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上這般濃烈。
清晨,沈葉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卻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自打徐丹發動女生孤立她後,去學校,突然就變成了一件惹人心煩的事。
“怎麽了,又這樣悶悶不樂?”
“不要你管。”
說是這麽說,可沈葉卻在心裏尋思,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但羅弋一如既往地只是笑笑,便沒再繼續對話。
就不回答啦~~ 也請大家別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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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的更新基本會在白天~~
好啦,我更新《候鳥》去了~~
長青寺的早課并不好上,我在禮堂借了一件袈袍,跟着廟裏的僧尼盤腿在袈座上坐了一個時辰。因我并不篤信神佛,所以就免去了誦經。大雄寶殿裏的蓮花番布從懸梁處垂落下來,避住了刺眼的陽光,殿內梵音潺潺,偶有敲罄之聲,令我從一片迷糊之中醒神過來。
誦經完畢後,我又跟着僧尼們繞着大殿繼續游唱誦經。雲旗大師領頭,帶着坐下的四位女弟子,由殿內的東面出發,繞着神作佛像一通跪拜。我跟着隊伍前面的人疾走,又是下跪,又是磕頭,一場儀式下來,只覺口幹舌燥,頭暈目眩。待到僧尼們早課完畢,去齋堂用膳,我卻被雲旗大師攔了下來,獨自往那供奉排位的靈閣敲鐘。
沉鐘哀鳴,我擡眼望見不遠處白鹿山和三清山交界之處騰起層層白霧,不由得呆了。雲旗大師在我身後說:“那兒,就是三界的交界處,這幾日白霧特別濃,想來也是冤魂太多。”
我一愣,“哪三界?”
“神、人、鬼。”雲旗大師淡淡說,她從袈袍裏拿出兩個豆沙包同我吃,一邊吃,一邊給我講些神佛的故事。談話間,我和雲旗大師說起童年算命的往事,還未待我說完幼清的命格,雲旗大師便打算我:“你可有給他算命?”
我搖搖頭,“命越算越薄,我沒有讓他算。”
雲旗大師點點頭,半響,鄭重囑咐我道:“你以後不論任何情況,都不讓人他人給你算命。”
“為什麽呢?”我想也沒想,話便脫口而出。
“九兒,你就如那懸崖峭壁裏鑽出的一枝青藤,翻雲覆雨抑或天上地下,都極驚險。”
“那這是好還是不好呢?”
“世人常問我真假虛實,好運還是劫難,卻忽視了一些永恒的倫常。安,自然有安的好處,險,也有險的裨益。很多事,對你來說,也許只是白駒過隙般不顯眼的一瞬,卻往往是緣事簿裏早就畫好了的因果。”
雲旗大師從來不會直接地回答我的問題,她試圖和我探讨某些深刻的哲理,但我總是焦急着想要一個結果,兩個人的談話往往文不對題。
“為什麽我得是青藤而不能是池子裏的一朵荷花呢?其實我很喜歡荷花。”我問。
“芙蕖起自污濁,你兩袖清淺,又何來的污濁?”
我似懂非懂地點頭,繼續問道:“那幼清的命格是忠,大師您看她是否因此而罹難?那算命的曾言她命裏有災,這能說明他算得準嗎?”
“你遇到任何一個人,随口說一句‘你最近感情方面有點問題’,十個人裏估計有八個人會點頭;你說一句‘下個月會轉運’,十個人裏九個人會信,剩下一個篤信;你說一句‘本命年有災千萬別亂跑要穿紅’,十個人裏九個人真的會碰上糟事不管穿沒穿紅,你自己想想,這天底下誰能做到某一年順得大發、一點破事兒也遇不着?這些路邊算命的,多是瞎說,或者學了點皮毛就出來賣藝,可偏偏你遇上的這兩個,都是真刀實槍的好家夥。”
“他們不是騙子?”
雲旗大師點點頭,“你小時候遇見的那個算命的,相面的技藝爐火純青;你長大後遇見的那個算命的,尋人的本事難得一見,我已經好幾年沒聽說有人拿定針尋人的了。”
“這麽厲害?”我不由得驚了。
“可她既查到了那人的方位,卻沒有和你細說,要麽說明她運用定針的火候欠佳,要麽說明她對你有所隐瞞。”
“欲知詳細。”
“俗話說幫忙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她既已尋得那人活動在東面,便該告訴你,明日你去往何時何地能夠尋得此人。她只告訴你了一半,就說明她不想讓你真的尋得此人。”
“有可能是她水平有限?”
“能拿定針出來耍的,絕不可能是江湖上哄騙人的半仙,況且聽你的描述,她手裏的定針沒有移動,說明她控制能力極佳,是個中的高手。”
“這和定針移動有什麽關系?”
“定針能尋方位時令,時時都在探位,若是遇上個懂行的,從定針的移動指向很容易看出持針人的隐秘,都是靠天機吃飯的行當,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持針人性命堪憂。”
我倒吸一口冷氣,“所以那女道士竟能止住定針的移動避免暴露行蹤?”
“想來是這樣。”雲旗大師點點頭,“你幼年所遇的道士,也是個角兒。幼清的命格一點問題也沒有,這世上忠心的人多了去了,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壞就壞在幼清請那道士算了命。”
“什麽意思?”
“那道士不是一般的道士,他不光能面相,他還能演面。”
我一頭霧水,“何為演面?”
“意思就是說,道士三言兩語道破了幼清的命格,也就是道破了天機,因此她緣事簿裏之前所畫的命格都不再作數,全由那道士的結語作數。”
一股寒氣自我心口透出,也就是說,從前幼清的命裏确實有災,不過人力可改、後天可為,但她請了那道士算命,提前得知了自己的命數,偏這道士又是個會演面的道士,‘命裏有災’的命數便被他口頭坐實了,無論如何也更改不了了,如要更改,必須再請那道士演一次面。
我氣得直跺腳,“那道士既會演面,又為何要引誘幼清算命,他這分明不是演面,他這是害人!”
“九兒,因緣際會,有些冤孽、有些浮沉,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他做這些,有時也并非他所願。”
“那我必須找到那個道士,我只要找到那個道士,幼清才能歸魂,我才能得到清明。大師,您懂得那麽多,您能幫我出出對策找到那道士嗎?”
“你聽說過棋鬼嗎?”大師問。
我搖搖頭。
“棋鬼酷愛下棋,就是因為太喜歡下棋,誤了轉生的機會,永遠無法投生做人,凡是會演面的道士,大抵和棋鬼脫不了幹系。”
“也就是說,那道士一定出沒在棋盤附近?有人下棋的地方?”
雲旗大師點點頭,“那道士,定成了棋鬼的傀儡,否則根本無法演面。”
我一邊高興自己得了新的線索,一邊問大師:“如此說來,從前讀《三國》,覺得裏面的諸葛亮特別厲害,随手就能借來東風,亦能披鶴氅戴綸巾唱一曲空城,莫不是也有得道之助?”
雲旗大師笑笑,淡淡說:“只是故事而已,何必較真,若真有得道之助,絕不會有‘扶不起的阿鬥’之說。”
大師說話談笑如常,和我在偏殿的廊下慢慢行走,我卻對她所說的話,不寒而栗,只覺細思極恐。
我在寺廟裏住了兩天,晚上睡在課間又做了一次夢,不過這一次,我只夢見一頭白色的小豬,朝我奔跑而來,早課和大師談起,大師說是個好兆頭,讓我放寬心,吃過午齋飯便可下山回家。走的時候,大師往我的背包裏塞了一只毛筆,說是開過光的,可以放在書桌上辟邪,我仔細瞧了瞧毛筆的筆身,上書‘小白雲’,覺得頗有趣味。
回家剛一打開門,銀條兒就朝我撲了過來,喉嚨裏嗚嗚直叫,拼命拿舌頭舔我的臉頰。我倒了些新鮮的狗糧在它的食盆裏,又接了一點水,銀條兒吃得并不多。我躺在沙發上看了一會電視,大約傍晚時分,牽着銀條兒出門。銀條兒很久沒出去遛了,激動得到處亂竄,我拿着牽引繩根本拽不動它,偶爾還會被它拽着跑。我陪着銀條兒玩耍,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就到了我原來的家,家後面有個公園,一直有挺多老頭老太晚練,我牽着銀條兒進了公園,還沒走遠就聽到一聲中氣十足的“将軍!”
我轉念一想,公園裏最多的就是老頭子一起拼棋藝,讓我趕上了。我趕忙跑過去,擠進人群中拿眼風來回橫掃,希望能找出個面善的來。想來我也是太過天真,十多年前遇到的一個道士,哪能這麽容易找到。
之後的每一個傍晚,我都牽着銀條兒往東邊的大街小巷裏散步,看見有人在路邊賽棋便停下來觀戰,時間長了,我居然也有了棋瘾,跟着參加了進去。
我下棋總是随心所欲,一開始便是劈頭蓋臉一頓搶殺,往往下得只剩下一副‘車馬軍’,甚至連粒‘象’也能被吃飛,帶我下棋的黃大爺特別喜歡我,說:“小輩下棋就是爽快,該殺就殺,沒那麽多顧慮,不像我前幾天跟個馬臉一起下棋,愣是從下午下到吃晚飯還沒下完。”
“真的假的呀,一盤棋能殺那麽長時間?”我道。
“可不是麽,那人落一顆子能想老半天,其實棋藝也不見得有多好,完全就是拖延戰術,下到最後我都沒耐心了,故意輸給他的。”
旁邊人一聽便開始噓黃大爺:“大爺,您輸了就輸了,找什麽借口嘛。”
黃大爺眉毛一挑,“真的,你們別不信我,等那人下完棋,我城隍廟都燒了三座了。”
“下次把那人叫來,我們反正都閑得慌,看你倆下棋消磨消磨時間也好。”周圍的大爺們紛紛道。
“行啊,明天我就把他叫來,九兒你也要來看大爺下棋啊。”黃大爺拍拍我的手臂說。
我點點頭道:“好啊,沒問題。”
有時候你不得不嘆服,世間的事總是無比奇妙,比如,第二天來和黃大爺弈棋的馬臉,正是我幼年遇見的那道士——陳昂駒。
☆、鳳雛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這幾天出門,所以放了兩章在存稿箱,
但是晉江抽了,我今天回來才發覺居然沒有發成功,
你們肯定都等急了!!!
所以我把兩章合成一章發了!!
謝謝你們的等待和催更!!
會繼續努力!!
我之所以能一眼認出陳昂駒,最直接的原因是他還穿着當年那件淺色的夾克衫,夾克衫的口袋裏塞着算命的小廣告,廣告紙露出一角。他的手指粗糙結繭,掌心托着幾塊石頭,嘴裏叼着一根牙簽,慢慢悠悠在棋盤前坐下來。
黃大爺撥開人頭,将我拎了出來,說:“待會我和這馬臉下棋,你可幫我看着點,出出主意,我要是輸了,丢大人。”我一聽,認真地點了點頭,站在黃大爺身後。黃大爺下棋有個毛病,前三步必定是‘挺兵’、‘飛象’和‘提炮’,我通常選擇‘跳馬’和‘提軍’,陳昂駒顯然是走了我所習慣的套路。黃大爺落完一步,陳昂駒總是要等那麽一等,沒個七八分鐘下不了一顆棋,別說黃大爺熬不住,就是邊上觀戰的我都熬不住。棋下了沒一會兒,人群裏就起了噓聲,‘你到底會不會下棋啊,賣什麽關子’,‘不行就別下,騰出地方給想要下棋的人’。我死死盯着陳昂駒的面,發覺每當黃大爺下完棋,他的耳朵便會不自主地抽動兩下,他的眼神也不在棋盤上,而是停到黃大爺的面門上。許是聽到旁人議論,他稍微加快了一會下棋的速度,棋盤上的厮殺逐漸灼熱起來。
許是注意到了我的凝視,陳昂駒忽然擡起眼睑盯了我一下。我有些慌,急忙移開視線。陳昂駒站起來,道:“這棋我不下了。”他走得疾,差點撂翻地上搭着的棋盤架子。我趕忙追上去,捉住他夾克衫的一角,道:“你被這盤棋都還沒下完!”
陳昂駒聞言,身形一僵,眼睑下的烏珠轉了又轉,道:“你是誰?”還沒等我回話,陳昂駒擺了擺手,道:“棋下不下完有什麽要緊,我要回家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怎麽一點也不顯老?”我脫口而出。
陳昂駒的眼神裏突然閃過一絲詭谲,他回身拎着我的襯衫領口就道:“別瞎說話,徒惹是非。”
“欸——你這個小赤佬,你活得不耐煩啦!還不放下我家姑娘!”黃大爺急急忙忙從棋盤裏起身,快步走到我身邊,一把打落了陳昂駒揪住我領口的手,“下棋不行,欺負姑娘我看你挺行的麽!”
“誰說我下棋不行!”陳昂駒怒道。
“你要是下棋行,你逃什麽逃,這棋都還沒下完!掃興!”黃大爺哼了一聲,手裏拿着把折扇,忽的一下打開,扇起風來。
“不跟你們鬧,我走了。”陳昂駒道。
“你站住——”我急急忙忙拽住他,“你不許走!”
陳昂駒臉上的表情很誇張,斜睨了我一眼:“你這小姑娘,膽子倒是大得很。”
我不說話,死死拽住陳昂駒的衣袖。
“你不讓我走,那你要我幹嘛?”陳昂駒問。
“我找你有事。”我道。
“我沒這個功夫,我還要回家買菜做飯,等會老婆就接我孩子回家了。”陳昂駒道。
“你有老婆孩子了?”我一愣。潛意識裏,我始終覺得道士是不娶妻的。
“怎麽,我還不能有老婆孩子?我發覺你這小姑娘管得也太寬了吧?”陳昂駒嘲諷道。
我見根本攔不住陳昂駒,急中生智,踮起腳,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你被這棋盤耽誤了投胎,也不見得下得多好多精妙,你說你可憐不可憐?你現在算命得價錢還是30元一次麽。”
陳昂駒的臉色變了一變,又變了一變,他一言不發死死盯着我,過了會,轉身就走。我追上去,繼續道:“你這個演面的道士到處出來害人,你就不怕冤孽還到你老婆孩子頭上麽。”陳昂駒聞言,走得更快了,不一會就繞出了巷子口,到了大馬路上。他忽然站住,對我說:“你想怎麽樣?”
“我們附近找家麥當勞,聊一聊。”我道。
“前面兆安路有一家麥當勞,我們去那裏。”陳昂駒指了指馬路。
“好,我請客。”我道。
因為是吃晚飯的點,麥當勞裏人山人海,我買了兩個漢堡套餐和一杯巧克力聖代,陳昂駒一見到冰淇淋就叫起來:“怎麽你有冰淇淋,我沒有,我也要吃!”
一個快四五十的老男人跟我吼,說他要吃冰淇淋,這讓我不禁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我問:“那你要什麽口味?巧克力嗎?”
“不要,我喜歡草莓味。”
“真老土。”我嫌棄道。
“哎喲嘿,你這小丫頭片子,老子愛吃草莓味還要被你說老土,你也是夠了。”
我失笑,給他買了一杯草莓味的聖代。
陳昂駒一邊吃,一邊把漢堡裏的雞肉挑了出來,“我不吃肉的。”
“那你能吃飽麽,我再給你買個菠蘿派吃?”
“不用了,你說吧,你找我什麽事。”陳昂駒也不是個挑剔的人。
我簡明扼要地将幼清的事跟陳昂駒說清楚,但對于我自己的夢境之事予以保留,只是草草說幼清入了我的夢,躲在盛滿水的缸裏。
陳昂駒一邊仔細聽我說,一邊喝可樂,喝罷,他道:“本來這事挺簡單,我再演一次面就行,可問題是,她死無全屍,身無完發,魂又不知所歸,我愛莫能助。”
我一聽就急,“道師,您一定要想想辦法救救她,她一定有什麽苦衷,所以才會纏着我,入我的夢。”
“可她在哪裏我都找不到,我怎麽演?你必須先把她找到,我才能演面啊。”
我心中一動,悔得腸子都青了,“我前月在宋安橋附近的麥當勞見過一個高人,她能用定針往陰陽世間裏撈人,厲害得不得了,可惜我什麽聯系方式都沒有留下。”
“你是不是讓她查了我?”陳昂駒問。
我點點頭,“是啊。”
“我說我那段時間怎麽覺得自己神魂有些剝離,原來是你在搗鬼。這尋人的差事可不能随随便便做的,往來陰陽世間的緣事不能錯了順序,你以後別再随意找人了。”
“我沒有随意找人,我就是想要個真相。”我道。
“你想要一個什麽真相?”
“我覺得幼清找我,肯定是塵緣未了,若我不幫她找到,她肯定還會來找我。但是,我覺得如果我不盡快查到真相,我恐怕熬不下去了,對我的身心實在太折磨。”
“那你要找,也不能急于一時,我們可以慢慢想辦法。”
“我一想到之前幼清男朋友跟我描述的情景我就夜裏睡不着,他說幼清晚上來找她,坐在牆頭,穿着粉紅色的小套裙,手裏拿着白色的手袋,腳淩空懸着飄蕩,然後鮮紅的眼淚從她的內眼角落下來……”
陳昂駒的眉毛就在一塊,倒吸了一口冷氣:“我從業數十年,還沒聽說過如此恐怖的夢境,你朋友也是個厲害的角色,難怪你吓得不輕。”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呢?這件事,都是你緣起,若不是你誘她算命,也就沒有之後的事了。”
“我只是算得她命裏有災,哪裏曉得她此災如此險惡,說實話,給她算命的十塊錢,我還看不上呢。”
“哼,既然看不上十元錢,那又為何誘她算命?你這人也忒搞笑了。”我冷冷道。
“你別氣嘛,我們這些靠天吃飯的,總是得做些無可奈何的事。你既已知道我被棋鬼纏身,那我也不跟你隐瞞了。”
看到陳昂駒難得做出一副要講故事的架勢,我立刻豎起兩只耳朵凝神細聽,臉上挂着的愠怒也散了七分。
“我臨出生前,我媽晚上做了一個胎夢,她夢見天上有龍有鳳,飛舞間掉下好多金銀珠寶,把我媽媽高興地從夢中笑醒,我媽醒了以後就找村頭的瞎子先生算命,瞎子先生說了四個字——”
“哪四個字?”我問道。
“龍駒鳳雛。意思就說我以後一定是個很漂亮、很英俊、很聰穎的孩子,而且還能當大官。”
我還沒聽完就大笑起來,“你哪裏當官了?可見那瞎子先生也是亂說。”
陳昂駒臉上一窘,“我媽長得非常美,人又好強,一心想要孩子繼承她的美貌,可惜我生出來以後,又黑又瘦,長到六七歲,其他孩子早就開始說話了,我還不會怎麽說話,她就特別苦悶,天天對着我又罵又打,等到我九歲左右,我媽對我忍無可忍,就和我爸又生了一個妹妹,我妹妹的名字叫陳鳳雛。”
“那其實你本名是陳龍駒對嗎?”我道。
“你真聰明,我後來從家裏出來,就到派出所改了名字,改成了陳昂駒。”
“為什麽要改成‘昂’字。”
“就是希望我能從此昂首挺胸,擡起頭來做人吧。”陳昂駒癟癟嘴,“我從村子裏出來,先是去了縣城,我剛坐上長途汽車,就看到一個姑娘蓬頭垢面坐在座位裏發抖,我問那姑娘怎麽了,姑娘說,她是被拐賣進農村來的,好不容易逃出來。我問她是那個村,她說完名字我就知道了,她被拐賣的那個村,是我們河南最窮的地方。她顫抖是因為她特別激動,特別開心,她終于要離開那不見天日的地方了。看到她那麽開心,我也很開心,我從包裏拿出饅頭給她吃,我們兩個一路上聊了很久的天。”
“長途大巴要開一天一夜,晚上司機會在高速休息區稍微停靠一下,我下車去買水,買完水出來就發覺大巴被一群人拿着鋤頭圍住了。我跟你講,真的特別荒唐,那些農民坐在一輛敞口的卡車後面,手上拿着的鋤頭一看就是地裏幹活用的,上面還粘着土。一群人圍着大巴敲敲打打,說着我都聽不懂的方言。我心想,糟了,那姑娘肯定是逃不出去了,趕快上前擠進大巴,在靠近車門的地方,果然看到那姑娘被四五個男人扒拉着下車,她死死抓住車窗不願松手,我就急了,我說你們幹什麽,你們販賣人口你們還有理了,你們要不要臉!你們丢不丢河南人的臉都他媽給我滾!其中有幾個男人的鋤頭就往我身上砸,那姑娘尖叫一聲說你們不許砸他,你們要是砸了他,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那幾個大男人力氣實在忒大了,我一個人拽根本拽不動,大巴裏的人全都默不作聲,司機就當沒看見只管自己喝水吃面包,我氣不打一處來,一拳頭敲在其中一個男人的臉頰上,後面我就感覺頭頂一片黑,醒來的時候我一個人在高速休息站大門口躺着,身邊是我的黑色背包,我錢夾裏的錢也沒了,身上卻毫發無損。”
“你沒受傷?那個女子呢?”我緊張的問。
“那個女人我後面我也無從找起,估計是被那群男人帶走了,但是我第二年回老家,聽說他們那個村出事了,死了好些人,其中一個男的臨死前不停說胡話,說□□者不得好死,拐賣婦女者不得好死,幫兇的也不得好死,全家都不得好死,而且斷子絕孫,生下來的小孩都是鬼孩。”
我聽得大快人心,連連拍手,說:“那然後呢——”發覺陳昂駒沒有立刻回答我,我心中的疑團忽如撥雲見日般清明,我叫起來:“我知道了,就是那個女子帶你入行的對不對?”
“你實在太聰明了,确實在大巴上,她給我講了很多玄學的東西,我聽得特別入迷,但是我也好奇,為什麽她懂玄學,還是逃不出被拐的下場,等到我再長大一點,懂的更多一些,我才知道,這是每個人命裏的劫數,逃不掉。”
“放屁——”我激動地說:“每個人命裏都有劫數這個我理解,但是被拐賣這種劫數根本就不該有!那些販賣人口的,都不得好死!”
“魇着了,魇着了你,不要這麽激動。”陳昂駒勸我。我才發覺我剛才吼那一嗓子,引來了周圍很多人的目光。
“我覺得有些時候都是命,我回城裏的第二年,有天下午,我爸爸忽然打電話來,說妹妹找不着了,我心裏一沉,第一反應就是我妹妹也被拐賣了。那時候我已經學了一點本事,想要探下方位,但是我做到一半就覺得呼吸急促,躺下淺眠了一會,就聽見有人在我耳邊說‘如果你想要找到你妹妹的話,你就要聽我的’。我說一句實話,在我老家那邊,重男輕女比較嚴重,我作為一個男孩子,居然被自己的爹媽嫌棄,也是前所未有的恥辱,我對這個妹妹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好感。我對那聲音說‘我憑什麽聽你的’,然後我就聽見我耳朵邊有激烈的尖叫聲,雖然我跟我妹妹兩年多沒怎麽見面,但我還是馬上聽出那聲音是她,我心裏一下就慌了,畢竟是親兄妹,我說‘好的好的我都聽你的’。”
“所以你就這麽做了棋鬼的傀儡,是麽?你跟我說這些,恐怕不單純是為了跟我講故事吧。”我道。
“你反應真的很快,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敏銳的人。但是,你知道嗎,就是你的過分敏銳,絆住了你。”
“哦?此話怎講?”
☆、流觞
作者有話要說: 送上新更。
謝謝大家的收藏!建議大家如果有時間可以下載個晉江APP,這樣我更新了,收藏夾就會有提醒,比較方便。
這個故事,我會認認真真寫,就算再忙,也會盡力保持更新。
“你若不是聽音辨銳,洞察秋毫,推理能力驚人,你又怎麽能把這一系列的事情串連起來?相面裏說耳大而提,說的就是你這種人,精力多,領悟力超出常人。”陳昂駒道。
我聳了聳眉,“那你額頭飽滿,山根高而直,不漏鼻,說明你對自己頗有自信,事業順遂。這些奉承人的話,我聽得多了。”
“這不是奉承人的話,而是相面常用語,你剛才對我說的,并非你胡說,只是藏在你的潛意識裏,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心中一凜。
“這些并不是你刻意想去記的,但你卻能記住,而且記得很清楚,所以我說你敏銳。發生在你生活中的事,也許是你逛街偶爾從行人口中捕捉到風言風語,也許是你半夜忽然聽見隔壁房間傳出的悉索,你可能不在意,但你在無形中全都記錄下來了。”陳昂駒平淡的敘述,卻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并不是什麽好事,你太過敏銳,所以才會招惹是非,才會經歷一些平常人不曾經歷的詭谲。”
我凝神細想,寒氣從腳底竄上來。“我從小就常聽一些怪異的聲音,時間長了,也不覺得恐怖。比如,我躺在床上枕着枕頭,能模糊聽見隔壁人家的吵架聲或者一聲輕微的嘆氣;天快亮的時候,能聽見一些鳥獸蟲鳴聲,廚房裏也會有呯呯嘭嘭的擊打聲。”
“那就是了。”陳昂駒道。
“那我現在該怎麽辦?”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手裏拿着薯條蘸着番茄醬一頓狂吃,末了,又去櫃臺買了一包大薯條。
“我只想解開我腦中的一些困惑,我想幼清也希望我這麽做。”我道。
“你這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的性格跟你也是絕配,我覺得當下之急是找出幼清的所在,你必須再去一趟她奶奶家,問清楚幼清的身後事,我們才好出發。”
“出發?去哪裏?”我問。
“去找元集大師。”陳昂駒道。
“元集大師你認識?還是你有人?”我一陣激動。
“我怎麽可能有人,你腦子裏都裝着些什麽破爛。”陳昂駒嗤之以鼻。
“這年頭,做什麽不需要找個熟人,攀個關系,人之常情。”我道。
“我們學玄術之人最是不屑你們這些俗塵氣,我們頂多就是往上找個大師兄,大師兄再往上找個師傅,攀的都是幹幹淨淨的師徒關系。”陳昂駒撇嘴道。
我哈哈大笑,“那還不就是找關系!”
跟陳昂駒告別以後,我直奔三俠門幼清奶奶家。這次因為時間尚早,太陽還沒有落山,樓道裏光線充足,我走得很快,一下就上了三樓。在三樓拐角的地方我又看見了之前和我講話的那個小孩,這次他身邊沒有大人相陪,在三樓和四樓的樓道裏玩着一個沙包。
“好心的姐姐,你又來了。”他颠了颠手裏的沙包,朝我咧嘴微笑。我看到那沙包的邊緣已經漏洞,一些細碎的白米從沙包裏漏出來。
我說:“你的沙包漏洞了,快讓你媽媽給你補補,不然等下就沒得玩了。”
小男孩朝我笑笑說:“姐姐你放心,這個沙包漏不完的,我家裏多的是白米,很多很多的白米。對了,你要不要來我家吃飯,都是很新鮮的,剛燒好的,就是分量不多,因為我家的碗都特別小,你可能要多添幾次才能吃飽。”
我連忙擺擺手,道:“謝謝你的好意,姐姐今天是來找四樓住的一個老奶奶,我不能在你家留飯。”
小男孩聽完好像有些傷心,一直低頭颠着手裏的沙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他的沙包往二樓掉了下去,他急急忙忙去撿,一個趔跌,直接從樓梯轉角掉了下去。我驚叫一聲,立即跟着跑下去,一邊跑,一邊喊:“你沒事吧!要不要緊!你家大人電話是多少你知道嗎?”可待我跑到二樓的樓道,樓道裏竟然空無一人。
我愣在當場。不甘心,又繼續往樓下走,一樓樓道裏依舊空無一人,單元的鐵門關着,我也沒有聽見鐵門開合的聲響,我心裏一沉,不會男孩跑到地下室去了?大夏天的午後,地下室的入口傳來陣陣涼風,我卻沒有這個膽量一探究竟,踯躅片刻後回身上樓。經過剛才一頓猛跑,頭有點暈,我放慢腳步慢慢地上臺階,可好像怎麽也上不去四樓,一直在三樓的樓道內晃悠,每個樓梯轉角以後映入眼簾的,依舊是三樓的門牌號。我心裏又害怕又着急,只好敲開了三樓的一戶人家。
那戶人家裏走出來一個滿臉是淚的中年女人,她凄凄漓漓地問我:“你找誰?”
我趕緊說:“我想上四樓,但是好像在樓道裏迷路了。對了,剛才我在樓道裏看見一個小男孩,他玩沙包,玩着玩着掉下樓梯了,我去尋他,卻發覺樓下空無一人,也沒什麽血跡。”
“什麽模樣的小男孩?”
“頭發短短的,有一摞擱在額前,臉上全是汗,單眼皮,雪白雪白的一個小男孩。”
那中年女人回身,從房間裏拿出一張黑白照片,用泛着血絲的眼睛盯着我問:“是不是長這樣?”
我湊近細看,可不就是剛才我遇見的小男孩,眼睛眨巴眨巴地朝我咧嘴笑。
見我點頭,中年女人忽然伸出一雙手,揪住了我的頭發,惡狠狠地說:“就是你!就是你奪走了我孩子的命,我要你死!”
我被那女人提着想反抗,手上卻什麽力氣也沒有,連同雙腳都離了地。那女人一邊抓着我的頭發,一邊伸出手來掐我的脖子,見我疲弱,所幸兩手直接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抵在對門的牆壁上。我被她掐得神魂消散,意識逐漸模糊,漸漸失去了聲息。
待我再次睜眼,發覺自己躺在床上,頭頂的天花板開裂,床邊的地上漆着紅漆。“九兒,你醒了。”幼清奶奶拿着一杯
吵架
第二天一大早,方疏明就見方苑博坐在樓下,一言不發,像是特意等着自己一樣。
“早。”
方疏明打了個哈欠,不太在意方苑博明顯不正常的臉色。方苑博見他神色如常,臉色更加不好看。
“你沒什麽想說的?”
方疏明不解,試探着說了一聲:“我應該說什麽嗎?早上好親愛的父親?”
方苑博呼吸明顯一滞,不敢相信地看着方疏明,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但此時他來不及驚訝,有件事更加重要。
“你昨天晚上幹什麽去了?”
“吃飯,散步。”
方疏明不确定昨晚那件事要不要說,但看這情況,很可能是昨晚動手的問題。
“散步?散的去毆打中學生?你知不知道你被人拍了下來發網上去了?!!”
方疏明頓時懵了,他想過被人報複被找麻煩,但确實沒想過會被人拍下來發到網上。
現在看方苑博的反應,他應當是被人認了出來,還四處宣揚了一番,不然以方苑博的性子,不可能第一時間知道自己的消息。
方疏明心中難免不爽,他媽是哪個混蛋多管閑事。
現下當務之急是穩住方苑博,一把年紀了,萬一氣壞了就不好了。
“我那哪是打架鬥毆,是見義勇為。實在是有人斷章取義,故意陷害我。”方疏明斬釘截鐵地說。
“那是理由嗎?現在整個京城都知道我方苑博的兒子,晚上閑得無聊和一群學生打架!”
方苑博氣得拍桌,大聲說:“你讓我一張臉往哪放?二十多年的乖兒子第一次被人曝光居然是因為打架!”
方疏明冷眼看着方苑博指責,本來他還有點愧疚,處理方式不當導致方苑博被人取笑,結果這人不想着怎麽處理,一心只有自己的面子。
“哦。”
方苑博的憤怒突然不打斷,他驚疑不定地看着方疏明,只見他抱手而立,神色漠然。
簡直就是一個油鹽不進。
!
“方疏明!你這是什麽态度?!我在跟你說話!”
“你說呗,我聽着呢。”說罷還掏出手機看了一下,像是不耐煩,無聲的催促一樣。
方苑博簡直被氣得手抖,十多年沒在方疏明這裏受過氣了,今天倒是吃了個飽。
“簡直冥頑不靈,這件事我不會出手,你自己解決,不然,不然你就別進公司了,公司不需要你這麽個任性的人!”
說完就走,腳步踏得極快,摻雜着白發的頭發甚至都跳動着,極力彰顯着主人的憤怒。
等到方苑博離開,林姨才從廚房出來,給方疏明端上了一碗豆漿。
“少爺先吃早飯,先生就是一時生氣,等他緩過神來就好了。”
看見林姨擔憂的眼神,方疏明倒是不覺得有什麽,滿臉輕松和不在乎。
“嗯我知道的,謝謝林姨關心。”
見此林姨也不好說什麽,這對父子一直以來什麽情況她都清楚,明明是最親的關系,偏偏成了這幅模樣,一年也說不上幾句話,最近好不容易有親近的趨勢,偏偏又出了這種事情。
她輕嘆一聲,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方疏明被這樣一頓說,什麽胃口都沒了。
自己并不出名,能得到關注,一定是上次宴會的原因,雖然沒跟被人有什麽交流,但是沒想到自己會喝醉,而且還被周月尋帶走。
衆目睽睽之下,想不出名都難。
方疏明一陣懊惱,無數次想穿回過去扇自己兩個嘴巴,少喝兩口是會死嗎?!
現在也沒辦法了,看看能不能聯系到視頻發出者讓他删掉了。
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并不難,只是他沒想到會是這個人。
錢玉。
昨天聽紀知樂提起過,是錢家的私生子,沒有天賦還愛扮天才,圈子裏的人都把他當小醜,心胸狹窄,是實實在在的小人。
不過聽說他一直在巴結李聽寒,方疏明實在想不到他和這錢玉有什麽仇怨,還是這人單純就想找別人的麻煩。
想也知道視頻他應該是不會删了,幹脆還是自己來吧。
方疏明在鍵盤上敲擊着,不多時,那段只有他單方面毆打別人的視頻便被删了個幹淨,由于他的知名度并不高,比不得什麽明星,傳播度非常有限,基本都只是認識的人看了。
所以除了方苑博的面子,并沒有造成什麽實際性的傷害,對方疏明來說更沒有什麽,不就被偷拍了麽,黑燈瞎火的,誰知道是誰,可偏偏拍視頻的人認識自己,這才惹得方苑博大為光火。
不過想想也理解,一向聲明在外、優秀卓越的兒子一朝出圈,竟是在标題為“富家公子戶外鬥毆”的視頻裏。
這擱誰誰不氣。
但是方疏明就看不爽方苑博這幅德行,腦子裏除了算計就是自己一張老臉,搞得跟自己多值錢似的。
還沒等方疏明清理幹淨那些堪稱陰險的言論,紀知樂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疏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逞強你就不需要跟別人打架,還被偷拍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方疏明唇角上揚,有點佩服紀知樂的認真:“沒事,反正也是會動手的,我也看不慣這些仗勢欺人的事情。我差不多都解決了,不用擔心。”
“哇疏明你真好,我哥知道了這件事都快罵死我了,他還讓我跟你道歉,一點都不關心我這個弟弟!”
方疏明輕笑:“誰叫你總是咋咋呼呼的,他也是為你好。”
“哼…….那你爸沒罵你吧?雖然這件事就是小範圍傳播了一下,但是京城圈子裏的人都知道了。其實這件事沒什麽,多的是富二代幹一些更過分的事……但是你不一樣,你那麽文靜一個人……總之就是反差挺大的,現在好多煞筆說你之前都是裝的,其實這才是你的本性……”
“讓他們說去呗,我又不會少塊肉。”
我還巴不得他們多說幾句呢,這樣一來,就能淡化一點原主在他們心中的記憶了。
“那怎麽行!”紀知樂立馬反駁,聲音大到手機都在輕微震動,“你可是光風霁月的方家少爺,怎麽能被那群小人這樣說!”
方疏明失笑,覺得這小少爺是古裝劇看多了:“得了,什麽方家少爺。你都知道他們是小人了,還跟他們争什麽。”
“這不一樣……總之我一定會幫你澄清的,還你一個君子如蘭的好形象!挂了!”
方疏明聽着對面的嘟嘟聲,覺得紀知樂是同齡人中少見的坦率真誠。
自己有多少年沒和這種人打過交道了?
方疏明搖頭,繼續自己的事情。
方苑博的公司是不可能進的,他對這方面一竅不通,但是他本人的學歷并沒有帶過來,所以工作的事很難辦。或許可以嘗試做個程序,到時候看市場能不能賣出去。
一朝程序猿,日日程序猿。
方疏明第10086次慶幸自己還擁有一頭濃密的秀發。他之前已經見識了一番原主的書,不說浩如煙海,但是堆積如山也不為過了,并且基本都是手寫筆記,滿滿當當填滿了書中字與字之間的間隙。
天賦又好人還努力,佩服,實在是太佩服了。
*
“周月尋?”
方疏明不知道周月尋怎麽會給自己打電話,難不成也是因為那個視頻?
“嗯,你還好嗎,那個視頻應該沒給你造成太大的影響。”
“那倒沒有,我都解決了。”他咬了口蘋果,不以為然道。
不知道這群富家公子是怎麽了,一個打架的視頻竟然還弄得幾個人打電話過來慰問,這究竟是小題大做呢還是沒見過世面啊。
“我猜也是,你不像是那麽脆弱的人。”周月尋的笑聲隔着手機傳到方疏明的耳朵裏,耳邊一陣發麻,感覺周月尋就像是在自己耳邊說話一樣,盡管從某個方面來說确實沒錯,畢竟手機就在耳朵邊上。
周月尋的聲音溫柔和煦,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拿着書坐在湖邊的青年,聲音裏沒有他本人的那種強勢,相反,格外的親近溫和。
但是方疏明并不吃這一套,不知怎麽,他總是下意識地不想接近周月尋,上次周月尋提出送他回家也是,這次周月尋打電話來詢問也是,總感覺在周月尋身邊自己會很危險。
應該是身體的本能反應,雖然上次周月尋在他面前展露那惡劣一幕時他并不清醒,但是身體卻明确的知道誰最危險,最應該避開。
方疏明客氣回道:“是啊,謝謝周少爺關心。不過我還有事,不能多聊了,下次見面說啊。”
“好,下次見。”周月尋的語氣帶着一種別樣的意思,耐人尋味。
方疏明:……不出意外咱們是不會再見了。
他把手機扔到床上,準備睡一會,又有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方疏明:……
究竟是有多關心啊,這一個接一個的。
他把枕頭按在頭上,企圖通過這一招僞裝自己沒有聽見,但實在架不住手機堅持不懈的鈴聲。
他不耐煩地拿起手機,語氣很不爽:“喂?”
“方疏明?”
“你誰?”方疏明疑惑,對面是個陌生的男聲,很年輕,但是低沉,似乎在哪聽過。
“李聽寒,我們見過面的。”
經他提醒,方疏明想起來上次宴會上的匆匆一瞥,那人不羁的臉龐立刻躍上心頭。
“啊,你也是來問昨晚那件事的嗎?我已經解決了,謝謝關心。”
“這樣啊,你想知道背後是誰嗎?”
方疏明挑眉,算不準這人是想幫忙還是想幹什麽。
“我知道。”
“哦,那你沒事吧?”
方疏明重重倒在床上,随口說道:“沒事啊,我能有什麽事。”
李聽寒沉默片刻說:“錢玉我會處理,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挂了電話後,方疏明都想不明白,李聽寒這是搞哪一出,他也不認識李聽寒啊,雖然錢玉做這種事有百分之五十是因為李聽寒,但他大可以不理會,畢竟和他也沒有任何關系。
算了,他既然願意,就随他去吧。
正好省了一番功夫。
這件事被暫時放下,沒多久就被大家抛之腦後了,只是方疏明的名聲不再像之前那樣潔白無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比之前有了點人味。
*
方疏明開着車,帶着墨鏡,一身休閑裝出現在了一座建築前。
他的白色襯衫顯得身體更為修長,一雙長腿包裹在休閑褲中,逆天長腿令人豔羨不已。
不得不說,方疏明不管是自己的身體還是原主的身體,散發的吸引力就從沒輸過誰。上輩子他皮相生得不錯,就是窮困潦倒,貧窮讓他無法美麗,但是現在財富讓他光彩照人。
本來相差不大的兩張臉,若是放在一塊比較,論誰都不覺得兩個人長得一樣。
面前人來人往,他把墨鏡摘下扔到車裏,信步走了進去。
來往的人并不是什麽權貴,但是大多都帶着點藝術氣息,比如剛剛從方疏明邊上擠進去的人——一頭卷卷的中長發,極其女性化的特征,轉過臉來卻留着一臉絡腮胡。
方疏明:“……”
不愧是藝術家啊。
畫展辦的很大,紀知樂看似不靠譜,卻十分有才華,方疏明之後才了解到,紀知樂是年輕一輩裏非常有天賦的一個畫家,并且師從一個早就退休的業內大拿。
方疏明看着眼前這幅畫,色彩非常明麗,筆觸靈動,非常具有生命力。
像田野裏的風,自由奔放的靈魂,高懸的瀑布奔騰而下……
不行,實在編不下去了,方疏明腦中的詞彙實在貧乏,再多的也沒有了。
他一只手摸着下巴,實在看不懂牆上的畫中一塊塊的顏料代表着什麽,果然還是山豬吃不了細糠。
感覺到肩膀被拍了一下,回頭看,卻撞見身後人眼中的驚豔。
“你是……?”
面前人長得還算俊朗,但是根據方疏明多年來看人的經驗,這個人應該不算好相處,至少沒有看起來那麽和善。
“齊世興,久仰方公子大名。”他笑眯眯地将手伸到方疏明面前。
方疏明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他一番,伸出手握上。
沒想到抽回手時手掌忽然被攥緊,感覺到齊世興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一下之後,方疏明感到一陣惡寒,用力把手抽了回來。
“齊先生還請自重。”
方疏明警惕地盯着他,眼中閃過一絲嫌惡,像是看見了什麽特別令人讨厭的東西一樣。
理了?還有臉讓我給你50?再說了,謝小菊欠沒欠你錢,都還不一定呢!”
“她沒欠我錢?……我欺負她?”徐丹開始冷笑起來,“這也能叫欺負啊?我平時不就這麽對她的嗎,也沒見你說半個‘不’字啊,今天倒來管我們,逞什麽英雄啊你?”
“我還就管了!”沈葉本就是個犟脾氣,這會兒還真和徐丹杠上了。
就在這時,鈴聲響了。
徐丹撤回手,狠狠瞪了沈葉一眼,又看了看地面上那些紙鈔,便怒氣騰騰地回到座位扯開椅子坐下,椅腿與地面發出難聽的拖拉聲來。
見狀,幾個小喽啰慌忙上前安慰。
而其他人,都用驚異的目光瞅着沈葉,有些則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招惹了大姐頭徐丹,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麽,看沈葉平時一副文靜乖巧的樣子,怎麽突然給自己攤上這麽個麻煩,對于其他同學來說,确實是有些不可思議。
沈葉木然地坐下,開始煩亂地摩挲起了頭發。
先前的那份自信與傲氣,竟然一下就崩潰了。
她的心上一陣陰冷。
值得嗎?為了謝小菊讓自己攤上這麽大的麻煩……
“都安靜點兒,自習了!一會兒領導來巡查呢!”
班長使勁地拍了幾下桌子,才勉強鎮住教室的吵鬧。
沈葉按住額頭,心裏煩躁萬分。
她只覺有很不好的預感,非常的不好。
而一旁的謝小菊,早已是被吓得半傻,小身子板顫抖着,一句話也不敢說。
那些零零碎碎的紙鈔,就那麽在她的腳邊,散落了一地。
放學時,沈葉和往常一樣慢慢地開始收拾起書包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到兩個女生似是在瞅她,還不忘小聲議論。
“瞧那個沈葉,拽什麽拽啊。”
“就是。真沒眼力見兒,敢惹徐丹。我聽說,徐丹這次可生氣了呢。”
“本來嘛,你說謝小菊的事兒跟她有什麽關系啊,也不知道今天她是哪根筋搭錯了,以為自己正義使者呢。”
“呵,可不是嘛,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沈葉只覺一股怒氣沖上心頭來,狠狠地剜了那倆女生一眼,她們便住了嘴出教室去了。
她将書包背上,照舊經過喻秋身旁,可是喻秋并沒有跟她打招呼。
沈葉低頭瞥她一眼,只見她一臉憂心忡忡。
真是熟悉啊,這種感覺。
像極了謝小菊剛剛被孤立的時候呢。
風水輪流轉,竟會轉到自己身上啊,真是諷刺。
她不願再想,只是默不作聲地走出了教室。
☆、第④章
校門口,羅弋正斜倚在牆邊,看來是在等她。
但是她并沒有心情去打招呼。
不過,羅弋主動朝她走過來了:“對不起,昨天……我不該那樣說你。”
“沒關系。”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其實我的意思是,讓你別戴有色眼鏡去看那個女孩子,而不是讓你出手……”
“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我冷眼旁觀咯?”這會兒輪到沈葉輕蔑了。
很好,扯平了。
但是接下來該怎麽辦,她的心裏,卻依舊沒有底。
她背過身朝前走去,沒期待羅弋會追趕上來,可走着走着,卻忽地見了一個人影倒挂下來,吓得她的身子猛地一顫。
原來是羅弋,她的雙腳勾着枝桠,臉上一副賤兮兮的笑容:“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小葉兒,你是好樣的,你的心,我可是越來越想要了。”
“別開玩笑了,我煩着呢。”
看着沈葉漸漸走遠,羅弋翻身從枝桠上下來,竟有幾分不知所措。
“這件事,好像是因我而起的呢……”她喃喃自語道。
“主人,我怎麽覺得,你是沒偷到目标的心,目标倒是把你的心給偷走了呢。”沙沙從她的頭發裏鑽出來,叽叽喳喳地說道。
“你少廢話。”羅弋将它探出的頭按了回去,心裏卻開始暗暗盤算,是不是得為沈葉做些什麽。
畢竟,她總覺得,自己和這件事,有着撇不清的關系呢。
夜晚再度來臨了,這是來到人世的第三個晚上,按照規矩,羅弋得在今天和同一批出發的同伴聚個頭,交流一下進程。
本來大概會是一次輕松愉快加得意的交流,可是今天的羅弋,卻挂了一樁心事。
她來到離得最近的河岸,這裏很安靜,燈火在河面粼粼騰躍,偶有三三兩兩路過的行人,但就像是擲入河面的幾顆小石子一樣,并不能打擾這份安靜。夜的靜谧很深、很深,将這片區域牢牢地包裹了起來。
羅弋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掏出幾張靈符在手心搓了一搓,打火點燃,便有影影綽綽的形體朝着這邊靠近,帶着些模糊的嬉笑聲,待靠近時,能看清是幾個袅袅娜娜的年輕女孩兒,正朝着羅弋款款走來。
“喲,羅弋,今天是第三天了,你那邊進展如何呀?”
過來的女鬼有三,其中一個最為風流袅娜的,喚作管若,率先開了口。
“你們先說呗。”羅弋靠着牆面,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我!我先說!”看起來年齡最小的那個,喚作陳梅梅的,很是迫不及待地舉起了手,眼裏盈躍着興奮的光亮。
她的死,說起來有些好笑,是因為家裏遭了變故而流落街頭,自那之後就沒怎麽吃過什麽好的。冬天來了,尋覓食物變得愈發困難,某天她餓得再沒力氣,就那麽躺在街頭等死的時候,有個好心人在她身旁放了一塊面包。本來她可以活命的,然而當她拿起那塊面包的時候,只覺得十分寶貝,竟舍不得去吃,就那麽将它捧在手裏,直到耗盡最後一口氣去。
“作為一個這麽凄慘的餓死鬼,這回我的目标當然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了!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能賴在他們家蹭到不少好吃的呀!這幾天真是幸福,我可從來沒吃得這麽飽過!”說着,陳梅梅笑得眯起了眼睛來,似乎完全沉浸在那份喜悅之中了。
“哈!那你也沒有我找得好~”剩下的那個叫作範喬,打扮得頗有幾分花哨時髦,這會兒急急忙忙地搶過了話頭來,“我找到的那個有錢人家的小姐呀,衣櫃裏有好多漂亮的衣服呢,而且膽子還特別小,一見我,吓得都不敢說話了呢!哈哈,瞧她那副模樣,年底我就能取代她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了吧,想想就覺得很開心啊!”
“羅弋,你呢?”管若将話鋒一轉便對準了羅弋,登時大夥都安靜了下來。
“還不錯啊。”羅弋擡起頭來笑了笑,“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了。”
管若玩味地瞅着羅弋,抛了一句:“是嗎?”
“嗯,是。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那家夥鬧騰得很,不好好休息根本沒精力對付。”
說完,羅弋便轉身離開了,再沒有多餘的話。
見她走了,陳梅梅和範喬都圍聚到了管若的身邊。
“管若,你看羅弋是怎麽了?她平時出手可狠了,這會兒怎麽……”範喬挨近管若發問道。
“是呀是呀!平時我看見羅弋姐姐,都覺得怕怕的呢……她出手一向是最快的呀,按照她的性格,這會兒都該回去邀功了才是嘛……”陳梅梅将兩個食指對着戳,眼珠有幾分不安地轉動着。
管若的确感到是有幾分奇怪,卻仍舊笑着說道:“羅弋嘛,平時就和咱們大家不太一樣。既然她想慢慢來,那麽一定有她的理由。她都不急,咱們急個什麽勁兒?好了,都回去吧,反正這也不是最後一次碰頭。以後,還有的是時間慢慢讨論呢。”
“嗯,也是啊!回去吧回去吧,我有點兒想念目标家那華麗的冰箱了……別說哈,這個年代的人吃得可真比咱們那會兒好多了……”
“就是!衣服的式樣也多了不少呢~”
一陣喧嚷吵鬧過後,範喬和陳梅梅便淡出了管若的視線,而管若卻沒有挪窩,擡頭看看星空,這不覺間,已是到了深夜。
“羅弋啊,要想返生,最忌諱的就是自己的心性不定。當初的你,是懷着那麽沉重的怨氣而選擇了這條路,發誓要狠狠報仇的,可是現在……你這是,開始動搖了嗎?”
管若喃喃道,眺望着遠處的河岸,便化作了一縷輕煙消散在了風中。
鬼,一向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說自由也自由,說孤單也是孤單。
返生期間的鬼魂,可以自如地化作任何形态,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想看見就叫人看見,不想叫人看見別人便看不見,甚至除了體溫,竟能讓人覺不出是鬼。這能與世人溝通交流,便是與鬼魂最大的不同,但代價就是——存在的期限壓短到一年,不像鬼,可以永遠流連于這個世間。所以,如果一年之後沒有順利返生,便會化作煙塵,在這世間,永遠永遠地消失。
待回到沈葉房裏的時候,夜已是深了,羅弋輕輕地走到了衣櫃旁邊,打算開始睡覺。
說來奇怪,她為什麽也需要睡眠呢?
似乎只是感覺,和這麽個活着的小丫頭呆在一起,如果夜晚來臨了卻不睡覺的話,總是有點兒怪怪的。
可就在這時,沈葉的聲音卻從那邊幽幽地飄來了:“羅弋,是你嗎?”
羅弋驚了一下。
這麽晚了,她還沒睡?
“你……怎麽還不睡?”羅弋微微地側過身來。
“睡不着。”
幽暗的光線中,羅弋能模糊地看見沈葉正抱着膝坐起身來,眼睛下方兩個大大的眼袋,月光打在她的臉上,卻襯得她分外的憔悴。
也是,畢竟在學校經歷了那麽糟心的事兒。
“沈葉,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不知怎地,羅弋突然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幹嗎突然這麽說?”沈葉朝着羅弋看過來,目光有些呆滞。
“總覺得,你太容易相信別人,如果誰對你好一點、溫柔一點,你就會對對方推心置腹,把對方當成是要好的朋友。但這樣并不好,這樣……容易被人利用、被人欺騙。人啊,總該自己選擇朋友的,不能總是被人選擇。”羅弋說道。
沈葉的眼珠轉了一轉,心裏默默地想着,難道羅弋感覺到此刻自己對她的依賴了麽?也是哈,她們相識并沒有多久,甚至羅弋還想取走她的心呢,她怎麽能依賴她呢。可是自己确實就是這種性格,無論是和誰,只要有了些許交集,而自己又不讨厭對方的話,就是會不由自主地依賴上對方。
“你是叫我不要煩你嗎?好……那我,不煩你了。”沈葉說着,低下了頭去。
羅弋被她逗得有點兒想笑,卻又是有些心疼,便來到她身旁,坐了下來,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些:“還在想學校的事兒嗎?”
“怎麽可能不想。”
真奇怪,轉眼間,她們的對話,竟然變得像朋友之間的一樣。
“羅弋,我總感覺,接下來,徐丹她們,要把矛頭對準我了。”
“你後悔了?”
月色中,羅弋看見沈葉咬緊了嘴唇,倔強地搖了搖頭。
“不後悔。我只是……有點害怕……”她喃喃地說,“真丢臉……”
羅弋握住沈葉的手,輕輕地搖了一搖:“小孩子,顧慮真是多。過些年你再來看今天的事,便會覺得這有什麽。這個世界上,并沒有多少事情值得去害怕的。”
她的手真是涼,握着都似是有寒氣。
沈葉心裏有些忐忑,注意力卻仍是被羅弋的話牽引着:“說我小孩子,你看着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啊。”
羅弋笑了:“就算時間沒有流逝,那時的我也比你大。只是我長得顯小,所以常常被人家當小孩子看而已。”
“那時的你……時間沒有流逝……”沈葉聽得有些冷汗涔涔,“這話說的,好像你是鬼似的。”
“我就是鬼啊。”可羅弋卻很坦然地笑了,“不然我要你的心做什麽?”
沈葉心頭一凜,慌忙将手抽了回來,看起來一臉驚惶。
☆、第⑤章
“但是現在,事情變得有趣了。”羅弋退回了衣櫃旁邊,“我會多待一陣的,你犯不着擔心。”
沈葉用被子蒙住臉,一時之間竟有幾分無助的感覺,身子開始控制不住地抖顫起來。
現在,她能依靠的,究竟有誰呢?
昨晚因為害怕,沈葉沒怎麽睡好,頂着腫脹的眼睛打開衣櫃取衣服,只覺迷迷糊糊的。
就在這時,她感到似是有個人影立在旁邊,登時驚得清醒過來,卻發覺是羅弋,正搭着櫃門沖着她笑。
“早啊。”
可沈葉沒理會她,只沒好氣地說道:“請你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羅弋暗覺好笑:“都是女孩子,我還能看走些什麽不成?”
“人鬼有別。”沈葉扒着櫃門不松手,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羅弋。
羅弋一副憋不住笑的神情,但還是打開了房門出去了。
這會兒沈葉突然有些想不通了,她不是鬼嗎?按照電視裏演的,鬼不是可以從門縫溜走嗎,是那種輕飄飄的感覺吧?那她幹嗎還要費力開門呢?對了,還有,昨天晚上,她的手,除了摸上去冰了些外,和常人也并無差異啊……
但很快,她又開始嘲笑自己,說起來,整得誰真見過鬼似的,就是聊齋裏面,不也有女鬼勾引書生和自己一夜春宵嗎,能有觸感有什麽可驚奇的,傳說裏狐貍都能成精呢。
但是,她真的……是鬼麽?
天啊,自己竟然……見到了鬼……
這可真是新奇,還是一只與自己朝夕相處的,長得這麽漂亮的鬼,這下不是可以好好問問,鬼的日常是怎樣的了嗎?
這麽一想,她心頭的恐懼一下被沖淡了不少,竟有幾分興奮起來。
下樓時,羅弋照舊跟着她去上學,只是知趣地離她很遠。
倒是沈葉,經過剛剛那麽一思量,總忍不住去偷瞄羅弋,最後還是先開口了:“喂……你不是鬼麽,出門不用打傘啊?”
“身體好的鬼,用不着打傘。”羅弋笑着回道。
返生期間,為了更好地接近目标,他們是可以無限貼近于人類的,只不過越臨近最後一天,人類的屬性便會越弱而已。
但沈葉注意到,她還是會不自覺地往陰涼的地方走,盡力避免與陽光的接觸。
也許是出于本能吧。
不能見陽光啊……
沈葉感受着陽光撲在身上那種暖融融的感覺,一時之間忽地有些為羅弋可惜。
轉眼間,學校到了。
心情登時涼了下來。
大老遠便能感覺到徐丹正斜着眼瞅她,似乎要把那種仇視的情緒狠狠刺進她的心裏,沈葉只能別開目光不去回應,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拉開椅子坐下,一本一本向外抽書。
她用餘光朝旁一瞥,奇怪,今天謝小菊不在呢。
她擡起頭來,卻意外地發現,謝小菊正站在徐丹的旁邊,而徐丹正對着她和顏悅色地說話。
不過謝小菊依舊是一副一臉驚惶的樣子,就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惹惱了徐丹,再遭一頓打。
徐丹似是對她交代了些什麽,她便誠惶誠恐地點點頭,瑟縮着身子回到座位上坐下了。
沈葉瞥了她一眼:“怎麽,她又恐吓你了?”
“沒……沒有!”謝小菊使勁地搖着頭,“怎麽會呢,徐丹對我可好了……”
說着,她開始使勁地搓起衣服的邊角來,目光躲閃:“啊,對了……那……那天,謝謝你……”
“沒事。”沈葉笑了笑,“應該的。”
她在心裏暗暗想道,真是被欺負得可憐啊,竟不敢說徐丹一句壞話。
見沈葉的态度很和善,謝小菊微微擡起眼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那個,我們……可以做朋友麽?”
沈葉有些被逗樂了:“當然可以啊。”
為什麽要這麽小心翼翼呢,沈葉忽然又有些心疼起來,這是平時被欺負得有多慘,連想交個朋友也要這麽低三下四的呀。
忽然間,她的保護欲似是被激發起來了,拍了拍謝小菊的肩膀,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說道:“小菊,你別怕。她們要是再欺負你,你就跟我說。再怎麽樣,兩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強,是不是?”
不知怎地,她明顯感覺到謝小菊的身子顫動了一下,便見她嗫嚅着說道:“謝……謝謝……”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似是有誰在盯着這邊看,便回過頭去瞅,卻正見了徐丹正盯着她倆,臉色都變得鐵青,手指把筆攥得緊緊,幾乎快要掰折碾碎了。
奇怪,她為什麽這麽生氣的樣子?
難道是因為自己和謝小菊說話麽?
呵,要真是這樣可太好了,那自己還偏要跟謝小菊說個痛快,氣死徐丹!
不知不覺,自己還真是跟徐丹杠上了呢。
于是,她開始找話和謝小菊說,同時不忘偷偷打量徐丹臉上的神色。
但沈葉卻愈發地疑惑了,因為,徐丹看起來釋然了不少,從鼻中哼出輕蔑的一聲,甚至略有幾分得意,便不再對她們這邊的情況感興趣了。
“嗯……嗯,是,我經常,會聽不懂的……”
謝小菊說話總是這麽吞吞吐吐的,沈葉開始有些不耐煩起來,回以一個微笑後,便失了跟她繼續對話的興趣,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待寫的試卷上面。
教室的外牆上,正斜倚着羅弋。她感到這麽日複一日的駐守實在是有些無聊,另外,這愈來愈毒辣的陽光總是讓她本能地感到有些難受。既然眼下,她并不着急取沈葉的性命,那麽,也該是出去溜達溜達解解悶了,好容易來人世一遭,可不能浪費這個機會呀。而且,或許逛着逛着,能獲取仇家的零散信息也不一定呢?
這麽想着,她便挪動了步子。
沒想到時逾百年,這人世間的變化,能有這麽大。
自己還活着的時候,最喜歡擺弄的東西便是留聲機了。那會兒,可以直直盯着這個東西看一下午,就看那唱片在上面轉呀轉呀,便感覺年華歲月都被繞轉進其中,揉進某首曲兒裏,待某天再放出這首曲子,就好像回到了那個盯着留聲機發呆的悠閑午後。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團圓美滿今朝醉……”
“雙雙對對,恩恩愛愛,這軟風兒向着好花吹……”
不自覺地,又開始哼起了自己15歲時最愛的那支曲子。
情窦初開的懵懂年紀,對愛情充滿了各種美好的幻想,也是最容易輕信人的時期……
她忽地覺得心口有些隐隐作痛。
在這世間也是晃了有些許日子了,自己身上那“現代人”的氣息應當已是十足,可是那些泛着黃的回憶,還是會在某個空閑的間隙,偷偷地漫上心頭來。
“羅弋”,這只不過是在這個時空的代號罷了。
而自己真實的名字,就跟那個時代的任何一個少女一樣,沾染着女孩子家濃濃的脂粉氣,也許也帶着些書墨味道,但終究只是柔柔弱弱,沒有任何守護的力量。
想着想着,她竟有些失神了,似乎恍然間回到了彼時的煙塵漫漫、燈紅酒綠之中。
待游思稍微淡去之後,她發覺自己正站在一家唱片行的門口。
早些時候似乎聽說過,這是現代賣唱片的地方,雖然已經不再流行,可還是會有些對音樂極度癡迷的年輕人,閑來無事便來這兒轉悠。
雖然她并不太懂,但“唱片”二字,她是明白的。帶着些許追憶,她邁進了店門,左看右瞅,只覺這店裏的光線昏暗,卻正好烘托了出了一種恬淡的氣氛來。一排排唱片被放置在木制的架子上,琳琅滿目,似乎在靜候着有緣人的到來。
她俯下身子,目光掠過一排排陌生的唱片,期待着能看見自己最喜歡的那張《月圓花好》,可是似乎怎麽尋也尋不見。
眼睛看得有些酸痛起來,她擡頭看向遠處想放松一下,卻忽地發覺自己的正對面正站着一個男孩,看起來二十上下,剪得幹淨利落的頭發,略略帶着些古銅色的皮膚,睫毛密密長長,鼻梁高挺,穿着一身休閑裝,卻正好襯出那種年輕的氣息,正微微俯着身子,目光認真地在唱片之間跳躍着。
羅弋怔怔地看着他,害怕被發現,卻又舍不得挪開目光,只覺似是有一陣電流從心上流過,渾身都麻酥酥的。
不過,被人盯着看總是會有感覺的,那男孩兒很快便發覺了羅弋的注視,便站直身子,沖羅弋笑了笑:“小妹妹,現在該是上課時間吧,來這種地方晃悠,就不怕老師批評你麽?”
羅弋這才回過神來,看起來卻有些不高興了:“別叫我小妹妹,我可已經二十歲了。”
說完,她緊緊地抿住了嘴唇。
是的,自己生命終結的那一年,她正好是二十歲。離那個情窦初開的年紀,過去了正好五年。
男孩兒帶着些驚訝道:“看不出哦。”
說完,他轉過身去,看樣子是要走了。
這下羅弋有些焦急起來,很怕從此便會見不着他了,也顧不上想太多,便擡步跟在了他的身後,卻保持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第⑥章
但同樣,被人跟着也是會有感覺的。沒多久那男孩兒便停住了腳步。
“小妹妹,乖乖回去上課吧,考個好大學不比什麽都強?”他沒有轉身,但話裏的語氣變得有些嚴肅起來。
“都說了我不是小妹妹了!”羅弋喊道,心裏卻忽然有些不好受起來。
那時的他,也總說她是個小女孩兒,如果她的年齡能再大一些,說不定,就能有結果……
可是當戀情走到濃處之時,她明明也已經有二十歲了……
對于很多人來說,她已經算得上是大姐姐了。比如,沈葉。
“不管你是不是小妹妹,”男孩兒終于轉過了身來,“你老跟着我幹嗎?”
“我……”她頓了頓,還是決定開門見山,“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可對方只是笑了笑,就轉過身去邁開了腳步。
“喂!”見他要走了,羅弋焦急得喊了一聲。
“我不叫‘喂’,叫許越。”他說道,并沒有回頭,就那麽漸漸地走遠了。
“許……越……”羅弋喃喃地将這名字放在嘴裏念着,似是要把它記到心裏去。
既然她是鬼,那麽……總會有辦法找到他的。
夕陽照映的小巷、土灰色的牆面、冷飕飕的晚風。
謝小菊瑟縮在牆角,用手護着腦袋,整個身子抖得像是篩糠一般。
可是,這并不能幫她躲避什麽。
徐丹一個疾步上前,一記猛踹便落在了她的身上:“你怎麽回事啊?演戲都不會啊,蠢貨!”
說着,她一把揪住了謝小菊的頭發,強行将她的臉帶起來對準了自己的:“我沒告訴你嗎,她和你說話,你要表現得高興!高興懂麽?看起來那麽害怕幹什麽,是想找揍麽!”
謝小菊被揪得疼出了眼淚,連連道着歉:“是……對不起……”
站在離她倆不遠處放風的那幾個女生,見了謝小菊這副狼狽的樣子,無一不掩面偷笑。
“得虧沈葉那家夥是個蠢貨,否則我的計劃還不得打水漂了啊?”
“是……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
“這件事誰都不許告訴,聽見沒有?萬一走漏了風聲,我要你好看。”
“不、不會的……我誰都、誰都不會說的……”
哽咽、嘲笑、拳打腳踢的聲音,就那麽一起盤旋着升上了傍晚的灰雲之中。
沈葉正一臉郁悶地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也許是受了徐丹的命令,班裏并沒有一個女生願意或是膽敢跟她說話——除了喻秋。她是徐丹在班裏唯一不敢惹的人。
而先前幾個早就對她有意見的女生,更是借此機會與徐丹打得熱絡,時不時地在沈葉經過的時候陰陽怪氣地說上那麽幾句,讓沈葉真是有了牆倒衆人推的感覺。
她的心裏固然是不好受,可是像這種指桑罵槐的話,是真連回應都不好回應的。
書已經盡數收進包裏,她默不作聲地将書包挎上肩,準備回家。
可是當她經過喻秋身旁的時候,卻被她叫住了。
“葉兒,別總那麽悶悶不樂的啊。”
她的聲音依舊很溫柔。
“嗯。”她勉強沖着喻秋擠出一個微笑來,便離開了教室。
喻秋倒是沒因為徐丹而改變對自己的态度,可是……她們倆,能算是朋友嗎?
總覺得,她們之間,橫亘着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呢。
是的,喻秋是很好,美麗溫柔、無可指摘,甚至,沈葉從沒聽她抱怨過什麽或是說過誰的壞話。她是那樣的完美無缺、讓人仰慕,但就是這樣的朋友,沈葉卻沒有辦法來電——總覺得,實在是太無聊了。
做人,難道不該敢愛敢恨一點兒嗎?
沈葉覺得,喻秋實在是成熟得有些太早了,早得讓她沒有了那份親近感。
也許是因為喻秋家裏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吧,她的爸媽對她管教很嚴,讓她提前就熟悉了成年人世界裏的那份虛僞,是絕不允許她犯一點兒錯的。
等一下,這麽說起來,難道自己的父母,對自己的管教就不嚴嗎?
仔細一想,自己以前和喻秋也是合拍的,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她很自然地擡起了頭,卻發現羅弋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對着自己微笑着。
“喲。”羅弋沖她擡了擡手,“今天在學校怎麽樣啊,感覺還開心麽?”
對了!就是因為這個家夥的出現!
如果沒有她,她就不會摻和謝小菊的事了,也不至于……
這麽一想,她登時甩了羅弋一臉的沒好氣:“不用你管。”
但羅弋似乎很喜歡她這副樣子,反倒是貼近了她的身旁低聲道:“看樣子,過得并不開心啊……”
“還不都是因為你!”沈葉一瞪眼道。
“所以這意思……是後悔了?”羅弋依舊笑着,可語氣裏帶上了點兒試探。
“不後悔!”這會兒沈葉幾乎是吼着說的了。
羅弋暗自偷笑,但幹咳一聲便切換到了正色模式:“沈葉小妹妹,你要知道,如果一個人自己不想走出來的話,那麽別人是救不了她的。”
沈葉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問道:“你什麽意思?”
“當初,我只是想要你別戴有色眼鏡去看待那個女生,卻并沒有讓你出手相助啊。當然,我沒說幫助不可以,可是這需要膽識和策略,最重要的,卻還是當事人的意願。不管怎麽說,沈葉小妹妹,這一次,你實在做得太過魯莽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我聽不懂。”
“所以我說你還是個小妹妹嘛……”
“切,你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麽大姐姐呢!”
羅弋似是很享受這樣子逗弄沈葉,本還是想繼續撩上她幾句的,卻忽地警覺了起來。
有什麽東西,在附近跟着她們。
她猛地将目光一擲,便見了一個黑色的小圓球正扇動着翅膀上下游移,見被識破了,慌忙撲棱撲棱翅膀躲進了附近的樹叢之中去了。
“暗夜探子……”羅弋若有所思,“難道說……”
可她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被沈葉的嚷嚷打斷了思路:“喂,我說,你到底想在我家呆到什麽時候啊?”
“怎麽,想趕我走了?簡單,把心給我啊。”
沈葉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羅弋笑了笑,低下了頭,神色卻變得嚴肅了起來:“不過最近這一陣,我是一定得呆在你身邊的。”
這話說得沈葉真想開口嗆她幾句,可見她這一臉嚴肅,頓覺開玩笑也不妥當了,便沒了再繼續對話的打算。
說起來,這被人誤解孤立的日子該是煩悶難受的,可是因為這個家夥,總是在放學後和自己拌嘴逗貧,而且威脅性似乎也在漸漸地消失,讓沈葉心裏的陰雲登時被驅散了不少。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似乎也有那麽一點兒習慣羅弋的存在了。
晚上,許是因為太過疲累,沈葉早早地便睡着了,可是羅弋卻坐在飄窗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暗夜探子出現了……
按說,平凡的心靈應該不會招致那個人的觊觎啊……
雖說那個家夥本來就愛和自己搶食,可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存在做賭注吧。
畢竟,如果選擇了返生之路而沒有成功的話,就會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啊……
羅弋撩了撩頭發,将那團毛絨絨的小東西從裏面揪了出來:“沙沙,去。”
沙沙一個騰躍,便趴在了沈葉的心口。
羅弋認真地看着,心跳開始加速了。
沒錯,的确是與初遇的時候不一樣了。現在的這顆心,變得有了同情和溫暖的光亮,雖然尚不強烈,可是已經漸漸有了力量……
難怪那個人會派暗夜探子來追蹤……
可是,她在鬼界已經說得上是呼風喚雨,有什麽值得她賭上性命也要來人世一遭?就因為這顆心?
不,不可能。
自己也是為了複仇而來的,說到底也是為了再擁有一條鮮活的性命,可是她呢?能讓她這樣危險的人物踏上返生路途的,一定不是簡單的事……
羅弋怎麽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伸出手揉亂了頭發,深呼吸一口道:“呵,來就來吧。不管你是因為什麽,我看上的東西,絕對不會讓給你的!”
她看向了窗外,只覺得夜的深沉,從來沒像今
小孩
平靜的日子度過了幾天。
方疏明在陽光明媚的早晨接到了“第一通”電話。
電話備注是阮老師。
“喂?”
“疏明?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阮老師,今天怎麽想起來跟我打電話?”方疏明聲音沉穩,清淺柔和,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意味。
“啊,是這樣,學校最近要舉辦校慶,你在校成績很不錯,學校準備邀請你參加,要不你看呢?”
我看?我看就沒有參加的必要。
“這個……我可能沒空。”
“下個月九號,大概八點的時候你到學校來,說定了啊,你師母叫你到時候來吃飯,她下廚。”
說完就挂了,對面傳來一陣“嘟嘟”聲。
方疏明:“……”
得,我的想法不重要是吧,你就替我做決定了是吧,你就做呗,誰還做得過你啊。
方疏明狠狠皺眉。
開始瘋狂翻閱手機裏關于阮江的資料。
好在原主跟阮江還算親近,他沒花多大功夫就了解得差不多了。
阮江是原主關系最好的一個老師,兩個人關系亦師亦友。在方疏明看來,原主還是把阮江當父親多一點,懂事後再沒在親生父親那裏體會的感情,全部由阮江和師母彌補了。
不好辦啊,阮江,這要怎麽糊弄過去啊。
這下子又是一個難題,方疏明頭疼,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方疏明環視了一下房間,卻發現原主連一臺好用的電腦都沒有,只有一臺有點舊的商務筆記本。
方疏明:“……”
得,我還得出門進貨。
*
方疏明對這裏不熟,下了出租車,就只能跟着導航轉悠,迅速下單了幾樣東西後直接選擇送貨上門。
接下來他打算在這裏轉轉,欣賞一下異地的風土人情,這裏可是他未來一輩子生活的地方。
跟着導航,方疏明來到了一個公園,這是他的小習慣。每到一個新地方,最先了解的就是這個地方的公園——散步,是他為數不多堅持多年的興趣了。
所以,一個風景優美且大小适中的公園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季節正好,公園裏滿是楓樹,如今正處于紅黃相間的階段,層次分明,色彩交疊,別有一番風味。
方疏明走了一會,坐在了一張長椅上,靜靜閉上眼,享受許久未曾體會過的寧靜。
生活沒什麽阻礙的話,連吹風都讓人覺得舒服。
方疏明額發被風撩起,時不時落下,薄而紅的嘴唇輕輕勾起極小的弧度,渾身氣息都是明亮且柔和的,像冬日裏的暖陽,極富感染力,仿佛看着就覺得他一定非常幸福。
不多時,他便察覺到一個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很明顯,但是沒有惡意。
紀知樂看見方疏明睜眼看着自己,頓時不好意思。
他走上前去:
“……不好意思,我學畫畫的,就是……我覺得剛剛那一幕特別美好,我……我想請你做一下我的模特,我就畫一幅畫,不會打擾你的!”
方疏明歪頭,不确定地說:“你是說我?”
“呃,對。”
方疏明略一思索,覺得也沒什麽,反正自己也不打算走,就答應下來。
“那我應該怎麽做,我可以做別的嗎?”
紀知樂見他答應,頓時喜不自勝,急忙表示:“坐着就行,随便你幹什麽都可以!”
方疏明點頭,保持着剛才的姿勢,拿出了手機,想着再買點自己熟悉的書,之前在書房看了一眼,原主看的書和他看的書幾乎完全不一樣,只能自己重新買一批了。
就這樣,買書的買書,畫畫的畫畫,直到傍晚紀知樂差不多才結束,剛好方疏明打算去吃飯,還沒等他開口,紀知樂就提出一塊,正好感激他的一畫之恩,其熱情簡直不容拒絕。
方疏明:請。
客氣是什麽,我需要客氣?
我付出了一個下午,那是我應得的,一頓才幾個錢,抵得上我的時間麽。
思考之後,方疏明欣然同往。
紀知樂一身方疏明不認識的牌子,但看起來就知道不便宜,而且學藝術的,能有幾個窮小子。
方疏明本來以為紀知樂要帶他去什麽地方,沒想到去的是一個路邊小飯館。
飯館門前也擺了不少桌椅,三三兩兩做了幾個人,大多是寫忙活了一天的打工人。
“別看這裏簡陋,這裏的飯可好吃了,我好不容易發現的店。”
方疏明笑着點頭:“我覺得挺好的,有煙火味。”
“是吧。”
紀知樂像是找到了知音,對方疏明十分的欣賞,等菜途中都叽叽喳喳個不停。
“我還忘了問你的名字呢,加個聯系方式呗。”
“方疏明。”他拿出手機,翻出二維碼。
“哦哦哦,你就是那個方家的。”紀知樂有些驚訝的說。
見方疏明不解,他解釋說:“大家都說方家有個兒子從不出門社交,醉心學術無法自拔,在京城圈子裏名聲可好了!”
話裏話外無不透露着他的仰慕,像是多年夙願得以實現:“這回終于讓我看見真人了。”
方疏明不知為何,坐姿都端莊了一點,探身問他:“真的啊?”
“對啊,我都經常被我哥教訓向你學習,沉穩一點呢。”
雖然誇獎的不是自己,但方疏明還是心中一陣暗喜。
“還行吧。你也很好啊。”
“嘿嘿,反正這次我哥要是知道我認識了你,還和你交朋友了,他一定不會罵我了。”
紀知樂說到這個就神情苦惱,不滿地說:“他總是說我交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為什麽這麽說?”
“我喜歡賽車啊,雖然我身體不好不怎麽玩,但是我可以觀戰啊,就,認識了一些人,但是我哥就特別不待見他們。”
方疏明看着他單純的臉,雖然年歲差不多,心性卻不行,還是沒見識過世俗的險惡,想必這些朋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哥不待見一定有他的用意,畢竟誰會傷害自己的弟弟呢。”
“這倒也是,他可寶貝我了,就是管得太多了……哎呀不說他了,聊聊別的。你為啥到公園裏來啊,散步嗎?”
方疏明道:“嗯,差不多,你呢,我看你裝備這麽齊全,特意來畫畫?”
回想起他那一大箱子顏料畫筆,方疏明暗嘆,不愧是藝術家,真不怕麻煩。
“嗨呀,我就是最近閑了,出來找找靈感。之前去了個小山村寫生,回來準備開個畫展,對了,到時候這幅畫我可以展出嗎?”
紀知樂指的是今天他以方疏明為中心畫的那副畫,方疏明看着他滿是希冀的眼,實在不忍心拒絕,對自己好像也沒什麽影響,随口就答應了。
“喲吼好耶,那你到時候能來嗎?你來的話我超開心的。”
“有空一定。”
紀知樂的快樂成功double。
看着他這麽單純的表現,方疏明算是知道他哥哥為什麽不放心他身邊的朋友了。
這要是不拴着點,什麽時候被人賣了都還幫人數錢呢。
他們點的菜很快上來,沒有很香,看起來也沒有很美味的樣子,但是很幹淨,味道家常。
方疏明曾經也幻想過,和好朋友傍晚坐在路邊的小飯館裏,吃着小菜聊着天,偶爾吹吹牛,展望展望未來,在今天,好像真的實現了。
這次是真的不是一個人了。
盡管身邊是個剛認識不久的傻蛋。
方疏明低頭笑着,引得旁人忍不住的偷看。
等他們吃完已經天黑了,紀知樂提議走一走消食,兩人回到下午待過的公園裏。
這裏白天明媚,晚上卻意外有種陰暗的氣氛。大概是樹多,燈光昏暗,視線裏并不清晰,有些未知的角落難免會帶給人恐懼。
好在他們是兩個人,互相壯膽,別說怕了,只要有人想,玩到半夜都不會有人拒絕。
紀知樂叽叽喳喳的說着,是個十足的話痨,方疏明極少開口,适時提出一下自己的疑問,正好借此機會了解這個世界的人和事。
社會情況都差不多,只是生活環境不一樣,身處的圈子也不一樣,在紀知樂嘴裏,方疏明算是真切了解到周月尋在年輕一輩心中的地位,那簡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但方疏明在和他相處之後,總是覺得他并不是外人口中所說的那樣,具體哪裏不對卻說不上來。
方疏明回想起他精神狀況極差的那天,雖然後面很快調整過來,但難保有人瞧出他的不對勁,不過幸虧沒在周月尋面前出岔子。
以後還是得謹慎些。
如果那天是別人的話,指不定要傳出什麽謠言。
只是那天晚上确實沒控制好情緒,人家周月尋好心收留,結果還被甩臉色,就算是普通人都不好受,更何況他一個天之驕子。
要不下次找機會再正式道個歉吧,想來想去感覺還是挺對不起人家的。酒也不能再喝了,喝多誤事。
暗處總是會滋生黑暗的東西,京城也不例外。
黑沉的樹林後面嘈雜無比,擊打身體的聲音和□□的罵聲層出不斷,其間還夾雜着低低的哭泣聲,那個聲音細小尖銳,啞着嗓子,求饒的話語間間斷斷,
紀知樂一下子警惕起來,兩人停下腳步,仔細聽着這些聲音,等确定是有人在被欺負的時候,紀知樂雷鋒精神爆發,撸起袖子就準備上,沒等方疏明拉住他,就沖了出去。
方疏明:“……”
紀知樂出現的突然,打了那群人措手不及,但是無奈豪氣萬丈,實力不足,沒兩分鐘就逐漸敗下陣來。
痛苦哀嚎的聲音多了一道方疏明熟悉的嗓音。
方疏明:……我就知道,人越不行就越喜歡瞎逞能。
他看了眼自己的拳頭,猶豫片刻,聽着林子那邊的打罵聲,他橫下心沖了過去。
方疏明上輩子摸爬滾打,一身拳腳功夫雖然比不上別人一招一式練出來的,但是對付幾個小混混還是綽綽有餘。
一拳一個小黃毛,順便踢開一個不良團體裏必備的小胖子,那個小胖子摔出去的時候一身橫肉連着顫了三下。
方疏明拳拳到肉,發起狠來連紀知樂看了都不敢多說,拉着那個被欺負的小孩在一旁哆嗦。
其慫貨的模樣和他仗義出手時判若兩人。
幾個小混混實在脆皮,方疏明一出手,沒幾個回合就結束了戰鬥。
方疏明一一拍下了他們的臉,随口威脅了幾句就讓他們滾了,幾個人屁滾尿流,頭都不敢回。
等到方疏明站在面前,紀知樂都不敢相信,這居然是傳說中那個溫文爾雅的文弱公子方疏明嗎我靠,這是誰魂穿了還是我看錯人了……
方疏明見他眼神恍惚,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還好嗎?打傻了?”
紀知樂好半天反應過來,抱着方疏明大聲痛哭:“哇,你這麽厲害怎麽不早說啊,早知道我就不逞這個強了。”
方疏明嫌棄的避開紀知樂的鼻涕,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我這不是出手了嗎,快起來,旁邊小孩看着呢,也不嫌害臊。”
紀知樂這才聳着鼻子站起來,不好意思地看着方疏明,想起來剛剛的小孩還在,急忙看向他,看他哪裏受了傷。
“你還好吧,哪裏傷着沒,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小孩穿着校服,看校服應該是附近中學的學生,身材瘦瘦小小的,有點營養不良的樣子。臉上沒眼淚,神色平靜,毫無波瀾,像是已經習慣了一切,看樣子剛剛的哭泣是裝出來的。
方疏明:這小子,還挺熟練的。
小孩擦了擦臉,說:“我沒事,謝謝哥哥。”說完還向着方疏明笑了一下,臉上灰撲撲的,但是神情意外的開朗。
雖然處境不怎麽樣,但是眼神很明亮,看得方疏明心一軟。
“你有手機嗎?”
“有的。”說罷,小孩從口袋掏出一個小小的,極舊極舊的手機,應該是家裏人淘汰下來的古董。
方疏明把自己的號碼存了進去,叮囑道:“雖然我剛剛警告了他們,但是難保不會有下次,剛剛沒來得及保留證據,報警估計也沒有什麽好法子治他們,要是他們下次再找你麻煩,你就打我電話,我一定來。”
小孩聽完眼睛都亮了幾分,頭點個不停。
方疏明莞爾一笑,有點欣賞小孩子的聰明,他還能想不到這小孩是故意讨好他麽,不過是用最簡陋的法子尋求一點點的希望罷了。
“不過你還是要記住,靠別人永遠比不過靠自己,你要學會自己強大起來,才能徹底不讓人欺負。明白了嗎?”
“嗯,我知道了。”
方疏明摸摸他的頭,說:“知道就好,回家去吧,記得走人多的地方。”
小孩一步一回頭,直到方疏明向他揮揮手,他才一溜煙跑出了方疏明的視線範圍。
大晚上被人在小樹林欺負,沒有人來找,要麽是碰巧遇上小混混,要麽就是被特意帶到這裏來欺負,這樣的小孩,八成是家裏的問題,所以挨打也習慣,求饒都熟練。
紀知樂扭了扭脖子,胳膊上全是被打得青紫的痕跡:
“我靠,一群中學生還真是無法無天,真是膽大妄為!”
“是啊,居然讓你一個成年人都甘拜下風。”
面對方疏明的調侃,紀知樂實在不好嘴硬,自己實力太菜就擺在人家眼前,再逞強就是真的丢臉了。
“這不是我寡不敵衆嘛,說起來,那小孩還真可憐,家裏人都不管管。”
“大概是家裏有什麽難處吧。”
方疏明看着小孩離開的方向,面目沉靜,一絲回憶夾雜其中。
曾經他也是這樣,無緣無故被人欺辱,好不容易掙紮着逃出了那裏,本來以為自己能像個普通人一樣度過餘生,卻沒想到又遇見了一生的噩夢……
“走吧,你要不要塗藥,看你這臉上,都破皮了。”
“啊?!!!我靠!!我這張帥臉不能破相啊!!快走走走,去買藥!”
“得了,人小孩都沒事。”
紀知樂白眼控訴方疏明的無情。
方疏明哈哈大笑,無形之間,兩人的關系莫名親近了不少。
如果能預知未來的話,方疏明肯定會選擇更穩妥的法子解決今天的事。
蓬萊,九天仙界五仙島之一,因距九天寶殿較遠,多居散仙。這裏同人間一樣有四季,然四季皆柔和,無酷暑,無寒冰,故仙人們大多随性而居,向往人間煙火氣的,便建房蓋屋,貪戀日月精華的,則栖雲卧枝,怡然逍遙。
唯獨一處例外。
散仙們即便建房蓋屋,也都就地從簡,有那麽點遮風擋雨的意思便行了,反正這九天仙界無風無雨,亘古綿長的只有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輕缈仙氣,拂頰如清風,潤澤如春雨。可單單“羽瑤宮”不願如此。
那是蓬萊仙島上唯一的一座仙宮,占的是蓬萊最平坦的一塊地界,用的是九天最難采的瀛洲白玉石,宮內裝點更是各仙島的珍稀之物,雖比不得九天寶殿氣勢恢宏,但已是巧奪天工、極盡華美。
只可惜,如此美輪美奂的宮殿,多半時候都相當冷清。主人不好客,客人也懶得上門讨沒趣,久而久之,也就不來往了,皆大歡喜。
然而今天不同。
宮內仙婢們發現向來睡到自然醒的羽瑤上仙早早起身,并且沒有和往常一樣洗漱,而是沐浴焚香,後穿戴整齊,端坐于案前,并命他們取來一盆清水。
仙婢們不敢怠慢,悉數照做,然後就被羽瑤上仙屏退。
隔着緊閉的門扇,仙婢們看不見也聽不到,簡直抓心撓肝地好奇。原因無他,今日的羽瑤上仙實在太過反常,态度之鄭重虔誠前所未有,近百年來,除了長樂仙,她們還沒見過羽瑤上仙因什麽人什麽事如此重視過。
“走開——”
門內傳來呵斥,顯然知道隔牆有耳,而本應婉轉的聲音也因急促嚴厲的語調而顯得刺耳。
深谙自家上仙壞脾氣的仙婢們不敢拖延,無聲而散。
門內,桌案前。
珞宓将木勺放在盛滿水的水盆中央,動作極近輕柔,連呼吸都跟着輕下來,待到緩緩放手,勺柄于水面點出幾絲波紋,複又歸于平靜。
終于,水和木勺徹底靜止,珞宓雙手合十,閉目拜禮,口中念念有詞,端正虔誠:“天帝在上,鏡靈明懸,使我以東,紫氣東來,使我以西,龜鶴西望,使我以南,星輝南山,使我以北,福齊北晏。”
語畢,珞宓伸手旋動勺柄。
木勺緩緩旋轉起來,先快後慢,終于在三圈半左右時停住,勺柄不偏不倚,指向正南。
珞宓頃刻起身,再不管木勺,而是拿起一早便放置在水盆旁邊的羽鏡,環抱出門。
羽瑤宮正南方不遠處是一片杏花林,杏花終年盛開,無分時節,偶有仙氣吹過,落花如雪。但此刻的珞宓沒有那般閑情雅致,匆匆穿過杏花林,映入眼簾的是蓬萊仙人們最願意逗留的去處。
此地沒有名字,只是依杏花林傍蓬萊水修了幾座亭子,以悠長回廊聯通,雲霧飄渺,鳥語花香,久而久之,便成了蓬萊散仙們歡聚游玩之所。
這會兒時候尚早,只有三位仙子坐在亭中,莺莺細語。
往日裏珞宓才不願與這些散仙交往,然今日,她卻在見到這三位時眼眸一亮,立刻站定,側耳細聽她們在講什麽。
珞宓站得有些遠,仙子們沒發現她,自顧自嬉笑。
沒被發現固然很好,但太遠的距離也讓珞宓聽不清她們究竟在說什麽。
沒半點猶豫,珞宓抱着羽鏡又靠近幾步。
“……我待你心,永世不悔。”
缭繞仙氣送來仙子細語,可惜只有後半句。
珞宓卻又驚又喜,也顧不得儀态,三步并作兩步奔向亭中:“你剛剛說什麽?!”
三仙子未料珞宓突然出現,一時無措。
珞宓徑自來到剛剛說話的仙子面前站定,錯愕的仙子仍坐着,她站着,完全居高臨下的氣勢,但因想起自己身份,便勉強按捺着心內波動,冷下聲音道:“你剛剛說什麽永世不悔?”
仙子不是仙婢,本能地對珞宓的趾高氣昂心生抵觸,但畢竟自己只是散仙,人家是上仙,哪怕只是占了個虛職,故掩住不快,起身施禮:“羽瑤上仙。”語畢也不用珞宓追問,迅速應答,“我們剛剛只是在聊閑話罷了,講的是人間男女定情,往往願意以天發誓。”
“所以你剛剛說的是……”
“适才上仙所聞是男子給女子的誓言。”
“那你再給我重複一遍。”
“天地為盟,日月為鑒,我待你心,永世不悔。”
第一卷:水漫槐城
應該不會太吓人嘿嘿~~
從康複中心回來的第一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我又到了地鐵口,一個人慢慢悠悠地走着,手裏也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扇子。我拿着那扇子扇風,輕輕一揮,竟将隔着我老遠的銅錢樹給扇動了。那樹的枝條本就如銅錢串般晃晃悠悠在空中飄舞,經我這麽一折騰,居然落下真的銅錢來。我啧啧稱奇,想往前探視,卻被從路邊忽然冒出來的人群給擠了回去。那些人面上發青,頭發披散着,瞧着模樣是疲餓得不輕。我讪讪回身,挑大路走,結果沒走幾步路腳底一滑,摔了個大跟頭。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剛才令我滑倒的竟是一個小金元寶。我拿起它,左右撥着元寶的兩側,以為是被金箔包着的巧克力,發覺它并不能吃後,我将元寶複置于地,繼續趕路。可是沒走幾步,又摔倒了,絆住我的還是一塊金元寶,只是和之前比更大了。我撿起一看,并不能吃,便又扔下了。緊接着,一個女人出現在我面前,她面色發青,披散下來的頭發遮住了半張臉。她朝我伸出手,我吓得連連往後退。待我定睛細看,我發覺她手裏一個更大的金元寶。看她的樣子是想把元寶給我,我并不想拿,害怕得背起手。
那個女人死死盯着我,臉色從一開始的青色逐漸轉黑。一開始只是鼻子下有些黑,爾後整個面頰都開始發黑,一雙眸子一開始是眼白多,漸漸就被黑色的瞳仁給填充滿了。她伸出一雙慘白骨瘦的手,朝我踱步過來。更叫我害怕的是,她的手指邊緣全是模糊的血肉,十根指頭的指甲都被拔幹淨了。我尖叫起來,朝地鐵口的方向往回跑。逃進地鐵口後,看到來來往往的人群,我一顆心就放下了,等着回市區的地鐵。我看了一眼提示牌,下一班鐵軌大概一分鐘後就進站了,我想着去排隊買票,這才發覺手裏的小包拉鏈開了。包裏的手機和錢包都不見了,裝滿了金元寶,想必是剛才追逐我的那個女人幹的。我敢肯定,剛才奔跑的時候,那女人一直貼在我身後,因為我能清晰聽見她的嘆息聲。我正在猶豫着要不要回頭找錢包,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後背,一回頭,撞入眼簾的便是那女人一張發黑的臉。她竟咧開嘴朝我微笑了一下,接着不由分說就往鐵軌裏跳了進去。我急忙去拉,想着手機和錢包一定在她身上,可惜還沒碰到那女人的半片衣襟,進站的列車便飛馳而過。
我醒來的時候正是淩晨時分,卧室裏漆黑一片,心想着起身喝口水。正在這時,我聽見外面客廳傳來輕輕的開門聲,非常輕,不消半刻,廚房間便響起了鍋碗瓢盆擊打的聲音。我住在兆安路的一個單身公寓裏,公寓裏白天沒什麽人,一到了晚上便熱鬧起來。我猜想可能是樓上鄰居半夜回家做夜宵,傳出來的聲音被我聽成了自己家裏。銀條兒突然從床底下鑽出來,撲到了我的薄毯上,這條薩摩耶我養了半年,膽子比我還小。銀條兒嗚咽了一聲後,忽然就不動了,定定看着窗臺,過了一會,慢慢開始搖動臉頰。我特別清楚,銀條兒在看到新奇的東西時,就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半夏的風從窗簾縫中穿堂過,銀條兒看得癡迷。我索性起身将簾子整個拉開,也往外一瞧。亮月當空,我看到對面單元的空調室外機上立着一只玳瑁貓,銀色的月光覆在它的身軀上。它起先仰頭盯着月光,其後慢慢張着了嘴,竟給我一種它能張嘴吞下整個月亮的氣勢。
以前幼清的奶奶給我講過一個故事,她說南方有一種貓,叫金華貓。此貓若被人從山間捕獲,豢養三年後,就會每晚蹲在屋頂等待月出,他一整晚都保持一個姿勢,月出雲的時候便張嘴吸取月之精華,不出七七四十九天便能化作妖貓,變出人形,迷惑人間。
銀條兒在我沉思時忍不住對着那貓吼了一嗓子,我吓了一跳,再回神時,那空調室外機上已經貓走茶涼。大晚上的,對面單元漆黑一片,看不見一星點的光,我于是就又躺下了。人雖然躺着不動,腦子卻開始胡思亂想,銀條兒好像受了什麽驚吓,一直窩在我床腳邊不肯挪騰,每次我把它踢下床,它嗚咽一聲後又爬了上來。睡了一會,銀條兒自己跑去陽臺撒尿,我只覺床一輕,迷迷糊糊,睡意又開始襲來。睡了沒多久,我覺得腳邊有些沉,下意識得喊了一句,“銀條兒,下去——”,可是當我把腳在床沿胡亂一掃,并沒有掃到銀條兒厚實溫暖的肚子。我眯着半只眼,撐起身,卻見剛才夢中那女人正半跪着坐在我床尾,滴着血的手裏捧着一摞金子。我以為我會尖叫,會起身開燈,但是我都沒有,當極端的恐懼襲來時,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将被子一蒙,騙自己什麽也沒有發生。不一會,我握在手裏的被子開始往後退,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撕扯着它。我用腳緊緊壓着被子的尾部,雙手合在胸前用被子将我的頭蒙住,我感覺那東西一寸一寸從我的小腿、大腿、腰部攀附上來,好像馬上就要掀開我蒙着的被子,讓我看見她那張漆黑的臉。
肩膀上的重量逐漸沉了,我甚至能聽到她的呼吸聲——
“啊——”久違了的尖叫從我的肺中穿出,腦跡全是亮眼的白,白得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汪汪汪!”一聲狗叫将我拉回現實,銀條兒趴在我肩頭用溫熱的舌頭舔着我的臉頰。我急忙起身,卧室內一片漆黑,窗戶被鎖得好好的,我這才發覺,原來剛才的一切全部都是夢。我抱着銀條兒,睡意全無,腦子暈暈的,一摸額頭,全是汗。銀條兒很快又睡着了,打起了呼嚕,我将它放在床尾,它很惬意地蜷身,用溫熱的肚皮圍住了我冰冷的雙腳。
我發了一會呆,想從床頭拿一本書來看,卻發覺床頭多了一杯水。盛水的玻璃杯上,印着紅色的唇印。我将眼睛閉了閉,又睜開,發覺那杯水依然在,并不是我的幻覺。
我将整個房間的等開得很亮,甚至連廚房間的燈都開了,但我不敢靠近竈臺,我害怕竈臺上出現什麽詭異的情景,會讓我在這個孤身的公寓裏驚吓猝死過去。畢竟,我只有我一個人。從客廳回卧室時,我拿了茶幾上的一片佛卡,那卡上畫着一尊觀音,背面是心經。我将那卡貼在腦門上,默默念了心經的前兩句,感覺心裏的恐懼稍稍矮下去了一截。整整一夜,我開着燈,在卧室裏抄寫心經。天際露出魚肚白的時候,鳥兒便開始歡叫了。我起身拉開窗簾,讓陽光灑進來,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卧室內的陽光有些僵白。
等氣溫再升高一些,到了上午九點鐘,我吃了點面包,打開畫架,開始畫那個我夢中出現的女人。僅僅只是用鉛筆在素描紙上勾勒了幾筆,夢中那種急劇的恐懼便開始發芽,在我的身體裏由內往外地撕扯。記得以前讀《聊齋志異》,讀時不覺吃味,讀完後,無端端地在某時某日想起,竟能憑空飛起冷汗,叫我無比害怕,從此便再不看《聊齋》。我畫那女人時,已隐隐有些害怕,待到畫完,我甚至都不敢長久地看那畫卷,害怕畫卷裏的人活動起來,伸出一雙白手将我按住。我把畫卷進畫筒裏,收拾了些衣物,就往長青寺趕。出租車司機見我下午去長青寺,不由得問了句:“我可從來沒見過周一下午去長青廟裏上香的香客,小姑娘,你還是頭一個。”
“怎麽,下午不能去拜長青寺嗎?”
“小姑娘,長青寺周一下午不開放,你知不知道?”
“沒事,您載我上去便可。”
“我載你上去是沒問題,但是如果你進不去廟裏,下山的路又長,也沒什麽班車,你怎麽下山?再說,一個小姑娘,荒山野嶺的,萬一遇到壞人,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喲。”
“司機師傅,我想我應該能進廟裏的,您開吧。”我說。
“你什麽來路啊,我在這裏跑生意也五年了,我說句實在話,我帶了那麽多游客上山,從來沒見過游客能夠敲開長青寺的門的,真的,那些僧人都在廟裏,誰能聽見你敲門。”
我并不想和司機師傅多聊,只是說:“謝謝師傅提醒,您盡管開便是。”
☆、解元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親愛的讀者們,我這兩天,有些忙,斷更了2天是我的錯!!跟大家道個歉。
在這裏說一下我的更新時間,我一般都是午夜更新(如果大家看我文章的發表時間就會發覺,基本都是淩晨時分。。。)
有看到讀者在我現代文《候鳥》下面留言說,特別喜歡,催我更新,我真是太高興了,所以我決定那本也會更新起來的!
最後,真的特別感謝大家的支持!!!
長青寺是間尼姑廟,廟裏有一尊白衣觀音非常靈驗,常年有信男信女前去還願,廟前的放生池裏養了諸多紅鯉,池中央還有兩位小仙童的坐像。長青寺有條不成文的規矩,每逢月中定閉廟清修三天,杜絕一切游客,我去的那天,正值月中。之所以敢在月中上長青寺,是因為我家裏有一個小奶奶在長青寺出家。小奶奶中年喪夫,又無子女,不想給家裏人多添麻煩,便在長青寺削發為尼,三十年間與家裏人毫無往來,頂多我母親去長青寺拜佛時會給小奶奶帶一些水果和衣物,有時我和母親一同去,她還會将我帶至她做早課的房間,給我吃新鮮的葡萄。
俗話說,佛門清淨地,沒什麽妖邪鬼怪,其實不然。佛門之地,常為亡靈超度、祭拜之所,加之又是尼姑庵,陰氣頗盛,鬼魂最是多。每每到了月中,就連原先在廟門口乞讨的乞丐都不見蹤影,擔心沾染晦氣。我拿着畫卷從出租車上下來,抄了一條小道,繞進了寺廟的後門。就算是月中天,長青寺的後門白天也是不關的,經常有尼姑從山上挑水采果下來,或者出門化齋。我直直進了寺門,往小奶奶的早課間走。小奶奶見我來了,很是驚奇。她脫下棕黑色的袈袍,細細疊好,找出一個坐墊,示意我坐下。我叫了一聲小奶奶,然後将畫卷遞給她,她一打開,臉色極僵,問我:“這東西,你從哪裏弄來的?”
“我晚上做了個夢,夢見這個女人追着我,先是給我金元寶,後來又跳了地鐵。”我說完,想了想,又将最近發生的奇怪事對小奶奶全盤托出,但沒有仔細說幼清的事。
小奶奶右手虎口處挂着串珠,淡淡對我說:“怕是你從那廟裏招來了廟鬼。”
“什麽廟鬼?”
“就是你之前和你那個朋友去廟裏,不是轉身時,你聽到有人在喊你的名字嗎?那就是廟裏的廟鬼。你朋友在廟外喊你的小名九兒,被那廟鬼聽了去,就在你倆轉身的時候喊你們,想跟着你們一起出廟去。”
我聽得汗毛豎起,趕緊問小奶奶:“那它到底有沒有跟我們一起出去?”
“你不是說,你倆沒有回頭嗎?如果沒回頭,就是沒事。”
“那如果我回頭了呢?”
“如果你回頭了,它就能跟着你一起出廟。這些廟鬼,都是廟裏的泥坯所化,大廟裏日日超度,這些鬼魂頃刻就灰飛煙滅,小廟裏超度的日子少,鬼魂也就有了游蕩的時間。”
“那廟鬼就是白無常、黑無常嗎?”
“不是”,小奶奶搖搖頭,“你們去的是廟裏的陰世間殿,裏面有黑無常、白無常和閻王爺的坐像,坐像只是坐像,就算真的來了黑白無常,那也是不會随意嬉鬧、喚人姓名的。可惜就可惜在,小廟年久無人超度,黑白無常的泥像有靈氣,那些山間剛剛化形的野鬼沒個固定的形狀,就貪了泥坐像的坯子去;不過,這些野鬼一旦進了陰世間的殿內,因為門封的關系,根本出不來,只能一直在殿內游蕩、固形,等待機會。若是撞上個冤大頭,比如你和幼清這樣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它們便能栖身在你們身上,跟着你們去到青天白日下。”
“那它們跟着我們有什麽好處呢?”
“傻丫頭,好處多了去了,野鬼都是野性子,貪玩得很,先是想盡辦法吓吓你,試着馴服你,然後就讓你去幫它辦事。它一邊借着你的身體逃離陰間的追捕,一邊在這陽世間為所欲為。野鬼都是欺軟怕硬的性子,你越是怕它,它越要捉弄你。”
我突然想起曾經在《聊齋》裏讀過的一個故事。故事裏有個秀才突遇一黑面婦,想與之雲雨,秀才覺得那夫人實在醜陋,不從,結果便遇上了一溜的破事兒,又是上吊又是被脅迫投河,皆非他所願,直到有個武士呵斥着、拿了鎖鏈拖走了黑面婦,秀才才逐漸好轉。那婦人,便是城隍廟裏的泥坯所化,也是一只廟鬼。
就在我出神的片刻,小奶奶捏着畫卷的一角靠近燃燭,紙碰了火,立刻升起黑煙。小奶奶緩緩翻動着畫紙,火光掩映在她充滿皺紋的臉上,竟讓我生出一種歲月更疊的流逝感。小奶奶淡淡說:“你畫像中所畫的女子,是魖,這種鬼怪,讓人丢失錢財。你是個好孩子,并沒有貪心去拾她手中的元寶,你若是在夢裏貪心一些,她便會牢牢跟着你,給你變出更多更大的元寶,你手裏拿不下,她便塞進你的衣袖裏,若是衣袖裏也藏不下,她便塞進你的嘴裏,讓你吞金而亡。”
我一時間沉浸在小奶奶的話中,除了怖怕,也頗覺諷刺,我問:“那它難不成還能弄死我?只是在夢裏而已,說到底,這些都是迷信。”
小奶奶伸手輕拍了一下我的頭,眉色一擰:“萬事萬物都有它的緣法,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你千萬不能以一種嘲笑的心态來對待這些事。如果你不相信,那你就不要多話。如果你相信,你就按着規矩來。我覺得,你媽就是太寵你,才讓你這麽無法無天,任性妄為。”
聽到小奶奶提我媽,我鼻子一酸,說:“人都走了。”
小奶奶嘆了一口氣,拿眼風刮了我一下,說:“九兒啊,奶奶給你一個護身符,你帶在身邊,晚上就不怕這些妖魔鬼怪了。”
我一聽是護身符,精神頭立刻就來了,“護身符?快拿出來給我瞧瞧。”
“這符可貴着呢,我們廟裏賣兩百六十元一個。”奶奶從課間的案頭抽屜裏拿出一個紅色盒子,一打開,我就傻眼了,盒子裏頭躺着一個帶紅穗的。
“奶奶,你這個護身符和之前報刊老頭預備賣給我的一模一!”
小奶奶哼了一聲:“這方圓百八十裏的護身符,哪一個不是從我們這裏開過光再拿去賣的?有什麽可稀奇的。”
我諾諾點頭,立刻将那長線紅穗的護身符挂在脖子上,小奶奶撇了撇我衣服上的灰,說:“等下別下山了,晚上山路不好走,也沒有車,你就在我這兒住一晚,明天再走也不遲。”
“奶奶,我能在您這兒住個把個月麽?奶奶,我膽子特別小,我害怕,晚上一個人睡不着。”我央求道。
“那你那條大白狗呢?你不要它啦?”小奶奶一句話就把我拉回了現實,得,都忘了我自己鏟屎官的身份了。
長青寺建在山裏,日夜溫差特別大,小奶奶的客間裏有一床月白被褥,是專門給留宿的女施主用的,我将它捧了來,攤在院外的竹竿架子上。小奶奶見我如此,笑起來:“喲,果然不拿我這兒當外人,連晚上的被褥都曬開了。”
我憨憨一笑,沒有說話。
到了夜裏,關了房門,奶奶洗完澡,就來和我一起睡。小奶奶有一個特殊的習慣,就是喜歡睡地板,地上鋪條厚點兒的棉花墊,再加一層涼席,就完事兒了。我往地板裏面挪了挪,給小奶奶讓出點地方,她從案上拿了點齋菜給我,說:“我洗完澡才想起來你今天晚上的齋飯沒怎麽吃,估計是不合胃口,我剛才去廚房又給你做了點,你趁熱吃吧。”
我連忙道謝,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狼吞虎咽地開吃。看我吃得香,小奶奶出去洗了一個蘋果,也吃了起來。她說:“我今天幫你把那畫像給燒了,但我估計它夜裏還是會來找你,入你的夢,要你拿金子。這只魖的性子烈,偏遇上你這樣不貪財的,它怎麽也要你就範。”
“那您的意思是,它如果給我金子,我就拿下咯?”我問。
“不,你不能拿,如果它再給你金子,你就說,我有護身符,鬼怪速速退散。”
我一聽,忍不住大笑起來,“奶奶,那我是不是還要将那護身符單手舉起來,這樣,我說話的氣勢更強烈一些。”
奶奶沒在意我的笑,淡淡說:“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自己惹上事了還不知道。我告訴你,這不是開玩笑的,你千萬不能拿它的金子,你拿了它的金子,就是欠了它的債,你懂嗎?”
我強收起笑,像小雞啄米一樣點了點頭。
“我跟你說啊,長青山裏以前鬧山魈,可吓人了。”
“多吓人?”
“那山魈就是山精,山精的樣子看起來像個小孩兒,只有一只腳,到了夜裏喜歡找人的茬,來我們寺裏撒野。”
“奶奶我知道,你說的是《抱樸子》裏面的山魈,但其實山魈是一種猴子,特別兇狠,面目也很怖人,但它就是猴子而已。”
小奶奶笑了,沒有繼續說下去,過了一會,她忽然說:“你見過雲旗大師嗎?”
我搖搖頭。
“那你明天早點起,我帶你去上早課,你就能見到雲旗大師了。”
我哀嚎一聲:“上早課,那就意味着我得早上四點起床了。”
“對啊,寺裏早課一般都是四點半開始。你別瞎想了,東西吃完,就去刷牙睡覺。”
我應了一聲好,起身将碗筷端出客間,走到院子裏刷牙。院內的水缸裏盛着白天寺人從山上打的水,水裏倒映着天上的月亮,圓而發亮。月色浮動,天籁俱寂,鳥獸絕,令我陡生一股模糊了時間界限的混沌感。
然而,這種混沌感很快便被恐懼感覆蓋了——我在那缸裏,看見了幼清。
☆、雲旗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大家如果有時間,希望能夠注冊個晉江號,然後将我的兩篇文章都收藏一下(收藏才有積分),然後你就可以把這個賬號忘了,每天來看更新就行~~
當然,你也可以深深記住你的晉江號,每天來我文章下評論(評論的話記得打2分,這樣也會有積分),跟我唠嗑,可能微博上我不能做到全部都回複,但是我在評論區是都回複的,大家可以晉江ID和微博ID相似或相同,我下次就眼熟了~~
在此特別謝謝願意專門下個晉江APP收藏我文章、不斷給我文章評論的你們,我愛你們~~
真的特別謝謝大家對我的支持,《廟算》新更送上~~晚安~~
月光傾瀉,缸內的水面平整無褶,光亮非凡。一開始是模糊的影子,随着我的凝神,幼清的面頰逐漸清晰起來,她臉色白得發青,沉在水下,眼皮靜靜閉着。幼清一直是我所有朋友中最美豔的一個,她有着勾嵌極深的雙眼皮和濃密修長的睫毛,她笑起來,眼皮下的卧蠶彎出一道弧線,将那笑意藏得更深更綿長。
自從幼清去了以後,我鮮少看到她的照片,對她的長相其實有些模糊,缸中再現,我驚覺的同時只覺渾身芒刺在背,從心底透出冷意來,害怕得不能自已。我對着缸跪下來,說:“幼清,你別吓我,我膽子小,你有什麽心願,你在夢裏告訴我好嗎?”我努力閉上眼睛,可是就算閉上眼,眼前還是幼清沉在水裏的樣子。
我閉眼狠心轉身,立刻往小奶奶的課間跑,跑了一陣,身後竟然傳來了腳步聲!我直接尖叫起來:“不要追我!不要叫我!我不會回頭的!我有護身符,鬼怪速速退散。”
說來也奇怪,我這麽吼了一嗓子後,身後追逐的腳步聲竟然不見了。我一口氣劃開課間的移門,側身卷進鋪好的被褥裏,大聲呼氣。過了好一會,才聽見小奶奶迷糊的聲音:“九兒,回來了?快睡吧。”
我冷汗涔涔,用被褥将自己裹緊,挪騰到了小奶奶身邊,從被褥裏伸出兩只手來,想要抱住了小奶奶。我的手剛碰到小奶奶,就覺得不對,再一摸小奶奶的面門,心下不禁滲出一陣麻意,小奶奶渾身冰涼,再一碰人中,竟然沒有呼吸!
我從被褥中脫身,鞋也沒穿就往隔壁課間跑,可是我劃開門,隔壁的課間空無一人,黑漆漆的夜裏,我一個人急得團團轉,不知疲倦地跑着,身後不斷傳來追逐的聲音……
“這孩子魇住了……”有人使勁拍我的臉頰,我吃痛,一下坐了起來,把周圍的人都吓了一跳。我睜眼,害怕仍舊是夢,朝自己的大腿使勁掐了一下,還好,是疼的。
小奶奶扶着我的肩膀,說:“我就是去洗了個澡,回來你就睡着了,被夢魇住了。我洗完澡才想起來你今天晚上的齋飯沒怎麽吃,估計是不合胃口,我剛才去廚房又給你做了點,你趁熱吃吧。”
我連忙道謝,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狼吞虎咽地開吃。看我吃得香,小奶奶出去洗了一個蘋果,也吃了起來。她說:“我今天幫你把那畫像給燒了,但我估計它夜裏還是會來找你,入你的夢,要你拿金子。這只魖的性子烈,偏遇上你這樣不貪財的,它怎麽也要你就範。”
我吃着吃着忽然毛骨悚然,感覺眼前的這一切好像之前發生過,我不由得問小奶奶:“奶奶,你是不是想跟我說,如果我下次在夢裏再遇到魖給我金子,我就說,我有護身符,鬼怪速速退散,對不對?”
小奶奶笑得詭異:“你怎麽知道?你真是一個聰明人。”
我尖叫起來,将碗筷猛得摔到地上,大聲說:“哪裏來的妖魔鬼怪,敢入我的夢,我有護身符!還不給我速速退散!”
小奶奶朝我咧嘴笑,她慢悠悠地笑着,嘴唇慢慢裂開,流下黑色的血來,她的眼白逐漸變成黑色,流血的手指捧着一堆金子,又是那個魖!
我急中生智,一口氣拿起身前的被褥朝那魖擲去,結果那被褥快要碰到那魖時忽然停住了,而且形狀不斷變小,把我吓得尖叫起來:“不要變小啊,求你了,不要變小啊!”可是那魖似乎比我更緊張,一會功夫,眼前的被褥變作一副月白色的旗幟,那魖跪下來,拿手擋住眼睛,在地上翻滾。
我的眼前漸漸變得漆黑,之前的響動全都安靜下來,然後眼前的黑忽然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我聽見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喚我:“孩子,快醒來。”
我趕緊睜開眼睛,這才看清眼前的狀況,不知何時有人将我搬到了早課堂的袈座上,我的身邊圍了穿着袈袍的僧人,她們口中誦着經,手裏拿着佛珠,我擡頭,懸梁挂着繡着芙蕖的五彩番布和巨大的盤香。我看得有些暈,支撐着站起來,有一個人從誦經的隊伍中走出來,往我的額心點了一些水,我看見了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和一面月白的旗幟。
那是我第一次見雲旗大師。
雲旗大師個子不高,一雙俊秀的眼和白淨的面龐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臉上并沒有太多歲月的痕跡,明明六十多歲的人了,看起來頂多四十歲。她朝我伸出手,我看見她手心有一道狹長的傷疤,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輕輕說:“要斷了塵緣,自然要付出些代價。”
我往誦經的隊伍裏瞧了一眼,沒有看到我的小奶奶,心裏就慌了,目光撞上雲旗大師,她說:“你小奶奶昨天晚上突發心肌梗塞,已經去了,你随我來,去見她最後一面。”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吓傻了,哇得一聲想哭,卻發覺眼睛幹澀,根本流不下眼淚。
小奶奶被停在長青寺的陰世間殿內,我剛觸到她冰冷的兩頰,眼睛就痛得不行。雲旗大師說:“嘉秀性格烈,這輩子過得憋屈,下輩子千萬不要再嫁到梁家了。”
等到我和雲旗大師做完遺體告別的儀式,即将跨出陰世間門檻的剎那,我又聽見了一聲清晰的“九兒”,我很确定,這一聲是我小奶奶喊的,她在跟我道別。我很想回頭,甚至已經準備回頭,卻被雲旗大師按住了,她說:“斯人已去,請節哀,切莫徒增煩惱。”
跨出陰世間後,只覺日頭照面,異常炎熱。雲旗大師轉身對我說:“你小奶奶昨天夜裏跟我說了,并不想有親人前來祭拜,你剛才和她道別,就是代表全家跟她道別了,她後半輩子潛心禮佛,西天路上佛祖定會好生照顧,給她留個好去處,你不用擔心。”
我默默點頭,心中無限悲苦。這世上,疼我愛我的親人又少了一個。
“昨夜入你夢的,不光是一只魖,還有一只魍魉。”
“魍魉是附在木石之中的妖怪,紅發長耳,經常出來迷惑人。”
我和雲旗大師詳細敘述了夢境,并将幼清的經歷全盤托出,雲旗大師眉
心緊皺,良久才說:“你這個朋友,怕是不祥。”
“什麽不祥?”
“我說的不祥,不是說不吉利,而是她死了以後,連魂魄都沒了歸處,陰間陽間都無處可查,就是按照陰司文書索命的鬼吏來了,都很難找到她的栖身之所。她來你的夢,說明對你還有眷戀,可她成了野鬼,你不能再以常理待她,她已經習得鬼怪的脾氣,對你毫無益處。”
“那我該怎麽辦,大師?”
“你這幾日吃住都跟着我吧,我教你一些防禦之術,順便也幫你除去身上沾染的戾氣。”
“小奶奶去世了,我想回趟老家,給家裏報個信。”我猶豫再三,還是将心裏話說了出來,“雖然小奶奶不想再和家人聯系,但她始終是我們梁家的媳婦,我們做小輩的,如果不祭拜不尊敬,就是不孝順。”
“百善孝為先,但是,這個‘孝’也要有所指,嘉秀在我寺出家,在我寺圓寂,就是我寺的人,與你梁家并無關系。”
我點點頭,稱諾。
雲旗大師從左手腕上褪下一串佛珠,戴在我的手上,說:“你四歲的時候就該給你了,那時候你的手腕太細了,帶佛珠容易掉,就沒有給你。”
我一看,那佛珠的紅珠線已然褪色,明顯是帶了很長時間,得道大師的貼身之物,毫無疑問是一份重中之重的貴禮。
“你小的時候,你媽媽請我給你看過相,我一看到你的面相就想起一個故人,有很長有一段時間,我覺得你就是那位故人轉世,但是後來我才發覺,我對她的執念是我的業障。”雲旗大師靜靜說着,“你和來我們廟裏的小孩都不同,很多小孩對廟裏的大鐘感興趣,你卻對廟裏的流水最感興趣,凡是有水的地方,你都要去踩一遍,連我們後門邊的小溪都要彎下腰伸手去玩。”
“那大師你覺得我這是好,還是不好?”
“萬事萬物都有它的緣法,緣分沒有好壞之分,只是說明你和水有緣,和水有緣的人,有韌勁。其實你跟嘉秀的性子很像,有時候烈,有時候溫,估計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脾氣。你媽媽有一次來找我,說一定要我照顧好你,我當時并不想答應,畢竟塵緣與我無益,但是你媽媽非常誠心,又經常做善事,我不得不答應她的請求。”
聽到雲旗大師講到我的媽媽,我不禁眼眶紅了。
“孩子你不要哭,人生在這世上,都有緣法。你和你媽媽的緣分淺,你不能陪她走過一生,但是你對她的愛卻可以伴随你一生,只要你一直愛着她,她就永遠活着。你的媽媽是一位好媽媽,我也無法解釋為什麽好人總是不長命,但是福報總是相平的,你媽媽的福報都會還到你身上,你會幸福的,孩子。”
“我不想要我幸福,我只要我媽媽能活得更久一點……”我嗚咽,“小時候每次爸爸出門倒貨,都是媽媽照顧我,接送上學,燒菜做飯,帶我上培訓班……她就這樣走了,都來不及讓我好好盡孝。大師,您知道我每次看到身邊的女孩跟自己的媽媽聊心裏話時,我有多羨慕她們嗎?”
雲旗大師用寬厚的手撫摸我的臉頰,靜靜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紅塵事,永遠無解,若你心自明了,對那浮沉不去計較,你也就能獲得你想要的解脫。”
☆、白駒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已在微博回複過無數次,但還是想在這裏說一下。
大家經常問我一個問題:“這個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的回答始終是:“如果你信,這故事便是真,如果你不信,就當看個新奇故事呗”
以後再遇到這樣的評論,我
白巧兒等了很久宋遇都沒有回來,她每日都化作狐貍,趴在竹屋門口一眼就能看到宋遇的地方。她想告訴宋遇,迫不及待地告訴宋遇,她有多喜歡他,多想念他。
可是白巧兒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宋遇,而是一個長須飄飄的除妖師。
“狐妖,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尖銳的聲音響徹山林,驚起衆鳥飛起。
白光乍現,一個少女的身影站在門前。頭上的耳朵豎起,身後的九條尾巴翹起,随時準備攻上去。“你是誰?”
那個除妖師怒氣撲面而來,“是你蠱惑我兒子,讓他不惜背棄家族去救一只妖”
宋遇?白巧兒眼中閃過幾分淩厲。宋遇怎麽樣了?“宋遇呢?”
白巧兒冷聲問道。
“都是你,我兒子現在身受重傷,不知所蹤。”宋穆怒視着面前的狐妖。
身受重傷?不可能的。宋遇怎麽可能會受傷。一定是宋家的人,一定是宋家的人又逼迫他。
白巧兒殺氣頓顯“都是你們。”
語畢,白巧兒揮手攻去,一團紫光籠罩着白巧兒。
宋穆冷笑地看着。今天,你必須死。
他抽出劍擋在前,左手從懷中掏出閃雷符。白巧兒一看到黃色的符,一手一揮,那符咒立馬被紫光團繞燒成灰燼。宋穆嘴中念着口訣,催動着斬妖劍。“破!”
白巧兒被劍氣逼的後退幾步,喉頭一甜,微熱的血從嘴角流出。白巧兒盯着宋穆,擡手将血跡擦去,冷眸眼中的都是輕蔑。“不自量力。”
白巧兒催動着內力,這可是千年狐妖的內丹,區區一個凡人怎麽可能與之抗衡。白巧兒手中的紫霧變藍。瞳色也變成藍色。
那團藍霧直沖宋穆攻去。好強的妖力。宋穆同樣催動着內力揮舞着斬妖劍。
白巧兒感覺事情不太對,面前的除妖師好像擁有着不屬于自己的力量。仔細觀之,那除妖師的丹田內存在一顆萬年妖丹。竟然用妖力增強自己的力量。好一個正義的除妖師。
宋穆看見那只狐妖晃神,好機會,“形俱滅,魂破散。”操動着劍,刺向白巧兒。白巧兒只覺強大的迫力直壓自己。她剛想散盡妖力做最後的抵抗之時,一個身影閃到了自己的面前。
“宋遇!”白巧兒絕望喊道。萬年妖物的功力他是不可能抗住的,他不是在找死嗎?
宋穆驚訝地看着發生的一切。
宋遇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小小從水牢帶出。後面在宋家的追伐下終于将奄奄一息的小小送回了青丘。他急着趕回來見巧兒。還沒靠近竹屋就感覺到熟悉的功法。爹果然找來了。還好自己趕上了。還好。
“宋遇!”看着面前的人軟軟地倒下,白巧兒收住了功力,深怕再傷到那人。她迎上去抱
住他。
“宋遇。”梗咽的聲音,喉頭好苦,比剛剛的血還疼。面前的人渾身是傷。腰間是止不住的血窟窿。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們不應該如此重逢的。
宋遇終于見到了日日夜夜挂念的人。巧兒瘦了。
他嘴角勾起。“巧,巧兒,小小,小小回到青丘了。”白巧兒一震,剛剛那個除妖師說的宋遇不惜背叛家族去救一只妖。
“宋遇,你好傻,我可是青丘最厲害的白狐。”,眼淚劃過臉頰落在了宋遇的眼旁。好多血,這樣下去宋遇會死的。她還沒告訴宋遇她喜歡他。
宋遇搖了搖頭,微側過去,輕聲道:“爹,放過巧兒吧。”
宋穆此時滿眶淚水。剛剛他把自己的親兒子殺了。
白巧兒感覺到面前的人呼吸越來越弱,“宋遇,我喜歡你,我喜歡你。”發抖的聲音顫顫巍巍地喊道。
宋遇閉上了眼睛。
白巧兒不知道在宋遇生命的最後一剎,有沒有聽到。
雖然整個蟻群因為梅魯艾姆的話炸開了鍋,但是終究沒有一只螞蟻踏出一步離開。不是因為他們不想離開而是不敢離開。開什麽玩笑?鬼才知道蟻王說的是不是真的,萬一要是離開就被蟻王幹掉怎麽辦?開玩笑吶,這可不是原著那個一開場就亂殺部下的暴虐蟻王。為了生存被逼的離開,還有那對女王的死漠不關心,對部下的死漠不關心的态度。讓屬于忠臣的螞蟻寒心的蟻王。要知道現在梅魯艾姆的作為可沒有什麽錯誤,而且之前提到女王死的時候梅魯艾姆臉上那有些悲傷的表情,也讓原本忠于女王的螞蟻們沒有選擇離開。要知道女王當初的命令可是讓他們以後聽命于蟻王梅魯艾姆。況且梅魯艾姆也表示了三個月後會為女王報仇,最後梅魯艾姆沒有濫殺無辜。換而言之就是梅魯艾姆又沒有自己作死搞的螞蟻離心離德的,現在蟻王的權威可是沒有一只螞蟻敢去挑戰。又沒有哪一只螞蟻是傻的,去作這個大死。
“恩?你們在擔心什麽?是去是留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即使選擇離去我也不會對你們出手。不過如果選擇留下,那麽以後我的命令即使讓你們自殺你們也必須執行。雖然我不會讓任何一只忠于我的部下去送死罷了。”梅魯艾姆平淡的話語再一次将蟻群炸開了鍋。此時那些個心懷不軌的螞蟻已經有些按耐不住了。但是依然沒有一只螞蟻敢做這第一個。
不過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究還是有一只螞蟻踏出了第一步。梅魯艾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是一只考拉模樣的螞蟻,他的手上還拿着一只酒葫蘆。如果梅魯艾姆沒有記錯的話這是一個兵隊長,前世記憶中的這家夥貌似對于其他螞蟻們的做法十分不認同。甚至有些生無可戀的求死想法。不過有人做第一個,梅魯艾姆并不吃驚,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原本還有幾十百多個的蟻群就只剩下一半多一些。就師團長而言,獅子哈加、狼維爾芬、蠍子女殺殘以及那只號稱大胃王的鱷魚還有熊貓帶着他和他的手下們離開了。這些人都在梅魯艾姆的意料之中,那些離開的家夥都是些有野心的師團長,唯一讓梅魯艾姆感到詫異的是豹子基度還有那只螳螂居然留了下來,而原著中投靠了人類的熊貓居然選擇了離開,果然別看熊貓萌萌的吃竹子就認為對方是沒什麽戰鬥力的食草動物好欺負,要知道熊貓發起飙來就是棕熊也要怕三分,人家也吃肉的。螳螂原著沒什麽描寫暫且不提,其他師團長除了佩基、烏龜、變色龍和龍蝦都是女王派系留下來忠于王不奇怪,原著來看佩基、烏龜也不是什麽有野心的,佩基留下來了變色龍也留下來不奇怪,養父子關系嘛。龍蝦沒什麽存在感,不過豹子基度居然留下來了。雖然基度也不是什麽有野心的,不過從原著上來看這貨異常活躍應該不會按耐住寂寞留下來。不過,誰知道呢?
師團長留下來的,除了雷震子、豹子、螳螂、牛還有龍蝦以外其他幾位師團長一看就知道都不是屬于戰鬥系的。離開的幾個師團長反而是比較強力的那種。不過梅魯艾姆也不甚在意,誰說輔助系戰鬥力差不能殺人了?雖然師團長留下的比較多,但是兵隊長卻走了一半。看來也不是說每一位師團長都能很好的拘束部下。特別是在面臨自由這個選擇的時候,要知道原著中變色龍師團長就不能很好的拘束自己的部下。
“好了,時間到。”看到再也沒有一個螞蟻離開以後,梅魯艾姆感到有些欣慰,剩下的這些螞蟻都是忠于自己的部下。也是自己最初的班底了,雖然現在可能還達不到為自己而死的地步不過也足夠了。
“我對你們選擇我,能夠留下來感到十分的欣慰。從今以後你們便是我的部下了。”梅魯艾姆嘴角微微上揚道。雖然比起頂尖念能力者諸如尼特羅、哈馬來說,這些螞蟻都是送菜的。但是不管怎麽說這些螞蟻比起其他念能力者來說也算是高手了。有着這麽一支隊伍再加上前世熟知的一些資料,梅魯艾姆相信自己應該能夠生存下來。
看到梅魯艾姆的态度,很多螞蟻也漸漸松了口氣,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了起來。沒辦法,在面對蟻王梅魯艾姆的時候這壓力實在是太大了。一方面是自己的王,另一方面則是梅魯艾姆那強大的讓人窒息的力量。或許人類感受不到,但是身為蟻族的一份子隐約還是能感覺到。
“安靜,接下來我要說的話,請你們都記清楚了。”梅魯艾姆再一次開口,這一次口氣已經有些嚴肅了。之前還有些細微的讨論聲在梅魯艾姆說完的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或者說有些兵隊長吓的連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下。
“首先,我們一族名字的全稱叫做奇美拉蟻嵌合蟻,是來自一個叫做黑暗大陸的地方。那個地方和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完全不一樣,在那個世界所有的生物都擁有巨大且恐怖的力量。知道麽?你們現在口中所說的那個生命的力量叫做念,在黑暗大陸百分之九十的生物都具有這種能力。”梅魯艾姆敘敘的訴說着奇美拉蟻以及黑暗大陸的一些情況。
“這麽說來,那個地方有很多美味咯?”說話的是逗比呆豹子,他口中的美味當然指的是人類中的念能力者。也只有這種逗比才會随意插嘴其他的師團長就算留有疑惑也不會出口打斷梅魯艾姆的話。
“大膽,王的話也是你能打斷的?”蝴蝶男普夫可是最見不得這種事,對他來說這是對王大大的不敬。
“吶吶,我只是好奇啦╮(╯▽╰)╭。”基度雙手背在後腦勺,滿不在乎的随意道。對于貓科動物來說,有些時候好奇心可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畢竟好奇心可是能害死貓的啊,豹子也是貓科啦。其實好奇的不只是逗比豹子,貓女彼多也是很好奇的,不過她不會主動打斷王的話。但是看到逗比豹子說出了自己的疑問所以默默的給他點了個贊。幹得漂亮。
“你。”一瞬間普夫的念就聚集了起來,看樣子他打算給這只小豹子來個難忘的教訓。而基度瞬間就感受到危險——他炸毛了。這是貓咪在感受危險時經常做的事情。
“普夫,無妨。”梅魯艾姆只是輕輕的一揮手就将普夫的念壓制了下去。由此可見兩者之間的差距還是挺大的。
“如果我沒記錯,你的名字是基度吧?雖然我也很想讓黑暗大陸的那些生物變成美味。不過遺憾的是,我做不到。在那裏有很多生物比我強。”
“什麽?”“怎麽肯能?”“您在開玩笑吧?”所有在場的奇美拉蟻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就是,你特麽在逗我麽?包括了蟻王三近衛。在他們看來,蟻王梅魯艾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存在,如果有人說有什麽生物比蟻王還強大。他們一定會覺得對方腦子挖特了。
“我也想說我只是在和你們開玩笑,但是這卻是事實。我們奇美拉蟻嵌合蟻一族來到這個大陸最初的目的不過是逃難罷了。”梅魯艾姆再一次爆料。
“你們覺得你們很強?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們很弱。黑暗大陸的生物強弱可以分為s、a、b、c、d,我們奇美拉蟻嵌合蟻只不過排在b級別罷了。”
“哎哎,┑( ̄Д ̄)┍什麽啊,原來我才b級別啊。那麽王,您是什麽等級?a麽?”不得不說基度絕對是個逗比中的戰鬥機,只見他拉着臉遺憾的說道。
“你在說什麽啊,混蛋。王肯定是s啊!是s啊!”普夫再一次高那啥了,s麽?你怎麽不說是m。呵呵。在他們看來或許真的如蟻王梅魯艾姆所說奇美拉蟻是逃難來的,但是他們的王的實力也絕對是最強之一。
“基度,普夫我想你們弄錯了,不是你的級別是b級別,而是…我們整個奇美拉蟻嵌合蟻一族的整體實力為b級別。這其中包括了我。”震驚,絕對的震驚。開什麽玩笑?如此強大的蟻王也只是區區一個b級別?那麽我們算什麽?e還是f?甚至是…g?一時間幾乎所有螞蟻的腦子都有些混亂了。如果說這話的不是梅魯艾姆,他們甚至會拆開對方的腦袋看看是不是壞掉了。
“好吧,我來簡單的介紹幾個黑暗大陸的生物,首先是霧狀生物——埃,這是一種瓦斯生命體變成了的霧狀生物,換而言之就是一種高密度的氣體,而他的能力,就是所謂的**依存。埃能夠極大地勾起人的**,使其喪失理智,并且自相殘殺,輕者或者有意志反抗者也會招致精神失常……其次是金銀綻,這是一種球狀植物兵器,他能将對手徹底擊潰,是一種類似于食人草的危險植物……再然後是地獄響鈴,能夠傳播殺氣,通過傳播殺氣使人相互殘殺……接着是佐巴艾病,這是一種細菌類的生物,能使人感染疾病讓人生不如死并且死不了,這算是某種程度上的不死之身,不過卻想死都難,他可以使感染者不吃不喝并且永遠不會衰老。因為得了這種病的人只會吃自己……最後育人獸帕普,是一種危險度極高以快樂與生命的等值交換的怪物,他會吸取對方的生命同時将快樂反饋給對方……最終會将對方吸成幹屍。”蟻王梅魯艾姆用及其平淡的語氣敘述了五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生物。聽了蟻王的話,不說兵隊長和師團長。就算是自負到極點的三近衛也感到,如果是自己面對以上的五種怪物,生還的機率也微乎其微。
“原來,在那個黑暗大陸我們是那麽弱小。”基度感嘆道,不只是他在場幾乎所有的螞蟻都浮現這樣的想法。是的,即使是看起來十分強大的奇美拉蟻一族,在那恐怖到極致的黑暗大陸面前也顯得十分的渺小。要知道人類目前為止也只有一個富力士家族的存在,游歷完了黑暗大陸的一部分罷了。
“起來吧。”艾森伸出了手。
白睿卻認為這是一種羞辱性的動作,他抿着嘴,自己默默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自顧自的從旁邊拿起了扔在地板上的書包,也不管它上面沾染了多少灰塵,就這樣背到了背上。
然後,他也不看艾森,自己一個人向倉庫外走去。
“不準打架了。”當他走到艾森身邊的時候,艾森忍不住出聲勸阻,“這樣傷害的總是你。”
“那只是意外。”白睿頓了一下,冷漠的瞟了艾森一眼,眼睛裏滿是看不清的神色,“他們會知道的。”
正當他要繼續走的時候,艾森卻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你要去找他們麻煩?”
白睿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哼了一聲。
艾森皺着眉頭說:“如果你把別班同學打了,身為你的班主任我會很困擾。”
“學校都不管我,你有什麽資格?班主任,那只不過是個徒有其名的空幌子罷了。”這是他們認識這麽久,白睿第一次說這麽多的話,他似乎有些不高興。
他享受着自由自在肆意妄為的生活,在這樣的生活裏,猛地出現了一個管束他的人,這讓白睿的心理很不舒服,竟生出了一絲叛逆的情緒,特別是管束他的人只不過是一個混蛋罷了。
“這是為什麽呢?”艾森松開了白睿,正當白睿準備走的時候,艾森默默的嘆息,“你究竟是想要吸引誰的注意力?”
艾森側過身直面白睿,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探究,銳利的目光讓白睿以為自己幾乎要被看穿。
白睿的心都顫了一下,但他還是保持着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樣,離開了。
【宿主為什麽要這樣問?】系統有些疑惑,在他漫長的機械生涯中,這位宿主帶給他的困惑很多。盡管在綁定之前,他已經知曉了關于艾森的全部事情,但他始終沒有辦法搞清楚艾森的想法。
就像很多年之前他綁定過其他人一樣,因為到了別的世界,或多或少都會感到恐慌和不可思議,因此會将這個冷冰冰的系統當做自己的好友、同伴,甚至還會給他起名字。但是艾森始終沒有這樣做,盡管初到異世他也好奇和略帶恐慌,但他始終将系統當做一個無法親近的陌生人。
應該說,他始終沒有辦法跟別人建立很長久的感情聯系和穩定關系。
【像他這麽大的孩子總是希望得到注視。】艾森看着白睿逐漸模糊的背影,慢慢開口說到,【不是因為家庭,就是為了身邊的某個人。總是這樣,他打架也好,流血也好,他從來沒有在意過自己的身體,他想要的,恐怕只是在身體的痛苦上尋找存在的真實感,尋找一種認知。】
艾森嘆了口氣,經過這麽多世,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心理學家:【他渴望被注視,渴望被關懷,所以我會給予他注視和關懷。】
【但是他的好感度現在才只有-30。】
【我知道,但是沒關系。這是一個過程,是他從心底裏開始慢慢接受我對他的善意的過程。】艾森解釋到。
系統還是不明白:【如果這樣的話,你不是應該極近所能的對他好,對他溫柔嗎?為什麽你還要毆打他,你明知道他拿你根本束手無策。】
【他在打架中尋找真實,那我就幫幫他。】艾森黑色的眼睛一下子變得無比深邃,【但是真實的永遠不是肉體上的痛苦,還有心靈上的。看着吧,系統,只要接下來我對他好,那麽就離攻略成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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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接下來的幾天,艾森都在教室裏看到了白睿,這樣的白睿讓同學們都感到不可思議,他們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個混世魔王有一天回來上課,盡管每一節課他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覺的。
艾森在講臺上看着趴在最後一排熟睡的人,不由得笑了。
白睿安分了幾天,但是在昨天下午的時候,在靠近夜晚的那個時間,艾森看到了他在小巷子裏毆打別人的場景。
那天艾森不過是心血來潮想要逛逛街,卻沒想到會看到這樣有趣的場景,同時他也想到了,這個世界在刻意的将他和白睿聯系在一起,只是不知道系統對這件事了解多少。
在巷口,艾森聽到了一點細微的聲音。太平常了,如果是其他人肯定就直接走人了,現在這個社會誰還有時間去關心別人呢?但是艾森卻知道,是這個世界的命運在繼續轉動。
他踱步向巷子裏走去,在一個轉角處,他看到了眼神兇惡的白睿,他正揪着一個人的衣領揮舞着拳頭攻擊着他的臉,似乎是想活活把那個人打死。
這樣的心理狀态讓艾森躲在了轉角處,他默默的注視着白睿的一舉一動。
白睿停手了,他松開了男生的衣領,任由他虛弱的坐到了地上,當然,在這樣髒亂的水泥地面上還躺着其他幾個看上去很像不良的人,他們都很悲慘。
“以後不要惹我。”只聽見白睿沙啞着喉嚨這麽說到,他的聲音很輕,但同時又帶着很重的力道,“滾吧。”
地上嗷嗷嚎叫的人一下子活了起來,他們互相攙扶着,也不敢去看白睿,就這樣踉踉跄跄的從另外一邊離開了。
當他們離開了之後,白睿才放松了下來,他靠着牆壁坐下,仰着頭喘着粗氣。他不常感冒,但是一感冒卻總是好不了,盡管他喝了很多藥,但是現在他仍舊發了燒。
況且那天被艾森狠狠教訓了一頓之後,心中憤懑不平,也就造成了今天的下場。
“他們就是你報複的對象?”艾森從轉角處走了出來。
當白睿看到艾森的一霎那,立刻警惕起來,但是現在他實在沒有力氣,也就灰心的低下了頭,不搭理面前站着的人。
“有點弱。”艾森啧了一聲,這麽評價到。
然後艾森将視線轉移到了白睿身上,他似乎有些意想不到現在白睿的身體狀況已經差到了這樣的地步,于是他說:“還站的起來嗎?”
但果然,他現在別想得到白睿的任何回應。
無奈,艾森轉過去蹲下身子,說:“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白睿看着艾森的後背,眯了眯眼,這樣毫無防備的姿勢就是在給他機會,可是白睿不想做這樣偷襲的事情,他的手指摳着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
“快點吧,老師真的年紀大了诶。”艾森的聲音裏面帶着滿滿的無奈,就像是在包容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
白睿咬緊了牙根,良久他才慢慢松開,說到:“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艾森始終背對着他,白睿沒有辦法看清他的神色,“如果你不讓我背的話,我就抱着你走,反正你現在根本沒有辦法反抗我。”
白睿快被艾森這無賴的話氣笑了,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鼻頭有些酸,他蠕動了一下嘴唇,但還是什麽都沒有說話,舒了一口氣,他自暴自棄的趴到了艾森的背上。
艾森背着白睿站了起來,盡管白睿已經是個年滿十八歲的少年了,但是他卻十分輕,不可思議的輕巧。
白睿趴在艾森的背上,呼出的氣體直直的打在艾森的脖子上,他的臉靠在艾森的肩膀處,眼睛直直的看着湛藍的天空,有些茫然,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呢?
下一節課是體育課,同學們都迫不及待的一下課就向體育場跑去,男生們帶着籃球去找場子,女生們則三五成群帶着書想要去看看有沒有什麽陰涼處。
教室裏只剩下了白睿一個人,艾森站在教室門口看着趴在桌子上封閉了外界的少年,有些無奈。然後他慢慢的向白睿走去,他坐到了白睿前面的椅子上,一只手撐在白睿的桌子上,支着臉看着他。
“別裝睡了,我知道你沒睡着。”艾森說到,他的聲音刻意放低,但是白睿卻毫無動靜。
“嗯?還真睡着了。”艾森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彎着腰去看白睿的臉,結果卻看到了他睡得無比安穩的神情。
于是艾森伸出了一只手,用手背去感受了一下白睿額頭上的溫度,喃喃:“還有些低燒,真是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
說完,他就離開了教室。
當他離開教室之後,白睿有了動靜,他埋在胳膊裏的臉慢慢的擡了起來,他茫然的看着教室門口,那個艾森離開的地方,也跟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艾森知道白睿一直在裝睡,像他這樣對外界及其不信任的人,是根本不可能放任自己在一個他防備的環境下睡着的。
他詢問了系統白睿的好感度後,自信的笑了。
【攻略目标好感度:5】
作者有話要說: 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