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回憶

第31章 回憶

“喲,隋小少爺,許久不見。”邬行雲見到老熟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

隋緣冷笑,“呵呵。”

這樣的玩意他向來不待見。

面對冷眼,邬行雲也不在乎,他那張萬年如一日的笑臉依舊燦爛,“念在隋小少爺的身份,我不動你,你只需要在旁邊觀看就好了。”

“那我呢?”五十見到隋緣被大塊頭放到一旁,忍不住擡起腦袋。

邬行雲笑眯眯,“既然是隋小少爺的朋友,也一塊坐下吧。”

于是五十又和隋緣待在一塊,眉眼忍不住彎起來。

這一幕被邬行雲捕捉到了,眼中閃過一抹深思。

“我的朋友,你都會放過?”隋緣看向昏睡的邬江,面色沉下,開始拖延時間。

邬行雲老辣精煉,一眼看穿随緣的想法,“不。隋小少爺,容我善意地警告你,別人家的事情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隋緣輕輕笑着,“怎麽能算別人家的事情呢?我和朋友是舍友,算是半個家人,這事情自然要管一管。”

“喲。”邬行雲坐在老式雕花扶手椅子上,聽見這話,忍不住擡頭看了随緣一眼,想起了沈黎那家夥說的,“之前有人說隋小少爺對我這大侄子芳心暗許,原本我還不信,這樣看來,還是真的。如果不是我太疼愛大侄子,說不定真要和隋家主談一談聯姻的事情。”

隋緣被噎了一下,動動嘴說不出話。

他不想和邬江扯上關系。

邬行雲看見他的反應,滿意地點頭。随後一個眼神,讓手下的小弟拎起邬江的後衣領,跟着他走向室內。

隋緣身體坐起來,直直地看向邬江,焦急喊出聲,“邬江,邬江!你快醒醒!”

邬江沒有反應,似乎是被打了藥物,昏昏沉沉地被人拖着,身子撞到路上的障礙物後,只能發出疼痛的輕呼。

“該死的!”隋緣暗自罵了一句。

室內,邬行雲确定将門關上後,讓人把邬江放在地上,冷下面孔,不帶感情道:“給他一盆水。”

小弟端來刻意在冰窖放置的冷水,直直地往邬江身上撲。水面隐約結了薄薄的冰,全落在邬江身上,碎的一幹二淨。

冰冷的水叫邬江的魂魄從藥效下清醒,費力撐開一條眼縫,看見面無表情的邬行雲,有些意外。

昏迷前,邬行雲還保持着和善的面孔,而此時,陌生而泛着隐隐的厭惡。

“你……”他搖搖了頭,視線逐漸清晰,腦子還有點迷糊,“叔叔?”

眼前站立的人輕輕哼着,走到他面前捏住他下巴,與他平視,笑着。

“是我呀,我的好侄子。”

理智慢慢回籠,邬江立馬意識到眼前的現狀,掙開邬行雲的手,臉上厭惡明顯。

“滾開。”

“哎呀呀,真讓叔叔傷心呀,明明之前那麽依戀叔叔。”

邬江垂下眼,不願去看這令人作嘔的一幕,只冷冷道:“你要什麽?”

邬行雲收回手,眼中浮現出贊賞。

不愧是他的大侄子,總是能正中要點,只不過很可惜,他什麽都不要,只有大侄子的性命。

“我送你去見你的父親。”

陰狠的神色撕破的邬行雲僞善,使得那張面孔無比扭曲。

可邬江卻隐隐覺得不安。從清醒後,他的餘光密切注意小弟——屋內第三個人的舉動,那家夥一直在房間內澆灌液體,通過氣味似乎是汽油。

汽油。

再看向眼前人隐約瘋癫的神情,邬江心裏一沉。

他知道這家夥的意圖了。

“你想得沒錯。”

邬行雲落下一句話,拍了拍小弟的肩膀,然後走出去。與此同時,小洋房的外面是,剩餘的小弟也都在房子周圍潑灑汽油。

很快,汽油的氣息擁滿了整個小洋房。

邬行雲雙手背在身後,靜靜巡視着房內的一切,良久,發出悠長的喟嘆。

“将隋小少爺和那位朋友請出去吧,之後,你們也出去吧。”

“大哥,你不——”一個小弟紅了眼眶,剛要出聲,就被另外一個人捂住了嘴。

同樣紅了眼眶,聲音沙啞,“聽大哥的。”

隋緣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可覺得有些奇怪。

這時,五十忽然湊過來,“诶,他們怎麽都帶着白花呀?”

隋緣猛然看過去,在場的人,除了他和五十,胸前無一例外地別着一朵白花,包括邬行雲本身。

他似乎意識到什麽,可是劇烈掙紮起來。

“邬行雲,你放了邬江!你自己想去死,別拉上邬江!”

他大吼着,帶着憤怒。

可很快吼聲被迫停下,他嘴裏被人塞了東西,身子也被扔出門外。

嘶拉——

一支火柴擦亮,在明亮的白日內并不顯眼,可等火柴投入汽油的那一瞬間,火焰嘩得亮起,一眼的功夫,火焰包圍了整個小洋房。

轟轟烈烈,氣勢滔滔。

火星竄到臉上,噼啪得疼,嗚嗚地聲音混着淚,隋緣扭着身子像是一條蛆蟲。

等火焰徹底蔓延上房頂的時候,他身上的繩索被人解開,迅速拿開嘴裏的東西。

隋緣來不及想太多,就沖了進去,身後的呼聲在大火的嘩啦聲音中微不可聞。

到處都是火焰,到處都是熱氣,身體被擠壓,好似喘不過來氣。咳嗽接連不停,可隋緣管不了那麽多,盡管知道反派不會死,可真當危險來臨的時候,他不敢去堵反派的性命。

“邬江!邬江!”他在沖天的煙霧中大喊,卻迷失了方向。

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磕磕碰碰,隋緣還是沒有找到人。

“邬江!邬江!邬江!”隋緣幾乎絕望了。

不僅是對邬江,還有對自己。

他累了,眼睛模糊了,不知道踩到什麽東西,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身體裏的力氣好像被人抽離了,連眼皮都擡不起來。

【就這麽死吧,一切都沒了。】

“我在這,隋緣……”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聽見了人的聲音。

“邬江?”用力掀開眼皮,遠處一團東西在鼓動着,正朝他爬過來。

幾乎在第一眼,隋緣救認出了對方,邬江!

狠狠拍了自己幾巴掌,隋緣有了一絲意識,撐起身體朝對方爬過去。真碰到人的那一瞬間,他欣喜若狂。

【太好了,能活下來了!】

“跟我來。”

邬江深深看着隋緣,然後将人抱住,用雙臂摟緊了,

“怎麽了?”隋緣沒有掙脫。

他覺得反派不是沒腦子的人,更可能的情況是,這種方式節省力氣。

“有地窖。”邬江沒有多解釋,只吐出三個字,隋緣就明白了。

之後兩人彼此相擁滾到樓梯的地方,臨下去前,邬江輕聲提醒,悄悄把人護住了。

“要下去了。”

連忙不斷的翻滾,讓人頭暈腦脹,但好在腦袋被人護着,隋緣還算勉強接受。

就是手……

趁着邬江不注意,他揉了揉自己的手,滾得生疼。

“你其實可以不用護我的腦袋的。”

“只許你護我的腦袋,不許我護你的呀,別這麽霸道。”隋緣故意逗對方。

明明身處危險的境地,可他好似放松一般,還有旁骛若人的開玩笑。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邬江微微嘆氣,不予争辯了。

又是滾動,又是天翻地覆,不知道多少次了,終于碰到冰涼的寒氣。

隋緣狠狠吸了一口,立刻覺得腦袋清醒很多。推開邬江,自顧自地爬起來,走進地窖。

邊走邊問,“你怎麽知道這底下有地窖的?”

“不知道,腦子裏憑空出現的。”邬江爬起的動作慢一些,還借助了牆壁,聲音也小一些,“也許我以前住在這裏。”

“對,說不定,這裏是你的家。”

隋緣回應着,語氣輕快。

畢竟誰大難不死,不得輕快呢。他是這麽認為的。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打斷隋緣的思緒,猛地轉身,發現邬江已經落後他一大截,趕忙走上前把人攙扶過來。

此時周圍冷氣不斷,隋緣這才注意手下的肌膚如冰冷,忍不住關切,“你沒事吧?”

“沒事。”邬江搖了搖頭,嘴唇發白。

他被注射迷藥,又被冷水潑醒,剛經歷過極熱,現在又身出極冷,身子怎麽可能受得了。

能憋出力氣去找隋緣,已經接近邬江的極限了。

他把身子靠在隋緣身上,聲音打顫,“你借我靠一下。”

“不是,你真的沒事麽?”隋緣仔細看着邬江的面孔。

面色發白,嘴唇發白,還打着哆嗦,怎麽也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沒事,就是有點冷。”邬江扯出一抹笑,還沒笑出來,就被一陣咳嗽給打斷。

隋緣的心緩緩揪緊,幹脆把人抱到懷裏,用自己的身子當暖寶寶,不然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

邬江被人擁得很緊,在一片顫抖的溫暖中,不安地睡去了。

夢裏,他發覺自己身處一片湖水中,黑黑沉沉的湖水,從四面八方擠來,壓得他難以呼吸。可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什麽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墜下去。

一片黑暗中,忽然有只手抓住他,抱緊他的腰身,将他往上面帶。

他睜不開眼睛,不知道是誰,可很溫暖。直到一片明亮日光刺眼,他才有點意識。

“你才下來,怎麽又下去了?好危險的!”

“他救了我,你又遲遲不來,我只能下去了。”聲音的主人有點不耐煩。

費力地拖着他的身體就走了。

之後,他睜開了眼,可見不到那個救他的人,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似乎和他很是熟悉,與他一起生活,直到一日,他家裏好像出了事情。

他再去找那個影子,卻被拒之門外。

一個乖乖的小孩子告訴他,那個影子不喜歡跟家裏破産的小孩玩,得成為有錢人家的孩子,才能找那個影子。

可怎麽成為有錢人家的孩子呢?

他的腦子似乎迷糊了。

然後那個乖小孩告訴他,只要他搬家就好了,叫一個男人爸爸。

然後他照做了,可是再也沒有見到那個影子。

由于時間,他将那個影子忘記了。

“邬江,邬江,你別睡呀!邬江!”迷迷茫茫中,有人在喚他。

邬江撐着腦袋,擡起眼皮去看眼前的人,只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他一把将人抱住,抱得很緊。

“你還記得我麽?”

“廢話,我當然記得你!”隋緣聽到這個問題,不禁翻了個白眼。

【這家夥問的都是什麽白癡問題呀?】

“不是的。”盡管意識不清醒,但邬江還是知道,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可之後的話他實在沒有力氣說了,于是沉沉地閉上眼。

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也晚了。他躺在熟悉的病房裏,手臂又麻又疼,眯着眼睛看過去,一個圓滾滾的腦袋正枕着睡得香甜。身上的衣服還是髒兮兮的,一看就知道沒有換,頭發也是亂蓬蓬的。

他撐開嘴角笑了笑,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失去支撐的腦袋砸到溫暖的被褥裏,沉睡的人擡起腦袋,似乎要醒來了。

邬江忍不住盯緊了,倒吸一口氣。

可隋緣只是揉了揉腦袋,就繼續找個舒服的姿勢睡了。

邬江失笑,心頭卻是有些小小的難受。

摸了摸隋緣軟綿綿的腦袋,邬江轉了個身,面朝随緣的方向,也閉上了眼睛。

天亮時再睜眼,身旁空無一人。

心頭也空落落的。

第 29 章 饋贈(上)

饋贈(上)

張雪吃過飯後,她撐着下巴坐在門邊,眼角的餘光裏看見夏波跟着秦望舒進了房間。屋外的雨漸小,到最後綿綿如針,她無意識地在腿上畫着圈圈。

她知道自己心氣狹隘,毛病衆多,但因為她生得好,所以便有了嬌蠻的資本,但她畢竟不是真笨,分寸這兩字她心裏門兒清,除了面對秦望舒。

報社裏約稿作家并不少,但女作家可謂是稀罕,她也曾想過匿名投稿。少女的情懷是首詩,這些詩沒有經歷過風吹雨打,就和菟絲花一樣,不需要任何打擊,随着時間便會自己枯萎。

她的情懷,死于進報社的第一個月。她滿懷激動地寫出了一篇文章,懷着別樣的心态改變自己的字跡,在遞給主任時,那短短幾分鐘,她暢想了很多,關于未來,關于父母和弟弟,還有她自己。

夢分長短,大多數人是一晚,長長久久地在一生,短的如她,剛升起便破滅。她在學堂時,所有的老師都誇她詩詞作得好,迤逦清雅,如她人,是亭亭玉立不妖不媚的荷花。

三人成虎,時間一長她也根深蒂貴。她是荷花,她身邊的人是接天無窮碧的荷葉,綠葉理當捧着紅花。她是這麽認為,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主任的批評讓她尤其難堪。

夢碎的那一刻,她恍然發現自己已經做了一個很久很久的夢,久到分不清現實。她是這個夢裏的公主,所有人的存在都是為了她,直到一天夢被撕碎,她的世界坍塌,她才認識到張雪和這天地間所有平平無奇的女孩子一樣,只不過是貌美了一點兒,僅此而已。

或許是她不服氣地反駁讓主任意識到什麽,他緩和了語氣:辭藻華麗并非壞事,這說明文學修養好,但文章要有主題和立意,大的格局才能讓人耳目一新。

“我們要去後山。”秦望舒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旁,語氣淡淡,像是通知又像是招呼。

她心平氣和,晃了幾下條凳,令人酸澀的吱嘎聲響個不停,像是伴奏,氣氛突然間又活潑了。她聽見自己哦了一聲,沒什麽感情。她等了一會兒,餘光中褐色的風衣一動不動,是秦望舒在等她說話。

她應該說什麽?

你早些回來,路上小心。這句話還沒成型就被她否認了,太親密了,不适合,她們才吵架過,應該冷漠些。她歪了下腦袋,道:“我知道了。”

對的,我知道了。她和秦望舒的關系應該這樣,不主動也不拒絕,有淡淡的東西維系着就夠了。她刮了刮光潔的下巴,莫名覺得扳回一局。

“我們不在,你小心點。”褐色的風衣晃了晃,像是記憶中那天被吹動的窗簾。“注意秦老爺子,秦凱也是,秦家村的人都不能信。”

“噢。”她又應了一聲,覺得有些煩。架都吵了,臉都破了不知道多少回,怎麽還能這麽虛僞地在這裏磨磨唧唧?

“退燒藥在我行李箱,有什麽事去找秦蘇,別和蔡明分開。”

她低下頭,想叫秦望舒早點走,卻又卡在喉嚨裏說不出口,思來想去只覺得秦望舒是故意的。她和秦蘇才吵架多久,若與她無關,她大可虛僞的裝大度,偏偏是她先挑起的,她拉不下這個臉。

褐色的風衣動了,她擡起眼,面前空蕩蕩的,但下一秒就感覺頭上多了點什麽。是一只手,力道很輕,帶着濃重的安撫意味,她壓在心底裏的小酸澀就突然間冒了芽。

“我走了。”

她撇着嘴,沒應聲。模糊的視線讓她不敢眨眼,卻也怕被秦望舒發現,倉促的又低下了頭。隐約中有個黑黑的影子,從她身邊離開,遮住了門前的光,又消失不見。

她遲緩的大腦運轉了一下,才回過味他們已經走了。

秦望舒走了!

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跑出屋外。雨絲細如針,青山綠水,炊煙袅袅,遠郭人家,就是沒有她想看見的那個人。她跑了幾步,心髒突然抽痛,她捂着停了下來。

春雨料峭,被和旬的山風揉捏着,很快,她睫毛頭發上都綴滿了無數的小珠子,朦朦胧胧,好似如畫的煙雨江南,水染墨韻的秀麗婉約。

半晌,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坐回了門前那根條凳。

屋內溫度高,小雨珠慢慢沁入發絲,眼裏,衣服。她心情有點沉,但不至于不高興,蔡明坐在她旁邊像是個隐形人一樣,他不吭聲,她也不想開口搭話。

可主任的話突然又冒出了頭,格局要大。她晃了晃腿,她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城府不深,格局不大,淺淺的像是一灘清水,不需要別人看就自動倒映出所有,所以她空有文學修養,卻作不出好文章。

她又想起第一次見秦望舒的文章,簡單的用詞,平穩的情感,冷漠的客觀地在敘述所有人看來再合理不過的事情,卻莫名的悲哀。像是揭開了世界的一角,她匮乏的認知裏有什麽東西在燃燒,噼裏啪啦地化成灰燼。

秦望舒,秦望舒。

她出生某種悸動,她遲遲不來的春天終于顫巍巍地吐露了第一片新芽,破碎的詩在這一刻突然重組,她抓耳撓心地想要知道這個名字下得更多,不是秦望舒這個人,而是張雪對秦望舒這個名字下的想象。

那年她十八,與秦望舒一同在最美好的年歲裏。

她以為她已經忘記的事情,零零碎碎地又串在了一起。她聽到自己的心跳在一下又一下的響,如同十八歲那年知道這個名字。

她抿起嘴,臉上柔和的線條崩得筆直,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道:“蔡明,你有想知道的嗎?”

她咽了咽口水,覺得腦袋有些眩暈,有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她腦海中叫喊,阻止。她不為所動,堅定道:“我們這次的目的是帶走銅牛,銅牛不走我們就不走,但秦家村鬧鬼。望舒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我也不信,山神吃人不過是畜生吃生肉而已。”

“她被山神盯上了,她可能會死。”張雪轉過頭,看着圓頭圓腦胖成一堆肉的蔡明繼續道:“你知道她是教堂的人,帥不動兵死,帥死兵自然死。”

“我要去找秦蘇,你陪我。”

她的格局不大,嬌慣了十八年的花朵只有眼前那點陽光和雨露,位置不大卻也夠她生長,她很滿意,也不想改。曾經難堪的、灰色的過去現在想來也不過是一樣的平平無奇。她在向前走,時間帶走了的過往也就帶走了,不是和解,只是無關了。

她不知道秦望舒的打算,也不想知道。她們不是一類人,短暫的交集過後會各自回到自己的軌跡,所以她不會幫秦望舒,她這麽做只是惜命而已。

秦蘇是個孩子,所以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在張雪有心的讨好下兩人重續單方面的虛僞姐妹情誼。看着面前笑容明媚的女孩,她難得有些愧疚,她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格局可能比主任想象的還要小。

“你知道望舒他們去後山做什麽嗎?”她趁熱打鐵,問出了自己的打算。

“不知道。”秦蘇有些詫異,她對秦望舒了解不多,但她還記得自己講的故事,不确定道:“可能去寺廟了?”

“寺廟?”張雪重複道。

她和秦望舒的消息從一開始就有差距,她執着于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對外面的一切皆是不主動,不拒絕的态度,與秦望舒争個高低,不僅是習慣使然,更多的是女孩子細微的小心思。

“對,後山很早以前有個寺廟,但現在已經破敗了。”秦蘇的心思比張雪還淺,她歡喜兩人的關系修複,不等張雪再問便主動吐露道:“秦姐姐好像是要找山神。”

“找山神啊。”張雪的聲音有點輕,飄呼呼的,說話間的氣流就給吹散了。秦蘇沒聽清,她擡頭看着張雪,被摸了摸腦袋。

張雪不知道的有很多,秦望舒沒有義務與她免費共享,她自始至終就不是一個好的合作者,但她也是有那麽點兒良心的,不多,就比黑心肝的秦望舒要多一點。

找山神這件事,看似危險實則安全,因為他們有槍,反而是留在秦家村的她和蔡明才是最危險的。手無寸鐵,又人少單薄,就是天然的人質和洩憤對象,身家性命全部系在他人身上。

她不是這樣的人。

“那望舒還說了什麽?”她說完後又覺得不妥,補充道:“她和你還做了什麽?”

“沒說什麽了。”秦蘇松了一口氣,她指着屋外銅牛的方向道:秦姐姐倒是和我去看了銅牛大仙,添了柴。

她笑了笑,拉着張雪到門邊。才一擡眼,臉上的笑意便僵住了,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依舊是空蕩蕩的,銅牛在,卻沒了往日跳動的火光。

火滅了。

她驟然升起一股驚恐,猛地抽出手,跌跌撞撞朝外跑去。張雪急忙叫上蔡明,一同跟了前去。

山風又猛又烈,吹得她衣裙飄飄,恍若要飛走一般。她記得那團火,秦望舒曾和她提過,她記下了但沒當回事,她總是這樣習慣了別人把什麽都送到她面前,到報社後鮮少主動過什麽。

高跟鞋跑步每一下都像是榔頭重重地敲在她腳後跟,又疼又磨人,一不小心還會摔跤。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秦望舒不在,沒有人會憐惜她,她得護着自己。

張雪身子骨弱,她跑到銅牛旁時兩腿發顫,半天一口氣沒緩上來,只能靠在槐樹上大口大口呼吸着。胸腔,嗓子,喉嚨沒一處不難受,她說不出話,慢慢滑了下來。

她看見秦蘇趴在地上吹氣,腮幫子一股一股的,吹得認真且用力。有些可愛,她扯了下嘴角,又看着紋絲未動的木柴,吃力道:“重新生火吧。”

秦蘇恍若未聞,依舊努力吹着氣,仿佛下一秒熄滅了的柴就會突然竄出火苗。張雪見了覺得那股子焦躁又冒起來了,她撐着樹站起來,強拖着酸軟的腿走到秦蘇面前,大聲道:“火滅了,你這樣吹是不會點着的,你要重新打火。”

秦蘇依舊沒動,她趴在地上,臉貼着地,細小的沙粒粘在了臉上,一只螞蟻路過,順勢爬了上來。張雪升起一股無名火,她抓起一根半截燒成了碳的柴火,撥開嚴實的火堆,露出潮濕又黑漆漆的地面。

“這些柴都濕了,你沒燒過火嗎?”她吼道,正想把秦蘇拽開就看見她白皙的臉上淌下清晰的水痕。她一愣,半空中的手不知不覺放了下來。

用力吹氣的秦蘇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她臉上的水痕越來越清晰,巨大的淚珠撞到了臉上的螞蟻,螞蟻僵持了一兩秒,不堪重負。它掙紮着,卻仍是順着水痕掉在了地上。

張雪捏緊拳頭,拽起她,胡亂的用袖子擦幹了秦蘇的臉,動作蠻橫又粗魯。“打火石在哪?”

秦蘇沒回話,她躺在地上蜷縮着身子,背部彎成一道漂亮的曲線,雙手死死抱着膝蓋。這是每個人降臨在母親肚子裏最初的模樣,害怕、陌生、不信任、防禦的姿态。

張雪所有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問道:“蔡明,你有火柴嗎?”

蔡明不抽煙,家裏有仆從,這種小事從來勞煩不到他,他沒有也根本不可能帶。他知道,但張雪問起時,仍是全身搜了個便,才嗓子幹澀道:“沒、沒有。”

“那幫我找一些幹草。”

她哆嗦了一下,挑了一根細一些的木頭,順着開裂的逢用力扳。她力氣小,沒做過重活,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也無濟于事。她不服氣,丢在地上用鞋子踩着一角,整個人像是繃緊的弓,重心全落在了後頭。

她聽見“啪——”的一聲,手上一輕,一屁股坐在地上。尖銳的疼痛從身下傳到了大腦,一路蔓延過的神經像是被鑿子狠狠砸斷,疼得她眼前一陣黑,呼吸裏都帶着一股血腥味。

她不敢動,四肢的感覺被模糊了,只有痛意鮮明。一滴汗從她額頭滑落,她咬着牙直到耳朵裏嗡嗡的聲音消失,才努力用手撐起身體,拖着累贅的裙擺爬到了那根扳開的柴火面前。

她顧不得擦汗,夾着手上的細細短短的樹枝,對準柴火幹燥的地方開始快速轉動。

摩擦生火,這是每個孩子睡前的故事,她也不例外。故事裏輕飄飄一句帶過的艱難,現在被她變成現實,還沒過去一分鐘,她就覺得手掌疼,細小的木刺似乎紮了進去。

能忍。

汗水滑進眼睛,又酸又疼,她眨了幾下眼睛沒緩解,便幹脆閉着繼續轉。掌心像是有把火在燃燒,燒得她血液滾燙,紮進肉裏的木刺仿佛被融化了,它們與肉連在一起,在手掌摩擦間,帶着熱意的什麽東西似乎要冒出頭。

她感覺自己手可能長水泡了,又暗嘲嬌氣,想睜開看一眼,又怕面對毫發無損的木柴。

她挺了挺腮幫子,也不是不能忍。

她聽見了腳步聲,她本能地開始雀躍,是蔡明或者是——秦望舒!

“張雪——”蔡明的聲音響起,卻被另外一個更渾厚的聲音概括道:“火滅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第 34 章 :榮歸江家村

這麽多的量我根本供應不了,不是帝國的親王手上也有種植貴族菜嗎?您們幹嘛不去找他們訂購?而且我們村的土地已經全部種上了,産量也就這麽大。

小超,據我們軍方檢測,親王手裏種植的貴族菜裏根本不含那種改善人體體質的成份,而且他們親王手上現在也就只有青菜,其它的品種都沒有了,特別是帝王米,裏面含的這種成份最多,所以帝王米我們也想要,有什麽要求你盡管提。

江超心想,可能是水稻是種在聖泉水裏的原因,才導致那種成份含量最高,而是說道,我要給家裏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先,這個事等我打完電話再說,說着就掏出手機給張婷婷撥了過去。

你......

江超也不管朱晉那吃人的眼光,自顧自的打起了電話,婷婷嗎?對對對,我是你小超哥哥,我出來了,對,沒事了!我現在啊,在朱大哥公所的會議室裏,沒有美女,絕對沒有,只有幾個老頭子。

朱自清暗地裏給江超伸出大拇指,江超眼角一笑,繼續打電話。

江超這個電話把二個軍方的代表氣的吹胡子瞪眼,但是江超沒有管他們,這一個電話一直打了半個來小時才挂掉,其實江超明着是打電話,而暗着則是想着怎麽從軍方手機給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看到江超挂了電話,朱晉黑着臉,電話打完了,現在可以談了吧?

朱爺爺,本來我還想再打個電話的,但是看到您們比較忙,就先不打了,您們軍方要那麽大的量我肯定沒辦法,這第一就是沒有那麽多的土地,第二,就算有土地,我也沒那麽多人手,但是朱爺爺,您自己要是想吃的話,我保證給您送過來。

我知道你沒有那麽多土地,所以我向上面申請,把你們兩家村提升為江城,把你們村後面方圓十平方公裏的土地全部劃歸你們江城管理,說白了,就是劃給你們種菜的,至于人手嗎,我們準備調一個預備役部隊過去,大概有十萬人左右,一是配合你種菜,這第二嘛,就是防止這種蔬菜外流,蔬菜的去向一定要嚴格管理。

那我一個平民百姓,他們要是不配合怎麽辦?

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點,我們軍方決定提拔你為一星将領,這樣你就可以指揮的動他們了,而且我們軍方還可以給你一個爵位,就子爵吧!

才子爵啊,我還以為最低也是個侯爵呢!

你想的美,你為這個國家寸功未立,給你子爵已經是便宜你了,你看看你們村長,為國家出生入死才是一個男爵,你還想怎樣?

好吧,子爵就子爵,那這個蔬菜成熟了,你們以什麽價位收購?

你還想要錢?嗯,蔬菜的種子是你提供的,是要給你一點補償,你說吧,要多少?

這麽大規模的種植,可是需要海量的種子,最重要的是我配的藥液,這種藥液成本非常高,這個我真沒騙您,總不能讓我貼錢吧?再說那麽大的面積我也貼不起啊!

将軍,這個我可以用軍人的名義做擔保,他确實有配藥液,而且蔬菜每摘一次就要重新灑上藥液,至于價格我就不知道了,江濤說道。

我算了一下,每斤蔬菜的成本大概是十三塊天使幣左右,包括種子和藥液在內,反正吹牛不需要本錢,還能賺錢,江超連忙趁熱打鐵,搶着說道。

小超,你一斤菜的本錢就要十三塊,村裏種的菜四十塊錢一斤,你占四成,也就是說你一斤才賺三塊錢,卻給了村裏八塊錢,給了鄉親們十六塊錢,那你不是虧大了嗎?

村長爺爺,我們村太窮了,我一斤拿三塊錢夠了。

好,好,真是個好孩子,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既然這樣,那我就做主了,朱晉說道,以後蔬菜成熟每斤給你二十塊錢,減去成本還有七塊錢,你要給村裏每斤一塊錢,還要每斤上繳三塊錢的稅收。

好好好,反正別讓我虧錢就行,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朱晉一揮手,立刻有人拿了一些東西進來,這是你的軍裝,以後都要穿,還有你的配車和貴族腰牌。

哇塞,這車真漂亮,雖然沒有看到車,但是這鑰匙确實非常漂亮。

村長爺爺,您跟我一起回去嗎?

小超,我們江家村要成立江城的事情,我要去辦理手續,你先回去吧。

好的,江超穿上軍裝,上了自己的配車,拉響警笛,就朝着江家村開去,看的幾個老人搖了搖頭,這家夥,這麽高調,但是我喜歡,哈哈!

第 28 章 孩子(下)

孩子(下)

秦望舒的聲音不大,在空曠的地方剛落音就好似要被吹散,但張雪聽見了。她眼裏突然有了光,白膩的臉上滿是真切的歡喜,她抱住了秦蘇,揮着手就想要過去,卻被面前的村民攔住,重重地推了一把。

黑壓壓的身影擋住了秦望舒的視線,她只能從腿間的縫隙看見張雪的鞋子正對自己,毫無疑問是摔倒了。歷史在這一刻重演,她旁觀着這一切,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漠,但視線落在張雪身邊的一雙腳時,又動了一下。

秦蘇的鞋子是張寡婦納的,一層一層是為千層底,為人母的心意都在其中。張雪的裙擺太大,一時間讓秦望舒沒發現被她護住的秦蘇,她的眼力其實沒有那麽好,頂多比普通人敏銳些,但在此時,她好似看見了秦蘇焦急的模樣。

她被護得很好,所以她能安然無恙的爬起來。而張雪,承擔了大部分傷害的張雪,那雙時髦的高跟皮鞋到現在仍未動過,像是穿在了死人腳上。

“姐——”秦蘇的聲音劃破了古怪的氣氛,停滞的時間和氣流在這一刻又開始流動。“姐,姐,你沒事吧?”

人群中一陣騷動,密密實實的人牆開始松動。夏波剛擡腳,又被秦望舒拽住,她沒回頭,輕輕道:“還不是時候。”

“張雪身體不好。”

村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主事的秦老爺子一直還未出現,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不合常理,所以他們都沒動。但局勢的突破需要有人犧牲,不是他們,只能是張雪。

“忍着。”秦望舒薄涼道。

秦老爺子沒現身,她不可能對上村民。王見王,這是規矩,也是主權。只是——她撇下眼,餘光中見到夏波捏緊的拳頭,覺得夏波倒也沒他自己說得那般心硬,一來二去聯想了許多,之前的隔閡竟也去了七七八八。

短暫的騷動過後,人群中分出一人可過得道,秦老爺子從最裏邊走出。他個頭不高,精短的身材在裏邊遮得正好,若不是他主動現身,秦望舒也沒想到他竟在現場。

都說山裏人淳樸,眉眼都會帶着股鈍氣,可秦老爺子不同。他眉梢鼻尖皆是淩厲的銳角,黝黑的肌膚遮掩了大半,橫生了一股子蠻橫的匪氣,與身後助纣為虐的村民揭竿撐旗,沒準能有滋有味地當個山大王。

“女娃子。”秦老爺子開口了,他從褲腰帶上抽出煙鬥,拿在手裏并未吞雲吐霧。“你們是客人來到秦家村,我們歡迎,但你朋友——那個女娃子犯了事。”

“我知道她的,”秦望舒勾起嘴角,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槍杆。“我們張雪性子最是綿軟柔弱,從來不會和別人紅臉,不可能犯事。就算是犯事,也是心地善良包庇他人。”

“這其中的誤會,秦老爺子不妨再好好查查?”秦望舒死咬誤會兩字不放,不肯讓步半分。她承認張雪是根攪屎棍,還一般聰明的那種,但她更相信張雪的惜命程度。

“女娃子不死心喲。”秦老爺子似乎有鐵證,他舒展的姿态與秦望舒截然不同。他敲了敲旱煙,指向背後道:“火熄了。”

他話一落音,身後的村民猶如潮水退至兩邊,露出面目猙獰的銅牛。腹下的火堆不知何時熄滅了,陰滅的煙袅袅升起,看得秦望舒差點忍不住握槍。

“銅牛大仙是村子裏供奉的,肚子下燒火也是從祖輩傳下的規矩。既然是規矩,那就大過天!”他忍不住抽了一口旱煙,煙霧從嘴裏和煙鬥裏飄出,他神情緩和道:“那女娃子,當時就在火堆邊。”

或許是怕秦望舒不信,他又拿着煙鬥點了一下蔡明,道:“當時他也在場。”

秦望舒眼皮子狂跳,本該氣急的事就這麽卡在心裏不上不下,複雜的情緒釀成一灘,一時間竟不知該誇張雪勇氣可嘉,還是罵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至少有一點,她現在可以肯定,山裏确實有秘密。

她和夏波上山時特意遮掩過,但若要算起來,秦家村整個村子都是眼線,他們怎麽躲都沒可能徹底隐了蹤跡。她做好了事發東窗的準備,卻沒想到來得如此快。

張雪是無辜的。秦老爺子大張旗鼓地一鬧,不管是否是他本意還是被有心人利用了,這事都明擺着是沖她和夏波來的,張雪不過是被強行扣了屎盆子而已。

“是嗎?”秦望舒眸光閃了閃,她沒有順着秦老爺子的思路去問蔡明,反而道:“張雪有病,她身子骨弱,曾被人批命活不過十八。”

她每說一句,秦老爺子面上就難看一分,到最後連旱煙也不抽,徹底黑了臉。他被秦望舒在衆目睽睽之下落了面子,自然态度不好道:“你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秦望舒悄悄轉了轉腳後跟,長時間站立讓她有些腳酸,但氣勢不能輸。“我就是提醒老爺子一聲,張雪今年十八。”

秦老爺子瞪大了眼,握着煙鬥的手突然收緊,粗糙的老繭泛着白,像是沙碩。他氣急敗壞,可村長的架勢不能少,只能大口喘氣,好一會兒才啞着聲音道:“你威脅我?”

“哪敢呢。”秦望舒把主權搶了回來,兩邊局勢瞬間掉了個頭。她面上帶着笑,看上去心情頗好,但她的心卻不斷下沉,張雪到現在還沒動靜。

“我只是好心提醒一句罷了,就像秦老爺子提醒我那樣。”

她雖和秦老爺子對峙着,但始終留了幾分注意在張雪身上。沒有了人群的遮擋,她看得清楚,張雪從摔倒後就再也沒動過,像是死了一般,旁邊的秦蘇幹着急,想要求助身邊的人,卻又不敢,到最後只能抱着張雪哭。

秦望舒突然想起秦蘇那一聲姐,是叫張雪。再看兩人的樣子哪還有之前吵架冷戰的模樣,她突然覺得自己之前胡扯的話,或許還真讓她蒙對了幾分。

“她躺了很久。”

秦老爺子臉色一變,有了退縮的意圖,但咬牙不放。秦望舒覺得頑固不化,頂了頂後槽牙,再接再厲道:“想必秦老爺子不會吝啬一卷草席。”

秦老爺子拔腿就去看張雪。秦望舒看着他的背影,還不等蔡明恭維就道:“如果張雪死了,怎麽算?”

蔡明吓了一跳,他捂着嘴看了看夏波。見對方要開口,立馬又抱起了耳朵,閉上眼。只可惜肥頭大耳的,遮了左邊漏右邊,反複折騰了幾次,幹脆直接轉過身,以示清白。

夏波見了覺得腳癢,若不是有人看着,他擡腳就要踹過去。但就算這樣,他也壞心眼道:“這不還有一個?肥頭肥腦,滿肚肥腸,看着就是見色起意之人。”

蔡明耳朵捂得不緊,夏波的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往他耳朵裏鑽。他聽得心驚膽跳,急忙忙轉過身才發現他們已經走了。他張了張嘴,覺得叫也不是,跟也不是,最後一拍大腿,挺着肚子追了上去。

夏軍官是吓他的,他肯定。

第 35 章

不同于前兩次的紫盔銀甲,仙氣凜然,這一回的塵華上仙只穿一件藍色的貼身軟甲,從頭樸素到腳,看起來就是個極尋常的江湖少年,唯一的裝飾僅有背後的一柄大劍,不知什麽晶石寶玉鑲嵌在劍柄上,偶爾閃出一點銀色的光。

既靈把門重新關好,回過身,就聽見馮不羁不吝贊美:“我喜歡你這身衣服,返璞歸真,這看着多順眼啊!”

南钰站在客房中央,知道自己屬于“不請自來”,也就沒拉下臉皮讨座位。況且他也實在不想坐進眼前三人中間——一個似笑非笑,捉摸不透;一個似誇非誇,完全讓他不知道怎麽接話;還一個……變成人之後倒是挺好看,就是那架勢總好像還要撲過來咬第二口。

所以說啊,妖就是妖,再像人,那妖性也是刻在骨子裏的。

“你要再不說話我們就真送客了。”旁邊傳來調侃,南钰轉頭,重新回座位的既靈與自己擦肩而過。

南钰對她的印象最深,甚至兩個多月過去了,他仍記得看見對方将赤黑狡一刀斃命時的心情。震驚,不敢相信,以及一絲……敬佩。

但這話不能說,說了,他上仙的威嚴何在——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又是從何處弄來的那張圖?還有上古妖獸的事情,誰告訴你們的!”

對,就要這樣,占據主動,先聲奪人!

白流雙:“我們還沒生氣你倒先來勁了,神仙了不起啊,神仙就能偷聽偷看啊——”

馮不羁:“小白狼,光嚷有什麽用,咬他!”

既靈:“白流雙。”

白流雙:“姐——”

既靈:“先聽他解釋,解釋得不好,再咬。”

白流雙:“嗷嗚——”

譚雲山:“這位……南钰上仙對吧,登門的第一句寒暄是很有講究的,你要不要重新再來一次?”

南钰:“我其實也沒天天監視你們……”

既靈、譚雲山:“請坐。”

馮不羁:“喝茶。”

白流雙:“哼。”

南钰悄悄擦把汗,評估一下眼前一對四的形勢,覺得坐下喝茶……也不失為一個合理開局。

茶水是溫的,主人家的目光是灼熱的,南钰勉強喝兩口,再難下咽,索性放下茶碗,實話實說:“上次問你們半天,你們什麽都不肯講,那我只能自己想辦法了。不過我堂堂塵華上仙,每日也是很繁忙的,只能隔三差五看看你們動向,結果你們可好,六十多天啊,捉的妖和說的話加在一起還不如趕路的一個零頭,你們這是修行還是逃難啊!”

既靈:“……”

譚雲山:“……”

馮不羁:“……”

白流雙:“不是只能隔三差五看看嗎?那怎麽知道我們一直趕路了?”

南钰:“……”

看破不說破是一種人與人之間心照不宣的“善意之禮”,對于狼妖,實在有點深奧。

同一時間,端坐于九天仙界塵水畔的褚枝鳴也打了個噴嚏。

路過仙友見狀調侃:“淵華上仙,你這是徹底改守塵水了?”

褚枝鳴正色搖頭:“暫時的權宜之計。”

仙友樂不可支:“你都幫着權宜倆月了。不過話說回來,今日九天門下的塵水鏡臺怎麽沒看着塵華上仙,天天見他在那兒死盯着,今日沒了,還怪想的。”

褚枝鳴不知搖頭:“或許有其他事吧。”

跟一本正經的人打趣實在是這世間最無趣之事,仙友嘆息,一邊同褚枝鳴別過,一邊琢磨南钰究竟是怎麽和這人成為摯交的,就南钰那活潑性子,還不得讓這人憋死。

黃州客棧內,南钰正在“智取”:“我的确有很多問題想問你們,但你們難道就沒有事情想問我嗎?比如绮碧上仙和天帝告狀沒有,天帝又如何裁決,這可是關系到你們性命的大事。我們可以做個交換,如何?”

既靈似有所思地看譚雲山。

馮不羁似有所思地看譚雲山。

白流雙……完全沒有思索的意思,只巴巴盯着南钰,随時準備着露牙。

作為塵水修仙這一人間團夥的智慧擔當,譚雲山回以夥伴“放心”的眼神,而後沖南钰輕輕搖頭,從容道:“不用交換,绮碧上仙的狀肯定沒告下來,否則今天下凡的就不是你了。”

南钰:“……”

他讨厭這群人!!!

“但是我同意交換。”譚雲山的轉折毫無預警,自然得就像他此刻的微笑。

南钰用深呼吸平複自己那顆忽忽悠悠的心,費盡力氣才忍住沒去拔劍——這人真的太欠揍了!!!

咚。

既靈有點抗議地敲了下譚雲山的頭,沒說話,只用眼神問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南钰心情總算舒暢些,剛想感慨自己果然沒看錯人,這姑娘絕對是這屋子裏最得他心意的,就見被敲的譚雲山不僅沒惱,相反還特好脾氣地解釋,那低而緩的聲音溫柔得跟哄似的:“我們不說,他大可以繼續監視,難不成我們還要時時刻刻謹言慎行嗎。他可是神仙,天天防着一個神仙,多辛苦。”

敢情這人喜歡被敲頭?還是他成仙太久了,人間又有了新的夥伴相處之道?

“南钰上仙?”說服完夥伴的譚雲山重新坐好,就發現眼前這位明顯走了神,連忙出聲喚,“上仙請先來。”

南钰甩甩頭,回過神,下意識道:“叫我南钰就行……不對,”他終于發現重點,“為什麽我先來?”

“你已經知道了塵水仙緣圖,知道了我們要捉妖獸,知道了捉完妖獸我就能成仙,反過來,我們绮碧仙子後面的事情一無所知,你摸摸自己良心,它都不能同意讓我們先說。”

南钰:“……”

他的良心沒什麽感覺,反倒是心特別累,累得想立刻離開這個“不友善”的地方,回安靜祥和的九天。

多辯無益,主要是也辯不過,上次怒急攻心的绮碧上仙都能讓這人三言兩語說退了,他也就別以卵擊石了。

心思一定,南钰索性和盤托出:“前次回去,绮碧上仙立刻去找天帝告狀,但被随後趕回來的羽瑤上仙在九天寶殿外攔住,就差一步,羽瑤上仙若回來得再晚點,你們和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既靈一時沒想通這和南钰有什麽關系。

“對,就是我。”南钰看向既靈,不自覺緩了聲音,“告你們擾亂塵水,濫殺仙獸,告我懈怠失職,縱惡行兇,總之誰也跑不了。”

“行兇的明明是赤黑狡!”白流雙不滿嚷嚷,“那個什麽绮碧才是罪魁禍首,她憑什麽反咬一口!”

南钰沒好氣看她:“能不能有點耐心,聽我說完。”

既靈接着話茬問:“羽瑤上仙為何要攔她?”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南钰回過頭來,緩了語氣,繼續道,“羽瑤上仙平日裏很少管這種閑事,但這回不僅攔住了绮碧上仙,還費盡口舌把她勸了回去。我不知道具體如何勸的,但绮碧上仙那邊再無動靜,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白流雙皺眉,為啥那人對着姐姐就一臉祥和,對着自己就一臉戾氣?當然,她倒不稀罕這個,但就是想不通。像她,自從見過神仙之後,就認定了神仙都是讨厭的,一視同仁,多公平。

既靈沒注意白流雙那邊,全部心神都在南钰這兒:“死了一頭仙獸還能不了了之嗎?”

南钰無奈笑笑,少年氣的眉宇間破天荒出現一絲窘迫:“其實偷溜下凡的仙獸自古不絕,何止赤黑狡一個,只要不鬧出大動靜,通常都沒人管,天帝更不會過問這種小事。”

既靈總覺得這話有些耳熟,終于想起,是當初在槐城初相識時,馮不羁說過的——

【這麽和你說吧,我們站在地上,看周圍發生的事情是大事,但人家在天上,看整個世間可能都只是一方棋盤。上古妖獸又如何,早就是鬧騰不起來的小妖……】

槐城遭了二十年洪災是小事,黑峤禍害了白鬼山三年也是小事,那究竟什麽對于九天仙界才是大事呢?既靈想不出來,只覺得心裏悶得透不過氣。

手裏忽然被塞進來溫熱茶碗,擡頭,是譚雲山。

但他沒看她,而是問南钰:“羽瑤上仙為何要替我們說情?”

南钰一邊搖頭,一邊仍不放棄地苦苦思索。

既靈喝口溫茶,舒坦些許,就聽見南钰半蒙半猜道:“因為你們幫她找回了宮燈?”

譚雲山微微斂目,不置可否。這個“幫”用得實在微妙,雖然的确是他們攪和了塵水才讓遺落的日華宮燈暴露位置,但羽瑤上仙“取回”宮燈的過程真算不得太愉快。

“你……”南钰欲言又止半晌,還是豁出去問了,“你和羽瑤上仙是不是認識?”

譚雲山怔了怔,苦笑搖頭:“真的不認識。”

南钰湊近看他打量,帶着探究和懷疑,然而對面是一雙太過平和坦然的眸子,就像杳無人煙之地的一汪湖泊,寧靜,安逸,別說看不出隐瞞和欺騙,看久了,還能讓懷疑的人心生愧疚,無地自容。

險些被滌蕩的塵華上仙趕緊別開視線,保住自己染滿世俗灰塵的精魄:“我知道的就這麽多,現在該你們說了。”

定好的事情,譚雲山也不拖延,直截了當從二十年前開始,一樁樁一件件,包括應蛇,也包括他和既靈、馮不羁的相識,悉數講給南钰聽。

南钰不知道在日華宮燈之前還有那麽多的事,聽得一愣一愣。

白流雙同樣聚精會神,因為既靈剛剛只是三言兩語講明白了仙緣圖、上古妖獸、六塵金籠和譚雲山成仙之間的關系,但既無來歷,也無經過,相比之下,譚雲山講的這些簡直精彩出了好幾座白鬼山!

時間緩緩流逝,待譚雲山講完,南钰嘴巴張得都已經酸了。

無暇其他,他直接伸手扒開譚雲山衣襟,果然,三顆痣;再轉頭看既靈,人家姑娘已提好六塵金籠給他确認;末了,他瞅馮不羁,後者立刻舉手自證清白:“我就是碰巧遇見給他倆講了兩句上古妖獸,作為一個一百二十歲的老人家,知道這些不稀奇吧?”

馮不羁的“身世”,是在譚雲山的講述間隙,他自己補充的,就是為了證明夥伴所言非虛,的确是從他這裏得知的上古妖獸,而不是和九天仙界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

南钰點點頭,修行這麽多年,有機緣得知上古妖獸不稀奇,稀奇的是——

“你為何不成仙?”

馮不羁翻個白眼:“你們就不能提些有新意的問題嗎?”

南钰完全理解禮凡上仙的感受:“太奇怪了,這世上還有不想成仙的人?”

馮不羁看既靈,兩位夥伴相顧無言。

“所以你們後面還要去找剩下的三個妖獸?”放棄探尋奇人異事,南钰拿起那張剛剛畫成的完整仙緣圖,越看越心驚。

那圖絕對是來自仙界,圖上将人間屬于塵水的水系悉數标出,有些地方細到連他這個塵華上仙都容易忽略,然而塵水好畫,妖獸難尋,至少他就不知道五妖獸的隐匿處,而且他敢保證,九天仙界裏知道這事的上仙也不會有太多。三千年前的事啊,誰會吃飽了撐的去管已經銷聲匿跡這麽久的上古妖獸?

這樣一想,他再看譚雲山的眼神就複雜起來,總覺得這人背後還藏着秘密。

“上仙看我也沒用,我知道的就這些,所以只能繼續去找剩下三個妖獸,”譚雲山一臉真誠,甚至帶着些許困擾,“或者上仙有心,幫着在九天仙界打聽打聽,我感激不盡。”

南钰終于相信這人真的再無隐瞞,相反,他可能比自己更想知道緣由。

本以為只是一夥不那麽安分的修行者,這下倒好,越牽扯越牽扯不清,那上古妖獸也是,躲哪裏不好,幹嘛偏偏沿着塵水躲,一個幽村就得罪了珞宓和绮碧上仙,後面還不知道鬧出什麽事呢,要是真驚動了仙界,他這個塵華上仙首當其沖……

既靈一眼識破南钰心思,這個成仙多時卻仍帶着少年氣的上仙根本不善隐藏:“你不希望我們捉妖獸嗎?”

她沒譚雲山那麽假客氣,還一口一個上仙,但又覺得叫名字別扭,畢竟才是第三次見面,索性就略去稱呼了。

南钰倒覺得這樣直來直去很舒坦,便也真心道:“捉惡妖、蕩邪魔,本該是仙人之責,我們放任不管已然慚愧,哪有還阻攔你們的道理。不過……”

既靈剛放下的心驟然一緊,以為還有轉折,可接下來聽見的卻是對方犯愁的咕哝——

“凡人修仙,必須順其自然,哪怕有仙緣,中間出了偏差成不了仙的人也比比皆是,這就是天道,只有極特殊的情況才會由禮凡上仙下凡或者托夢提示,但聽你們講,那人又不是禮凡上仙……”

“對啊,”馮不羁出言插話,“我這個禮凡上仙已經上任二十年,梨亭仙夢是十四年前的事,正好應該由他來嘛。”

南钰聽得別扭,什麽叫“我這個”,合着堂堂禮凡上仙成你專屬的了?

但現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你們算是把我難住了,我得回九天仙界,請教高人。”

語畢,南钰起身告辭,正可謂乘風而來,踏愁歸去。

及至南钰禦劍身影徹底成了天邊一個光點,白流雙才反應過來,嫌棄地吐吐舌頭:“還神仙呢,問這麽點事都不知道,無能。”

既靈知道白流雙心直口快,慶幸她剛才沒回神,連忙提醒:“你可別當着他的面說。”

“為什麽?”白流雙不懂,怎麽想怎麽說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除非她有心騙人,就像之前隐瞞赤黑狡是仙獸的事,但那是為了讓既靈幫忙,對着南钰,她幹嘛費這個心?

既靈笑着捏了下她的臉:“那位塵華上仙臉皮薄。”

連個座都不好意思讨,看似監視他們兩個多月,結果一打照面,險些讓他們拿話堵得無從招架,這樣的上仙,實在不好往深裏欺負。

白流雙困惑地眨巴下眼睛:“臉皮薄是什麽意思?”

既靈猝不及防,一時語塞。

馮不羁自告奮勇招手:“過來小白狼,馮大哥給你講講積累了一百二十年的人間道……”

白流雙其實不太想學,人的那些規矩禮儀什麽的之于她就像白鬼山上那些亂樹枝,既沒用又礙眼,但為了以後能更好的理解既靈說的話,她還是乖乖跟馮不羁去到一邊,潛心聽講。

既靈把喝見了底的茶碗放到一邊,低頭看着密密麻麻的仙緣圖,若有所思。

譚雲山不語,只靜靜看着。原來她的睫毛那樣長,細密而柔軟,一如被她用倔強和強勢包裹起來的那顆心。

懲惡揚善從不可能來自暴戾,而是來自善念與慈悲,那是這世上最大的溫柔。

是夜,既靈陪白流雙在屋頂吸月華。說是陪,其實也算是她自己的修行。于是一人打坐,一狼靜卧——原形更有利于汲取精氣。

可修不到半個時辰,白流雙就被一陣香氣勾引了,頃刻蹿回屋內。別說攔,既靈都沒看清它是怎麽動的,就覺得蹿出去在空中一翻,便進了下方窗口。

很快,窗內傳來動靜,先是桌椅亂撞,而後是馮不羁氣喘籲籲的聲音:“這是我辛辛苦苦烤的羊腿!再說你一個……吃什麽東西啊,趕緊照月亮去!”

“嗷嗚——”

唰——

既靈眼睜睜看着一道白影又自窗口飛出,于很遠處穩穩落地,似叼着什麽,頭也不回往前奔去。

然後才是馮不羁跳出來,以輕功狂追:“你給我回來——”

遠處很快傳來騷動:“有狼啊——”

隐約還有馮不羁火急火燎的解釋:“不是,不是,那是狗——”

既靈沒忍住,樂出了聲,于靜谧夜裏,聽着格外清澈。

“我以為有馮不羁已經夠熱鬧了,”身後傳來清朗聲音,同樣帶着笑意,“結果和白流雙一比,他簡直可以說是內斂文靜。”

既靈回頭,看見譚雲山不算敏捷的爬房身姿,笑意更深,但轉瞬,又淡了去:“你也來吸月光精華?”

譚雲山總算來到既靈身旁,穩穩當當坐下,好整以暇道:“我收了妖獸就能成仙,不用辛苦修煉。”

既靈咬咬牙,沒動。

譚雲山倒意外挑眉:“淨妖鈴呢?”

既靈吐血:“哪有人求着挨打的!”

譚雲山笑出聲,難得的爽朗,連帶着氣氛也像這一望無垠的黃土地,開闊起來。

“是不是覺得白天我給南钰講得太多了?”沒有鋪墊,他直截了當地問。

既靈也不矯情,點頭:“按理說你的事情你做主,我不該多話,但我還是覺得謹慎一點好,畢竟可能關系到九天仙界,關系到你的……前世。”

不知為何,“前世”兩個字出口的瞬間,既靈心裏掠過幾絲憋悶。那是一個她不知道的譚雲山,但一定有人知道、認識,甚至相識相交。待譚雲山成仙那日,他也應該會悉數憶起,于是舊友重逢,共敘過往。

而那時,眼前這個她熟悉的譚雲山,可能就不複存在了。

“其實我也很矛盾,”譚雲山一心想要和既靈解釋,卻沒注意到她最後兩個字裏藏着的萬般心思,“一方面,我希望借助南钰查清這件事,究竟為什麽我會有仙緣,是不是我前世真的與九天仙界有什麽關系,所以我才事無巨細皆講給他;但另一方面,我又不确定所謂的‘真相大白’,是不是一件好事。”

“珞宓認識你。”既靈不繞彎子,直接說出自己的感覺,“不光認識,還很在意你。上次赤黑狡的事情明明與她無關,她卻下來了;在九天寶殿前面勸住绮碧上仙也一樣,臨走的時候她就說過,會替你說情的。”

譚雲山不想和既靈裝傻,但莫名地更不願意和她聊那位羽瑤上仙,便輕描淡寫道:“若我前世真是仙,她當然就是仙友了。”

既靈定定看他,總覺得心頭湧着某種沖動,卻又不知如何表達,出來的話愈發帶刺:“南钰和她也是仙友,你見她關心南钰一句了?”

既靈讨厭咄咄逼人的自己,卻控制不住。

然而她沒注意到她已經把情緒壓得很低了,于是她所謂的咄咄逼人,在譚雲山聽來,反而有種耍賴的可愛。

“可能我們有什麽過節,或者……”譚雲山故意拉長聲音,拖了許久,及至既靈要急,才忍俊不禁補完後一半,“她芳心暗許,我浪子無情。”

明明就是自己翻來覆去想了卻不敢說的事,從譚雲山嘴裏出來卻讓人顧不上旁的,只想踹他:“別自我感覺良好,沒準是你單相思,人家神女無意!”

“那不能,”譚雲山想也不想就否認,“如果這樣,她應該巴不得離我遠遠的,哪能三番兩次下來。”

“……”既靈覺得和譚雲山讨論這個問題就是個錯誤,除了給自己找不痛快,沒有任何有益結果!

二話不說,既靈準備起身走人,哪知道剛動一下,就被譚雲山拉住了手腕。

那人仿佛有未蔔先知的能力,拉住她之後,就沖她笑,笑得特憨厚,特無害,特……讓人沒法拒絕。

他說:“我有點後悔了。”

他的聲音很輕,像微涼夜風。

既靈有一瞬間的恍惚,怔怔地問:“後悔什麽?”

“後悔和南钰講那麽多了,後悔讓他幫忙去查。”譚雲山靜靜說着,手卻未松。他知道自己應該松手了,但他不想,好像一松手,這個好不容易才相遇相識的夥伴就會消失。

“知道自己前世是仙,不好嗎?”既靈傻傻看着他,忘了手腕還被捉着,忘了他們正在屋頂,忘了一切一切,滿心滿眼,只有面前這個人。

“不好。”譚雲山自嘲地笑了下,罕見露出一絲不自信,“萬一我前世欠了許多人情債,結下許多血海仇,那還是不要想起來得好。”

“更何況,”他又道,目光看向夜空,終是松了力氣,不着痕跡放開既靈手腕,“人生二十載,我自問活得坦然踏實,如今還認識了你們。這一世這麽好,找那些前塵往事幹嘛,我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咚!

“這位姑娘,我都反省了為什麽還要挨敲……”

“誰會在反省的時候還捎帶誇自己半句!”

第 19 章 回憶一下子

回憶一下子

方疏明默然,周月尋是唯一一個這樣幫助他的人。

上次齊世興的事他們都可以當做沒有發生,但是當時的情況就是他們都不排斥,周月尋甚至想做更多的事,方疏明的感覺不會錯。

只是方疏明有點迷茫,到底是為什麽呢?

周月尋為什麽會選擇他,自己為什麽就這麽輕易卸下心防。

可是當初自己已經付出了那麽慘痛的代價啊。

*

大學的時候,方疏明過得并不算很輕松。

從跨進大學的門起,他就暗自下決心,一定要讓自己合群,要過得開心。

那時他還很年輕,并沒有喪失對生活的樂趣。

稚嫩超凡的臉也招來了不少目光。

“學弟,我幫你搬吧?”

方疏明拖着行李箱,耳邊響起一個富有朝氣的嗓音。

他轉過頭,看到了那個他整個後半生的噩夢。

孟子越的皮囊生得好,陽光開朗,俊朗朝氣,總是友好地笑着。

所以第一眼就吸引了方疏明,這是他在貧窮落後的小地方不曾見過的人。

他想脫離曾經的生活方式,所以他想交新的朋友,孟子越就很好,是不會欺負他的模樣。

孟子越的笑容迷惑了方疏明,所以他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等到他意識到的時候,自己的行李箱拉杆已經在孟子寬大的手掌中了。

方疏明瞬間臉紅得不知道怎麽才好,急急忙忙去他手中搶,但是孟子越避開他的手,笑着說:

“別跟我客氣,這是我的責任,為新來的學弟接風洗塵。”

說完還指了指周圍和他一塊來的人,說:“你看他們,都是來幫學弟學妹拿東西的。”

方疏明向周圍看了一下,好像确實是這樣,也沒再堅持,只是始終都不好意思正眼看孟子越。

在送方疏明回寝室的路上,孟子越一直在和他聊一些逸聞趣事,讓他對學校有了更深的認識,同時也成功在方疏明心中占據一席之地。

後來理所應當的,來自小地方的方疏明徹底淪陷在富家公子孟子越的攻勢之下。

兩個人走到一起是那麽的順利,順利得就像安排好的一樣,過于的不現實,讓方疏明覺得自己前半生的苦難就是為了遇見孟子越。

直到畢業之後,方疏明在孟子越身邊的朋友口中聽到了那些東西。

“方疏明?孟哥就是玩玩而已,四年都沒弄到手,他估計也懶得再伺候了。”

“真的啊?孟哥真的忍了四年?他沒碰他?”旁邊一個人好奇的問道。

起先那個人得意地說:“本來嘛,是有點興趣的,畢竟方疏明的臉是非常不錯的。”

說完還下流地摩挲了一下下巴。

“但是那小子窮清高,不讓碰。孟哥也就是偶爾換換口味,這麽久了也膩了。再說,孟哥家裏可是早就安排好結婚對象了,怎麽可能輪到他一個窮小子呢。”

……

聽到這些,方疏明并沒有太大觸動,至少看起來是的,他一直都知道孟子越的朋友看不上自己,他也沒想要攀上高枝,只是會忍不住沉浸在孟子越給他的偏愛中。

不過結婚對象的事他從來不知道。

方疏明眼神古井無波,仿佛瞬間滄桑了不少。

他要找孟子越問問,結婚對象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孟子越為什麽還來招惹自己。

是不是像他們所說,自己只是個消遣?

方疏明來得時候靜悄悄的,裏面的人自然不知道方疏明聽見了一切,就算是知道了想必也不會在意。

他以為自己能夠平淡地面對這些,其實并不能,他的腳步帶上了急促,甚至逐漸跑了起來。

臉上也不再是滿不在乎,他覺得自己經歷了那麽多,再怎麽令他難過的事都能坦然接受,而事實卻是眼睛逐漸濕潤模糊。

為什麽要騙自己,為什麽一個謊言甚至能維系四年,為什麽他沒有早點知道這些,那樣自己就不會陷得那麽深,至少還有脫身的機會。

方疏明找到孟子越,看見他時急匆匆的,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孟子越一如既往地溫聲調笑:“怎麽這麽急,有什麽喜事嗎?”

“你,你有結婚對象了?高中畢業家裏就安排了是麽?”

方疏明直截了當的說,話語中帶着緊張,眼睛中卻暗含希望,希望孟子越能夠反駁說“不是”。

但是那把刀還是不随人願落了下來。

孟子越的笑容漸漸收斂,眼中沒有了方疏明熟悉的溫和,緊接着是淡漠:“對,你怎麽知道?”

“你在騙我嗎,還是只是想擺脫我?我很好甩的,你只要說不喜歡我就好了,沒必要騙我,真的,我不會纏着你……”

“都不是,就是好玩而已。”

孟子越全盤否決,說的話像一把刀子,直直插進方疏明心口。

“好……玩?”方疏明不明白似的重複他的話。

“對,就是好玩,雖然你很有姿色,性子也符合我的胃口,但是我怎麽會輕易看上一個小窮鬼呢。現實裏可沒有灰姑娘和王子的童話故事。”

孟子越再次綻開他那标志性的笑容,雙手撫上方疏明的臉,輕輕擠壓,笑着說:“雖然寶貝很好看,但是我們肯定不能這樣一輩子的呀。你會老,會慢慢變得不好看,不過我不會抛棄你的,我們是商業聯姻,不會影響對方的感情生活,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別擔心。”

孟子越的話殘酷又溫情,直接了當地擊碎方疏明最後一點希望。

他愣愣的,拂開孟子越的雙手,隐忍了半天的眼淚終于離開眼眶。

他原以為自己的幸福就要來了,他可以和孟子越住到一起,可以一起工作,然後自豪地将工資卡交到孟子越的手上。

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什麽幸福,什麽靈魂伴侶都與他方疏明無關。

孟子越甚至想把他當小三養着,直到色衰愛弛的那天。

孟子越看見方疏明失魂落魄地離開,也不擔心,反正方疏明還是會回來的,畢竟方疏明身邊只有自己了。

一個孤兒,人生地不熟,也沒什麽特別要好的朋友,在這偌大的城市怎麽活得下去呢?

很顯然,孟子越低估了方疏明的能力。

他一連等了幾天,也沒等來方疏明找他,反倒是身邊的人都說聯系不上方疏明。

孟子越自方疏明離開後就沒找過他,自然不知道這回事,直到自己試了一下,才知道方疏明把自己也給拉黑了。

平日裏陽光帥氣的少爺暴露本性,頓時暴怒。

從沒有人給過他過這種待遇,就算拉黑也只能是他主動,而不是一個玩弄了四年的窮鬼。

周圍人見他生氣也不敢多話,只說從很久之前就聯系不上他人了。

孟子越滿臉陰翳,聲音低沉:“去查,找到他,讓他滾回來。”

狗腿子們連忙點頭稱是。

*

忙起來就不太能理會外界的事情了。

方疏明就是這樣解決的,他的成績很好,能力出衆,找到一份好工作并不難。他很快入職,上手實習生該做的事。

公司裏的人都很和諧,很大程度上撫慰了他的心。

只是午夜夢回時,總是會難過迷惘,總覺得黑夜中是揮之不去的孤寂。

從小學起,同學就有着層出無窮的欺負他的手段,潑冷水是小事,打劫跑腿是常态,幫抄作業是每天的必修課。

直到高中時,身體素質好了很多,也學了不少野路子,漸漸的也沒人敢在肢體上欺負他了。

随之而來的是冷暴力,走到哪都是一片真空地帶。

老師也沒有辦法,同學也不願與他結交,漸漸成為了學校的邊緣人。

即使成績再好,可他始終是一個沒有後盾的孤兒,沒有人會為他出面,能夠讀上書已經是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好不容易上了大學,先一步遇見了孟子越,他填滿了方疏明的生活空間,讓方疏明看不到外界,失去了拓寬朋友圈的機會。

直到工作的時候,方疏明的手機通訊錄只有寥寥幾人,甚至大多數都是老師。

他用忙碌填滿所有的時間,只是睡覺的時候騙不了自己。他還是會想念孟子越,會想念孟子越在他做噩夢時的安慰,還有他每一次對自己表達喜歡的愛語。

可是都是假的。

方疏明眼神空洞地想着,所有的都是戲。

*

那幾個人很輕易的打探到方疏明的位置,興師動衆的,一群人全都沖進那個小小的出租屋。

“喂,姓方的,你不要不識好歹,孟哥一直留着你,那是你的福氣,可別給臉不要臉。”

他翹着二郎腿,坐在屋內唯一一個破舊的沙發上。

方疏明只能站着,他身材很好,哪怕落魄也掩蓋不住他的風華。

“他的好還是你們留着吧。你轉告他,我們已經結束了,他的戀愛游戲還是找別人去,我沒興趣跟他玩下去。”

方疏明強裝淡漠,低着頭不看任何人。

只有方疏明自己知道說這些是多麽艱難,但是他有着自己的尊嚴,他就是這樣活過來的,哪怕硬撐着,也要是強大的那個。

那人很顯然沒想到方疏明會拒絕,也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反應過來:“呵,你倒是硬氣,我倒要看你之後還能不能這麽硬氣得跟我說話!咱們走。”

一夥人又烏泱泱離開,只留下地板上亂七八糟的腳印。

方疏明在他們走後,脊背便彎了下來,背部的骨頭頓時顯現,他并沒有表現得那麽強壯,只有現在,他才是那個真正的脆弱的方疏明。

從心裏挖一個人出去哪有那麽簡單,不過是強忍着罷了。

方疏明幾乎可以猜到那人回去彙報之後,孟子越該是怎樣一副表情。

肯定不好看,嘴角會下垂,眉頭低壓,不會說話,不會罵人,但是會表現得非常冷漠。

方疏明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哂笑。

罵了自己一句,還想着他幹什麽。

第 17 章 你還有我

北澤容辰有些釋然,剛才他還在擔心傾城怎麽惹上了陸長老,原來在賬篷內,傾城的那一擊并非攻擊陸長老,而是這只偷聽他們談話的雀靈鳥。

“血泣,你是怎麽發現這只雀靈鳥的?”他好歹也是個一星魔導士,居然都沒有發覺,北澤容辰眼眸閃着光芒,對于血泣他是越來越好奇了,還有她奇怪詭異的身法,連陸長老的攻擊都能躲過,不簡單!

“陸長老是如何發現的,我便是如何發現的。”傾城的眸中偶爾有光華一閃而過,看着陸赫黑了半邊的臉龐,故意問道:“陸長老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莫不是剛才為了探尋這只雀靈鳥而導致精神力受傷吧?”

“剛才陸長老還以為我要對他出手,想我一個個小小的七星大武師怎麽可能會是一個六星魔導士的對手?都怪這只雀靈鳥不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還好被陸長老及時發現啊!”傾城拎着手中的雀靈鳥感慨萬千的說道,任人都能聽得明白傾城語中的嘲諷之意,剛才在賬篷內誰都沒有發現這只雀靈鳥的存在,然而在場中的衆人實力确是比傾城都強,這不禁讓衆人汗顏,想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的沖動。

陸赫的臉色頓時成了豬肝色,只好硬憋着一口氣。北澤容辰看着這一幕不禁暗自偷笑,這小子得了便宜還故意打擊人家,陸赫平時高傲自恃,這下可算是撞到鐵板了。

左成臉色驀地一僵,原來自己是誤會人家了,這小子實力不強,但精神力卻不錯。

傾城看到東北側水無寒和幾位魔法長老,嘴角輕揚,晃動着手中的雀靈鳥,對北澤容辰笑道:“今晚有烤肉吃了!”

北澤容辰等人自然也看到了遠處的水無寒等人,當即笑道:“一只小鳥怎麽夠吃?要是有人願意再送上一頭烤羊,外加一壺酒,自然是更好!”

雖然兩方之間的距離相隔甚遠,但北澤容辰等人談話的聲音卻是剛好傳入水無寒的耳中。水無寒臉色陰沉,冷哼一聲,領着幾名手下便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左成氣憤的說道:“臨水帝國近年來真是越來越嚣張了,不僅對辰殿下無禮,竟然還想用雀靈橋來盜取我們的機密。”

北澤容辰一斂笑意,眸子深邃如潭。

古落森林的夜晚,并不是很冷清。山谷中各個賬篷前都燃起了篝火,不少人圍坐在篝火前談笑,或是讨論着神秘寶物的事情,互相共同研究着白天所見的四個奇怪大字……

傾城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一堆小篝火邊,火堆裏時不時發出‘噼哩叭啦’的脆響,晚風拂過,清新涼爽。擡頭望着天上的繁星,心中忽覺一片迷茫。

十五年了,來到這個異界時空整整十五年了!前世,她是孤兒,這一世,卻在六歲時,又成了孤兒!

為什麽老天總是這般殘忍,剝奪她所擁有的一切!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如果命運真是如此殘忍的話,那麽她要逆天而行,她要自己掌握命運,與天鬥,與地絕!

她,洛傾城的命運,只能是她來自己主宰!

“怎麽一個坐在這裏?”一個溫暖淡雅的聲音從身旁傳來,“為什麽不和他們一起談天喝酒?”北澤容辰在傾城身旁坐下,靜靜的看着她。

傾城擡眸望他,眼中的迷茫,憤恨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如繼往的淡定。

“一個靜靜的坐着,感覺還不錯。”

“血泣,不要想太多,你還有我!”溫暖修長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似乎有一股細細的暖流悄悄從肩頭流至心底。

你還有我?!

呃……傾城不由一愣。

“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南宮帝國,臨水帝國究竟有何仇恨,但是我會盡我所有力量來保護你的,絕不會讓他們傷到你一絲一毫。”

堅定而真摯的語氣!

傾城怔怔的望着他,腦中有些空白,從一開始遇見到他,他就一直毫不猶豫的幫着自己。多少年了,沒有人這樣關心,在乎在自己了,更沒有人信誓旦旦的說要盡所有力量來保護她。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黑暗仇恨之中,多少腥風血味,褪去了她純真的心,讓她成為一個冷漠高傲,狠辣絕情的人!

北澤容辰依舊是一身淡藍色的長袍,白皙英俊的臉龐在這星空下,顯得那麽柔和安靜,高貴潇灑,動人心魄。

傾城深呼吸一口氣,好久才問道:“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能告訴我嗎?”

“你和她長得很像!若不是你是男子,我還以為又看到她了……可惜,她死了!”

傾城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聆聽着。

“她是淩北王的女兒,叫淩語。”北澤容辰望着幽幽蒼穹,“那一年,我十三歲,我和淩語一起跟着趙興将軍出宮歷練,不料遇到群魔獸的攻擊,而我沒有保護好她,在那場魔獸戰争中,不幸死了。”

傾城眼神一懔,原來他對自己好,是因為自己長得像那名叫淩語的少女?他是覺得欠疚于淩語,想補償她,剛好自己和淩語長得相像,所以他就将補償轉移到她身上?

可是,她不是替代品!

北澤容辰忽然握住了傾城的手,真誠的說道:“我并沒有把你當成她!雖然你們長得有些相似,但你是你,她是她!你們的性格也完全不同,血泣,就是血泣,不是誰的影子,更不是誰的替代品。我想對你好,是發自內心的,最真實的!”

“若是有天,我與你北耀帝國的利益起了沖突,你還會對我好,繼續站在我這邊嗎?”

現在他們之間并沒有任何的利益沖突,他對她好!若是她得到了擁有能毀天滅地的神秘寶物,他還會這樣對她嗎?還是兵戎相見,生死拼殺?

北澤容辰一怔,随後淡然一笑,“雖然我不知道會不會有那麽一天,但是至少現在我是真心想要對你好。如果真的會有那麽一天,你依然是我北澤容辰的朋友!永遠都是!”

他伸出手,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夜空繁星下,閃動着異樣的光芒!

傾城細長的睫毛抖了抖,擡眸望着他,唇角輕勾,畫出一條優美的弧度,如黑夜中盛開的繁花,燦爛耀眼,風華奪目。

“永遠的朋友!”同樣是誠摯而堅定的聲音,她伸手覆上他的手,十指交疊,在這一刻定下永遠的誓言!

望着她那如花的笑顏,北澤容辰不禁有些失神……

皓月當空,夜深人靜。山谷賬篷間原本圍着篝火談笑讨論的衆人都回篷內休息或是修煉去了,只留下一隊隊的守衛在來回巡邏。

山林中一片漆黑,偶爾傳過幾聲鳥鳴。一道黑色身影從容不迫的輕輕走在林中的小道上。身姿矯健,快若如風,不帶起一絲聲響。

忽然前方隐約有談話聲傳來,黑色身影一動,便閃入了旁邊了灌木叢中,屏低呼吸,盡量将自己的氣息控制到最低程度。不一會,便有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的從山頂行下,安靜的夜晚,伴随着輕聲的談話聲,清晰入耳。

“此次事關重大,我們一定要在北澤容辰前面先解開文字謎。”

“寒殿下,莫要着急。您別忘了我可是一名煉藥師!”另一個聲音響起,尖銳中帶着一絲得意高傲。

躲在灌木叢中的人影眉頭不禁輕挑,煉藥師?

第 18 章 私生子

私生子

段诩離開後終于安靜了不少。

山上稀稀拉拉的沒幾個游客,估計是嫌風大。

紀知樂拿着畫筆比比劃劃,比着比着那個注意力就到方疏明身上了,方疏明瞬間就警惕起來。

“可別,我可是被坑慘了,再扛不住造了。”

“唉,好吧。”紀知樂低頭嘆息,嘴裏還嘟囔:“好不容易碰見個缪斯呢。”

“還缪斯呢,再多來幾次我就成美杜莎了。”

“啊,關美杜莎什麽事啊?”

“被人強|暴,然後堕入深淵。”

紀知樂悻悻笑着,灰溜溜地把畫筆放下了。

*

他們沒多做停留,畢竟還在半山腰,起碼也得登頂,山頂的風景自然比半山腰吸引人。

方疏明的零食被幹掉了一半,那一半裏有三分之二進了紀知樂的肚子。

“我那不是怕你累着,想多分擔一點嘛……”

方疏明雙臂交叉,用一種批判的眼神看着他,緘口不言,讓紀知樂獨自表演。

紀知樂裝不下去了,一掃那可憐兮兮的表情,笑嘻嘻地湊上來:“等到了山頂我幫你買,買超多。”

說完還比劃了一下,雙手打得很開,足以見他的認真。

方疏明嫌棄地推開他,手掌抵住紀知樂的臉說:“先把你嘴角的餅幹屑擦幹淨再說話!”

紀知樂“嘿嘿”一笑,抹了嘴就往上跑。

一個小時後他們成功登頂。

上來之後人稍微多了點,風景也與下面大不相同,視野廣闊,碧天之下極目遠眺,心境好像也有了變化。

方疏明提着東西,拉着紀知樂進了早早就定好的旅店。

今天的重頭戲在晚上,方疏明打算先好好休息,爬了一下午了,腿腳确實有點酸軟。

他坐在床上,拿出了筆電,打算趁現在再幹點活,其實他還是有點着急的,自從上次齊世興的事情之後,他就一直在做噩夢,過去那些堪稱黑暗的記憶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些無疑給了方疏明壓迫感,好像不早點完成就會被人随手破壞掉一樣。

之前買了自己小程序的那個老板又找了方疏明一次,希望達成後續的合作。

方疏明樂見其成,但是壓力也大了不少。

連日的疲勞讓他眼底已經有了青黑,但還是自虐似的不肯停下。

“疏明,我待會去外邊看看,你出不出去?”

紀知樂在浴室換衣服,高聲問道。

“我晚上再出去。”

方疏明頭也不擡,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操作。

“你在忙什麽啊?”

紀知樂出來後靠過來,俯在方疏明的肩上,探頭看着他的屏幕,結果卻看到一堆奇奇怪怪的符號。

“哎呀呀,看得我頭暈。”

紀知樂裝模作樣地倒在床上,還用一只手扶着腦袋。

“裝得那麽像。你不幹這些當然看的頭疼,這些對我來說可是未來生活的保障。”

方疏明言語間隐隐有點自豪。

紀知樂不解,在他眼中方疏明應該是不需要擔心未來的人,他的家世比世上大多數人都好,學歷也高,即使是一輩子躺平,也能在京城活得風生水起。

但是轉念一想,京城早就在傳方家父子不和,尤其是這段日子,謠言愈演愈烈,甚至還傳出方苑博有了私生子的說法。

方疏明這麽努力,一定是被逼的吧。

紀知樂憐憫地看了一眼他,方疏明還在敲着鍵盤,背影看起來非常快樂。

他嘆了口氣,掙紮起身,拍拍方疏明的肩膀:“兄弟你受苦了,好好幹,有困難兄弟永遠在。”

方疏明莫名其妙,懶得搭理紀知樂,誰知道他又發什麽神經。

*

等到方疏明擡起頭來,已經快晚上了。

他揉揉酸澀的眼睛,起身伸了一下腰,酸脹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身體上的疲憊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心理上的舒适,充實的生活就是不一樣。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搏鬥啊。

簡直神清氣爽,連帶着身體上的不适都可以忽略。

方疏明拿出手機,有點奇怪紀知樂怎麽還沒回來,打開才看到消息。

【紀知樂:沒想到另一邊有比賽,我去看看,你自己玩啊!】

方疏明搖搖頭,覺得紀知樂還是那麽不着調。

是時候該出去看看了,晚飯都還沒吃。

晚上的時候比白天熱鬧,遠一點的空地上還有人搭了帳篷準備露營,燒烤的煙飄然而上,讓人看就打心底的滿足。

說實話,有點饞了。

在方疏明眼中,燒烤的香氣是最濃烈的,也是最吸引人的。

他向那人買了一點,準備帶回去跟紀知樂一塊吃,沒想到,轉身就碰到了錢玉。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一個石椅上,身邊沒有別人。本來方疏明是不打算跟他有交流的,沒想到錢玉的眼神很尖,一眼便看到了他。

錢玉僵硬的扯着嘴角,陰郁地看着他說:“我這幅樣子,你很得意吧?”

方疏明無奈,怎麽總有人覺得自己想害他?

他坐到錢玉的旁邊,引得他警惕地挪到椅子的邊上,方疏明也沒什麽反應,他将燒烤放到他們兩個中間。

“我為什麽高興,難道最開始不是你要做那些事的嗎?我甚至都不認識你。”

錢玉啞口無言,沉默了片刻,顯然也是想到這一點。

“……不是我,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想要的。”

他的話裏似乎還有別的東西,但是方疏明實在想不到還能有什麽理由。

“他們說,你是因為李聽寒才做這些的?”

錢玉搖頭,悶聲道:“我家裏确實狀況不是很好,資金鏈也斷了,但是和他沒有關系,現在這種情況,就算他想幫忙也不過是惹火上身。你就當我鬼迷心竅吧。”

方疏明點頭,錢玉不想說,那他也不再多問。

錢玉猶豫了一下,說道:“你還是小心點吧,其實很多人都對你挺不滿的,雖然你可能都不認識。”

方疏明若有所思,點頭:“謝謝,我知道了。”

他坐了會,沒事就打算走了,走出兩步錢玉又叫住了他。

“我們其實一直都知道你很好,只是豬油蒙了心罷了,你別把你爸的事放在心上,你可以做得更好的。”

方疏明挑眉,不知道他的“我們”指的是誰,還有方苑博,怎麽又關他的事了?

“謝謝。”方疏明笑着點頭,雖然不明不白的,但是不妨礙他對錢玉最後一句話的贊同,“你也是。”

*

告別錢玉之後,方疏明想着玩會手機,沒想到這就知道了他為什麽提到方苑博。

【京城方家找回流落在外的次子,疑似私生子】

【當年方家女主人蔣秋池忽然離世是否另有隐情?】

……

諸如此類的消息層出不窮。

方疏明頓感不妙,點進第一個,出來的照片就是熟人——當初端果汁的侍應生張秀連。

方疏明簡直要被氣笑了,怪不得那麽像,怪不得直覺告訴他不可能這麽巧,沒想到還真是荒誕走近現實。

如果問聚會聚到自己老子的私生子是什麽感受,方疏明最有發言權。

但是他并沒有多傷心,更多的是出于對原身的同情和不平。

他壓根沒想找方苑博問清楚,畢竟方苑博不是傻子,如果這是謠言,不可能會讓它一直在網上待着,現在這種情況,極有可能是方苑博默許了的。

此時方疏明最關心的是第二條,方家女主人忽然離世,毫無預兆,從那之後原身再沒得到過父親的寵愛。

蔣秋池離開時,原主才八歲,方疏明不敢想,一個八歲的小孩,怎麽扛得住母親離世父親冷漠的。

工作一下午帶來的滿足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煩躁和不滿。

周月尋的關心雖遲但到,雖然他很忙,但是他敬業的助理會為他安排好一切,确保周月尋能準時了解到方疏明的信息。

“你還好吧?”

溫潤淺淡的聲音穿過手機,堅定地到達方疏明的耳中,一聽見這個聲音,方疏明面前就浮現出周月尋的臉,就好像他正在自己面前一樣。

他的心情竟詭異地平複下來,一如平常地回答:“挺好的,爬山很放松,山上風景也好,身邊的朋友也有趣。”

方疏明心虛地瞥了一眼旁邊空無一人的單人床,雖然這位有趣的朋友并不在身邊。

他只聽到手機那邊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然後周月尋說:“那就好,需要我去陪你嗎?”

方疏明詫異,現在?

雖然山的另一邊有公路可以直接開車上來,但是他該以什麽名義讓周月尋來陪自己呢?

朋友嗎?多牽強啊。

“不用麻煩你,我真的沒事。”

方疏明不知為何,總有一種霸道總裁小嬌妻的即視感,尤其是他和周月尋相處的時候,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可偏偏周月尋并沒有感覺到。

至于周月尋覺不覺得,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說不定就是他樂于看見的呢。

方疏明挂斷電話後松了口氣,覺得社交實在是太難了。

最難的就是周月尋。

他的眼前漸漸浮現周月尋的臉,不管是冷淡的,還是偷笑的,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沒放過一點細節。

就連周月尋笑着的時候喜歡眼珠向下垂着他都注意到了。

方疏明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對周月尋實在是過度關心了,雖然周月尋也很關心自己,但是他從沒有把朋友的臉記得這麽清晰過。

哪怕只露出一張嘴唇,方疏明也能準确的看出是不是周月尋。

方疏明心中其實早有答案,但是并不想承認,不想承認自诩鐵石心腸居然這麽容易動心,輕而易舉地就喜歡上一個人。

可是周月尋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将自己放在那這麽重要位置上的人。

盡管紀知樂和李聽寒都對他表示過關心,可是都是不一樣的,沒有人像周月尋那樣。

紀知樂是朋友間的明明白白的喜歡,李聽寒就像是碰到一個氣場和的人順手結識,只有周月尋是暧昧的,相處之間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沒有朋友間的清白,也沒有戀人間的親昵。

周月尋從沒有表達過想從方疏明身上獲得什麽,只是在付出。

就好像給足了方疏明退路,如果他不喜歡可以随時推開他。

這對方疏明來說,是煩惱也是幸運。

是他前生踽踽獨行三十多年從未妄想過的美夢。

第 30 章 我們這也算是打入敵人內部了

第30章 我們這也算是打入敵人內部了

邬江跟着邬行雲悄悄離開了,沒有驚動醫院的任何人。

十幾分鐘後,等隋緣再次走入病房內,已經人去樓空。随手抓住一個收拾床單的護士,細聲詢問,“這裏的病人呢?”

小護士随意地看他,一下子就看愣神了,好久才低下眼皮羞答答地回複。

“跟着他的家人出去了。”

“家人?”

隋緣沒注意小護士的情況,在腦子迅速将邬江可能的家人過略一遍,最後停在一個不太可能的人身上。

邬行雲。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隋緣否定了,怎麽會是邬行雲。

邬行雲不是被關進去了麽?

可只有邬行雲,和邬江有關系。

隋緣面色凝重,眉頭逐漸擰緊,眉心陷入深深的皺褶。他擡起頭,與小護士确認了那人的外貌年齡,聽見那人自稱是邬江叔叔的剎那,随緣的心沉到底部。

冰涼一片。

來不及思考,身體先腦子一步,轉身出門,正好撞上來找他的五十。

同樣一臉凝重,“我有件不好的事情要告訴你。”

“我也有個壞消息。”

一人一系統對視一眼,隋緣睫羽幾次撲閃,“你先說。”

五十松了一口氣,眉心凸起,“由于我們任務進度太過緩慢,總系統那邊催促了。”

隋緣的心又是一沉,壞消息接踵而至,令人防不勝防。他沉吟幾分鐘,開口,“反派目前的黑化值多少?”

“加上上次,也不過才四十五,太低了,連及格都不到。”五十憂心忡忡。

盡管有心裏準備,但隋緣還是微微驚訝。

腦子飛速運轉,一絲靈光閃過,被隋緣抓住,“正常人的黑化值多少?”

“二十以下。”

五十面帶疑惑,但還是乖乖回答。

隋緣繼續問:“那反派的初始黑化值多少?”

“四十五。”

“……”

隋緣張了張嘴,忽然不想問下去了。合着來了半天,一點黑化值都沒有漲呀!

捏了捏鼻梁,他安慰自己,好歹也是輝煌過的,只不過現在沒落了而已。

他問出關鍵性的一句,“為什麽反派的初始黑化值那麽高?”

“因為他是反派呀。”五十理所當然地回複。

因為邬江是反派,所以他的黑化值天然比別人高;因為邬江是反派,所以他天然比別人壞。

“不對,不要預設條件,沒有人天生就是反派。”隋緣壓了壓眼,嚴肅道,“邬江成為反派,必定是因為一定條件的,仔細想想。”

五十愣了一下,摩挲着下巴,認真回溯邬江作為反派的一生,喃喃地問:“難道是因為背叛和失去?”

隋緣眼睛一亮,他知道要接近答案了,沒忍住激動抓住五十的手腕,貼近問:“什麽意思?”

“邬江這一生的重大節點,基本都是因為背叛和失去。童年因為同伴的背叛,被迫離開家裏去了邬家;之後失去摯友和父親;長大後被姐姐背刺,失去了摯友的弟弟;後來唯一的朋友也為了愛情,捅了他一刀,至此失去一切,孤身一人。”

五十望着隋緣驚訝的面孔,一字一句慢慢地講述。

其中有一些是原著中沒有提到的,隋緣覺得奇怪,想要問問清楚,但被五十搶先一步打斷想法。

“隋緣,原著能告訴你的,都是能說的,剩下你不知道的,我不能再說了。”接着就捂住自己的嘴巴,死死不願意說話。

隋緣沒有辦法,只能将疑惑壓在心底。

邬江被什麽人背叛?因為什麽去了邬家?邬江不是邬家的人麽?

“算了,先去救人吧。”來不及想太多,隋緣看了一眼腕表,随意披了外套,火急火燎地往外趕,“邬江被邬行雲帶走了,不知道怎麽樣了。”

“隋緣。”五十沒有跟着動腳步,而是站在原地,喊住隋緣。

五十低着頭,似人的眼睛閃動着隋緣看不懂的東西,細小的話語微不可聞。

“要不,別去了。”

“你說什麽?”隋緣皺眉,不敢相信。

“我說,要不別去了。”五十放大了聲音,但還是怯怯的。

雙手垂在身前,揪成一團。

“為什麽?”

隋緣走到他身前。

五十嗫嚅嘴唇,忽然擡眼看向隋緣,“其實這次你不去,反派也不會死的,有人會救他……”就是代價很大。

他删去了心裏的話,“你不去救人,反派的黑化值就會上升了。”

然後又低下頭,“我的業績就不會墊底了。”

年年墊底,年年被罵,它的壓力也是很大的。

沉默在五十和隋緣之間蔓延,一個皺着眉頭,臉上寫滿了煩悶;另一個低下頭眼睛忽閃,每一下都是愧疚。

“代價呢?”

五十的呼吸放緩了。

最不希望隋緣問的東西,還是被問了。

它其實可以欺騙隋緣的,可話到嘴邊,又悄悄咽了回去。

“反派會很痛苦,而且也會有人死。”

因為隋緣和那些人不大一樣,以為的宿主沒有一個像隋緣,不關心任務而關心其他的東西。

隋緣的眸子落在五十身上,發出深思熟慮的一問,“如果我去救人,對你有什麽影響麽?”

“……沒有,只是任務進度會被拖慢。”五十隐瞞了一些東西。

隋緣的面色顯而易見的輕松很多,勾住五十的脖子,把人往前帶,“那我們去救人吧,平常的小打小鬧就算了,真到關鍵時刻,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是不,五十?”

爽朗的一問沖淡五十內心的焦慮,連扯出的笑容都自然許多。

“是的,我們去救人。”

*

小洋房裏此時已經沒有人了,邬眠帶走了孫良。臨走時,邬眠踩着高跟鞋将孫良的手機碾的稀巴爛,神色漫不經心,“很遺憾,你通知不了他了。”

孫良只來得及打出一個電話,就被邬眠逮住了。之後就被被五花大綁,手機被摔,嘴也被堵住。

浴袍微散,孫良仰着脖頸,有意無意地将肌膚裸露地更多,上面的痕跡清晰可見,落在其間的目光越發滾燙。女子欺身而上,孫良眼中得意閃過,緊接着白色的風衣蓋到頭上,連帶身體遮得嚴嚴實實。

“不許誘惑我。”

孫良眸色沉重,這樣下去,邬江該怎麽辦?

眼前他只能寄希望于隋小少爺了。

唯一慶幸的事情就是,沈昆應該沒事了。

“把他帶走。”

邬眠落下一句話,踩着噠噠的高跟鞋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誰也不敢去動被綁着的孫良。誰不知道,懂這家夥一下,以後等這家夥爬上了小姐的床,說些枕頭風,他們就要受不少苦頭。

“愣着幹什麽?把他拖着。”邬眠回頭,發現沒人動,不滿地出聲。

幾個人這才磨磨蹭蹭地上前,剛拿下那件風衣,就被一方絲帕吐了一臉。

“你——”剛要動怒,就聽孫良紅着眼叫喊。

“眠姐,我想讓你抱我。”

“滾。”

“眠姐……”

“……”

短暫的沉默,孫良勾人的目光直直落在邬眠身上,令邬眠不堪其擾,只能上前把人打橫抱起,抱起來的剎那,唇角被吻住。

“謝謝眠姐。”

“閉嘴。”

邬眠皺眉,可唇角是翹的。

孫良也笑着,眸子伸出卻是思量。

看來他要想方設法吹更多的枕頭風了。

*

另一邊,隋緣在五十的導航下,來到了小洋房。

隋緣站在遠處,看着精致貴氣的小洋房,微微驚訝,搗了搗身旁的五十,“你确定在這裏?”

随緣力氣有點大,五十揉了揉被搗的地方,點頭,“就是這。”

“奇了怪了,不去其他地方,怎麽來這裏?完全沒有一點殺人犯的自覺。”

隋緣覺得,邬行雲應該好好閱讀《論殺人犯的自我修養》這本書。

一人一系統悄悄在附近觀察,确定了巡邏的人數,之後采用聲東擊西的方法。

五十墊着幾塊石頭,對準車裏的人砸過去,咔擦——。玻璃破碎,裏面的人被砸的腦袋出血。

“誰!”巡邏的人大驚,開始仔細搜索附近的人。

與此同時,五十跑出去,吸引身後的人,作為人工智能,它的速度遠超人類的上限,輕而易舉地就把幾人甩在身後,之後隋緣适時闖進去。

然後解救人質……

在設想中,确實是這樣的。

隋緣低下頭,看着身上的繩索和周圍密密麻麻的人,露出欲哭無淚的表情。

但誰能知道裏面的人那麽多呢?幾乎一進門,就被包圍了。

“隋緣,隋緣,怎麽樣?”

在隋緣以為很糟糕的時候,五十的聲音忽然傳進來。此時隋緣不是欲哭無淚了,是已經哭了。

果不其然,五十進門的剎那,也是懵逼的。它看着一群彪頭大漢中間的小小身影,正是五花大綁的隋緣,相當激動。當然,這激動只維持了幾秒。

然後它被扔到隋緣的旁邊。

“我們這也算是打入敵人內部了。”五十見到隋緣難過,安慰對方。

隋緣:嗚嗚嗚,誰家大人敵人內部是這樣的?

之後一個壯實的大漢一手扛起一個,将兩個小家夥擡進邬行雲面前。意料之中的,邬江也在那裏。

“隋緣,你看,我們找到邬江了。”五十眉眼靈動。

見到邬江沒事,只是和他們一樣被五花大綁,隋緣點頭,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第 22 章 幻境(3)

對于白芨猜測的可能性,喻永朝并不是沒想過。

若是鎮山劍真的在清硯宗的山裏,恐怕真的要等到諸朝和諸卿中的一人繼任掌門之位,借助他們去找到石劍。

他們所能控制身體的時間并不長,多數時間還是在看幻境裏的劇情自然發展,清硯宗師妹三人走向不能回頭之路。

白芨打了個酒嗝,索性直接倒在地上,透過桃林去看天。

喻永朝:“我不認為這是一個長老能做出來的動作。”

好嘛,把話原封不動地還給她了。

白芨愛喝酒,但是酒品奇差。

簡單來說就是能喝,但不多。

這會酒勁上來了,便什麽都不顧了:“二師兄,我有個問題。”

傅正卿心想原來這裏還有我的事:“問吧。”

“若是在這幻境的陣法裏,諸芨三人死了,附身在他們身上的我們怎麽辦?”

白芨的問題一針見血。

傅正卿聲音淡淡:“說不好。可能會脫離幻境,也可能再也回不去,成為這廣袤無垠的食腐草的養料。”

“養料……”

白芨翻了個身,抓了一把地上的落花:“我不想當養料。”

喻永朝知道傅正卿在吓她,心裏正奇怪白芨怎麽會把這話當真,就見白芨下一秒把手中落花一揚,鋪了滿身。

喻永朝:好像是醉了。

某仙門宗派長老酒後把自己弄一身髒。

他剛要把白芨拉起來,白芨一甩手,躲了。

她瞪着喻永朝,聲音冰冷:“休想把我再抓去冰牢。”

喻永朝本來想攙扶她起來,被她躲了那一下有些愠怒。這會聽到白芨緒裏的恨意,又轉過身來直直地看着她。

白芨不甘示弱,也望回去。

喻永朝扯着嘴角,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給她拍了拍身上的灰:“恩,不抓你,冰牢不收邋遢鬼。 ”

白芨聽了喻永朝答應的話,嘴裏嘀咕着什麽,這才就着他的力道拽着他的袖子從地上爬起來。

白芨被喻永朝扶上了椅子,喻永朝一離開,她就像沒有骨頭似的倒在桌上,身上還有沒清理下來的桃花瓣。

喻永朝看她這副醉了的模樣,心裏卻在想剛剛白芨說的話。

據他所知,玉昆宗是有一方冰牢的,關押的是為禍四方的妖魔。而這位小師妹似乎是入了魔就來到了魔淵,拜了喻陵為師,怎會與玉昆宗的冰牢有所牽扯?

況且進了這冰牢,斷然沒有能輕易出來的道理。

聽白芨話裏的意思,像是之前被關進過冰牢,因此才會有如此強烈的恨意和抵抗。

喻永朝默然。

他并未了解過白芨的過去,對他而言,多了一個師妹與平時沒什麽區別。只是偶爾會覺得麻煩。

雖然不知道她對仙門的恨意從何而來,以前發生過什麽。但如今她是魔尊的弟子,也是自己的師妹。倘若她真的受了欺負,遲早也是要一并找回來的。

白芨還在睡。

傅正卿看到喻永朝這副模樣,心下了然白芨這是觸到他心裏深處,被認可了。

他微微一笑:“不送師妹回去?”

喻永朝輕輕搖了搖頭:“直接破陣的幾率有多大?”

“八成。”

傅正卿停頓了一下:“只是,小師妹好像很認真的樣子。”

兩人一同看向桌上醉倒的白芨。

明明是喝的很開心。

只是傅正卿不說,喻永朝也不說。

傅正卿道:“你是真的用不出法術?”

天色漸晚。

弟子居內逐漸亮起盞盞螢火,桃林卻并未暗淡下去,靈植散發着柔和的光,竟也有那麽幾分溫暖的氛圍。

喻永朝盯了好半晌白芨,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微微張口:“醒。”

傅正卿:哦。

小醜竟是他自己。

幾乎是話音剛落,伏在石桌上的白芨就睜開了眼,一看昏暗的天色,吓了一跳:“我睡着了?”

傅正卿回答道:“是的,你吵着要喝酒,還拉着大師兄不松手。”

白芨下意識看了眼空了的酒碗,瞬間清醒過來。

真是難以置信,她把一壇酒都喝光了?

然後她思索了半天,才想起來去看大師兄的袖子。

果真有褶皺。

完了。

師兄使不出淨塵的術法,這褶皺必然是她留下的。

喻永朝垂眸去看她:“你喝多了。”

白芨只好順着他的話說:“對,師兄,我喝多了,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喝多了,即便無意識做出什麽事情來,喻永朝也不會同她生氣吧,除非大師兄被她輕薄了。

白芨想了想之前醉酒後發生的事故,覺得自己還真有可能幹出這事來。

她有些心虛,偷偷去看喻永朝的表情,卻什麽也沒看出來。

喻永朝低下頭看白芨輕顫的睫毛,終是沒說什麽。

他了然白芨的小心思,但并不讨厭,只是說了一句:“下次少喝點。”

白芨連忙點頭,跟在喻永朝的身後,悄悄撫平他袖口的褶皺。

諸朝和諸卿之間的明争暗鬥愈演愈烈。

諸芨看在眼裏,她每日都等在桃林,盼着兩位師兄能前來,重修于好,哪怕只是來喝喝酒談談心。

只是這桃林除了她,空無一人。

諸芨又拆了壇酒,靠坐在桃樹下,喃喃自語。

竟是石桌石椅也不坐了。

“諸朝師兄他很好的。外出歷練得的上品丹藥,他自己不吃,都會給我和諸卿師兄。”

酒壇敞着口放在腿邊,諸芨将碗裏的酒一飲而盡。

“掌門師兄帶我們來這裏練習劍法,我不會劍法,只能看着他們兩個打。”

她晃晃悠悠地又添了一碗酒。

“從木劍開始練習,到擁有自己的本命劍,他們練了多久,我就在樹下看了多久。”

山門似有風起,吹得桃枝輕蹭諸芨臉頰。

“掌門師兄推演我的命格時說我不宜下山離開清硯,我便哪也沒去過,整日在宗門裏修煉。我年幼貪玩,總想跑出去。諸卿師兄很寵我,每次下山都會給我帶些新奇的玩意。有時是糖人,有時是話本子。”

她拉過桃枝,蘸了酒,在手心畫了幾筆。

待到水跡幹卻,消失在掌心,諸芨苦笑着搖了搖頭。

“對我而言,掌門不過是個虛名,他們都是我的師兄。”

“你說,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沒有人回答諸芨的問題,就連諸朝和諸卿也無法解釋。

她靠在樹下睡着了。

桃枝繞過諸芨的肩頭,似在與她相擁。

桃枝輕顫,感受到空中漸涼的溫度,猶豫了一陣,輕輕觸碰了下諸芨的臉頰。

在确認她沒有醒之後,桃樹後悄悄走出一個人來。

那少女約莫十六七歲,面似桃花,一襲紅衣如烈火。她看見諸芨就那樣靠在樹下,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一揮衣袖,諸芨身上便多了一層薄毯。

做好這一切後,她擔憂地看了一眼諸芨,轉身向樹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