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遠的身旁,“這個叫作人格分裂啦——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

“嗯。我想,在她消失的那段期間,她應當是找回了自己之前丢失的那個人格了。只不過看起來人格融合得并不徹底,雙方都沒有要讓步的打算,都想要取得對這個身體的支配權。大概她接受這個人格的時候,并沒有考慮到會有搶占身體的情況發生吧。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找回的人格似是占了上風呢。不過這也是自然的事情,誰叫那個人格那麽懦弱呢。”

“哈!”沈葉沖着蘭依一挑眉毛,“你偶爾也能說出些在我聽來很是舒服的話呢。”

蘭依卻也是大大方方一笑:“是嗎?不過說實話,我也是比較喜歡你現在的這個人格呢。”

沈葉沒接話,只是輕輕地将嘴角向上一挑:“現在也是時候跟衛炎他們會合了。回岔路口去吧,畢竟我們也不是出來旅游的。”

“我來帶路吧。”蘭依說罷,便飄往前方去了。

任遠詫異地瞅着她倆的背影漸漸遠去,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亂成一團漿糊了。

“人格分裂……”他喃喃地念道,下意識地從兜裏拿出了手機來。

數據化的時代,帶了個手機就像是帶了一座移動的圖書館一樣,一旦産生了什麽疑問,翻查手機是第一個會湧入腦海的念頭。

但可惜的是,這個地方并沒有信號。

“見鬼。”他忿忿地嘟囔一句,把手機裝回了口袋,又胡亂地抹了一把臉,“算了,回去再查。”

說實話他的确是有些沮喪——現在的沈葉讓他感覺很陌生,跟之前那個膽小卻很溫柔的她簡直就是判若兩人,而且這還不是那種因為情緒不佳而表現出來的不一樣,卻是那種換了一個靈魂的感覺。

如果這樣說的話,那麽現在他眼前的這個沈葉,還是他的沈葉嗎?

如果自此之後沈葉一直都是這樣了,那自己喜歡的……又算是沈葉這個人嗎?

他說不清,又感覺思維十分混亂,只想尋個空隙好好地靜一靜,想一想。

待行至岔路口的時候,衛炎和馮江看起來已是等候多時了,而他們的身旁也添了新的夥伴。

馮江的身旁多了一條藍色的小龍,長相十分可愛,不長不短的胖胖身體上頂着一枚圓溜溜的腦袋,一雙藍寶石般的大眼睛鑲嵌其上,就好像會說話一樣。

眼下它軟趴趴地把下巴伏在馮江的肩頭,楚楚可憐的表情怕是能讓許多女生歡喜得尖叫起來。

任遠偷偷瞄了沈葉一眼——這若是擱在從前她怕是早已尖叫着撲上前去要馮江把那小龍給她抱上一抱了,可是這會兒她卻是一臉漠然的神情,抱着胳膊的姿勢再加上不感冒的表情,直讓任遠覺得她就差嘴裏叼一根煙了。

他不由得郁悶得直嘆氣,卻忽然感覺到一只胳膊壓上了自己的肩頭來。

“嘿,老兄。”

☆、第⑨④章

一看衛炎那嘿嘿直樂的表情任遠就料想到他的中二情結一定又是開始泛濫了,果不其然當這個念頭剛蹿上他的腦海,衛炎便從背後抽出了一把蹿騰着火焰的寶劍在他面前可勁地晃起來,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得意:“你看這武器炫酷不?我覺着吧,這一定是一把開天辟地的神劍,妖魔鬼怪碰上轉瞬便要灰飛煙滅,于是本大爺稱霸現實大陸收服失地開辟西域一統天下的旅程便要就此開啓了……”

任遠實在是沒興趣聽他那些中二氣息十足的臺詞了,于是語氣顯得相當敷衍:“是是是,可真要恭喜你啦。”

衛炎顯然聽出了他的不耐煩,雖說是有些不滿,可注意力很快便飄到了任遠身旁的那個從未見過的美人兒身上。

“诶诶,這位是?”他把任遠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問道,同時目光久久地在蘭依身上流連着。

“她嗎?”任遠向蘭依看了一眼,她便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沖着他嫣然一笑,“就是羅弋說的風精靈啊。名字叫蘭依。”

衛炎是一臉的豔羨,不由得狠狠地在任遠的背上拍了一把:“靠!你小子為啥總這樣走桃花運,都有了一個天仙一樣的女朋友了還……”

“唉……”可迎接衛炎的卻是一聲沉沉的嘆氣。

“怎麽了?”

“沒……”任遠盯着衛炎厚厚的鏡片,腦海裏卻忽地湧上了一個念頭來,“對了!你聽說過‘人格分裂’嗎?”

“聽說過啊,不過了解不是很深就是了。”

“真的?那能不能跟我說說?”

“可以是可以,但這個講起來很麻煩的……你問這個幹什麽?”

任遠正欲回答,卻被一聲刺耳的哨音驚得連魂兒也差點兒飛出去。

是沈葉,只見她從口中把哨子給取下了,望着天空是一臉嚴肅的表情。

“怎麽……”衛炎警惕地扶了扶眼鏡,“沈葉姑娘看起來心情可是不太好啊……”

“你是穿越來的麽?”任遠帶着些鄙視瞥他一眼,“姑娘姑娘的未免也太違和了點兒吧。”

“別轉移話題!”衛炎鄭重地咳嗽了一聲,“老實說,你是不是惹她生氣了?我說,有這麽漂亮的女朋友你應該好好珍惜才是,怎麽能——”

可說到這兒他忽然住了口,兩眼也開始發直,像是被無數的愛心給充滿了似的。

“喂……”見狀,任遠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喂?”

“羅姑娘!”停頓了一秒,衛炎忽地就大喊了一聲,這麽突然,吓得任遠差點兒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你來接我們啦!”

這個色鬼……

任遠在心裏暗罵道,卻也是向着那邊轉過了目光。

羅弋還真是來了,而且迅速地用匕首在近地處劈開了一條裂縫,向着衆人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随後,她的注意力看起來明顯是被站在不遠處的沈葉給吸引過去了。

一隊六個人,浩浩蕩蕩地走在通往冥界的道路上可真是蔚為壯觀:走在隊尾的衛炎抓着馮江一直侃侃而談着他的宏圖偉業,而馮江則是一臉出于禮貌的微笑;任遠和許越走在隊伍的正中間,卻都是各自沉默着;而走在最前方的則是羅弋和沈葉,只是她們看起來不像是闊別多時的朋友,反倒是更像初次見面的對手。

她們都在暗暗地打量對方,卻都不願意最先開口。

但這種僵局總是要被打破的。

“怎麽回事?”最後還是羅弋先開了口,那雙好看的褐色眼睛裏閃動着警惕和滿滿的探詢,“很不尋常,現在的你。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吧。我想你該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是的,我明白。”沈葉慢悠悠地答道,“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我能感覺出來你是個聰明人。而我也不想說多餘的話。所以,如果我這樣說——我也是沈葉,你能聽懂麽?”

“人格分裂?”

“喲,你居然真的知道啊。嗯……可真是比我預料之中的還要聰明。”

“密卷上有寫。擁有成為鑰匙資格的人,都會有一點兒人格分裂的傾向。”

“那密卷上寫得可是不準确呢。這并不是傾向,是之前就已經存在的事實。”

“那只能說明你從一開始就已經被選中了。”

沈葉停下了腳步,盯着羅弋看了一會兒,道:“你有點兒聰明過頭了,我不是很喜歡你。”

可羅弋卻笑了,還笑得很開心:“我能說我也是麽。”

沈葉為她的反應露出了一個微笑來,又開始擡步向前走去,腦袋卻因有心事般淺淺地埋着:“如果你的說法是正确的,那便說明她從預感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鑰匙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選擇了拒絕,而且從那之後就一直在逃避,所以才會選擇将我封印,而她自身也因為失了我的支持而變得愈發懦弱起來。可是外界的刺激一次又一次地點燃着她的憤怒之火,使得她居然也開始想念起我來,也開始想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但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敗——怎麽能不失敗呢,沒有我的她,注定是不完整的呢。不過這正好說明了,不管是誰,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羅弋沉默片刻,回道:“随便你怎麽說她不好,我還是更喜歡她——那個被你壓制着不能出來的她。”

可這話并沒有讓沈葉臉上的表情産生絲毫的變化:“無所謂咯。反正我活着又不為讨誰的喜歡。”

“你還真是跟她很不一樣。”

“廢話。”

羅弋嘆了一口氣,擡起頭來望向了遠方——不覺中,冥界的大門已是到了。

“不管怎樣,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希望你能配合一下。”羅弋說。

“知道。”沈葉簡短地回答。

進入冥界之門的時候,羅弋發覺閻羅王仍舊維持着老樣子在支撐着結界,模樣和上次見到的時候比起來是顯得愈發憔悴了,引得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圖給他提提神:“喲。”

閻羅王緩緩地轉過頭來,待看清是羅弋的時候,那雙眼睛在濃重黑眼圈的映襯之下竟閃耀得像兩顆寶石一般:“呀!你終于回來了——”

話說一半的時候他注意到了這是一支隊伍,于是眼裏的光亮更加地明顯起來:“六個人?所以,這是……這是——”

“沒錯。”羅弋微笑着點了點頭,“決戰的時刻終于來臨了。實在是拖延了太久了。”

“啊……”閻羅王的雙手因激動而變得有些顫抖,眼角竟也是現出了隐隐的淚花來,“我該說些什麽呢!祝……祝你們好運!臨時避難所的鬼魂都快堆成沙丁魚罐頭了,而且……我真的好想念我的辦公桌啊……這樣久不在,那些公文一定已是堆積如山了……”

羅弋被他的話逗得有些想笑:“放心吧。”

于是他們離開了,背影漸漸變得渺遠起來——他們之中的大多數早已是對冥界見怪不怪,只剩衛炎圓睜着一雙掩在眼鏡下的眼睛盯着閻羅王瞅了老半天,一副恨不得拿筆把他的面容給畫到紙上去的表情。

閻羅王被他看得老大不自在,于是回過了頭去,又忍不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開始自言自語起來:“能贏嗎?應該能吧……拜托,一定要贏啊……這麽久了,我感覺自己都快成冥界之門的替代品了……保佑保佑……”

而閻羅王的随從們此刻正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目送着羅弋他們遠去,用着贊賞的語調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他們回來了啊?”

“回來了呢。”

“看起來好像一個個都身懷絕技的樣子哦?”

“那可不。這些人搞不好——不,就是拯救冥界的英雄啊。”

“是啊,英雄,英雄。”

于是他們立時肅然起敬,齊刷刷地向後退了一步,又一齊舉起了一只手放到耳邊,對着羅弋一行人的背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

冷風嗖嗖地吹着,在冥界永遠不見光明的天空之中是顯得愈發的寒冷刺骨,喬寒坐在藍石寬闊的肩膀上居高臨下地俯瞰着冥界的一切,目光很深,像是要把眼前的所有都深深刻進心裏似的。

“真的要走了嗎?”雲棠仰着頭問,聲音剛出口就被風吹散了,變得好輕好輕。

“不然呢?”喬寒的話與其說是反問,不如說是回答更為合适。

于是雲棠沒再開口。

喬寒對着冥界看了最後一眼,便幹脆地轉過了頭去,道:“走了,藍石。”

藍石聽話地邁動了腳步。

除掉藍石之外,喬寒所研制出的最為得意的人偶此時都跟在雲棠的身後,雖然數目不多,卻都是精銳之師。不說別的,光是被他們跟着,都讓人覺得一陣陣壓迫感自背後直直溢上喉頭來。

雲棠默不作聲地跟在藍石身後走着,卻覺得每走一步,思緒都變得愈發沉重起來。

她想姐姐活得更久一些。

這是能讓她感到心安的唯一贖罪方式。

可是一旦喬寒死了,姐姐便也會跟着死去。

而現在的喬寒,看起來似乎已是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

她似乎不再想着要把誰打敗,也似是對一切都沒有了所謂,只是懶懶散散地四處晃悠,再尋着機會把心願表上的項目一項一項地給劃掉。

雲棠只覺得很是困惑與煩悶,卻始終找不到那個出口。

“你的想法是不能代表其他人的哦。”忽地,一個稚嫩的聲音将她的沉思給打斷了。

雲棠帶着些詫異擡起頭來,卻發覺飄在她身旁的,正是敗北。

☆、第⑨⑤章

“想要知道答案的話,想要贖罪的話,那麽你最該問的,應該是讓你感到抱歉的那個人才對。”敗北撲閃着一雙清亮的大眼睛說,“像你這樣悶頭空想,是斷然找不到能讓你心安的答案的。”

“你怎麽知道——”雲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忽,眼神裏充盈着滿滿的驚詫。

“噓。”可敗北卻笑了,聲音也是漸漸地放低下來,“去找你的姐姐吧,面對面地好好問一問她的想法。怎麽?別這樣看着我啊,我只不過是負責把媽媽的話轉達給你罷了。媽媽說了,她會在仙界等你回來。而等你回來的時候,她希望你的心事都已經像是輕風一樣飄散在空中了。”

雲棠一時百感交集,禁不住回過了頭——喬寒依舊穩坐在藍石的肩頭凝神沉思,看起來就像是一座離得遙遠的雕像一般。

“我知道了。”雲棠輕輕回道,“謝謝。”

于是她離開了,背影漸漸地消隐在了遠處的黑暗之中。

敗北飛到了人偶隊列的最前方,用清亮的嗓子大喊了一聲:“走咯——”

喊聲飄散在了冥界連綿不絕的群山之中,激起了一圈不輕不響的回音。

因為有了閻羅王支撐着結界,冥界之門陰森可怕的氣氛是被沖淡了不少,但不管怎麽說,冥界終歸是冥界,走出一小段距離之後,漸漸變得晦暗的光線以及泛着腥臭味道的冷風便像是令人窒息的大手般直覆過來,引得衆人不由自主地紛紛掩住鼻子,甚至衛炎在隊尾尖叫着抗議的聲音在此刻聽來也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沈葉卻是皺了皺眉,但很快又松開了——也罷,随他去吧,這地方的氣氛也實在太他媽壓抑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鬼地方生活的全是死人的緣故呢。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到腳踝處一沉,便下意識垂眼去瞅,可這一看不打緊,她被吓得有如靈魂出竅般尖叫起來:“啊啊啊——羅弋!——救救救救命啊!!!”

是一只白森森的手骨,此刻正死死地抓着沈葉的腳踝不放,而距它約十公分處正蠕動着一個小土堆,随着沈葉尖叫音調的漸漸放低,那土堆裏緩緩地探出了一個頭骨來。

“多少年了……”那頭骨緩緩地開口說道,本該是深陷到漆黑的眼眶裏竟長着一雙暗紅色的眼睛,而這樣一雙全然沒有生氣的眼睛,此時正直勾勾地盯着沈葉看,再配上它喑啞低沉的語調,着實是讓人感到頭皮發麻,“一直在這腐爛的泥土中生存着,直讓我感覺再不會有人能記得我的存在了……就算本性再喜歡黑暗,可在裏面呆久了,也會很想見見陽光啊……常年浸泡在冥界泛着酸臭味道的土壤裏,身體也跟着腐爛到了惡心的地步……孤獨啊……寂寞啊……小姑娘,看你長得這樣一副新鮮水嫩的模樣,想必是個活生生的人吧,可活人為什麽要來到冥界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呢,難道有什麽想不開的……沒必要的小姑娘,不如下來陪我,也讓我感受一下人界那充滿陽光的氣息吧……”

沈葉只覺得心頭直泛惡心,但這惡心并沒延續太久——羅弋已将匕首徑直插入那說着話的頭骨之中,它便轉瞬碎成了粉末。

“你沒事吧?”羅弋問,目光裏帶着些驚奇,“你……回來了?”

沈葉仍是驚魂未定,可聽到羅弋的問話卻似是反應過來了什麽,于是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帶着些難以置信的語氣喃喃念道:“好像……是呢。她……好像是暫時離開了……”

不知為何羅弋松了一口氣,放下了戒備靠近沈葉身旁,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那這次能呆多久呢?她還會跟你争奪身體的控制權的吧?你感覺怎麽樣,能控制住麽?”

沈葉一臉的沮喪:“不能……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呆多久……”

羅弋沒說話,只是暗暗思索着這不像是多重人格——記憶能共享,而且一次只能有一個人格存在,這應當是偏向于人格分裂的。

但很快沈葉再度開口了,将腦袋微微擡高了些:“可是,我感覺她還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就好像是有一個觸發點一樣,碰到了就會産生轉換,有時候出來的是我,有時候是她……這樣說很好笑對吧,搞得我像在演戲一樣,你們也許覺得這不可思議,可是這的确是我最真實的感覺,我……”

羅弋沒回答,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寫着理解。

“對不起。”沈葉低聲說,“我可能贏不了她。”

“沒關系的。”可羅弋卻對着她微笑了,又将她的手握得緊了些,傳遞來一種安心的感覺,“說起來,這兩個人格雖然截然相反雖然彼此分裂,可歸根結底都是你不是麽?其實加起來就是一個完整的真實的你了,只不過你自身不允許罷了。其實仔細一想也是可以理解的,你畢竟是個太過天真純粹的姑娘,而這樣天真純粹的性格,要想在這個危險叢生滿溢着污濁欺詐的世界上生存下去,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你不可能放棄生存。這樣,她存在的意義就明确了——你得以保持着天真純淨的本質,而她便承擔了你所有的邪惡沉重的一面,并負起保護你的責任,幫助你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這對她來說實在是不公平,承擔了邪惡角色的她,性格偏激冷漠一點兒也實屬正常。”

這番話聽得沈葉眼裏禁不住閃起了淚光來:“是的……你說得沒錯羅弋,就是這種感覺!我一直很疑惑,又說不清楚,但就是這個意思!完全就是你說的那樣……”

羅弋笑了笑:“這不能怪你的。我在你家呆了也是有些時日,能感覺出來童年時期你父母對你是非常嚴格的,并且抱有很高的期望。就算是現在也還是能隐隐感覺出來。這勢必造成你偏執追求完美的性格,這種性格出現人格分裂很正常,更何況你還有鑰匙的屬性呢。不過也不用太放心上嘛,只要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已經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兒了,至于以何種方式,實在不需要太過在意的。”

她才剛說完,便猛地被一個劇烈的擁抱圈得喘不過氣來——沈葉緊緊、緊緊地摟住了她,呼出的溫熱氣息漫上她的耳垂來,帶着點兒鹹鹹的淚水味道。

起先是驚詫,但很快羅弋便回過了神,于是帶着點兒笑意給了沈葉回應。

活着真好呢。

能擁有那麽溫暖的溫度。

她也把沈葉摟得緊緊的,近乎貪婪地享受着那種溫暖的氣息。

這時候任遠他們也趕到了,不過雖說任遠和許越是最先抵達的,可衛炎的聲音照舊搶戲,是徑直掠過他們的頭頂直接貫穿到了羅弋和沈葉所在的地方:“羅姑娘!——沈葉姑娘!——你們沒事兒吧,沒——”

“邊兒呆着去。”眼見着就要擠到跟前來了,可任遠帶着一臉的不耐煩搡開了他左右亂探的腦袋,“等你來救命的話可早就叫怪物給吃了,走開走開,別擠來擠去的!淨添亂。”

“你!”衛炎忿忿地呼出一口氣,差點兒把眼鏡都給呼掉了,于是趕緊伸手扶扶,可是他準備好的淩厲到能殺人的眼神卻在與任遠目光對接的那一瞬便慫了,于是為了挽回面子很幹脆地把臉撇到了一邊去故意不看任遠,“哼!不跟你一般見識。”

任遠一臉的笑意滿滿,看上去并不打算接他的話,而是徑直走到了沈葉身旁蹲下,盯着她的面孔瞅了好一會兒,看起來才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變回來了啊。”

“嗯……”可沈葉應答的聲音幾乎低得聽不見了,“但我并不能确定自己能呆多久……她那麽強勢,萬一想要回歸的話,我肯定擋不住……”

任遠思索了一會兒,轉向羅弋問道:“這一路走來感覺都挺平和的啊,從哪裏開始會有危險?”

羅弋在心裏暗暗吐槽這叫個什麽問題,剛剛襲擊沈葉的頭骨難道不算得是危險麽,可她停頓片刻還是給出了答案:“鬼門關已經過了,接下來再往前面走一段就是黃泉路了,可能會遇到些小麻煩,但不會太難應付。等到了忘川河的時候就到了分岔路口了,我們要在那裏轉向,進入書上沒有記載的領域,再殺到閻羅殿的最深處……所以這樣看來的話,忘川河應該算是那個分界點吧。”

“成。”任遠點了點頭,“那我跟沈葉暫時走最後面——我有話要和她說。”

羅弋點頭,算是應允了。

有點兒諷刺也有點兒意外,黃泉路上的景色竟然很美,道旁大片大片地綻放着火紅的花朵,豔麗得宛若舞女的裙——只是那必須是罂粟所織才夠味兒。

任遠和沈葉就這麽在隊尾默默走着,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但走了一小段,沈葉就忍不住擡眼偷偷去瞄任遠了——只見他目不斜視,右手懶懶散散地插在上衣口袋裏,蓬得清爽的頭發溫柔地順着鬓角覆蓋下來,将他身上那種放蕩不羁的混混氣質和溫潤幹淨的外形調和到了一種完美的平衡。

不行,光是看一眼就覺得自己好喜歡他。

沈葉低下了頭去,只覺得自己的臉頰已經開始微微地發燙了。

“能跟我說說嗎?”

但她的沉思沒能持續太久,就被任遠富有磁性的嗓音給打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後天連更

☆、第⑨⑥章

“關于……那什麽‘分裂’的事兒。”他說,一雙清澈好看的眼睛正定定地凝視着她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一提到這個沈葉的聲音便不由自主地放低了,神色也是變得有些沮喪起來,“我不能控制……”

說到這裏她忽然停住了,沉默片刻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猛然握住了任遠的手,眼裏閃爍起認真的光亮來:“告訴我任遠,告訴我——你喜歡哪一個我呢?如果你說是現在的我的話,那麽我一定努力和她抗争,盡量不讓她出來擾亂——”

可任遠卻笑了,還笑得一臉輕松:“一個這樣在意別人是不是喜歡自己,另一個卻說自己活着并不為讨誰的喜歡,可真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性格啊。”

“所以我才問你喜歡哪一個嘛。”沈葉說,卻是有些臉紅了。

“嗯……”任遠似是在思索,卻仍舊用着那種懶洋洋的語調,還順勢把身子放低了些,離得沈葉那麽近,使得她只覺得自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可如果我感興趣的是,哪一個沈葉比較喜歡我呢?”

這回答着實讓沈葉感到有些意外。

之前她并沒有嘗試過,但潛意識告訴她,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所以也許她該試上一試。

于是她緩緩地垂下了眼簾,試圖和另一個藏在身體裏的自己對話,于是臉上的神情轉瞬變得像是被催眠了一般。

片刻過後,任遠聽見了她很輕卻是很清晰的回答:“都喜歡。都一樣的喜歡。”

不覺間已是行至三途河了,此時回過頭遠望,那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已然模糊成一片血紅的海洋,仿佛在提示着冥界的血腥與殘酷。

想來,那一定就是傳說中的“血照之路”了。

的确是鮮紅得宛若跳動的火焰。

也像是永遠不會幹涸的血。

隊伍停止了前進。

羅弋久久地立在忘川河旁沒有動彈,看起來就像是一尊靜止的雕像一般。

也是,這地方一定承載了她許多的回憶吧。

許越轉向了遠處看去,只見那血黃色的河流上架着一座石橋,而石橋的盡頭正立着一個一手提桶一手端湯的老婆婆,似乎正忙着向橋上走來的鬼魂遞出一個又一個湯碗去。

那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孟婆了吧——許越只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這種離死亡這樣近的感覺,還真是讓人覺得渾身都冷飕飕的。

許越忍不住開始在心裏暗暗思索起來,以後自己是不是也會成為這衆多鬼魂中的一個呢,在心裏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他不由得覺着人生真是好沒意義,勞碌一生好容易死後有個喘息的機會,卻又要忙着進行再一輪的投胎,簡直就像一顆無限循環着被擰到崗位上的螺絲釘,光是想想就讓人疲乏得沒有動力再活下去了。

可他終究還是沒有死過,所以自然是沒有辦法完全模拟出那種心境的,于是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向着羅弋瞥去了——在這方面,她無疑是最有發言權的。

羅弋很快注意到了許越在瞅她,嘴角立時泛上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來:“走吧。”

“诶。”可許越并沒有挪步,反倒是喊住了羅弋。

聽到呼喚,羅弋回過了頭來。

暗紅色的天空裏飄蕩着的稀薄光線打下來映在她如初雪一般細膩白淨的皮膚上,襯得她的模樣那般孤高冷漠,簡直像是一個驕傲的女王。

許越只覺得很驚豔——她臉上居高臨下的表情讓他感到着迷,直讓他覺得自己簡直心甘情願地想要跟随她,哪怕是成為她的侍衛也好,只是溫柔地吻一吻她垂下的手背也好,都能讓他感覺像是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榮耀。

咳咳,等會兒……

好像有點兒跑遠了啊。

外表可真是個富有迷惑性的東西。

“怎麽了?”可羅弋的聲音很快将他拉回了現實來——這會兒她正定定地盯着他瞧呢,一彎新月眉淺淺地皺出了一條好看的弧線。

天,好美……

可許越趕緊在心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好讓自己回過神來,這才急急忙忙地開口說道:“羅弋,上回你提起忘川河的時候,說了好多好多話啊。”

“可不是嘛,”羅弋一挑嘴角,“多得都叫你沒了耐心了。”

“沒、沒這回事……”許越局促道,“只是……”

可他忽然覺得說不下去了。

從開始了解羅弋的那一刻起,他便覺着她實在是不簡單,簡直是完全改變了他對于女生的認知。

以前他總認為,女生都是被動的、柔弱的,甚至是有些愚蠢的。

可羅弋卻完完全全地颠覆了他的觀念。

他居然完全看不透她,甚至跟不上她。

她就像是在前方領跑的那個人一樣,話永遠最少,想得永遠最多,你永遠猜不透她心裏在盤算着些什麽,更不會知道她在思考的是什麽。

在她面前,他總是感覺到深深的自卑,可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受到她的吸引。

羅弋,能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可你實在是太過耀眼,耀眼得讓我顯得如此卑微,如此渺小。

我好害怕,自己會配不上你。

可我卻想象不出站在你身邊那個閃閃發光的人的模樣。

這樣優秀,這樣美好的你,又為什麽會喜歡我呢?

“喂,我說,你怎麽了,怎麽老走神啊。”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臉被一只冰冷的小手給捏住了,這才反應過來羅弋已是站在他跟前了,臉上的表情頗有幾分惡作劇的味道。

“想跟我說什麽?”她笑着問道。

好難得,居然能看見羅弋在笑。

“我……”許越頓了頓,這思路幾經切換,使得他最終還是決定詢問另一個對他來說更為重要的問題,“我一直想知道……羅弋,告訴我吧……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呢?”

羅弋看上去有些意外,但很快神色又恢複了平靜,帶着些笑意加重了些許力道:“真想知道?”

“嗯……”許越被捏得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因為……你長得好看呀。”羅弋笑着說,“那麽幹幹淨淨的,就好像午後最純粹的那一抹陽光一樣。”

說到這兒,羅弋輕輕地松開了手,便擡頭望向了頭頂那片永遠昏黑陰沉的天空:“置身黑暗之中太久,總是會思念美好光明的東西的。那時候看見那樣的你,對我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吸引。”

說罷她嘆了口氣,便轉過身去走遠了,背影那麽孤傲、沉默,就像是一只執拗的鷹。

這樣的氣質在女生身上存在,竟然也會顯得很迷人。

許越摸了摸被她捏過的那一小塊肉,只覺得那冰冰涼涼的觸感實在太引人回味,一時竟然什麽也無法思考了,只想跟随着她的腳步走得遠一點,再遠一點。

忘川河果然如羅弋所說是平和與危險的分界線,轉向過後衆人便進入了一片灰暗的森林,穿梭其中的冷風像搖擺不定的海浪一般飄過去又蕩回來,直吹得人頭皮生疼。

但更讓人心顫膽寒的卻是閃爍在樹叢中的那一雙雙明明暗暗的紅色眼睛,像是有毒的蛇信子,又似是滴着血的瑪瑙石。

沈葉不由得緊緊地箍住了

第 42 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二)

今朝有酒今朝醉(二)

相榆知道這枚清心鈴對于商竹藥的意義, 沒有接,而是看向商竹藥,不解道, “這清心鈴……”

“這不是我的那枚。”少年倒是先出聲解釋了,“這是陳英給我的。”

相榆更加困惑了, “陳英那裏怎麽會有清心鈴?”

少年便把自己審問時遇到的事和相榆簡單說了一遍,“是她父親的師父傳下來的。”

“後來,我問了師兄, 清心鈴确實是一對, 而非一只。”

清心鈴的作用相榆有些記不清了,可是在男主身上的東西又怎麽會是凡品, 而且這鈴铛晶瑩剔透的很好看,相榆沒有猶豫接了下來, “謝謝小師叔!”

這語氣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

商竹藥瞥了眼沒心沒肺的相榆, 今天見到相榆的第一面, 就不可避免想起了上次的烏龍,相榆目前還沒給自己一個解釋, 見她這幅樣子, 還真看不出昔日為情所困的戀愛腦的模樣。

不過, 今日t是她生辰,商竹藥也懶得今日和她計較。

反正, 來日方長。

吃完酒席後,苗淼打頭起哄輪流給相榆送禮物, 都是些很珍貴的東西, 包括送過禮物的商竹藥還是又送了波奇珍異寶給相榆。

相榆看着周圍的人, 心裏湧現了暖意,就好像第一次身處在愛裏, 不再懼怕前途漫長,她舉起酒杯,認真道,

“祝我們少年前途似錦,祝我們今朝有酒今朝醉,更祝我們執劍天下,成為那個自己想要成為的蓋世英雄!”

相榆這番激昂慷慨的話确實發自內心,她看着眼前不過只是認識半年的好友,卻好像上一輩子就已經相逢。

北冥韻平日裏一個勾心鬥角到沒有脾氣的人了聽着這一番話,心裏也是止不住的澎湃,她率先起立,舉着倒滿的酒杯,“幹!”

苗淼、宋溫、君城莞依次站了起來,少年眼底藏不住的意氣風發和明媚向陽,饒是活了二輩子一心只想當鹹魚的沈栀雪受氣氛感染,一時心頭的血也熱了起來,商竹藥最後起身,舉起酒杯,勾唇一笑,像是在諸位的身上看見了未來的希望,“幹。”

杯子清脆的碰撞聲之中,窗外煙花聚攏而又很快分散,絢爛于深藍天際,少年的心,滾燙而又熱烈,一腔孤膽可以只身闖江湖,更可以今宵有酒今宵醉。

相榆坐在回去的馬車上,腦裏突然傳來系統的機械音。

[劇情錯吻完成度百分之八十,請宿主盡快完成任務!]

相榆一個激靈,再度翻看起劇情,難道,還需要把兩人關在一間房間裏才可以?

相榆下藥時就已經耗光了自己的勇氣,得知任務還未完成,此刻面如死灰。

相榆不死心地問,“不完成會怎麽樣?”

[我親愛的爹那您就要自己替代女主完成錯吻任務。]

果然人不能做壞事,相榆覺得良心債做多了,眼下知道自己還要把兩人騙到一個屋裏去,只覺得良心痛到不痛了。

在心裏對兩人說了五百加遍的相榆再終于開始思考如何讓兩人共處一室。

如何把兩人引到一個屋裏去還是頗有難度,想起上一次醉酒,相榆心裏漸漸有了主意。

沈栀雪自從身份被揭穿,倒也不好意思再待在陳府,其實最主要在于陳元笙雖然上次被陳英捅了兩刀未死,但是精神不知為何開始恍恍惚惚,石眉依剛從小産恢複一個人扛起了陳家的大梁,目前陳家的事務冗雜,沈栀雪就搬到了相榆她們住的客棧。

下了馬車後,衆人回到了各自的房間休息,相榆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間,寫下了兩張紙條扔在了商竹藥和沈栀雪的門口。

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相榆将兩人同時約到了自己房中。

而相榆在确認兩人都走入房門後,用今日北冥韻才送相榆的通天鎖将房門給鎖上了。

通天鎖困不住商竹藥但是困住兩人兩刻鐘應當是沒問題的。

相榆打着哈欠蹲在門口,腦海裏竟然還真開始認真想起來,這春風度倘若真發作了,兩刻鐘怕是小看了自己這位小師叔。

像他這種白日裏怼天怼地對空氣的人,相榆很難想象在情事上會有怎麽樣的柔情,反正這份柔情注定和自己沒有關系就對了。

相榆撐着個腦袋在想要是裏面兩人真發生點啥自己要不要回避的時候,門直接被劈成了兩半,強勁的劍風差點給相榆吹跑。

本該困住兩人兩刻鐘的通天鎖竟然連一刻鐘都沒撐到的碎了。

下一秒,相榆對上了一雙冰冷的不帶半分情|欲的眸,相榆來不及解釋一句話,就被強硬地拽着手腕拉起,走到房間後,少年一腳踢開房門,随後将相榆抵在緊閉的房門之上,雙手上扣,相榆處于一個絕對不占優勢的位置。

他捏着她的下巴,逼着相榆和自己直視,一切發生的很突然,相榆甚至還來不及害怕,“為什麽?”

他的語氣不兇,甚至相榆隐隐還聽出了幾分委屈。

正當相榆在細品話語中是否真的藏着幾分委屈的時候,

他問,“桃花釀裏你放了什麽?”

“春風度。”事到如今,相榆也沒想隐瞞。

“春風度,春風一度,阿榆,你想我與誰春風一度?”他第一次那麽稱呼相榆,一聲阿榆喚得相榆半邊骨頭都酥了。

一個平日裏冷到不行的拽王突然溫柔的講話,這種反差對于相榆的殺傷力太大了。

他明明應該是怒氣漫天的,可是如今卻和善而又溫柔的笑着。

那雙茶綠宛若翡翠般好看的眸一頓不頓的看着相榆,相榆張了張嘴,這才發現,商竹藥竟然在靈力壓制自己出聲,倘若這個答案不是他想要的,相榆覺得的,他可能會一直問,問到他想要的答案為止。

“我。”相榆發現自己能出聲了,“自然是希望沈姑娘。”

商竹藥臉上的笑意深了些,并沒有生氣,反倒循循善誘的往下問,“哦?為何?”

“因為”相榆知道自己不能說因為你倆是男女主所以注定要在一起的話,話鋒一轉,“我覺得你倆很合适。”

“合适?”商竹藥咀嚼着相榆的話語,語氣聽不出喜怒。

“什麽是合适?”商竹藥掀起眼皮,茶綠色的眸子一點一點開始泛起了波瀾,“合适是你以為合适就不管不顧地撮合。你一點兒也不在乎我的想法,蘇榆,你覺得玩弄我很開心是嗎?”

問到最後他的語氣都變得輕了很多,給相榆一種,好像自己再不挽回什麽,眼前的人就要碎在自己面前了。

相榆張了張嘴,想說不是的,可是對上商竹藥視線的那一刻她又失去了否認的勇氣,兩個沒有以後的人,又何苦多糾纏呢。

正當相榆打算說些什麽的時候,少年彎腰把頭靠在了她的肩上,冰冷的發絲劃過相榆的脖頸,有些癢,但是他悶聲的話語更讓令相榆心癢,他輕輕的用一種近乎于乞求的口吻說,“我不喜歡她,一點兒也不喜歡,所以你不要撮合我和她好不好?”

雖然他扣着自己雙手的力道一點兒沒有減輕,相榆卻能敏銳地察覺到比起所謂的生氣他現在更像是對自己服軟。

在這樣的一個如此危機時刻,相榆下意識的想的卻不是解釋,而是擡起頭,“那你喜歡誰?”

少女的眸像是黑曜石,在黑暗之中如同星子璀璨,那張平日裏乖軟到人畜無害的臉龐微側,悄悄靠近少年的耳畔,宛若摻着毒帶着刺的野玫瑰誘惑着迷途的旅人,相榆放軟了聲音問,“喜歡誰?我幫你好不好?”

“我喜歡,”

聽此,相榆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像是等待着一場重要的審判,她盯着眼前一片黑暗,呼吸都慢了下來。

也不知道為什麽當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壓在相榆心頭的石頭忽然就不見了,她潛意識裏卻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應該是要有什麽情緒。

可是,占據的最大的情緒竟然是,小師叔人挺好的,要是他真得喜歡上誰了,自己幫他去追就好了。

畢竟,誰能拒絕得了商竹藥呢?

誰料,在少年擡起頭的那一刻,相榆當場愣在了原地,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少年眼眶微紅,相榆看到了晶瑩的光劃過,等光輕輕落下,才明白,那是少年的淚。

分不清是痛苦亦或者是歡愉,春風度的藥效上來了,商竹藥克制着最後的一點清明,描繪着眼前之人的輪廓,泛着淚光的眼睛,宛若初晨滴落露珠的新葉,靜靜地,不帶有任何責怪地,看着相榆,像冬日裏快要凍死的人抓住最後的一縷微光,

“我喜歡誰。”

“你、全然不知嗎?”

他眼裏的光驟然滅了。

話落,他像是被抽空所有的力氣放開了相榆的手。

“對不起。”

他說,“你走吧。”

屋內沒有點燭火,月色缭繞,纏t綿。

有情人盼着歸人,無情人風雪滿身。

第 33 章 :一巴掌拍死

“你這是幹什麽?”

似乎沒有想到。我會突如其來這麽一下,王寺尊一邊揉着自己的耳朵,一邊問我。

“你還好意思說,現在弄出來了,怎麽折騰回去?”

指了指饕鬄,我小聲問着王寺尊,大家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現在,倒是有所體會了。

“先解決現在的難題再說,既然能請出來,那麽也就一定可以送回去。”

笑嘻嘻看着我,王寺尊吊兒郎當的說了句,但是我從他眼神裏面看出來了深深地不安,卻是一句話也都沒有說。

事情已經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未來的事情沒有人可以知道,說不定還會是一個好的結局。

現在我也只能在心裏進行着自我安慰,也算是苦中作樂苦中甜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動手吧。”

紅衣女鬼魅看着老板娘不自量力的舉動,忍不住輕笑,不屑的說了這句話之後,便本着先發制人的原則,直接沖了過去。

看着兩個人瞬間就糾纏在一起的身影,我忍不住為老板娘捏了一把冷汗,畢竟我私心裏還是希望老板娘可以勝出,這樣,就有了活下去的機會。

而且,她肚子裏還沒有出生的孩子,也可以重新轉世投胎,畢竟兩個都是可憐的人,很是無辜。

五指成爪,紅衣女鬼魅每一個招式都是朝着老板娘的致命處下手,而老板娘因為顧忌自己的肚子,基本上都處于一個閃躲的狀态。

雖說自己現在死了,但是孩子依舊存在,母性讓自己不由自主的對孩子進行保護,哪怕,犧牲了自己也在所不惜。

“噗……”

可是,一個女人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做太多的犧牲,那也是值得的,但是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也根本就無能為力。

老板娘被紅衣女鬼妹一巴掌狠狠拍在地上,一口鮮血毫無征兆的就給吐了出來。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還在堅持一些什麽?”

一步一步緩緩走到老板娘面前,低頭俯視着她問了句。

“可是我不甘心,我的孩子是無辜的。”

伸出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鮮血,老板娘擡頭看着紅衣女鬼魅回答了句。

看着這個樣子的老板娘,心猛然就開始揪着疼,為了孩子,她也算是做到極致了。

“白啓,現在有什麽辦法可以就她?”

焦急之餘我問了一下白啓,看他有什麽辦法沒有。

“你現在都自身難保了,還有什麽精力可以顧及別人,看看饕鬄,想想你該怎麽全身而退。”

腦海裏傳來一聲冷哼的聲音。

“我想要活着,縱使我現在也就是鬼魅,但是我不想煙消雲散,而你卻是我的絆腳石,既然如此,那麽我就不可能讓你再留着,去死吧。”

當我在自己心裏面正焦急的想着辦法的時候。卻是聽到紅衣女鬼魅大喊了一聲,扭頭看過去,就發現老板娘的身體正在慢慢渙散。

瞪大着自己的眼睛,想要挽救,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心裏面生出來一種很無助的感覺。

“你叫什麽名字?”

身後忽然傳來王寺尊的聲音,我才猛然發覺,現在我們兩人之間也只有我知道他的名字,而他對于我一無所知。

“我叫涅盤。”

勉強擠出來一抹笑容,看着王寺尊回答了句。

我知道在交換自己和對方年這個時候要微笑,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我怎麽也笑不出來。

“鳳凰涅磐,很好聽的名字。”

聽着王寺尊的誇獎。我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請問,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在解決掉老板娘之後,紅衣女鬼魅慢慢走到了饕題面前,特別恭敬的問了句。

雖說解決掉了自己的對手,但是自己的小命,依舊由面前的饕鬄握着,所以便也顯得顫顫巍巍,絲毫沒有原先的霸氣。

“這種鬼魅不能留。”

饕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顯得越發渺小的紅衣女鬼魅沒有說話,反倒是我有一點沉不住氣大喊的句。

兩天之內已經發生這麽多死人事件,而且竟然連還沒有出生的小孩子都不放過,這種鬼魅要是留着當真就是一個禍害。

老板娘人挺不錯,現在竟然一屍兩命,事後還落得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當真是可悲。

我聽老人說過,人死後會變成鬼魅,要去轉世投胎,要是身為鬼魅的形體都被打散了,那就是真正的消失于六界之外,再也不會存在這個人。

“本座做事,何容別人插手。”

或許是看在王寺尊召喚自己出來的面子上,饕鬄只是扭頭鼻孔出着粗氣,對我說了兩句并沒有動手。

我自知自己也絕對不會是饕餮的對手,他決定的事情,我根本也無能為力,但是我卻依舊是心有不甘,眼神惡狠狠地盯着紅衣女鬼魅,不過卻也不在說話了。

“我說讓你走了嗎?”

流露出一摸諷刺的神情,饕餮看着紅衣女鬼魅。

“剛才不是您說,我們兩個只能留下一個?”

聽到饕鬄所說的話,紅衣女鬼魅明顯就有了一點着急,迫不及待地說了句。

自己好不容易鏟除了絆腳石,難不成還落得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但是這件事情是饕鬄所答應的應該不會反悔吧?

紅衣女鬼魅進行着自我安慰,但是心裏卻依舊是忐忑不安。

“我說你們兩個只能留下一個,卻沒有說要放了你,留下的那一個,可以死在我的手上,這是你的榮幸。”

擡起自己的爪子,一邊說一邊惡狠狠朝着紅衣女鬼魅拍了下去。

紅衣女鬼魅甚至連一聲慘叫,也沒有發出來,就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看着饕鬄的舉動,我在心裏已經慶幸他沒有放過紅衣女鬼魅的同時,卻也在擔憂。

這麽反複無常的一個饕鬄,王寺尊究竟有沒有把握将他送回去。

就當我正在心裏面胡思亂想的時候,卻是猛然發現饕鬄的眼神朝着我看過來,心猛的就開始下沉,不會,不會吧……

第 43 章 栗子

那人的聲音很輕, 但不妨礙白芨與喻永朝聽到。

喻永朝當即轉過身,狹長的眸子掃了一眼玉昆宗那白袍的袖口——

兩道金邊,元嬰修士。

他當即朝着白芨的方向走回去, 擋住了那人打量白芨的視線:“閣下當街對着舍妹拔劍, 究竟是意欲何為?”

喻永朝上上下下打量着那人的衣袍, 發出不帶感情的贊嘆:“哦!竟然是玉昆宗的修真者, 難怪可以在這晉王城中不顧律令王法。”

那玉昆宗的修真者被他咬字極重,任誰都能聽懂他話裏的嘲諷。

餘柳抿着嘴,并未在意喻永朝話裏的嘲弄。她收了手中的劍,看向身前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女。

面前的人給她了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

她所熟悉的魔修……也恐怕只有這一位了。

“白芨。”她低聲喊了一聲。

面前的人依舊不為所動, 與那男修并肩而立。她并不相信那男修說的話, 她上前一步, 卻發現面前的人不為所動, 眼神清澈,面色如常地看着她。

難道……真的是認錯了嗎?

她不可能認錯的。

“兄長。”白芨不再與餘柳對視, 轉過身去喚身旁的喻永朝,“我們走吧, 我還想再去逛逛。”

喻永朝去看她,勾起一抹笑容,應了聲好。

這稱呼倒是新奇,好像也不錯。

兩人将餘柳忽視了個徹底, 轉眼之間就已經在商議要去往何處了。

餘柳再次攔在白芨身前:“你可以不認我, 與我斷了情誼。但你怎會與魔修厮混在一起?你這樣将祝師兄置于何地?他為了你甚至與徐白長老起了争執。”

喻永朝剛勾起的那抹笑容頃刻間就消失了。

白芨面對餘柳的一連串質問連眼皮都沒擡起,扯過喻永朝的袖子就想走。

“白芨!”

餘柳輕呵了一聲,那本命劍飛出徑直攔在了兩人的身前。這下, 白芨終于給了她一個眼神。

淡漠的, 不在意的。

餘柳愣了。

原來她從未在意過玉昆宗衆人。

在宗門練劍時, 餘柳曾問過白芨一個問題。

兩位少女在月下擦拭着佩劍,而她苦惱了一陣,輕聲詢問白芨:“若是有一日,你變得強大了。面對那些曾經欺侮過你的敵人,你會不會報複回去?”

月色如水。

當時白芨是怎麽回答的來着?

“浪費時間,不如練劍。”

餘柳看着她揮了揮手中的枕月劍,回答了她突發奇想問出來的荒謬的問題。

而如今。

白芨卻是真的做到絲毫不理會,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她半分。

餘柳咬了咬牙:“祝師兄他們也來晉王城了,大家有什麽誤會可以說清楚,你為什麽要一個人扛着?”

周圍已經有不少吃瓜群衆圍過來了。白芨無意被圍在道路中央當猴子看,偏偏餘柳緊追着她不放。

喻永朝握了握折扇,等着白芨的态度。

“出去說吧。”

只是這一路上餘柳的神色複雜。昔日的好友與魔修厮混在一起,連祝景之也不認了。

這種落差感……

說不清楚是怎樣的感覺,等三人來到城外的荒地時,白芨便沒有顧忌了。方才在城內,街邊全是毫無修為的凡人,考慮到晉王城的律法,她也不會在普通人的面前施展術法。

白芨擡眼,面對餘柳之前的問題,她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答案。

手中的伏鷹鞭附以魔火,在陽光下顯得分外陰冷。

她帶着幾分譏诮:“看清楚了嗎?”

魔火幽冷,燃在空中,随着伏鷹鞭揮出的氣勁而晃動。

餘柳卻仍然在重複着一開始的問題:“為什麽不解釋?你若是被陷害的,宗門的長老自然會徹查此事。可是一旦你入了魔,踏入了魔界,就真的不能回頭了。”

所以呢?

她解釋了,可是祝景之信了嗎?

她就是要踏入魔界與從前的一切割裂開,上一世玉昆宗的人不信她、厭棄她、疏遠她,如今她真真确确入了魔,怎得一個兩個都圍了上來假慈悲?

見白芨依舊不為所動,餘柳繼續道:“可是祝師兄呢?他知道你出事之後,去沉仙崖下找了你那麽久。他回來時,身上的衣袍都被妖獸的血染紅了。如今你這麽對他,他……”

沒等餘柳說完,喻永朝便打斷了她的話:“她與祝景之可是道侶?”

餘柳被他打斷,一愣:“不是。”

“那有結為道侶之意嗎?”

“沒有……”

“那便奇怪了。”他拿扇輕點掌心,“既然兩人毫無瓜葛,一方心甘情願做的事,怎麽就綁架到我師妹身上了呢?他今日受了傷,算在我師妹身上。明日吐了血,說是思念成疾,便也要扣在我師妹頭上喽?”

“還是說——”喻永朝話音一轉,變了臉色,“你們玉昆宗總喜歡幹這種碰瓷別人的事情?”

餘柳氣急,手中本命劍顫抖着,想出而不敢出。

修為壓制。

“與其纏着白芨,不如好好調查調查魔物的成因,免得這城中的無辜百姓喪命。”

喻永朝這才攬過白芨的肩,朝着另一個方向慢步走去。而餘柳只能站在原地看兩人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的沉重,完全無法阻攔住兩人的步伐。

但她不得不承認,如今的白芨和這魔修才更像一路人。

在城中散步的興質被聞訊而來的玉昆宗等人打攪。

白芨去最近的一條街鋪買了好幾袋子的點心,大部分是甜食,随後使喚着喻永朝掏錢付了賬。

随後将那些袋子中的食物分成兩份,自己收了一半,遞給大師兄另一半:“師兄,這是我送你的禮物,謝謝大師兄這一路對我的照顧。”

喻永朝正在剝栗子的手一頓。

拿他的錢給他買禮物,他這師妹的腦子可真夠聰慧的。

再一聽她這驕傲求誇獎的語氣,怕不是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他不動聲色地将那剝好的栗子堆在手中,另一只手接過白芨拎着的那袋食物,放入了儲物戒指裏。

如今正值秋冬,城中到處巷口都是賣糖炒栗子的,還有熱乎乎的烤地瓜。白芨想起師兄噬甜,就買了一袋栗子和地瓜,準備放在儲物戒指裏。

那板栗黃澄澄的,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白芨很确信自己聽見咽口水的聲音了。

是百靈鳥吧?一定是百靈鳥吧!

一人一鳥眼巴巴地望着喻永朝手中剝好的栗子。

喻永朝剝完了手中的最後一個,手指夾起一塊就往嘴裏放。看着白芨依舊伸得老長的脖子,喻永朝又用手夾起了一塊,朝着白芨的方向遞過去。

就在白芨猶豫要不要張嘴吃了散發着熱氣的栗子時,她看見面前夾着栗子的手轉了個彎。

竟然轉了個彎??!

白芨瞪大眼睛,親眼看着那栗子被遞到了百靈鳥的面前。

百靈鳥亦是瞪大了自己的鳥眼。

它眨巴眨巴黑豆眼,甚至做出了個擡頭望天的動作。

太陽也沒從西邊出來啊?

那栗子就在它的嘴前,一張口就能咬的到。不管喻永朝是不是突然發癫,它毫不猶豫地一口咬下去。

能在這種寒涼的秋天吃到熱乎乎的糖炒板栗,還是剝好的,它這鳥生值了!

白芨又清楚地聽到了一聲咽口水的聲音。

百靈鳥正叼着栗子一口一口啃着,那咽口水的聲音……只能是她自己了。

什麽男女修的禮節,她就不應該猶豫,不然這口熱乎的栗子怎麽能進百靈鳥的嘴裏???

于是白芨繼續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等着喻永朝投喂板栗。

可是她等了半天,也沒發現喻永朝有任何反應。

于是她忍不住控訴:“大師兄,我的呢?”

百靈鳥都有得吃,她沒得吃??

喻永朝這才側目去看她,帶着幾分驚訝:“你想吃?”

白芨眨巴眨巴眼睛,非常誠實地點了點頭,就等着喻永朝把下一塊栗子扔進她的嘴裏。

栗子的軟糯香甜,她已經從百靈鳥吃得忘我的表情裏體會得到了,現在就差她沒吃到糖炒栗子了。

誰料喻永朝很遺憾地搖了搖頭,張開了雙手,那光潔如玉的修長的雙手中,一顆栗子也沒有。

沒了!!!!

她明明親眼看見喻永朝剝了那麽多,怎麽會一瞬間全沒了呢?

大師兄公報私仇的樣子真的很過分。

就在她想擡起腳再去買袋栗子自己剝時,衣角被什麽東西勾住了。

她拽了拽衣角,那衣角卻像被牢牢粘住了般。

于是白芨回過頭——

一粒金黃的栗子肉出現在她眼前,随着她擦過頭的動作,精準無比地被喂入她的口中。

随後唇上是冰涼中帶着一絲溫熱的觸感。

秋冬的糖炒栗子是什麽味道的?

——是甜的。

板栗肉入口即化,帶着絲絲的甜意。那指尖幾乎在觸及到她唇部的瞬間就撤離開來,猶如蜻蜓點水,好似在夢中。

白芨咽下那栗子肉,只覺得唇上被冰涼的指尖觸碰過後猶如火燒的感覺。

她垂下眸,不敢去看師兄,更不敢去看師兄的手。

白芨轉過身,裝作擦嘴般又用自己的指尖觸碰了下唇瓣,卻沒有那種冰涼而熾熱的溫度。

很奇怪,她想。

第 34 章 ☆、034. 12月2號

? 12月2號。

《上天紀》劇組在北京舉行開機發布會。導演張庭,監制袁剛,制片人寧因,主演蘇靖康、姜玲、甄京出席。

最終,在王博遠的點頭下,姜玲加入了《上天紀》劇組。

同樣,姜玲的出現也讓在場所有媒體都大吃一驚,然後迅速地沸騰起來。一年前她在最當紅的時候消失在觀衆眼中,一年後她悄無聲息地回來,而且是帶着這樣一個萬衆矚目的作品回來。

臺下的攝像機咔咔燈閃。

“姜玲,你消失的這一年去哪兒了?”

“姜玲,你和金辰還有聯系嗎?”

“姜玲,前陣子張聞天公布他将要和圈外女朋友結婚的消息你怎麽看?”

……

潮水一般的問題洶湧襲來。蘇靖康和甄京都站在姜玲的身邊,轉頭看着她。姜玲轉頭歉意地看了寧因一眼,對臺下的記者們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然後微笑說:“這一次我很榮幸能夠參加《上天紀》的拍攝,大家都知道,這個項目的各位同仁都是行業內數一數二的,我有幸參與,也以此結束了我一年來的假期。這一次回來,的确是打算重新回來拍戲。能夠和蘇靖康、甄京這兩位非常優秀的演員一起合作,真的是我的榮幸。”

所有記者都驚訝地張大嘴。

這是姜玲嗎?她什麽時候姿态這麽低過?作為金馬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影後,她有着傲視群雄的資本。

“好啦,大家一定要幫我們多多宣傳《上天紀》哦!”姜玲笑着說完最後一句。

主持人見機出來打圓場。

到了記者提問的環節。第一個記者是劇組安排的托,他站起來問:“之前報導說《上天紀》将由八位一線明星出演,怎麽今天只出現三位演員?”

這也是所有記者想知道的問題。

寧因說:“我們《上天紀》的确有八位主演,在接下來我們會一一告訴大家的,不過可不是今天哦,難道今天大家拿到的素材還不夠寫嗎?”

說完這句話,寧因眨眨眼睛。

記者們也就沒有再為難。大家都是業內人,對方要宣傳,自己要素材,各取所需,點到為止。

第二位記者提出來的問題則有些尖酸了,“蘇靖康,為什麽你能夠加入這樣一個大制作?”

言下之意就是蘇靖康是靠着制作人寧因是他經紀人才走後門進去的嗎?

其他人都暗地裏竊竊私語。

蘇靖康完全沒有被諷刺後的慌張,而是淡定地說:“大家都知道,我剛加入程遠影視,這一次程遠能夠給我這麽好的機會,跟這麽多位厲害的前輩一起合作,是我的幸運,我一定不會辜負公司的期望,好好努力!”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一切都是公司安排。《上天紀》由程遠影視投資,他是程遠影視唯一的簽約明星,不讓他演讓誰演?

這一番話也着實找不到漏洞。

“我聽說,《且歌且行》的導演張全安在日前邀請你參與他的新作,有這回事嗎?”這位記者又突然問道。

這個問題一出,全場都嘩然了。

一,《且歌且行》的名聲實在太盛了,已經有成為經典的趨勢。

二,張全安的新戲與《上天紀》之間,蘇靖康選擇了後者是真的嗎?

蘇靖康拒絕了張全安導演的新戲?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多少負面的新聞會由此而出?

寧因緊張地曲起手指扣住自己的衣擺。她擔憂地看向蘇靖康,不知道蘇靖康會怎樣回答。蘇靖康說:“張導跟我說,讓我好好拍《上天紀》,他很期待我在《上天紀》的表演。我一定會努力,不負張導的期望!”

什麽叫做機智地回應黑心記者?

這就是。

第 32 章 葫蘆二老

洗漱完,未兮打開門時旁邊幻連的門也同時打開了,兩人對視了一眼,幻連有些酸酸地說道“看來某人昨晚睡得不錯,神清氣爽啊,還好心地擔心你們兩個人會不會不方便的。”未兮心情極好地說道“都是男人有什麽不方便的,而且我們還是師徒。”聽到她這樣說幻連好像有什麽話想說,動了動嘴可最終還是忍下沒說,有些氣憤地看了她一眼就将門關上。

未兮有些茫然,她惹到他了嗎?話說明明是他一路上都在招惹自己吧,甩了甩頭發未兮根本不想把他當回事兒,走出來轉身将門關上去找盈盈吃早點去。

幻連将門關上心裏吃味得緊,她是他的,從七百年前她就是他的,從他第一眼見到還是襁褓中的她就是他的。

而現在,他卻要再次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失去她嗎?不,這樣的痛苦他不要再有第二次,無論如何他都要在她的身邊,永生永世、不離不棄,等到事情辦完她就會回到自己的身邊的,一定會的。幻連一手捶在桌子上,桌子瞬間碎成了粉末,一旁的胖掌櫃吓得直哆嗦。“主子”幻連轉過臉來,哪裏還有平時的溫潤如玉,一臉的煞氣如同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煞鬼。

“金翅鳥那邊怎麽說?”連聲音也冷得如同萬年寒冰。“回主子的話,金翅鳥的首領金莫本已答應将金翎毛交給我們,但是他手下的兩大護法抵死阻止,所以……”

“哼,那兩個老不死的,早就猜到他們會阻止了,算了,你下去吧。”“是”。

幻連坐下拿起一杯茶思考着接下來的事情,八方神器如今只剩下五件了,得趕在下個天狗食月之前徹底毀滅才行,時間不多了。

要破壞莫天窟裏的天演神壁,沒有金毛翎是不行的,然後就是勿忘峰上的寄生神石,青竹林裏的萬年碧念竹,離雲峰上的鳳凰神木,最後就是隕星谷的神雷柱,想到離雲派他便不由地想起了未兮,這一切暫時不能讓她知道,等他救出了王再告訴她她一定會高興的,等他們幫王報了仇,他就可以永遠和她在一起了,就算她現在暫時不記得了但她心裏一定也是很期待這一天的,想起這些幻連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眼裏的溫柔仿佛天上的雲朵,綿得化不開。

晚上快到子時的時候他們都來到去往妖界的傳送陣,此時傳送陣旁的的人非常多,也幸好這傳送陣非常大,一次可傳送上百人,因此雖然人多倒也不怕等太久,四個人找了個角落低調地坐下來等着。

為了确保能順利進ru妖界,煜黎将未兮送給他的面具練成了一件靈器,這樣帶上就能隔絕其他人的神識也避免了那張美麗的臉而引起騷動,未兮因此很高興,一路上都笑得合不了嘴。

幻連在一旁臉色有些不悅,他此時也戴着未兮送的那張金色面具,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他今天穿了件滾金邊的黑袍配了條金色腰帶,那面具往臉上一戴更平添了幾分神秘與妖冶。

那紅蓮,似火似淚,遮住了半邊臉的幻連看起來沒有那麽溫潤的感覺,倒真如他的名字似幻似真的,未兮初見的時候也是驚豔了一下,不過當看到仙人師父戴着她送的面具,還把它練成了靈器時未兮的喜悅沖淡幻連帶給她的驚豔,因此幻連才會不舒坦的。

子時到了,傳送陣旁邊出現了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白胡子老頭,不過一個笑眯眯的,看起來和藹可親,而另一位則是冷着一張臉,不過配上他那張圓圓的臉和那矮胖的身材只讓人覺得滑稽,絲毫沒有嚴肅的感覺,未兮忍不住想笑。

幻連轉過身來好心地提醒未兮“這兩人是在妖界都很受尊敬的葫蘆二老,這能一次傳送百人的巨型傳送陣便是出自他們之手。別看他們外表和藹,但因為禁制陣法了得,就是一般的神仙都要禮讓三分的。”看不出來他們這麽厲害,未兮憋憋嘴有些不屑,誰能比她仙人師父還厲害?幻連看出未兮眼裏的不屑也沒再說什麽,心裏反而有一些高興,他家的小公主有他保護着自然是不用怕任何人的。

初入妖界

第 35 章 章

第 35 章

林絢不加掩飾的話語讓謝明玫無法拒絕。

大年初八,林絢和姜瑞玉出現在熟悉的咖啡店,謝明玫坐在第一次約見時的同一位置。

她面前擺了一杯冰美式,不再僞裝自己有失眠。

“為什麽不相信我?我承認我第一次說謊了,但第二次我說的全是實話。”

“因為有人在陸洋家門口看到你了。”

林絢打算詐她一下 。

“那不是很正常嗎,我跟你說過十一點左右去過他家啊。”謝明玫不解。

“不是十一點,是下午一點半。”

“下午一點半?誰看見我的?怎麽可能,那個時間我在回家的路上。”

“你有證據嗎?”

謝明玫停頓了兩秒,“沒有。”

看着對面的兩人不說話,謝明玫真是急了,“你們不會就這麽草率地認定是我吧?我完全沒有理由殺他啊。”

“怎麽沒理由,感情糾紛啊,你不是他前女友嗎。”

“可我已經說了,我跟他根本沒感情,我都——”她突然停下,“感情糾紛?對啊,感情糾紛!”

林絢:“?”

“我想起來了,我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天晚上徐曉勳帶他女朋友來的。”

“那怎麽了?”姜瑞玉問道。

“陸洋之前和他女朋友在一起過,”謝明玫情緒明顯激動,語氣有些着急,“不是在一起過,是陸洋給徐曉勳戴綠帽子了。我跟徐曉勳并不熟,第一次見她女朋友常遙的時候,她和陸洋站在一起,舉止還挺親密,那個時候我以為常遙是陸洋的新女友。但後來常遙又和徐曉勳走在一起,并且徐曉勳說他們已經在一起半年多了。”

“陸洋不僅給他戴綠帽子,還正大光明地戴,身邊的朋友都知道。後來傳到徐曉勳耳朵裏,他就和常遙分手了。我記憶裏,徐曉勳和陸洋關系明明很一般,出了這回事,關系應該更差了。”

“再後來,徐曉勳又和常遙和好了,還是他死纏爛打重新追求常遙,常遙才答應。絲毫尊嚴都沒有。”

謝明玫說完後問道:“就這種情況,徐曉勳為什麽還帶常遙來陸洋家啊?”

如果沒記錯的話,還是徐曉勳主動跟陸洋提出要帶女朋友一起來玩。

竟然還有這回事,事情反轉太快,林絢沒跟上。

明知陸洋和自己女朋友發生過關系,還和陸洋那麽好,甚至要帶常遙去陸洋家。

這合理嗎?這不合理吧。

離開咖啡店後,兩人都沒說話。

姜瑞玉思考着徐曉勳說過的話。

另一邊林絢已經撥通了何斂的電話。謝明玫說他們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在他們專業裏随便打聽一下就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既然這樣,何斂這個極其關注陸洋的人應該知道吧?

“是有這回事,後來就不了了之了,甚至感覺他們關系更好了。”何斂的聲音比昨天聽起來還頹廢

得到了答案,林絢正要挂斷電話,卻被何斂制止,他的音量上揚了兩分,“等等,你們問這個幹什麽?難道陸洋的死跟這件事有關系?是徐曉勳?”

“你不要多想,我們只是盡可能地了解情況。”說完這句話,沒等對面出聲,林絢又緊急說道:“好了,再見。”

挂斷電話後,林絢長舒了一口氣。

“看來我們要見一面常遙了。”姜瑞玉說道。

五個人裏,就剩她還沒見。

常遙很爽快地答應了林絢的約見。她主動提出在某個小公園見面,她和朋友約了一起吃飯,正好順路,比較方便。

常遙聽起來沒受什麽影響。

臨近中午,兩人在公園門口等到了常遙。

姜瑞玉還記得她那晚很害怕,現在看起來什麽事都沒有。

今天天氣晴朗,太陽一整天都露在外面,在戶外站着也不冷。

常遙直接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林鎮長想問什麽?”

沒等林絢說話,姜瑞玉先開了口,“你跟陸洋什麽關系,不要說謊,我們可以查到。”

常遙沉默了一會兒,“我看你們已經知道了呀,我們确實有過那麽一點關系,但誰不會犯錯呢?”

林絢突然覺得,除了沈俪黎,剩下這四個人沒一個正常的。

“你那天晚上為什麽同意跟徐曉勳一起去陸洋家?”

“這哪有為什麽啊,曉勳主動邀請我的,他說他不介意以前的事,大家還是朋友嘛。”

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嗎?林絢不相信。

“他什麽時候跟你說要去陸洋家?”姜瑞玉問。

“傍晚吧,五六點左右?”她不确定地說道。

常遙的手機響了,她舉起手機示意自己要接電話。

“喂?好好,我一會兒就到,已經在路上了。”

常遙挂斷電話後站起來,“不好意思,我要走了,我朋友在催我了。”

林絢坐在椅子上,看常遙離去的背影。

“徐曉勳的動機很充分。一開始他知道常遙出軌後選擇了分手,說明他并不是不在意這件事。後面和常遙和好也就算了,跟陸洋的關系也變好了。”姜瑞玉說道。

“這麽一想,徐曉勳那天的時間線也只有去陸洋家的時間能确定是下午一點二十五。離開的時間沒人給他證明,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林絢又想到一個問題,“但話又說回來,他當時确實和陸洋打過電話啊,如果當時他還在陸洋家,那還打什麽電話?”

“所以這個通話記錄極有可能是他僞造的,他當時還在陸洋家,而陸洋那時候已經暈了。徐曉勳想到要為自己洗脫嫌疑,用陸洋的手機給自己打了一通電話。”

“那陸洋讓他買藥的事怎麽說?”

“瞎貓碰上死耗子,就算沒有謝明玫要給沈俪黎下藥這回事,這個理由放在陸洋身上也不違和。”

下午回家後,兩人想将這件事從頭到尾推一遍,剛推了個開頭就察覺到一個一直被他們忽略的問題。

按照他們之前的推理,陸洋是先暈倒再被殺的。

如果兇手是徐曉勳,陸洋是怎麽暈倒的?打暈?可陸洋身上沒有其他傷口,那就是徐曉勳也有藥嗎?

藥……

林絢陷入了沉思。

“等一下。”她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翻了半天後點開了一個號碼。

一陣忙音後,粗曠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林鎮長?”

“賈老板,我記得你有個外甥對吧?”

藥店賈老板,他有個姐姐,不住在烏莫鎮。前段時間賈老板還跟林絢提過,姐姐的兒子一個人住在烏莫鎮,經常囑咐拜托他照顧。

林絢已經記不清他那個外甥是誰。

但如果徐曉勳使用藥物迷暈陸洋的話,總要有個渠道吧,不是醫院就是藥店。

醫院排查起來太複雜,先想簡單的。

如果是藥店的藥,能拿到藥的能有幾個人?能迷暈人的藥一定是非處方藥,都有記錄的。想不留任何痕跡的拿到藥,要麽就是店裏的員工,要麽就是藥店裏的熟人,不是病人,他可以随意出入藥櫃。

“對啊,是有個外甥,前段時間不是還聊過嗎。”

“你外甥叫什麽名字?”

“徐曉勳。”

她這才叫瞎貓碰上死耗子,沒想到因為剛剛腦子裏的靈光一閃還真讓她找到了。

“老板你現在在藥店嗎?”

“不在啊。”

林絢沒說原因,直接讓賈老板查藥店裏的藥有沒有不符合賬目,甚至告訴他應該是安眠鎮靜一類的藥物。

賈老板說藥店平時打理的井井有條,不可能對不上賬目,但同時也非常聽話地讓店員去核實了。

一個小時後,賈老板再次來電話。

“還真少了一盒藥!”

“什麽藥?”

“是鎮靜劑,莫沙地林片。”

“徐曉勳最近有去過你的藥店嗎?”

“有啊,大年初一,他給我拜年,我正好在藥店。”

他的藥店是全年無休的。

謎題解開了,證據也來了。

徐曉勳是真喜歡常遙,就算她出軌,徐曉勳還是放不下她,選擇了和好。但出軌這件事他做不到不在意,便要把全部的不滿發洩在陸洋身上。

他和陸洋搞好關系,讓陸洋對他放松警惕。

這件事情不知道計劃了多久。

大年初一,徐曉勳去舅舅賈老板的藥店裏以拜年的名義偷了一盒鎮靜類藥物。

大年初四,下午一點二十五分。他來到陸洋家,因為碰到了鄰居,所以他坦然承認了自己去陸洋家的事情,如果沒有碰到鄰居,徐曉勳可能會直接說沒去過陸洋家。

他趁機給陸洋下了藥,将他移到浴缸裏的原因是想誤導死亡時間,六十五度的洗澡水。

畢竟徐曉勳并不能确定陸洋的屍體什麽時候被人發現。

但為了保險起見,他自導自演了一通虛假的通話,下午一點三十三分,他并沒有離開,更沒有見到什麽路人,那個時候陸洋已經暈倒,他正準備殺死陸洋。

徐曉勳真實的離開時間不明,下午一點五十六分,陸洋失血過多死亡。

關于徐曉勳的另一通電話,下午五點三十六分。他在明知沒人接的情況下給陸洋打了一通電話,營造出一種毫不知情的樣子,進一步擺脫嫌疑。

林絢定定看着手機上的號碼,遲遲沒有按下撥通。

是徐曉勳的電話。

姜瑞玉伸手拿過她的手機,撥通。

漫長的忙音,未接。

第二通,沒一會兒對面就接了。

“喂?”

不是徐曉勳的聲音,但很耳熟。

“你是誰?”

“我是何斂。”

第 42 章 酸的

提起那個人, 衛子昂陷入了回憶:“她是位女修,看不清楚身材,只從聲音來聽是女的……”

“什麽聲音?”白芨打斷他。“年齡多大?樣貌如何?有什麽特征?”

“……”

衛子昂張了張嘴, 卻發現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驚恐的發現自己與那人交易之後, 什麽也不清楚, 只知道她是個女修, 而其他有關她的記憶都在腦海中一點點模糊起來。

喻永朝與白芨相視,一甩扇子,面色陰沉。

事情已經變得比他們想象中要複雜的多。

“那現在要怎麽辦?”白芨側過頭,看着牆上被禁锢住的魔物與地上跪着的衛子昂, 向師兄詢問。

衛子昂這種人, 她是很想動手給他一個痛快的。那魔物……也就是馮決的妻子, 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魔物害了那麽多人, 不能說是無辜。

可是馮決和他的妻子又做錯了什麽呢?

城中的百姓何其無辜,被魔物所傷的普通人何其無辜?

喻永朝垂下眼睫, 輕睨着跪在地上發着抖的衛子昂:“如此,你的罪自有官府定奪。而這魔物——”

他話音一轉, 斜瞥了一眼牆上被釘住動彈不得的馮決之妻。

聽到喻永朝的停頓,白芨嗓間幹澀,知曉了師兄并不打算此事:“官府會來處理嗎?”

“是的。”手中折扇開開合合,喻永朝冷淡的聲音在密室之中響起, “大概率會上報給仙門, 很快就會有仙門的人來把她處理了。是關是殺,已經與我們無關了。”

白芨知曉仙門之人的性子。魔物吞噬了城中的許多人,若是要玉昆宗來處理此事, 這魔物大概率留不得。

她想了想, 終究憑着自己腦海中的印象, 一揮手,将水鏡呈現在魔物的面前。

喻永朝自看到那水鏡出現的時候,就知道白芨要做什麽了。他注視着白芨的動作,眼神一刻也未從她身上移開。

那水鏡猶如幕布般在魔物眼前展現,魔物擡起頭,渾身上下顫抖得更加厲害。

一片淡藍色的衣角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那片洗的發白的衣角,上面還破着洞,散開的絲線已經被用刀割過,留下參差不齊的線頭。她欲伸手觸碰,卻因為魔箭的束縛動彈不得。盡管如此,她仍然想要撲上前去,試圖觸碰那水鏡中的衣角。

盡管她已經變成了魔物,腦中卻仍有一絲屬于人的意識。

尤其是,看到有關馮決的東西時,那記憶便如潮水般朝她湧來。

她已非人。她是魔物。

白芨再一揮手,水鏡逐漸消失。

她對上了喻永朝那難以言喻的表情,思忖了片刻,方道:“師兄,我們走嗎?”

密室的門被打開。

屋外早已天光大亮,光線從狹窄的門中透入門內,盡管只有一條明亮的光,仍然刺的衛子昂擋住了眼睛。他在密室裏呆了一晚,适應了昏暗的光線,等日光升起映照過來時,他被灼傷一般低下了頭。

而被禁锢在牆上的馮決之妻,卻是迎着那道光線伸長了脖子。

對于最低等的魔物來說,照射日光是一種痛苦。可她仍跟感受不到一般,仰着頭去看那束光。

密室的門被重新關上。

從酒樓裏走出來,街上的人仍然熙熙攘攘,似乎一切都沒有什麽變化。

沒等白芨問喻永朝接下來要去做什麽,他反而先動了。

“還想吃什麽?”

周邊的小攤有賣糖人的、賣糕點的。現在正值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街上人來人往,也勾起了白芨胃裏的小火苗。

見白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對面賣糖葫蘆的攤販上,喻永朝便直接走了過去。

暗紅的山楂裹着亮晶晶的糖衣,在陽光之下映得分外誘人。喻永朝拿了兩串最大的,付了錢,這才轉過身來。

白芨在原地等他。

馬車呼嘯而過,揚起了一地的塵土。喻永朝皺着眉将兩串糖葫蘆擋在身後,等那灰塵散去,撥開人群朝着白芨的方向走去。

白芨心中升起一股很奇妙的感覺。

喻永朝是魔尊的大徒弟,是魔界的魔修。他性格脾氣随性,對萬物都持着幾近漠視的态度,讓她忍不住懷疑,若是大師兄有毀滅世界的能力,會不會一個心情不好就揮揮手讓這片小世界分崩離析。

而現在,他正在街道對面的攤販上,用凡人的貨幣給她買着糖葫蘆。

這強烈的反差感讓白芨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就算她當街說喻永朝是魔修,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想什麽呢?笑成這樣。”

喻永朝選了兩根最大的糖葫蘆,他把挂着糖衣最多的那串糖葫蘆遞給了白芨。

直到那糖葫蘆被遞到眼前,白芨才反應過來,剛想拿手去接過來,就發現喻永朝遞糖葫蘆的那只手一躲。

白芨:?

難道大師兄在計較她沒道謝?

美食面前,讓她說什麽她都樂意。不就是區區的謝詞嗎,白芨張口就來:“大師兄辛苦了,謝謝大師兄。”

白芨的手又向着糖葫蘆的方向移去。

沒曾想喻永朝的手又是一躲。

随後,白芨聽見她身側那道熟悉的聲音異常平和地說:“快嘗嘗,甜不甜,老板說不甜不要錢。”

那只手在這時主動伸到了她的面前。

碩大渾圓的山楂裹着層薄薄的糖漿,此刻就在她眼前。白芨垂涎欲滴,卻生生克制住了自己。

這是要她……就着他的手吃的意思喽?

面前的糖葫蘆都快怼到她的臉上了,白芨悄悄擡眼看了看大師兄的神色。

他神情淡淡,似乎真的只是在等她嘗糖葫蘆的味道,一旦她說了酸,就會沖回去找老板退錢。

于是白芨咬了一口,外層的糖衣脆脆的,在口中化開,沖淡了山楂的酸澀感。看着大師兄專注看她的表情,白芨故意壞心眼地皺了皺眉:“好酸!”

酸?

喻永朝看着手上另一串糖葫蘆,遞到嘴邊咬了一口,細細咀嚼:“并不酸。”

白芨雖然是使壞裝出來的,這時候也感到一言難盡:“師兄,你吃的和我吃的不是一串,酸度肯定不會一樣啊……”

話音剛落,白芨便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對勁。

她這麽說不是邀請大師兄嘗她咬過的那一串嗎!

喻永朝漆黑的雙眸緊緊盯着她,盯的白芨面上無端有些燥熱。就在白芨忍不住扭過頭時,喻永朝終于移開了視線,然後将他手中的兩串糖葫蘆換了位置,再次将糖葫蘆移到白芨的面前。

……

望着那串被大師兄咬下了一顆山楂球的糖葫蘆,白芨已經開始後悔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了。

更後悔她故意說糖葫蘆酸,導致現在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再不懂情愛,也知道男女修不該如此行事。

去咬師兄吃過的那串糖葫蘆的行為,還是太過親密了,盡管那個人是她的師兄。

見白芨遲遲沒有動作,喻永朝目光淡淡,沒說什麽,轉身又朝着攤位走去,重新掏錢買了一串糖葫蘆。

而原先被咬過的那兩串,被他随手扔在街角。

百靈鳥看的一陣捶胸頓足。

這倆人好浪費糧食!!不吃給鳥吃啊!!

它悻悻然移開了視線,歪頭觀察了下白芨的表情。

白芨神色怔怔,看着那馬車碾過圓圓的山楂球,心中升起一股酸澀的感覺,比不加糖衣的山楂還要酸澀。

喻永朝将那一串遞到她的手中,亦是沒有說話。

白芨咬了一口脆脆的糖衣。

——還是酸的。

她壓下心中那股酸澀的感覺,與喻永朝在街巷中穿梭着。糖衣在她的口中化開,在口中輾轉了數番才咽下了肚。

白芨見到喻永朝手中只拿了個折扇,還是忍不住問道:“師兄,你不吃糖葫蘆嗎?”

兩人并肩而行。

白芨側過頭去看大師兄的神色,卻見他沒什麽表情,目視着前方:“你吃吧。确實不算得上甜。”

白芨放緩了腳步,有些糾結。

她感覺師兄似乎是不太開心,但是明明和平時沒什麽區別。

望着手中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蘆,白芨決定把它收到儲物戒指裏,等她沒什麽食欲的時候嗦兩口。

她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用袖子掩着,在百靈鳥那痛徹心扉的表情下把糖葫蘆丢在那一堆圍成小山般的魔石中。

做完這些,她拍拍手,追上喻永朝的步子,徹底将糖葫蘆從腦子裏甩出去。

白芨搓了搓百靈鳥的頭,仍然不解:“師兄,你覺得衛子昂口中的女修會是誰?”

“不知。”

她皺着眉想了會,又抛出了個問題:“既然衛子昂能被那女修蠱惑得豢養魔物,是不是在晉王城的其他地方,也有魔物作祟呢?”

“不知。”

想着想着,她回憶起記憶中那片淡藍色的衣角,內心複雜:“那師兄覺得,馮決的案子還有沒有回轉的可能性?既然牽涉到魔物,馮決明明是頂罪,算算日子,他明日可是要被處決了。”

喻永朝仍道:“不知。”

這下白芨再遲鈍都能發現師兄的不對勁了。

見她不再問,喻永朝反而開了口。他展開手中的扇子,眉宇間盡是傲氣:“人界的事情,關你我何幹?人皇是做什麽吃的,魔物作祟自有他來管。”

……

糟糕,她好像真的把大師兄惹生氣了。

白芨不知說什麽,也不清楚為何好端端地師兄突然會發脾氣。她慢吞吞地跟在身後,戳了戳腰間的玉扇。

兩個人就這麽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轉着,直到路過街口那顆榕樹的第三圈,白芨的視野中出現了一片熟悉的白色衣角。

那袖口紋着白芨熟悉的兩道金邊。

白芨的臉上依舊帶着兔子面具,那人與白芨擦肩而過,并未停頓,顯然是沒有識破白芨的身份。

而就在白芨不做停頓想要如常離開時,那道人影卻徑直攔在了白芨面前,劍光如影,泛着十足的冷意。

“我聞到了……魔修的氣息。”

第 34 章 章

第 34 章

林絢和姜瑞玉現在首先要做的是确認徐曉勳有沒有說謊。

他們去了陸洋家,找那個問徐曉勳時間的鄰居奶奶。

陸洋家位于鬧市區,這條街全是住戶,沒有空餘的房子。徐曉勳只是說在陸洋家這條街見過好幾次這位奶奶,所以斷定她是陸洋的鄰居,具體住在哪裏他不知道。

光是挨家挨戶找人就花了一個多小時。

冬日的天色很快就暗下來,在氣溫逐漸降低的時候,他們找到了徐曉勳口中的鄰居奶奶。

跟徐曉勳說的一模一樣。

但這也只是确認了他去陸洋家的時間。

天還沒有完全黑,但兩邊的路燈已經亮起,路過陸洋家,那棟房子靜悄悄地矗立着。

“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吧。”林絢說道。

至于進去看什麽,她也不知道,畢竟這房子已經空了。

她直接推門進去,無人居住的房子可以随意出入。

室內昏暗,姜瑞玉站在林絢身側,伸手打開燈,客廳一片亮堂。

什麽都沒有,仿佛不曾住過人,一塵不染。

空曠的房間,潔淨的窗戶,反光的地板,還有地板上靜靜躺着的一把刀。

“這裏怎麽會有刀?”

林絢快步走到客廳的角落,拾起那把水果刀。

她舉起來,看向姜瑞玉。這把刀一定是別人帶進來的,不是陸洋的,所以它沒有消失。

“那天晚上,我們來的時候何斂站在這個位置。”他說道。

回去的時候是姜瑞玉開車,林絢坐在副駕,翻來覆去地端詳手中的刀。

徐曉勳口中的那個路人瘦瘦的,看不出男女,正好和謝明玫對上。她個子比林絢高,目測173左右,身型也是瘦的。

還有時間問題,雖然他們沒有任何證據,全靠推測,但這未免太巧了。

當她懷疑謝明玫又在說謊時,這把刀出現了。

想起陸洋脖子上的傷口,倒也像是刀劃的,難道這是兇器嗎?

林絢的腦子有些亂了。

姜瑞玉瞥到她苦思的表情,說道:“雖然我們看到何斂站在那個角落,但也并不代表這把刀就是他的,你別忘了陸洋是什麽時候死的,時間對不上。”

歸根結底,其實目前嫌疑最大的還是謝明玫。

林絢想到謝明玫兩次的反應。第一次是能讓人一眼看穿的謊言,第二次是真實慌張的反應。

“如果謝明玫是兇手,就說明她今天中午的反應也是演的,那第一次那樣拙劣的表演有什麽意義呢?”

謝明玫完全可以在他們第一次問她時就說安眠藥是為沈俪黎準備的。

不等姜瑞玉說什麽,林絢便又猜測,“難道是先讓我們以為她是不會說謊的人,為第二次的辯解做鋪墊嗎?”

這麽一想,謝明玫第一次的表現确實假的離譜。

“其實有很多種可能。比如徐曉勳口中那個瘦瘦的,看不出男女的人是何斂,畢竟他也對得上這種描述。或者說謊的人是徐曉勳,除了他到達陸洋家的時間,剩下的說辭我們都不能判斷是不是真實的。甚至殺人兇手可能都不在他們這五個人裏。”

直接的線索太少,現在只能靠推測。

其實他們猜測那個路人是謝明玫的最大原因不是身形,而是小孩緊急嗝屁藥。

也許謝明玫上午去陸洋家的時候并沒有說出自己的具體計劃,畢竟她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開到強效的安眠藥。拿到藥後陸洋才得知她的具體想法,所以讓徐曉勳晚上來時買一盒小孩緊急嗝屁藥。

林絢皺眉看着車窗外,不自覺地自言自語,“不對……”

她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每有一個新的想法,下一秒就又被自己推翻。

首先謝明玫上午十一點去過陸洋家這件事應該沒有說謊,她沒理由編這一出。給沈俪黎下藥這個計劃她可以在任何時間告訴陸洋,沒有必要在兩人無通話記錄無目擊證人的情況下說他們當天見過面,平白增添自己的嫌疑。

這個安眠藥在謝明玫一開始的想法裏确實是下給沈俪黎的。如果這個殺陸洋的行為她計劃了很久,那她上午就不會去陸洋家,這是毫無意義的,也就不會有陸洋讓徐曉勳買藥的事情。

所以這中間應該發生了什麽,導致安眠藥被陸洋吃了。

可到底發生了什麽,讓謝明玫直接對陸洋起了殺心。這個變故不一定是在那最後的幾分鐘裏,而是在謝明玫第一次離開陸洋家後的任何時間。

頭疼,林絢擡手揉揉太陽穴。

“別想了,不如直接見他們一面。”姜瑞玉說道。

林絢垂眼看手中的水果刀,“明天先見何斂吧。”

在沈俪黎口中何斂當天是反常的,現在他站立的位置還出現了一把水果刀,怎麽都要見一見。

到底是春節期間,一直到初七居民們還在串門拜年。

何斂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聽起來沒什麽精神,他說什麽時候都可以。

初七上午,林絢和姜瑞玉站在何斂家門口,按響了門鈴。

沒人應,姜瑞玉擡手又按了幾下,過了好一會兒門才打開。

林絢被何斂的臉色吓一跳,唇色蒼白,眼睛半睜,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兩人被請進門坐在沙發上,他家看起來還算富裕。

“就你一個人在家嗎?”

“嗯,我爸媽出門了。”

他聲音沙啞,加上臉色青白,林絢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沒有。”何斂小幅度地搖搖頭,“你們想問什麽就問吧。”

姜瑞玉聽他這麽說直接把水果刀掏了出來,放在茶幾上,“這把刀,認識嗎?”

“我的。”

他承認得太幹脆,對面的兩人都懵了。

何斂站起來朝廚房走去,他家是開放式廚房,只見他從刀架裏抽出一把菜刀,又走回來。

姜瑞玉傾身擋住林絢,“你幹什麽?”

何斂将菜刀‘哐當’一聲扔到茶幾上,然後坐下,“一套的。”

這把水果刀和他扔在茶幾上的菜刀是一個顏色,一種樣式。

林絢手搭上姜瑞玉的肩膀,推開,“你拿刀去陸洋家幹什麽?”

他身體靠在沙發上,眼睛無神地看着天花板,用最平淡的語氣說道:“殺沈俪黎。”

何斂一點都不拐彎抹角,他的話語連同他的狀态都讓人出乎意料。

“你和沈俪黎認識?”

可沈俪黎說她那天是第一次見何斂。

“不認識。”

“那你為什麽要殺她?”

“我喜歡陸洋,而陸洋喜歡她。”這是何斂第一次如此坦誠地說出自己的感情。

從沈俪黎說何斂對她有敵意,到謝明玫說陸洋男女通吃,林絢還真猜想過何斂喜歡陸洋,但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他現在這個狀态跟那天晚上一點都不一樣,那天他看起來是五個人裏最無關緊要的人。也許是沒反應過來吧。

“這把刀确實是我帶過去的,但我并沒有傷害她。”他仰着的身體直起來,又彎下,手肘撐膝蓋,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聲音悶悶的,“我不敢,我做不到。”

何斂從未跟別人說過自己喜歡陸洋。陸洋雖然在感情方面一塌糊塗,但某些方面卻還行,他很細心,很熱情,好像總是那麽開心,可以帶動身邊的人跟他一起開心起來。

因此他的人緣極好,桃花也不斷。可偏偏又是個花心的,陸洋身邊的人一天之內都能換兩個,何斂想嫉妒都嫉妒不過來。

但沈俪黎好像不同,陸洋已經在她身上花了半個月的心思。

追求喜歡的人半個月對別人來說很正常,甚至可能是剛剛起步的階段。但在陸洋身上太罕見了。

何斂背地裏偷偷去了解沈俪黎,越發覺得她普通,配不上陸洋。

他心中郁悶,胸口總有一團棉花堵着,嫉妒之心燃起來就再也熄不滅,這火愈燒愈烈。

林絢心情複雜地聽着他的想法。

陸洋對沈俪黎窮追不舍并不是因為多喜歡她,他一直以為感情這種東西唾手可得,但沈俪黎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他,激起了他的征服欲罷了。

陸洋如果真的喜歡沈俪黎,就不會讓徐曉勳買什麽小孩緊急嗝屁藥。

何斂其實沒有一定要殺死沈俪黎的明确心思,他只是覺得不做點什麽他會難受死的。

他衣服裏藏着把刀出現在陸洋家裏,正面碰上沈俪黎時,何斂發現自己沒那個膽子。

當懷裏揣着把刀看到陸洋的屍體,他的第一反應是趕快扔掉那把刀。

人果然是複雜的,何斂的第一反應不是傷心,而是擺脫嫌疑。但現在還是因為陸洋成了這個樣子,也坦然承認了自己的行為。

“是誰殺了陸洋,你們能告訴我嗎?”

“我們也不知道。”

兇手不是何斂,刀也不是兇器,最大的嫌疑人好像還是謝明玫。

第三次撥通謝明玫的電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接。

聽到林絢又要和她見面,她拒絕了。

“林鎮長,我把我做的都如實交代了,你們到底還要問什麽?”

“電話裏說不清楚,我們要再見一面。”

謝明玫終于反應過來了,“你們在懷疑我?”

“對,你想解釋的話就跟我見面。”

第 31 章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這可比書上寫的要恐怖多了,不曉得到時候沈葉他們來到這裏能不能吃得消呢……”

說到這裏他忽然感覺到羅弋的目光像是利劍一樣向着他刺過來,這才猛然想起了什麽,于是支支吾吾地回道:“不過也是啊……故地重游,一定是有很多感悟的吧……”

雖然嘴上是這麽說,可許越的心裏早已是發了滿屏的彈幕了——對于一個活人來講,怎麽可能體會得到那種感覺啊!光是理解都很困難呢,就算是喜歡着羅弋,也是很困難的啊!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得身後一陣風聲作響,正想回頭看看,卻見羅弋一個跨步向前,便将他護在了身後。

“羅……弋?”

他帶着些疑惑去喚她的名字,卻見她的雙眼正死死地盯着立在岩石上的一個黑影,臉上的表情兇狠得像是意欲狂吠的惡狗。

于是他緩緩擡起頭向上看去,卻立時感覺身上的血液都涼得幾近凝固了。

岩石上站着的人,是喬寒。

身邊的空氣稀薄寒冷,直凍得沈葉瑟瑟發抖。

她此時所處的世界宛若水晶一般澄澈透明,光亮打在其上就像是半透明的婚紗一樣,朦胧、純淨、引人遐想,只是冷得刺骨。

在其中飄蕩的感覺就像是墜入了一場迷夢,與外界再無關聯,純粹到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被突然拉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本該感到害怕的,可此時她心裏卻感到莫名的平靜,于是就這樣呆呆地凝望着上方幾近透明的天空,雖然感覺到心裏有塊地方空蕩蕩的,可卻不想去管。

有很多關于自己的事情,她并沒有想明白。

就在她這樣怔怔地發着呆的時候,卻忽然瞥見了一片陰影自上覆下,引得她不由自主地睜大雙眼去看,卻在看清的那一瞬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個有着和自己相同面孔的女孩兒,只是她全身都裹在一件漆黑得像是暗夜的衣裙之中,露出的肩膀更顯白皙性感。她化着濃濃的眼妝,頭頂一枚深黑色的飾品,在這個純淨到讓人窒息的世界裏更顯紮眼,是分外的格格不入。

“你好啊。”她說,用着和自己一樣的聲音,卻是完全相反的語調。

“你……”沈葉指着她,卻是半晌說不出話來。

于是她飄移到了沈葉的身旁,一臉不悅地拍掉她指着自己的那只手,又抱起了胳膊:“別這樣用手指着人,難道你不知道這很沒禮貌麽?天啊,莫非把我丢棄掉的那個自己,在現實生活中就是這樣蠢的嗎?那被人欺負也真是活該了。”

“欺負”對于沈葉來說可是個很敏感的字眼,于是她瞬間就炸毛了:“你說什麽?說起來你又是誰啊,有什麽資格評論我的事兒?還有,你為啥跟我長得一模一樣,我可不記得有你這樣的雙胞胎姐妹呢!”

“我是另一個沒有覺醒的你,也是多年前被你所丢棄的那個自己。”她說,離得沈葉很近,那麽近,沈葉都能看見倒映在她瞳孔之中自己的模樣了,“不知道為什麽看見你現在這樣我倒是有點兒高興呢,誰叫你當初要丢棄我呢。看看現在的你,可真是變得愈發的小心翼翼唯唯諾諾了,想必在生活中常常害怕說錯一句話會引得別人不高興,因此處處都在讨好別人,才會變成這樣一副不自信的模樣吧。可是你費盡心機想要讨得別人的喜歡,特別是心愛的人的喜歡,卻會使得你自己一直處在受壓抑的狀态,這會讓你變得很容易讨厭自己,也很容易懷疑那些關心你愛護你的人呢。”

沈葉只覺得身子有些發僵——能說出這樣句句直擊她心靈的話語的人,除了她自己還會有誰呢,這簡直就是最佳的證明啊。

于是她這才開始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女孩兒來——她看起來邪惡、叛逆,一臉不願服輸的表情,就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對抗整個世界一樣。

太神奇了,在同樣一張臉上,居然能看見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我丢棄的,沒有覺醒的自己,原來就是這樣的嗎?”沈葉說着,低下了腦袋去,“連我自己都有些害怕呢……不過,雖然是害怕,卻也挺喜歡的。可是,我不敢接受這樣的自己,我害怕被朋友和喜歡的人看見我這副模樣,我只怕他們會感到恐懼,然後離我而去。這……這是我沒有辦法面對的事情。”

☆、第⑨①章

“別犯傻了,”可另一個她毫不客氣地就打斷了她的話,又将手肘撐在了一塊泛着亮光的鏡面上,順帶着托住了腮,“你以為你為什麽會那麽喜歡和依賴羅弋跟任遠呢?其實不就是因為他們身上擁有着被你丢棄的,卻在我身上存在着的那些特質麽?你害怕這些特質在自己身上呈現,卻又對它們迷戀到不能自拔,所以當你看見擁有着這些特質的羅弋和任遠的時候,你自然會心動,會被他們所吸引,甚至完全處于他們的掌控之中也心甘情願——”

“不!”沈葉打斷了她,臉上的神情卻寫着滿滿的恐懼,“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為什麽這樣急着否認呢?”她說着,向着沈葉伸出手來,輕輕地托住了她的下巴,“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無法成為羅弋和任遠的夥伴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沈葉不敢動,甚至連呼吸也不敢——被另一個自己這樣壓制着可真是一種神奇的體驗,尤其在那個自己是完全相反面的情況下。

“羅弋和任遠,”她繼續道,“他們的評價标準和你都不一樣。對于他們來說,他們自身并不需要別人的認同或是支持,因為經歷了太多,也被太多次無端地辱罵過,他們幾乎已是完全排除了人際關系的幹擾,并且确立了自己的價值點所在。簡單來說,他們存在着,就有價值,而這價值完全由他們自己決定,并不會因旁人的評價而發生絲毫改變。正是因為他們有了這樣的自信,所以能夠接納不同樣貌的自己。

“可你就不一樣了,沈葉。對你來說,你的價值始終都要依附于他人的認同和喜歡才得以成立,一旦對方表露出對你一丁點疏離和懷疑的态度來,你便會很快地懷疑和讨厭自己,順帶着把對方也給讨厭了——你必須在他們抛棄你之前抛棄他們。而這樣的你,在面對像任遠和羅弋這樣的人的時候,感到有距離是很正常的,甚至就算感到自卑,也很合情理。”

“那……我該怎麽做才好?”沈葉只覺她說得很在理,目光不由得變得有些急迫起來。

“做法是簡單的。”她說着,向後退了一步,又把身子立得筆直,“只要接受我就好。”

沈葉帶着些詫異瞅了她一眼。

“是的。”她重複道,“接受我。接受美好的和不那麽美好的自己,不要害怕自己身上有缺點會導致朋友的疏離。接受一個完整的自己,立體的自己,甚至有點兒壞的自己。只有當你完全愛上自己,能接受自己的一切的時候,你才能無所畏懼地在這個世界上走下去,再不在意他人的評價——因為你明白也清楚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而只有在做到這一點的時候,你才能真正走向獨立,才有成為羅弋和任遠夥伴的資格。”

沈葉聽得似懂非懂,可心裏已是很信服了,于是伸手把自己的手掌覆到了她的手掌上,只感覺掌面變得有些漸漸發燙起來。

“其實我一直存在于你的心裏。”她說,目光沒有絲毫的躲閃,“小時候你也是喜歡着我的,只是長大之後你有了顧慮,想的東西多了,便将這個帶着點兒邪氣和自私的我給丢棄了。你是鑰匙,有洞察他人內心和揭除僞裝的本領,因此也是格外的敏感,自然免不了經常性地從頭到腳剖析自己,所以才會把無法接受的自己給分離出來。

“鏡子能照映出人的影子,也可以封存記憶和想要舍棄的東西。你大概不記得什麽時候丢棄了我了,可是我卻一直存在于鏡女所持有的那面鏡子之中,一直關注着你的生活和狀态。我實在被你遺忘了太久太久,因此再遇時你認不出我也實屬正常。

“按說我被你丢棄了這麽久本該擁有強烈的怨氣的,可無奈你實在是個太善良的人,讓分離出來的我連生出怨氣的根基都沒有,頂多是看到你過得不好的時候有那麽點兒小小的得意。

“因為我們已是分離了這麽久,又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發展,所以融合的過程會很痛苦,甚至存在一方崩滅的危險。所以,在開始之前,我必須再度向你确認一次——你真的願意接受我嗎?”

“我願意。”沈葉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緊緊地咬住了下嘴唇,使得唇面都有些發白起來,“我不能再這樣逃避下去了。不會有人能讓我依靠一輩子的。回來吧。不管過去我出于什麽原因放棄了你,現在我要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來。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

另一個沈葉眼裏似是有淚光在閃,一直緊繃着的表情也開始有些微的放松了。

她靠近了,雙臂緊緊環繞住沈葉的身體,帶來熾烈的熱,沈葉感覺到她們正在漸漸地趨于融合。

有些眩暈。

“不……我不會再放手了,”可是她咬緊牙關在心裏對着自己說道,“如果一個人連自我都沒有,那又有什麽資格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存活下去……”

她閉上眼睛,緊緊地擁抱住了那個熾烈的、反叛的,甚至黑暗的自己,只覺得麻木感和疼痛感正順着喉嚨一陣陣向上漫溢,知覺也開始漸漸變得稀薄起來……

對峙良久,雙方都沒有挪窩。

但靜止自是不可能這樣一直持續的,在某個突然的瞬間,一道藍光嗖地從喬寒身後閃出,像一道閃電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蹿騰到了羅弋跟前,說時遲那時快,一雙大手唰地一下從那團藍霧中伸出掐向羅弋的脖子,虧得她反應快,提起匕首便向着那雙大手劈斬而去,在相接的那一瞬只聽得一聲慘叫凄厲得幾近劃破蒼穹,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羅弋才認出攻擊她的正是之前被喬寒喚作“藍石”的家夥。

于是,她不由得再度憶起了之前那場慘烈的戰役來。

記得那一次,喬寒是指揮竹怪與她戰鬥的,直到竹怪陣亡了才讓藍石出陣的,那麽……眼下自己這樣輕而易舉地就碎了它一條胳膊,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進步了不止一個層級?

但沒來得及等她進入更深一層的思考,一只沉重的大手已是像巨石一樣落在了她的肩膀之上,壓得她瞬間如只螞蟻般動彈不得,就在她伸手想用匕首反抗的時候,卻忽然感覺手上一滑,便見着自己的匕首被兩條藤蔓交纏着擲了出去。

糟糕……剛剛真不該走神的。

她的額頭上冒出了涔涔的冷汗。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恍惚間感覺到按壓着她的力量好像是松了一些,于是掙紮着擡頭去看,卻見了那個被稱作藍石的巨怪此時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抓着一般緩緩向上升起,也再沒力氣抓緊羅弋,于是索性松開了她,剩下的那只手在空中不斷地亂抓,就好像在跳着一支滑稽的舞蹈。

正當她感到疑惑的時候,卻忽然聽得不遠處有人喚她,便回過了腦袋去瞅,卻正見了許越将兩只手相對着緊扣,僅剩食指中指相對着立起,而面孔因為憋着氣而紅得跟個番茄似的,聲音裏透着濃濃的費力感覺:“羅……弋……你快走……我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羅弋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于是趕緊一個翻身滑過去抓住了先前被藍石擲出去的那把匕首,順勢就想要回到許越的身邊,卻忽然一轉念。

她轉過身來,舉起匕首緩緩地對準了藍石的胸膛,語氣冷得像是臘月的寒冰一樣:“去死吧。”

話音剛落,她手裏的匕首便像是箭矢一般飛了出去,按照何仙姑傳授給她的那條路線。

一旦擊中,看似一下,實則劈斬九百九十九次,目标必死無疑,而且勢必粉身碎骨。

就在匕首眼見着就要刺中藍石心髒的那一瞬,一個小女孩兒忽然在它的身前出現,而一團晃眼的光芒順着她的手掌湧出,襯得她稚嫩的聲音愈發地尖細起來:“藍石是媽媽最心愛的人偶,我絕對不允許你傷害它!”

接着便是一場劇烈的爆炸,煙塵像是幕布一般遮蔽了眼前的一切,裹挾來一團團嗆人的空氣。

羅弋掩鼻撥開煙霧沖到岩石跟前——只見那女孩兒和藍石都已是沒了蹤影,甚至連喬寒也不見了。

可惜,就差一步。

“羅弋。”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許越的聲音。

羅弋回過頭,發覺煙霧已是散了,而許越正向着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來。

“沒事吧?”她帶着些擔憂問道。

許越點了點頭,可神色卻是有些複雜,欲言又止的。

“這個……”

可最後,他還是向着羅弋緩緩地伸出了手,眉毛緊緊地擰在了一起:“剛剛我本來想把它從地上撿起來還給你的,可卻發現它變成這樣了……”

只見她心愛的那把匕首正無言地躺在他的手心,握持之處的紅木質地依舊精良上乘,可那本該閃爍着凜冽寒光的刀面已是斷作了兩半,黯淡得像是死去的眼睛。

羅弋從許越的手中将它接過,只覺得喉嚨裏像是有什麽東西鲠着一樣,眼睛也變得有些發熱了。

良久的沉默過後,許越聽到她用很輕很低的聲音說了一句:“對不起。”

☆、第⑨②章

睜開雙眼的時候天空很藍,微風裏泛着湖水清甜的氣息,鳥鳴聲像是風鈴一般結着串兒從耳旁掠過,漾來一陣陣滿載着希望的空氣。

沈葉躺在地上,伸展着雙臂,靜靜地聽着自己的心跳聲,掠上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是:我沒死?

就在這個念頭變得完全清晰起來的那一瞬,一張臉忽地包覆住了她的整個視野,引得她發出一聲驚叫随即坐起身來,這才反應過來那是鏡女。

這也就是說——她從鏡子裏出來了?

可那天的記憶依舊清晰——于是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又伸出手去捋捋頭發,只覺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此時的身體裏面,還住着另外一個自己。

“她已經和你合二為一了對吧?”鏡女道,聲音依舊那樣渺遠,“那麽,我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

“等會兒,”見她像是要走,沈葉慌忙喊住了她,總覺得這實在是太突兀了,“就這樣?”

鏡女轉過身來,就那麽直直地瞅着沈葉的眼睛,雙眸就像是漆黑的水井一般深不見底,沈葉只覺得被她瞅得都有些發毛了。

“鑰匙是最關鍵的,”她說,“好好修行吧,如果你不想以自己的性命作為交換的話。”

留下這句話之後她便離開了,身影漸漸消隐在了遠處的光亮之中,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什麽嘛,說得這麽瘆人……”沈葉将衣服裹得緊了些,一骨碌站起身來,這才把思路和之前的情況對接上,“啊,連回去的路也沒告訴我……算了,那我就自己去找。怎麽說來着……動起來總比留在原地瞎想要好。”

她的腳步變得輕快了——現在的她只覺得心情很好,渾身上下都溢滿了前行的勇氣。

不管被接納的那個自己是好是壞,不管她會對自己造成些什麽影響,有一件事是她所能确定的,那就是——現在的她,完整了。

晃悠了好一陣,景色單調重複得就像是無聊的幻燈片一樣,沈葉只覺得自己的眼皮是越來越沉,心情也是愈發地煩躁起來,可還是怎麽也轉不出去,于是伸手抓住了旁邊的灌木叢就是使勁的一陣搖晃,意圖宣洩心中的不滿,卻就在這個時候聽得樹叢後傳來一句:“卧槽,這樹還能自己動啊,你們這兒的植物都這麽神奇麽?”

沈葉心裏一動——這不是任遠的聲音麽,于是她開始盤算着要不要現在撥開枝葉吓他一跳,可另一個聲音卻讓她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也不是呀,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呢~”

那聲音嬌滴滴的,拿捏得正好能讓人胳膊上起細細的雞皮疙瘩。

沈葉只覺得自己的身子有些發僵,緊接着頭皮也開始發麻了——雖然說她對這聲音印象不深,可還是能記得的。

是那個叫蘭依的——那個瞪了她一眼害得她被鏡女送入鏡中險些就出不來的女人。

她向後退了一步。

還是心有餘悸,對蘭依感到害怕是她本能的反應。

但是緊接着,她的腦海裏便出現了另外一個聲音:“你在怕什麽?原來你比我想象得還要慫啊,真是弱雞。”

好陌生的聲音,卻又是熟悉得可怕。

她看見另一個自己立在了自己的眼前,而此時她的周圍,除掉黑暗仍是黑暗,再看不見其它景物。

“不,我并不是——”她嘗試着辯解,卻被另一個自己銳利的眼神給噎得沒法繼續下去。

“真是沒用。”另一個她慢悠悠地說道,抱着胳膊是一臉的冷漠,“這樣沒用的你,根本就沒有資格繼續支配這個身體。”

沈葉疑惑地瞅着她,正想問她這是什麽意思,卻忽地感到大腦像是僵住了一樣,緊接着便是滿眼空白,似是失掉了意識一般。

任遠和蘭依對視着,似是挺享受她這樣吊着他脖子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于是舊時的習慣不經意地又漫上心頭來,引得他的手指輕輕點過她的腰間,又與她調笑幾句,便想着該繼續向前走走看能不能和沈葉相遇了,卻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得前方“唰啦”一聲,便見那生長得茂密的灌木叢竟像是帷幕一樣被分開到了兩邊。

清晨的光線投射下來,籠罩在向着他們走來的那個人影之上。

好熟悉……

是沈葉麽?

那人接近了,樣貌也是變得漸漸清晰起來。

沒錯,這的确是沈葉的眉眼,沈葉的形貌,可是……

怎麽總感覺哪裏有點兒不一樣呢?

“沈葉?”他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于是沈葉向着他斜過眼來——沒錯,居然是斜過眼來,之前這種神情是斷然不會在她的臉上出現的。

不過她似是并不在乎任遠的反應,而是直接把目光凝固在了蘭依的臉上。

任遠慢慢地偏過腦袋,只覺得脖子有些僵。

而蘭依仍舊吊着他的脖子,一臉的理所當然。

“給我下來。”于是沈葉迫近了她,很幹脆地說道。

可蘭依臉上的神情仍舊是沒有絲毫改變——如果這個時候她嘴裏含着一顆泡泡糖的話,那麽吹破它那一瞬的神情一定與現在的她很匹配。

任遠已經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并且愈發清楚地感覺到,如果他再不做點什麽,那麽下一刻發生的事情恐怕是要比冷戰時期搞軍備競賽的美蘇雙方行将引爆的戰争更為可怕。

于是,他忙連哄帶笑地把蘭依的胳膊挪下來,道:“你也歇會兒吧,吊了這麽長時間我也有點兒累了。”

蘭依撇了撇嘴,把頭發一甩,便側過身子眺望起遠處的風景來了。

任遠舒了口氣,往沈葉身邊湊了湊,語氣裏的試探意味更重了:“喂,你……好像哪兒變得……跟平時有點兒不太一樣了?”

沈葉的眼珠向着任遠滴溜溜地轉過來,可臉上的表情卻是沒有絲毫改變。

“哼。”

留下這麽一個傲嬌的語氣詞後,她便轉身邁開步子走遠了。

背影居然變得很幹脆利落。

任遠一時怔在原地,整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于是一把抓過還在看風景的蘭依問道:“她……這是怎麽回事?你那時候究竟對她做了什麽?”

“我沒做什麽呀,”蘭依仍舊是一臉淡定的表情,“只是既然她活着回來了,那麽有點兒改變不是很正常麽?找到了自己堅守的力量,那麽就會變得更像自己啊。怎麽,你難道是接受不了她的本來面目麽?”

任遠沒說話,只是漸漸地放松了抓着蘭依的那只手。

他擡起了頭——沈葉的背影在漸漸變遠,變小,卻陌生得像是另外一個人。

本來面目?

難道她不一直是個楚楚可憐需要人保護的小女生麽?

這難道不就是她的本來面目麽?

他把雙手插入了口袋,漸漸陷入了沉思,開始悶頭跟在了沈葉的身後。

而蘭依仍舊是一臉的風輕雲淡,就像一朵輕飄的雲一樣緊随在了其後。

喬寒立在窗邊,伸出手去摸了摸敗北蒼白的小臉——真冰啊,臉色還這麽差,怕是要過個個把星期才能恢複過來了。

她轉過身,看窗外稀薄的光線透進屋裏散落在雲棠的臉上,襯得她的神情愈發地認真專注起來。

“怎麽樣了?”喬寒走到她的身旁,問。

“替肢已經安上了,接下來還有一點局部的銜接和修複要做。”雲棠回答。

喬寒直起身來,嘴角的笑意在光線投下的陰影之中顯得更深了:“沒想到只是這樣一小段時間不見,小弋子他們的功夫就有了這樣大的長進,看來接下來的日子可不會無聊了。”

雲棠沒有擡頭,只是對着藍石吹了一口氣,又将其上多餘的粉塵拂去:“你可真是個亡命的賭徒。”

聽她這樣說,喬寒卻是一點兒也不惱:“你這樣覺得嗎?可我只是愈發清晰地感覺到,死亡是我最好的歸宿罷了。”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一旦死了,會有很多人要為你一起陪葬?”

“是嗎?”

“是的。敗北、藍石,還有那些被你操控着的人偶們……”

喬寒盯着雲棠瞅了幾秒,忽然就哈哈大笑起來:“真沒看出來啊雲棠,你原來也是個怕死的人。”

雲棠沉默了幾秒鐘,也不反駁,又繼續工作起來。

光線打在她的臉上,淺淺的,卻很溫柔。

“我會變得怎麽樣,早就沒有什麽所謂了。”她說,“我只是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姐姐……我希望的不過是,能讓她活得久一些……”

喬寒沒有說話,但過了一會兒她臉上的表情變得刻薄而又冷酷:“一天到晚姐姐姐姐的可真是有夠婆媽,你信不信我哪天聽煩了叫你們倆一塊滾去地獄?”

可雲棠卻笑了:“你在嫉妒嗎,喬寒?”

“嫉妒?笑話,你們倆有什麽值得我嫉妒的。”

“可實際上,你也有這樣挂念你的人啊。”但雲棠沒有順着她的話繼續說下去,只是悄無聲息地轉換了談話的方向。

喬寒沉默了。

這真是雲棠期待的反應。

她猜得沒錯,看似冷酷無情的喬寒,也渴望着能有一個溫暖的歸屬呢。

“敗北一直很在乎你不是麽?”雲棠笑着說道。

意外的表情在喬寒的臉上逗留了幾秒,但很快便被輕蔑給趕跑了。

“愚蠢。”喬寒說罷,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雲棠只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為補更,明天也會更新~

☆、第⑨③章

當許越跟何仙姑從裏間出來的時候,羅弋仍舊保持着斜倚在柱子上的姿勢,直到聽見許越喚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羅弋,你的匕首已經修好了哦。”許越一臉的笑意滿滿,把匕首交還到了羅弋的手中。

的确是已經修複如初,只是表面多了一道窄窄的縫。

“愈是名貴的武器,愈不可能在受傷之後什麽痕跡也不留下。”何仙姑像是猜到了羅弋的心思一樣。

也好,權當是給自己留個警示吧。

“是。謝師父。”羅弋向着何仙姑恭敬地一抱拳。

何仙姑湊近了她,又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肩頭。

羅弋感覺到仙姑在漸漸向她施壓,一開始她還能承受,漸漸地就覺得不堪重負,險些就要栽倒在地。

“還是得加把勁呢。”何仙姑皺了皺眉頭,“你知道的,喬寒可是個亡命之徒,所以最後的交戰不是你死就是她亡,這注定是一場要賭上性命的戰鬥,你一定要确保百分之百能拿下勝利。”

“是……”羅弋如是回答,可臉上仍舊心事重重的,“可這次他們也受到不小的損傷,我只覺得以喬寒的性格來說,不可能什麽行動也沒有吧?”

“這不是現在的你該關心的事兒。”何仙姑說,“你跟喬寒相比還是有不小的差距,所以你沒有時間去考慮她要做什麽了,那是等到你有了足夠的實力之後才該考慮的事兒。現在我也沒有什麽新的招式能傳授給你了,但這并不意味着你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聽說過‘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嗎?如果想要把匕首的威力發揮到最大,那麽還是得要靠你自己用心揣摩才行。”

“是。”羅弋答,“我明白。”

于是她帶着許越跟仙姑道了別,就走出了天庭的大門,在太上老君青牛的護送下往人界的方向去了。

“你也感覺到了吧,何仙姑?”這時,太上老君不知從什麽地方突然冒了出來,一臉氣定神閑地捋着自己的胡須。

“感覺到什麽?”何仙姑沒有回頭,目光依舊停留在羅弋和許越變得愈來愈小的背影之上。

“預感啊,預感。”老君說,“你預感到了嗎,決戰的場地斷然不會在冥界的。”

何仙姑的嘴角向上淺淺地一牽:“是麽,所以那種說法是真的了——人在臨死之前,總希望能在沒去過的地方好好轉上一圈,哪怕心裏堆砌着再多的輕蔑和不屑?”

“若是擱在以前,我們的實力肯定遠遠在這些年輕人之上,但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混賬!所以你就盤算着要舉旗投降了是麽?”

“我沒這麽說——可是,真到了那樣的時候,我們還是該遵循事情的發展趨勢,不要白費力氣做無謂的抵抗的。你呀,好好想想看,當初你是為了什麽來到仙界的?也犯不着感到不好意思,實話來說,咱們其實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逃避,不是麽?既然都已經逃避到了現在,而且安于這樣的生活了,那麽只為了那麽點兒名聲和所謂的骨氣而做抵抗也未免太假了,根本沒有意義。這與仙界的準則根本就是相悖的。與世無争,其實就是逃避的另一個說辭而已。”

何仙姑沉默了片刻,忽然發出了一聲自嘲的笑:“所以天地萬物,其實都是以實力作為标尺的麽?我們現在得以不受凡人的侵擾,不過是因為我們和他們相比,有着壓倒性的力量罷了。而沒有進步的話,就沒有實現‘逃避現實’的追求的可能麽……不對,我還是不同意你的觀點。不該這樣說的。與世無争并不等于逃避。如果與世無争是通過努力争取來的結果的話,那麽這就是一種選擇。凡事又不是非要争個你死我活撞個頭破血流才好的。”

“可能吧。總之,盡力而為之後,便要識時局,懂進退。”老君如是說。

何仙姑擡起頭來,望着遠處缭繞着的雲霧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做神仙是樂得逍遙自在沒錯,但還真是很容易失去競争力啊。扮出一副美好的樣子,活成凡人夢想中的模樣,到頭來反倒沒有冥界的那幫家夥來得真實自在。”

“也不一定非要和他們比個高低嘛。”老君說,帶着點兒深沉的語氣,“就像你說的,這不過是彼此的選擇不同罷了。如果咱們真去了冥界,也不見得就能快活。如果實現不了存在的意義,那這種生活便不是适合自己的。”

“是啊,也許最終,大家尋找的,只不過是一個适合自己的歸屬而已吧。”說到這兒,何仙姑的臉上綻開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便不再開口了。

神仙終日逍遙自在,沒有什麽明确的任務要趕,所以大概是時常會思索這些深奧的問題的,倘若此時有個凡人在旁聽的話,怕是要感到深奧無聊了。

但所幸沒有。

缭繞飄搖的雲霧像輕紗一般四處飄游着,把仙界裝點得宛若一個朦胧的夢。

脆弱,美好,卻又令人神往。

“沈葉?沈葉!喂——”

沉默了一路,任遠終于是按捺不住了,一下奔上前抓過了沈葉的手迫使她停下,道:“你今兒個耐力可是真強啊,都憋了這一路了,居然真的一句話都沒有,你這樣我可還真不習慣诶。”

“憋?”可沈葉卻淡淡地回道,“我可沒有憋。我本來就不喜歡說話。”

“哦?!——”任遠瞪圓了眼睛,訝異的語氣裏還載着滿滿的揶揄。

“啧,”沈葉按了按太陽穴,一臉不耐煩的表情,“她有些什麽情況,我真不清楚。總之呢,我就是這樣,我最讨厭別人煩我了。”

“她?”可這話說得任遠是愈發地疑惑了,“哪個她啊?”

“喏,就是我身體裏沉睡着的那只小綿羊。”沈葉指了指自己說道,“可抱歉的是,我并不想讓她出來。她沒有資格。我太傻了,真不該對她抱有期望的。”

“哈?”可任遠臉上的疑惑之情是愈發地濃厚了。

“少見多怪。”這時,蘭依很及時地飄到了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