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清妍,我沒事。”溫婉縮在柳清妍的懷裏,小聲地說着。

柳清妍全身散發着冷意,她低眸給了溫婉一個淡淡的眼神,抱住溫婉回到房間,後腳一鈎将門帶上。

“那個……我真的沒事……就是沒站穩。陳航接住我了。”眼看着她就要被柳清妍放到床上了,溫婉心底突然慌亂起來。

“你說句話呀,你這樣不說話的樣子我很害怕。”溫婉陷進床裏面,見柳清妍要起身,她急忙伸手拉着柳清妍的手臂。

柳清妍順勢坐回床邊。近在咫尺的小女友正拉着自己惴惴不安的模樣,柳清妍憐惜地撫上她的臉頰。滿腔的妒火無處發洩,柳清妍狠狠吻住溫婉的唇。

黑雲壓壓城之勢,狂風暴雨來的很猛烈。溫婉知道女朋友生氣了,溫婉的回應她,平靜地安慰柳清妍。

天知道柳清妍踏進家門看到溫婉撲倒在其他男人懷裏,嬌柔無骨的模樣有多迷人。她恨不得将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暴風雨過後,彩虹懸挂雲間。感受到溫婉的主動,柳清妍慢慢平靜下來。

“我聽說婉婉摔倒了,有沒有傷到哪裏?”溫父無聲地出現在門口,聲音劃過溫熱的房間,打破空氣中升起的粉紅愛心。

“呀呀呀,大白天的,你們給我收斂一點!哎喲!”

溫父是後柳清妍一腳進家門。聽聞溫婉摔倒被清妍匆忙抱到樓上,以為溫婉摔得不輕,忙擡腳上樓詢問。

門沒鎖他就直接開門進去了。繞是他再開明看到這兩個相擁的戀人也是受到不少刺激。他按着胸口哎喲叫喚,伸手把門關上,将兩個女兒關在房間裏。

末了還不忘沖房間喊道“有事把門鎖上。”他搖着頭嘀咕“唉,現在的年輕人呀,做事毛毛躁躁地。”

陳航坐在餐桌前,看着桌上可口的點心沒有了食欲。

米樂對于兩位小姐的日常已經見慣不怪了,見客人如此忐忑模樣,安慰道“陳少爺先吃吧,溫婉小姐不會有事,清妍小姐就是太緊張了,過一會兒她們就下來了。”

陳航碾了一小口放在嘴巴裏,沒有品嘗沒事的心情,眼睛一直往樓上瞟。見溫伯父按着胸口,表情扭曲,陳航以為溫婉傷到了,忙起身道歉“伯父,都怪我……”

“沒事,沒事!航航啊,你不用管她們兩個。”溫父伸手打斷陳航的話語。

“嘗嘗你阿姨做的點心吧。”溫父快步下來,坐下來陪陳航一起。

經過溫父這一鬧,溫婉也沒了心情與柳清妍耳磨鬓斯。她将自己的臉埋進柳清妍的胸口,紅了雙耳。

柳清妍平時也不會反應這麽大,是因為看到她和男主摟在一起所以才生氣嗎?

“你……這是吃醋了”溫婉聞着柳清妍身上的香味,聽着柳清妍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問。

柳清妍抱着溫婉,眼底波光粼粼,“嗯……”

柳清妍居然承認了,溫婉也不做鴕鳥了,從柳清妍懷裏鑽出來看着她的眼睛。此時的柳清妍沒了意氣風發的模樣,整個人充滿了挫敗感。

柳清妍伸手抱住溫婉,将自己的臉搭在溫婉的肩膀上,用臉頰蹭着溫婉的耳邊的頭發。聞到溫婉身上的清香,心情才慢慢平靜。

柳清妍淡淡地吃道:“我不喜歡你和別人太近。看見你對別人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妒忌。我想你的眼裏只有我。”

這份愛來的轟轟烈烈。如此強烈的占有欲容易令人感到窒息。

溫婉環上柳清妍的腰“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看到你和別人一起玩也會吃醋。也許我們應該學會如何好好地去愛一個人,給對方多一點信任。”

柳清妍沉默,良久才回了一句幾不可聞的回答“嗯……”

溫婉和柳清妍在樓上膩歪了很久,下樓的時候已經是吃飯的時間了。陳航在餐桌上正襟危坐,有禮貌只夾自己前面的菜。溫母熱情地為他夾菜,他局促地端着碗道謝。陳航看見溫婉下樓沖着她回了一個禮貌的笑容。

溫婉面色一滞,回頭見柳清妍全程都只注意到自己,她才放心給了陳航一個完美的笑容。

情敵面前輸人不輸陣。

腰間突然傳來一陣酥軟,柳清妍不贊同的輕輕掐着溫婉腰上的癢癢肉将女友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溫父手握拳頭放在嘴邊咳嗽緩解下午的尴尬。

“哼咳……快點過來吃飯吧。就等你們兩個了。”

溫婉被溫父撞破戀情,現在見人就臊地慌,完全沒了貧嘴的心思。柳清妍自然不會當捧角兒。一頓飯就溫母熱情的招待陳航。

“航航,阿姨記得你也高考了吧?考上哪所學校了?”溫母問。

“首都的金融大學,不過被調劑到E市分院了。那裏是新校區。”陳航放下筷子回答。

“呀喲,這不是巧了嗎?我家清妍和你一個學校,也在E市。”溫母笑着說道。“婉婉也在E市,在是你們隔壁學校的,剛好你們三人有個照應。阿姨也放心。”

溫母不問,溫婉就知道答案了,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劇情又把他們栓在一起打包扔到E市了。

溫婉表面上在吃飯,其實心裏在柳清妍身上。柳清妍全程專心吃自己的飯。仿佛不認識陳航一般,她才放下心來。

陳航在家裏住,表面上三人相安無事。只是柳清妍每晚都會鬧騰她很久才肯入睡,溫婉知道她沒有安全感,只是縱容她适當發洩。第二天起來,柳清妍又恢複成清冷模樣,對人不茍言笑。

柳清妍每天會和溫父出門去,溫婉就呆在自己房間。錯開兩人的相處時機,免得柳清妍回來看到了有吃味。

這天是十五,家裏的傭人每月初一十五會放假回家休息。溫母前一晚約好和朋友一起逛街。

溫婉如往常睡到八點多下樓。家裏安安靜靜,柳清妍和溫父一般早上七點多就出門了。

樓下安安靜靜,溫婉在客廳裏繞了一圈都沒有看到人,只有廚房依稀聽到鍋碗的碰撞聲。

溫婉惦着腳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只見少年挺拔的身影在廚房裏忙忙碌碌。陳航圍着圍裙,手裏拿着鍋鏟,絲毫沒有聽到背後的聲音。

“你……怎麽自己下廚了?家裏沒人嗎?”溫婉站在門口扶着門框溫柔地問。

“你醒啦?我醒來看見家裏沒人,就自作主張下廚了,你去那邊等着,我剛巧多做了一點,一起吃吧。”陳航低頭給三明治擠上沙拉醬。

“對不起,本來我應該早點起來燒的。”斷沒有讓客人自己動手的道理。以往傭人放假都是溫母燒早餐的。“媽媽約了朋友出門,忘記今天傭人放假了,以往都是她提前做好的。”

“沒事,你要什麽醬沙拉還是番茄醬”陳航舉着兩種讓她挑。

“番茄醬吧。”溫婉也不客氣,坐在餐桌邊等吃飯。

書上說,男主手藝高朝,多次為女主也就是柳清妍下廚,抓住柳清清妍的胃。她倒要看看陳航的廚藝到底好到如何驚天地泣鬼神。

陳航覺得溫婉很特別,明明看上去很精明,實際相處下來還是挺傻乎乎的,所有心思都寫在臉上。

特別是溫婉剛才還臭着一張臉,現在咬了一口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三明治,眼睛瞪的老大,不可思議寫滿臉上。陳航莫名被她取悅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可愛的反應。

天拉嚕,這是什麽人間美味。如果不是有人在,溫婉恨不得雙手端起餐盤對她頂禮膜拜。

不同于以往的味道,裏面夾了牛肉和煎蛋,不知道陳航灑了什麽調料,兩種味道相輔相成,讓三明治得到了升華。這還僅僅是簡單的三明治而已。如果是其他的菜那不是更美味。溫婉轉動靈氣的眼睛心裏盤算。

“你要打工的意向嗎?來我家當廚子吧?”溫婉想把男主拐到家裏當廚子。陳航不愧是男主,真的有一手。

陳航被溫婉的當場聘用鬥笑了“哈哈哈……只是普通的早餐而已,我爸媽比較忙,家裏傭人廚藝一般,我就自己下廚琢磨。你喜歡,我可以下廚做就當我住你家白吃白喝的酬勞。”

溫婉收回自己的成見,這哪裏是情敵,這根本就是貼心小棉襖呀。

溫婉瘋狂點頭。可愛模樣讓陳航忍不住想摸摸她的腦袋。

溫婉咬了一口三明治,說出了一直以來心裏的疑問。

“高中時期你和林語舒學姐一起成雙成對,大家都傳你們在一起了,這是真的嗎?”溫婉說話不過腦子,一不小心就觸到別人的隐私。

“在一起過,我追求她的,後來異地戀分手了……”陳航落寞的回答。“我這次去E市就是為了去找她。”

溫婉聽着八卦,啃這三明治吃的津津有味。原來男主真的有白月光,如果他們在一起了,老天會不會放過自己和柳清妍這對苦命鴛鴦了。溫婉在心裏腹诽。

“那你和你姐姐呢?貼吧上都傳瘋了,你們是一對。車禍你舍生救美,可歌可泣。”陳航反問溫婉,一個隐私換一個八卦,很公平。

沒想到他會如此問,一大口面包掖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陳航遞上一杯牛奶,溫婉喝了一大口才吞下去“咳咳咳……咳咳咳……”

“你沒事吧,我就是問一下,你不用反應這麽激烈。”陳航眼睛笑成月牙。“不想說也沒關系。”他就是随便問問。

“咳咳咳……”溫婉咳的眼淚都出來了,還不容易止住咳嗽,溫婉抹了一把眼淚。

“真的……你不用打清妍的主意。”溫婉大方承認,也趁機宣告主權,防止以後陳航和她搶女友。

這次輪到陳航嗆到了“咳咳咳……不會打她主意……咳咳……乖乖……這算不算禁忌之戀呀……”這個瓜有點大

溫婉怒目而視氣的擡起石膏推踢到陳航小腿上。“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嘶……我開玩笑……你至于反應這麽大嘛?”陳航苦着臉揉腿。

生氣的女孩子都一樣可怕。

第 38 章 ☆、038. 導演在片場倒下

? “無論他做什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咱們中國老人傳下來的土話你忘了?”王博遠完全不擔心的模樣。

寧因點點頭,說:“希望如此。”

一起吃完飯,寧因跟王博遠在飯店門前分手,帶着于南回片場。

他們還在拍戲。夜晚只有幾度的溫度,所有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大襖,依然凍得哆嗦。蘇靖康吊威亞吊在房頂上,穿着單薄的衣裳,在鏡頭前笑得風流倜傥。

“你怕什麽!”蘇靖康對孫曼說:“有我在,沒有人敢殺你。”

蘇靖康飾演的是帝君之子昭若,他愛上人人得而誅之的魔女,從而與她逃命天涯,卻在途中得知自己父親被南海神屠殺死的消息。

這會兒蘇靖康拍的還是跟孫曼飾演的魔女逃命天涯的戲份。

“再來一次!”張庭喊道。

于是蘇靖康只好借助威壓再下來,等導演喊好,他飛到屋頂上,來到坐在屋頂的孫曼身邊,眉毛飛揚,問:“你一個人在這兒看什麽呢?”

孫曼将下巴抵在自己上下交疊在一塊兒的手臂上面,說:“沒看什麽。”

“你每次都這樣。”蘇靖康皺皺眉心,又舒展開來,在孫曼身邊坐下,擡起頭看頭上漆黑的天空,說:“你看,今晚的月亮真圓啊。”

孫曼轉頭看了他一眼,目中露出茫然之色,說:“你還真是……”

蘇靖康回頭看她,嘴角噙着笑意,“我還真是什麽?”

……

結束這一場的拍攝,寧因對于南使了個眼色,于南心領神會地轉身,帶幾個人去把車上打包好的盒飯拎過來。

寧因說:“張導,拍了這麽久休息會兒,我給你們打包了些飯菜,都是新點的。”

張庭點點頭,笑着說:“那大家就休息會兒吧。”

寧因專門拿了兩份來到蘇靖康和孫曼身前,他們因為擔心妝花,都搖手。

寧因沒有勉強,問:“今晚大概要拍到幾點收工?”

蘇靖康說:“不知道,張導說乘勢把後面幾場夜戲都拍了。”

孫曼說:“好在明天早上沒有我們的戲。”

“張導這身體扛得住嗎?”寧因有些擔憂地問。

孫曼說:“張導夫人都為這事在片場都忍不住發了次脾氣。”

“張導這麽趕是為什麽?”寧因有些不解,“我也沒有催他啊。”

蘇靖康同樣不解地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寧因在第二天找到張導夫人,先聊了兩句,再回到張導身上,把自己心中的疑問問出來。

張導夫人有些猶豫地看了寧因一眼,說:“他啊,最近身體不怎麽好,我勸他去醫院看看,他也不肯,也不知道是犯什麽擰!”

寧因說:“我也是覺得最近張導似乎很趕的樣子,還以為他有什麽急事需要趕時間呢,每天工作強度那麽大,我看着都心疼。”

張導夫人搖搖頭,說:“我是勸不了他了。”

然而就在第二天下午,張導三點剛來到片場,就突然倒下去,大家手忙腳亂地把張導送到醫院。?

第 21 章 已更新,歡迎觀看

一起張羅。我從前也沒覺出他生得多俊俏,可這路過的一水姑娘游客都不自覺地朝他望一眼,低頭竊竊私語。我的算命鋪子還沒開張,就已經圍了幾個小姑娘了。

“請問你是那個演員嗎?”一個小姑娘問。

“哈?我不是啊。”我笑着否認,心裏還有點小得意。

“沒呢,我是問這個帥哥。”小姑娘笑嘻嘻地看着霁哥,道:“你和莊玉坤長得好像呀。”

“你認錯人了。”霁哥低頭整理着簽箱,淡淡道:“要算命嗎?一次兩百。”

“這麽貴!”幾個小姑娘咋舌,很快便四散開去,去了其他攤位。

“怎麽辦啊,剛想着以後做生意得帶上你,結果你立馬把我客人給吓跑了。”我叉腰笑了會,一屁股坐在竹椅上,順帶把羊皮外套給脫了。霁哥幫我揩了揩額頭上的汗,複又将外套幫我披上,低聲道:“你身體剛康複,小心凍。”

霁哥在我身旁坐定,施施然将我放在桌上的定勝糕拆開來吃。我拿手指了指對面的小吃鋪子,道:“那家的馄饨調得特別好吃,榨菜、蔥花、紫菜、蝦皮還有蛋皮,放許多料,可以嘗嘗。”

“你不去嗎?”他問我。

“不去。”我點着桌上的一堆簽子,道,“還需整理熟悉一下。”

“那行,你先忙。”霁哥也不跟我客套,起身就走,确實是餓了。我在竹椅上盤着腿,曬着頂好的太陽,感覺整個人的筋骨都要曬酥了。大老遠的,朱媽扒拉着一個大高個兒,似乎是想幫我招攬生意。過了不多久,那大高個兒果然來了。我倪了一眼,刮到他腳上的牛津皮鞋。這生意,我做了。

“看手相一次十元,看面相一次二十元,看卦一次三十元。”我道。

大高個兒蹙着眉頭,一看就心事挺重的。他打量着我,道:“我和你從前見過嗎?”

“肯定沒有,”我搖搖頭,道:“倒是有很多人都說我面善,不過就是我長得大衆而已。”

“你要算命嗎?我一天只算九次,今天已經給兩個人算過了,還剩三次。”我騙他,其實今天還沒開過張。

“為什麽給兩個人算,就剩三次了?”大高個兒懵了。

“我也有看偏的時候,所以會多算幾次。”我道。

他一聽就笑了,道:“你這算命的也頗有趣,那我就算一次吧。”

“我一看先生你就知道你是富貴家裏出來的人,不如就成全我,算三次吧。”我笑眯眯道。

“你這算命也真是貪心,三次?怎麽算?”大高個彎下腰來。

“面相一次,手相一次,卦象一次。”我掰着手指頭。

“行,那你就算吧。”他也挺爽快。

結果我剛拿起簽箱,鋪開麻布,打算開卦,便被他止住了:“等下——”

“怎麽了?”

“可以給我朋友看下面相嗎?兩個人算兩次,我自己就不算了,我付你三次的錢。”他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

“可以。”我颔首。

大高個兒在手機相冊裏翻了挺久,然後将一張合照遞到我面前,問道:“光憑着照片,你可以看面相嗎?”

“足矣。”我拿過手機,驚了半晌才将手機遞還給他。

“圖上的這位先生含着金玉出生,鼻梁筆直,待人忠心無二,可惜不懂圓通,并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與先生您相比可就差遠了。過了年,就是這位先生的本命年,本命年本來就多災多難,還是要多提防着。那什麽符水我就不賣給你了,我配配都嫌麻煩。”我說得很認真,這符水也是真難配。

他一聽樂了,眼珠子轉了轉,又問我:“那本命年的劫難能度過嗎?”

“能。再說圖上這位女士,顯然也是含着金玉出生,一雙眼生得俊秀異常,照理說是一世平順,可惜眉有斷痕,少享父母之福,故而生性怯懦自私,但同時也是有大福之人,這輩子不會受多少苦,總能找到避災之法。”我道。

“你怎麽知道的?”他呆了。

“老底子的東西從來不會騙人,再說我面相看得有些年頭了。”我老神在在。

“可你看起來沒幾歲啊,比我肯定要年輕。”他笑道。

我颔首微笑,不再回答。他給完錢,在古玩街附近逛了逛,滿面愁容,一看就沒什麽閑逛的心思。臨走的時候,又路過我的攤位,我朝他使勁揮手,道:“先生,您是一世的好命,記得惜福。”

他聞言大笑,扭頭對我道:“既然我是一世的好命,又幹嘛惜福呢?”

這潇灑模樣,倒是教我很欣賞。我低頭數了數簽箱裏的簽子,總感覺有些不對勁。一擡頭,霁哥吃完馄饨回來了。他目光炯炯,盯着已經走遠的大高個。

“那人你認識?”他問。

“怎麽了?他剛找我算命來着。”我道。

“如何?”霁哥扭頭問我。

“天機不可洩露,嘻嘻。”我将簽子攏好放回簽箱裏,按上鎖扣。

“咦,你不算了?”

我點點頭,撫了撫胸口,道:“我這心裏沒來由地慌亂,心悸,怕不是什麽好征兆。”

“這段時間你雖常呆在家裏,但總是日夜颠倒,白天當黑夜,黑夜當白天,這心髒能好得了嗎?”霁哥也不知哪兒起的嘴炮,哔哩啪啦地,嗡聲說了好一串,“你們女孩子每天說着要睡美容覺要養顏,可我從來沒見在淩晨之前合眼的。熬夜的人容易暴躁,脾氣上來了,誰都拉不住。我就不明白了,一個個都是錦衣玉食的人,怎麽都這麽拼命,搶着掙錢,連大老爺們兒掙的那份錢也給掙去了……”

我望着平日裏惜字如金的梁霁絮絮叨叨一堆碎碎念,覺得很有趣,不禁拿肩膀撞了他一下,道:“跟林大小姐吵架啦?”

“不想說。”梁霁哼了一聲。

“得了吧,你倆偷偷把證扯了這事就我知道,領證日期還是我給算的。”我瞟了梁霁一個白眼,道:“都還沒見過你媳婦長啥樣呢,快,手機給我。”

我作勢要搶他手機,害得他趕緊扭身,死死捂住,絲毫不肯讓我看。我大笑起來,把簽箱往身上一挂,道:“不就娶個媳婦結個婚,誰不會啊,不稀罕!”

“等你真正結婚的時候,你就不會說得如此輕巧了。”他忽然垂目,鄭重道:“阿硯,希望你日後找個真正愛你懂你的。”

我聽得心中一澀,面上卻仍擺出一副嬉笑模樣,道:“我結婚?等我結婚的時候,怕是你孫子都有小孩了。”

“哈?”

“走走走”,我推搡着霁哥,道:“餓了,找地吃飯,吃完你再陪我買點東西。”

“買什麽東西?”霁哥問得很真誠。

“降妖除魔的東西。”我也回答得很真誠。

我原本想着去禦風堂,畢竟自家食堂,裏面的肘子一等一的好吃。可梁霁七彎八拐地帶我走進了一家連名字都還沒起的面館,門面特別小,卻擠滿了人。他領着我搶了半張桌子坐下,熟門熟路地點起面和小菜來。摸着油膩膩的桌面,我心中滿是嫌棄。

“不高興都寫在臉上了,大小姐。”梁霁伸筷子夾了一坨涼拌海帶絲到我碗裏,“來,嘗嘗,很好吃,這地方劉俊臣告訴我的。”

“那個小滑頭?”我問。

“嗯。”

我剛要說話,褲兜裏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一看,陌生號碼。猶豫再三,我還是接了起來。

“丫頭,是我。”說話的是個女聲。

“你是?”我懵。

“陳昂駒前妻。”

我心裏嘩啦一下,落下塊大石頭。在梁霁家貓着的這些天,我蜷在龜殼裏,刻意沒有去想天眼、闕樓、陳昂駒、任警官、元集大師等等這些曾與我有關的人和事,他們仿佛生活在我的另一面,僅限于我的記憶中。

“真離婚了?”我道。

“不離婚,我難不成還去地下陪他麽?”

“你說什麽?”因為緊張,我的手抵着油膩的面館桌面,來來回回地摩擦。

“陳昂駒死了。”也不知是陳昂駒老婆說話的聲音太尖細還是我手機的外放音量太高,我被聲波刺得眼前一片金星,無法思考。

“诶呦,你也別覺得可惜,他又聾又傻的,腦袋裏只裝一根筋。他活着也好,死了也罷,都幹淨。”

“什麽時候的事?你把他放哪兒了?”我冷冷道。

“就昨天夜裏的事。他跟你出了趟遠門,回來的時候又聾又啞,裝了一肚子心事。我給他爹媽打電話,也不見他們多上心,電話裏來來回回幾句話都是心痛進縣城的車馬錢,我聽着特沒勁。陳昂駒遺囑裏說了,骨灰由你處置。我給你快遞寄過來了。”

“好。益州的案子我知道怎麽回事了,那東西你連夜燒了。若它逃了,抓也得給我抓回來。我明天給你打五萬過去,你幫我把喪禮好好操辦了。以後我每月也會寄兩千塊錢,給你家孩子的。錢不多,一點心意。”我道。

“你得了吧,陳昂駒怎麽死的,你心裏有數。”陳昂駒老婆冷哼了一聲,“現在趕着來當救世主了,之前怎麽沒見你多費心,連電話都不來一個。”

我垂目,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馬上就要溢出來了。面館裏食客衆多,我憋紅着一張臉,模樣很是狼狽。

“嫂子教訓的是。”我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強忍着道,“我原本打算身體恢複了就趁春節把他從縣城裏接到市裏來玩,可誰知——”我終于哽聲,沒再往下說。

陳昂駒老婆嘆了一口氣,道:“他定是覺得虧欠了你什麽,所以才會拼死抱住寶匣。寶匣吃人,做的是賠一賺二的買賣。我清楚得很,只是沒想到會落到自家頭上。”

服務員将兩碗熱騰騰地油潑面端上來,肆意的香氣熏了我的眼睛。

“寶匣呢?”我問。

“弭了。”

“行,我知道了,那我先挂了。”我放下手機,舉起筷子坨一點面,塞進嘴裏。蔥花與芫荽被滾燙的辣椒油嗞出馥郁的香氣,我卻絲毫也品不出,味同嚼蠟。

梁霁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半響,道:“當初送你回來的那人——”

“別說了哥,我不想聽。”我埋頭啃着面,撲簌簌的眼淚落了半碗。

“想回家嗎?大伯父今天回來了。”他道。

☆、龍燈

早年梁家縮着脖子做人的時候,孩子們都跟爺爺奶奶擠在單位分配的老房子裏,不敢住在老宅裏,後面子女們各自成家,漸漸都搬離了老房子,住上了更現代化的商品房。我爸常年漂泊在外,不怎麽着家,自然也不想着買商品房的事。我媽更不挑,只要能跟我爸在一塊,住哪兒都無所謂。爺爺奶奶商量了一下,直接将市中心的老宅過繼給了我爸。其實幾個孩子心裏都明白,皓晖同志年少離家那是迫不得已,他一人生計養活全家,功勞大過天,爺爺奶奶自然對這個長子偏心地緊。再過了幾年,奶奶去世,爺爺悲痛欲絕,收拾收拾細軟就跟着廣晶姑姑去了美國,又将老房子直接留給了我,也就是我現在住着的單身公寓。

老宅落在兆安路偏南的梁家老小區內,跟秉乾叔家毗鄰,和我的單身公寓就隔了三兩條巷子。霁哥将我送達老宅就開車回去了,我慢吞吞踱到老宅門口,一摸口袋才發覺沒有鑰匙。我往老宅門欄的縫隙裏望進去,鄧阿姨正拿着大掃帚在院子裏拾掇,我趕緊喊了一聲。皓晖同志手裏抱着個老式塑料杯,裝着滿壺的茶葉,從裏屋跨出來給我開門。他見了我也不驚訝,扭身又往裏屋走回去,我只得跟着。

“喲,這不是小倒爺麽!”鄧阿姨見了我,可高興,道,“都好久沒見你了,這段時間跑哪兒浪去了!”

“鄧啊,我看院子挺幹淨的了,你回吧,謝謝你。”我爸頭也不回地吩咐道。

“行,那我回了。”鄧阿姨将掃帚撂在門廳角落裏,拍拍手,卸下圍裙,拿起小包出了門。她臨關門前跟我比了個手勢,大意是如果我爸打我,晚上可以去秉乾叔家。

待宅門關嚴實了,我爸往太師椅上一坐,怒道:“你過來!你給我跪下!”

我哪裏敢不聽,趕緊雙膝跪地,大喊一聲:“爹,我知道錯了。”

“媽媽的,知道錯有什麽用,你把我放眼裏了麽!”我爸氣得合情合理,罵起人來如同上了膛的機關槍,“你長這麽大,闖那麽多禍,我有哪一次教訓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朱狄的事,人朱狄現在都上岸結婚了,你呢!你在幹什麽!”

“哈?”我懵了。

“這些年我都是怎麽教你的?小年輕談個戀愛可以,但不能把自己賣了,更不能被別人甩了。”皓晖同志氣得鼻孔生煙,霸道地道,“記住了,只有你甩朱狄,沒有朱狄甩你的道理!被甩也就算了,我聽人說今天白天你居然還拉着阿霁到古玩街找朱狄媽去了,你腦子進水了嗎?人都不要你了,你還死乞白賴地扒拉着,不嫌吃相難看嗎?”

大致明白過來的我,我不禁失笑。

“笑什笑!”皓晖同志冷哼了一聲,道:“瞧你現在這不尴不尬的年紀,我早晚得找人給你相親。”

“爸,咱家的龍燈還在嗎?就是師父走前留下的。”我問道。皓晖同志聽我喊了一聲‘爸’,愣了一愣,平常我愛喊他爹,要緊事的時候才喊一聲爸,但他的氣還沒消,恨恨道:“被我收起來了,在藏書室的閣樓裏。你不在的這段時間裏,有一次玳瑁跑出去很久都不見回,最後是你師父給送回來的。”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師父早已千古,斷然不會再現真身于凡世,而玳瑁陪我逆戰,将其送回的人定是當時在我身邊的人。

“寶匣是不是沒了。”我爸低聲道。

我跪在地上,點點頭,沒有說話。

“當時你師父心急火燎地闖進來,說你命懸一線,我不信,直到他将懷裏的珈藍掏出來。我見珈藍已斷,才将寶匣取來。這寶匣,前清颠覆的時候你高祖父沒有打開過,日本人殺進來的時候你□□父沒有打開過,鬧饑荒鬧□□的時候你爺爺沒打開過。這寶匣,前前後後被多少人惦記着,到了我這輩,為了救你的小命,我把它打開了。”我爸垂目,長嘆了一口氣,道:“你生下來的時候,胎位不正被臍帶噎得滿臉發紫,根本探不到氣息,醫生都說回天無力了,可你到底嗚哇一聲哭了出來,保住了小命。到了上學的年紀,我和你媽把你送到幼稚園,你哭得稀裏嘩啦,撒腿就往家裏跑,你媽蹬着自行車都追不上你。我拿蒼蠅拍打你屁股,你皮實,愣是不喊疼。後來碰上你師父,你才老實了,跟着師父學這學那的,嘴裏念着我們都聽不懂的之乎者也,握着毛筆畫琵琶畫山水畫鴨子,特別可愛。那時候你師父就告訴我,獵人命裏有兩個劫,一個劫是情劫,一個劫是命劫,得用寶匣來還。”

“梁家寶匣置在老宅正脊的正中,寶匣上層內置九色錦緞、九色錦鯉、九色舍利、九色寶珠,下層所置之物只有歷任梁獵悉知。上一任梁獵是你高祖父,安放寶匣的時候,他只有五歲。寶匣乃無尚珍貴之物,裝着一支氏族的命數和福報,有起死回生、流轉輪回的能力。寶匣若是弭了,梁家恐有大災。”

寶匣若是弭了,梁家恐有大災——這十二個字牢牢釘在我心裏,扼住了我的呼吸。皓晖同志長嘆一口氣,道:“可□□父也說過,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旦出現梁獵,首先要确保梁獵平安。”

“梁獵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麽——”我打斷他,道,“若梁獵真的如此重要,承梁家一脈,那你為什麽不對我嚴加管束、好好訓練呢?”

“第一,你高祖父身先士卒,鞠躬盡瘁,未曾留下只言片語,家中亦無人精通梁獵秘術。你□□父只模糊知曉寶匣和珈藍對梁獵尤為重要,寶匣盛着家族命數,珈藍乃梁獵護身的必備法器。當時戰火紛飛,寶匣深埋,珈藍失傳,因此尋找珈藍成了家族世代傳承的一個使命。後來我在青海碰上你師父,擺着珈藍在市集倒賣,我趕緊上前詢問價錢,想立刻買下來。你師父也是個奇人,分文不收,分文不取,只希望能收個徒弟,将畢生所學傳下去。我一想,給你弄個奇門遁甲的老頭學學老底子的東西也不錯,就将他帶回家了。如今想來,幸虧當初遇見了你師父。”我爸望着我,淡淡繼續道,“第二,梁家雖然近百年內都無獵人出世,一度失傳,但族譜上說到了我這輩能出兩個梁獵,一男一女,于是我就賭了一把,賭你是那個沒什麽用的梁獵。”

“兩個?”我震驚。

“是的,兩個。”我爸點點頭,道:“一個是你,一個是你堂姐的孩子博衍。可惜你堂姐光芒太過閃耀,博衍尚未長成便被擄去。我有托人尋過,說他已不在人世。因此,你便是那個命定的梁獵了。”

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頸項上的佛龛鏈子,喃喃道:“命定……”

“唉,我也有賭輸的時候。”皓晖同志拿手按了按太陽穴,道,“這往下,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如今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去提龍燈。”我從地上起身,快步往藏書室跑去。藏書室位于老宅四方的正中,中央書架頂端的缺口就是閣樓的入口,閣樓之上便是天井。我爸放下懸梯,兀自攀了上去,然後拉我上閣樓。閣樓空間逼仄,我們二人都只能弓着腰,幾近匍匐。我爸将一堆蓋着麻布的雜物裏推開,只見灰白的牆壁有一處細小的凹陷。我爸提起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朝那凹陷頂了進去。龍燈漸漸浮現出來,我爸從襯衫口袋取出一支針管,對着食指點刺,殷紅的鮮血落在龍燈燈芯的瞬間,紫氣湧動,雲谲波詭,揚起閣樓四周的積塵——龍燈亮了。我爸握住燈柄,提給我,道:“這龍燈,用我的血養護到現在,不知還能不能派上用場。”

“按書上說的,若赤鯉能在龍燈燈芯裏潛游,便能召喚出神,重制寶匣。”我道。

“神?”我爸的眉毛跳了跳,鄙夷道,“這世上哪兒來的神?”

“我師父就是神呢。”我嬉笑道。

“是,确實是。”我爸笑了,道,“能把你訓得心服口服,必須是神。”

我收了笑容,世上也許真的有神,神跡的存在就是證明,可就像我和師父之間緣分,随着時間的推移,我逐漸憶不起師父的具體模樣,他究竟是白須冉冉還是沐風而冠,是穿粗布麻衣還是玄色中山,我皆憶不起。他帶我在瓊荒峽谷歷練的種種,如一個夜晚的夢一樣虛無缥缈。一年,兩年,五年,時間慢慢淌過去,和師父有關的記憶終有一天會消散得一幹二淨,而師父的神跡便不存于世了。甚至,其實他從未來過凡世,一切都只是神授于我的心魔罷了。

“你出了那麽長時間的遠門,家裏那兩條赤鯉是你小奶奶白馬寺放生池裏撈來的,早就死了。”我爸緊張道。

“不礙事。”我将腳踝上的赤鯉鏈子卸下來,小心翼翼地攏進龍燈的燈芯裏。燈芯着了似地竄出一大團焰火來,吓得我爸一屁股坐在地上。

“炟霐修戾,娑馱婆诃。速往無量光佛剎,放逸虛空業障消,”我念起珈藍的口訣,展開手心,繼續道,“衆生所惑,梁溪歲末,硯始智周,滅盡無煜。是當之現,是當之現,是當之現!”

只聽“啪啪”兩聲,斷成兩半的珈藍落在我手心,我爸在一旁喊了聲‘見鬼了’,趕緊爬過來細看。我左右手各執一瓣珈藍殘片,在赤鯉焰火處來回炙烤,待刀身泛藍後,沿着刀背的裂痕将斷成兩半殘片接在一起。兩瓣殘片之間強大的斥力迸發出一陣激烈的白光,我雙手死死攥着,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松。過了一會,斥力逐漸消失,轉而成了引力,白光消弭,珈藍恢複如初。

“這赤玉錦鯉你哪兒尋來的?”我爸皺着眉頭,悶哼道,“這玩意兒可邪門了,和家養的錦鯉完全不一樣。”

我收刀入鞘,攏了攏火焰,淡淡道:“有緣人送的。人家非要送我,我不收說不過去。”說話的間隙,赤鯉焰火變幻出各種形狀來,我爸的眼睛發着亮,激動萬分道:“可別真的燒出個什麽東西來!”

我也湊近細瞧,一瞬不瞬,生怕錯過了什麽精彩。那焰火似是通人性,見我和我爸都盯着,反而乖了下來,不再變化,一如尋常焰火。

“算了,就讓它這麽燒着吧,過兩天再來瞧瞧。”我爸收了興致,将懸梯往出口一鋪,道,“你堂姐今年想在國內過年,不出國了。”

“真的假的?”我跟着我爸往出口挪動,兩個人爬下懸梯,回到藏書室內。

“真的。”我爸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你堂姐懷了。”

“太好了!”我激動地拍起掌來,原地轉圈:“太好了!梁家要多一個小baby了!”

“最高興的還是你叔。”我爸嘆了一口氣,道:“秉乾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生了個外孫卻給人擄走了,這叫什麽事兒。你堂姐倒是挺過來了,他卻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下不了地。別看他這些年在外混得風生水起的,可到底也是半截身子進土的人,受不了刺激。對了,你哥是不是給自己找了新媳婦啊?”

“哈?”我裝傻。

“诶呦,你不知道啊,他跟大學時的女朋友登記了!我也是聽我民政局的朋友說的。你說咱家怎麽盡出情種呢?”皓晖同志烏鴉嘴的功力一流:“這林小姐家大業大,心氣高,可再大能大過你秉乾叔的鱷魚嘴去?公司淨殼借殼這麽來回一倒騰,阿霁又是個實心眼,難不保林小姐要跳樓啊!”

“跳樓?”我一走神,感覺聽糊塗了,連忙道:“好端端地,為什麽要跳樓啊?”

“我打個比方,假如今天你想吃美國牌子冰淇淋,但爸爸兜裏沒錢,只能給你買國産的。你吃的很不開心,于是你爹我受了刺激,發奮圖強二十年,終于成了上市公司董事長,把那間美國冰淇淋廠給買了下來,還在包裝上打上‘梁浩晖牌冰淇淋’七個大字,你開心嗎?”

“那我當然開心啊,簡直要開心死了啊!”我道。

我爹白了我一眼,道:“緊接着,你成了冰淇淋廠的繼承人,可因為經營不善,冰淇淋廠即将破産倒閉,張三作為上市公司的董事長想要全資收購你的冰淇淋廠,但條件是把冰淇淋的名字改成‘張三牌冰淇淋’以并入張三資本旗下,你開心嗎?”

我思考了一陣,道:“假如我爸要開冰淇淋廠,他的宗旨一定是為了讓小朋友們吃上世界上最好吃的冰淇淋。若因我的經營不善導致冰淇淋廠倒閉,員工失業,責任在我,此時有人願意收購冰淇淋廠,繼續生産更好吃的冰淇淋,讓員工們繼續持有工作,也不失為一個好結局。”

“唉!”我爸嘆了一口氣,道,“這就是為什麽你秉乾叔能做集團老總,而你爹我只能開行會的原因,我輸就輸在太講義氣,連帶着你也愛講義氣,江湖氣太重,少了點算計和堅持。”

“媽媽的!”我也跟着罵了一句,道,“對啊,我也不想啊!”

作者有話要說: 新更送上 下一次更新周一早上9點

☆、赑屃

往常梁家的年夜飯都是秉乾叔做東,招呼一屋子遠道而來的表親、堂親,開十來桌的酒席,從白日一直吃到夜裏。今年皓晖同志說要在老宅辦,熱熱鬧鬧慶祝一次,除除晦氣。我爸做東,苦了我跟鄧阿姨。原本霁哥說要來搭把手,幫我洗洗土豆、切切菜之類的,結果我從小年夜盼到大年三十,愣是沒見着他人影,忒不靠譜了。我跟鄧阿姨花了三天時間買菜,又花了一天時間洗菜、切菜。一缸魚蝦生鮮都得拿幹淨的盆碗伺候好了,唯恐落鍋時不新鮮,這光換水就換得我夠嗆。好不容易熬到除夕,賓客們來了老宅,大多朝廚房的窗口望我一眼,誇幾句皓晖家的女兒真賢惠、老宅真氣派,就轉身嗑瓜子喝糖茶去了,沒人惦記着搭把手這件事。

“叫幾個廚子來做幾桌年菜又不是什麽難事,哪怕請幾個鐘點工都行啊!”我将一堆白菜倒進滋熱了油的炝鍋裏,翻炒了幾下,恨恨道,“結果我爹非說過年請不到人,就是想累死我。”

鄧阿姨在一旁哈哈大笑,道:“這上上下下都知道小倒爺對吃有研究,随手炒的幾碗菜能夠上中南海的大廚,不在這時候剝削你,啥時候剝削呀?該累,該累。”

“媽媽的!”我罵了句,繼續道,“随手炒幾個菜當然容易,可我今天一人要燒九桌、一桌十二道,整整一百零八道菜,都跟水浒裏的綠林好漢一樣多了。”

“你瞧,你把蝦全倒進去煮熟了,盛出來撒上蔥花,分裝九盤,就是一道菜。”鄧阿姨寬慰我道,“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中南海的廚子給領導人做飯,還享受□□特殊津貼呢,我有嗎?”我喋喋不休。

“津貼确實沒有,但是我可以幫忙。”一記陌生的男聲落入我的耳簾。我回頭,望見一副黑框眼鏡和一張格外白淨的臉。

“姑爺你怎麽來了。”鄧阿姨趕緊擦了擦手,招呼道:“小倒爺,這是小櫻的老公鄭瀚,你堂姐夫。你倆都不常見,肯定不認識。”

“姐夫!”我趕忙喊了一聲,哭慘道:“救命啊!”

姐夫微笑着将外套脫了,随意置在一旁,卷起袖口,幫忙切土豆絲。看他拿菜刀的姿勢,應該是經常下廚。姐夫話不多,幹活仔細,再難處理的食材到了他手裏都被整理得服服帖帖。早前,我對姐夫鄭瀚一直好奇得緊,聽聞是荥陽鄭氏的後裔,是個學神,包攬各類考試第一名,國際物理競賽金牌,出過車禍,搞過發電廠,爬過火箭發射架。今日一見,不由得羨煞堂姐,不知道她上哪兒淘來這麽個妙人,斯斯文文的,又不顯得娘,還很有點魄力的樣子。

“硯兒,聽你姐說你不常在家啊,都在幹嘛呢?”姐夫道。

我的媽,姐夫一聲‘硯兒’叫得我心尖一顫,老臉紅了大半。

“在歷劫。”我甕聲甕氣道。

“什麽?”姐夫嘴角一劃,笑得無聲。

“真的是在歷劫。”我真誠地道。

“阿櫻一直說你神神乎乎的,說出來的話不能全信,看來是真的。”姐夫将手裏的白菜切得整整齊齊的,擺在砧板上。

“姐夫,聽說你爬過火箭發射塔架是真的嗎?”我道。

“真的。”姐夫低頭切菜,落日餘晖順着窗戶傾瀉進來,照亮了他半邊的臉,“我當時的科研任務跟火箭中裝置的衛星有關,發射時,其他科研人員都先走了,但是我必須在火箭點火發射前确認好所有的開關,簽字畫押後才能離開。撤離塔架其實是非常危險的,塔架的旋梯窄,層數高,不能有閃失。我當時所在的平臺大約有20層樓那麽高,必須在15分鐘內撤離,跑進防空洞,才算安全。”

“那确實危險。”我颔首,繼續道,“聽說你父母也從事着危險工作,好像是潛艇工程師?”

“嗯。”鄭瀚點點頭,道,“他們常年呆在海底,不怎麽管我。我一直到高中填志願的時候才知道他們具體的工作是什麽,因為能加分。”

“是該加分,都是為國家做貢獻啊。”我由衷道。

“也就那樣吧,哈哈哈,沒那麽誇張。”姐夫其實也是個悶騷,多聊幾句,逐漸就抹開了。我跟他胡侃,天南地北什麽都聊,他竟然都能接得下來,可見知識廣博。尤其令我驚訝的是,姐夫在我最擅長的文言文領域都不遑多讓,《尚書》背得比我熟,甚至連《珈藍郡圖經》這種非常偏門的古典都有所涉獵,我只能佩服地五體投地。不過最令我服氣的,是他三句話不離堂姐,‘阿櫻阿櫻’叫得親熱。

“你脖子上挂的是佛龛嗎?” 姐夫的眼睛直直盯着我胸前的佛龛,饒有興趣地道,“這麽小的佛龛我還是第一次見,可以摘下來讓我瞧瞧嗎?”

我在姐夫探詢的目光注視下不免有些心慌,姐夫見我一臉警惕的樣子,便松了口道:“沒事,我就是好奇而已。博衍……博衍丢了以後你姐迷信神佛,在家裏供了一座佛龛,一開始我有點抵觸,後面也就由着她去了。對了硯兒,有個事想請教你一下,孩子取名跟母姓是你們梁家的傳統嗎?”

“什麽?”我愣了一下。

“你姐生博衍的時候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姓什麽自然由她說了算,她想孩子姓梁便姓梁,我沒意見。但是,我父母激烈反對,說我家畢竟是有頭有臉的書香門第,怎麽能讓孩子跟母親姓。我勸說會生兩個孩子,各姓一家,現在這第二個孩子真的來了,若還是姓梁,

第 46 章

第46章

一頓飯吃完之後,隋緣挺着小肚皮,愉快地出了門。

發出一聲喟嘆,“這頓飯吃得好撐呀。”

跟在他身後的邬江悄聲笑了。

隋緣打開車門,坐上去,依靠在窗口上,扭頭看向窗外。身旁的位置塌陷,邬江湊了過來,挨着他。

“你離我遠一點,熱。”

隋緣推了推邬江。

“那開窗戶呀。”

邬江探過身來,伸出手将隋緣環起來,按下車窗,窗外的涼風頓時吹進來,身心清爽。

隋緣看着眼前橫起的手臂,覺得尤其奇怪。

“你為什麽不開那邊的窗戶?”

“因為你熱。”

邬江低眸。

聲音落下的時候,隋緣才恍然意識到對方離他那麽近。只要輕輕一低頭,嘴唇就能碰到他的臉頰。

他慢吞吞地轉頭,男子凸起的喉結正入眼簾。整個側頸猶如一道優美的曲線,柔軟卻又不是剛毅。忽然,那塊凸起滑動。整個脖子也随之慢慢收緊。

鬼使神差地,隋緣伸出手指戳了戳。

有點硬,卻不硌手。

那塊凸起有動了,幅度比上一次大。

也許是惡趣味,隋緣伸出兩指捏了一下。

“嘶,你在幹什麽?”

邬江下颌壓過來,垂落的眸子注視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錯了,正仰起面孔讪讪地笑。

“嘿嘿,不能怪我,怪它太好看了。”

隋緣摸了摸鼻子,在邬江幽幽的眼神中,緩緩低下了頭。

“那要不然,我讓你玩一下我的?”

等了一會,只有略帶涼意的目光落在頭頂,一句話也沒有說。

隋緣低頭揪着衣服,在心裏盤算:【像邬江這樣的性子,應該不會同意的……】

“好呀。”

“啊?”

隋緣猛地擡頭,不敢相信這話是從邬江嘴裏說出來的。

【我丢,邬江現在這麽猥瑣了麽?】

對面的目光又涼了幾分。

隋緣默默抿緊嘴巴。

【怪了,怎麽又生氣了?情緒不穩定的家夥,以後結婚後肯定是個潛在暴力傾向分子。】

邬江動了動唇,收回目光。

他身體坐正,目視前方,聲音平穩。

“把脖子交出來。”

“啊?”

“啊!”

劉易行正偷聽呢,聽到邬江的話直接震驚地喊出聲,這一下,直接暴露了。

隋緣和邬江同時看向駕駛的位置,劉易行立馬捂緊了嘴巴。

“老板,我沒有在偷聽。”他極力狡辯。

可邬江的目光讓他如芒刺背。

“專心開你的車。”邬江按揉鼻梁,有些頭疼。

劉易行歪頭想了一下。

專心開車——隐藏意思:不要打擾老板和老板娘。

所以,專心開車=關起窗戶,升起擋板。

于是,劉易行按下按鈕關起了窗戶,并多嘴一句,“老板,放心吧,站外面更本看不見裏面的。”

“……別多想,專心開車。”

“好嘞!”

劉易行以為老板在催促他,于是立馬利落地升起擋板,将自己和身後的二人世界隔絕起來。

見到擋板升起來的時候,邬江徹底無奈了。

不過所幸,他也并未對劉易行的智商抱有太多期望。

隋緣将兩人的對話從頭聽到尾,雖然沒聽出什麽,但他充分發動腦筋,馬上就明白了邬江的意思。

【邬江這是惱羞成怒,要解決了我!】

于是,他将身體蜷縮在車座的角落裏,豎起警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邬江。

“你不會是要把我噶了吧?”

“……我覺得你和劉易行應該蠻聊的來的。”

腦回路都一樣的清奇,說不定能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可在隋緣耳中,則是另一層意思。

【難道邬江知道了我和劉易行密謀的事情?】

邬江眸子微滞,狀若無意地瞥了一眼隋緣,藏着隐隐的探究。

“其實,我和劉易行不太熟的。”

為了避免暴露,隋緣選擇主動解釋。

“我知道。”

“所以我和他沒有什麽。”

“怎麽,你還想和他有什麽?”

邬江淡淡地笑,籠在衣袖裏的手緩緩收緊。

隋緣搖頭,“那倒沒有。”

接着就是沉默。

隋緣有些不自在,【怎麽感覺氣氛不太一樣了呢?】

“脖子。”邬江惜字如金。

“哦哦。”隋緣被提醒後,才想起自己說過的話,于是慢吞吞地移動脖子,可正等把脖子遞過去的時候,又猛地收回來,“你會掐死我麽?”

“你覺得呢?”

【我覺得?我要是知道,還需要問你麽?】

隋緣心裏叫苦連天,但是在邬江無形的威壓下,他還是躺在了邬江的腿上,把眼睛一閉,十分豪邁地喊出一句。

“來吧!”

【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二十年後我隋緣又是一條好漢!】

隋緣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殊不知邬江根本沒想對他怎麽樣。

他眼前黑暗一片,只能在腦海中想象邬江會做什麽。

等了半天,脖子上終于落下一只手。

有點冰涼,碰到他脖頸的時候,他下意識地顫動。

“別怕。”

在這平穩的聲音中,他的心也跟着平穩了。

那只手并沒有惡意捏住他的喉結,只是輕輕地按揉,好像在按摩。

【不會吧,邬江在給我按摩脖子?】

“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壞。”

心裏的想法被看出來,隋緣不自在地笑笑。

而此時,在邬江眼中,閉上眼的男子躺在他膝蓋上,像是一只順毛的小狗,乖巧可愛。他唇邊弧度淺淺,伸出手懸在男子脖子上空,意外地,竟然能剛好覆蓋男子的脖子。

觸碰的那一剎那,溫度從指尖傳遞,竟引起些許瘙癢。

在他的手下,那根細長脖子纖弱無比。仿佛只要輕輕一捏,就沒了。

但邬江沒有那麽做,反而揉捏脖子,幫助隋緣放松。

另外一只手,則摸上了隋緣的肚子。

“你要幹什麽?”

手指剛按下,隋緣就立馬睜開眼睛,按住他的手掌。

那雙烏黑清亮的眼睛一對上他,就染上了他的氣息。

邬江能在那裏見到自己的身影。

這種被隋緣注視的感覺,他很喜歡。

就好像,隋緣的眼裏只有他。

這樣,邬江就能告訴自己,隋緣的心裏也只有他。

而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邬江移過目光,落在肚子上,手指緩緩揉動。

“幫你揉肚子。”

“只是揉肚子?”隋緣有點不太相信。

“不然呢?”邬江反問。

直白的眼神讓隋緣有些羞慚,他扭過頭避開目光,假裝喉嚨癢咳嗽。

“你不會以為我要對你動手動腳的吧?”

隋緣的咳嗽聲停下來。

邬江無聲地動了唇角。

“不要把別人想得和你一樣龌龊。”

雖然他确實動了龌龊的想法。

而隋緣雙手蓋住臉,大寫的尴尬和社死。

【丢人呀!把失憶前的邬江和現在的邬江搞混了!】

邬江心神一動。

“我失憶前,和你到底是什麽關系?”

隋緣的身子僵硬住了。

【我該如何回答這個送命題……】

“難道你真的和我結了婚,還出了軌?”邬江聲音危險,手下的動作也不自覺加大。

隋緣拿開手,擠出笑容。

“哪有。”

“那你和我什麽關系?”

邬江窮追不舍。

隋緣絞盡腦汁。

“我們親了。”

“噗——”

靜谧的空間內,噴水的聲音如此吐突兀。

隋緣和邬江幾乎同時看向了前面。

“劉易行。”邬江咬着牙。

“老板,我錯了,你聽我狡辯、哦不,解釋……”

劉易行哭唧唧。

“你這個月薪水沒了。”

“老板!”

“滾!”

邬江一聲令下,隔板最後一絲縫隙沒了。

隔板那頭,劉易行咬着水瓶子,追悔莫及。

“早知道就不喝水了,現在八卦沒吃成,薪水也沒了。”

隔板這頭,兩人無言。

隋緣繼續說着。

“我們不僅親了,還全網直播了。”

“你還送了我戒指……”

“停!”

邬江打斷隋緣。

現在的狀況有些超出他的預料。

“所以我失憶前,我們倆是情侶?”

隋緣眨着眼,在良心和任務之間,選擇了後者。

于是點頭。

邬江呼吸一滞。

“可為什麽在醫院時,你似乎很是厭惡我?”

“因為,因為那個……”

隋緣努力思索話術。

“是因為你的身份暴露了麽?所以才會拼命想和我撇開關系。”

隋緣愣住,沒想到還能這麽想。

而這一瞬間的愣住,在邬江眼中就是默認。

“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訴我的,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麽?”

“……嗯、”隋緣艱難點頭。

【等你恢複記憶了,我就不是了。】

邬江沒有錯過這一道心聲,眼神泛起深思,但他并沒有表露。

只是試探性地問:“所以,我是不是該叫我一聲男朋友?”

“……”

隋緣壓根叫不出口。

可他又不能不叫,于是裝作羞澀,“我還有些沒适應。”

心裏抓狂,【啊啊啊,叫一聲,折壽十年呀!】

邬江心忽地一沉。

就在此時,車身猛然停下,出于慣性,邬江和隋緣身子往前一撞。

邬江下意識護住隋緣的頭部。

“沒事吧?”

停下後,他低頭詢問。

隋緣搖搖頭,“你呢?”

“我也沒事。”

“老板,有人截停。”

隔板被降下,劉易行從前面探過頭來,見到兩人的姿勢,眉頭高揚,顯而易見的揶揄神色。

隋緣立馬起身,端正神情。

“誰?”

“小少爺。”

前面的車窗降下,張叔溝壑的面孔映入隋緣眼中。

“家主出事了。”

第 40 章 老婆有了,孩子也都有了

第40章 老婆有了,孩子也都有了。

又一簇巨大的煙花升空綻放,短暫照亮夜空。

寂靜無聲的房間斷斷續續響起“小星星”旋律,男人一身雪色唐裝盤腿在蒲團上,微長的頭發盡數攏到肩頭一側,雙手搭在膝上無意識敲打出節拍。

在他身後不遠處默默立着一個人影,不開口根本察覺不到存在。人影無意識推着臉上的黑框眼鏡,輕聲感嘆:“又是一年,今年已經是第十一年了呢。”

背對他的人沒搭話,依舊輕哼着熟悉的調子。

人影早已習慣對方無視,很快将話題轉到正事上,道:“阿行臨死前傳回數據,果然如您所料,僵屍王出現了。”

悠揚的歌聲驟然消失,房間徹底安靜下來,能清楚聽到氣窗外,雪簌簌落下。

眼鏡男再次出聲:“奇怪的是,天師那邊到現在都沒有作出反應,報告書上也沒有關于這件事的任何說明,誰都不知道僵屍王出世。”

他猜測,“有人瞞下了這件事。”

“天師中……有叛徒。”男人總算開口,聲音輕地好似一陣虛無缥缈的風,一吹即散,他側過頭露出修長優越的脖頸,問:“去青州的都有誰?”

眼鏡男上前,将名單雙手遞上。

名單中不僅包含天師姓名,還有對應照片及年紀等詳細資料。男人一行行往下看,目光停留在某個天師的照片上,指甲滑動兩下。

“主人,接下來我們怎麽辦?”眼鏡男恭恭敬敬詢問。

抵在名單上的手指對着照片用力戳兩下,男人扯開嘴角:“僵屍王啊,多危險,自然得想法子讓天師知道。”

“眼下已經暴露過一次,他之後定會更加謹慎。”眼鏡男眉頭微蹙,格外謹慎地看了眼自家主人,低聲讷讷:“沒想到天師內部竟會出亂子。”

“不用擔心。”男人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姿态,手指挪向散落在地的幾張照片,“只要有弱點,不怕抓不住。”

這具僵屍王最大的弱點顯露無疑——他不會對同類見死不救。

“通知下去,啓動第二輪計劃。”

*

跨年夜的狂歡持續至淩晨,客廳裏東倒西歪大片,過度消耗精神也導致季夏困意提前。

黎行将人抱回房間,掖好被角,一只手又伸出被子抓住他,困得不行還硬撐着,說:“今天人真多,好熱鬧啊。”

“是啊,熱鬧。”黎行順勢坐到床邊,手背輕輕剮蹭着他的臉,“這些都是夏夏楓帶來的,夏夏帶來了熱鬧。”

“我帶來的?”複雜的說法季夏聽不太懂,但他知道這是件好事。

黎行在誇他。

“往後也會這麽熱鬧的。”季夏笑彎了眼縮回被子,說會兒話安心閉上眼睡覺。

黎行隔着被子抱住,俯身親在他臉上,輕聲道句“晚安”走出房間。

扭頭便撞上客廳裏唯一清醒着的林牧。

“看來我之前的預感沒錯,季夏還是放不下你。”黎行接受季夏身份,林牧松了口氣的同時産生新的憂慮,“好事是好事,今後你們打算怎麽辦?”

他問這話,目光轉向客廳沙發上另一具僵屍。見不得光的存在,能長久地和他們待在一起麽?

“到現在我還是反對。”有些事,林牧不得不提醒,“不是看不上你,是你們注定走不到一起,這點我希望你能明白。”

“多謝忠告。”黎行到廚房拿來兩瓶冰過的啤酒,給他一罐,“不過我覺得,最後能不能走到一起,也要走了才知道,走過才不會讓自己後悔。”

“你……還真執着。”林牧盯着他看半天,最終敗下陣,接過那罐啤酒。

往後的一段日子,似乎和從前沒什麽差別,只是黎行會在做飯之餘額外準備番茄醬,卧室裏的窗簾也一次沒有拉開過,每天早上都會準時到便利店接人回家。

按理說,一度分手再複合都會有個磨合期,黎行和季夏卻像沒有,關系比以前更近了,或者說季夏更放松了。

不用再背着人偷偷摸摸吸番茄醬,太陽出來也能光明正大戴上墨鏡帽子,再撐把黑傘。

這種感覺還是談戀愛以來頭一次。

連日下雪,地上有積雪。

黎行來接人時,摟着他走得格外小心。

巫顏玉倚着靠近玻璃窗的桌子,扭頭望出去,兩人越是這樣親密,反而有種風雨欲來的錯覺。

這種感覺不僅他,安懷也同樣如此。

整理完上一份任務的報告書,歇口氣到茶水間喝水,就有不下三個人來問他怎麽和女朋友分了。

這幾人平時和他不太熟,不會主動來問他私生活才對。安懷只能含糊女朋友不能接受自己這份工作。

“可惜了,月底就是年會,還想看看嫂子長什麽樣呢。”

安懷苦笑附和:“有緣無分。”

話題暫時被岔過去,但不久他就聽到分部裏傳言,他前女友和之前沒抓到的女僵屍有點像。

這或許只是某些人無心之言,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臨近年會,徐三白接了一項任務主動找他搭夥,理由非常正當且不容拒絕:“上次的事咱倆搞砸了,怎麽也要扳回一局,你說是吧。”

任務是到山裏找人。

走得匆匆忙忙,完全沒給安懷任何準備機會,只能路上給黎行發消息。

而他走後的第二天晚上,黎行就從手機監控屏上發現,有三個眼熟的家夥半夜潛入安懷家中。

“黎行你看。”季夏舉起凝霜手裏亂糟糟的毛線團,“她織出來了!”

啥?織出……毛線團?

嘴邊的話在看到他們雀躍興奮的神情後戛然。黎行摁滅手機屏幕,沒什麽感情地點頭:“真棒。”

凝霜聽不出來,捧着看不出樣式的毛線團,眼裏閃閃亮着光,高興地說:“給安懷,他怕冷。”

她像一個人一樣關心安懷。

黎行多看兩眼她手裏的毛線團,目光幽幽轉向一旁的季夏。

季夏開始以為晚上吃番茄醬滴身上了,垂着腦袋往身上看,淺灰色的毛衣上沒有污漬,又見他用一種“好羨慕好想也有一條”的表情盯着凝霜手裏的毛線團,悄悄問:“你也怕冷?”

黎行緩慢點頭,“好冷。”

“那我給你織。”反正還有很多毛線,季夏從中抽了幾根,對照蘇小雯發給他的教程,一邊看一邊學着織。

黎行将手機收起,起身時摸了摸他的頭,“我出去一趟。”

“這麽晚了,你去哪兒?”

“馬上回來。”

*

安懷住處。

前來尋找蹤跡的三人一無所獲。

“是不是他們看錯了,安師兄再怎樣也不可能養僵屍啊。”粗略掃過全屋,其中一人率先撂挑子,“世上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好麽。”

“但是聽他們說,安師兄那個前女友挨了一刀,轉眼活蹦亂跳。”

“誰知道是不是他們看錯了,反正這裏什麽都沒有,收工收工。”人說着話,開門離開,就見門外靠着個人。

黎行擡眸看過來。

三人紛紛吓一大跳,相互對視嗫嚅:“黎師兄。”

“安師兄不在家,你們來幹什麽。”

冰冷的視線掃過,三人齊齊打冷顫。平時就挺怵這位的,現在更甚,說話底氣都不是特別足,“分部裏的人懷疑安師兄把之前的女僵屍給藏起來了,我們……來看看。”

“誰叫你們來的?”黎行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個極端派,“徐師兄。”

三人以沉默作為回答。

不用再問,除了他,也沒人會讓他們幹這種事。

“安師兄有沒有養僵屍,這一點我最清楚。”黎行雙手環臂,指尖有一下沒一下點着臂膀,“徐師兄回來就這麽告訴他。”

三人一時拿不定主意,派出一個膽子大的,問:“師兄,安師兄那位前女友……”

“我男朋友的遠房親戚,和安師兄妹妹一樣,也是練拳擊的。”黎行盡量笑着,“還有什麽問題?”

“沒有了,沒有了,我們這就走。”

電梯一到,三人灰溜溜湧進去,直到梯門關上才覺得疑惑:這麽晚,黎師兄又來幹什麽?

在他們走後,黎行掏出手機打算将這件事告訴安懷,想到他正和徐三白在一起,萬分之一的概率會被對方發現,索性收起手機,離開前往門上貼了道符。

隔日将這件事告之呂方。

“這你也不能怪徐三白,僵屍存于人間本就是個極大的隐患。”呂方雖對徐三白的做法頗有微詞,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駁回黎行前些天的訴求,“你的想法,別說我給你攔下來,就算呈達總部同樣!僅僅是妖鬼精怪就足夠我們忙活了,如今又新增僵屍,那東西有自主意識的概率說實話微乎其微,且比其他詭物兇殘數倍,這麽不安定的因素,誰會同意?”

人和僵屍注定無法共存。

黎行的建議全被否決,漫漫長路還未開啓就已夭折。

不僅如此——

晚十一點,季夏打掃完便利店,紮緊垃圾袋拿到附近回收點,扔完轉身準備走,耳邊隐隐傳來輕微的窸窣聲。

他停下,扭頭看向角落裏一包又一包黑色垃圾袋,遲疑片刻走過去。

臨近了,聽到啜泣。

季夏趕緊扒開垃圾袋堆到旁邊,小小的人影頃刻暴露在斑駁的樹影下——是個小男孩兒,眼下烏青,皮膚蒼白,嘴唇血紅,瘦弱的雙手指甲遠超常人。

是具僵屍!

對方被他吓一跳,又要往垃圾袋後縮,縮一半察覺到他的氣息,“啊啊”不安叫着。

他在向季夏求救。

季夏觀察四周,沒發現有天師追捕,朝小僵屍伸出手。

黎行在分部坐了整夜,天亮時分掐着點去接人,剛走進便利店,腿邊就被什麽物體撞上,低頭一看,是個小孩兒,仰起臉咧嘴露出兩顆小尖牙。

僵……巫顏玉這時捏着一只逗貓棒過來,打趣:“你現在好了,老婆有了,孩子也都有了,人生贏家啊。”

“兒子?誰的?”黎行嚴重懷疑他因熬夜眼花,耳朵也跟着聾了。

“這麽鮮明的特征,還能是誰的。”巫顏玉眼珠微轉,反手指向脫下制服從倉庫出來的人:“季夏的啊。”

【作者有話說】

巫顏玉:嘿嘿,吓死你。

第 36 章 :命運的軌跡

“王寺尊,王寺尊,你醒醒啊。”

看着王寺尊狠狠的落在地面的身影,我趕緊跑了過去,便看到他已經昏迷,不停地要搖晃,希望他可以醒來。

“在搖下去他就沒命了。”

腦海裏忽然傳來白啓不屑的聲音。

“那現在應該怎麽辦?”

我确實是有點慌神了,竟然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只是一味的搖晃着王寺尊的身體,希望他可以清醒過來。

“沒看到他手腕還在流着鮮血,不趕緊給他包紮,你還在等什麽?既然自己不懂得救人還不如去找別人來。”

估計白啓也認為我現在的樣子太過于狼狽,語氣裏有種特別嫌棄的感覺。

“哦,對,包紮,先包紮。”

我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在自己全身上下,找着可以包紮傷口的東西。

“你們這是怎麽了?”

我找遍了自己的全身,卻是發現竟然連一點衛生紙都沒有,當我快要急哭了的時候,身邊卻是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扭頭看去,就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校長竟然走了過來,站在我的旁邊。

“趕緊救人,快,搭把手。”

或許是因為夜色太黑,校長剛才走過來的時候沒有注意這邊的情況,現在距離近了發現王寺尊躺在地上,滿身都是鮮血,便開始慌神了,一邊拉着王寺尊,一邊對着我喊了句。

我可能也是腦子有點兒不夠用,在校長喊了我之後才想起來,我也應該幫忙。

其實現在校長的心情也非常複雜,這幾天連續出現的幾起命案,已經搞得人心惶惶了,現在好不容易找來了一個道士幫忙,竟然還搞成這個樣子,等到明天消息傳出去了,還不知道別人怎麽說。

“你們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會弄成這麽狼狽的一個樣子?”

将王寺尊送到醫務室之後,校長扭頭開始詢問。

“校長,事情是這樣的……”

我将當時事情所發生的經過,大概給校長講了一遍,不過當然是忽略了王寺尊召喚出來饕鬄的這個情景,只是告訴校長,我們學校這幾件事情的發生,确實是鬼魅作怪。

只不過,今天晚上都由王寺尊給解決了,以後不會在發生命案了,而王寺尊因為和鬼魅較量,被鬼魅給傷害到,所以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奧,這樣啊,那你有沒有事?”

在聽到了我的概括之後,校長一副了然的樣子,開始上下打量着我,然後問了句。

“我沒事。”

校長盯得全身都開始發毛了,直到我聽到校長問我這個問題之後,才松了一口氣,嘴角抽了抽回答了句,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怎麽了。

“他受了這麽嚴重的傷,你怎麽可能會沒事?咳咳……我就是好奇罷了,也是在擔心你。”

聽到了我的話,校長的聲音猛地提高,不過話說了一半,卻反應了過來,這麽問好像不太對,便咳嗽了幾聲,轉變了話題。

“我沒事,是因為王寺尊拼了命的保護我,所以他才會受這麽嚴重的傷。”

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地回答了句。

這件事情應該也算是拼命保護我了吧,要不是因為王寺尊,我現在可能都被饕鬄給抓走了。

雖說我還有白啓當我的最後擋箭牌,但是,無論怎麽說,我這次,當真是欠了王寺尊一個大大的恩情了。

欠人情容易,還人情可就難了,更何況還是救命的恩情,這下子,當真是不知道怎麽還了。

“護士,他沒事吧?”

急救室的燈,忽然之間滅了。護士推着王寺尊緩緩走了出來。校長猛的撲了上去就開始詢問。

在這個節骨眼上,可千萬不要再出什麽事情了,其實校長現在也是一個頭八個大。

“放心吧,他沒事,只是失血過多,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就可以恢複了。”

看到了校長這麽着急的樣子,護士先是一愣,不過随即反應了過來,便語氣柔和的回答了句。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聽到護士的話之後,校長不停的喃喃自語,聳了聳自己的肩膀,看着校長的樣子,我打了聲照顧便直接離開。

這一晚上過的可真是鬧騰,太驚險了。我得趕緊回去休息一下,困死了。

“別說你們兩個一直沒睡在等我。”

剛一打開門,就發現宿舍的燈還亮着,劉純兒和玉嬌兩個人都坐在床上,拿着手機,盯着我。

現在的情景恍惚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對了,我前天晚上偷偷溜了出去,劉純兒也是這麽等我的。

“不放心你,也不知道校長請回來的那個道士究竟是怎麽想的,我們全校那麽多男生不選,竟然要選女生,那麽多女生不選,竟然偏偏選擇你。”

看到了我回來,劉純兒便開始給我打抱不平。

“話不能這麽說,你也要往好的一方面想,要是這件事情不是我去,那就是別人去。我無形之中也幫助別人做了一件大好事,對吧。”

我當然知道劉純兒和玉嬌是擔心我,不過現在我也平安回來了,便用着故作輕松的語氣對她們兩個說話。

“沒有出什麽意外吧?”

半響之後,玉嬌莫名其妙問了我這一句話。

“你想多了,要是有什麽意外,她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裏麽?”

聽到了玉嬌的話,我還一句話都沒有說,劉純兒就開始反駁。

“是啊,要是當真出了什麽事情,我還能好到那個站在這裏麽。”

接過劉純兒的話,我走到了玉嬌的床鋪面前,說了句。

這件事情,既然我都好好回來了,那也就當做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反正也是個意外,說出來也只是讓劉純兒和玉嬌徒增擔心罷了,倒不如不說。

和劉純兒還有玉嬌互相道了晚安之後,我躺在床上,回想這剛才所發生的事情,感覺,這一切好像都有着什麽關聯,可是究竟是什麽關聯,我卻是不知道。

怎麽說呢,就好像是我們所有的一切都被冥冥之中注定了一樣,只能按着它原本的軌道去走,不能偏離一絲一毫。

第 45 章

“它是異皮——”

既靈剛喊四個字,根本來不及解釋,便被異皮一下子掀翻在地。譚雲山一急,直接飛過去用手托,然而既靈穿過他的手,重重摔到地上。

譚雲山感覺渾身疼,比自己摔了都疼,可既靈卻半聲沒吭,摔倒之後又迅速爬起,目光炯炯,直視異皮,開始吟淨妖咒。

她剛剛那刀因為有異皮的手掌墊着,并未真正刺穿異皮心髒,頂多只是刀尖傷到一點。但這足以讓異皮痛苦難耐。

只見地上的“譚雲山”掙紮着站起來,血肉模糊的手掌捂着胸口,不反擊,不抵抗,只不可置信地看看她,又看看另外三個夥伴,臉上除了錯愕,還有極力壓抑的某種疼,不是身體上的疼,而是那種不被朋友信任、一腔義氣被辜負的悲傷。

登峰造極。

除此之外,譚雲山無話可說。

另外三個夥伴也有點蒙,目光在既靈和“譚雲山”之間來回,不知該相信誰。

場面一時陷入微妙的停頓。

異皮換招了——意識到這一點,譚雲山心裏瞬間陰影籠罩。

“你是打算順水推舟嗎,”既靈也發現了這一點,停下淨妖咒,冷然道,“吸取剛剛假冒馮不羁時的教訓,準備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博同情了?”

“我不知道你懷疑我的根據是什麽。但如果我們相處這麽久,你還沒辦法對我完全信任,那一定就是我的錯。你可以懷疑我,但我絕對不會對你動手。”

“……”

既靈眼裏有瞬間動搖,但很快消散,另外三位夥伴就沒有這麽堅強的意志力了,本就不确定的心愈加搖擺。

譚雲山看在眼裏,急在心頭。這招比直接反擊高明多了,有時候示弱并不是真的弱,反而比硬杠更讓人難以招架。

“如果你真是譚雲山,”既靈重新開口,卻帶着明顯動搖,“敢讓我用六塵金籠收一下嗎?”

“假自己”怔了下,但那絲遲疑快到讓人看不清,底氣十足的聲音已經出來了:“當然敢。”

譚雲山相信它是真敢。雖然它可能并不知道六塵金籠是什麽法器,但如果它連仙陣都扛得住,那剛剛那一點點心尖上的傷,或許也不足以讓六塵金籠收服它。

這是一場賭。贏了,它可以成為真正的譚雲山,順理成章和夥伴們耗,總能耗到大家扛不住出去;輸了,無非逃走,再作打算,橫豎不虧。

既靈深吸口氣,穩住心神,目光依次看向旁邊三個夥伴,鄭重而緩慢,仿佛要将所有面容都記到心裏。

馮不羁被看得別扭:“又不是生死離別,趕緊開始吧。”

南钰嘴唇抿成直線,眉頭緊鎖,不言語。

白流雙張大眼睛迎接既靈目光,有點茫然,有點不确定,又有點探究,恨不能透過既靈的眼睛就讀出她的真心。

既靈的視線在白流雙這裏也停留得最長,然而最後,她還是收回目光,垂下眼睛,自懷裏取出六塵金籠。

法咒起,金籠騰至半空,隐隐散出微光。

下個瞬間,一道巨大光芒射至“譚雲山”,将他從頭到腳籠罩住!

“譚雲山”渾身一僵,但紋絲未動!

既靈并不放棄,而是持續吟念,金光愈來愈烈,“譚雲山”卻站得愈來愈穩。

夥伴們的表情已從“緊張”、“懷疑”變成“不确定”和“要不要阻止”,信任的天平正在緩緩傾斜。

譚雲山急得不自覺咬緊牙關,明明沒有身體,卻還是能感覺到渾身的緊繃和那種無力的焦灼……咦,哪裏來的冷風?

譚雲山發誓他用這一縷魂感受到了突如其來的涼意,正困惑,忽見“假自己”背後飛來一根……雪錐?!

沒等譚雲山看清,銳利雪錐已“撲”地刺入“假自己”後背!這一下可比既靈的匕首刺得深得多,幾乎浸沒!

譚雲山連忙飄到“假自己”身後,雪錐已在沒入瞬間融化,傷口成了一個圓洞,鮮血混合着雪水正汩汩冒出。

他還想繼續湊近看,卻忽然感覺到一股巨大拉力,将他拖往未知的虛無。

白流雙的雪錐重傷異皮後,那六塵金籠終于有了動靜,金光強硬地将異皮托起,就像一張天羅地網,讓被困其中者再無逃脫可能。

異皮終于受不了地大聲嚎叫,并現出原形——土黃色的長條狀身體,臃腫的頭,眼睛小到幾乎看不見,渾身潮濕粘膩的涎液,就像一個巨大的長出了四只腳的泥鳅。然它的一只前爪只有一半,傷口已凝固發黑。

饒是見過各種妖魔鬼怪的馮不羁也有點惡心。

南钰比他強點,畢竟已在書中讀過此妖外貌,多少有些心理準備,立刻回到仙陣中央打坐,重新吟仙咒,與之前的仙陣咒不同,這一次他只是借由仙陣引出一道“束縛仙光”。

既靈額頭已出了一層汗,她能明顯感覺到異皮在和六塵金籠對抗,如果不是南钰及時引來仙術,異皮或許真就掙脫出去了。

但南钰的仙術同六塵金籠的光一起,竟只是将異皮的掙紮制住,卻仍是奈它不何!

白流雙和馮不羁終于看出形勢不對,立刻施法的施法,拔劍的拔劍,剛要齊上,忽聽頭頂一聲巨大的“咔啦——”

二人總覺得這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但又好像不盡相同,閃念間,一道仙雷如驚龍般劃亮崖底,不偏不倚正劈到異皮身上!

頃刻間,異皮就變成了一個火球,熊熊燃燒!

夥伴們都驚呆了,那嬌小可愛的譚氏仙雷什麽時候長成這副模樣了,他們究竟錯過了什麽!

異皮再扛不住,火球逐漸靠近六塵金籠,最終在籠前燃燒殆盡,成了一團似紫又似金的光,徐徐沒入籠內。

既靈舒口氣,下一刻,籠內忽然飛出一個極小的金色光點,咻地一下,飛向半空岩壁。她順着方向擡頭,便看見了站在一個極隐蔽崖洞中的譚雲山。

第三顆痣,消失了。

“你怎麽不等我們都被吃了再出手——”明明心裏是高興的,可喊出來的全是埋怨。

“你可以随便罵我,但……”譚雲山負手而立,一派卓然,“能不能先幫我下來?”

既靈噗嗤樂出聲,真正劫後餘生的喜悅,平和,感激。

南钰禦劍而上,将“功臣”背了下來——非仙者,沾劍即被彈開,只能他辛苦一點。

不過這一下倒給夥伴們提了個醒,于是再沒走洞道,直接讓南钰一個人受累,把他們挨着個背着飛回了崖上。

“為什麽不送我?!”白流雙胳膊都張開準備好了,結果南钰送完譚雲山、既靈,該輪到自己了,卻繞過她去找馮不羁,分明是看不起她!

南钰莫名其妙:“你自己不是能飛嗎?”

白流雙瞪他,既氣勢洶洶,又真心實意委屈:“自己飛和神仙帶着飛能一樣嗎!”

南钰這輩子都沒聽過如此荒謬的要求,脫口而出:“你一個妖還惦記讓仙……”

說到一半,意識到不是很妥當,南钰及時住了嘴。但白流雙已變了臉色,咬牙撂下一句“誰稀罕”,化為精魄騰空而起,自顧自向上飛去。

南钰為自己的失言有些過意不去,想追,但又看一眼還在原地的馮不羁……

“我不急,”馮不羁趕忙後退兩步,表明立場,“你們解決完了別忘捎我一程就行。”

禦劍而起,半途就追上了那團紫光,南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而且人家明顯也不準備搭理他,索性攤開手掌,口中默念。很快,掌心升起一張金色光網,咻地撲過去将那團紫光牢牢網住,四角一收成了網兜。南钰伸手一抓,往肩上一甩,扛着網兜就上了崖頂。

管什麽形态,反正他是言出必行“背”上去了。

先行被送到崖頂的既靈和譚雲山已經出了洞口,外面旭日正東升,和煦的光照得天地開闊,心也跟着透亮起來。

“竟然已經一天一夜了,”譚雲山望着天邊,長舒口氣,苦笑道,“但願佞方和瀛天不要再住山洞了,我真的怕了。”

既靈莞爾,揶揄道:“你這語氣親切的,知道的你是要去捉剩下兩只妖獸,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探望老朋友。”

收回遠眺目光,譚雲山認真看向既靈,斂去玩笑,問:“你怎麽知道我被掉包了?”

既靈垂着眼睛,不看他,只輕輕撫摸六塵金籠已經亮起的三孔:“最初只是懷疑,後來撲倒一驗,才敢确認。”

“第二次落石是你弄的?”譚雲山終于恍然大悟。難怪他一直想不通,異皮弄那第二次落石究竟有什麽意義,合着他錯怪人家了。

“嗯,”既靈大方承認,“我想驗驗能不能聽見心跳,但是直接挑明懷疑容易打草驚蛇。”

譚雲山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但等真聽見,還是覺得不可置信:“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心跳?”

既靈終于擡起頭,臉上卻是錯愕:“你……真的沒有心跳?”

“等等,”譚雲山有點亂,“你撲我不就是為了驗這個嗎?”

“我以為你只是心跳弱一點……”既靈吶吶道,“還記得黑峤兇相畢露的時候你曾護過我一次嗎,那時候我就覺得奇怪,明明我的臉都貼到你衣服上了,卻一點心跳都聽不到,我以為你的心跳只是比常人弱,所以不容易聽清……”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是心跳太弱還是壓根沒有心跳,”譚雲山苦笑道,“但小時候郎中來給我看病,就總是切不準脈,有的幹脆就說切不出。”

“那你有心嗎?”既靈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但想阻止時已經晚了,沖動的速度遠比冷靜要快。

譚雲山怔然,良久,笑了下,調侃反問:“你這是什麽問題。”用反問來應對提問,往往都是因為心虛。

既靈沒來由地有些尴尬,連忙以玩笑語氣道:“你這人的性格就跟沒有心似的,不過人怎麽可能沒心啦……”

“如果真沒有呢?”譚雲山以前從來沒琢磨過這件事,因為除了切脈費勁些,并沒對他造成什麽大影響,然而這會兒不知怎麽的,忽然就有點慌,不是擔心生死,而是慌了另外一些更微妙的東西。

無心不會死,但無心,還能動情嗎?

“真沒有就真沒有呗,你不也活蹦亂跳着。”既靈以為他害怕這個,立刻出言安慰。

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緒,讓譚雲山第一次不知如何開口,最終只剩一絲悵然:“也對。”

既靈真當他釋然了,打趣道:“幸虧這事發生在你身上,要是換馮不羁,豁出去不要命了也得扒開胸膛一探究竟,否則這輩子都不踏實。”

“能不能別總背地裏誇我——”爽朗的聲音自洞口而出,一同出來的還有三位夥伴。

既靈立刻迎上去,可剛邁一步,忽覺不對,低頭看向手中的六塵金籠,果然那剛剛亮起的第三孔又隐隐閃爍。

……不是異皮想出來吧?

這懷疑讓既靈渾身一僵,立刻張開手掌捂住那一孔,而後極速吟念法咒。

三位夥伴見狀也覺不妙,立刻戒備如臨大敵。

譚雲山離既靈最近,手中仙雷已成。

然而什麽都沒發生,或者說在夥伴眼裏,什麽都沒發生。

既靈把捂着孔的手緩緩放下,茫然四顧。

譚雲山心急道:“怎麽了?”

既靈吶吶道:“好像有什麽東西鑽進我手心裏了……”

譚雲山大駭,關切追問:“現在呢?”

既靈擡手摸摸胸口,不太确定道:“好像在這裏,又好像四下亂竄,熱熱的,感覺還……挺舒服。”

這東西要去其他地方還好說,往胸口鑽,這讓人怎麽下手!

譚雲山心急如焚,求助似的看向夥伴,本意是看白流雙,讓她來查探查探,不想對上南钰恍然大悟的臉——

“仙魄!”

說話間南钰已快步上前,圍着既靈打量好幾圈,末了問:“現在怎麽樣,還覺得熱嗎?”

既靈眨眨眼,又細細感受一下:“好像……沒了。”

譚雲山扶額,一會兒熱一會兒不熱,能不能有個準,夥伴們跟着忽上忽下很辛苦的!

“這就對了。”南钰沒注意旁邊還有個譚雲山,滿心都是“謎團終于解開了”的暢快,“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為何變成譚雲山的異皮可以吟仙咒,還不怕仙陣,因為它吃了那散仙的仙魄……或許是漫長的歲月裏,沒了精魂氣的仙魄終是敗下陣來,不僅無法再壓制異皮,反而被它吞噬殆盡,可仙魄終究不能被妖所融,所以六塵金籠收了異皮的妖魄,還回了那散仙的精魄。”

既靈聽懂了,卻更迷茫:“那我該怎麽辦?怎麽把它弄出來?”

很少見到這樣有點慌的既靈,南钰忍俊不禁:“弄不出來了,我說過,沒了精魂氣的仙魄就是一段修為,你能得,那是你的機緣。”

“我現在……也是有仙魄的人了?”既靈喃喃自語,默默擡手看掌心,看了很久,而後皺眉擡頭,帶着被欺騙的埋怨看南钰,“沒有雷。”

南钰崩潰:“不是每一個神仙都能劈雷,有的是好看的法術你就不能向往點飄飄欲仙的!!!”

“我給你。”

“能給?”

“當然,手拿出來。”

咔啦啦——”

“你這是給我還是劈我……”

目送完全無視自己的既靈和譚雲山遠去,南钰心裏一陣悲涼,他就這麽沒有存在感嗎,就沒有誰眼裏只有他嗎……

“上仙,我喜歡飄飄欲仙的法術,你教我吧!”

“為什麽忽然對我這麽客氣……”

“學仙術得有仙魄吧,那點仙魄我是不是就不用還你了?”

“想、得、美!”

馮不羁仰起頭,讓山嶺的清風拂面,唯有這樣,才能稍稍釋然……呸!怎麽譚雲山的仙雷就從嬌小可愛變成淩厲驚龍了?怎麽既靈妹子就得了上古修為了?怎麽一眼辨出譚雲山是假?怎麽小白狼就跟塵華上仙那麽熱乎了……能不能來個人理一下他這個孤單的男子啊!!!

九天仙界,塵水鏡臺。

“羽瑤上仙,怎麽如此閑情來這塵水鏡臺?”如果不是擔心友人在下面做什麽太出格的事被人看個正着,褚枝鳴絕對不會主動過來跟這位上仙搭話。

“淵華上仙,一個人守兩條仙河很辛苦吧,那就好好守着,不該打聽的別打聽!”珞宓滿臉愠怒,拂袖而去。

褚枝鳴疑惑歪頭,他也沒說什麽太過分的啊,怎麽就惹到這位姑奶奶了?再者,珞宓平日裏雖高傲驕縱,卻也不至于放肆到不給仙友留情面,一些場面上寒暄的禮數也都有的,今兒這是怎麽了?看見不高興的事兒了?

塵水鏡臺只看凡間塵水,凡間能有什麽惹到這位高高在上的仙子?

褚枝鳴來到珞宓剛剛站的位置,擡手于塵水鏡臺上一晃,鏡臺中映出霧嶺景象。觀察片刻,他稍稍安心。

凡間塵水無數,珞宓剛剛看的應該不是友人這裏,褚枝鳴判斷的依據很單純——那景象中三人,一妖,一仙,雖然陣容比較奇怪,但熱熱鬧鬧,歡歡喜喜,實在找不出有什麽可以惹到旁人的。

搖搖頭,将鏡臺重新恢複,褚枝鳴又回了塵水河畔。

羽瑤宮內,一片狼藉。

珞宓将所有能見到的東西都砸了,依然無法平息心頭的怨。

【如果真沒有呢?】

問這話的時候他在害怕,為了一個什麽都不是的丫頭而害怕自己沒有心,動不了情。呵,怎麽可以這樣。一句“沒有心”應付了自己幾百年,憑什麽轉世成了人,就開始害怕了,憑什麽害怕不能回應的對象不是自己!

她的真心就那麽不值錢嗎,幾百年的喜歡抵不過幾個月的“夥伴”?

帝後聞訊而來時,看見的就是滿室狼藉,珞宓不讓任何人進來,便也沒有仙婢敢來收拾。

“這是怎麽了?”帝後原本想發火的,可等看見女兒臉上的淚痕,立刻心軟下來,過去将人攬入懷裏,輕輕抱着,一如兒時,“誰惹到我們宓兒了,娘定饒不了他!”

“母後——”珞宓又哭起來,一肚子委屈終于找到了發洩之地。

但她僅是哭,任憑帝後如何問,就是一字不說。

帝後拿她也沒轍,只得由着,哄着,好半晌之後,終于等來一句帶着哭腔的問:“母後,你有求而不得的東西嗎……”

帝後蹙眉,原本威嚴端莊的面容因這神情,顯出一絲淩厲:“沒有。”

珞宓自她懷裏擡頭,眼中既有驚訝,亦有崇拜。

帝後輕輕摸了摸女兒的頭發,聲音輕柔舒緩,卻字字堅定:“記住,你是天帝之女,日月風雨都可任你差遣,斷沒有求而不得的道理。得不到,只是你想要的決心還不夠。”

第 45 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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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義蝙已經是個成熟的蝙蝠俠了。

這個成熟,包括但不限于自己正和超人吵着架,吵着吵着突然來了一個同位體,一邊擺着羞恥的動作一邊喊着自己曾經的黑歷史。

在這時候,他能心如止水。

雖然并不清楚成熟和這種場面之間究竟有什麽關系,但他确實已經是個成熟的蝙蝠俠了,已經不會為這個畫面觸動情緒了。

不義蝙這麽想着。

而就在同時,他的手卻不自覺緊攥了起來,用力之大讓整個手都微微有些發顫。

這時候,他聽到了身邊超人的一聲嗤笑。

雖然火氣已經散了三分卻還在氣頭上的不義超并沒有照顧老朋友心情的意思,但随着這一聲笑,他的眉頭卻也松緩了許多。

跟随不義蝙時間最長的迪克對于最初的蝙蝠俠還隐隐有些記憶——不如說他有時候甚至會懷念那個比如今不知輕松了多少的布魯斯,但他還是跟着調侃了起來。

第一任羅賓彎起眼睛,眼罩之下的藍色眼睛熠熠生輝:“不要做多餘的動作?”

“同位體。”不義蝙壓下了起伏的情緒,語氣冷靜地反駁了自己的大兒子。

同位體行為不要上升到我謝謝。

自認為完美出場,氣場碾壓死一切的布魯西擡了擡頭,顯然對自己這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非常滿意。

——除了自己這邊的超傻不愣登地問了一句奇奇怪怪的話之外,一切都很棒。

一邊的周可兒自從他從天而降的時候眼睛就開始亮晶晶的,此時正非常賣力的鼓着掌,發出了些啪嗒啪嗒的聲響。

“不愧是我一生的宿敵!”

布魯西看了一眼滿臉擔憂自己是不是要跳槽的大超,又看了一眼完全被自己的英姿所折服(?)的周可兒。

……這個宿敵就暫且讓你當吧。

布魯西深沉地想。

怎麽說穿越到別的世界這種事情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他掃過幾個面色古怪的原住民,最終落在了因為戴着面罩所以看來比較正常的同位體身上。

不愧是自己。

面不改色地在心裏變相誇了一下自己後,布魯西放下了披風,對這幾個人點了點頭,目光看向了不義蝙:“我們需要交——”

換下情報。

還沒有說完的半句話被響起的警報聲打斷,布魯西順着這個聲音,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蝙蝠電腦上。

屏幕整個變紅的電腦昭示着幾分不祥的意味,不義蝙幾步跨到電腦前面坐定,十指如飛間将事情看了個大概。

“亞特蘭蒂斯出事了,正義聯盟部分成員在那裏。”

他簡明扼要地總結了一下。

布魯西踱步到他身後也看着屏幕,自他出現一直沉默的男孩瞥了他一眼,最終也沒說什麽。

周可兒也跟着探出了個腦袋,還不知從哪取出了一副眼睛,帶上後正要旁觀一下,就被布魯西抵着額頭推走了,還順手摸了個眼罩給他帶了上去。

失去視野的周可兒吧唧一下撞在了障礙物上,站在原地委委屈屈地揉了揉腦袋之後從善如流躺了下去。

多看了他幾眼的不義超看着他吐出了舌頭正要裝死,卻像是想起了什麽收回了舌頭,用手推了推眼罩,在确定能看見東西後放下了手。

——然後半眯起眼睛又吐出了舌頭。

——————–

作者有話要說:

不義超怒氣持續下降并成功獲得無語buff【鼓掌】

第 47 章

心裏惴惴不安,溫婉坐在輪椅上低聲說道“這樣真的沒事嗎?媽媽好像氣地不輕。”

經過三年的相處,溫婉沒辦法将她們當成紙片人看待。

溫母如此強烈的反應,溫婉如同犯錯的小孩不敢有其他動作,任憑溫婉将她推回房間。

如果爸爸媽媽強烈反對,溫婉覺得自己可能沒有勇氣堅持下去。

溫婉內心突然升起分手的念頭。

“沒事,接下來我來處理。你安心養傷吧。”柳清妍将溫婉推回房間,安撫好一頓,起身又去了書房。

溫父端起茶盞,擡眸睨了一眼對面去而又返的女兒。

“怎麽了?還有什麽事嗎?”溫父抿了一口,放下二郎腿将茶盞放回茶幾上。

“我想這個暑假跟着您身邊學習做生意。”柳清妍坐在對面提出自己的想法。

“做生意最好還是先從公司底層做起,你可以先去公司裏實習。如果你答應的話,我可以讓公司裏的人安排你一個實習職位。”溫父提出自己的想法。

柳清妍搖頭,“不要,我要跟在你身邊學怎麽跟客戶談做生意的技巧。等大學放假我再去公司底層實習”

溫父點頭,女兒有心學習又自己的主見這是好事。做父母不能打擊孩子的積極性。至于做法對不對那就只能是她自己學習過程中慢慢領悟。

“那行吧。”溫父雙手抵住下巴猶豫“和婉婉的事……你是認真的?”

剛才老婆在他身邊發脾氣,他由着她發洩,都沒時間問女兒心裏的想法。

清妍和婉婉不同,婉婉是他看着長大的,平時嚣張骨子裏卻還是有股傻勁,這三年成長更是把外表的戾氣都磨平了,安安靜靜傻裏傻氣的丫頭,有人稍微對她好一點就容易被騙走。

而清妍自小在外面摸爬滾打,看着清清冷冷的樣子,在他們面前也表現地乖巧模樣,實際上有野性又有主見,不輕易與人交心。她認定的事拐彎抹角都會想辦法得到。

與其不分青紅皂白的反對導致母女離心,還不如一次性問清楚。

原本按他的打算溫婉以後給部分股份找個好人家嫁出去,溫家是她結實的後盾。

清妍招個入贅,公司交給她。左右都是嫁娶,現在看來她們兩個人在一起也不錯,至少兩個孩子知根知底又相互喜,他也不用太操心。

溫父覺得自己還是很開明的,只是兩個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

“嗯,我來……主要是跟您說這事。我很确定。未來我想和婉婉一直走下去,不管別人是怎麽想的,我和婉婉都希望能得到爸爸媽媽的支持。”

溫父聽聞皺眉,“一直在一起,說這話恐怕還太早了,你們還太年輕,見過的人太少,等你們出社會遇到各種形形色色的人,還堅定對方是自己的唯一,到那時再跟我說這話也不遲。”

哼,還是太年輕了,居然如此大言不慚。溫父搖頭,“想得到我們的肯定,就看你們如何做了。好了,今天就點到為止吧,回去好好複習知識點。”

“好”柳清妍點頭起身要離開。

“多哄哄婉婉,我看她吓得不清。以後做事多為她考慮考慮,別老是這樣不計後果。其實你有很多種方式告訴我們的,可你偏偏選了下下策。”溫父嚴厲地瞪着她訓斥。

有手段但不入流,還是太嫩了。陰謀詭計對于生意場上常有,但他不建議清妍過早學會這些,這種事她懂就好,還是要得多教教。

“對不起,今天是我考慮不周。那媽媽那邊……”柳清妍意識到自己錯了,誠懇道歉。

溫父滿意點頭,孺子可教。“你知道錯了就好,你媽那邊我會跟她說。過幾天我帶你出去見見爸爸生意場上的伯伯叔叔們。”

柳清妍喜笑顏開,轉身離開。

溫婉在房間裏焦急的等待 ,看到柳清妍面帶笑容的回來,溫婉心才稍微穩下來。

“怎麽樣了”溫婉不等柳清妍坐下忙就住住她的手問。

“沒事了,今天吓到你了,是我做事欠考慮”柳清妍彎腰揉着溫婉的腦袋道歉。是她太心急了。柳清妍握住溫婉的手給予她溫暖。

溫婉心有餘悸,“這也不能全怪你,今天也是不湊巧正好被媽媽看到。”

呵,柳清妍眼眸中閃過精光,真是個傻姑娘,呆萌又可愛。讓她如何舍得放手。

溫父不知道跟溫母說了什麽,溫母也消停下來。晚上吃飯溫婉全程不敢夾菜,溫母反倒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照舊給她們夾菜,臉上沒有絲毫不悅。在書房裏判若兩人。

不知道是不是溫婉的錯覺,自從那天以後,溫家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詭異的氣息,看似其樂融融,與平常無異,實際波濤洶湧。

只要柳清妍對她有特別親密的關懷,溫婉都能感受到來自溫父溫母目光的關懷。有次溫婉熬夜追劇起晚了,早上起來還會有仆人給她勺大碗滋補的魚膠,說是溫母特地給熬的,她的腿需要補補,然後還不忘給柳清妍也來一碗。

這樣的待遇讓溫婉覺得自己像剛上門的小媳婦。而不是溫家的女兒。

溫婉心裏別扭極了,完全拒絕跟柳清妍在公共場合有親密互動。

就這樣別扭了十幾天,溫婉午覺醒來,拐着瘸腿下樓。她見到陳航坐在自家客廳看電視以及他腳邊一袋行李,她愣住了。

陳航見有女孩拄着拐杖跳過來時,自覺站起來主動沖女孩打招呼。

“你好,我叫陳航。”

“你……好,”溫婉不确定到底怎麽回事,就這麽站在一邊。骨子裏的教育讓她保持着理智沖陳航打招呼。

“婉婉醒了?”溫母尋聲出來,看見溫婉和陳航站着大眼瞪小眼,笑着上去把她扶到沙發上坐好。

“他就是我昨晚跟你們說的陳阿姨家的孩子叫陳航,陳阿姨和她的老公出差了,怕他一個人在家裏不放心,特地央求我讓他過來住幾天。”

好像有這麽一回事,前天溫母說了,當時她聽溫母說一個孩子就先入為主以為對方只有八九歲的男孩子,所以沒太注意。結果居然是男主,溫婉整個人都不好了。

陳航身着白色POLO衫,淡藍色的牛仔褲稱托他修長筆直。

溫婉內心很排斥沒想到,她讓柳清妍不出去玩錯開兩人,結果男主直接殺她家裏來了。

狗老天,玩我是嗎

“她是我二女兒叫溫婉,比你小,你叫她溫婉妹妹。”溫母熱心腸的幫陳航介紹。

“我知道的,溫婉妹妹在學校裏知名度很高。大家都很喜歡她。”陳航笑眯雙眼,語氣真誠。

“叫我溫婉就行”溫婉不太習慣有男生跟她這麽套近乎,不自然地低頭悶聲說。

“啧,你這孩子,陳航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呀被我們寵壞了。”溫母知道溫婉別扭,特地從中調節。

“姐姐呢?”溫婉悶聲悶氣地詢問溫母,她該不會已經見過到陳航了吧?

“你姐姐和你爸爸出去還沒回來呢。”溫母扭頭對陳航解釋“我還有個女兒,現在不在家,等她回來了介紹給你們認識。”吩咐傭人将陳航的行李拿到客房去。

“米樂,房間裏打掃好了?快把陳航的包拿去房間吧。”

米樂彎腰去提包,陳航快她一步拿過地上的包禮貌地說道:“阿姨不用麻煩了,還是我自己去吧,米樂姐你帶路。”

“行,有什麽需要盡管跟阿姨說。”溫母很喜歡面前陽光帥氣的男孩子,“你把東西放好過來吃點心,阿姨做了很多好,你過來嘗嘗。”

“好的,阿姨。”陳航提上包跟在米樂後面跟。

陳航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就只看到溫婉坐沙發上。他四處環顧都沒有看見溫母疑惑地問溫婉“溫阿姨呢?”

溫婉拿起拐杖起身帶領他去吃點心。

“媽媽有事出去了,不用等她,我們先吃吧。”溫婉的腳過幾天就要拆石膏了,這幾天都是用拐杖。

看着女孩艱難地行走,陳航緊張地上前扶,生怕她一個不穩摔倒。

“我扶你吧,好怕你摔倒。”

溫婉笑着拂開男孩的手,主動與他拉開距離。“不用,我自己可以的。”說着她上前帶路。

“真的不用嗎?”陳航伸着手護在前面,沒有碰到溫婉。

“真不用……”溫婉拐杖用不順手一分心,拐杖沒杵穩,整個人往前傾到。盡管她努力維持自己的平衡,但是從一開始重心不穩就沒辦法調整。

溫婉閉眼,經量讓自己不用摔的太難看。身子被強而有力的手臂穩穩接住,沒有逾期的疼痛。溫婉睜開雙眼,是陳航扶住她才讓她免受一摔。

溫婉臉紅,丢人太逞強差點出醜。

溫婉掙紮着要起身,身子卻被另一只纖細的手臂攔進充滿花果酒香的懷抱裏。她不用看也知道是柳清妍回來了。溫婉急忙摟住她的脖子借着柳清妍的身子站起來。

“你回來了啦。”溫婉笑着向柳清妍打招呼。沒成想扭頭卻看到柳清妍面色陰沉的臉。溫婉如同犯錯了一般不知該如何是好。

“米樂,招待一下客人,我帶婉婉上樓查看一下有沒有傷到。”柳清妍嚴肅地吩咐米樂。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對面的陳航。

“好的,大小姐。”米樂點頭。合格的傭人就是不用多嘴,安心辦事。她轉身進廚房端點心,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眼觀鼻鼻觀心。

溫婉被柳清妍橫抱起來,她沖陳航回了一個歉意的笑容就被柳抱上了樓。

徒留陳航一個人在樓下淩亂,校園貼吧裏說的好像是是真的,她們兩個真像情侶。而他好像被人不待見了……

第 45 章 預示

天道滅世!

幾乎在善空的話音剛落, 就有人倒吸一口涼氣,直呼出聲:“不可能!”

善空能維持住自己的表情,但是其他人面對這個消息, 卻是神色各異。

天道滅世相當于什麽?——無人生還。

哪怕是修為最高的魔祖, 就算他已經到了渡劫前期, 幾乎就差一步可以飛升, 也無法抵抗這個世界的天道走向毀滅。

天道不會偏愛任何人,同樣,如果它要執意毀滅一個小世界,那世界中的生物便無人生還。

山崩地裂、河水倒流、血流成河……這便是最好的證明。

天道滅世, 無人可以阻攔。

善空仍是慈悲地望着伽藍塔的頂層——伽藍塔高聳入雲, 憑他的視角根本看不到塔剎, 但他還是去看了。

祝景之卻是神色凝重:“未必不可能。”

他輕聲解釋:“相傳天地之間只有兩位大能擁有預示的能力。一位是十萬大山的巫祖, 在數千年前就已經隕落了,而自他隕落之後妖族便封山不出;另一位則是歷任的佛子, 自從被選定擔任佛子後,每一屆的佛子都會繼承預示的能力。”

是的, 佛修并不像其他修士一般,遠離人界。佛修居住在晉王城中,遠離塵世卻身處喧嚣之中。人皇原本還請過某任的佛子當過國師,只是後來因為權勢的原因放棄了。

預示的代價很大。

善空撥動着佛珠的手指一停, 緩慢地說着:“預示的代價極大……佛修的壽命與其他修真者相比, 并不算長。這還是不使用能力的時候。若是進行預示,壽命将急劇縮減。如今的我,也只有十年的時間了。”

他活的很久, 擔任佛子已經四百年有餘。而今伽藍塔出現異動, 他不得不動用預示的能力, 企圖避開災禍。

只是預示的結果令他震驚。

代表着天道的金雷沖撞、擊打着這個世界。

雖然沒有預見有關于伽藍塔異動的內容,天道滅世顯然比伽藍塔更重要。邪魔跑了可以再抓,就算邪魔的力量強大,大家若是全心全意一起對抗,也未必打不過。

可是只有天道。

看不見,摸不着,遇不到,反抗不了。

如今袈裟上的畫面,讓所有人的內心都為一震。

白芨感到奇怪。

上一世她見到天邊的那道金雷時,好像是因為仙門與魔界打了起來,聽聞是仙門偷了魔界的至寶不歸還,才引起的争鬥。她掀開了護山大陣的衣角,也算為這場仙魔之戰添了一把火。

而佛子善空所預示的天道滅世,更多的是因為天空中傾巢而出的邪魔。

若是佛子預示的沒有問題,那她上輩子所經歷的并不是天道滅世的真正原因?

她仍對善空預示的畫面持懷疑态度。

但林問夏那邊顯然就沒有她這樣冷靜了:“照這麽說來,每任佛子一生恐怕只能施展出一次預示之術吧?你又怎知自己預示的會不會出錯。如若是錯了,我們所有人豈不是會被你耍的團團轉。”

系統給她的劇情裏,可沒有寫過天道滅世。

她這話說的不無道理:既然佛修有預示功能,那怎麽沒預示到佛子善清的舍利子不翼而飛?

連自己家的事情都處理不好,現在張口預示天道的旨意,信與不信是個問題。

玉昆的幾位弟子也插話:“就算天道真要滅世,我們也攔不住。”

“是啊是啊……大師姐說的沒錯。”

“若是預示錯了,我們這群人豈不是被你耍得團團轉!”

祝景之沒表态,緊鎖着眉頭,盯着那伽藍塔不知在想什麽。

饕餮卻是站在善空這邊,聲音發冷:“那萬一是真的呢?你擔得起責任嗎?”

江流冷笑着看着林問夏,道:“恐怕等到世界毀滅那一天有些人才會着急吧。”

“你!”

林問夏被當衆反駁,失了面子,手都已經按到寒溪劍上了。

雙方氣勢拔劍弩張,就差點一把火就能打起來了。然而這時候,本該寂靜的伽藍塔卻發出一陣空蕩蕩的鈴聲。

那鈴聲悠遠空靈,擾得塔下所有人心神不寧。白芨細細聽去,發覺那鈴聲竟然是塔檐角下的辟心鈴發出的聲音。

白芨心中大震:此時塔中并沒有魔界的弟子闖塔,那為何問心鈴會陣陣作響。

并且那聲音與她闖塔後辟心鈴響起的聲音并不相同。

喻永朝與她對視一眼:“這鈴聲,是伽藍塔上層發出的聲音。每個階段的辟心鈴的音色都不相同。”

白芨只闖了伽藍塔的前三十層,聽到的聲音也與上層的不同。

既然大師兄這麽說……就代表着他去過伽藍塔的上層了?

那鈴聲依舊在持續響着,激得衆人都皺了皺眉。

若是無人闖塔,辟心鈴還能發出響聲,只能說明內部關押的邪魔出了問題。

有魔物在伽藍塔內竄動!

善空再次雙手合十,朝着衆人行了個禮:“煩請各位施主助我重新封印伽藍塔,防止塔內邪魔出世,釀下災禍。”

林問夏卻依舊語氣不善:“那照佛子這麽說,預示的內容模棱兩可,甚至就連你都不清楚伽藍塔移動的成因,還要讓我們白白去伽藍塔跑一遭?”

沒等佛子善空說話,祝景之卻已經制止住了她:“大師姐慎言。如今是掌門以及衆長老叫我們去支援佛子加固伽藍塔的封印,我們遵從命令便是。”

他并沒有說寒冰潭內封印松動的情況。

林問夏與餘柳接了任務先一步來到了晉王城,而他是直接接了長老的指令,知曉宗門中的異況,這才趕過來的。在衆人面前并不好說門派內的事情。聯系到伽藍塔出事,祝景之隐隐覺得寒冰潭內的封印松動與伽藍塔有所關聯。

傅正卿見衆人說的差不多了,這才上前一步:“如此,還請佛子為我們帶路。”

于是仙門中人站于佛子左側,魔界之人站于佛子右側,互相提防,由着善空的指引,一同踏上了傳送于塔內的石階陣法。

依舊是同上次進入塔中一樣的感覺,四周的場景在飛速變換。只是剛踏上塔外的石階,下一秒白芨就已經身處于漆黑的塔內。

比上次還要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幾息之間,魔界與仙門衆人亦是陸陸續續進入了伽藍塔的內部。白芨等魔修尚且能适應這裏,而仙門的人卻是各個皺着眉頭,燃起靈火。

極度陰邪的魔氣對于玉昆宗的人來說,如同漫天的臭氣一般。

不僅是林問夏皺着眉屏住了呼吸,她身後的修士甚至掐了個決隔絕周圍的魔氣。

季鼎順着靈火燃起的亮光看清了四周——漆黑的牆壁,流淌着黑色液體的邪魔,以及縮在角落裏有着三頭六臂的穴居魔時,忍不住拔高聲音道:“就這?伽藍塔裏關的邪魔看着也不危險啊,值得這麽興師動衆的?”

白芨:……

她目光複雜地看了季鼎一眼。

他腦子是不是被林問夏吃了,怎得這樣降智。

此時穴居魔縮在角落裏,感受到許多或是陌生的或是熟悉的氣息進入它的領地內,也并未做出動作,身上的頭顱晃動着打量他們。

白芨忍不住往喻永朝旁邊邁了一小步,聲音壓低了些許:“大師兄,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已經把它燒成了一灘黑水……”

怎麽如今還能恢複形狀的?

只是未等到喻永朝開口,善空側目朝着她一笑:“你所看到的邪魔,只是被伽藍塔內法陣封印後的一部分化身。邪魔真正的力量在陣法之中,因此每次斬殺邪魔,相當于削弱了它的一部分力量。”

在穴居魔仇視的目光之中,善空依舊撚着佛珠,帶了幾分贊許的目光:“魔祖的用意很好,既能打壓塔內邪魔溢出的力量,又可以鍛煉弟子的實力。”

“原來如此。”

白芨心下了然。她之前便在想,若是每次闖塔重創邪魔甚至不小心玩得它們灰飛煙滅,那這伽藍塔遲早有一天會變得空空如也。

原來只是邪魔力量的一部分。

善空朝着前方走去,他閉目掐訣,雙足每踏出一步,地上便生出一朵金蓮,發着耀眼的金光。而角落中的穴居魔看到這金光,連忙低下了晃動着的數個頭顱。再一細看,它的身形似乎都縮小了一圈。

喻永朝垂眸,瞧着那地上的金蓮,似感嘆,又好似在對着白芨解釋:“這是佛修的九步金蓮。每一朵金蓮都有着天地間至純至善的力量,對邪魔妖物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喻永朝和白芨沒什麽反應,但是在場的魔修,尤其是陰護法,直接移開了目光。

魔修的修煉方式并不相同。像陰護法,以邪入道,能化身魔氣,行走于天地間。

這股至純至善的金蓮之力,還是會讓魔修感到不适。

祝景之看那金蓮斬開,手中碎星劍顫動,竟是有所感悟。

至純至善的力量對于仙門修士有所進益。

他當即放開神念圍繞在金蓮周圍,生怕錯過了一絲一毫的力量。

直到善空踏出了第九步,九朵金蓮在地上盤旋而起,構成了通往塔上的金色階梯,善空這才開口:“出了問題的邪魔恐怕在伽藍塔的上層。諸位施主請随我來。”

這金色的階梯……

白芨轉頭望向喻永朝,做了個口型:這是不是跳關神器?

想她一層一層打上去,而佛子邁出九步直接就能跳到塔的上層,着實有些羨慕。

畢竟她以後肯定還會來伽藍塔打怪升級的,如果可以跳到最新一層……

喻永朝拿着折扇輕點了下她的頭,無聲地看着白芨茂密的黑發。

就連他都是一層一層上去尋她的,世上哪有這種好事。

若是剃度當個佛修,等這任佛子坐化後,競選下任的佛子,還是有半分可能。

但問題是佛寺不收女修啊!

他眯着眼睛去看那金蓮:“九步金蓮是只有佛子能修習的功法,一共分為九階。而善空佛子已經修習到了滿階。”

白芨悻悻然收回了想作弊的法子。

她的伏鷹鞭才練到三階。

只是善空佛子這麽年輕心法就修到了滿階,若是真的透支了自己的壽命去預示未來,他的心中會是怎樣的心情?

還有十年的壽命,就算九步金蓮心法大成,修為能到天下第一,又如何?

白芨不理解善空,正如同不理解善清放棄前程主動走入伽藍塔中以自己為陣眼壓制邪魔一樣。

善空佛子帶着一行人踏上了金色階梯。

仙魔兩隊仍各自保持着警惕,就在衆人即将踏上最後一階時,善空一彈食指,數道金色的光線自指尖射出,形成一道密密麻麻的網子,将階梯終點的黑色霧氣籠罩。

怕衆人不解,善空開口道:“通天梯并不能直接抵達伽藍塔的頂端。每三十層要重新構建通天梯,而第三十層的邪魔是極易引誘人沉淪的黑霧。”

原來這好看的金色階梯叫做通天梯。

只是白芨有些困惑,若不是在這伽藍塔內施展通天梯,這金色的階梯是否真的能踏破天罡進入上界?

若是真能有術法可以通天就好了。如今的修真界太過晦暗,千百年無一人可以破渡劫之境飛升。

而道清老祖身為修真界最後一個飛升之人,也并未給此界留下過訊息……

白芨抿了抿唇,不再去想,随着身邊魔界衆人踏上第三十層。

那片黑霧被金網籠罩,不再掙紮。被束縛過後,也只是小小的一團罷了。

善空輕輕揮了揮手,那金網束着黑霧朝着角落滾了過去。

白芨看着坑過她和師兄的黑霧就那樣輕易被金網所籠罩,不由擡起頭無聲地看着喻永朝。

喻永朝移開了與白芨對視的目光。

看見問心陣這麽容易被抓……他現在也想做個佛子了。

善空一路踏着金蓮将衆人引到了第九十層。

前兩次通天梯踏入伽藍塔的下層與中層時,對抗起邪魔并不困難。而到了上層時,邪魔的智慧與實力如同翻了倍的增長,也不再是揮揮手就能随意闖進邪魔領域的時候了。

看着大師兄幾扇子輕易斬下了第九十層邪魔的頭顱,白芨終于忍不住給傅正卿傳了聲:“二師兄,你知道大師兄闖到伽藍塔的第幾層嗎?”

“這個嘛……”傅正卿略一沉吟,“你得問他。”

她要是敢親自問喻永朝的話就不會去拐着彎給二師兄傳音了。

喻永朝剛收了扇,就看見小師妹正盯着傅正卿的方向看。于是他沉默了瞬,加入兩人的傳音:“在說什麽?”

……

要命。

怎麽什麽都逃不過大師兄的眼睛?

傅正卿哦了一聲:“師妹在誇你出扇斬落邪魔的樣子很好看。”

白芨瘋狂點頭。

還是她二師兄懂她!

喻永朝涼涼地看了白芨一眼,轉而單獨給她傳了音:“想問什麽可以直接問我,不用從別人那探聽消息。”

“你好奇的,我都會說。”

白芨一怔,卻聽見喻永朝補充道:“即便你不好奇……我也會說與你聽。”

想起在酒樓時自己不受控制的身體,她無意窺破大師兄的隐私,而大師兄最近卻是在她眼前展露更多危險的訊息。

這不太好。

見白芨仍然沉默,喻永朝又喚了一聲:“師妹。”

周圍的人的視線集中在她身上,白芨這才發覺,師兄這句話并沒有傳音。

于是她擡起眼,睫毛在光線的照射下映射在眼底,形成了一片陰影:“怎麽了?”

他将折扇展開,擡手之間,折扇随着魔氣的翻湧再次飛出。已經被斬下頭顱的邪魔被釘在牆上,而折扇旋轉着脫手的瞬間,沿着之前的路徑再次來到邪魔的身前,斬下了它的右臂。

“學會了麽?”喻永朝側目去問她。

見白芨仍然保持着怔愣的姿勢,喻永朝心念一動,魔氣化形,抽出白芨腰側的玉扇,放入白芨的手中。

他低下聲音,教着白芨:“大多數邪魔的弱點是頭顱,出扇要快。你的玉扇不比折扇鋒利,但勝在防守能力強。”

喻永朝睨着牆上了無生氣的邪魔,緩了一緩,給了白芨消化的時間:“第九十層的邪魔名為千目魔,它的全身上下都是眼睛,因此很容易看出你的動作招數。”

見到師兄講重點,白芨的表情逐漸認真起來。

喻永朝教她的時候并不多,就算是教她用玉扇時,也是随着性子,想到什麽講什麽。

如今她缺乏實戰經驗,喻永朝如此指點她的機會着實難得。

在見到白芨略微思索的表情後,喻永朝緩聲解釋:“若是要同我一樣速戰速決,出扇的速度、角度、力度都要盡可能的快、準、狠。修士的一雙眼睛尚且能躲過攻擊,更別提擁有着無數眼睛的千目魔了。”

“找到它的弱點,抓住機會,一擊斃命。”

喻永朝輕聲說着,解了千目魔身上的束縛。

千目魔雖然被斬了頭,身體仍有規避的意識,只是力量大不如前。它身上無數只眼睛睜開,同時看向在場的所有人。

想起喻永朝剛剛說的話,白芨未有片刻猶豫,玉扇以一種詭異的角度迅速射出。

玉扇的速度顯然不如師兄使用折扇時的速度快。

幾乎是在玉扇飛出的一瞬間,千目魔全身上下的眼睛就從不同方向盯住了它的行動軌跡,身體已經先一步打算躲到安全位置。

白芨沒指望玉扇一擊能中。

玉扇的速度慢,她早就想到其他的方法限制千目魔的行動。

正在千目魔移動的同時,自扇中射出數十道魔箭,每一道魔箭前進的方向都大不相同,隐隐有形成一個包圍圈的形式。

千目魔的眼睛盯着那魔箭,眼睛已經在估算出如何躲避魔箭的安全路徑了,在這同時,魔箭在原本的路徑上分裂成兩半,帶着濃郁的魔氣,不斷分裂到千目魔的眼前。

喻永朝看着白芨操縱着玉扇,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已經在不斷贊許着白芨。

他的師妹果然聰慧,一點就透。

力量上無法到達的,她都靠智慧上進行了彌補。

十道魔箭在短短的路徑上分裂出數百道魔箭,徹底封死了千目魔移動的路徑。而此刻,玉扇破空而來,也成功抵達到了千目魔的左臂前。

喻永朝操縱着折扇割下了千目魔的右臂,白芨亦是不甘示弱拿着玉扇割下了千目魔的左臂。

喻永朝一擡手,那嵌進千目魔左臂中的玉扇便像捆了絲線般,随着喻永朝的動作收回他的手中。

玉扇扇面上還沾染着千目魔暗紅色的血跡。

喻永朝眸光微暗,卻是一揚手,燃起魔火,将那血跡燃了個殆盡。暗色的魔火舔舐着扇面上的髒污,卻沒有對玉扇造成分毫的傷害。

直到那玉扇恢複得光潔如初,他才将玉扇還予白芨。

祝景之冷眼看着白芨與喻永朝的互動,握着碎星劍的手緊了緊:“如今大家進入伽藍塔,當以調查塔之異動為重,不要做平白浪費時間的事情。”

他聲音發冷,怎麽也接受不了白芨同他人學扇的事實。

本應是他的!師妹本是同他一起的!

在一旁看着那魔修教着白芨,他心中的苦澀感更甚。再多的借口也找不到了,白芨就是叛出宗門,入了魔。

可他始終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江流好以整暇地看着祝景之捏着劍的手:“你們仙門的人還真是只會說話。擊敗千目魔半分力也沒出,現在還指責起人了。”

善空邁步踏入第九十層時,因為千目魔敏銳的感知能力,所有人幾乎對它無從下手,只有喻永朝出扇一下子砍了它的頭顱重創千目魔。

江流這話一出,季鼎等仙門弟子的臉上頓時一片火辣。他們确實有在攻擊千目魔,誰料連片衣角都沒打着。

喻永朝連半個眼神都沒給祝景之,仍是低聲囑咐着白芨:“千目魔的攻擊性不高,而且斬頭後反應速度大打折扣。再往上層的邪魔只會更難打,一切小心。”

白芨隐隐明白喻永朝闖塔的層數了,點了點頭。

祝景之沉着臉,沒有說什麽,轉身一揮碎星劍,那束縛在牆上的千目魔便被斬成了無數塊,徹底沒了意識。

此時,盤旋着通往上層的階梯終于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