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 之星離雨散(五)

殘夢魂之星離雨散(五)

“既然已經見面了,那為何不坐着聊天呢?”

眼前的咖啡,和這富麗堂皇的西式風格的裝飾豪華餐廳,竟然是對面這個家夥訂的。

“抱歉!我不坐了。”

“小姐怕不是害怕了嗎?”

“哪有的事?”

“既然沒有,那便坐下來聊聊吧!”

周梓嬌無奈的看了看桌面上的咖啡,價值68元,服務員将兩份菜單分別遞給顧辭晟與周梓嬌,“先生,小姐,這是本店的菜單,看看需要點什麽?”

周梓嬌禮貌的接過菜單,“謝謝!”

顧辭晟習慣性的接過菜單,但沒有紳士般的說聲謝謝。

“您好!給我來份煎熟的牛排,謝謝。”

因為周梓嬌腸胃不好,所以吃不了帶一點點生肉的東西,就連生菜也是要燙熟了才能吃。

周梓嬌告訴服務員,因為自己的腸胃不好,要求全熟後,服務員也表示很理解,畢竟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您好!給我來份煎熟的牛排,謝謝。”

因為周梓嬌腸胃不好,所以吃不了帶一點點生肉的東西,就連生菜也是要燙熟了才能吃。

周梓嬌告訴服務員,因為自己的腸胃不好,要求全熟後,服務員也表示很理解,畢竟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

而顧辭晟跟給臭屁蟲一樣,也點了份全熟的牛批,“跟那位小姐一樣,煎熟的牛排……還要一份火鍋魚片,蝶菜面包片……”

“可以了!”

服務員在菜單上寫上菜品的名字,“好的,先生,女士,請稍等一會兒。”

四周都是客人,兩人也開始了相互詢問,“這位先生,為何咱們如此有緣分呢?……是不是你找我弟弟去了的?”周梓嬌壓住斥責的語氣,心平氣和的說道。

“哪有?”“那天我在家樓下的炸雞店吃東西,就碰巧遇見了你的弟弟,然後就這樣了。”顧辭晟絲毫不慌的解釋道。

周梓嬌拿起手機,準備吓唬對方,“那我,現在就打電話詢問弟弟,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顧辭晟沒有阻攔周梓嬌的打電話詢問,

随後,菜也恰巧上了上來,

“女士,先生,請慢用!”

“嗯!”

“謝謝!”

顧辭晟伸手表示,請食用,

看着周梓嬌還是沒有動叉子,于是便紳士的将自己親自切好的那盤與周梓嬌面前的那盤替換過來。

顧辭晟還貼心的調戲道,“小姐,別這麽敵意嘛!”

“有話,咱們慢慢解說嘛!”

周梓嬌眼眸深邃的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的低頭開始享用美食。兩人一邊吃着,一邊繼續交談。

“此番相約,是有什麽事嗎?”周梓嬌挑明的續說。

顧辭晟笑了笑,“我想找你談一場不分手的戀愛,怎麽樣?”

周梓嬌一臉不可相信的望着他,

“什麽?”

顧辭晟被她逗笑了,“對,你沒聽錯。”

周梓嬌心裏一驚,她沒想到對方居然喜歡一個,要身材沒身材的自己,選擇談戀愛對象?

“不是吧!……大哥,你看上了我啥?”

顧辭晟知道周梓嬌對自己的身材,和對自己很了解,而周梓都懷疑對方看上自己是因為眼睛有問題。

“這位先生,你眼睛視力多少?”

“兩只眼睛視力5.0,怎麽了?”

“沒……”

此刻的周梓嬌已經懷疑,對方是不是想用自己的血來救她病患許久,需要輸血的妻子。

“有結婚嗎?”

“沒有。”

顧辭晟毫不猶豫的回答。

“不對呀!視力,心智,都沒問題,為什麽會找我呢?”周梓嬌內心百思不得其解,畢竟前面有過一次見面。

顧辭晟提議,“周小姐,考慮的怎麽樣?”

“嗯!……等吃完這頓飯,再聊吧!”周梓嬌不好意思在這麽高檔的西餐內将氣氛搞的尴尬。

随後,待兩人吃好後,顧辭晟呼喊服務員,“老規矩,從會員卡裏面扣。”

“好的,顧先生。”

此刻,周梓嬌似乎猜測到,對方充卡是因為方便自己釣妹子,才會如此豪華,奢侈。

周梓嬌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跟着顧辭晟在外面散步。

兩人來到廣場附近逛了逛,随後周梓嬌便掏出手機,“顧先生,趕緊把收款碼打開,我這人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我既然說請客,那便是請客,哪有出爾反爾的呢!”顧辭晟輕輕的将周梓嬌頭發上的樹葉撿起,

然後将其讓周梓嬌看了一眼,“考慮的如何?”

“趕緊掏出手機收款碼,不然,這輩子都別想得到答案……”周梓嬌不會因為這麽一個小小的舉動而被感動,畢竟不是“戀愛腦”。

說不過周梓嬌的顧辭晟之後掏出手機,遞給周梓嬌,還表示沒有密碼。

“好嘛!居然讓我無法反駁。”

周梓嬌打開他的手機,馬上找到了支付寶,打開支付寶,語音播放“支付寶到賬376元”。

“難道就這麽快就要離開我了嗎?”顧辭晟表露出傷心的模樣,朝着周梓嬌撒嬌。

“拜托,我那兩塊錢的資産,不允許我談戀愛。”周梓嬌一把将其拒絕到他的臉上。

看着她支付寶的餘額貼在自己的臉上,顧辭晟這下找到了機會,如何挽留她。

直接拿過自己的手機,點開她的收款碼,下一秒,“微信到賬50000元……”

如果不是支付限額,顧辭晟真的想一次性轉520000元。

這可把周梓嬌吓傻了,五百,五千都可以理解為釣妹手段,但破萬的,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周梓嬌驚訝地看着手機上的轉賬記錄,她從未見過有人如此大方。

顧辭晟趁機說道:“這只是我的一點誠意,如果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真的想與你談一場不分手的戀愛。”

周梓嬌內心心動了一下,但還是搖了搖頭,“不行!我們才剛認識,這也太快了。”

顧辭晟并不氣餒,面對她,“我知道這很突然,但我對你對你的感情是真的,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我的真心。”

周梓嬌感受到了顧辭晟的真誠,她的心開始動搖。“好吧,我可以試着和你交往,但我希望你不是玩玩而已。”

顧辭晟欣喜若狂,“我保證,我會用我的全部真心對待你。”兩人相視一笑,周梓嬌試着把手讓他牽着,開始了他們的浪漫戀情。

回家後,房屋內的周梓嬌将五萬塊錢轉給了顧辭晟的個人支付寶賬號。

〔抱歉!戀愛可以談,但這個錢,我真的不能要。〕

周梓嬌是一位三觀非常正的女孩子,所以她所選擇的事情,都是看情況來的。

比如當初拒絕某明星的私人化妝師,那是因為她在狗仔還沒吃到瓜前的第一時間內,就已經靠着第六感來感知到了那個人的人品,因此周梓嬌拒絕的原因,不順路沒有可能,畢竟她垮臺了,雖不會印象自己自己賺錢,但自己可不能這麽做。

後來,周梓嬌開始在這生活的最中層,開始自己的道路,也選擇讓自己如何過的自由,而不是将自己累死,處于神經緊繃的狀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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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點休息!〕

〔你也記得早點休息,那,晚安!〕

第 19 章

整整一布袋,數十顆沉甸甸的金珠,上面雕着精巧花紋,有的花紋像睡蓮,有的像新月,有的像水波,巧奪天工。

譚雲山小心翼翼幫既靈把金珠重新收好,然後道:“我認為我們需要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聊你師父……”

馮不羁緊了緊身上系桃木劍的布條,表示對此提議強烈贊同。

三人最終用譚雲山的銀錢雇了馬車,待馬車颠簸上路後,兩雙眼睛齊齊看既靈。

既靈捉妖兩年有餘,但因沒什麽固定目的地,所以雖有錢財,仍是一路步行,而今第一次坐馬車,正新鮮呢,就被人盯着聊師父,真是……

算了,既靈想不出合适的詞。

任何帶着不敬或調侃意味的詞若和師父連在一起,她都會本能抵觸,因為這個世上,師父是她最親近,也是唯一的親人。

“我剛出生就被扔到山上,是師父撿了我,養我長大,教我本事……”

既靈幽幽看着馬車窗,巴掌大的窗口外面,天高雲淡。

明媚的光透進來,給她的側臉籠上一層極美的輪廓。

“師父自稱青道子,我問過他本名,他說修行之人,已斷了塵緣,後來我就沒再問。師父很厲害,我現在所會不及他萬一。我曾經問過他,為何不下山捉妖,他說他老了,捉不動了,能有我這麽個徒弟繼承他的志向,降魔除妖,匡扶正義,他這一世就圓滿了……”

譚雲山不是第一次聽既靈提青道子,相識至今,這位隐士高人就像他們的第四位夥伴,時不時就要被既靈請出來膜拜一番,可前些次的提起多是尊敬、自豪,至多帶點思念,今次卻是實實在在的難過。

既靈依然沒有對師父的離去釋然,譚雲山聽得清楚明白。

他擅長賠笑臉,卻不喜歡安慰人,一直覺得“安慰”這件事既不會對已經發生的産生改變,也不會對無法預知的未來形成影響,空得厲害。

然而此刻,卻沒來由地想說上兩句這樣的話:“既然你師父這樣厲害,說不定已經成仙了,只是你不知道。”

既靈望着天,輕聲道:“師傅是在睡夢裏走的,或許,真的成仙了……”

馮不羁滿腦袋都是金珠的光,結果人家既靈姑娘思念起師父,他又不好煞風景,聽到現在,終于找着插嘴機會:“那個,尊師怎麽這麽有錢?”

問完了馮不羁才發現,他要問的這玩意兒好像不管啥時候講,都很庸俗……

既靈“噗嗤”樂了,回過頭來,眼底還殘留水汽,淺笑卻爬上眉眼,有種別樣的靈動。

“師父說他本是富貴人家,但十幾歲時父母就先後病故,他便将房産、田地等悉數賣盡,換成銀錢和金珠,由此踏上修行路……後來捉過許多為非作歹的妖怪,大部分都是以人形混于民間,用妖力強取豪奪了大量財富,所以師父把它們收了之後,那些能還給苦主的錢財就還給苦主,找不到苦主的就……”

“收入囊中。”馮不羁懷着十二萬分敬意接口。

修行這麽多年,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捉妖是這樣一條致富的大道!

譚雲山原本對青道子沒什麽感覺,聽到這裏,倒真有點想見見這位高人了:“散得出,收得進,不拘世俗,自有量度……妙。”

既靈喜歡聽別人誇自己師父,聞言綻開燦爛笑靥。

譚雲山微微怔了下,既靈很少笑得這樣燦爛,故而他也才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姑娘笑起來會有淺淺梨渦。

馮不羁皺起粗眉,總覺得馬車內空間狹窄,好像容不下他這樣一名壯漢。

馬車一路颠簸,直至日頭開始往山後面落,方才抵達一個小村子。

畢竟還未天黑,三人仍想再趕路,馬車夫不幹了,說好他只趕這一白天,末了還要趁着天黑返回槐城。

三人沒轍,只得付了銀錢,下了車。

可以預見,未來一路皆如此——馬車夫有一家子要養,自是不可能陪着他們走完這萬裏塵水,所以走一段就要換輛馬車是必然。

随着遠去的馬車聲漸漸消失,雜草叢生的村口只剩下他們三個。

日頭已落下大半,風漸漸涼起來。

通常的村莊都會在村口支有茶攤,往來路人可在此歇腳,茶攤主人也可借此貼補家用。但這裏沒有。若不是遠處似有若無的袅袅炊煙,真會教人覺得這裏是荒村。

譚雲山失落輕嘆:“這樣的村子裏,怕是不會有客棧了。”

既靈無語:“想什麽呢,有人家能讓我們借宿就是萬幸,沒有的話我們只能住在廟裏,或者幹脆露宿野地。”

譚雲山以為沒有客棧已經足夠凄慘了,聞言看向馮不羁,帶着最後一絲希望。

馮不羁輕拍他剛剛傷愈的肩膀:“吃得苦中苦,方為仙上仙。”

就在不知道什麽是甜的馮不羁給沒吃過苦的譚二少講道理的時候,既靈已經走進村子。

和槐城的有規有矩不同,這村落一看就是山野人家随意雜居的,房屋各異,位置淩亂,有的地方走幾步都看不到一戶,有的地方兩三戶緊挨着,但無一例外,都是簡易屋舍,貧苦人家。

可有一點很奇怪。

每家屋舍的牆根下都有紅色泥土,紅土繞着牆根一圈,正好把屋舍圈起來。

既靈來到就近的一家屋舍窗根,想取些紅土看看,哪知剛蹲下,就聞到一股腥氣。

既靈僵住,原來不是紅土,是在屋舍周身淋了一圈血,染紅了土。

譚雲山和馮不羁一起過來,剛靠近,就不約而同皺了眉。

馮不羁一鼻子就聞出來了:“血。”

譚雲山沉吟片刻,确定:“不是人的。”

既靈和馮不羁驚訝,一起看他。

譚雲山被盯得發毛,連忙解釋:“別問我原因,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能聞出來。”

馮不羁總算知道什麽叫人比人氣死人了:“這有仙緣就是不一樣啊。”

既靈道:“不止,收了應蛇之後進他身體裏面的東西應該是仙魄一類,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沾上仙氣了。”

譚雲山看着他倆,用力一點頭:“在牆根下淋血,的确很不尋常。”

既靈:“……”

馮不羁:“……”

就在轉話題從來不走心的譚二少遭遇夥伴白眼時,屋舍的門忽然開了,一個三十來歲的紅臉漢子探出頭朝他們吼:“你們仨幹什麽呢——”

沒打招呼就蹲到人家牆根,換誰都不樂意,既靈連忙起身,緩聲道:“打擾了,我們是行路之人,天色已晚,正想尋人家投宿。”

男人對男人可以吼,但對上個姑娘,還是個彬彬有禮的姑娘,紅臉漢子就不太好罵了,只粗聲粗氣道:“沒地方借你們住,尋別處去吧。”

語畢,“砰”地關上門。

既靈和馮不羁互看一眼,無奈聳肩。

譚雲山想過這種情況,但真遇上了,依然頗為感慨:“世道果然艱難啊……”

既靈看了“沒見過世面”的譚二少一眼,道:“出門在外,總會遇上形形色色的人,正常。”

譚雲山低頭道:“在屋舍牆根下淋血也正常?”

既靈語塞。

馮不羁已經彎腰用手指挖了一小塊土,拿起來遞到譚雲山面前:“聞聞看是什麽血。”

譚雲山吓一跳,猛地後半步,欲哭無淚:“這哪聞得出。”

馮不羁非常失望地看他一眼,滿臉寫着——要你何用!

譚雲山冤死了。

三人又一連拍了幾戶的門,皆表示不便留宿外人,但最後一家态度很友善,是個丈夫外出打獵,只剩她在家裏帶着一個小女娃的婦人。

雖不能留宿,但婦人将他們帶進屋裏喝了口熱水。

三言兩語間,婦人已将這村子的異像實言相告。

該村沒有名字,最初就是幾個獵戶聚集于此,建房蓋屋,後又慢慢來了一些附近山裏的人,最終成了這麽一個小村子。

村子雖貧苦,但靠山吃山,也能飽腹。

誰知就在三年前,村裏開始出事。最初是帶回來的獵物被偷,甭管野豬野兔,隔三差五就要丢些。獵戶們還為此互相猜忌過,但後來,就開始有人發瘋。

所有發瘋者無一例外,都是毫無征兆,前一晚睡下時正常,翌日蘇醒便瘋了,有的傷人,有的直接跑進山裏,再不見蹤影。

慢慢的,村子裏就有人說是妖邪作祟。

那如何才能辟邪呢?

人們後知後覺,最初丢獵物的時候,只有打回來的山雞永遠不會被偷,他們便猜測那邪祟不喜歡山雞,便打了許多擺在門口,可人該瘋還是瘋,後來不知哪家開始用山雞血淋屋舍四周,好似有效,各家各戶便開始效仿。

如今三年過去,夜裏的确再沒有人發瘋了,但總要出門打獵吃飯,于是時不時就會有進山打獵的男人瘋着跑下山,也有再沒回來的,不知是生是死。

婦人講得戰戰兢兢,三人卻聽得明明白白。

連譚雲山都清楚,那定然是妖了。在陳家發現死去的下人時,既靈就說過,尋常妖怪,吸人精氣後,被吸者要麽失智而瘋,要麽一病不起。

只是……

“既然山雞血可以擋住妖怪,為何我們一連問了好幾戶人家,都不願留宿我們呢?難道外來人借宿,山雞血就沒用了?”

譚雲山剛想到的事情,既靈就問了。

婦人道:“不是我們不願意幫忙,實在是怕了。我們這地雖小,卻時常有趕路人經過,凡遇借宿,每家每戶都熱情相應,畢竟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可自打我們用了雞血暫保平安後,但凡哪家又留宿了外人,那家就一定會出事,不管隔多久,也不管他們上不上山,只要不在屋裏待着,就難逃一劫。”

既靈疑惑:“這是什麽道理?”

婦人茫然搖頭。

馮不羁也沒遇見過這樣的,害人的見得多了,不讓人留宿行路者的,頭回見。

“這不是很好理解嗎,”譚雲山不明白他們倆犯什麽愁,“如果我是那妖怪,好好的糧倉被人封了,我只能另辟他路。外來的趕路人,就是我的新糧食,結果新糧食又被藏到進不去的舊糧倉裏了,我當然生氣,警告幾回,讓舊糧倉別管閑事,日久天長,新糧食就夠吃了。”

理是這麽理,但“糧倉”這種說法,既靈和馮不羁聽着都很別扭。

婦人倒沒什麽感覺,相反譚雲山講得直白,她一聽就懂,便順着他的說法問:“如果是這樣,妖怪為什麽還要留着我們這一村子舊糧食呢,反正看着還煩,趁我們出門的時候都吃了,不就好了。”

譚雲山搖頭:“如果你們都沒了,村子也就不複存在了,趕路人就會尋別處歇腳。像今天,如果我們不是看見這裏有村子,怎麽着也要讓馬車再往前走。但要再走,可能就離開妖怪的勢力範圍了,或者跑到其他妖怪的地盤了,它還怎麽吃?”

婦人終于弄明白了:“我們是餌,就像我家那口子往捕野豬的陷阱裏放野兔一樣!”

譚雲山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譚雲山從微笑到聲音都讓人舒服,加之言語直白,毫無半點平日裏的文绉绉,竟和婦人相談甚歡。

馮不羁湊到既靈身邊,感慨萬千:“招人喜歡也是一門捉妖技啊。”

既靈沒好氣道:“但是把人比成糧食,還是很糟心。”

說了喝口水,就是喝口水,該聊的都聊完,便起身告辭,不給人家添麻煩。

婦人有些過意不去,但猶豫再三,挽留的話也沒出口。

小小村莊走走就到了盡頭,再往前就是山上,此刻天色已暗,山林在夜幕下泛着幽深的光。

“如何?”馮不羁沒頭沒腦問一句。

既靈毫不猶豫:“捉。”

譚雲山下意識道:“等等,不是去捉上古妖獸嗎?”

塵水仙緣圖上可沒标着這位讨厭山雞血的妖。

既靈皺眉看他,理所當然道:“上古妖獸要捉,別的妖怪也要捉,只要它作惡,只要被我遇上了,匡扶正義,責無旁……”

“懂。”譚雲山聚起手掌,示意可以了。

再看馮不羁,已站到既靈身邊,一派頂天立地。

這支三人隊伍裏誰說話好使,已不言而喻,譚雲山嘆口氣,自言自語:“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既靈敏銳捕捉到這細微的不甘心,斜眼看他:“誰跟你說好了。”

譚雲山哭笑不得:“我自己跟我自己嘀咕都不行啊……”

既靈沒心思和他開玩笑,從之前的“糧倉”,到現在的“嘀咕”,都讓她心裏別扭。

思及此,她嚴肅看過去:“譚雲山。”

譚雲山一激靈,倒不是怕,就是突然被人點了大名,下意識緊張,立刻收斂玩笑,正色回應:“在!”

馮不羁默默扭頭,這聲“在”莫名讓人覺得訓練有素……

既靈沒看見馮不羁微妙的臉色,她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譚雲山身上,見對方應了,直截了當地問:“如果有這樣一個妖,你能捉,卻不捉,結果它又害了更多的人,你不會覺得心裏有愧嗎?”

譚雲山聽完“如果”,就知道要壞,對于既靈的較真,他和馮不羁一樣,無奈,又沒轍。但當看見既靈認真的眼神,原本想敷衍的那些玩笑話,又被他咽下去了。

既靈是真的在意,也是誠心問,他也只能回以誠懇:“倘若像官吏一樣,端的就是這碗飯,肩的就是這份差,那我眼見妖怪害人而不捉,必當有愧。”

既靈定定看他:“倘若才有愧,實則無愧,對嗎?”

譚雲山嘆口氣,意思既懂,何必明說,可偏偏他遇上一個較真的,只能乖乖道:“我只是閑人一個,不管捉妖還是修仙,不過随緣,世間這麽多妖怪,不會因為我捉了一個或者放跑一個,而有什麽真正改變。”

既靈聽得鬧心,又沒譚雲山那麽好的口才,憋悶半天,才擠出倆字:“謬論!”

譚雲山自認态度好得不得了,而且他真的很少和誰講這麽多真心話,結果一腔誠懇付流水,換來這麽兩個字,破天荒也有點不悅,聲音冷淡下來:“你們要捉,我奉陪,至于我怎麽想,你幹嘛非要掰扯呢。”

及至走進山裏,兩個人再未交談,甚至連看都沒看彼此一眼。

馮不羁跟在他倆身後,想了一路,也沒想出怎麽緩和尴尬局面。

既靈心存蒼生,志向高遠,當然對。

譚雲山俗人一個,有善念,無熱血,對朋友尚可,對陌生人涼薄,也沒什麽大錯。

他呢,屬于比既靈灑脫随性一點,又比譚雲山正義熱情一點,兩頭不靠,又兩邊都能理解,真是糾結徘徊,莫名辛苦。

這才一天,未來還不知道要同行多久,度多少個日夜……七天前那個草率答應入夥的自己在哪裏,趕緊過來讓他抽上一百遍!

三人進入山林深處,沒尋到妖,卻尋着一間破廟。

廟裏供奉的不知什麽神仙,泥塑塌了一半,正好缺了上半身。廟裏有幾處稻草,還有一些破衣服。

既靈先靠近的香案,擦了一下上面的灰,然後擡頭和馮不羁道:“至少幾年沒人擦了。”

譚雲山走向牆角稻草,蹲下來撿起上面的衣服,抖落抖落灰塵,然後擡頭和馮不羁道:“丢在這裏最多不超過一個月。”

馮不羁還沒應這邊,就又被那邊喚,忽然發現自己……很忙。

“這不太像獵戶的衣服……”譚雲山看着手裏的破衣,雖髒污不堪,卻是不錯的料子,而且略薄,并不适合在山上禦寒,倒像是買賣人的。

譚家有房有田有商鋪,生意早就做到了槐城之外,經常有鋪子裏的掌櫃來府內,偶爾遇上他,也會講些跑生意的趣事,耳濡目染,他對這做買賣也略知一二,稍一思索,就想明白了。

“按照仙緣圖上所示,山南面有座大鎮,北面來的客商若想入鎮,只能翻山。山路險峻漫長,他們必然要在中途歇腳,甚至過夜。”

馮不羁懂了:“所以這裏就是妖怪吸趕路人精氣的主要場所之一!”

譚雲山點頭:“對,趕路的人投宿無門,有耐心的便村外歇息,着急的便直接翻山,但這山路一天是走不完的,必然要停歇。”

馮不羁忽然覺得譚雲山那個略刺耳的比喻很形象,妖怪餓了就挑個夜晚來破廟,十有八九裏面都歇着過路人,可不正是糧……

“馮不羁,”既靈忽然道,“我們今晚就在這裏睡,行嗎?”

“當、當然。”馮不羁一手心冷汗,有種心裏話被對方聽去的罪惡感。

不必多言,都是捉妖人,既靈想以他們三個做誘餌,馮不羁懂。

既靈又喊了聲:“譚雲山……”

“嗯。”不等既靈說完,譚雲山已經應了。

不必多言,橫豎要捉妖,既靈怎麽盤算的,譚雲山用頭發絲想都知道。

“你帶着菜刀了嗎?”

“……”預料外的提問讓譚雲山怔了下,“帶了。”

既靈看也不看他,徑自在香案前扶正不知道多久沒用的香爐,點燃浮屠香。

譚雲山茫然地看了半天她的後腦勺,終于等來下文——

“關鍵時刻就往自己手上劃,別舍不得血。”

譚雲山沒辦法透過背影窺見既靈的表情,只能從她仍悶悶的聲音判斷,這姑娘還在跟自己置氣。

他早都不氣了,她還氣,多傻。

可即便氣着,也要囑咐他這個讨厭的家夥一句。

更傻。

“明白,”譚雲山沖着既靈的背影淺笑,笑意抵達眼底,泛起一絲溫度,“再疼也比沒命強。”

心懷蒼生是這世上最辛苦的事情,他來不了。

但作為蒼生中的一員,若身邊有這樣一個人,那定是前世修來的大幸。

第 18 章

既靈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回到小時候的靈山,随着青道子修習武藝。青道子的一招一式,一颦一笑,都和當年一樣,夢裏的她真以為自己還是那個七八歲的丫頭。

後來不知怎的,夢境就淩亂模糊了,一會兒是她和青道子下棋,一會兒是她和青道子比畫,一會兒是她給已經仙逝的青道子上香。過往與師父相處的片段被打碎雜糅,一股腦地傾瀉進夢裏。

最後的最後,在這走馬燈似的過往光景裏,她聽見了自己當年的奶聲奶氣:師父,你為什麽不下山捉妖啊?

然後另外一個沙啞的聲音回答:為師老了,捉不動了,所以交給你。

小既靈又問:天底下那麽多妖,我該怎麽捉?

青道子答:遇上了,想捉就捉,不想捉就算;遇不上的,想都不用想。

小既靈咕哝:也太随意了。

青道子低笑:不是随意,是随緣,随機緣。

小既靈迷糊:師父,什麽是機緣?

青道子頓了下,說:一種來了你才知道的東西。

然後,既靈就醒了。

已爬上三竿的日光照在她的被子上,臉上,晃得她睜不開眼。

她很久沒夢見青道子了,雖然只是夢,卻仍舒緩了她對師父的思念,讓她心裏滿是寧靜的溫暖。

“既靈姑娘……”丫鬟在外面輕喚。

既靈眯着眼睛看看窗外,估摸着時候已不早,丫鬟怕也是終于等不及她自然醒了,這才過來喚。

迅速伸了個懶腰,既靈翻身下床,過去給丫鬟開門。

丫鬟沒想到門這麽快就開了,端着一盆清水站在門外,原地愣神。

既靈接過水盆,沖她笑笑:“多謝。”

丫鬟終于回過神,忙道:“姑娘別這樣說。”

既靈把清水盆在木架上放好,正欲洗漱,回頭見丫鬟仍站在原地,便疑惑看她:“怎麽了?”

丫鬟終于想起自己的第二個任務:“二少爺問姑娘想在哪裏用飯?是去偏廳還是給姑娘送到房內?”

按常理,這個鐘點就不是吃飯的時辰,早飯已經過了,午飯還沒到。丫鬟如此問,自是譚雲山一直惦記着沒睡醒的她。

既靈一直都知道譚雲山既有細心又有閑心,只是沒想到經歷過昨晚的事之後,他還能惦記這些有的沒的。

所以她和馮不羁說什麽來着,這人根本就不會讓自己陷入漫長的糾結和煩惱,最多夜裏看看星辰,天一亮,就好了。

既靈讓丫鬟把飯菜送過來就行。之後丫鬟退下,她洗漱整理,待房門被叩響時,她已穿戴完畢,甚至連包袱都收拾整齊。

一邊奇怪為何這次丫鬟叩門而不是輕喚,一邊過去開門,然後,既靈就看見了兩張燦爛笑臉——譚家二少端着食盤,身旁還戳了個馮不羁。

兩張笑臉太耀眼,驚得既靈下意識後退半步,且第一選擇是去挑眉看馮不羁——什麽情況?

馮不羁接收到她的目光,微微點頭——和你說的一樣,他還真是煩惱不過幾個時辰。

既靈無語——我問的不是這個!

馮不羁無辜眨眼——嗯?

既靈用力瞪他。

譚雲山歪頭湊過來——其實,眉目傳情這種事我也懂……

一番角逐,以端着食盤優哉進門的譚二少大獲全勝而告終。

好在譚二少也沒吊胃口,放下食盤後便溫柔道:“你先吃飯,吃好了再說我們修仙的事。”

既靈去拿筷子的手僵在搬空,茫然擡眼:“我們……修仙?”

“他已經拜別爹娘,決定和我們一起修仙!”馮不羁忙不疊幫腔,顯而易見很欣賞這個決定。

“等等,”既靈擡手阻止同行繼續,捋了下思路,才總算抓住重點,“‘我們’是誰?”

馮不羁露出明亮白牙:“你,我,他!”

“我為什麽要跟他一起修仙?”既靈幾乎是脫口而出,出完又覺不妥,“不對,我為什麽要跟你們一起修仙?也不對,你不是不修仙嗎?怎麽又要和他一起修仙?”

女人連珠炮起來,馮不羁是招架不住的,故而從容往椅子上一靠,朝譚二少擡手一揚,示意——你來。

譚雲山醞釀多時,終于等來自己的舌戰時間。

戰前,為表禮數,先送出一記風雅微笑。

既靈沒好氣地用手扒拉開:“別弄虛的,趕緊說話。”

譚雲山清清嗓子,開始:“塵水仙緣圖上有詩雲,五妖伏誅日,羽化登仙時。意為當五個上古妖獸全被剿滅時,我便修行圓滿,羽化登仙。從應蛇一役看,無論妖獸是被誰收服,我的痣都會消失,都算我的修仙路又前進一步……”

從發生的事情上看,應是如此沒錯,但從譚雲山嘴裏明明白白講出來,既靈就怎麽聽都覺得這仙修得十分無恥:“那你趕緊拿上仙緣圖去收妖吧。”

“我哪有本事收妖。”譚二少應對之迅速之坦誠,堪稱人中龍鳳。

既靈怔怔看着他,竟無言以對。

“所以我們才要一起修啊,你修行,我修仙。”譚雲山就像個夫子,對不懂事的娃兒悉心教誨,“你看你之前捉了那麽多妖,六塵金籠都沒亮,一個應蛇,就亮了一孔。若是你按着塵水仙緣圖走,不用管其他,單捉那五個妖獸,你的六塵金籠就能亮起五孔,萬一在這途中還能遇上什麽別的不尋常的妖怪,又亮一孔,那不就天下太平了!”

六孔皆亮,對既靈來說的确是太大的誘惑,不僅僅因為那句天下太平,更因為那是師父傾盡一生都未得的圓滿。若她能做到,師父定然欣慰。

慢着,既靈忽然清醒過來,差點讓譚雲山給繞進去:“想捉五妖獸,我把塵水仙緣圖搶過來好了,要你幹嘛?”

譚雲山輕舒口氣,眉宇間盡是“終于等到這個問題了”的心滿意足:“因為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塵水仙緣圖。”

既靈蹙眉,沒聽明白。

譚雲山笑盈盈看她:“塵水仙緣圖燒了。”

既靈錯愕,不可置信地提高聲音:“你把修仙圖給燒了?!”

譚雲山沒想到自己在既靈這裏是有如此魄力的人,雖欣慰,還是要解釋:“它自己燒起來的,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而且燒完之後無影無蹤,連灰燼都沒有,更未禍及旁處,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會以為它只是憑空消失。”

若是仙物,完成使命後不留于人間可以理解,但譚雲山不是還要按圖索骥伏魔修仙嗎……

既靈想着想着,有點回過味來了:“你剛剛說你就是塵水仙緣圖?”

譚雲山倒杯茶推到既靈面前,氣定神閑道:“我已經把圖都記在心裏了,一棵樹一座橋都不差。”

既靈不信:“還有那麽多村鎮孤山大道小路呢!”

譚雲山指指自己腦袋,眼底泛着一絲得意:“放心,都在,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馬上再給你畫一幅出來。”

既靈立刻點頭:“那你畫吧。”

譚雲山毫不猶豫:“不。”

既靈:“……”

譚雲山抛開風雅,難得帶上點無賴,湊近她低聲呢喃:“共赴塵水,想要多少張仙緣圖,我都給你畫。”

既靈懷疑譚雲山說話帶出的熱氣有毒,因為她現在腦袋裏一片空白。

圍觀全程的馮不羁在心中嘆口氣,雖然譚二公子心無風月,但這自覺不自覺地風月一下,真的很要命啊。

雖不知為何,但直覺告訴既靈再和譚雲山對峙下去必敗無疑,索性轉頭分化“敵營”:“馮不羁,你記不記得,他之前還說修仙之事缥缈不值得心心挂念呢。”

“當然,”馮不羁先是點頭,又話鋒一轉,“但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況且他也和我說了,不是非修成不可,主要是出去浏覽一番,走走廣闊天地,至于成仙不成仙的,看機緣。”

既靈怔了下。

“機緣”兩個字重又勾起了先前的夢。

師父說,機緣就是一種來了你才知道的東西。

她現在有點明白這句話了。

見既靈遲遲不語,馮不羁索性把自己的心路歷程一股腦傾訴:“反正先前說不修仙的是他,現在躍躍欲試的也是他,正反話都讓他說了,聽起來還都特有道理,我是沒轍了。”

既靈服了:“所以你就欣然成了他的同伴?”

馮不羁嘿嘿一樂:“我也好奇剩下的四個妖獸都什麽樣,反正我閑人一個,去哪兒都一樣。”

既靈再無言以對。

她現在特想奔到師父面前控訴,機緣哪有你說得那麽玄妙,根本是一張刀砍不斷火燒不着的羅網,任你心有淩雲志,被網住也別想再撲騰起來!

心裏悶,手上就癢,已經憋屈了半天的既靈不再壓抑自己,扯下腰間淨妖鈴擡手就敲上了譚雲山的頭。

淨妖鈴不大,但也是個銀疙瘩,譚雲山猝不及防,哀號出聲。

既靈心裏吓一跳,因為她真沒覺得自己用力,可面上還要繃住,硬邦邦道:“還不去畫圖。”

譚雲山的眼神瞬間從無端被砸的哀怨變成光輝明亮的欣喜,噠噠噠就跑出去尋筆墨了。

馮不羁看着譚二少旋風般離去的背影,哭笑不得:“你砸他幹嘛。”

既靈撇撇嘴:“你不是說對他沒轍嘛,我就是想給你看一下,對付他特別簡單,武力就行,反正他也不生氣。”

馮不羁心情複雜,剛同情完單純的姑娘,又有點同情還沒成仙的公子:“辦法是好用,但會不會有點太粗暴了……”

既靈咕哝:“又不會太疼。”

馮不羁不信:“難道你拿這東西砸過自己?沒砸過就沒有評說權。”

既靈被堵了個正着,不言語了。

既靈一不說話,馮不羁倒無聊了,又沒話找話道:“幸虧他把仙緣圖記住了,不然就真抓瞎了……”

既靈順着他話想,也覺得很險,但轉念又道:“神仙既然如此安排,就料定了他記得住吧。”

馮不羁一琢磨也對:“畢竟是有仙緣的,那能是一般人嘛。”

既靈沒好氣地樂。

忽地一個問題冷不丁從心底冒出來,未等她思索,已先問出了口:“就算譚雲山真的決定修仙,帶上你和仙緣圖就好了,為什麽還非要拉上我?”

馮不羁正在給自己倒茶,聞言頭也不擡道:“你當上古妖獸那麽好對付啊,別說你我,就是再加幾個修行者,也未必就能一路坦途。”

既靈皺眉:“譚雲山不是說重在游覽廣闊天地,能不能成仙随緣嗎?”

馮不羁放下茶壺,理所當然道:“就算不捉妖,多個朋友結伴也是好的,至少無聊的時候能有人說說話,萬一遇見混蛋……”一口熱茶下肚,馮不羁壞笑補完,“還能‘仗勢欺人’。”

既靈努力壓抑上揚嘴角,不想承認眼前這位已經是“自己人”。

譚雲山尋來筆墨,但因既靈房間的桌案太小,故三人下閣樓來到院中。

譚雲山于石桌上作畫,馮不羁在一旁欣賞贊嘆,既靈還需要時間來消化他們已經同路人的現實,因而坐在遠處的大槐樹底下,獨自思索。

風過庭院,草木窸窣。

幾片槐葉落到地上,小巧圓潤的形狀像個玉墜。

既靈把玩着淨妖鈴,腦子裏卻全是馮不羁的那句“多個朋友結伴也是好的”。

馮不羁說得随意,沒準現在已經忘了。

但她不會。

自己也有朋友了,既靈想,還一下子就是倆。

思來想去,既靈決定聽馮不羁的,不要太粗暴,敲譚雲山可以,但不能敲太重,這樣才能長久地敲,不至于把朋友敲跑。

但怎樣才算是“不太重”呢?

既靈抿緊嘴唇,盯了手裏的淨妖鈴一會兒,忽然甩起來敲了一下自己腦袋。

咚。

聲音小而悶,但……挺疼。

既靈蹙眉,趕忙放低力道,又敲一下。

這次好些,但還是有改進空間,那種“既有感覺又不會很痛”的程度才是最佳……

石桌旁。

馮不羁看着放下筆的譚雲山,一頭霧水:“這就完了?”

譚家二少的畫技高超,片刻即繪出相鄰的應蛇和崇獄兩部分,村莊、河流、道路幾無相差,原圖的風韻神采惟妙惟肖。

但,剩下仨呢?

“不能一次性畫全,”譚雲山滿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道,“萬一她拿着圖跑了呢。”

馮不羁無力扶額:“用不用憂患心這麽強啊!”

譚雲山頗為憂傷地嘆口氣,真心道:“我總覺得她随時準備着扔下我。”

馮不羁無語,下意識看向樹下,卻瞬間愣住。

譚雲山循着他的目光去看,也訝異起來。

只見既靈正拿着淨妖鈴一遍遍的敲自己的頭,各種敲,花樣敲,每敲一次,口中似念念有詞,且眉宇緊鎖,神情嚴肅。

譚雲山小聲問:“她在做什麽?”

馮不羁也沒看明白,別說他早忘了先前随口講的話,就算記住,也不可能參悟到既靈百轉千回的心思,最後只能憑經驗猜測:“可能那件法器就需要那樣滋養,就像我的桃木劍一樣,也需要日日擦拭,隔幾天還要以我的血潤澤,都是為了讓法器汲取靈力。”

譚雲山咽了下口水,定定看着樹下锲而不舍的既靈,腦中閃回馮不羁的咬破指頭抹劍刃,瞬間感到自己的肩膀又劇烈地疼了。

捉妖也好,修仙也罷,真的是一條很艱辛的路啊。

七日後。

既靈不知道譚雲山是如何同譚員外、譚夫人拜別的,總之在這七天裏,養傷中的譚雲山大半時間都是和他們聚在一起,或聊她和馮不羁過往的捉妖趣事,或聊往後的塵水之旅,再沒提過譚家一個字。

如此這般,終到今日,譚雲山的肩膀已無大礙,一行三人去正堂和譚員外告辭。

譚夫人不在,只譚員外坐在正堂之上,看着他們三個人的眼神完全一樣,有陌生,有恭敬,就是沒有舍不得的情。

告辭的話是馮不羁說的,客氣的話是譚員外說的,從始至終譚雲山未發一語,只臨走之前,跪下來給譚員外磕了一個頭。

槐城晴朗多日,清風徐面。

三個人前後走着,竟一時無話。

快要走到城門口的時候,一直拿着那五分之二張仙緣圖的既靈終于停下腳步,試探性地問:“我們是不是應該雇個馬車?”

按照仙緣圖所示,距離應蛇所在的槐城最近的是崇獄,此妖獸藏于墨州幽村,但槐城與墨州相隔兩千多裏,若是靠走,那真不知何時才能到了。

譚雲山和馮不羁停下看她,一時不語。

既靈不解挑眉。

馮不羁嘆口氣:“雇馬車需要錢啊,我們現在連下頓飯都沒着落,哪還有錢雇馬車?”

譚雲山倒沒馮不羁那樣慘,但也深知出門在外,錢要算計着花:“我身上有些錢,就算雇了馬車,也夠我們再用上一段日子,但依舊是坐吃山空。”

既靈還以為他倆一直沒提雇馬車是因為沒想到,聞言哭笑不得:“錢我有啊。”

馮不羁不抱希望:“你一個小丫頭能有多少。”

“銀錢用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這個,但我沒敢在身上帶太多,師父說出門在外,錢財不露白……”既靈一邊說一邊摸包袱,最終摸出個深色布袋,巴掌大,袋口系着繩子,拎起來,看着就沉甸甸,“這是我現在的全部家當,不夠的話,還可以回靈山去取。”

“玉佩?首飾?”馮不羁皺眉看着那小布袋,不是很期待。

既靈拉開繩子,于手掌中倒出一粒、兩粒、三粒、五六七八九等數不過來的……金珠。

日光正好,照在金珠上,折出漂亮的光。

譚雲山和馮不羁被同伴的“奢靡”閃瞎了眼。

第二卷:白晝如魇

第 13 章 已更新,歡迎觀看

我們一行人撿完松針,便立刻返回了山腰紮營處。天色大亮,原地待命的士兵們剛剛洗漱完畢。任警官将裝着松針的蛇皮袋放進旅店廚房的竈火間,拍了拍沾灰的手,坐下喝了一口熱茶。魏延領着陳昂駒要往元集大師的房間去,我急忙叫住,問了一聲我能去嗎,魏延扭過頭,雙臂交叉置于胸前,跟我做了一個‘No’的手勢。我無奈之下,也進了廚房的竈火間,跟任警官讨了一口茶喝。任警官對我的身份很好奇,而我也對排爆的任務很好奇,于是,兩個人手裏各捧熱茶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任警官,你哪裏人啊?”我問道。

“汴州本地人,跟你一樣。”竈火間的竹凳太矮,任警官扭了幾下腰,翹起二郎腿,這才坐得舒服些。“陳昂駒妹妹的事”,任警官話鋒一轉,道:“要是放在現在,真要找,肯定找得到。”

“真的?”我來了興致。

“你別看中國那麽大,人口這麽多,但如今馬路上到處都是攝像頭,加油站有,收費站有,真要大海撈針,利用人海戰術,一個個排查,肯定找得到。”任警官的語氣很篤定。

“但人海戰術、大海撈針不是想有就能有的,派出所一天得接多少起案子,社區警力光緝葉子、繳洗頭店就分去大半,剩下的案子裏民生糾紛案層出不窮,相比這些能立刻着手解決的案件,孩童走失案明顯占了辦案劣勢”,我靜靜道,“除非上頭出個要求72小時內破案的紅頭文件,不然大多只能靠媒體和群衆自發提供線索,或者等流浪接待所那邊的消息。”

“你知道得還挺多”,任警官有些驚訝,“家裏以前有人走失過?”

我的目光低了低,靜靜道:“我堂姐的兒子,也就是我小外甥,一年多前在省府醫院門口走失了。我秉乾叔老來得女已是不易,結果孫子又丢了,家裏一下全瘋了。能找的關系都找了,能托的人也都托了,最後什麽也沒找着。”

“一年多前我還在郊院實習,還沒到片區戶籍科述職”,任警官問道,“你小外甥幾歲了?”

“就和凱凱一樣大。”我望着任警官的眼睛。

“什麽凱凱?”任警官眉頭一皺。

“凱凱。”我又試探了一遍。

任警官依舊皺眉,我遂深吸了一口氣,裝作懵懂的樣子,道:“我剛才分神了,我們剛才說什麽來着的?”

“我問你小外甥幾歲了。”任警官重複了一遍。

“四五歲吧。”我道,“他是我們全家的寶啊。我們這一代,只有我堂姐有孩子。其餘的,要麽是大齡單身青年,要麽是結了婚不着家的。”

“親人丢了,心裏一定不好受。”任警官點點頭,她左邊的眉峰上有一顆痣,很是明顯,“別看陳昂駒是個四十多歲的糙漢子,講起自己走丢的妹妹來,眼睛裏那個淚花啊,弄得我也想跟着哭。你說我一男人婆,我哭什麽哭。”

我笑起來:“任警官,你怎麽就是男人婆了?”

“隊裏都這麽叫——”任警官捋了捋自己的短發,道:“他們這樣叫,我也習慣了。”

“陳昂駒是要找妹妹,所以跟着元集大師來了,那你又為什麽上山?別告訴我,你是來跟魏小爺談戀愛的。”

“陳昂駒他其實是跟我一道來的——”我話講到一半,忽然覺得還是少說為妙,于是道:“那個,我在白馬寺看見魏延的時候,确實挺心動的。”

任警官看着我跟熟柿子一般的臉,不禁莞爾,笑道:“魏小爺人高馬大,五官端正,就是脾氣怪了些。”

“警官,咱不說這個了,還是說說要怎麽排爆吧。”我岔開話題,“山裏地形如此之廣,我們就一隊人,怎麽排?”

“怎麽排?”任警官笑道:“有元集大師在,還怕排不好?”

“大師法力如此無邊,他能聽見埋在地下的彈殼聲哦?”我輕聲道。

任警官忽然放下茶杯,捂住肚子大笑起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坐在一旁,頗有些尴尬。

“梁硯啊,我有時覺得你挺聰明、挺懂世故的,有時又覺得你這個小姑娘簡直蠢得可愛。”任警官笑得眼睛裏都憋着淚,“現在是法治社會,大家接受的教育是崇尚科學、熱愛科學,沒有那麽多的奇門異術、妖魔鬼怪。”

“啊,那你們找元集大師來幹嘛?”我懵問。

“早前抗戰時期,就解放前那會,元集大師是少年游擊隊的成員,省道附近山裏的地雷多數也是派他去埋,因此排爆一事當然要靠他指引。他只需要劃定出大致的位置,然後我們有專門的勘探員和排爆專員,就能把地雷威脅解除了。”

聽完任警官的解釋,我愣在當場,腦中一片空白。随即,只覺胸腔裏迸發出一陣強烈的笑意,使得我整個人縮成一團,爆笑起來。這感覺之酸爽,就如同他人告訴我可以用檸檬發電,我信以為真,還順便從水果超市買回了一箱檸檬。

“不過話說回來,五福山向來是很邪門的。”任警官正色道,“雖然我不信什麽牛鬼蛇神,但我出門前,我媽還是給我求了一個平安符帶在身上,你帶了嗎?”

我摸了摸上衣口袋,裏面放着之前去三俠門洞小區時,陽醫生給我的澄黃色道符。

“除了你今天早上講的邪門的事,五福山上還有哪些邪門的事?”我問道。不知道為何,我總覺得‘五福山’三個字,莫名透着一股熟悉之感。

“這說起來就多了”,任警官翹起二郎腿,面前的茶杯已經見底,“什麽失蹤啊、死人變活人啊、趕屍啊,都有,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那就挑有趣的講,反正現在也沒事兒幹,有的是時間。”我道。

“我就講講姑蘇家的事吧。”任警官将空杯遞給我。我從地上提起熱水壺,給斟滿了。茶葉沖了水,在杯內四處翻騰。任警官望着茶杯,低聲道:“當時姑蘇家是徽州有名的望族,人丁興旺,清朝以前祠堂一直設在三清山上,後面來了個風水先生,告誡姑蘇家的家主,說宗祠不可設在外省,于是宛山就成了姑蘇家的宗祠所在,并把宛山改成了‘五福山’。”

“風水先生說,姑蘇家的宗祠不能單獨建在五福山上,因為宛山上孤魂野鬼多,宗祠裏容易積陰氣,必須多建幾所廟宇。不光建在宛山上,也要建在三清山上,總之需成‘合抱’之勢,圍着姑蘇家的宗祠——”

我聽得正入神,忽然被人從背後猛拍了一下肩膀。

“講什麽故事呢,聽得這麽認真?”魏延一張大臉出現在我面前。

“怎麽樣?”我試探性地朝魏延身後望去,卻沒有看見陳昂駒。

“陳昂駒他還在裏面,沒我什麽事,我就出來了。”魏延找了一張小凳,搬到我身邊坐定。竈火間裏的頂上挂了一根電線,吊着約四十瓦的燈泡,照明的能力有限。魏延湊近我的額頭,仔細瞧了瞧,道:“出來,我給你清理下額頭上的傷口,你就不怕留疤破相麽。”

“真不行,我剪個劉海就得了。”我嬉笑着,跟魏延出去了。

魏延領我回房間,喚小乾拿來醫藥包。我迅速瞥了一眼小乾的手,沒有任何傷口。小乾待我格外冷淡,将醫藥包打開,放完鑷子棉花就走出去了,仿佛我是空氣。

“她生我氣哦?”我問魏延。

魏延拿着鑷子從醫藥瓶裏夾出一團棉花,往我額頭上一按。蘸着酒精的棉花團激得我前額發緊,龇牙咧嘴。

“少管別人的閑事,多管管你自己吧。”魏延将鑷子往醫藥包的罐子裏一丢,阖上了醫藥包。

“這就把傷口處理完啦?”我道。

“不然呢,你是要我給你做外科手術還是內科手術啊?”魏延用消毒液淨了淨手,又拿濕巾擦了擦手,坐在我身邊。我不自覺得将身體往一旁傾斜,以免和他觸碰。

“陳昂駒的妹妹找着了嗎?”我問。

“兇多吉少。”魏延收了臉上的戲谑,道:“已入火坑,怕是救不回來了。”

“什麽火坑?真的是被拐賣到大山裏了?”我趕忙問。

“我太公就說了三個字,‘人已瘋’。”

我只覺心裏堵得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魏延站起來,一把将我拉回到坐鋪上。我猛然甩開魏延的手,吼了一句:“別碰我!”

“阿硯!”魏延又伸手試圖抓住我揮舞的手臂,被我一把擋開。

“滾開!你給我滾開!”我大吼着,一腔的怒氣沒地撒,“你說我倆這日子到底還要不要過了,你告訴我,還要不要過了,這個婚到底是結還是不結了!”

說罷,我對着竹壁就是一拳。魏延趕緊上前,張開雙臂,死死抱住我。感受到他比我微高的體溫,我只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使勁想要擺脫他的束縛,嘴裏還迅速罵着:“如果不是梁九家裏有點關系,給你介紹買家,你以為你的畫賣得出去?”我嘴裏神神叨叨如一把機關槍:“整天就知道裝十三,聽些流浪歌曲,什麽殺死那個石家莊人,你殺死我算了。”

魏延死死圈着我的手臂一松,顯然懵了。

“什麽?”我歪着頭,停了幾秒,忽然又吼道:“我不管什麽北方重工業城市轉型給民生帶來的疾苦,我就說你給我帶來的疾苦。”

魏延沒有說話,松開我,靜靜立在我對面,掏出了手機。

“我當初有求着要跟你結婚嗎?啊?是誰買了鮮花氣球擺了一地,是誰說要一生一世守護我的,從你嘴裏吐出來的字,就沒有一個兌現的!我受夠了,受得夠夠得了……”我捂着淩亂的發絲,深深蹲了下去。

“你說我倆這日子到底還要不要過了,你告訴我,還要不要過了,這個婚到底是結還是不結了!”我躺倒在地上,又哭又嚎,心撕裂一般地疼。

魏延蹲下身,一雙白皙的手輕輕蓋上我的額頭,我只覺眼前一黑,意識消弭的最後一秒,耳旁傳來一聲他的嘆息。我仿佛堕入了一座深淵,又仿佛從一張網下脫出而落入了下一張網。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只覺,只有無盡的黑暗。我朝黑暗的盡頭伸手,奔跑,迎接我的,是更多的黑暗,更多的虛無。它們将我緊緊包裹住,從一個結點到另一個結點,無窮無盡。

待我再次醒轉,細碎的夕陽透過窗簾曬進來,通鋪房間靜悄悄的。我努力翻過身,看到了隔壁床鋪看書的魏延。魏延平躺在鋪上,手裏舉着一本英文書,看得入神。我伸手想要拿書,手卻條件反射地下落,疼得我直嚎。

“醒了。”魏延放下書,一瞬不瞬地望我。

“我手怎麽了?”我睨到自己的指間關節,上面全是青紅淤血,有些甚至在發黑。

“疼嗎?”魏延問。

我使勁點頭,低聲嘟囔道:“你對我做了什麽?不會是拿你的龜殼燒我來了吧。”

“嗯。”魏延點點頭,突然問:“家裏可有給你表字?”

“啊?”

“古人道,名以正體,字以表徳,”魏延道。

“沒有”,我猶豫着,又連忙搖頭道,“不對,應該是表了的。真要去查,族譜裏肯定有。你的字是什麽?”

“我的表字是季沐,因八字缺水木。可見‘梁硯’确實是個好名字,水木補足,又同我的名字合彥歸一,人果然是争不過命去的。”魏延靜靜道。

“應該說‘梁’是一個好姓氏吧。”我笑道,“你必須找個姓梁的,有水有木。”

“那可不一定”,魏延得意地道,“名字裏有水有木的,多了去了,我上一個——”

魏延霍然打住,不再說下去。我輕笑一聲,道:“這年頭,誰還沒個前任,有什麽好扭捏的。”

魏延嘴唇往下一拉,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和龐哲一樣,覺得我和朱狄的戀愛是扯淡?”我肚子裏一股火又冒起來了,“我告訴你,我和朱狄這種,才算是真愛,還有什麽能比同——”

“既然是真愛”,魏延打斷我,“那怎麽就抛下你,跟家裏介紹的相親對象結婚了?人家對你,到底是圖新鮮,還是真愛,你心裏清楚。”

“那你呢?”我反唇相譏,“你對我是圖新鮮,打算玩玩,還是真愛?”

“比朱狄真心。”魏延靜靜道。

“也比朱狄愛玩。”我添了一句。

“我确實愛玩。”魏延颔首,從褲袋裏掏出了手機,翻出相冊,按下了播放鍵。

“我當初有求着要跟你結婚嗎?啊?是誰買了鮮花氣球擺了一地,是誰說要一生一世守護我的,從你嘴裏吐出來的字,就沒有一個兌現的!我受夠了,受得夠夠得了……”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連忙湊近細看——“你說我倆這日子到底還要不要過了,你告訴我,還要不要過了,這個婚到底是結還是不結了!”

望見手機屏幕上張牙舞爪的自己,我只覺額頭冷汗直下,一張臉紅如張飛。

“你說我倆這日子到底還要不要過了啊,梁硯”,魏延模仿着我的嗓音,湊近我,戲谑道:“你告訴我,這個婚到底是結還是不結了?”

我暈死。

“魏延,你是PS的吧。”我憤憤道。

“視頻怎麽P啊,這上面就是你,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魏延老神在在,“幸好小爺我機智,拍下了當時畫面,這下有憑有據,省得你抵賴。”

這時,我忽然想起什麽,一個打滾從床鋪上坐起來。

“我想起來了。”我大叫一聲。

魏延急忙起身,問:“想起什麽了。”

“五福山是幼清出事的地方……我說怎麽‘五福山’這個名字聽來熟悉……”我喃喃道,只覺如芒在背。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雙眼睛在靜靜觀着我,觀着魏延,觀着陳昂駒,觀着這凡塵世間諸多的瑣屑與輪回。

☆、耳盲

通鋪房間的門把手被人轉動,陳昂駒走了進來。他什麽話也沒說,往我身邊的床鋪一倒,兩手捂住眼睛泣不成聲。我與魏延面面相觑,都不知該如何安慰陳昂駒。過了一會,魏延同我換了個眼神,便掩門出去了。

“我要打電話。”陳昂駒忽然一個骨碌起身,在一旁的背包裏翻找手機。

“你手機不是昨天沒電了嗎,用我的吧。”我将自己的手機遞過去。

“這裏沒你的事兒,你出去。”陳昂駒粗蠻地推開我的手。我知他心情不好,也沒敢多說什麽,立刻起身出門。推開門,才發覺魏延在房門口站着等我。他臉上的神色也不好看,伸手按我的肩膀,低聲道:“等下不論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尖叫,就在窗口看着就行。”

我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走廊的盡頭忽然響起一陣嘈雜,我聞聲望去,只見空無一物的走廊竟然震顫了起來,碩風陣陣。我睜大眼睛,只見大批大批衣着藍縷、臂瘦骨枯的人形魖魅朝我和魏延奔來。魏延的手緊緊按着我的肩膀,周遭雜蕪,我的心卻定了不少。我依着窗口向屋內望去,只見陳昂駒停止了翻找背包的動作,跳下通鋪,一個躬身,滾進了床鋪底下。他大聲恸哭起來,模樣很是悲切,想必鳳雛的事是他心中久久不能平息的痛。

“你看——”魏延朝那一群人形魖魅中指了指,“那個應該是陳昂駒的妹妹。”

鳳雛一個人立在狀似波濤的魖潮裏實在太顯眼了。她和陳昂駒的眉眼很像,高高瘦瘦的,剪着短發,身上洋紅色的卡其色西裝外套沾着許多泥跡。她的小腹微微隆起,面色姜黃。鳳雛顯而易見得土氣,但我分明在她的眉眼裏看到了一絲淡漠。不似其他魖那般急不可耐,鳳雛的步子緩慢而搖擺,她淡漠的神情中泛着一股天真。我的心中忽然湧起一陣強烈的哀恸,她确實是瘋了。一波一波的魖們朝陳昂駒所在的房間洶湧而去,他們有些穿牆而過,有些溜縫而進,将陳昂駒所在的通鋪團團圍住。

元集大師拄着權杖,肩膀上立着石頭,慢慢從樓梯間露出正身來。元集大師在趕魖,至于他為什麽要将魖趕到陳昂駒身邊,我就不得而知了。大師口中念着咒訣,對我和魏延二人視若罔聞。所有的魖都進了通鋪房間,只剩下鳳雛一人立在門外躊躇不前。石頭坐在元集大師的肩膀上,烏珠一瞬不瞬地盯着鳳雛,鳳雛察覺到了,仰起的臉頰上積滿了恐懼。

“呼——”我的視線還未來得及反應,石頭已一個近身跳到了鳳雛的肩膀上。它粗粝瘦長的手指撥弄着鳳雛的短發,又拉又拽,情狀很是頑皮。鳳雛吓得兩腳癱軟,卻不敢反抗,只是跪坐在地上,雙臂死死抱住自己的額頭。她顫抖地尤為厲害,又忽然意識到什麽似的,立刻扭身翻了一個面,仰天坐在地上,手輕輕撫摸着隆起的小腹。我的眼睛裏湧出淚來,一滴,一滴,慢慢往下墜。魏延迅速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白色小瓷瓶,一滴不漏地接着了。我不由得狠狠刮了他一眼,都這個時候了,他腦子裏想的居然還是趕快把我的眼淚收起來。魏延朝我聳聳肩,目視前方,輕聲道:“這麽好的瓊漿玉液,可不能浪費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卻不想同他辯嘴。屋內傳來陳昂駒的一聲尖叫,魏延的手死死按住我,令我動彈不得。通鋪床板劇烈震動起來,床上的枕頭被褥悉數掉落。那一群又一群的魖烏泱泱地圍住他,撕咬着他的皮肉,血腥濺在窗棂上。我一顆心仿佛被千斤巨擔押着,動彈不得,卻也接近窒息。門外的鳳雛聽到陳昂駒凄厲的哀嚎,左顧右盼,面色卻很平靜。我難受地大哭起來,魏延在一旁接了好多小瓷瓶。

元集大師拄着權杖的手頓了頓地,一陣碩風穿堂而過,我頭暈目眩,再睜眼,之前那些圍着陳昂駒的魖如雲如霧一般散去。他躺在地上,耳朵邊沿不斷滲出殷紅的鮮血。元集大師的手輕輕往前推了一推,鳳雛旋即便進了屋內。陳昂駒看見自己的妹妹,激動地不能自已。雙唇緊緊地顫抖起來,卻不敢伸手去觸碰。妹妹的發絲淩亂,臉上有結痂的傷痕,他的目光下移,直看到鳳雛隆起的小腹,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終于止不住心中決堤的悲痛,‘哇’地一下大哭起來。陳昂駒死死抱住自己思念了三十多年的妹妹,雙手在她因長期做農活而岣嵝的背脊上輕輕拍動。他拍得很慢,很慢,仿佛每拍一次,妹妹的生命便會消失一分。

“人總是容易自己被自己感動的。”魏延在一旁靜靜道。“顯然陳鳳雛對陳昂駒沒有多少情感,而陳昂駒對她卻是百般憐惜。”

“鳳雛她只是瘋了,如果她的神智清醒,她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我道。

“你看過卡夫卡的變形記嗎?”魏延忽然問。

“啊?”我一愣,“高中的時候讀過,但是具體我忘了。”

“雖然陳昂駒和陳鳳雛是兩兄妹,但對于陳家來說,陳昂駒是個必須甩掉的累贅。沒有了陳昂駒,陳家的生活才能走上正軌。可是對于陳昂駒來說,妹妹,父親,母親,這些實際早就抛棄他的人,卻是他生活乃至活下去的全部意義。”魏延靜靜道。

我被魏延的一席話深深震動,不由得想起了我的堂哥梁霁。他還未出生,便被梁家抛棄了。梁家早就從根子裏爛了,一代比不得一代,到了我這一代,除了我堂姐梁櫻還有些作為,其他的,大多在以‘投資兩百萬,虧四百萬’的水平接手家裏傳下來的生意。當然我這一代因為計劃生育,每家只許生一個孩子,因此人丁本來就不興旺。更比不得上一代兄弟姐妹們多,競争意識強,每個人都卯足了勁想要好好幹一份事業,闖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梁家到了我們這一輩,家族意識早就淡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過的生活。可是,任性的資本——錢又該從哪裏來呢?我堂哥梁霁從來過年收不到一個紅包,連家人團聚吃年夜飯的資格都沒有,卻硬是萌生出了一種想要曲線救國、犧牲自我的情緒。

對于我堂哥來說,不論是家族裏的長輩,堂兄堂姐,還是逼他成婚以還人情債的父母,甚至是遠走美國的那位林盛家的大小姐,這些早就抛棄他的人,卻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意義。他要證明給那些曾經嘲笑訓斥他的人看,他要證明給自己看,他梁霁并不是那般弱小低廉,他梁霁是梁家的主心骨,是他這一輩的主心骨、掌舵人。他大學還未畢業就躲在地下室裏拼命出圖,做建築公司,之後又接過宏利資本那攤爛局,每日經手周轉無數資金和項目,如一頭不需要加油的永動機一般日夜運轉,将已駛進陰溝裏的梁家愣是從溝裏拉了出來。

可究竟哪個梁家人買他的賬呢?又有哪個梁家人真正看得起他,欽佩他的才能呢?恐怕也只有我爹皓晖同志了。

我望着陳昂駒哭得老淚縱橫的臉,也不禁涕泗橫流,心想待會一定要給我堂哥打個電話。魏延在一旁,戲谑道:“梁硯我發覺你現在很愛哭啊,獵人的眼淚很珍貴的,你知道嗎?別真要派上用場的時候就沒有了。”

我瞪了魏延一眼,他哈哈大笑。

陳昂駒和鳳雛并不能很好的溝通,但他還是靜靜地、耐心地和他妹妹說話。一會笑,一會哭,不停地用手去撫摸妹妹的臉頰,還幫她理順額前的碎發。

我嘆了一口氣,道:“有個哥哥真好。”

魏延也嘆了一口氣,道:“昂哥馬上就要聽不見了。”

我一驚,先是驚魏延對陳昂駒換了稱謂,再驚他的後半句話。

“你什麽意思,什麽叫聽不見了?”我問。

“陳昂駒修道,對聽音特別感興趣,也一直是拿我太公做榜樣的。光塵曲這一項就是練了千百回,聽音能力自然比他人來得厲害”,魏延靜靜道,“他耳朵裏寄生了棋鬼,本只需我太公大手一揮,喊些在外游亡的魖魅前來啃食,就能把那棋鬼給撕了。可得知妹妹已瘋後,陳昂駒不忍她再繼續受辱,便求我太公取他妹妹的性命。”

“人活在世上每個人都有他固定的緣法,不能随意奪取他人性命,因此作為補償,你太公要了陳昂駒的耳朵,是不是這樣?”我道。

“到底是聰明人。”魏延贊道。

我忽然想起我與陳昂駒剛剛相識沒多久,有一次他大半夜幫我驅鬼,當時手機其實在他老婆身上,他卻能在我家門口給我回電話,想必聽音、傳音能力也是冠絕一方了。

“其實你也別多同情或者為他可惜什麽。”魏延靜靜道,“你獵人的身份,早在宋安橋初遇時,他便識出了。只是那時你機警,并未讓他算卦,沒有告知八字,他便也無法尋得你。因此他一直在三俠門洞到兆安路這塊的住宅區裏游蕩,做紅白喜事,包括和公園裏的老人下棋這些。他走上修道這條路是無心插柳柳成陰,但是找你卻是有心栽花。因為只要找到你,便一定能攀上元集大師,找到自己的妹妹。”

我有些懵,愣愣問道:“可要找元集大師的話,上白馬寺就行了呀。再說,他告訴過我,他攀的不是人情,是幹幹淨淨的師徒關系。”

魏延哈哈大笑,道:“如果只是上白馬寺,就能請得動我太公出山聽音,那我太公的咖位也太低了。如果沒有你,他又怎麽能和我太公一起上山排爆、看見自己的妹妹,這些都是他從前想也不敢想的。”

我更加迷糊了,簡直不可置信,道:“那陳昂駒這算盤打得也太好了,簡直要準地飛起了。他怎麽就确定我一定能遇上你,他怎麽能知道我能跟着元集大師上山,難道這些他都能算出來?都能算出來的話,那我覺得他直接可以自己找妹妹了。”

“這我也不知道”,魏延皺了皺眉,道:“也許緣分就是這樣神奇吧,有些冥冥中注定了的事,勢必會發生。正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正說着,魏延斜倪了一眼窗內,不禁大喊一聲:“糟糕,她腹中的孩子要變成小鬼了!你先別進來!”魏延急匆匆推門闖入,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符,雙手虛空一劃。那閃着金光的符直直釘上了鳳雛的面門。魏延嘴中念着訣,将尖叫着的鳳雛安撫下來,穩住了局勢。我随即進了屋,陳昂駒看了我一眼,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最終什麽也沒說。

起先我以為陳昂駒會迅速失去聽力,但後來我發覺,他的聽力是逐漸下降的。早上我從背後喊他一聲,他還會回頭,到了中午便不會回頭了,必須要我湊近他的耳朵,大喊一聲,他才有所反應。漸漸地,陳昂駒連走路也不穩了。魏延說,那是因為失去聽力的人,對方位的敏感程度降低,小腦的平衡能力便下降了。

雖然魏延和我講了陳昂駒的‘心機論’,但這并沒有降低我對陳昂駒的印象。這個世間,從來就沒有非黑即白一說,每個人,總是會帶着這樣或那樣的目的接近另一個人。雖然我一直無法徹底原諒他給幼清演面的事,但這一路走來,陳昂駒待我,就如同他的妹妹一般,奔前跑後,關心我,照顧我。幼清去世已成定局,現在他耳聾了,他需要人照顧。只是,我從未發覺一個人能老得如此之快,他本就不多的黑發一夜之間變了色,竟成了灰白。他吃飯變得緩慢,稍微吃多一些便會嘔吐,面色發青。

我給陳昂駒的老婆打電話,她老婆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靜靜道:“小時候我爹找人算命,跟我說,我中年以後會守寡。我爹很生氣,找人揍了一頓那個道士。如今想來,竟然一語成谶。”

過了幾天,我發覺石頭的頭上又戴了一朵碩大的白花。它坐在旅店大廳的空地上,手裏拿着一根香蕉把玩,卻也不吃。我忽然頓悟,石頭頭上的白花都是為死人戴的。現在這一朵,正是為鳳雛戴的。

作者有話要說: 新更送上!

下次更新時間 5月26日(每周四上午九點)

☆、戚戚

在山腰駐紮了約摸半個月後,任警官終于收到了上級的搜山指令。這其間,陳昂駒已生得滿頭華發。我給陳昂駒的老婆打了很多次電話,希望她能将陳昂駒接回家好生修養,但是她不為所動,‘我跟孩子回娘家了,如果有時間,看看益州的案子’是她給我最後的一條短信。等我再回撥她電話時,對方已顯示不在服務區。我嘆了一口氣。道上的人便是那游弋于天地間的閑雲野鶴,若是他們存心想躲,無論天涯還是海角,蓬萊還是無極,總能躲得幹幹淨淨。我和陳昂駒老婆只見過一面,印象中她的面龐很是豐潤。不過按陳昂駒的形容,是一枚嫩牛五方。他常在我面前提他的老婆,卻從不提他的孩子,以致我連他的孩子是男是女、今年幾歲、在哪兒上學都不知道。

“你別為我費心思了,她既然要回娘家就回吧,說不定過幾天,就開始跟我談離婚了”,陳昂駒坐在矮幾邊,神情是無比的落寞,靜靜道:“小九,我知你待我的好,你不需要對我負責。”

“就算她想離婚,這協議書還未必能送進山裏來呢。我會照顧好你的。”我将話慢慢寫在預備好的白紙上,還未及我寫完,陳昂駒忽然猛地從我的手中抽出白紙,撕得粉碎。他一邊發洩,一邊失控地大喊大叫道:“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我不需要你們的照顧,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自從我踏上離開家的長途巴士,我就知道會這樣。”

因為聽力逐漸消失的緣故,陳昂駒說話的頻率變慢了,咬字的清晰程度直線下降。他的恸哭聲如野獸渾濁的哀嚎,一聲聲捶進我的心中。我的眼中充滿了淚,橫流到面頰上,也跟着大哭起來。看到我哭,陳昂駒面上的掙紮稍微消減了一些,但依舊在發着脾氣。魏延走進來,将我拉了出去。我一面哭,一面捶打魏延,想要掙脫他擎着我的手臂:“就不能将他的聽力裝回來嗎?他老婆孩子都不要他了,一個奔五十的人,以後怎麽生活?”

過了一會,我止住哭,猛地跺了跺腳,狠狠道:“媽的,大不了我養他,反正就是多一口飯的事!”

魏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種極其古怪的眼神看我。半響,他道:“我真是服了你了,總是想一出是一出。你腦子究竟是用什麽做的,漿糊嗎?你的英雄主義就不能有一天消停嗎?古書上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獵人,怎麽到了你這裏,就成聖母瑪利亞了?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獵人,我可不想搞錯了。”

我朝着魏延的胸口捶打,使勁推開他,怒道:“你滾開!”

魏延嘿嘿直笑,道:“其他沒學會,但你這火爆的脾氣和架子倒是和你祖師

第 30 章 今天開始做魔王

“你笑的真難看。”尼特羅喲,你是準備自殺然後使用“貧者的薔薇”核彈來對付我麽?很遺憾吶,你不會成功。我早就防着你這手呢。

“将軍了!我在地獄等着你!你的結局從一開始就只能是死。”尼特羅顫抖着将自己的左手舉起,豎起了兩顆手指緩緩的向自己的心髒位置插入。

“別着急着自殺嘛,尼特羅喲,你所謂的後手是核彈把?或者應該稱為“貧者的薔薇”更加合适?你真的認為那種東西能夠殺死我麽?”就在尼特羅準備自殺的同一時刻,梅魯艾姆開口嘲諷道。

“怎麽可能?為什麽?你會知道?”尼特羅顫抖着的手指停在了心髒口的位置。為什麽這個怪物會知道這個秘密?明明就算是人類也不可能會知道的絕密計劃,為什麽這個家夥會知道?明明自己已經下定決心即使犧牲自己也要…為什麽?前所未有的震驚,一直波瀾不驚的尼特羅好像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的尼特羅也終于露出了這種表情。這是一種包含着絕望與不解還有深深憤怒的表情,究竟是誰背叛了人類?是誰背叛了他?

“尼特羅喲,你現在一定是在想究竟是誰背叛了你吧?很遺憾,我不會告訴你的。你就帶着疑惑與不甘下地獄吧,不過我可不會跟着你一同前往。但是你一定會遇到很多同伴呢,你那獵人公會的…同伴們。”梅魯艾姆毫不理會尼特羅絕望的眼神,反而非常舒心的笑了起來,那是一種大仇得報的笑容,你也有今天吶。在我還未出生時就一直逼迫着我一直威脅着我的家夥。其實你我本并無仇恨,只是你做了不該做的事。雖然前世看動漫時,我非常敬佩你這種舍己為人的精神。只是在立場轉變以後,你這種舍己為人對付的是我時,我可談不上高興呢。抱歉了,尼特羅,下輩子別做獵人了。

“四次元公寓轉移!”核彈的威脅,梅魯艾姆早在與傑德戰鬥之時已經解決了。攻擊尼特羅的那一拳不單單是普通的一拳而是包含着梅魯艾姆探查與空間轉移的一招,那一拳其實已經将尼特羅體內的核彈标記了上去,這是梅魯艾姆奪取諾布的念能力四次元公寓的改版,只要梅魯艾姆願意随時可以将這枚核彈轉移。只是為了避免因為提前轉移讓尼特羅起疑心。所以才一直沒這麽做,畢竟自己身體裏的東西很輕易就能察覺異樣的。而次元通道的另一頭梅魯艾姆給标記了獵人公會的總部。核彈在那邊爆炸一定會非常的有趣吧。

“再見了,尼特羅!”在将“貧者的薔薇”核彈轉移到獵人公會總部的一瞬間,梅魯艾姆也結束了尼特羅的生命。

“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呢。不過我不在乎,因為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劊子手在不經意間就會結束其他生物的性命。其實我的願望很簡單,不過是只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能夠來到獵人的世界真的很幸福,不過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世界,我真的想好好體驗這些世界啊。還有一點時間,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了。對于我來說這個世界還是太危險了,就算有前世的動漫可以了解,但是這個世界的背景實在是太大了。有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了,不過總有一天我還會回來的。到那時,将沒有人能逆允我的話。我就是新世界的卡密薩嘛。”梅魯艾姆看着尼特羅的鮮血順着自己的手指滴在地面之上是喃喃的敘說着,聲音也随着敘說越來越大,說道最後成為新世界的卡密時眼神之中略顯瘋狂。

“噗嗤,我實在是太中二了。哼哼哈哈哈哈。”俗話說帥不過三秒,說的就是這種人。随着幾聲沒品的笑聲,完全破壞了之前裝逼如風的氣氛。好在附近沒有人,不然還以為是哪個醫院精神科放出來的呢。

“撒,不過就讓我最後再中二一次吧,獵人公會的各位——爆炸就是藝術!”梅魯艾姆手掌捂着自己的左半張臉與半只眼睛,露出一口白深深的牙齒。

而遠在幾千公裏的獵人公會此時升起了一朵薔薇狀的蘑菇雲,随後則是被汽化的建築所形成的岩漿與無盡的哀嚎,所形成了如同人間煉獄一般的景象。

此時之前大樓塌陷而離開的衆人,也漸漸的回到了這裏。畢竟這裏有他們各自首領存在。但是為此而來的獵人們确只看到了尼特羅如同幹屍一樣的屍骸。

“會長!”第一個發現了尼特羅形象的是莫老五,畢竟莫老五可是跟随尼特羅時間最長的獵人之一,而且他知道為了對付蟻王尼特羅一直準備着他最強的一招零式。也知道一旦使用了零式他将會喪失所有的生命力。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變成幹屍一樣的尼特羅。但是因為梅魯艾姆站在尼特羅的屍體面前他不敢上前一步,這是完全屬于莫老五身體本能的不敢上前。

“胡說!怎麽可能?明明是那麽強大的會長,怎麽可能。你這個家夥到底是誰?會長的死和你有什麽關系?”說話的是寅虎康宰,在聽到莫老五的聲音後他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那具木乃伊一樣的屍體。雖然他非常瞧不起莫老五的實力,但是他卻知道同為獵人的莫老五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的。

“你這家夥。”寅虎康宰憤怒的捏着拳頭惡狠狠的看着梅魯艾姆,就在康宰想要沖上前去與梅魯艾姆一戰之時一只大手按在了康宰的肩膀上。

“你想死麽?不要過去!”阻止康宰的人是十二地支中的辰龍波特白·基甘特,他和莫老五一樣察覺到了梅魯艾姆那無窮無盡一般的念。

“那家夥的實力不是你可以想象的,即使是我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你上去也只是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給我退下。”

“該死!同為十二地支你別想命令我。可惡可惡可惡!”康宰恨恨的一拳擊在旁邊一塊大樓殘骸之上将其擊了個粉碎。

“王。”于此同時奇美拉蟻軍團的幾人也來到了梅魯艾姆的面前,與莫老五等人對視着,不過沒有梅魯艾姆的命令前他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雖然憑借現在的人數以及實力完全可以消滅掉對方。而獵人隊則是完全不敢離開或者是攻擊,因為面前的這人實力及其強大同時敵我不明而且尼特羅會長的死到底與這家夥有關沒還是個未知數。特別是之前與自己等人作戰的那些怪物竟然站在他的身邊,對方很可能是敵非友呢。

“各位獵人公會的朋友晚上好啊,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做梅魯艾姆是奇美拉蟻一族的王,我是奉了各國首腦的命令來這裏清除那名叫做傑德的極惡之人。我來的時候傑德已經将尼特羅會長打成了重傷,我拼盡全力才将尼特羅會長救出,可惜傑德的實力實在是太強大了,不得已我與尼特羅會長一道聯手才堪堪擋住傑德的進攻。不過沒想到尼特羅始終時老了,而傑德卻越戰越勇在萬般無奈之下最終使出了百式觀音——零式,那可真是一招強大到了極致的招式。不過好在總算是解決了那個惡人,只可惜尼特羅會長卻耗盡了全身的精氣。只剩下幾口氣,但是尼特羅會長不願意茍活在這世上,所以他請求我結束他的生命他寧願戰死也不願默默的等死。他真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梅魯艾姆臉不紅心不跳的随口撒謊道,反正唯一知道真相的煉獄已經和她的族人一起轉移到了梅魯艾姆的四次元公寓裏面。而且他們的話也不定有人信,反正還活着的當事人只剩下他一個了,想怎麽扯就怎麽扯。至于對方信不信?愛信不信,只要那些首腦相信就好了。獵人公會的獵人們會怎麽想?總部都被核彈給炸了,剩下的人又能拿他怎麽樣?不服solo啊!大嘴巴子抽你丫的。

“對于尼特羅會長的死我感到十分抱歉,但是我覺得這樣做是對他的尊重,是對一個武者的尊重,武者死也要死的轟轟烈烈才行,戰場才是他們的歸宿。如果你們想要報仇的話盡管來吧,我絕不還手。”梅魯艾姆為了增加說服力更是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态,好像真的讓對方随便打殺一樣。可惜在場的人除了康宰以外沒有一個是頭腦簡單之人,他們根本不相信梅魯艾姆說的這些屁話。但是表面上卻不敢武逆梅魯艾姆,連聲稱道不敢。

“但是那些家夥們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之前會和我們戰鬥?”康宰指着站在梅魯艾姆身後的普夫幾人道。而莫老五等人卻暗道要遭,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對方沒有滅掉自己等人滅口的意思。但是這個時候提這事明顯是非常不合時宜的。

“噢?你是說我的這些部下麽?”看到普夫想要說什麽時,梅魯艾姆揮手示意其安靜下來。因為不用說梅魯艾姆也知道這家夥要說啥,無非是大膽啊無禮啊之類的廢話。雖然承認這家夥的智商很高,但是凡事只要一牽涉到自己這貨就是個無腦的**。

“他們都是與我一同前往這裏來剿滅傑德以及他的黑影部隊的,與你們沖突可能是因為把你們也當成是傑德的同黨了吧,倒是你們在這裏我才奇怪。首腦的命令之中沒有提到會有獵人公會的成員參與啊。”梅魯艾姆繼續口胡。

“可是…”康宰似乎心有不甘還想繼續争辯些什麽。

“好了康宰,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現在重要的是安頓這裏的居民,以及準備尼特羅會長的後事。”波特白·基甘特再次打斷了康宰的話,他雖然心有疑惑但是直覺告訴他前面的這個人絕對有問題。但是他現在不想在多生變數發生意外了。

“我本人非常敬佩尼特羅會長,我希望他的祭奠我可以去參加。”在莫老五等人離開之時梅魯艾姆一臉誠懇的這樣說道。

第 8 章

為什麽萊茵博士想要陳鎮的消息壓下來,難道說他知道什麽內情,【災難日】的前夕之所以會發生是和‘克萊因’挂鈎的,注射‘克萊因’的人就算體內的基因發生了變異,變成了有傳染性的怪物,和異人的位置都是分散的,為什麽會在陳鎮?

難道說萊茵博士在陳鎮進行基因實驗,所謂的【災難日】是邪惡科學家弄出了的,只是沒想到會出現意外,吸引大家的注意。

啞蓁坐在車上一邊思考這件事的起因經過,一邊找南陽算賬:“我不管萊茵博士是什麽樣的原因,他出賣了我,那我們之間就連朋友都沒得做,放我下車吧,謝謝你送我從國安部出來。”

網上鬧成了這樣,夏默子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本來啞蓁選擇燎原會不逃跑的原因,就是想找個安排的避難所躲着,沒想到選錯了地方。

南陽笑着,沒把啞蓁的話放在心上:“博士能用你那是你有價值,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找你麻煩嗎?普通人将你當做殺人犯對待,異人覺得你是其中的污點,現在放你下去,怕是你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南陽根本不擔心啞蓁會跟他鬧掰,這個女人,一無所有,要錢沒錢,要背景沒背景,還因為墜崖事件四面楚歌,南陽想都不用想都知道,啞蓁除了繼續依附燎原會,沒有別的選擇。

果不其然,啞蓁也沒再提下車的事情,只是奇怪道:“萊茵博士既然把我給出賣了,難道他還信任我覺得我會為他做事,就不怕我跟着你回去,進行報複在背後捅他一刀。”

“你敢!”南陽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猛獸,誓死護衛他的主人,在他心中萊茵博士是他的信仰,讓他重獲了新生,他願意為博士清理掉一切威脅。

啞蓁一點也不怕,反而調侃道:“燎原會,還真是博士圈養的一批好狗啊。”

但被啞蓁這樣辱罵,南陽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有點開心。

“一開始,博士讓我接你會燎原會的時候,我以為博士是想表現一下異人之間的團結,做給別人看的。

可是王明跟我說,博士和他讨要過一份報告,博士說你這個人不簡單,知道很多東西,他甚至都有些後悔将你給推出去。

我從來嗎聽過博士提到後悔兩個字,你到底隐藏着怎樣的秘密。”

王明也就是那個啞蓁安排去檢驗陳鎮井水的保安,還真是不巧,啞蓁一被抓進去,報告去出來了,現在還落在了萊茵博士手裏。

南陽提到秘密的時候,啞蓁什麽話一沒說,嘴角噙着笑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眼神冷淡的就像一塊寒鐵。

“看來,你比我想象的要有意思得多啊,夏默子。”

南陽通過後視鏡望向啞蓁。

啞蓁聽懂了南陽的言外之意,他是嫉妒了,嫉妒博士這麽看重一位新人,竟然安排這麽多,這只能說明一點,接下來一定會發生讓他更嫉妒的事情,啞蓁笑道:“沒想到我在萊茵博士眼裏還這麽有價值,或者說,不把我的價值榨幹,萊茵博士是不會放我走咯。”

車門早就上鎖了,這輛車就是駛向燎原會的大本營的,南陽接到的任務就是就是将夏默子帶回去,萊茵博士要親自見一面。

“那是你的榮幸。”南陽露出了羨慕的神情。

啞蓁的眼神微眯,榮幸嗎?

她感覺到了危險正在襲來,啞蓁可不覺得萊茵博士會和她來一場面對面,心與心的交流,自己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全盤托出,如果自己真的跟着南陽到底了目的地,那才是羊入虎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你想知道為什麽博士這麽在意我嗎?”啞蓁和南陽聊起這個話題,來吸引他的注意。

南陽看了啞蓁一眼,表示不屑:“說來聽聽。”

啞蓁在車裏四下掃射,她是被手機上有監聽定位系統這件事搞怕了,謹慎的提醒了一下南陽:“車內不會有監聽吧。”

南陽表示并不在意:“就算有也沒事,只要你敢說,就不怕被人偷聽了去,我的一切都是燎原會給的,我不會對燎原會做任何隐瞞。”

啞蓁也是無語至極,燎原會的洗腦技術還真是成功。

但既然南陽這麽說了,啞蓁也就不瞞着了:“我想你應該也覺得奇怪吧,博士一心致力于讓‘克萊因’注射普遍化,卻在政府剛剛重視異人的關鍵時刻,将我推了出來,讓異人犯罪事件迅速登上熱搜,博士這麽做不是會打擊大衆對異人的信任度,讓‘克萊因’普遍化平添難度嗎?”

南陽皺着眉,他的确有這方面的疑惑,在燎原會,知道這件事情的同樣有這樣的疑惑,可南陽尊重博士的每一個選擇:“如果你是為了離間我對博士的信任,對不起,你高估自己了,像博士那樣高度的存在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啞蓁翻了個白眼,都想切開他的腦袋看看是不是進水了,一點自己的想法都沒有,她嘆了口氣繼續說:“博士當然不是傻子,他這麽做一定是想要獲得更重要的東西,南陽,我想問你一句,有什麽東西,在博士眼裏比推廣‘克萊因’普遍化更重要。”

南陽被問懵了,他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來,氣惱的對啞蓁說:“要說就說,打什麽啞謎啊。”

答案其實很簡單,啞蓁笑着說:“當然是‘克萊因’比‘克萊因’更重要。”

南陽腦袋裏冒出幾個問號,完全沒聽懂啞蓁在說什麽。

啞蓁沒有在繼續下去了,說到這個程度剛剛好,給人瞎想的空間,自打自己知道被監聽定位以來,啞蓁就自己的回憶了一遍自己在獲得這部手機後都做了什麽。

最大的破綻就是陳鎮的事,自己一下子就找到了【災難日】的前夕會發生了的地方,并且一開始就以肯定的語氣對其他人說,這裏一定發生過離奇的事情,還找王明去檢驗水井裏的水。

在陳鎮發生地震的之前就提前預知到了事故的發生,從地震中逃了出來,為了解決到簡易和王澤這兩個麻煩,還用能力激發了他們的正義感,讓他們去加入救援隊伍,現在整個陳鎮變成了一座無人區,除了啞蓁一個人活着出來外,沒有第二個。

啞蓁不信除了燎原會的萊茵博士,其他的勢力會對自己不感興趣。

就比如國安部的人,一開始國安部的人可能還沒有反應過來,啞蓁是萊茵博士有意暴露出來的,可當啞蓁才車上拆開手機,翻出定位芯片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知道了。

網上忽然爆發出關于‘異人使用異能參與謀殺事件’的熱點,短短一天的時間熱度就蓋過了已經有成千上萬人死亡的陳鎮,這後面沒有推手啞蓁自己都不信,更何況是國安部的人。

就算一開始還沒有想明白萊茵博士的用意,現在這個局面也該想明白了,畢竟現在的結果實在不符合萊茵博士建立燎原會的初衷。

所以國安部的人那邊也在想這個問題,萊茵博士究竟想利用這件事隐瞞什麽東西。

作為被萊茵博士放出來的誘餌,國安部副部長張天一直密切關注着啞蓁的一舉一動,原本他以為燎原會那邊會放棄啞蓁,畢竟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上,啞蓁已經是一枚棄子了,可沒想到,燎原會的人派來了律師,限他們在二十四小時之後将她給放了。

老謀深算的張天意識到,這絕對不是意外,也不是巧合,已經被放棄的夏默子在此被啓用,她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

在啞蓁被放出的二十二個小時前,張天剛剛打發走和他對着幹的麥娜,然後派來一批人去調查夏默子在假扮文霞的這段時間都做了什麽。

張天很快得到了一份資料,他将手下找來的資料一一看下去,皺眉道:“也就是說你們抓到夏默子的時候,她開着一輛黑色的轎車,那輛轎車是挂在簡建洲門下的,難道夏默子之前和簡建洲在一起,還是她偷了簡建洲的車。”

手下們不好回答,燎原會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而文霞又是一個假身份,在鄞州出現沒幾天,得到的信息确實不多,只能從車輛下手。

張天後來還專門去聯系了一下簡建洲,和這位老朋友通電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感覺像蒼老了十來歲。

“你這是怎麽了。”張天在電話那頭擔心道。

簡建洲面露苦澀的和他提到了他在電視上看到自己的兒子出現在陳鎮,現在生死未蔔。

張天安慰了他許久,最後還是提到了這輛車,問他有沒有印象。

簡建洲聽着張天對那輛車的描述,猛地擡起來頭:“這是我讓司機接送我兒子開得那輛,你怎麽會知道這輛車?”

“你兒子?!”張天不敢置信,但對于這件事情他不好多說,只說最後會給他一個交代的。

等挂了電話,張天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夏默子開的這輛車竟然和去過陳鎮的簡易有關,這說明什麽?張天都不敢去想。

他趕緊找來人去調取關于這輛車的監控。

下屬問:“在什麽地方的監控?”

張天說:“從你們最後抓捕夏默子的地方開始往後查。”

最終查到夏默子去廣場參加演講之前還去過一家檢測機構,張天派人去檢測機構問過了。

手下說:“是一個叫王明的人讓他們來對井水進行檢測,做檢測的那個師傅在井水中檢測出來一種不明物質,感覺就像是一種從沒有見過單細胞浮游生物。”

那個師傅覺得稀奇還自己畫了一張畫像,手下帶了回來,畫像上畫着一個橢圓形的像種子一樣的東西,和綠色的浮游生物不同,這個是紅色的,身子周圍有一些尖狀的凸起,看起來具有攻擊性。

張天将畫像保留了下來,讓手下繼續查,結果發現再往前就是出城,過了高速路,線索就斷了。

沒辦法,張天只好在往前查,在得知簡易在鄞州大學讀大一之後,張天就趕緊派人過去詢問簡易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最後在鄞州大學的一間教室的監控中找到了夏默子和簡易共同出現的畫面。

張天指了指監控視頻中夏默子交給簡易的紙條問:“上面寫的是什麽?”

手下說:“旁邊的同學說,是表白的情書。”

張天看着接下來的畫面,簡易的表情明顯變得驚恐起來,這絕不是情書能帶來的效果。

夏默子是先離開教室的,但在校門口的監控中卻最先看到簡易離開的畫面,之後夏默子才離開,這說明她一直在暗中監視簡易,跟在他身後。

夏默子離開的時候也是坐着一輛黑色轎車,張天讓手下去查,發現簡易坐的車和夏默子坐的車在二十分鐘內,一前一後,離開了鄞州市區,夏默子的車在沒過多久就回來了。

而在四個小時之後,夏默子開着簡易的車回來了,這四個小時,夏默子都和簡易在一起,他們去過陳鎮,或者說,夏默子一個人從陳鎮回來了。

這一結論讓張天震驚了許久,為什麽會這麽巧,為什麽偏偏是陳鎮。

‘伊甸園’的亞當博士在看過陳鎮的視頻後,給鄞州政府寫了一份報告說:“鄞州現在正在面臨一場巨大的危機,而陳鎮就是這場危機的開端,解決危機的唯一辦法就是異人。”

正是因為這份報告鄞州政府才開始重視異人,并且派遣了異人小組去往陳鎮解決危機。

亞當博士對于陳鎮的異變明顯是知道是什麽情況的,但卻對此絕口不提,就連異人隸屬的國安部也只在他的嘴裏得出一個消息,就是視頻裏那朵紅色花朵名字,叫做‘瑪雅之花’。

和這樣就算是亞當博士都諱莫如深的陳鎮,夏默子是怎麽活着回來的。

張天終于知道為什麽萊茵博士不想放過夏默子了,這個女人身上的價值遠比自己想得要終于得多。

亞當博士對陳鎮發生的事是有一定了解的,和他同期的萊茵博士也一定知道什麽?

萊茵博士将夏默子的行蹤放了出來,是早就知道麥娜在找她,或者說反對者聯盟在找一個可以打壓‘克萊因’普遍化的機會,可他們沒想到這個機會竟然會是他們的敵對方燎原會安排的。

萊茵博士在利用麥娜,張天聽着麥娜和自己争論不休,當自己直接用:“你就不怕我将你辭掉。”

這句話來威脅她的時候,麥娜的那句:“我不是一個人。”

真讓張天覺得好笑。

當時他都有一種沖動想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訴麥娜,看看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利用之後的表情會變成什麽樣,所謂的信仰不過就是一張紙,一戳就破,而紙外面全都是這些老狐貍的爾虞我詐。

而終于抓住狐貍尾巴的張天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還是如期的将夏默子給放了,可他同樣的也在燎原會那邊給夏默子的手機貼定位監聽功能的地方貼上了國安部的芯片。

啞蓁知道有人監聽,還以為是在車上,沒想到又是在手機上,還好她還不知道,不然她簡直想罵人。

所以當啞蓁說出那句:“當然是‘克萊因’比‘克萊因’更重要的時候。”

國安部安排的車已經在後方跟着了,張天知道他賭贏了,夏默子果然知道陳鎮的內情和萊茵博士的用意。

張天也聽出來了,夏默子想跑,萊茵博士抓住她之後未必會放過她,而夏默子也未必會在落到國安部的手裏。

他不介意幫夏默子一把。

啞蓁還在想這車上真的有監聽設施嗎?我說這麽多有人聽進去嗎?

此時腦子一開竅,望向了自己的手機,一掰開一看,熟悉的監聽裝置滑了下來。

“靠。”

就在啞蓁低頭将手機重新裝好之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車子行駛到一處拐彎路口是時,一輛大貨車不受控制的朝南陽駕駛的小轎車上裝過了,啞蓁清楚的看到,大貨車司機那張極度憤怒的臉。

那個人是故意的。

啞蓁大腦中閃過的最後一句話是這個,大貨車超強的沖擊力直接把小轎車撞得變形,飛出了五六米外,整個街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場面瞬間變得混亂起來,在不遠處的交警看到這一幕趕來過來,大貨車司機已經被人群簇擁在了一起,那個司機看上去有點癫狂的哈哈大笑。

“是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害死了我孩子他媽,害得我們一家人不得安寧,都是她的錯,她該死,法律不承認她有錯,我也要治她的罪,我要代表老天懲罰她。”

原來這個司機就是巴車墜崖案中和司機發生沖突的女人的丈夫,他妻子死後,警察發現死因竟然是和司機争搶方向盤,最終導致的墜崖,很多受害者的家長就紛紛找上門來,要一個公道。

可他就是個開貨車的,一個月也沒什麽錢,沒想到在死了老婆孩子之後,還要忍受社會的責罵,鄰居的背影,家人的謾罵。

“都是因為你妻子和公交車司機搶方向盤,才導致的車毀人亡。”

“你怎麽會娶這樣一個女人,你們一家子都是殺人狂魔。”

這是受害者說的。

“我家沒有這樣一個女兒,她不是我的女兒,她就算是死,也是死在她男人家裏,和我們家沒有半毛錢關系。”

這是娘家人說的。

“以後見到這家人,繞着道走,這戶人家是被破了狗血的,不吉利,有冤魂。”

這是鄰居家說的。

司機的腦袋熱的發燙,這些屈辱的畫面今天終于結束了,他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訴世人,他妻子不是殺人兇手,真正的殺人兇手已經在這裏,已經被他解決了。

他毫無畏懼,并不害怕死亡,警察來了,為他帶上了鐐铐,把他帶走了。

救護車來了,緊急救援被埋在車下面的人,坐在前面的南陽還能睜開眼睛就是意識有些模糊,腳沒了知覺,但還活着。

他是身體進化後的異人,身體的強度遠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而這輛車的安全囊做的很好,将他的上半身護住了。

可後座的啞蓁則面臨了截然不同的局面,她沒有那安全帶,當車子被撞到的那瞬間,整個人懸浮在空中,沒有任何支撐,頭部在多個地方受到撞擊,但致命上并不是這個,而是前方玻璃打碎後,最大的一塊玻璃由于慣性的影響,插進了她的喉嚨裏,導致大動脈出血,當場失血過多死亡。

在後面跟随的張天簡直難以相信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燎原會的人也很快到達了現場,各個唏噓不已。

啞蓁就這樣死了,或者說,她的肉身就這樣死了。

在這場車禍的不遠處一個長得和夏默子一模一樣的女人,帶着一條狗忽然出現,她便是啞蓁的靈體,這樣的狀态下,普通人是無法看見她的。

啞蓁嘆了一口氣:“這次欠下的因果沒想到這麽快就遭報應了,這個夏默子的氣運也實在是太薄了。”

因果這東西,什麽時候報,是跟氣運有關的,氣運宏天的人,因果報應這東西欠下一大筆,等很久以後再還都可以,可像夏默子這樣命比紙薄的,真是喝口涼水都塞牙啊。

“啞蓁,你這記錄者的任務還繼續做嗎?”和她小腿一般高的黑色細犬口吐人言道:“那個陳鎮的東西真有點香,若是成熟了就更香了。”

“香?”啞蓁奇怪:“你覺得好吃,你都吃什麽啊?”

“暗物質的東西,例如恐怖,邪惡,黑心,這些東西如果培育得好,都能吃的,我看陳鎮那東西培育得就很新鮮。”

狗哥提起這些玩意時,露出了美味的表情,看着有點滲人。

啞蓁一眼望過去,從這裏望向了陳鎮,陳鎮上方已經密布‘瑪雅之花’的種子,遠遠看過去就像是一顆猩紅的眼珠子。

啞蓁喲了一聲:“這是發現我了,這個母體有點厲害。”

狗哥翻了幾個巨大的白眼,普通人在啞蓁的力量下根本無法呼吸,她若是放開對自己力量的壓制,光站在那裏,就可以對這片區域內的所有普通人進行降維打擊,随手一揮就能讓這顆行星徹底毀滅,這樣的存在竟然還還意思說那株會動的草有點厲害,真是太給她面子了。

啞蓁當然聽到了狗哥的吐槽,也不在意,繼續看那片地方:“沒想到所謂的【災難日】,都是那群邪惡的科學家搞出了的。”

陳鎮的下方,也就是那片山塌陷的地方,是不知多少萬噸的肉海,這些都是注射過‘克萊因’0.1和0.2版本後死去的人,有的是患者,有的是離家出走的小孩,有的是街邊的流浪漢,有的是像夏默子一樣的人,現在他們都不分你我的交融在了一起。

這些肉塊團子就像是養分一樣,一朵名叫‘瑪雅之花’的物種在上面誕生了。

當亞當博士發現‘克萊因’的出現可以使人完成進化的時候,他就将這個作為他一生的目标追逐,可‘克萊因’0.1版本全面失敗,所有的患者都變成了一灘人不人鬼不鬼的肉泥,‘伊甸園’破産,亞當博士迫于壓力都想自殺的時候,那些太平間裏堆放的肉泥開出了第一朵‘瑪雅之花’。

沒過多久,‘克萊因’0.2版本随之出現了,一個邪惡的計劃從亞當的腦海裏出現,他需要制作一朵非常非常大的,可以讓全世界的人同時進化的‘瑪雅之花。’

‘瑪雅之花’培育計劃在那一天正式落下首筆,那些志同道合的科學家們圍成一個圓桌,開始為這個計劃增添色彩,亞當解散了這個研發團隊,他需要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融入到社會中,去培育更多的‘瑪雅之花’。

‘克萊因’藥劑在全球範圍內快速流動,為國家選出了優秀的異人,身體素質差的不合格品則變成了‘瑪雅之花’的養料。

可是沒想到亞當最喜歡的孩子,藏在陳鎮下的‘瑪雅之花’已經變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長大了,她想要更多的東西。

亞當其實一點也不了解‘瑪雅之花’,他以為那只是一朵供他采摘花朵,但其實那是一位有自己思想的少女,她想要成為女王。

‘瑪雅之花’的種子有明顯的尖刺,是有攻擊性的,她會吞噬同類,讓自己長大,變強。

現在鄞州還是安全的,可只要一陣大風,當‘瑪雅之花’的種子飛進了鄞州市,他們就會在這裏落地生根,它們會鑽進人的身體裏,将人給吃掉,在這一過程中人體的所有成分都将被分組重接,最後再被孕育出來,這就是亞當想到的最好的進化方法,完成了‘克萊因’的普遍化。

這被孕育出來的東西,還有着之前的記憶,長着之前一樣的臉,‘克萊因’帶來的基因改造,讓他們身體強健,速度驚人,特殊的能擁有異能,但‘瑪雅之花’仍然帶來了兩大弊端,新生的進化者和‘瑪雅之花’一樣嗜血,以及只聽從母體的命令。

啞蓁都能想象得到将來的結局。

‘瑪雅之花’越開越多,新生兒越來越多,他們和城市通過注射‘克萊因’而誕生的異人之間一定會産生新的矛盾。

圖靈【災難日】的鐘聲已經敲響,啞蓁想自己在這個盛大的日子裏又該扮演怎樣的角色來完成自己的記錄者任務呢。

第 20 章 鬼來電(三)

地底陰森又恐怖,時不時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響。

王陽提心吊膽的拿着手電筒四處查看,微弱的光線是他唯一的依靠。

就在這時他輕咦一聲,放眼望去只見不遠處垃圾過濾網那裏有什麽東西在發光,王陽謹慎的輕輕走了過去。

只見過濾網上布滿了頭發,雜亂髒臭的頭發像水草一樣堵住了過濾網,然而在那團頭發裏竟然有個東西閃着微光,王陽正準備湊過去一看,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一只慘白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污水從上面滴了下來。

“你在找什麽?”

背後的人陰森森的說道,四周的空氣忽然變冷了。

“沒……沒有,我剛才有個東西掉在了這裏!”

王陽後背早已經被汗水濕透了,強裝鎮定的說道。

“你是在找我嗎?”

後面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冷。

突然,王陽猛地朝前面跑去,一邊跑還一邊不忘回頭看,剛才在他身後說話的是一個臉色慘白的男人,穿着一身濕淋淋的西裝,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看着王陽跑走那男人突然尖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笑聲刺耳又怨毒。

糟糕!這才剛下來沒多久就碰到了,王陽暗道倒黴,剛才那頭發堆裏發光的是什麽?為什麽他要在那時候突然出來阻止我,而且他并沒追過來?王陽神色慌張的躲在一個角落。

休息了一會後他漸漸鎮定了下來,那個手機看來很有可能就在那裏,但是我要怎麽樣才能取出來呢!何況那家夥陰魂不散的守在那裏,不過從剛才的情況可以看出那家夥應該不能随便殺人!看來還是要通過手機才行,王陽大腦飛速的運轉。

“嗡嗡!……”就在這時他手機劇烈的震動起來,來電顯示又是‘王薇薇’。

鬼又打過來了!真是陰魂不散啊,王陽挂斷後把手機快速的塞回口袋。

“叮!”“叮!”“叮!”

連續三條信息發了過來,發件人都是‘王薇薇’。

“好冷啊!我好慘啊!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快接電話!不然你也會死的很慘啊!”

“接電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內容越來越滲人,王陽看完後立馬放回口袋。

當王陽回過神來後發現自己居然迷路了,這地下水管通道非常複雜,路口很多,又造型一致。這下麻煩了,找不到手機不說,連出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王陽憑着記憶沿着管道走了很久,但是就好像走進了迷宮,怎麽都找不到剛才那地方,在臭氣陰森的地下行走是非常消耗體力的,王陽走累了,全身都仿佛散架了一樣躺在了地上,胸口劇烈的起伏。

他把背包從背上取了下來放在了地上,減輕了一點負擔,全身酸痛,口幹舌燥,由于下來的匆忙又沒有準備水,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喝水了,身體開始出現脫水的症狀,意識開始有點模糊。

“不不行!”王陽用力的扇了自己幾巴掌,這時候如果昏過去後果不堪設想。

旅行包的角落溢出了鮮血,滴在地上形成了一灘血跡。

“對了,芽芽!”

王陽連忙快速的拉開背包拉鏈,取出了破舊的黃色兒童帽,上面早已鮮血浸透,緩緩地流向了地面。

不遠處的無人機閃爍着詭異的紅光。

“左?”

地上的血跡形成了一個紅色的左字。

王陽艱難的站了起來,把帽子放回背包拉好拉鏈背在了背上,沿着左邊慢慢走去。

每當遇到路口都選擇了左邊,一路經過了十幾個路口最後終于找到了剛進來的地方,那布滿頭發的過濾網上仍舊閃着詭異的光,王陽小心翼翼的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剛才那個詭異的男人。

王陽強忍着恐懼往過濾網走去,此時他體力已經嚴重透支,所以走得很慢。

坐在路邊的張無忌已經挂斷了無數個‘老媽’打來的電話。

“陽哥怎麽下去了這麽久還沒出來,不會有事吧!”

張無忌四處張望着,王陽已經下去好一會了還沒上來,他有點擔心,而且手機不斷打來的電話都快把他逼瘋了,剛說完手機又開始震動了。

來電顯示居然是‘王陽’打來的電話!

“難道說他在下面遇到了什麽麻煩?讓我幫助他?不行!萬一打來這個電話的是鬼怎麽辦!”

就在張無忌糾結不已的時候,他手機屏幕居然自動滑動到了接通按鈕。

“滋……”

手機裏傳來了一陣刺耳的電流聲,張無忌吓得把手裏的手機重重的摔到了地上,裂成了兩半。

“滋滋滋……”

即使如此,碎裂的手機屏幕還亮着,手機裏的電流聲還在持續。

“完了!陽哥快出來啊!救命啊!”

張無忌對着下水道口焦急的大喊道,他第一次感覺死亡離自己這麽近。

此刻王陽正走在污濁腐臭的下水道裏,距離過濾網只有幾步之遙了,他定睛一看,堵在過濾網上的頭發裏真的有部手機,屏幕還亮着。

看到目标後王陽更加快了腳步,就在他馬上就能拿到手機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污臭的髒水裏伸出了一只慘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腕,突然的變故讓王陽摔了一跤,跌倒在污水之中,膝蓋都磕破了流出血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王陽從上衣兜裏掏出了一張金色的符紙,抹了點膝蓋上的鮮血便往污水中扔去。

接着王陽只覺腳下一輕,那只慘白的手放開了,來不及多想王陽往前拼命一躍,撲到了那一團雜亂的頭發上,迅速扯出了那部還發着淡淡微光的手機,看都沒看用力的按下了關機鍵。

一輛失控的汽車與張無忌擦肩而過,撞到了路邊的圍欄上。

張無忌看着擦着他身邊飛過的汽車,吓得小便都失禁了,癱坐在地上抽泣起來。

這時事故車輛裏的司機走了出來,看樣子只受了點輕傷,沒什麽大礙,他一陣小跑過來對着張無忌說道。

“你沒事吧?剛才好好的剎車突然失靈了!”

張無忌木讷的看了看他,眼淚奪眶而出。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車主安慰的拍了拍張無忌的肩膀。

王陽拿到手機後,很快便找到了出口,從下面爬了上來。

“剛才好像有聽到那小子在叫我?!”

一身髒臭的王陽從下水道口爬了出來,模樣甚是慘烈,他左右尋找着張無忌的下落,不遠處,張無忌癱坐在地上抽泣着,旁邊還有個人正在旁邊安慰他。

“喂!你沒事吧?”

王陽走了過去,向張無忌喊道。

“陽哥!嗚嗚嗚——”

擡頭看到王陽的那一瞬間,張無忌徹底崩潰了,也不管王陽身上多髒多臭沖過去就抱住了他。

“你怎麽了!這尿臭味!你不是尿身上了吧?”一股子尿騷、味撲面而來,王陽捂住鼻子道。

“嗚嗚嗚!——”張無忌哭的更大聲了。

王陽無奈的看向旁邊的車主,聽他講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又看了看路邊圍欄上正冒煙的車子,瞬間明白了,還好自己剛才及時拿到了手機,不然再晚一點估計就出事了。

“走走走!先回去洗洗太臭了。”

張無忌死死的抱住王陽不放,沒辦法,他只好拖着張無忌一瘸一拐的往家走去。

兩人這幅模樣把拉面館的阿姨吓得不清,經過王陽一番巧妙的解釋後才把張無忌接回了家裏。

王陽随便打了聲招呼便回家去了,他身上實在是太臭了,要回去洗洗,還要包紮一下膝蓋上的傷口,免得感染就麻煩了。

洗完澡後王陽從浴室裏出來,看到桌子上的無人機下面放着一張卡片,上面寫道:

任務完成,下個任務三天後。

由于剛才走的匆忙加上環境太過糟糕,王陽并沒有和水友打招呼便關閉了直播,他躺在了床上用手機發了帖子,感謝了大家的觀看和禮物,自己一切都好。

發完後他把手機扔到了一邊,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 20 章 九安縣的傳說

“九安縣惡女悍婦的事情與我何幹?”

“你聽了就知道。在這之前,我先說另一個故事。”

財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才慢慢說起故事。

九安縣流傳下來的傳說中,最著名的有兩個,一個是關于縣正中心的一口三角池。

據說在挖這口池之前,那裏是一個十分貧窮的小鄉村,直到某一天一位北方來的高人來到這裏。他當時站在北邊的帽峰山頂兩天兩夜,下山之後找到鄉長,說這裏土地貧瘠是因為缺乏活水源,加上還有惡鬼駐地,才導致當地居民生活艱苦。要化解這兩個大難題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二十八天之內在惡鬼所在的位置挖一口池将其鎮壓住,便可保百姓十世平安繁榮。

高人的一番言論得到百姓的支持,他成為挖掘這口池塘的帶領人,當所有壯丁都扛着鋤頭等工具前來相助的時候,他卻拒絕了衆人的熱情,而是找來上百個外地來的弱漢每天半夜開工,白天休息。

鄉裏突然多了百來人,但卻絲毫沒有顯得熱鬧,一切一如往常。二十八天之後,一口呈三角形的水池出現在衆人眼前。

這個三角池三邊等長,而且都是用上好的石料封邊,池水清澈但卻不見底,奇怪的是池水清甜無比,但沒有人知道池水是從哪裏引入。而那高人和百來個外地人也一夜間消失在九安縣,唯獨留下一塊矮石在池邊,上面寫着四個大字:

因果無始。

從此這個小鄉村開始繁榮起來,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九安縣,并且世世代代都将三角池作為縣版圖的正中心。池塘挖掘後的大約一百年後,便出現了經營陶瓷的蘇家和貿易大戶劉家。

惡女悍婦的故事現在縣裏還有老人家在傳唱,而且一般都是用來吓唬不聽話的小孩子,往往只需一句“你再不聽話,蘇家的那個壞女人就要來抓你了。”小孩子就會馬上乖乖聽話。這個故事雖沒有指名道姓說就是蘇宓,但其身份背景卻與蘇宓十分相似。

傳說是這麽說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縣中有一位大戶人家的二公子是個翩翩少年,他刻苦讀書一心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二公子有一個善解人意的表妹,與他兩情相悅,兩人郎才女貌,兩家人也約定好只要他考取上功名便結為連理。然而在某一年的元宵節,出游的二公子被一位大戶人家的小姐相中,從此三個年輕人的命運改變了。這小姐原本也是溫柔乖順的女子,誰知道自從元宵節遇到二公子之後便性情大變,變得潑辣刁蠻,多番破壞二公子和表妹的感情,最後在父親的相助之下,成功嫁給了二公子。

文弱書生和潑辣女子雖沒有感情基礎,但他仍然恭敬相待,不料這女子脾性越來越壞,不僅處處為難表妹一家,還搶了長媳管家的權利,更将年僅七歲的小叔子推入池塘使其溺斃,氣死家婆。經不住連番打擊的二公子決意休妻,不料惡女卻卷走家中的財物半夜離開,從此不見人影。

惡女的娘家人将二公子告上府衙,說她被二公子殺死棄屍。二公子被囚禁了半年多,最後家人打通關系将其救出來,但他已經變得瘋瘋癫癫,一看見女人就怕得跪倒在地上求饒。他最後被族中長老廢除身份,趕出家族。

“上面說的只是一個很表面的故事,而真正的傳說是說二公子是那個北方高人的後代,而那位小姐則是被鎮壓在三角池的惡鬼,她是出來報仇的。這個流傳了數百年的惡女姓蘇,九安縣另外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

財爺說完最後一句話,目光落在蘇宓的身上,再也沒有移開過。

“九安縣姓蘇的人那麽多,而且這個傳說也沒有指明的年代,你怎麽就确定是她?”喬天離擡起下巴指了指蘇宓。

“傳說總是以訛傳訛,到最後總變了形,但幾百年過來,惡女的身份和她丈夫的身份卻從來沒變過。”

“可是女鬼婚後一個月就死了,跟後面的事情都對不上了……”

“天離,難道你對這個故事沒有印象了?”財爺打斷喬天離的話。

喬天離吃了一驚,道:“我?我第一次聽說這個傳說,怎麽會印象。”

“五歲的時候你姑姑曾經帶你去過九安縣,在那裏住了兩個晚上,回來後你連續發燒,在發燒的過程中就一直喃喃地重複着這個故事。”

喬天離撓撓腦袋,不解道:“有這麽可怕的事情?我對九安縣沒有印象,沒有,一點記憶都沒有……還有姑姑為什麽要帶我去哪裏?”

財爺嘆口氣道:“去見一個故人。”他又将話題轉向蘇宓,“傳說總是被誇張了,你不必介意,但是,因為故事裏面有着一些我不太理解的地方,而剛好你的信息又可以對得上,所以你最好如實地将你生前的事情說給我聽。如果解開了疑團,地府那邊重新給你上個資料并不難。”

蘇宓冷冷道:“這三者有什麽關系?”

聽完財爺說的話之後,蘇宓就一直在思考,或者準确地說她是在害怕。她自認自己從沒有做過壞事,但那個傳說中确實有幾處地方和她一致。比如說她是在元宵節第一次遇到劉仲鳴,又比如劉仲鳴就有個一直癡心想要嫁給他的表妹,再比如小叔子七歲的時候就是掉進荷花池中溺死的。

但是,奪了長媳的管家權利和氣死家婆,害死小叔子,卷走家財的事情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而且,傳說中的二公子最後居然瘋癫了,被趕出家族……一想到這些事情有可能發生在自己親人的身上,蘇宓就覺得渾身痛得被刀剮一般。

“是陰差讓我來問的,”財爺答道,看蘇宓臉色一變,又連忙補充道:“他是私下在調查,不代表地府官方的意思,只是剛好永樂十年發生了那麽多事情,而你又是從那裏來的,還跟流傳了幾百年的傳說人物契合度那麽高,難免人家懷疑。”

“我可以見那個陰差嗎?”蘇宓問道。

財爺一口回絕道:“不行!陰差一旦見到游魂野鬼二話不說就将其毀了,你若要安全回去投胎,必須等到明年的中元節。”

“我現在很亂,也不懂得怎麽回答你的問題。我和仲郎是兩情相悅的,雖然他的表妹和他青梅竹馬,但二人從來沒有婚約,三少爺是自己貪玩失足跌入荷花池中,與我無關。”

蘇宓又想起那個眼神邪惡,步步向自己逼近的女人,她突然感到一陣無由來的寒意。她道:“我不是你口中的那個惡女悍婦,我從來就沒有被惡鬼附過身!”“咻”的一聲,一道光劃過,她又躲進那個瓷碗中。

喬天離輕輕地捧起瓷碗,将其放進櫃子裏面并關上櫃門。

“財爺,她現在聽不到了,你趕緊把話說完整,到底是怎麽回事?”喬天離認識財爺這麽多年,一聽就知道他說的那些話應該只是全部內容的七成。

“那個傳說的主人公就是蘇宓。從她出現的第一天我就開始調查她,後面的事情有可能被傳歪,但蘇宓被三角池惡鬼附身這個說法一直都在。”

喬天離撓撓頭,問道:“二公子的表妹後來怎麽樣了?”

“沒人知道。”

第 19 章 沒有身份的女鬼

蘇宓的笑聲打破了沉默,她還保持這原來的姿勢,笑道:“離少,你就別逗我玩了,我是如假包換的鬼,地府怎麽會沒有我的資料?”

“我是說真的。”

“我不信,肯定還要再等等,再等一等,那套新衣裳就會落到我的手上,我就可以換下這套破破爛爛的舊衣服。”

在面對一些重要轉折的時候,鬼的心思和人也是一樣的,對于自己不願意面對的事情,不是選擇不相信就是選擇逃避。蘇宓的臉上依然有笑容,但這個笑卻顯得很牽強。

“永樂十年,地府發生了一起極其惡劣的事故。”喬天離捧起化寶盆将其塞到一個櫃子下格,然後倒回到蘇宓身邊,“記錄永樂十年所有死去的人的資料簿被陰火燒毀了,幾百年了都沒有查到真相。”

不用喬天離多說甚麽蘇宓也明白這個事件的嚴重性,她聯想到自己莫名其妙來到六百年後的世界,不由得産生一種懷疑。她問道:“所以永樂十年的鬼都因此成為孤魂野鬼嗎?”

喬天離搖頭,他看蘇宓的眼神有點奇怪,道:“陰差們很努力地把資料補充回來,而且那一年新産生的野鬼全部被抓回了陰間,但是,到最後核還是缺了三個人的信息。你,應該就是其中一個。”

“什麽?”蘇宓瞪大眼睛,一臉吃驚相。

“就是說永樂十年并沒有出現野鬼,那一年的陰魂都順利地進入輪回,只剩下另外三個沒有記錄在案的不知去向……”

“不可能……不可能!”蘇宓搖着頭,一直往後退,最後整個虛身都嵌在牆裏,嘴裏機械地重複着“不可能”三個字。

喬天離嘆了一口氣,道“世上那麽多游魂野鬼,就屬永樂十年失蹤的三個最特別。”

過了良久,蘇宓才緩緩問道:“那如果下一年中元節我回陰間,他們會不會因為我們在那裏沒有記錄而不讓我回去?”

喬天離皺了皺眉,想了一下,道:“應該不會吧,像我們這裏,丢了身份證重新補辦一張就可以了,你們那裏不過就是重新登記一下。我猜呀,陰差們可能巴不得趕緊找到你呢,哈哈。”

終究是事不關己,喬天離已經開始開起玩笑來,但蘇宓卻沒有那麽樂觀,對于她來說,所有事情都顯得很詭異,莫名其妙死了,莫名其妙來到六百年後,又莫名其妙地說地府沒有她的信息……她暗自祈禱,接下來不要再有什麽莫名其妙的事情才好。作為一只沒有身份的野鬼,她突然納悶為什麽這個世界這麽容不下她?

喬天離又躲到電腦後邊去了,蘇宓到來的這段時間從來都沒見過他有任何工作,整天都無所事事,她曾經還擔心他能不能養活自己,但現在卻已經沒有心情去理會這個吊兒郎當的房東。蘇宓悶悶不樂地回到她的瓷碗去,直到下午聽到財爺的聲音出現,她才偷偷探出頭。

財爺一看見她,就急忙喊道:“女鬼,出來!”

“蘇宓見過財爺。”

“別跟我裝客氣了,我有話要問你。”

“財爺請問。”蘇宓一反常态,她此時的聲音也悶悶的,臉上更是沒有多餘的表情。

財爺眼鏡片後面的眼睛閃過一絲懷疑的神色,問道:“你确定你真的是九安縣劉府第三代祖先劉淮舟的二媳婦?”

“是的。我丈夫劉仲鳴是劉家二少爺。大伯劉伯鳴子承父業,仲郎是讀書人,小叔年七歲就死了,溺斃于家中的荷花池,僅比我早死七天。”

“你說得倒是很有條理,但是,”說到這裏,財爺從袋子裏掏出一本厚厚的書,“啪”的一聲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劉家的族譜上并沒有劉仲鳴的資料。”

猶如一道晴天驚雷打了下來,蘇宓急聲辯解:“怎麽會?仲郎是劉家的二少爺,是個讀書人,他說過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父親最疼的就是他了,怎麽可能族譜上沒有他的名字!”

財爺翻開厚厚的族譜,最後停在其中一頁,道:“這是我托朋友幫我找來的劉家的族譜。”看到喬天離頗有懷疑的表情,他又補充道:“在九安縣,劉家是一個人丁很興旺的大家族,這份族譜是他們幾年前後輩為家族慶典而重新修訂的,我剛好有朋友就是劉家支系的後人,所以可以借到這本族譜。”

喬天離湊過去看,只見現代印刷的紙頁上畫着一個精瘦但很有仙風道骨感覺的古人,畫像上面寫着一行字:三世祖淮舟劉公聖像。往下是一段生平簡介,再後面就是他的子嗣支系,上面記載着大兒子劉伯鳴和另一個兒子劉易銘,劉伯鳴後面又有一串人名,而劉易銘後面則空空如也。

“真的沒有劉仲鳴的資料。”喬天離邊看邊說,“而且,為什麽老三的名字不一樣?”

“他是偏房所出,不能跟字輩。”

喬天離“啧啧”兩聲後,又細細地翻看幾頁,最後才将族譜往前推了推,對蘇宓說道:“你自己過來看,一點也沒提到劉仲鳴,我懷疑世上根本就沒有這個人,都是你編出來騙我們的,是不是?”

自從財爺拿出這本劉家的族譜之後蘇宓就離得遠遠的,看都不願看一眼,現在又聽到喬天離說劉仲鳴是她編造出來的,更是恨得緊咬牙關。

看蘇宓身上的霧氣越來越濃,喬天離連忙安撫道:“你別急,不要發怒。這事情還有待查明,也許是你們家的後代在編排這本族譜的時候出了什麽差漏。又或者,嗯,你死了之後劉仲鳴沒有再續房,正所謂無後為大,可能氣到你們的老爹爹,所以就不讓他進族譜了,是不是?”

這話無疑是火上添油,蘇宓散發着怒氣,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喬天離,她的眼珠子開始蒙上一層紅色。喬天離向後躲開,而財爺則迅速飛出一張符紙貼在在蘇宓的額頭,她才停住,僵停在半空無法移動。

喬天離急聲道:“我相信你。”財爺也點頭稱是,但臉上的烏雲并沒有散開。

蘇宓眼中的紅色漸漸退去,財爺才沉聲道:“接下來我要講兩個九安縣的傳說給你聽,聽完之後,你要老老實實把你生前的事情告訴我。”

喬天離更加好奇,問道:“什麽傳說?”

財爺看着蘇宓,冷聲道:“九安縣流傳數百年的惡女悍婦的故事。”

第 18 章 陰陽傳送出錯了

蘇宓每次出來的時候,總要問喬天離她的衣服何時做好,喬天離只是含糊應付,說什麽“你這特級定制的衣服肯定要再等等,如果你不介意穿廉價貨的話,我可以去香燭店給你買紙質的那些衣服。”

蘇宓一聽就不樂意,連忙表示說她可以再等等。

其實,喬天離為此犯愁了好幾天,淘寶上倒是有古裝服裝賣,但很多都融入了現代流行元素,不是低胸就是透明,一件旗袍就讓這個女鬼這麽暴躁,如果送來一套低胸的衣服,喬天離他倒是樂意看見,但是想起蘇宓發怒時候的模樣,他還是覺得不要招惹的好。

好不容易在張大輝的張羅之下,喬天離找到隐在老城區的一位老太太。老太太确實懂行,只聽喬天離一描繪,她就馬上勾勒出草圖。正當喬天離一臉興奮的時候,老太太懶洋洋地伸出五個手指。

“五百塊?沒問題!我幾天過後可以過來取?”

“五千。”

五千?這是做給鬼的衣服啊,要給她穿的話是要燒的啊!喬天離雖說是不在意錢,但這種赤/裸/裸的拿錢去燒的事情他還真沒幹過。猶豫了一陣之後,他還是下了單,過後又自言自語道:“鬼遮眼了,我自己都沒買這麽貴的衣服。”

這些細節蘇宓自然不知道,從小錦衣玉食的她就算享了福也不知道那是福,只道是她從小吃好穿好是理所當然的。

兩人各自吃午飯的時候,張大輝提着個大袋子就推門進來。

“離少,衣服給你帶來了。”張大輝龐大的身軀立刻陷入椅子裏,“你幹嗎突然玩cosplay啊?還反串女的這麽重口味。”

“去去去,”喬天離拿出衣服,感覺就像是一塊一塊不知作用的布料,但蘇宓卻兩眼放光地圍着衣服打轉。

因為張大輝在,喬天離不方便和蘇宓說話,只能打發他趕緊離開,張大輝一臉怨念道:“水都沒有一杯!我渴!”

不料蘇宓因為上次差點炸了張大輝的家而愧疚不已,一直在問喬天離怎樣才可以做補償,此時聽到張大輝說口渴,想也沒想的就把喬天離桌子上盛滿水的杯子捧起來遞到他跟前,笑道:“大輝,喝水。”

受害最深的張大輝目前還借住在朋友那不敢回自己家,此時又見到懸空漂浮的水杯,他被迫地聯想起上次家裏的鬧鬼事件,吓得一手掃開水杯,并且整個人從沙發上滑了下來。他看着剛剛水杯出現的地方,結結巴巴道:“離少,你家不幹淨……我,不渴了,再見!”

“喂!你不是要喝水嗎?”蘇宓還沒反應過來,張大輝已經奪門而去。喬天離不滿道:“他是普通人,你這樣随随便便在他面前搬東西,不是存心要吓他嗎?”

蘇宓十分無辜,但也覺得是自己做錯,一時間飄在半空,不敢反駁。

“下來!看這身衣服合不合适。”

“就是我想要的衣服。”她探頭看了看喬天離手中挂起的衣服。她的表情很複雜,一方面在為吓到張大輝而苦惱,一方面又因為終于有了自己苦苦期盼了好久的新衣裳而高興。

“合适就行了。把你出生的八字和死的時辰告訴我,還有你的身份,要最詳細的。”

“生辰八字是癸酉戊午戊子辛酉,死的那一天是永樂十年八月初八正午,九安縣劉淮舟二子劉仲鳴的妻子。”

蘇宓一邊說,喬天離一邊拿毛筆在一張符紙上書寫。喬天離雖然一副吊兒郎當整天就愛沖蘇宓大吼的模樣,但提起毛筆寫字的架勢還真不錯,而他練的柳體也挺有風骨。

“好了。”喬天離抖了抖手中的符紙,又将衣服疊整齊,将符紙放在衣服上,用一條細紅繩綁好。

“這套衣服我現在就化給你,你只需乖乖伸出雙手接住就好啦。”

一聽這話,蘇宓高興地又飄蕩了幾下後才穩住虛身,呼道:“真的嗎?”

高興的情緒是會互相感染的,喬天離笑着點頭。他将整理好的衣服放進一個圓形的鍍金化寶盆裏,右手二指夾住一張符,嘴裏輕聲念道:“火神借法,燃!”火苗一下子從符紙頂端竄了出來,燃燒的符紙穩穩地落入化寶盆,沒多久,衣服也開始燃燒起來。

蘇宓滿懷期待地伸出手臂,等着衣服穩穩地落在她的手上。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衣服漸漸燃成灰,但蘇宓的手上卻一直空蕩蕩的,直到化寶盆裏的最後一絲火苗滅了,女鬼的手上還是空無一物。

“怎麽回事?”喬天離皺着眉看着蘇宓。

“是不是要再等等啊?我們以前差人送信,也要等上十天半月。”蘇宓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抱着希望,反過來寬慰喬天離。

“不是,”喬天離搖搖頭,他一對劍眉湊在了一起,“這陰陽傳送法從來都不會出錯的,你是不是給了我錯誤信息?”

蘇宓還是擡着兩只手,悶悶道:“我別的可能會忘,但怎麽都不會忘了自己何時生何時死,而且的身份也不含糊,就是九安縣劉淮舟府中二少爺的妻子。”

喬天離嘆一口氣,低聲道:“五千塊錢啊!就這麽燒了!”他拿起手機撥通財爺的電話,交代幾句後又轉頭對蘇宓道:“永樂十年嫁給九安縣劉淮舟的二公子,是不是?”

蘇宓很堅定地點頭。

“等等吧,財爺找了他的陰差朋友幫你問問。”

財爺很快就回了電話,蘇宓雖然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但卻清晰地看見喬天離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最後定格在吃驚的表情上。他放下電話,直勾勾地看着蘇宓,好像從來都沒見過她一般。

蘇宓被喬天離看得有些發毛,她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但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蘇宓抛開不好的預感,揚起笑臉抱着希望問道:“怎麽樣?是不是還要等上一段時間,我才能收到衣服?”

喬天離停頓了許久,像是在做什麽艱難的掙紮,最後機械般道:“他們說陰間的生死簿上沒有你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