什麽事?”

寧因看着蘇靖康,露出疑惑的神色。半晌,蘇靖康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問道:“你這樣看着我幹什麽?”

寧因沉聲問:“去見康迪諾拉導演這件事,你有沒有跟人說過?”

這件事,除了跟蔣天虹請假,寧因誰也沒有告訴。蔣天虹不可能透出風聲,那自然只有在蘇靖康這邊出了岔子。

蘇靖康說:“離開劇組前,吳斯問我去哪兒,我跟他說了這件事。”

“吳斯?”寧因皺起眉頭,“我不是讓你不要跟他來往嗎?”

蘇靖康說:“他問我,我總不好不答。”

寧因冷笑,“那你知道他做了什麽事嗎?”

蘇靖康問:“什麽事?”

寧因沒多說,用手機搜出Alice說的那條新聞,讓蘇靖康看。

蘇靖康看了半晌,臉色難看起來,“我……”

寧因正色道:“蘇靖康,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跟吳斯來往,他不是個什麽好東西,他背後的王素坤更不是個什麽好東西,你要是再不警點神,等着被他們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吧!”

坐公司派來的車回到公司,寧因第一件事就是直接走進王素坤的辦公室。

王素坤坐在辦公桌前,穿一身簡約的職業套裝,看見寧因,笑着問:“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寧因在她面前坐下,微笑着說:“歪風。”

王素坤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什麽意思?”

寧因看着她,說:“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

王素坤說:“你再不說人話,我可就懶得管你了,等會兒我還約了別的導演吃飯呢。”

寧因冷笑,說:“我來,只有一句話告訴你,事情都不要做得太過分,你會玩的手段,不代表別人不會玩,只是不屑。別忘了,吳斯能夠進《小魚兒》劇組,還是搭着蘇靖康進去的。把我惹毛了,你旗下的那些藝人,一個也別想好過。”

“你什麽意思?”王素坤正色。

寧因霍然站起身,“就這個意思。”

說完這句話,她不再管王素坤的臉色,轉身離開。出門的時候,恰好碰到姜琦路過。

姜琦笑着喊:“寧姐。”

寧因看見是姜琦,臉色才稍微好看點,“你度假回來啦?”

姜琦笑了笑,說:“我可想再把假休長一點,可是王總昨天一大早就打電話給我催回來。”

寧因說:“你要是再不回來,公司就開不了鍋了。”

姜琦笑着說:“哪有寧姐你說的這麽誇張。”

寧因回頭看了一眼辦公室裏的王素坤,說:“好了,你還是快點去她那兒報到吧,別等會兒讓她把火撒我身上。”

姜琦說:“這公司上下誰敢撒您的火啊,我第一個去撕了他。”

“我可是記住你說的話了。”

笑笑別過,寧因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說不憋屈是不可能的。姜琦被自己一手帶出來,最後卻被王仲田一手調到王素坤手下。當時她想着,王素坤通過王仲田的關系,手上有比自己更好的資源,便沒有多說。能夠使姜琦更好地發展,也是她的願望。但從心底裏來說,寧因真的挺記着這件事的。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三個月後跟華影天下的合約就要到期了。

一般來說,這個時候,王仲田會要來跟自己談續約的事了才對。

作為公司的元老,寧因的待遇是公司數一數二的。一手捧起兩個一線明星,雖然另外一個被奇風挖走了,這份資歷放在整個娛樂圈也是要認的。畢竟一線明星十年上下也就這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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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小狼狗(五)

本質上來講,白睿就是個缺愛的小鬼,只要你對他好,他就會不由自主的沉溺下去。當然,這樣的人也有一個壞處,他的占有欲十分的強烈。

“艾老師,這個應該怎麽做?”現在是中午,學校已經放學了,辦公室內只剩下兩個年輕的班主任在整理着學生的檔案資料,其中一個自然是艾森,另外一個老師是白睿高一的班主任李老師。

李老師是一個很有親和力的女老師,但是她的溫柔卻從來沒有打動過白睿。因為在她看來,白睿總是和其他的學生不一樣。

聽到問話,艾森向李老師那邊靠了一下,看着李老師手指的地方為她指正了。然後,就繼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将學生的資料填寫到表格上。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沒有敲門,看上去沒有一點的禮貌。白睿關上了門,看到辦公室內只剩下兩個老師,他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背着書包坐到了艾森的身邊,然後就這樣陰沉的看着艾森的動作。

但是他的餘光卻一直注意到那位李老師,李老師被他看得背後發涼,她急急忙忙把資料放到了桌子上,接着站了起來,也不去看艾森,直接說到:“那,我先走了。”

說完,就向門口走去。

“我點了外賣,你要留下來吃嗎?”艾森仰着頭笑着問到。

“不,不用了。”李老師的心裏流淚,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害怕一個學生,但是白睿的眼神她是真的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了,實在是太恐怖!

聽着門被關上的聲音,艾森挑着眉看向白睿,此時的白睿已經收住了自己可怕的表情,看似十分的平淡。

艾森十分的無奈,說到:“李老師好歹也是你高一的班主任,這麽恐怖的看着她,實在是一種不尊重的行為。”

“我從來沒有把她當做是自己的老師。”白睿頓了頓,“你也是。”

艾森已經不想和他糾結這樣的事情,他伸了個懶腰,拉伸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有些無力的看着擺在桌子上的資料。說到:“我看過你進學時的成績,那時候感覺還可以啊,怎麽現在就成了這個樣子呢?你就說說,高一以來的考試你來了幾次?”

現實是,一次都沒有。

但白睿還是理直氣壯的看着艾森,艾森被他盯得心虛,主動站了起來,說到:“走吧,去吃飯。”

“你說你點了外賣。”聽聲音,看樣子白睿現在的心情不錯。

“騙她的。”艾森撇撇嘴,把辦公室的門給鎖上了,“我知道她不會跟着我們去,就逗逗她。”

“艾森……”白睿欲言又止,他喃喃到,聲音小到連艾森都沒有聽清,他看着艾森的背影,眼睛當中有着一絲茫然,他愈發看不清了。

————————

下午第二節課是英語課,這真的是苦了一衆學生,就跟下午第一節是語文課一樣,枯燥瞌睡。

艾森說為了讓同學們習慣在下午的英語考試,所以今天就發了一張小卷子,讓學生們去做,而他就坐在講臺上百無聊賴的觀察着下面的學生埋頭苦做但是又做不出來的樣子。

看了看表,還有十分鐘,艾森勾起了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微笑,說到:“做完了的學生可以交卷了。”

果然,班上第一名那個女生立刻就拿着卷子過來了,女生就是當初關心白睿的那個人,她叫郭倩倩。

下面的學生叫苦不疊,一邊羨慕着學霸不愧是學霸,一邊又唾棄着自己不争氣的詞彙量。

艾森就讓郭倩倩站在自己的旁邊,當即就給她改完了卷子,這張卷子上并沒有什麽錯誤,只是有一些生難單詞的用法還需要鞏固牢記,總而言之,艾森講所有一切可以灌輸的都給這位學霸講解了,時不時還笑笑。

然後,艾森就注意到了一股視線正在一動不動的看着自己,這個視線相當的隐晦,但是飽含的情感卻讓人不由得心驚。

是椅子被拖動的聲音,白睿動靜極大的站了起來,班上同學都一臉詫異的看着他,不明白這個安分了幾天的“校霸”又要搞什麽幺蛾子。但誰知道,他只是拿着自己的英語卷子慢慢向艾森走去。

一步一步,他的眼睛死死的看着艾森,郭倩倩有些擔心,她總覺得白睿的這個眼神是要跟艾森幹架,但白睿只是“心平氣和”的将卷子放在了講臺上,再也不看艾森,接着就離去了。

這時正巧郭倩倩的卷子講完了,艾森就讓郭倩倩回了座位,然後拿起白睿的卷子查看,出乎他意料的是,白睿的卷子全都做了,而且全都是正确的。艾森皺着眉看着門外,然後囑咐了課代表幾句,就拿着卷子跟着出去了。

殊不知當他出去後,班上響起了多大的波瀾。

郭倩倩看着白睿空蕩蕩的座位,忍不住握緊了雙手。

白睿眼神茫然的随處亂逛,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只是當時看到艾森沖着那個女生溫柔的微笑,就忍不住心中的怒氣。可能自己在他的心目中又回到了原點吧,或者說,在他看來自己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白睿忍不住胡思亂想,但是越想越煩躁,心裏也越來越亂,他深吸了幾口氣,艾森不喜歡他去找麻煩。

“喂!”但是麻煩卻找上門來了。

白睿正是心情不爽的時候,他擡起頭看着叫住他的一夥人,抿了抿嘴說到:“有什麽事?”

“聽說你打了我兄弟啊。”小混混抱着手臂極近流氓之色,他的眼中滿是惡意,“你以為就這麽算了嘛?正巧了,就在這裏遇見了你,你就別想走了,跪下來好好道個歉,我也不想搞得太難看。”

白睿隐蔽的看了一下四周,這裏的确是不會有人經過的地方,就算是不太關心學校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這個地方被傳鬧過鬼。面前的混混數了數五個人,穿着高年級的校服,只不過他們只不過把校服當做裝飾,低俗透了。

白睿的心中也逐漸湧現出一股熱意,他的眼睛就像狼一樣,死死的看着面前的獵物,他輕聲說道:“可不要把血沾上了我的衣服啊。”

等艾森趕到的時候,就看見白睿的腳邊躺着四個高年級的學生,他們正大聲哀道着疼痛,但是在這個時候并沒有人去搭理他們。而白睿正用左手提着一個人的衣領,眼中溢滿惡意的,舉起了右拳,想要給這個人破破相。

但是白睿卻沒有動靜了,因為他的右手被艾森握住了手腕。

白睿垂下了腦袋,他松開了提着男生衣領的左手,男生腿腳顫抖着倒在了地上,他剛才看到了白睿的眼神,這哪是一個男生應有的表情,這純粹是惡魔,是惡魔!

艾森嘆了口氣,看着地上瑟瑟發抖的五人,開口說到:“我知道是你們主動找的麻煩,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告訴你們班主任,當然你們同樣也不能說……如果有人問起你們的傷是怎麽回事,我想你們會掩蓋下去的不是嗎?”

混混們看着這個老師看似關懷實則威脅的話語,連忙點頭,只要不見到這個惡魔,什麽都可以。

混混們走了,這個地方又回歸了平靜,艾森也松開了自己的手。

剛才要不是問了系統這小子在哪裏,恐怕只有鬼才知道這地方吧。

【宿主,白睿的情緒現在十分不穩定,惡意值已達滿點。】

【還有惡意值?】艾森的關注點顯然有些問題。

【每個人的心中都潛藏着一份惡意,只不過從來不輕易表現出來罷了。】系統解釋到,他知道艾森是最明白這一點的人,因為從第一次綁定他開始,系統就檢測到了來自宿主的,深不可測的惡意。

白睿的腦袋仍舊垂着,就像是一只鬥敗的小狗,只不過他的眼睛卻死死的睜着,睜得極大,幹澀疼痛,似乎只有這樣才可以讓他知道現在的所處。

自己,是怎麽了,喜歡嗎?

“走吧。”艾森看着白睿這個樣子,有氣無力的說到,他就是害怕白睿搞事情,所以才跑過來的,沒想到他已經把事情搞完了。

見白睿并沒有想走的意思,艾森接着說道:“下次要記得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可沒有辦法時時刻刻給你收拾爛攤子。”

“我沒有辦法。”白睿的聲音有些顫抖,這是艾森第一聽見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這樣示弱的語氣。他看着白睿慢慢的擡起手,白睿看着自己充滿細痕的掌心,說到:“我控制不住,我只要一想到……我就控制不住……”

到後來,白睿的聲音已經不能稱之為一個人了,而是一只野獸,一只極力隐藏着自己危險的野獸,他在嘶吼着,在咆哮着。

艾森也說不出話來了,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擡起了手摸摸白睿的頭,然後将他擁抱着,緊緊的擁抱着。

白睿感到自己的心髒劇烈的跳動,他的眼睛仍舊睜着,只不過現在是震驚是喜悅。白睿顫抖着擡起手,回抱住了艾森。

原來,是喜歡這你的啊,老師。

所以,他說出來了。

“我喜歡你。”

【攻略目标好感度:75】

第 5 章 ☆、四、

我倒了倒錄音機裏的音樂,每一首我幾乎都能演奏下來了,想了一會,鼓起勇氣走到隔壁的屋子門口,父上在床上躺着,玩着人類的游戲。

“……父上……我能用鏡屏錄幾首曲子嗎?”

鏡屏和人類的概念不太一樣,它是一種圓形晶體,是天堂唯一可以與人界相連通的倒映屏,不僅能倒影景象而且還能傳出聲音。

父上抽出一根煙吸了起來,我厭惡的倒退幾步,生怕吸進那些濃烈的氣團。

父上回頭朝我笑了笑“去吧。”

這麽容易就通過‘試驗’的我心下有些驚異,不過更多的是歡喜。我笑了起來,聲音也輕快了不少。

“那我一會再弄,我先出去一趟。”

我在梅裏姑姑家的小花園等了好一會,梅裏姑姑也沒有回來,我閑着無聊,打開錄音機。這臺錄音機是好久之前父上母上給我買的,那個時候他們還是比較願意讓我學跳舞,因為他們知道我喜歡,但是我也不明白,為什麽現在變成了這種樣子。

這裏大部分是古典舞曲,一小部分的探戈舞曲和芭蕾舞曲,甚至還有一點流行音樂。我點了一首芭蕾舞曲跳了起來。

我沒有跳我那支精心準備卻沒派上用場的舞蹈,跳了一只我最喜歡的,只在鏡屏上見過一回的舞蹈。那個舞蹈是一個人類男孩在冰上跳的舞蹈,我無意中發現的,就那麽幾眼,驚為天人。

他用一種很快的速度在冰上飛舞,身姿纖細卻充滿了力量,他的舞蹈比任何一個天使跳的都要美麗動人。如果他是天使,我恐怕就要愛上他了。

我閉着眼,在腦海裏回想他的動作,緩慢的在草叢中範水模山。

一曲罷了,梅裏姑姑還是沒有回來,我失落的嘆了口氣抱着錄音機回家了。

我本來,還想讓梅裏姑姑看看呢。

我回了家,興致沖沖的打開鏡屏,謹慎調着景象。不知怎麽了我感覺到周圍的氣氛怪怪的,我回頭瞅了一眼,父上坐了起來,我心想:我已經和父上說過了,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便放下心,專注的盯着鏡屏。

“啪!”身後的父上将點火器打開,刺鼻的氣味充滿了整個屋子,我捂上口鼻,天知道我最讨厭煙的氣味,但也許是因為別的也未可知。

“你修習好《與約書》了嗎?”低沉的聲音。

我心下一緊,溫吞道“……嗯,都差不多了。”

我能聽見他深吸了一口煙,從床上下來沉默的走出了門“彭!”的一聲把門關緊。

我皺着眉頭,看了門口幾眼,只覺得莫名其妙。

我将錄好曲子的錄音機放回原位。剛收好,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我還沒來得及出門迎接,一陣風刮過,父上氣沖沖的進了裏屋,把煙盒摔在桌子上。我心中惶然,疾步走到門口。只見母上全身緊繃,直愣愣瞪着眼睛。

“你是不是有病?你怎麽的?你看誰不順眼你就對誰摔臉是不是?我就是對你太好了,啊?動不動就對我生氣,我欠你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有毛病?”

躺在床上的父上像彈簧一樣坐了起來,猛地起身“我有病?!啊?我有病你有病?你能聽懂人話不?我給你傳音沒?告訴你告訴你我在正門等你,還是讓我繞了一大圈去了側門。”

母上聽了父上的話幾步沖進內室喊道“我不就是沒看見你傳的音嗎?你至于嗎你?我要是知道了我還分不清正門側門啊?!我說過多少次了你不愛來你別來,我沒求着你來納維亞,我強迫你了?我逼你了?一瞅着我就對我沒好聲沒好氣,飛的像魔怔了似的,讓你慢點別撞着人,你還不樂意了?!”

我跟在母上身旁拉着她的手“別吵了……”

父上抓過煙盒,開火點了根煙,濃重嗆人氣味堆滿房間。母上見父上不說話,依依不饒起來。

“你不樂意,你憑什麽不樂意?!我還不樂意呢!你把氣撒別人身上你有理了是不?啊?別人就得依着你,就着你,哄着你,人家憑什麽都聽你的?你別跟我整這麽一出!一生氣就這德行,一天他媽他媽的你罵誰呢?!”

“我罵你怎麽了?!”父上突然将打火器“啪!”的一下狠狠摔在地上。母上也氣急了,把兜子掄了出去。

“你罵人有理了?!啊!憑什麽啊?!憑什麽你罵我媽,我媽欠你的西蒙·納維亞?!”

“我就是願意罵怎麽的了?!你別跟我整這一出,像你受了多大委屈了似的!”

“我受了多大委屈你不知道啊西蒙·納維亞?!你摸摸良心你怎麽好意思?!你就是狼心狗肺,你記着我的好了嗎?!那些陳年舊事我都不樂意提了!你還跟我說這些?白眼狼啊納維亞,我艾琳娜欠你的?是不是?我和你在一起這麽多年……還換不回你一句好是不是?!!”

母上大喊着,眼眶通紅嘴唇發抖,我拉着母上,生怕什麽東西突變。我臉上不知何時,淚水肆溢橫流。我害怕極了,恍恍惚惚的想着:這又是一場不知因何而起的鬧劇。

“……咱離了吧。”母上說。

羽化後的天使可以分離,意味着在一起的時光間所有的羁絆扯開,最令人擔憂的,是低級天使不知何時就會碎裂的天使印章。分離的天使,天使印章碎裂的幾率放大的倍數讓人咋舌,但是還是會有許多癡男怨女不惜代價也要分開。

大抵是,真的忍受不了了吧。

父上嗤笑一聲,在沉靜的內室顯得更加諷刺可笑“我憑什麽離啊。”

“有什麽繼續的意義?”

“呵,有什麽意義我不知道,反正我不離。”

母上氣得發抖,土的掙脫我勸阻的雙手疾步向前。

“啪!”

脆生生的一聲。

我有記憶以來,吵架的日子近乎默寫《與約書》的規律,快成了常性。只要是氣氛太和諧了,那麽小心,意料不到的事情就要發生了。母上是個不服輸的人,每每吵架父上母上扭作一團,我的眼睛裏就裝不下其他東西,全是痛苦與壓抑。

我見不得……

我見不得……

我真見不得父上打母上。

這樣的場面,和耳邊的嚎叫怒罵聲,是我此生永不想回憶的光景。

他們口口聲聲說着,我不要參與,不要管,而我又怎樣能不參與?不要管?

父上愣了,眼睛忽凸死死盯着母上,面容猙獰,聲音顫抖。

我真應該讓他們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

“……你打我……啊?你打我啊?!我今天不……我不姓納維亞!!”

“你弄死誰!你弄死誰啊!!”

一片混沌。

我好想瘋啊。

我好想聽不見啊。

我好想看不到啊。

我沖過去抱住母上,叫着別打了別打了……哪裏有用呢?

我拼盡全力把母上拖到一邊,擋在父上面前。父上從母上身上移開視線,盯着我大吼。

一瞬間,頭暈目眩。

“都怪你——!”

那是我短暫的一生,永遠忘不掉的景象。

我想哭,又想笑,卻不知哭什麽,也不知笑什麽。

我直蹬蹬的退到我的房間,失魂落魄,坐在床上,像死了一樣。淚水那麽澀,一滴滴跌落在地上。

都怪我……?

都……怪我?

都怪……我?

我……我做什麽了?

我做了什麽?

我捂着臉,抓着頭發,彎下腰,口腔苦澀,胃中反惡,蜷縮起來,身體痙攣。

都怪我……

都怪我……

既然都怪我……

為什麽要生我?

我在夢中驚醒,瞳孔盯着天花板,黑夜裏,輕輕笑出了聲。

我怎麽想起這些?

不知過了多久,母上推開房門“西西,起床了,去教堂了。”

我應聲而起。

那次吵架,找來了七大姑八大姨,最終以我低頭對父上道歉結束。後來,父上說,他忘了我事先和他說要用鏡屏,見我不用心修習才對母上生了氣。

七大姑八大姨安慰父上,對我說。

“你父上也不是故意的,你早點承認錯誤不就好了嘛?”

我一直忍着,直至現在,他從未與我道歉。

就像不曾發生。

之後的日子依舊平靜,假期結束了,這天是我去嘉比裏拉教堂報道的第一天,早餐時父上問。

“用我送你不。”

我搖頭。

這日子雖然平靜,但我知道,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什麽也拼不回來,如同我年少無邪的笑容,和曾經溫馨的時光。

我淡漠的拒絕父上的詢問,一個人走向遠方。

我們再也回不去。

即使有人不明,有人明了。

“哈啊……呼……”

窗外的陽光早早的伸進了屋子,金色的、明亮而冰冷。我用手杵着臉,睡眼惺忪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呼啊……嗯?”

布麗特利推了推我的胳膊,小聲的告訴我已經開始默寫《與約書》了。我懶洋洋的動着筆,又打了一個哈欠。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上了嘉比裏拉教堂,我好像就患了嗜睡症。今天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然正午,上自修課的時候哈欠連綿不絕,導致嬌拉聖修惡狠狠的瞪我好幾眼。對了,這個嬌拉聖修是我一科一組的主管,她所有的頭發紮成一個大團子放在腦袋頂上,全身上下被黑色的蕾絲裙包裹的嚴嚴實實,好似不知哪來的巫婆。

我這個姿勢累了,換成胳膊搭在桌子邊上,下巴墊着胳膊的姿勢。

嬌拉聖修是個嚴肅刻板的女人,是看不慣我這種不學無術的天使的,以至于我天天遲到,她也不會管我。不過這樣正好,我也不想看見她那張臉。

我分到了嘉比裏拉教堂的一科一組,露伊西是一科四組,海格特呢,他去了嘉比裏拉隔壁的葛羅瑞亞教堂的一科一組。我半擡着眼,想着:據說葛羅瑞亞教堂更靠近靈之流,聖修的素質比嘉比裏拉好多了……可是學費也貴啊,再說嘉比裏拉是我們薩斯頓最好的權級教堂,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

想着想着,又來感覺了,我緩緩擡起手又打了一個哈欠。閉着眼睛擡起手時,手打到了臉邊頭發上綁着的羽毛,我連忙睜開眼睛,羽毛剛好飄落在地上。

我矛盾着怎麽一個趕巧就把它打掉了,想彎腰撿起來的時候一陣膩人的香氣湧來。

一只黑色的高跟鞋邁了過去。

我直勾勾的盯着嬌拉聖修的背影,扔下筆朝她豎了個中指,起身撿起羽毛走了出去。

還好羽毛沒随着她飛起來。

“……哎……克裏斯汀?”

上天臺,睡覺去。

我在天臺仰躺着,手墊在腦袋後面,另一只手把玩着那根羽毛,讓它轉過來轉過去。

“如果有事的話,帶着羽毛到唐頓莊園找我。”

我想起楚爾斯的那句話,翻了個身,側躺着。

那天離開舞會,我帶着羽毛去了露伊西家,沒看見他,想了想去了梅裏姑姑那,果不其然,他在那裏。

他坐在玫瑰小花叢前安靜的哭,旁邊坐着梅裏。他這樣,受了委屈傷了心,總是會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安靜的哭,最常來梅裏姑姑家,我早就知道。

像個小姑娘。

我這種大大咧咧脾氣奇大的人,實在不是一個好的聽衆,而梅裏姑姑待人溫和如水,比我強得多。盡管現在我、露伊西和海格特不在一個組,晚上還是在一起走的,只不過海格特好像更忙了,三天兩頭的‘告假’。露伊西則是上了權級教堂後,好像就沒有笑過幾回,感覺終日悶悶不樂,面對我們時勉強露出輕松的表情,看起來真是累極了,因此他去梅裏姑姑家的次數多了起來。我倒是想問問他怎麽回事,又不知怎麽開口,簡直心有餘力不足。他總說他的組的主管西西裏聖修,聽說是個嚴厲的女人,我曾經見過幾回,那女人長長的頭發微卷,小矮個,穿着厚厚的高跟鞋,圓臉大眼,瞪人的時候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了,似乎最喜歡花花綠綠的衣服裙子。

我見西西裏那兩回,一次是訓人一次是差人給她買午飯,不過我看見她那時候應該都是上課的時間呢……

我直腰坐起來,把羽毛編進頭發裏,慢吞吞的移向教堂門口。

晚鐘快響了。

我在教堂門口等了一會,海格特找人告訴我他今天有事不來了,我表示知道讓那人回了去。那人離開後,露伊西姍姍來遲。

他面上平靜且淡漠,我卻感覺到他那樣失落和憤怒。

走了一會,露伊西道“海格特呢。”

“他說他有事,不來了。”

我斜眼觀察露伊西,露伊西的嘴角拉出一絲弧度。我看他心事重重,忍不住開口。

“你怎麽了。”

露伊西聽到我說話,本來僵硬的身子終于裂了一條縫隙。他用手擋了擋眼睛,淚水就那麽從指縫中流出。

“……沒……沒什麽好說的,真的,我其實一點都不想哭。”

我停下腳步“我想聽聽,露伊西。怎麽了?”

露伊西吸了口氣,沉默了會道“我們堂的西西裏聖修,你知道吧。”

“嗯。”

露伊西放下手,笑得諷刺。

“人家都說,他是個負責任的聖修。是啊……真是個負責任的聖修呢,像我這樣糟糕天賦的天使,何德何能讓他把如此好的天賦喬放在我旁邊呢?你知道吧,那個雷歐教堂的喬啊,我們一起,坐在倒第二排……她還特意找到我,對我說‘你修《與約書》修的不好,我把喬放在你身邊,你多多向他學習。’我向他學習?呵,學習怎樣睡覺、怎樣勾搭姑娘嗎?我、我簡直不知道西西裏聖修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麽東西!只是這樣也就罷了,這兩天不知抽的哪門子的瘋,把喬放到了第一排,她以前說‘天賦再好品德不行也沒有用。’她說完的話當潑出的水嗎?最後把和我一樣糟糕天賦、陰陽怪氣的托馬斯放在我這……我這是什麽?垃圾桶嗎?!她厭惡誰、讨厭誰、看不上誰、就往我旁邊扔,把我、把我當成什麽?!這算什麽?……這算什麽啊!”

露伊西嘶啞着嗓子,因為憤怒臉頰一片浮紅,他貌似感覺到自己失了儀态,猛地捂住臉。淚水還是不停的流。

“她看不上誰就折騰誰,脾氣古怪難惹、□□一樣……沒有什麽事就對我們大呼小叫,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沒用、實在是沒有用,我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露伊西拿出手絹擦了擦臉,深深呼了一口氣。

“她明明……明明是聖修啊,不是知書懂禮、寬厚待人、為人着想的象征美好品德的天使嗎?怎麽……怎麽會這樣呢?怎麽能這樣呢?我、我抱怨……是沒有用的,我感到傷心難過……卻也是一樣、一樣沒有用的啊……”

我無法回答這這個問題,也不知道怎樣回答露伊西。夢幻的想,當我們這些低級天使受苦受累受委屈的時候,誰在意我們?神嗎?如果神真的在意我們,他在哪裏呢?神說:衆生平等。這是真的嗎?可是為什麽,我身邊明明有那麽多人在受苦呢?難道我們現在這樣,真的不是被神抛棄了嗎?

“還有一個天使,十分出色的天賦……笑容似光,不幸的是,惹怒了西西裏聖修,被丢到最後一排了……我們這些低級天使啊,一個個瑟縮得鹌鹑一樣,堂裏的氣氛,壓抑沉悶……沒人敢忤逆她……”

露伊西的眼無神的看向遠方,頹然沉寂。

“我被束縛着……什麽時候……才能自由。”

我如何自由?

露伊西的淚早已停歇,面上留下淺淺的印記。

“算了,別想了,克裏斯汀。”露伊西輕輕的對我搖搖頭。

“謝謝你讓我說說話,我們該分離了。”

露伊西朝我揮揮手,我點頭慢慢飛離了。這些事情,我無能為力。

露伊西轉身走了幾步,站定,緩緩側過身,凝視克裏斯汀離去的背影和發邊那支飄忽的羽毛。

那支羽毛……不是克裏斯汀的……

露伊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想起克裏斯汀的流言蜚語。

難不成……是楚爾斯的……?

露伊西平靜失意的想着什麽,眼中一片迷茫,忽的臉色微變勾起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說不定……只有你是自由的,

克裏斯汀。

我到了梅裏姑姑家,屋內卻空無一人。

房間安安靜靜,沒有什麽人氣。我奇怪的眨了眨眼睛,推開後院小花園的門,推門的時候花園裏傳來挖土的聲音。

花園裏,梅裏姑姑一身白色的碎花裙蹲在地上,拿着小鏟子刨土,一個花坑旁一小堆土,梅裏姑姑眼靈手快,已經挖到最後一個了。

“梅裏姑姑,你幹什麽吶?”

梅裏姑姑回頭,見我笑道“露伊西,渴了嗎?房間裏有水。我呀,準備再種一批玫瑰花。”

“再種一批?”

“是啊,先前那批種的不好,枝黃、葉差、花也不飽滿。這回好好種種,興許能好好活着呢。”

梅裏姑姑将包根的玫瑰拿了過來,拆開包裝紙,一株一株的種下,我也上去幫忙。

梅裏姑姑用手捋了捋垂下的發絲,笑意盈盈。

“看吧,哪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大不了是從頭再來,是吧,露伊西?”

“呼嚕——!”

梅裏姑姑拿着噴壺給玫瑰澆了水。水滴在玫瑰花瓣上流動着,反出晶亮的光,紅色的玫瑰仿佛灑了金粉,波浪似的在空中搖曳。

“露伊西,我想看你跳舞了。”

梅裏姑姑笑着,給我挽起頭發,把房間裏的六弦琴拿了出來,流暢的撥了一個小調。

我望着新種下的玫瑰,緩緩的點點頭。

“好。”我明白梅裏姑姑的用心良苦,沒有拒絕。

跳舞的時候,不經意的轉頭看見那叢玫瑰,那叢新種的玫瑰,好似真的代替了舊玫瑰,走向了新生。

第 9 章 ☆、原來他心有所屬

熟悉的聲音。

白巧兒只覺眼前蒙上一層霧氣,它擡起頭。

果然是他。他的眉眼,他的神情,從未改變。一如多少個夜晚出現在夢裏的一樣。這是寒林生第一次與她相見的地方,也是宋遇與他初遇的地方。

白巧兒走到他的腳邊,輕輕地蹭了蹭。寒林生看着乖巧的狐貍。他彎下腰,将它抱起,摟在懷裏。

“罷了,我送你回去。”

久違的溫柔的聲音回蕩在白巧兒的心尖。它現在就躺在宋遇的懷裏。那個自己找了一百多年的人,心心念念一百多年的人。

白巧兒肆意地感受着他的溫暖。

寒林生一手撐着油傘,走在街頭。忽然人群中一陣騷動,原來從遠處駛來一輛馬車,拉車的馬匹上挂着皇家的标志。

“是公主的馬車!”人群中不知道是誰高喊了句。接着衆人紛紛放下手中的雜物跪拜在地,唯獨寒林生一人還站在那裏,舉着傘,遠遠望着那輛馬車。

白巧兒好奇地擡起頭,看見寒林生的眼底多了分熱切。和自己看向宋遇的眼神一樣。身為狐貍的她立馬意識到了他的情感。他眼中的占有欲。

她看着寒林生,眼中淨是悲傷。寒林生看向公主的馬車,眼中浮着喜悅。

白巧兒腦中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宋遇不會回來了。

收起目光,寒林生将白狐抱回樹林。他低下頭,奇怪,剛剛這只狐貍還很開心的樣子,為什麽現在眼中有水珠要流出。

白巧兒的爪子一接觸到地面立馬撒開腿跑了。她現在只想一個人待着,避開世間的喧嚣。

寒林生舉着傘看到白狐漸漸跑遠沒了身影,心中不知道哪裏好似空了一塊。

奇怪。

第 9 章 地鐵驚魂

粵東派出所內。

“姓名?”

“王陽。”

“職業?”

“一名主播,我來這真的只是為了直播而已!你們看這是我的直播間。”

王陽說着便拿着手機伸到對方眼前。

嘿!警察哥哥好帥啊!——搖滾貞子

哇~真的警察局啊?——絕地小生

假的!肯定是作秀!——專業打假

同志好!他真的是名主播,只是有點作死而已哈哈哈!——社會你豹爺

陽哥好自為之吧~233333——陽哥小迷弟

===================================

“就算你是名主播,誰告訴你可以來醫院這種地方直播的?”

帥氣的警官一臉嚴肅道,并沒有被直播間的彈幕所影響。

“只是出于好奇嘛,下次絕對不會了,我保證!”

王陽信誓旦旦的舉起雙手,一副知錯就改的樣子。

“看在你認錯态度良好,下不為例!你可以出去了。”

警察也并沒有多為難他,整個警局此時正緊張的作業,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警官同志!請問你們是碰到什麽難題了嗎?”

王陽是個好奇心非常大的人,忍不住問道。

“告訴你也沒關系,醫院逃跑了一名病人,十年前震驚全省的吃人事件就是由他導致的!事後診斷他存在嚴重幻想症被送到粵東精神病院關押治療。”

“那可真不是件好事!我會發動所有水友如有發現第一時間聯系你們。”

“有勞了!你可以走了。”

外面陽光明媚,一掃前幾日的陰霾,王陽快步離開了,還好他們不知道三號其實是自己放出來的,否則麻煩就大了!不過那家夥居然是個變态食人魔。。。想想就有點毛骨悚然,這還真沒看出來。

王陽坐上了回家的地鐵,倉促的下播後拿出無人機時一張卡片掉在了地上。

任務完成,獲得鑰匙。

連日來的緊張感讓王陽疲憊不堪,他拿出那把神秘的牛角鑰匙端詳起來。

這把鑰匙到底用來幹什麽的?甚至能讓一個人瘋狂到殺掉自己至親,孩子!異常的邪門,精神病院的一號病人就是由它一手打造的。

就在他拿出鑰匙的一瞬間,整個車廂的人同時看了過來,詭異的注視着他手中的鑰匙,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貪婪和瘋狂。王陽趕忙把鑰匙放到了背包最底層,拉上拉鏈。見到衆人總算轉過頭去恢複如常後,長舒一口氣。剛才的情況仿佛只是他的一個臆想。不對!這把鑰匙絕對有問題!

王陽再也不敢随便拿出那把鑰匙了,全程緊張的抱着背包,警惕的看着車廂裏的其他人。

很快粵莞站到了,地鐵剛停穩,王陽便沖出車廂,登上月臺往家的方向跑去,自從接到這個陌生快遞後一切好像都變得不正常起來。

一邊跑着王陽回頭看了一眼,還好車廂裏的人并沒有跟過來,看來鑰匙的魔力只是拿出來的那一瞬間,只要藏好就沒事了。正當他苦想的時候突然眼睛一瞟。

“卧槽!”

他拿出了有生之年最快的速度,即使撞到了不少旅客,也顧不上道歉了。一口氣跑到了家裏,到家時早已大汗淋漓,氣喘如牛。

“呼呼——呼——那個鬼東西居然還在那裏!?”

剛才王陽随意一瞟又看到了上次那個紅衣女子,吓得半死!那個東西居然還在那裏,難道她一直待在地鐵站不走了?可是周圍的人卻好像看不見一樣,反而他剛才的行為被別人當成了神經病,難道只有我能看見?王陽驚魂未定。

地鐵站距離王陽的家只有幾千米路程,走路也就十來分鐘。

幾次恐怖的經歷使得王陽現在已經可以迅速從恐怖事件中平靜下來,他打開了電腦,登陸了鯊魚TV,只見有好多未讀消息。在粵東精神病院由于太過倉促,他壓根就沒看手機,直播關注從10萬飙升到了200萬他都不知道。即使現在直播結束了還有幾十萬觀衆在線。

其中有一封官方信息引起了王陽的注意:

王陽先生您好!

我是鯊魚TV超管,由于你最近這幾次直播熱度一度飙升,公司決定對你進行扶持,将對你進行首頁推薦,希望你再接再厲抓住這次機會!

不知不覺都幾百萬關注了,王陽驚喜不已,而且上次和這次兩次直播一共收到了好幾萬塊禮物,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王陽從一個無人問津的鹹魚主播變成了如今的當紅主播。

三天後又将迎來新的任務,就像是一個詛咒一點點的蠶食着王陽僅存的理智。這個無人機到底是誰造出來的?又是誰發布的這些詭異的任務?該死!什麽時候才能擺脫這個恐怖的詛咒!王陽陷入了沉思。

《粵東殺人碎屍食人事件》

事件發生在粵東省粵深市新光明區。從2008年開始,陸續有十多人在光明區失蹤,而失蹤地點也想對比較集中,卻一直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得到重視。直到2010年,在最後一名失蹤者家屬的不懈努力下,一起震驚全國的案件浮出水面。而制造這一系列案件的人,正是我們今天的主人公——公孫寒!

當王陽往下翻閱的時候,赫然照片上畫着的人就是年輕一點的三號病人,過分俊美的臉龐,和那雙冒着寒光的雙眸,公孫寒?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三號病人的名字。如果說一號病人是收到那把牛角鑰匙影響造成的,那麽這個公孫寒簡直喪心病狂,甚至比一號還可怕!更可怕的是王陽與他同行那麽久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像是一個非常冷靜的正常人。此人僞裝能力簡直可怕!

“公孫寒!下次如果見到他一定要千萬小心了!”

夜色漸濃,冷清的粵莞地鐵站人煙稀少,羅志此時剛下班,他每天下班得比較晚,家與公司的距離又很遠,所以他每晚都會趕這最後一班地鐵。最近他經常看一個主播的恐怖直播,繁重的工作看直播是他唯一的樂趣了。

今晚那個主播沒有直播,他只好打開了昨天的回放,開場看到主播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羅志也不由的跟着笑了,主播在一個地鐵上,然後……等等?怎麽這麽眼熟!他昨天就是在這裏直播的!?羅志激動不已,說不定以後坐地鐵還能碰到他!嘿嘿給他來個突襲吓他一下。

全神貫注看着直播的羅志不知道,此時他的窗戶外面趴着一個穿着血紅色長裙的女鬼,雜亂無章的長發遮蓋住了整個頭部,趴在羅志的窗戶上死死的盯着他,如果此時他一回頭來個深情對望,後果不敢想象。不過好在他看的很認真并沒有絲毫察覺。

視頻正好放到王陽講地鐵看到的恐怖一幕的時候,地鐵慢慢發動了,羅志聽完後頓時起了雞皮疙瘩,肯定是瞎編的吧怎麽可能有這種事!羅志慌張的四處張望,今晚車廂裏就幾個人,畢竟這是最後一班地鐵了,很正常。一番查找後并沒發現什麽異常,看來只是虛驚一場,我就說嘛!怎麽可能是真的。

羅志自言自語的坐回了位置。

然而他不知道的事,就在他剛坐下的時候,那個恐怖的紅衣女鬼突然就出現在了他的後排座位上。

第 9 章

季詩瑤逛了一圈提議去吃火鍋,王欣然點頭附和。溫婉擡頭看看柳清妍,柳清妍沒有異議,溫婉覺得柳清妍挺捉摸不透的,自己對柳清妍的愛好,喜歡的東西,讨厭的東西一無所知。

她原以為柳清妍高冷,對人對事不茍言笑,但是柳清妍和季詩瑤一起時總是無條件答應季詩瑤的請求。就像剛剛季詩瑤說自己想吃火鍋她就答應了。可明明柳清妍在家只夾清淡的菜。

若說柳清妍脾氣好,柳清妍對自己好像從來沒有主動交談。

還沒走進火鍋店,香麻辣椒味就鋪面而來。溫婉偷偷觀察柳清妍的神态。果然柳清妍面色微不可查得變了。看吧~她明明不喜歡的。

季詩瑤剛落座就問大家能不能吃辣,她恨不得馬上點一個麻辣鍋底。

溫婉悄悄觀察柳清妍,大家都快下單了,柳清妍還是沒提什麽意見,溫婉多次偷看倒是被她抓個正着。

溫婉按住季詩瑤遞過來的菜單提議道“要不來個鴛鴦鍋吧?”

“你不是喜歡吃辣的嗎之前跟我出去可是無辣不歡的。”季詩瑤疑惑。

柳清妍挑眉,雙手抵住下巴看着她口是心非。

溫婉郁悶,自己在替柳清妍解圍,柳清妍看出自己說謊卻沒幫忙的意思。怪我多事了。

溫婉握拳手放嘴巴輕咳,“咳…最近上火,不能吃辣。”

季詩瑤很體貼,“行,那就鴛鴦鍋吧。我們點了一些,你們還想要什麽多點一些。”

溫婉接過菜單,很自覺得放在柳清妍面前。

柳清妍挑眉上下掃視溫婉,又把菜單推到溫婉面前淡淡道“我不挑食,你看吧。”

溫婉一臉不信,也不拆臺。低頭手在菜單上一一劃過。

“那就再來一點油條、蝦滑、娃娃菜、番茄、先這麽多,不夠等下再點。”說完又重新合上菜單。點的全是柳清妍在家吃得比較多的菜。上菜的時候溫婉就想打自己一巴掌,為什麽自己會下意識的去讨好柳清妍。

人家還不一定會感謝她,溫婉暗自氣惱,起身道,“我去調醬料,你們自己去調自己喜歡的口味。”

就餐時意外和諧,溫婉和王欣然就只顧着低頭吃,季詩瑤和柳清妍自覺燙菜撈菜。

溫婉嘟嘴吹吹筷子上叉着的牛肉丸子,一口塞進嘴裏,腮幫子鼓成倉鼠。丸子消滅了碗裏又被季詩瑤放了一塊麻辣鍋底裏撈出來的五花肉。溫婉毫不猶豫夾起來吃,又辣又麻好過瘾。

溫婉翹着腦袋使勁往麻辣鍋底裏瞧剛想夾一塊,碗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柳清妍放了好幾塊清湯牛肉片。

火鍋開的是大火,出菜快,溫婉想快點吃完去夾點麻辣味的,奈何太燙無從下口,碗裏一下子就堆上一座小山。

溫婉看看王欣然的碗裏滿是麻辣口味的菜,又看看自己碗裏全是不辣的,不平衡道,“我也要麻辣味的。”

季詩瑤剛想撈點給溫婉,負責清湯的柳清妍快了她一步,撈起不辣的丸子放進溫婉的碗裏,語氣沉悶“你上火。”

“……”溫婉求助似得望向季詩瑤。

季詩瑤接收到溫婉的眼神又看看身邊一直下菜的柳清妍,圓場說“都上火了,還吃辣,不怕明天早上起來長痘呀。”

看來季詩瑤幫不了自己了,柳清妍今天是非要拉着自己吃清湯,溫婉認命嘆氣,“好吧。”

她下定決心下次只跟季詩瑤一起吃火鍋,不帶柳清妍,哼,她要把這次沒吃到的麻辣火鍋吃回來。

吃完晚飯買了點日用品,四人一同走在人行道上,王欣然和季詩瑤同一個寝室,兩人有說有笑走在前面。溫婉單方面賭氣,不和柳清妍并排走,直往馬路牙子旁邊靠。

下過雨的路邊滿是積水,黑色私家車飛馳而過,濺起火花,溫婉來不及閃躲,眼看着要被澆一身水,就被柳清妍一把拎住後衣領扯回來。“小心。”低沉又冰冷。

溫婉只感覺後脖子一陣酥麻,全身失去了所有力氣,她不自覺聳肩就被拉着失去了重心往後倒去。眼看着溫婉沒站穩,柳清妍手臂用力一把撈回溫婉,溫婉全身撲進柳清妍的懷裏。溫婉的手在驚呼之下環抱住柳清妍的腰,嘴唇輕輕擦過柳清妍的臉頰,等她反應過來,自己的臉已經埋進柳清妍的脖子上。

柳清妍一手提着袋子一手環抱住溫婉,手輕輕按在溫婉的後腦勺,突如起來的近距離讓兩人都不自在起來。

溫婉嘴唇還貼着柳清妍的脖子,她聞到柳清妍身上清新的奶香味。好香!溫婉以為柳清妍不會察覺,又輕輕吸了兩口,真的是好聞的奶香味。啊啊啊,還有她的腰好細呀

溫熱的氣息噴在脖子上微微發癢。柳清妍後退兩步放開溫婉,一言不發繼續往前走,好像剛才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溫婉小跑兩步跟上她,仰頭偷看柳清妍的反應。柳清妍面無表情,步履如飛,仔細觀察柳清妍的耳垂微微發紅,溫婉尋思,是剛才被我不小心磕紅了嗎?這是生氣了。

“剛才謝謝你。”溫婉不知道如何是好,摸摸還有些微麻的後脖子道謝。

柳清妍沒有放慢腳步,語氣平淡“哼,看路。”

季詩瑤一臉氣憤,“那些私家車素質太差了。就應該投訴他們。”

溫婉惱火應和,“就是”。

回到寝室,柳清妍也沒有再說話。溫婉又變成了小媳婦模樣。

柳清妍去衛生間,她就假裝去清洗被子,柳清妍收拾衣櫃,她就去整理床。跟在柳清妍身後保持兩米之內。

不是溫婉膽小,是她的記性太好,玩了一圈還沒忘記404鬼故事。

貼着柳清妍有安全感。

柳清妍收拾好回頭發現溫婉還跟在自己身後,冷淡疏離道“去洗澡。”

溫婉乖巧起身,柳清妍一定是生氣了,回來一言不發,都沒有跟季詩瑤和王欣然打招呼就關門了。她不想今天晚上惹柳清妍生氣,聽話地去洗澡。

等溫婉裹着浴巾,包着頭發出來,柳清妍也進去洗了,柳清妍洗的很慢,溫婉吹幹,打掃了地上掉落的頭發,洗了衣服,柳清妍還沒出來。溫婉只好換了睡衣将自己裹進被子裏。

大概一個多小時,柳清妍才從出來,身上沒有迷蒙的煙霧,長發濕漉漉的披散下來,浴巾包裹着身軀勾勒出完美的曲線。

“咕嚕”溫婉吞了口唾沫,柳清妍這是用冷水洗澡現在雖然天氣炎熱,但入秋用冷水洗澡很傷女孩的身體。

“穿件外套吧,晚上天涼。”溫婉好心提醒。

柳清妍淡淡看了她一樣輕哼了一聲。并沒有照做。

柳清妍洗漱好關燈躺在床上,呼吸均勻,好像睡着了。

窗外又下起陣雨,雷光乍現,雷聲轟鳴,雨水打在窗戶上發出咚咚咚的響聲。

氣氛如此熟悉讓溫婉又想起了江楚燕的話“有人從窗外一層一層爬上來……”

溫婉盯着窗外風吹玻璃發出聲響,黑暗的夜空劃過一到閃電。

溫婉手腳頓感冰涼,她不自己攏攏被子,将自己包裹在被窩中,微微探出個頭,不趕睜開雙眼,怕自己會想像一只手從床底扒上床沿。又看到窗外出現未知的人形怪物用一種扭曲的身形趴在窗戶上。

“不想,不想,被窩最安全。”

過了半個小時,溫婉還是沒看見,她翻來覆去,始終找不到一個好姿勢。隔壁床的柳清妍好像已經睡着了,一點動靜也沒有。溫婉越急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急。最後她還是決定輕輕叫喚柳清妍。

“柳清妍…你睡覺了嗎?”溫婉的呼喚并沒有得到回應。

真的睡了

“姐姐,醒醒。”溫婉以為柳清妍真的睡了,又換了個稱呼。

“我說了,不要叫我姐姐。”黑暗中傳來柳清妍悶聲微怒的聲音。

溫婉着實吓了一跳馬上低聲道歉。“啊…哦…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這是生氣自己把她叫醒嗎?

柳清妍憤然道“什麽事”

溫婉聽柳清妍語氣憤怒,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柳清妍怒火中燒低吼道“說話。”

溫婉腦中轉了兩圈才打好草稿,可憐如同被抛棄的小狗“我怕……不敢一個人睡。我…我想和你…一起…睡。”

柳清妍久久沒有回複,久到溫婉以為她會拒絕,柳清妍才懊惱的說“過來。”

溫婉心中雀躍,立馬從被窩裏坐起來。

柳清妍又怄氣道“把你自己的被子帶過來。”

溫婉哪管柳清妍想什麽,她肯讓自己睡旁邊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

溫婉歡快的應了一聲,鋪好自己的被子抱起來就往柳清妍方向跑。

借着黑暗的微光,溫婉看見柳清妍往裏靠,讓出半張床。溫婉也不計較放好被子就躺進去,手腳亂踢蓋好被子。也不管自己以前如何想遠離柳清妍了,把自己的誓言丢到腦後。

柳清妍在溫婉上床的那一刻就有點後悔了,不該一時心軟就答應,沉悶道“別亂動。”

溫婉歡快答應,躺下來還不夠,又往裏挪了挪聞到柳清妍的頭發散發的香味才安心。

事情有點多,我會堅持更新的

第 8 章

果然季詩瑤的小道消息很準确,等同學到齊,班主任提着本子,抱着備課本進來了,簡單交代了今天的事情,然後從自己的本子裏拿出一張紙,讓全班同學起來排隊,一對對報名字安排座位。

溫婉确實和柳清妍同桌。她背上自己的書包坐在靠窗的地方,裏面封閉的空間讓溫婉更有安全感。

溫婉做到位置上把書本放好,看着柳清妍坐在外面,溫婉微擡起屁股往裏面挪了挪,給柳清妍留出更大的空間,隔出一道看不見的三八線。

入秋天氣反複無常,早上天氣晴朗,下午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大家都歡呼這場雨下的好,不用去操場操練了。教官安排同學們在教室裏看電影。電影選的是《建黨偉業》,這個電影溫婉看過好幾次,此刻她正無聊地靠在窗戶上看着柳清妍的側臉發呆。

看電影的柳清妍很專注,周身少了些許冷淡的氣息,整個人多了溫柔與明豔。

江楚燕不太喜歡看電影,她無聊的拿起手機玩了一會兒,回頭看見班主任湊着腦袋在後門窗外往裏張望,她趕忙把手機塞回抽屜擡頭假裝看電影。眼睛卻在溫婉和柳清妍身上亂飄。半個小時後,江楚妍湊身擡手拍拍溫婉的肩膀。

溫婉對江楚燕不太熟,只知道她是個走讀生,性格活潑與季詩瑤臭味相投。溫婉身體往後靠,附耳過去疑惑道“怎麽了?”

江楚燕瞄了一眼溫婉明亮疑惑的眼睛,又偏頭看看柳清妍,小聲的問道“你與柳清妍是什麽關系呀?”

溫婉皺眉納悶,身朝柳清妍方向坐,轉頭方便與江楚燕聊天“為什麽這麽問?”

江楚燕撓撓後腦勺,解釋道;“不是,一個電影放一半了,你還盯着你同桌。知道的人知道你們沒什麽,不知道的人以為你暗戀她呢?”

溫婉臉上微微發燙,中氣不足,“想什麽呢,你不要亂說。我沒有。”說完擡眸對上柳清妍循聲望來的探究,臉再也經不住控制漲得通紅。溫婉忙擡手捂臉,企圖用冰涼的手給自己不争氣的臉降溫。

柳清妍無動于衷,看了一眼溫婉又馬上把目光移到了電影上。

“嘿~……”江楚燕擡手托腮一臉戲谑看好戲的神态。

被江楚燕這麽一看,溫婉退下來的臉又泛紅了。她惱羞的擡手作勢要打江楚燕。江楚燕迅速後退躲過溫婉的手。溫婉笑惱道“別鬧。”

季詩瑤捂手好笑地解釋“她們倆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婉婉臉皮薄,你比逗她。”

江楚燕一臉不可置信地望着季詩瑤,以為她在幫着溫婉逗自己呢。

“啊……這……這是種什麽關系?意思是她們兩個關系要好嗎?”

季詩瑤也不多廢話,溫家家事沒必要對外人一一明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江楚燕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八卦,掃興的低頭偷看手機。

溫婉被她這麽一鬧也不好意思再看柳清妍了,靠在課桌上,雙手環抱,把下巴墊在手臂上安安靜靜看電影。

窗外雷聲陣陣,瓢潑大雨傾盆而下,阻擋了學生回家的路,走讀生三三兩兩的被家長接回家,少部分回不去的和一堆住校生幹脆湊在一起有說有笑。

溫婉輕輕拍了拍柳清妍的肩膀。

“什麽?”柳清妍淡淡問道。

“讓一下,我去廁所。”溫婉小聲說。

柳清妍把椅子往前移讓出一個不大不小的位置,正好可以讓溫婉出去又不會擠。

溫婉上完廁所回來,看見一大群人擠在她們位置上壓低聲音說這什麽。柳清妍還是保持剛才的位置,溫婉也不需要打招呼一個閃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柳清妍見她回來,才移動椅子坐好。

溫婉回到自己位置上就後悔了,再想出去已經被柳清妍攔住了去路。

以江楚燕為中心,大家或站或坐或靠地圍在一起聽她講校園鬼故事。

“你們聽說我們學校女生宿舍的鬼故事嗎?聽說午夜兩點不要再宿舍樓道裏走動,會有個女人的聲音在背後叫你,噓,千萬不要回頭,否則你會看到一張血盆大口的鬼”王欣然壓低聲音說。

“哇。”大家驚呼。

“我們學校沒建立之前是個墓地,陰氣重,後來改建了學校,年輕人的陽氣可以壓制,你們沒發現嗎?不管外面多熱,每次進入教學樓,宿舍樓都會一陣一陣涼意。”江楚燕陰氣森森的說。

“真的,聽說很大大型商場,廣場未建之前都是墓地”有人附和。

“我還想到一個。我也是聽上一屆學姐說的。”江楚燕環顧吊足大家的胃口。

“聽說上上……上一屆的一個學姐暗戀自己同班一個女生,後來在大家的慫恿下終于鼓足勇氣告白。那個女生接受了她,卻在背後說只是玩玩并不沒有當真。終于那個學姐為情所困,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深夜,穿這紅色衣服在女生宿舍404寝室跳樓。”江楚燕壓低聲音,低沉道。

溫婉心裏咯噔了一下,五官呆愣,404?不就是自己寝室嗎?真是不吉利的數字!

江楚燕繼續,“身體掉下去的時候被樓下的欄杆攔腰折成兩半,扭曲在地上,面部朝下,七竅流血,血濺出一米遠,當場死亡。五官扭曲變形,死相恐怖至極。”

溫婉感覺一股涼意從背後爬來,她扭扭身子稍微靠近柳清妍,才稍微感受到一股陽氣。

江楚燕繼續道,“此後每個雷雨深夜一點,窗戶外面會傳來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敲窗聲。”

“那是她的鬼魂從窗外,一層一層爬上來了。”江楚燕邊說邊做出爬的動作。

溫婉毛骨悚然,雙手緊緊擰着衣角,聽的入神下意識得抓住了身邊的柳清妍的手。

若是前世她完全不怕鬼,可是她死了,靈魂來到這裏。這不就驗證了世界上真的有鬼存在嗎。而且現在最真實的鬼就是她。

柳清妍低頭看看旁邊握住自己的手,沒有抽回來。有這麽可怕嗎?

“你們在幹什麽。”一聲響亮的女聲從頭頂傳來。

“啊!”大家吓了一跳。

“啊!!!”溫婉吓得蹲到柳清妍的腳邊雙手抱頭一陣尖叫。

柳清妍饒有興趣,唇上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低頭拍拍溫婉的頭。

溫婉舒慌過來,才發現自己反應太大,她仰頭對上柳清妍含笑的雙眼,讪讪地坐回位置上。

班主任也被大家突然的尖叫吓得按住胸口,她不過是看看大家都圍在一起幹什麽。

“老師,吓死我們了,哎呦,我們在講校園鬼故事。”季詩瑤拍拍胸口解釋道。

“吓死我了,既然大家這麽有興致,那我也來講一個。”班主任李老師年輕随和。

“好呀,好呀。”大家又重新找位置坐好。

“你們知道我們學校有沒有7號宿舍樓嗎?”李老師指着宿舍樓的位置數到“1,2,3,4,5,6,8”

大家聽到老師這麽說才恍惚發現,真的沒有7號樓。“真的沒有诶。”

“每年7月半鬼節那座神秘的宿舍樓才會出現。”李老師看着大家一臉天真驚訝的樣子,小聲提醒。“不過你們不用害怕,7月你們都在暑假,回家了。”

“老師,這事真的嗎?”明明知道李老師是騙他們的,大家還是半信半疑。

“真的,你們沒發現6號樓和8號樓中間隔了一段比較大的距離嗎?那中間就是7號樓的位置。

李老師占着自己在學校時間久胡編亂造起來。

“好啦,雨停了,大家該回家的回家,該回寝室的回寝室。”李老師提醒學生早點回家。

溫婉還在江楚燕的鬼故事裏無法自拔,看見柳清妍起身離開,趕忙抱起書包追上柳清妍,她害怕一個人回寝室,只能緊緊抱住女主室友的大腿了。

季詩瑤和王欣然從後面追上來,“你們兩個等待我們,一起回寝室呀。”

走教室身邊人多起來,溫婉才慢慢緩和過來。呼~今晚不敢一個人在寝室裏。

回到宿舍,柳清妍把開着的窗戶關好,陽臺上被雨水濺進去一點點水,柳清妍又順手拿拖把脫幹。

溫婉亦步亦趨跟在柳清妍身後,她走到哪裏,溫婉也跟到哪裏,

“你都沒別的事情做了?”柳清妍轉身淡淡道。

“哦。”溫婉看見柳清妍拉開椅子坐在書桌前拿起一本書,她猜測柳清妍短時間內應該不出門才放心坐到自己的床上抱起枕頭發呆。

“咚,咚咚”門外傳來敲門聲,溫婉趕忙站起來。柳清妍回頭看她,并沒有要起來開門的意思,溫婉認命地小跑過去開門。

“哇啊~”門剛打開,王欣然躲在門口吓唬裏面的人。

“一點都不可怕。”溫婉淡定地讓開兩個位置請王欣然和季詩瑤進來。

自己又坐回床上,打量背着包的兩個人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季詩瑤坐在溫婉的書桌前問柳清妍和溫婉“去學校旁邊的商業街,去看看有什麽好吃的,你們去嗎?”

溫婉現在巴不得去外面逛逛,換換心情,又不确定柳清妍去不去,如果她不去,那……自己也不去好了。她期望地看着柳清妍,等待着柳清妍的回答。

季詩瑤見溫婉閃爍着眼睛看着柳清妍的模樣,轉頭問柳清妍“去嗎”

柳清妍從書中收回注意力,環顧一圈,溫婉那明亮的眼睛格外惹眼,“去,順便去買點日用品。”

溫婉起身拿包,女主萬歲~

今天挺遲更新。

第 7 章

溫婉起了個大早,下樓經過柳清妍的房間,柳清妍的房門還沒開。

溫婉一個箭步跑下樓,碰到了正打算出門的溫父。

溫父手提着公文包,擡手看手腕上價值不菲的手表,忙不疊得囑咐道“爸爸已經跟學校打招呼了,媽媽今天會把行李箱收拾好,你不用操心了,好好去學校吧,明天爸爸媽媽開車送你們去學校,順便也去看看你們學校的宿舍。好了,時間不早了,老福咱們走吧。”說着擡手招呼車上的溫伯,急匆匆地出門。

溫婉心情愉悅,哼着小曲從廚房裏端來早點坐在餐桌前吃起來,柳清妍下樓時,溫婉難得主動與她打招呼,語氣自然,完全沒有了平日裏和柳清妍說話時候的畏縮樣子。

“姐姐早,快來吃早餐。”完全不在乎柳清妍的皺眉,溫婉又自顧自抓起餐盤裏的三明治張大嘴咬了一口。

溫婉沉靜在自己往後的快活日子裏,沒有注意柳清妍一臉探究。這一天兩人相安無事,溫婉心情好,會主動和柳清妍找話題說幾句話。

興奮勁持續到第二天早上,溫婉如同前一天早床下樓看見樓下放在兩個箱行李箱,兩個大麻袋,高興地圍着行李繞了一圈。

“媽媽,我就是去學校住宿,又不是不回來了,不用打包這麽多東西,四箱也太誇張了吧。”溫婉說着拉開一個麻袋裏面是學校用的床褥和被子,又拉開另一個麻袋,還是被子。

溫婉嘀咕,“現在帶這麽多被子也太多了,我周末會回來的,天氣變冷我再回來拿就是了。”

溫母過來幫她把打開的兩袋關上,扶着她的後腦勺帶她坐到餐桌前“這哪裏都是你的呀,你和你姐姐一人一套被子。”說着又夾了兩個包子,端了一碗鹹的豆腐腦擺在她面前。“你跟你姐姐兩個人的東西不得要這麽多呀,瞧,你這孩子竟想着自己。”

柳清妍住校!!!

溫婉目瞪口呆,下巴忘記合上,咬進嘴裏的包子在嘴巴裏股起一個腮幫子,機械地咀嚼了包子艱難地吞下。

“你這孩子這是什麽表情,剛剛還高高興興地。”媽媽看在溫婉垮下來的笑臉,輕輕揉了揉她的臉頰。

“姐姐為什麽也住校呀。”溫婉皺着小臉,偏頭問邊喝豆漿邊看報的溫父。

“幹嘛呢?只許你住校不許姐姐住校呀?婉婉在想什麽呢?”溫母揉着溫婉柔軟的頭發,不解道。

“不是,姐姐剛回來,你們幹嘛不讓她在家裏多帶一段時間嗎?”溫婉忙狡辯,表示自己完全為他們着想,“她都剛回家你們就讓她去住校,這樣……這樣多不好呀。”

溫父翻了一頁報紙,一臉欣慰道:“看到你們關系這麽好,我們就放心了,本來爸爸媽媽還擔心你們相處不好呢。”

溫婉一臉不解,大腦掉線,完全跟不上溫父的思維“啥?不是,我們那相處好跟她住不住校有什麽關系?”

溫父呵呵笑道“你想住校,爸爸當然要一碗水端平呀,爸爸也問你姐姐了,是你姐姐自己決定和你一同住校的。是不是呀?清妍”溫父瞥見正往樓下走的柳清妍将話題抛給她。

“是。”柳清妍從容不迫地下樓就聽見溫婉氣急敗壞的求解,淡淡地答道。

溫父不知道溫婉的想法,柳清妍很清楚,溫婉并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起,這幾天溫婉總是有意無意地躲避自己。溫父叫她去書房,問她要不要住校,柳清妍就清楚溫婉的小九九,思來想去決定還是把柳清妍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比較安全,所以她答應了。她很期待溫婉聽到自己跟她一樣住宿時候震驚地表情。

溫婉的反應跟她預想的完全一致,柳清妍滿意地勾起笑容。

溫婉見柳清妍下樓,瑟縮地聳起雙肩,整個人安安靜靜的低頭不語。不帶這樣的,計劃趕不上變化,轉念一想,要是不住一個寝室,住校和住家也沒什麽區別。

溫父看她見到柳清妍如老鼠見到一樣的可憐模樣,好笑地搖搖頭,終于有個能制住她的人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血脈壓制?畢竟是自己看在長大的孩子,實在見不得她受委屈。溫父安慰道“你一個人住校爸爸媽媽不放心,你姐姐跟你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溫婉無奈點頭。

柳清妍端起豆奶,輕輕抿了一口,目光撇向溫婉淡淡掃視一眼,勾起一抹淡笑。

今天是溫家父母一同送兩女兒去學校。溫父和福伯大包小包,忙前忙後将行李箱搬到宿舍樓下。

溫母帶着兩個孩子去宿管阿姨那裏确認房間。

“哪個房間我看看,叫什麽名字?”宿管阿姨捏着老花眼鏡,眯着雙眼仔細辨認。

“溫婉,柳清妍”溫母探頭湊上玻璃上的窗口。

“溫……溫……溫婉”宿管阿姨一行行确認姓名。

溫婉站在後面十指雙合心裏祈禱,老天保佑,千萬不要讓我跟柳清妍一個宿舍!千萬不要一個宿舍!千萬不要!

“哦~找到了,住404宿舍,柳清妍也是同一個寝室。”宿管阿姨無情打破溫婉最後的希望。

看着溫婉一臉失望,柳清妍無比舒暢,臉上的笑容都帶了幾分柔和,她後退一步,低頭湊到為溫婉耳邊低沉而又平靜道,“你好像不太喜歡和我一個宿舍。我的新室友。”

溫婉有種錯覺,柳清妍喜歡看自己吃癟的樣子,她臉上挂上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仰頭回望“怎麽會呢,我很高興能和姐姐一個宿舍。”

柳清妍注視溫婉讨好的笑容,輕哼一聲收回目光。

溫母回頭見兩個女兒湊在一起說悄悄話,心裏好高興。忙招呼兩男人出力把女兒的行李送到樓上。

宿舍是兩人間的,房間很大很明亮,進門左手邊是兩張并排的書桌,右邊是兩張床,床旁邊還有兩個衣櫃。房間裏還有獨立衛生間和獨立陽臺,陽臺上還有洗衣板。陽臺外還有晾衣架,位置朝南,冬暖夏涼。

這樣的環境和其他學校比起來好太多了。前世溫婉也住過校,大多是四人間和六人間的。

盡管這樣溫家父母都不太滿意,生怕委屈了兩個孩子。

溫婉也不滿意,她寧願去住多人宿舍也不要跟柳清妍一起住雙人房。

沒有辦法,都怪自己出的馊主意,溫婉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溫婉左右看了一下,有點拿不定主意,扭頭問柳清妍,“姐姐睡哪張床?”

柳清妍聳肩“我都可以。”

“這……”溫婉犯難,不太确定地擡頭看了看柳清妍,“那我靠門這張吧。”

柳清妍無所謂地點頭。

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學生在門口探頭探腦,大家都好奇是誰入住。女生宿舍男士不方便久留,溫父和福伯下樓等,留下溫母在宿舍裏幫忙。

溫母打開行李箱,抱出柳清妍的被子,幫她一起套上。柳清妍利索地鋪好床單,和溫母一起抖平被子。

溫婉前世身體不好,沒什麽自理能力,來到這個世界更有下人幫忙,後來決定自己打算自己的房間,都是勉勉強強來回折騰。

就像現在,她剛套好被子的四個角,抖了幾下才發現自己長寬套反了。又蒙頭把被芯拔出來重新套。

溫母一把搶過被子念叨,“你呀,套個被子都不會,讓我怎麽放心你在學校住。”說完睨了溫婉一眼,手裏動作不停,三下五除二把被子塞好了。

柳清妍站起來幫溫母把被子抖平,又轉身去打開窗戶通風。順便從陽臺上接了桶水拖地。

柳清妍的手白嫩修長,她只要往那兒站有股渾然天成的清冷貴氣,溫婉很難想象她做家務的樣子。現在柳清妍熟練地拖地,溫婉覺得此刻的柳清妍很接地氣。

溫母一臉心酸。

送走爸爸媽媽,溫婉很又壓力,她看看站在自己旁邊一步之遙的柳清妍不知道如何接話。這往後可怎麽處呀,溫婉心裏犯難。

“我還沒有你的電話號碼和微信。”溫婉思量許久,輕聲對柳清妍道。

柳清妍挑眉,“188*******35”

溫婉輕聲細語的樣子比前世順眼太多了。柳清妍這幾天觀察溫婉許久,發現脾氣比前世好太多了。

她對溫婉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樣子很受用。

溫婉在手機裏保存了柳清妍的手機號碼。順道又搜了她的微信號。柳清妍的微信名很k簡單,就是名字的首字母大寫。溫婉按下通過鍵,将手機塞回口袋裏。亦步亦趨地跟着柳清妍走。

今天她們兩個來得早,其他同學不多,季詩瑤也難得這麽早過來,看見溫婉和柳清妍過來忙招手。

“聽說今天安排位置,你們知道自己的同桌是誰嗎?季詩瑤一臉神秘。

溫婉搖頭。

“小道消息,你跟你姐姐是同桌,我跟江楚燕一起。”季詩瑤小聲說。

溫婉一臉晦氣,怕什麽來什麽。她只想安安靜靜的做個小透明,為什麽命運老是把她和柳清妍栓一起呢。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也住校了,405房間,記得來串門。”季詩瑤不知道溫婉的心思,畫風一轉搖着手裏的鑰匙一臉得意。

“巧了,我們在404”溫婉雙手托下巴笑着說。

“太好了,到時候一起回宿舍。”季詩瑤可來勁了。

溫婉笑着點頭,口袋裏傳來一聲振動,她掏出手機查看,柳清妍通過了她的請求。溫婉轉頭去看身後隔着過道的柳清妍。

柳清妍沒有擡頭,她正自顧自玩這手機。

第 5 章 ☆、神香

神香

神香,就是敬神禮佛或者居家時焚的熏香。“嘉香齋”是家百年老字號,出品的虔靜神香系列,一直被國內的制香行業覺得不可思議。

“嘉香齋”的傳承人沈小棋,是個其貌不揚的文弱女子,自從接管了“嘉香齋”後,行事低調,以致外界多不知道沈小棋是何許人。自小生活在香料堆中的沈小棋,天生與香親近,五歲就能有模有樣地搓出品相勻淨的竹芯香。上學後,又跟着爺爺學習識辨香料和制香技術,能融會貫通佛典香方跟人體經絡醫理的關系。

這天,“嘉香齋”來了一個俊雅的男子,指名要見沈小棋。接待人員把男子請進會客室裏。會客室裏布置得很雅致,彌漫着氤氲的香氣,也不知是從什麽地方散發出來的。

男子看到沈小棋時,有點意外,沒想到赫赫有名的“嘉香齋”,傳承人竟是個女子,還這麽年輕。沈小棋中分的長發,柔順地垂在肩上,臉上細眉長目,神色水樣柔靜。

男子的語氣含着懷疑:“我聽說這兒特制的藥香,能助人安眠,想定制一些,看能不能幫到我。”

沈小棋走到距男子兩公尺遠的地方站住,察看了一番男子的神色,給出診斷:“你的失眠症,至少有兩個多月了。”

男子一愣:“你是怎麽看出來的?從病發到現在,整三個月了。”

沈小棋身上散發出的輕柔異香,不僅沒有被會客室內的氤氲香氣淹沒,反而以極強的滲透力,播揚出它的獨特氣質。男子不由吸吸鼻子,奇怪什麽香氣,沉靜得這麽悠長內斂。

沈小棋沒有回答男子的問題:“為特殊客戶定制的藥香,比如像你這種安眠神香,收費三百元一支。”

男子雖然早知“嘉香齋”的工藝香昂貴,卻也沒想到這麽高價:“三百元一支?外面好的手工香,也才五十多元。”

沈小棋心安理得地說:“如果你知道它的工藝流程、用料和藥效,就不嫌貴了。”

男子只好說:“那就先定制五支吧。”

沈小棋走近去,伸手翻看了男子的眼睑,又把診了他的脈搏,吐氣如蘭地說:“你眼睑蒼白脈象滑亂,不是五支安眠神香就能起作用的,十支也許有療效。”從沈小棋身上散發出的馨香,并沒有因為距離更近而濃郁起來,但撫人心緒,令人神經松懈。男子有一瞬時的恍惚失神,思維卻不遲鈍:“我想處方藥的效果會更好點。”

沈小棋明白他還是嫌貴:“你吃過不少安眠藥,那些藥片帶來宿醉般的乏力,你一定覺得不好受。”

男子無奈地笑笑,表示确實如此,然後拿出錢夾,數出一千元:“這是訂金,等我來取香時,再錢貨兩清。這是我的名片。”

男子叫傅軍偉,名片上除了手機號和名字,再沒有別的說明,連住址都沒有。沈小棋禮貌地把自己的名片交換給傅軍偉。沈小棋的名片上,也僅有手機號和名字,但散發着和她身上相同的輕柔異香。

送走傅軍偉後,沈小棋開始制作藥香。“嘉香齋”雖然號稱百年老字號,經營規模卻從未擴大過多少,因為它的第一條鐵規就是:傳承手工,精益求精。“嘉香齋”是把神香當作工藝品來做的。在“嘉香齋”為數不多的工人中,人人都有一手搓香的絕活,但配制香粉的技術,只有“嘉香齋”的傳承人掌握着,向來秘不外傳。

在“嘉香齋”的香料庫內,壇壇罐罐地擺放着數百種香料、藥料,大多被加工成極細的粉末密封起來。無論哪種香料藥材,沈小棋只需嗅嗅氣味,就能确定它們的身份。

蘇合香、沉香、麝香、丁香、檀香、冰片、牛黃、朱砂……沈小棋一一稱出所需藥料、香料的質量,共計二十八種,帶回到她自己獨享的工作間,将它們摻兌均勻。再挑選出十支細秀的竹簽——香骨,膠水浸潤香骨後,一把十支搌成扇形,放在香粉中上下左右搓動。這時,手上工夫最為重要,幾次上膠幾次搓粉,直至香肉勻淨,香腳蓮細,香味遠串,怎麽看怎麽有□□時,才算是搓出一支品相上佳的神香。機器加工出的神香,絕少這麽有□□的。

香腳染上色後,上架晾曬,經一日夜,就能成品出售。這樣搓出的神香,僅擺放在那兒,就芳香撲鼻,更不要說在靜室點燃了。

不知因為什麽,沈小棋親手搓這十支藥香時,心境格外柔和,老是飄忽地想:傅軍偉那優雅的氣質,應該跟這和合出的神香般配。

到了取香的日子,傅軍偉準時來到“嘉香齋”。沈小棋已經把十支安眠神香,包裝進精美的圓紙筒裏。傅軍偉拿出兩千元,準備錢貨兩清,沈小棋倒漫不經心地說:“我不急着收錢,等見了療效再給也不遲。”傅軍偉問:“要是沒有療效呢?”沈小棋說:“沒療效連先前收下的一千元也退還你。”傅軍偉突然想開玩笑:“我故意說沒有療效,你不吃虧了?”沈小棋指指包裝好的神香:“它能依殊勝緣起,消宿業除怨報去災病,特制的神香,更是點于有緣人,我怎麽會擔心你說謊。”傅軍偉連連點頭:“我要是為這麽點小利說謊,和你就無緣分了。”這話聽起來怪怪的,沈小棋的臉色,不易覺察地一紅,岔開話題:“安眠香一夜一支,睡時點燃,插香地點離床頭兩公尺。”

十天後,傅軍偉神采奕奕地來到“嘉香齋”,二話沒說先奉上兩千元錢:“三個月來,我從沒有睡得這麽沉穩舒服過,你的香比過靈丹妙藥了。”沈小棋對顧客的贊嘆,向來泰然處之。

此後,傅軍偉經常來“嘉香齋”,每次都借口買香,口味還很挑剔,評頭論足中很有他獨特的見解。沈小棋暗中引為知音。傅軍偉來的次數多了,沈小棋某次似笑非笑地跟他說:“其實,即使你不是真的來買香,我也很樂意招待你。”傅軍偉被沈小棋說破心思,幹脆坦白:“老找借口也很麻煩的,我只是想來看看你。”這回答在沈小棋的意料中,不由輕聲說:“你想來只管來好了,都随你便。”傅軍偉吸吸鼻子:“奇怪,你身上剛才還是種清新的迷疊香,這會兒香氣卻甜蜜起來,也沒見你點沉香啊。”沈小棋笑笑:“我這裏還缺少香氣嗎?你辨香的能力很強,一定做着跟香有關的工作。”傅軍偉忙撇清:“我對香料倒是略知一二,本業卻跟香行不搭界。”

一次,傅軍偉找到沈小棋,從手提包裏拿出一塊巴掌大小的深色木材:“幫我看看這塊老香料的真假。”傅軍偉拿來的那塊香材,整體呈墨綠色,甜香撲鼻。沈小棋好看的長目瞬時睜圓了:“你哪兒弄到這麽大塊的奇楠香?沉香是香中的極品,最高級的沉香就是奇楠香,你這塊連油脂都冒出來了,更是了不得。用刀削削,質感就像削蠟燭。”

傅軍偉得意地摸摸寶貝:“你還真不負我望,一眼就識出它是奇楠香。這塊是奇楠香中的莺歌綠,俗稱綠棋。我父親是專門收藏各種沉香的大戶,這塊綠棋是他的鎮香之寶。原始沉香在中國基本已無産量,現在越南上等的野生沉香,年産量也僅有二十公斤左右。”

沈小棋驚奇地盯着傅軍偉:“你這樣懂行,怕不是來找我辨它真假的。”

傅軍偉說:“我父親說過,凡是能認出這爛木頭是奇楠香的,就有資格做我們傅家的兒媳婦。”

沈小棋的臉一直紅到耳根,連身上散發出的香氣,都變得馥郁起來:“認識奇楠香的女子,恐怕不止我一個,你家都要去做兒媳婦?”

傅軍偉指指自己迷人的眼睛:“認識奇楠香的女子,還得迷住我的眼睛,只有這樣我才會拿出寶貝。”

沈小棋故意說:“我要是不答應呢?”

傅軍偉也不着急:“那我就把這塊百年不遇的奇楠香,留在你這兒,直到你答應。”

沈小棋不禁莞爾:“這求婚的方式很奇怪,感覺你把身家性命抵押在我這兒似的。”

傅軍偉還真大方地把莺歌綠留在了“嘉香齋”,沈小棋大是感動。傅軍偉再來,沈小棋就把他當男朋友了。

“嘉香齋”配制神香的秘方,放在沈小棋卧室的保險櫃裏,鑰匙仿制成項墜,時刻不離地吊在沈小棋的脖子上。一次,傅軍偉跟沈小棋在“嘉香齋”吃飯時,傅軍偉不小心把一杯牛奶,灑進沈小棋的脖頸裏,傅軍偉手忙腳亂地幫沈小棋擦拭,沈小棋苦笑:“你是越幫越忙,我還是去換件衣服吧。”傅軍偉忙說:“我能幫你把那個項墜清洗幹淨。”沈小棋就把項墜摘下給了他。看沈小棋去換衣服,傅軍偉清洗項墜後,随手在一塊早備好的橡皮泥上印了一下。

又過了幾天,沈小棋把莺歌綠鄭重地還給傅軍偉,含蓄地說:“這麽貴重的東西,放我這兒實在不合适,你的要求我都會答應。”沒想到傅軍偉只是收回了莺歌綠,什麽也沒有說,好像忘記了此前求婚的事。

傅軍偉走後,再沒有來“嘉香齋”,沈小棋打他的手機,他竟然換了號碼,這讓沈小棋很覺不祥。

一個月後,一直默默無聞的“祥雲香業”,隆重推出一種新産品“奇楠一線”,因為香味奇佳價格低廉,很快霸占了香業市場。

沈小棋讓人買來“奇楠一線”樣品,點燃品香後,一臉驚疑,忙派助理去調查“祥雲香業”的老板是誰。助理回來說“祥雲香業”的老板,是個叫陳芝的女子。沈小棋心想自己跟這陳芝不認識,往常沒有交集。助理把最重要的放在後面,說陳芝的未婚夫叫傅軍偉,就是常來“嘉香齋”的那個。沈小棋的臉一下就白了,難怪“祥雲香業”生産的新品種,跟“嘉香齋”的品牌神香,兩者在香味上驚人地一致。沈小棋手扶香案,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嘉香齋”百年的名頭,這麽輕易就被人挖了牆角,但另一種更深的傷痛,則來自情感的受傷。

這種秘方生産的東西,往往連官司都無法打,因為秘方一般不能申請專利。還好,國內的香界,每三年都有一次評比會,屆時制香大師将評出業界公認的仙品。制香人沒有不想借此出名的。

今年适逢其會。品香室裏,正襟危坐着十幾個制香大師,靜等嗅辨“虔靜神香”跟“奇楠一線”的高下。傅軍偉西裝筆挺地走進品香室,把手裏擎着的一把線香,分給每個評委一支。沈小棋安靜地坐在角落裏,傅軍偉看到沈小棋後,神色慌亂了一下,很快就能若無其事地走過去,遞一支香給沈小棋:“我們公司的新産品,希望能聽到你的評論。”沈小棋沒接遞過來的香,神情極淡地說:“那我就提前告訴你,它的香味過于單一了,還沒有成熟。”傅軍偉得體地轉向評委:“我父親是個專門收集沉香的制香師,他說沉香是生命中最好的香,這‘奇楠一線’是他研發出的新産品。”

沈小棋聽着傅軍偉冠冕堂皇的說詞,再想想自己此前和這個僞君子的親密,忍不住落下兩滴羞辱的眼淚。

評委紛紛點燃手中的“奇楠一線”,品香室內很快飄縷飛絲起來,沁人心脾的香味,高雅尊貴,盡顯王者氣息。評委扇香入鼻,贊不絕口。傅軍偉面露得色,沈小棋則沉靜若水。

另換了品香室後,沈小棋拿出一盒手工搓的“虔靜神香”,僅那溫潤沉靜的品相,就讓評委們愛不釋手。神香分發給評委點燃後,煙絲袅袅香氣襲人。評委嗅香後面面相觑:“這跟‘奇楠一線’的香味毫無二致啊。”

沈小棋一一收走評委手中的神香,熄滅,再從盒中取出相同的一支,點燃後擎在手裏,趺坐閉目。評委不明所以地看着沈小棋。

沈小棋手中的神香,有油脂從香頭滲出,如淚滑下。神香飄逸出的香氣,先是溫婉清雅的,慢慢地變得純醇馥郁,又轉辛涼甘甜,漸歸悠長內斂……絲縷萦繞韻永纏綿,聞之令人心神寧靜,卻不能用言辭盡述好處。

同一種香,換到沈小棋手裏,竟能這樣繁複多變,只覺無香可及妙不可言,真是頂級的嗅覺享受!評委都不知說什麽好了。

傅軍偉在香味中恍惚失神,慢慢拿出一只項墜般的鑰匙,伸向沈小棋:“是我偷偷翻拍了你的秘方,可你才是無法複制的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