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1)

《廟算》

作者:梁九GLORY

【文案】

《呂覽 大樂》裏說“萬物所出,造于太一,化于陰陽”。

太一指混沌,陰陽指對立。世上人信命,卻也不信命。

鄒幼清生于江南,長于江南,幼年曾遇在宋安橋上遇到一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言其命裏有災。她從此無比信命,卻在婚禮前突然暴斃。

幼清的童年好友梁九不信命,為尋得好友死亡真相,從此走上了一條尋命的不歸路……

內容标簽: 三教九流 無限流 懸疑推理

搜索關鍵字:主角:梁九,魏延 ┃ 配角:陳昂駒,鄒幼清,元集,陳昂駒,姑蘇臻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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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大家多多評論,多多支持撒~~

評論越多,更新越快!!!~~~

我有一個朋友,名字叫鄒幼清,我跟她從小一起玩到大,關系特別好。幼清是奶奶帶大,一直對鬼神命理之說無比癡迷;我不一樣,我接受科學教育,不信這世上有什麽鬼神術法,但又對世間諸事充滿了好奇,總要弄個一清二楚才算完。

小學五年級的一個傍晚,我和她坐Y9路在宋安街口下車,途經宋安橋。橋上經常有乞丐穿得破破爛爛放一個搪瓷盆乞讨,偶爾也有戴着墨鏡拉着二胡的殘疾藝人。這天,橋上坐着一個算命的,他穿着淺色的夾克衫,手裏拿着幾塊石頭,蹲在地上壓住算命的小廣告,以防廣告紙被風吹跑了。他看見我和幼清,說:“小姑娘,要不要算命?平常30元一次,今天10元一次。”我自然是不願意的,拉着幼清往前走,但幼清的腳步卻頓住了。

她将信将疑地問:“你能算什麽命?怎麽算?”

“你只需将生辰八字和左手攤給我看便可。”

“我并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我只知道我的生日。”幼清說。

“那也無妨,你告訴我吧。”算命的站起來,湊近瞧了瞧幼清,眼風又刮到了我的臉上,我急忙躲開。那算命的指着我說:“小姑娘,她要算,你為什麽不算?你們兩個人一起算,我還可以再便宜一點。”

我搖了搖頭,不說話。

算命的拿了幼清的左手掌來看,又觀了觀幼清的面門,說:“小姑娘,你的鼻梁挺直,我在你臉上看到一個‘忠’字,是很好的面相啊。”幼清一聽非常開心,又舉起手說:“那你看我的手,覺得我的手相怎麽樣?”

“中間一條斷紋,說明有災。”

幼清臉一僵,看看我,又看看算命的,有點急。我心中冷哼,估摸着這算命的估計會說出“拿錢消災”的诓話,果不其然,最後幼清給了那算命的30元錢,了解此事。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摸着自己的鼻子,情緒很高。

我雖然對鬼神命理之說并不相信,但一直抱着一種敬畏的心态,《史記》說文王拘而演周易,以簡示繁,定有其道理。原本《周易》卦和辭不是生來相連的,辭是故事,相當于用當時比較流行的故事或者俗語來解釋卦象,若當時那算命的推完卦後給我們兩個小孩講一個故事,也許我就信他了。

幼清在那以後變得非常信命,也喜歡在網上算命,空間和朋友圈也經常轉發運勢相關的內容。我上初中以後,有一次去她家,看到了一小片竹子,那竹子紋路斑駁,令我心中莫名怖怕。少時讀《紅樓夢》,林黛玉住潇湘館,引舜潇湘二妃典故命名,可見曹雪芹也是個懂行的。我回家的時候跟幼清說:“你好端端的,在家種什麽竹子呀?一般的也就算了,偏偏種湘竹,你就不怕這竹子夜裏成了什麽鬼獸的栖身之所?”

幼清神神秘秘地跟我說:“九兒,你知道我名字的典故嗎?我的名字,取自戰國詩人屈原的那句‘朕幼清以廉潔兮,身服義爾未沫’。”

“《楚辭》裏的?”

幼清點點頭,“是《楚辭·招魂》篇。”

我聽完心中一緊,沒來由地尖叫一聲,“幼清你不要吓我!”

“這有什麽,我晚上還經常遇到鬼打牆呢。”

我并不知道鬼打牆是什麽含義,但我幼年睡在自己卧室,腦子經常幻想的情景是床頭的窗棱邊緣突然攀起一雙發白骨瘦的手和一個沒有面孔的頭。

《呂覽大樂》裏說“萬物所出,造于太一,化于陰陽”,“太一”就是“混沌”的意思,而“陰陽”則有很多種不同的解釋。曾有一段時間,我一度認為萬物中存在對立面的事物便具有陰陽的含義。書上說舊時江南大戶人家的小姐出生,父親在家門前種下一顆香樟,在桃花樹下埋下一壇酒,待到女兒出嫁時将樹砍下,做成兩個樟木箱子,再挖出那壇酒,樹叫女兒樹,酒是女兒紅。書上也說,千萬不能在家門口種柳樹和槐樹。古人造字有通世之絕,比如算命的‘命’字,‘ming’裏念第四聲的字,只有一個‘命’字,當真是‘一條命’。槐樹的“槐”字已能說明一切,柳樹則衍生有諸多鬼神故事。

幼清有一次約我去廟裏燒香,那是一間小廟,和我以往去的廟的形制皆不同。正午時分的太陽并沒有照射在正殿,而落在了偏殿。我和幼清是剛剛學到“丁達爾現象”的年紀,我一個勁地狂喊:“幼清,你看,這是不是丁達爾現象!”幼清扭過頭來,眼神卻被偏殿裏供奉的黑面菩薩勾了去。殿裏共有兩間屋室,一間寫着“狀元殿”,一間并沒有匾額。顯然,我和幼清對狀元殿毫無興趣,對沒有匾額、有丁達爾現象的屋室更感興趣。那間屋子很暗,陽光從右邊的牆壁縫隙裏穿透出一條明亮的光路,無數塵埃在光路裏靜靜偏飛,我看得入迷。

幼清二話不說拉着我入殿。

一跨進門檻,我和幼清就吓傻了。饒是不懂神佛術法的我們,都知道左邊立着的坐像是黑無常,右邊立着的坐像是白無常。白無常來往陽間探路,一張臉刷得粉白,黑無常拿着鎖鏈,鎖鏈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前來索命,那麽面前那端着赤黑臉的必是閻王爺了。

我汗毛倒立,大氣也不敢出。幼清說着一些“小的只是好奇,跨進了閻王殿,希望閻王爺不要責怪,也希望閻王爺能庇佑我在陰間的祖先們”的話,說完就和我走出了偏殿。跨出門檻的那一刻,幼清張着驚恐的雙眼,對我說:“九兒,我剛才轉身的時候,你有沒有叫我的名字?”

我搖搖頭。誠然,我全程都沒有說話。

“九兒,我剛才聽到一聲很輕的‘幼清’,就在我轉身往外走的時候。”幼清說。

我被幼清吓住了,一時沒有說話。其實,我也有同樣的疑問,但不論是當時還是以後的很多天,我都保留着這個秘密,并不敢同她講。

那天,我轉身的時候,也聽到了一聲很輕的‘九兒——’。

幼清在有了男朋友以後,和我的來往逐漸就少了,但她總是無法留住男友,往往兩三個月後就被甩了。原因我知道你也知道,就是因為幼清太信命了。她總是無時無刻不在算命,不光給自己算,也給男朋友算,不光看一個人的運程,也看兩個人在一起的運程,而姻緣這種東西,往往越算越薄。

舊時大戶人家行婚配,雙方将生辰寫在細絹紙上,合完八字後便會塞入袖爐焚燒。再往前數,清朝時宮裏最忌諱的就是埋銅偶、紮小人之類的巫蠱之術,要行巫蠱,首先就得知道生辰八字,宮裏皇帝阿哥嫔妃們的生辰八字都專門保管,并不容易拿到。可若是有心之人故意将其生辰八字曝露出來,再從內宮婢子那兒拿到些譬如肚兜、亵褲之類沾了人氣的貼身之物,那底下這些個白蓮教、綠蓮教的可就有機可乘了。

我勸過幼清很多次,千萬不要在網上随便透露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不是說害怕隐私暴露,畢竟這青天白日的,所有人的隐私信息都可能被人一毛錢一條給賤賣了,也沒什麽大不了,怕就怕那些個在網上尋找目标的。

我和幼清讀大學以後見面就更少了,唯一一次見面是她告訴我她要結婚了。她爸爸從老遠的地方扛來兩個大樟木箱子,說是給幼清的嫁妝。如今樟木箱子也不是多值錢的東西,關鍵得看樟木箱子的年份,幼清樟木箱子的年份,不得了,是古董。

幼清說她打算結婚前出去玩一次,最後過一次單身的瘾。我說你就一個人去嗎?她說是的,她大學四年旅游都是一個人去的。我說那你要注意安全,她說沒問題她一個人自在慣了。

當時的我并沒有意識到,那不僅僅是我和幼清大學時期唯一一次見面,更是我和幼清最後一次見面。待到我兩年後在同學會上聽到她的遭遇,我幾乎是奔潰的。

幼清那次去旅游以後,便再也沒有回來,一開始家人以為她是‘新娘恐懼症’,想躲這麽一躲,誰知道,她真如她的名字一般,死得清清白白,一走了之。關于她是怎麽死的,一直有很多種不同的說法。比如她出事的那段山,确實是死亡事件的高發地段,山體陡峭險峻不說,還常有野獸出沒;說幼清死得清清白白,并不是說她死時多安詳,而是找到她的時候,內髒被挖得一幹二淨,腦顱上的頭發也剃沒了,只留一副空空的皮囊。要我說,她根本就不是死得清清白白,她是死得不明不白。

我不敢去幼清奶奶家詢問,雖然幼清奶奶家離我原先的家只隔着一個公園。童年時,我和幼清常常在公園裏玩耍,幼清心善,總是給公園裏那些要飯的幾個硬幣或者一根玉米。幼清的爸媽算不得什麽好人,在發覺幼清是女孩以後,又生了一個男孩,把幼清丢在奶奶家不聞不問,十幾年都不曾看她一眼。

我開始神經質一般地上下宋安橋,希望再遇到當年那個算命的道士。我想抓住他的領口質問他,為什麽非要告訴幼清她命理是忠心,只要保持忠孝,日後必能光宗耀祖。幼清确實是個忠孝的孩子,就算爹媽不曾管教她,她上大學兼職賺的錢,從來都是打進她媽的卡裏,而她的媽媽,我好幾次看到她帶着一個皮面水滑的小白臉進出宋官口那邊的夜總彙一條街。

一日,我照常在宋安橋附近游蕩,發覺那邊新開了一家麥當勞。摸着肚餓,我便點了些吃食,端着餐盤找了一個座位。吃了不到一刻鐘,就見一個衣着樸素的大媽在我對面坐了下來。她嘴裏說着一堆吉祥話,導致我一開始以為她是乞讨來的。事實證明,她是來算命的。我說一句良心話,我感覺算命屆其實挺不容易的,哪怕是物價飛漲的今時今日,我在麥當勞遇到算命的阿姨,依舊是30元一次。

我說:“阿姨,我并不想算命,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在這一帶算命有多長時間了?你們算命的,是不是跟偷自行車的一樣,有各自的區片兒?”

一心想要給我算命的阿姨明顯就愣住了,她眼珠子轉了轉,又轉了一轉,說:“小姑娘,你到底想問什麽?”

“我想跟你問一個十年前在這一帶算命的人,我能不能問?”我說。

“那得看你問的人,還有……”大媽朝我的食盤看了一眼。

我立刻就明白了,我把沒吃過的薯條放到她面前,說:“這頓算我請。”

☆、命格

作者有話要說: 校長有話說:

真心希望大家能夠多多評論,多多灌水!!!

多多支持我!!!

拜托了!!!

我把薯條往墊着紙的餐盤裏一倒,從上往下擠番茄醬,拿起一根遞給算命的阿姨。阿姨接過我的薯條,吃了幾口,又瞥了一眼我手裏握着的可樂,我只得起身去買。付錢的功夫,收銀的小哥朝我傾身,說:“小姐,我提醒你一句,那是騙子,經常來我們店裏,我們也不好趕人家,但您可要當心,別被騙走了錢財。”

我點點頭,對着收銀的小哥說:“謝謝您的提醒,我有分寸。”

小哥将灌好的飲料推給我,還是很不放心地說:“一定要當心呀,這人來路不明,您等下可千萬別跟她走,說不定是人口販子。”

我點點頭,對小哥的提醒非常感激。待我端着餐盤回了座位,發覺阿姨已經把漢堡吃完了,她抹了一把嘴上沾着的白色沙拉,朝我微笑了一下。這一笑,我才發覺她鑲着一口銀牙。

“說吧,你想找哪一個人?”阿姨吸了一口冰可樂,從随身的腰帶包裏掏出一個指南針,放在我面前。

“阿姨,您這是?”我瞅着那指南針黑不愣登,指針顫顫巍巍地晃,跟以前初中上磁鐵課的教具沒什麽兩樣,不由得心中發笑,并沒有做聲。

“小姑娘,你要找的這個人是十年前的吧,你知道他是活着還是死了嗎?”

我搖搖頭,說:“我雖然不知道他是活着還是死了,但我覺得這太平盛世的,人一般都長命,哪能那麽容易死。”

“你既不知道他的生死就不能妄言,這往來陽世間和陰世間的故事可多了去了,飛來一樁橫禍就能把人弄到陰間裏去,我要是随便幫你撈了人,等下這罪孽誰來擔?”

我越聽越邪乎,有點瘆的慌,起身說:“阿姨,那您還是別算了,我另想辦法。”誰知那阿姨猿臂一伸,拉住我,說:“你這女娃娃,好奇心忒重,膽子又忒小,就這點道行,怎麽出來混?”

“是,您教訓的是。”我忙不疊地點頭,腳往邊上邁開去,仍舊想跑。

阿姨左手架着我的胳膊,露出一口銀牙:“小姑娘,你既問出了這話,惹了這塵埃,就別想輕輕松松地糊弄過去,逃也不是個辦法,你心裏也別害怕,不就是尋個人,多大點事兒!”

我冷靜下來,說:“那阿姨,您算一次要多少錢?我一開始就是想跟您随便唠唠,但您這都拿出道具了,恐怕也是要錢的吧?”

“錢你已經付過了,這不已經請我吃了一頓麥當勞了麽。”阿姨一邊說,一邊把指南針朝我的方向擺:“你告訴它,你大概是什麽時候、在哪兒遇見的那人,那人長什麽模樣,穿什麽衣服,你能想起來的,全部都要說。有句老話說的好啊,天機不可洩露,我們這些算命的多多少少知道些天機,靠天機吃飯,這都是要折壽的,保不定哪天就被老天收了去,和一般人不一樣,所以你得好好跟它說。”

我琢磨着眼前這阿姨粗衣麻褲地看起來和農民沒什麽兩樣,卻能說出這番話來,不由得令我高看了一眼。不過,我并不相信她,只是模糊地說了下時間和地點,對那算命的長相和衣着沒有具體描述,也沒有透露太多細節。

我盯着那指南針仔仔細細地看,以為能見着什麽指針突然轉動的奇象,但指針依舊顫顫巍巍地抖動,并無異常。大約過了半刻鐘,阿姨說:“這人還活着,住在東面。”

我連忙點頭道謝,從錢包裏拿出30元遞過去,說:“阿姨,雖然您說了不要我的錢,但我想我還是給您,這樣我比較安心。”

阿姨也沒多客氣,拿錢的時候拍了拍我的手:“小姑娘,你心善是福,切莫将自己也卷進去,再有,我看起真就那麽像拐賣婦女的?”

我登時一愣,剛才和收銀員隔着老遠的對話莫不是教她聽到了?

“別怕,幹我們這行,有點耳力也是正常。”阿姨說完便推門走了。

我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去一趟幼清奶奶家。幼清家住在三俠門洞,老小區,人多狗多蚊子多,尤其夏天。我進小區的時候,望見門口保安亭裏趴着一條大黃狗,大黃狗的一只眼睛霧了白花,看樣子是瞎了,真是可憐。

幼清奶奶家住在四樓,剛好迎着住戶下班回家的點,樓道裏人影瞳瞳,卻沒有一盞過道燈,聽路過的孩子說這樓道燈已經半年沒人來修了。我于是問那孩子:“是燈壞了還是線路問題,這路那麽黑,老人上下樓梯萬一摔着了怎麽辦?”孩子說:“姐姐你不知道,是住在這裏的人的問題。”

我一愣,說:“難不成這樓裏的燈壞了,住戶還不肯攤錢修啊?修個過道燈也花不了多少錢吧?實在不行,我出錢修,總行了吧。”

孩子嗤嗤得笑了,沒有說話,拉着大人的手從我身邊掠了過去。

四樓很快就走到了,樓梯轉角的石階上放着幾盆吊蘭,是了,幼清在的時候最喜歡養的就是吊蘭。我敲了敲幾下門,見沒什麽動靜,便又猛敲了幾下。隔壁401的董老太正在炒菜,一股子蒜香味,把我的食欲全勾起來了,剛才在麥當勞,我基本沒怎麽吃。董老太扒着廚房窗戶對過道裏的我說:“我剛瞧那身形就猜是你,還真沒猜錯,幼清奶奶出門了,你要不要來我屋裏坐坐?”

我感激地點點頭,喊了一聲:“董奶奶,我沒吃晚飯。”

“我老伴今天參加同學會去了,屋裏就我一人,你陪我一起吃飯也不錯。進來吧,孩子。”董老太從裏面把網着細紗的鐵門打開,讓我擠了進去。

“陽爺爺參加同學會,那他的同學們都有多大歲數了?還不都得七八十了?”我問。

董老太回身往鍋裏撒了一把生菜,翻炒幾下,又撒了點鹽,拿勺捋了捋湯汁,放到我嘴邊,說:“你先嘗嘗夠不夠鹹。”

我舔了一口,高興地說:“不錯啊,鹹淡剛剛好。”

奶奶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才開始跟我唠嗑:“陽爺爺的同學當然都七老八十了,原先他初中班裏統共也就二十八人,再加上大家都歲數大了,許多都走了,只留下十一個,今天去參加同學會的,算上我老伴,也就只有八個人。”

“也是不容易啊,能湊齊這八個人。”我喝着奶奶遞給我的果汁,由衷地說。

“你都快有兩年沒來了,這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們這裏變化也是有點多。”董奶奶一邊說,一邊給我添了一副碗筷。

我不知道怎麽開口,一時間只是沉默。

“我知道你心裏難過,小時候你跟幼清那麽好,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這三俠門洞很快就要拆遷了,幼清奶奶家本來能分到兩套房子,但是幼清去了,人口就少了,只能分到一套,幼清奶奶為了這個事,天天跟着樓裏沒分勻的住戶一起去街道辦鬧,就連跳廣場舞都擱在街道辦門口的空地上跳。”

“所以幼清奶奶是去跳廣場舞了?”我問。

董奶奶點點頭,接着嘆息:“不容易啊,白發人送黑發人,誰能知道突然就來那麽一場火。”

我一驚,筷子掉到了桌上,趕忙問:“什麽火?”

“就是幼清臨終前的那場火呀,若是沒有那場火,幼清現在還能好端端地坐着跟我們一起吃飯。”

見我沒有回話,董奶奶往我的碗裏夾了一筷子生菜,說:“還是好好吃飯吧,都過去了。”

待我和董奶奶吃完飯,幫忙刷完碗筷,依舊沒見幼清奶奶回來。我有點擔心,說:“眼看天色馬上就暗了,樓道裏黑燈瞎火的……”

“沒事兒,我們樓道裏的聲控燈很靈敏,人過去馬上就能亮,你不用擔心。”董奶奶一邊說,一邊從裏屋拿出一個紅包,“這個去年和今年給你準備的過年紅包,奶奶就拿點退休工資,這紅包裏頭沒多少錢,百八十的,但一定要意思一下,你收着,不許還我。”

結果那天,我幼清奶奶沒見着,出小區門口的時候,兜裏多了兩百六十塊錢。

董奶奶跟我說,幼清去世前的一個星期還在她那兒一起吃過晚飯,席間談起幼清算命的事。幼清那一簽,是下簽。董奶奶記性不是很好,只記得一半簽文,上面說:“因名喪德如何事,欲恐吉中變化兇。”

幼清被吓得不清,想找個術士幫忙逢兇化吉,或者走大廟裏燒柱香。她本想拉着未婚夫一起去,但是未婚夫正好要去新加坡出差,只得一個人去廟裏。她到了廟裏,還沒進大雄寶殿,就被一個紮着頭巾的女人拉住了。那女人拉着她說:“小姐,你印堂發黑,恐有妖邪纏身,敢問你的生辰八字。”這句話,當時若是我在場,被我聽見了,定會拿來玩笑一番接個下句“我幫你算上一卦,畫個神符,你拿錢消災,好也不好?”

但是,幼清當真了。她沒有進大廟裏燒香,之前預備的蠟燭燃香也全都作了廢。她跟着那個包着頭巾的女人往山裏走了很長一段路,去了一間小廟。再過了一個星期,幼清和我見面,說要去五福山上當個驢友,最後過一回單身的瘾。

我聽完董奶奶的描述,才想起了我之前一直遺漏的那個人——幼清的未婚夫,龐哲。

☆、龐哲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評論,我真的非常開心!!!

看到大家專門為我注冊了一個晉江讀者號實在非常感激!!

我會努力寫這個故事的!!

我之所以從一開始就回避甚至強迫自己排除龐哲有兩個原因。第一,龐哲在幼清遇難以後,往精神康複中心裏一住就是三個月,他的精神狀态一直不好,我不願多去打擾;第二,龐哲的聽力在幼年時受過損傷,因為聽力的緣故,他習慣沉默寡言,就算他的精神狀态恢複到常态,我噼裏啪啦地一通問,也不見得他願意回答我多少問題。

幼清和龐哲要結婚,一開始我是不看好的。龐哲身上總有一股濃重的酒精味,幼清聞起來覺得清冽有男人味,我卻覺得濃重刺鼻不那麽可靠。龐哲從藝術院校畢業以後,并沒有找到穩定的工作,于是就在朋友的畫室潛心畫畫,偶爾也弄點廣告外包單混口飯吃。幼清在網上問過我好幾次,有沒有門路幫忙推銷一下龐哲的油畫。在她眼裏,龐哲不是一個畫匠,而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而她,當然想成為他的缪斯。我見過龐哲的油畫,顏色之冶豔、尺度之巨大令我咋舌,頓覺驚世之才氣,一口氣幫他找了五六個江南畫廊的收藏家。籌備畫展的間隙,我和龐哲吃過一頓便飯。龐哲穿着灰色襯衫,梳着流裏流氣的長頭發,蹲在地上扒拉着盒飯裏的青菜。他吃得很疾,幾分鐘就把盒飯刮得個底朝天,一點也沒有藝術家的閑淡氣,他見我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忽然笑了。不得不承認,龐哲的眼睛裏藏着星河,微笑的時候,能讓人立即陷進去。他說:“九妹,你是不是沒見過男人?”我臉頰上飛起兩朵紅雲,低頭嗡嗡說:“你的眼睛确實好看。”龐哲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嘆了一口氣說:“你和幼清不同。”“哪不同?”“你是幸福家庭裏出來的孩子,你眼睛裏沒有故事。”

我是幸福家庭裏出來的孩子,我的眼睛裏沒有故事——這是龐哲對我的評價。如果從前我僅僅是佩服他,那麽這以後,我對龐哲便多了一份說不出的親近。因為畫展需要,我在他作畫的時候給他拍了幾張照。龐哲的聽力有限,我離若他遠一些拍照,他甚至聽不見相機咔嚓的聲音。我只能算半個業餘的攝影師,拍完的片子還得找朱狄修片。對了,朱狄是我當時的男朋友。在畫室,龐哲跟我聊很多話題,聊得最多的當然是幼清。他說,幼清像一團剛剛燃起的火,逐漸被燒得通紅,就算焰氣灼熱,依舊讓人無法遏制住想要靠近她的沖動。那股沖動,潛藏在他心底縱深的溝穴裏,令人着迷,而那厮磨的滋味,妙不可言。龐哲在評價我和朱狄的戀愛時,用了六個字——小孩子過家家。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底氣,也敢以五十步笑百步。

龐哲的畫展籌備了大概兩周的時間,效果非常好,壓箱底的幾幅畫作都有了買家。從策展到閉幕,我只見過龐哲兩次,一次是吃飯,一次是給他拍照,幼清卻一次都沒見着,等我與幼清再見面時,就是她告訴我婚訊了。

龐哲住的康複中心在柳街,從三俠門洞地鐵站坐地鐵往東走,至少得花上40分鐘。柳街已接近城郊,從地鐵站出來,我甚至沒有找到公交車站,路上出租車更是少之又少。大夏天的日頭烤得我兩眼發暈,面上全是汗,熱得渾身發燙。走了大概800米後,我看到一個報刊亭,門口坐個老頭,頭上蓋着塊白毛巾,眼皮閉着脖仰天,手拿蒲扇風。我快步走過去,問:“大伯,您知道這裏有個心理康複中心嗎?您聽說過嗎?”那老頭也不睜眼,只是淡淡說了句:“在東面,你往東面再走個五分鐘就到了。”我趕忙謝過,回身的時候耳邊吹來一陣風,一聲“九兒”飄飄蕩蕩落進我心裏去,之前的燥熱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從腳底直升到頭皮的麻憷。“大伯,你剛才有叫我嗎?”我不甘心地問了一句。大伯啊了一聲,突然把手裏拿着的蒲扇往地上一摔,脾氣就上來了:“你們這些年輕人我真是搞不懂,總問我這些有的沒的,你說我一糟老頭我能圖個什麽?你們又不是我孫女,我平白無故叫你們幹嘛?我吃飽了撐的麽?”

我一愣,趕忙跟老大伯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說了一堆。估計那大爺看我這小輩還算知趣,起身往亭子裏拿了一件東西出來。我一看,是個帶紅穗的。大爺說:“這康複中心裏頭,邪得很,我勸你從我這兒買個符去。俗話說,從哪兒來,回哪裏去。你拿着我這符,等會能再回我這裏來。”

我一聽,在理,便問:“那這符多少錢?”

大伯伸出兩個手指頭。

“二十?”我問。

“二百。”大伯斬釘截鐵地說。

我趕緊搖頭,“二百太貴了,我還要留着給病人買果籃呢。”

大伯手一收,擺出一副趕我走的架勢,說:“起開起開,你們這些年輕人買個手機五六千不帶眨眼的,我這符兩百就嫌貴,也不瞧瞧什麽品相!”

我也沒多話,拎起包就往大路上走,雙向車道裏沒什麽車,柏油都被烤得炙熱,隐隐浮現灼熱的氣流。康複中心建在白鹿山山腳,林木茂盛,并不引人注意,倒是從康複中心繼續往東走過長青隧道再驅車十分鐘左右到達的淩家埠更為人所熟知。淩家埠,也就是淩家塢,是城市的火葬場。

康複中心外面砌着高牆,裏面門禁嚴格,我沒有預約也沒有相關的證件,根本無法探視,唯一能确定的是,龐哲還住在這裏療養。我跑了大老遠,竟要無功而返,心有不甘,就坐在康複中心的大廳裏枯等,想尋得個裏面交班的時間偷混進去。康複中心大廳冷氣足,陰涼舒适,我驀地坐下來,之前尋路累積的疲憊撲面而來,神智不由得墜墜,有些迷離。

曾有一段時間,我經常在午睡中無法動彈,意識是清醒的,想要翻身或者叫喊卻無法做到,民間對這種現象有一個比較吓人的稱謂:鬼壓床。我自然不信什麽鬼壓床的理論,頂多是我身心疲勞壓力大而導致的一種特殊睡眠情況。

康複中心的冷氣逐漸将我推向周公,潛意識裏,我不願睡去,因為我害怕在瞌睡中再聽到那一聲“九兒”。我努力讓自己睜着眼睛,額頭上架着的墨鏡掉下來,架在鼻梁上,一片漆黑。過了一會,我果然聽到了一聲清晰的“九兒”,非常響亮迅疾,劃過腦跡。我心底潛藏的意識竟沒有害怕,反倒吼了一聲:“來吧,讓我聽聽“九兒”的下面一句是什麽,你說吧,我不怕!”但是,我并沒有如願,在聽到“九兒”以後,緊随而來的是一陣搖滾樂。那樂聲在我腦海中出現了五秒,随即又消失,歸于平靜。待我睜眼,康複中心大廳的燈依舊明亮,咨詢臺的小姐朝我斜了一眼,那一眼,竟讓我有一種重回人間的喜悅。

我走到咨詢臺,敲了敲臺板,好聲好氣地問:“小姐,我就是想探視一下,沒別的意思,龐哲是我朋友,就三十分鐘行嗎?或者,十五分鐘?我知道你們也是按章辦事,萬一出了事要承擔責任,所以你拒絕我我也非常能理解,但你看我一個年輕小姑娘,我能做出什麽事來?我就是探望探望朋友。”

咨詢臺的小姐猶豫了一下,轉身飛快地往鍵盤敲進幾個字符,遞給我一張白卡,說:“龐哲在一樓最裏面的房間,平常也沒什麽人探視,怪可憐的,你趕快進去。這是門禁卡,時限三十分鐘,如果超過時間,你就只能困在一樓的康複室由我們從外面給你開門,記住,你被困的時間出了任何事情都跟我們中心無關。”

龐哲房間的門牌號是108,我進去的時候,他正在低頭看書。從我的角度望進去,房間窗臺上放着一個灌了水的玻璃瓶,插着一葉草蘭的斷

第 2 章 喝醉了

喝醉了

方疏明被抱上了頂層,放在了一張大床上。室內裝修得很簡約,但是從風格上就可以看出設計者是用了心的。

吊燈散發着暖色的光,室內香薰味道淺淡,連牆壁都是溫暖的米色。

方疏明的呼吸越發平穩,直接就沉入了夢鄉。

周月尋揉開他緊蹙的眉頭,修長的手指劃過方疏明的眉眼,最後收回。

“确實長得不錯,難怪他會喜歡。”

周月尋坐在床邊,床面下沉了一點,方疏明無意識地側身,靠近周月尋身邊。

周月尋手指輕扣床邊,視線從方疏明的臉上移到窗外,天色已經暗沉下來,初秋的夜晚已經開始涼了,方疏明縮了下身體,引起周月尋的注意。

周月尋不解地看了一下,看見方疏明縮起身子,忽然恍然大悟,扯了張毯子蓋在他身上。

看了一會,又拿出手機,各種角度對着方疏明的臉,拍了很多照片。

周月尋想想,又将手放在方疏明的下巴上,扶住他的下颌,把他的頭擡起來一點,還解開一兩顆扣子,把形狀完美皎白的鎖骨露了出來,成功讓睡着的人皺眉,同時也收獲了兩張意味不明的照片。

“不知道他看見這幅景象,會是什麽表情。”周月尋饒有興致地看着床上的人。

原本溫和優雅的人瞬間變得危險起來,眼中滿是深意。

誰也不知道周月尋在想什麽,他只是緊緊盯着方疏明。

最後,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如果是我的話,應該也可以吧?”

沒有人回答,周月尋很滿足地直起身來,拿起床頭櫃上的紙巾擦擦手指,便去了陽臺。

陽臺和房間只隔着一面玻璃。陽臺的空間很大,甚至還有一個露天泳池,還擺放了幾個休息用的躺椅。

小桌子上擺了幾瓶紅酒,不是周月尋的口味,應該是李聽寒放的。

以周月尋的角度,可以看見方疏明的任何動作。

他的視力很好,偶爾戴眼鏡也不過是裝斯文罷了,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方疏明因為呼吸而微張的嘴唇,殷紅飽滿,也可以看見方疏明壓在毯子下的腰身,精瘦柔韌。

周月尋靠在陽臺欄杆上,寬肩窄腰,月色下更顯得危險誘人。

燈光明明滅滅,周月尋的五官看不清晰,只是覺得此人并沒有平時表現得那樣親善。

說到底,人不可貌相,說不定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在周月尋手中的煙燃了一半時,李聽寒闖了進來,一雙長腿沒兩步就邁進了房間,不出意外看見了床上這驚世駭俗的一幕。

他詫異地看着床上的人,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這張床,就算是他都沒睡過,周月尋居然直接把一個陌生人抱了上來。

“你這是鐵樹開花了?”

走到近前,李聽寒才看見這是才見過不久的方疏明,一臉惬意的躺在周月尋的床上,睡得昏天黑地,臉上薄紅,看樣子是喝了酒。

“你不會把他灌醉了吧我靠?這麽猛的嗎?”

周月尋滿臉嫌棄地看着他,簡直不想說話:“他喝醉了,上來休息。”

“喲喲喲,周公子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

李聽寒一張俊臉上盡是賤意,好在周月尋早就習慣了他時常犯賤,也不再多說什麽。他把手中的煙按滅,丢進了煙灰缸中。

李聽寒也不自讨沒趣,拿了瓶酒就開始倒,絲毫不介意這瓶酒的價值。

周月尋道:“等過會你去跟方苑博說一聲,就說……我和方疏明好久沒見,打算跟他敘敘舊,就不和他一塊回去了。”

李聽寒笑容慢慢在臉上浮現,身體湊近周月尋,用疑問的語氣重複道:“敘舊?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舊和他敘啊,不會是什麽肮髒的舊吧?”

李聽寒擠眉弄眼,簡直不堪入目,周月尋擺手,将他的臉拂到一邊,好像在說“給我一邊去”。

“少發病,思想別太龌龊。”

李聽寒不置可否,聳聳肩,抿了口手中的酒,也學着周月尋站着,手肘搭在欄杆上,神情放松,問道:“那你咋回事啊,別是真看上了……”

周月尋眯起眼睛,眼中閃爍着別樣的色彩:“當然不是,不過……許青州喜歡他。”

周月尋漫不經心地打着打火機,金色的打火機襯得他的手修長漂亮,骨節分明。

他渾身都感覺癢癢的,看着屋內正酣睡的人,肩膀後收,以一種及其自信的姿态說:“我想到好玩的事了。”

他緊緊盯着方疏明,眼神中帶着勢在必得的意味。

李聽寒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道:“你确定?他?”

“不行?”

“不是……你招惹他幹嘛?”

李聽寒下意識反駁周月尋,雖然他對方疏明沒什麽想法,但是總覺得捉弄方疏明不是件好事。

“不是招惹,是追求。”周月尋強調。

“你……算了,小心點別陰溝裏翻船就是。”

李聽寒知道周月尋和許青州之間的恩怨,也不好多說什麽,雖然他覺得方疏明确實不應該淪為他們二人争鬥的犧牲品。

但說到底,比起一個全然陌生的人,他還是選擇站在周月尋這邊。

只能寄希望于方疏明能機靈點,下場不要太慘,大不了,他多照看些就是了。

李聽寒一杯酒下肚,擺擺手,怎麽上來就怎麽下去,大概是去找方苑博了。

方疏明翻了個身,還沒醒。

他的眉眼昳麗,但是不顯女氣,本來就是很清冷的五官,由于性格溫柔,整個人顯得很和善。但是就今天所見,方疏明看起來戒心很強,并且沒有外界所傳的那麽好說話,相反,應該挺不好相處的。

所以,是為什麽導致本人和傳聞相差如此之大?

周月尋細細思索着他和方疏明見面的細節,越想越覺得這人有趣,在人群中下意識躲避他人視線,不喜歡熱鬧的地方,讨厭陌生人……噢,還有,還把一個熟人給氣跑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不像是“方疏明”能做的事情。

還真是個有趣的人,不過,許青州應該沒有機會了。

他拿出手機,欣賞着手機裏的照片,上面正是他剛剛拍下的,他手指輕點屏幕,點進了某個聊天框,沉默片刻又退了出去。

“罷了,過段時間也不遲。”

他來到床邊,看着方疏明的睡顏,笑得意味不明。

……

樓下一衆賓客自周月尋結束發言之後就開始議論,更別說眼睜睜看着他抱着方疏明上樓,只感到更為不解。

方苑博直到朋友告訴他才知道方疏明去了哪裏,他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方疏明的安危,而是思考方疏明什麽時候搭上了周月尋這艘大船。

雖然方家家底不錯,但比起周家,還是略顯遜色。

說實話,聽說兒子被周月尋抱走,他第一反應竟是喜悅,之後疑惑才慢慢湧上來,只是從頭到尾,都沒有過擔憂的情緒。

但是沒過多久,李聽寒給他打了聲招呼,就更加掩不住內心的喜悅,來時對方疏明的氣惱也減了半。

由于主角不在場,宴會早早結束,好在周月尋有任性的資本,大家都沒什麽怨言,奇怪的是周家長輩也沒出來幾個人撐場。

待到大家都離開後,周月尋洗漱,把再次上來打探情況的李聽寒趕到客卧,然後把方疏明給搖醒了。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睡眼朦胧地看着陌生的房間,差點以為還是上輩子,又被那個畜生給綁走了,一時拳頭緊握,面色狠厲,巡視着床邊,想找個趁手的東西,沒想到一轉頭,就看見坐在沙發上含笑看着自己的周月尋。

“我為什麽在這?”方疏明不敢松懈,手在毯子下緊握着,渾身肌肉繃緊,腰背微躬,整個人顯現出一種蓄勢待發的姿态。

“不要緊張,你喝醉了,我只是把你帶上來休息。”

周月尋穿着睡袍,渾身氣質懶散,略長的頭發半幹不濕地垂下來,整個人沒有一絲侵略感,倒更像是個文文弱弱的大學生。

方疏明生硬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周月尋走上前來,沒想到卻看見方疏明向後一退,極力拉開和周月尋的距離。

他便站着不動了,慢慢退了回去:“好,我不過去。你要不要洗漱之後再睡?”

緊繃的肌肉逐漸酸痛,方疏明舔舔嘴唇,泛起一陣痛意——過度的緊張讓他的嘴唇幹裂了。

“不需要,我要回家。”

方疏明起身下床,看見自己的衣服一件沒脫心中莫名松了口氣。

“現在已經很晚了……再者你的父親已經回去了,你怎麽回家,走回去?”

方疏明一愣,問道:“現在幾點了?”

“将近一點。”

周月尋坐在沙發上,一會兒翹起二郎腿,一會兒又把腿放下,腳尖輕點着地面。

“怎麽樣,想好了嗎?”

方疏明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我睡哪裏,主卧?”

方疏明雖然不知道這裏是哪,但根據周月尋的樣子,還有那一看就是使用過的浴室,就知道,這裏一定是周月尋的房間。

“我可以睡客房。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周月尋知道方疏明的意思,也沒再刺激他,自覺地走了出去。

方疏明也沒客氣,見他走了,便也不打算再推脫,揉了揉眉頭,渾身放松下來,張開拳頭,掌心全是月牙形的掐痕,剛剛握得太狠,一時沒注意。

他邁下床,酒勁還沒過,腳步虛浮,不過勉強算平穩。他走到房門前,聽着外面愈行愈遠的腳步聲,徹底放下心來,但還是檢查了一下房門,上好了鎖。

他癱坐在地,背靠着門,仰頭嘆息:“還真是個好爸爸,就這樣把兒子丢下了。”

稍微緩了幾口氣之後,忽然想起來,周月尋讓他洗漱,卻沒和他說換洗衣物在哪。

方疏明:“……”

這身衣服也不髒,要不,明天接着穿?他聞了聞衣領,嫌棄地挪開鼻子,一股子酒臭味。

還沒等他起身,身後就傳來敲門聲,差點把他吓得站起來。

“開始洗了嗎?我拿了衣服過來。”

是周月尋的聲音。

“……你放門外吧,我待會出去拿。”

門外不再應聲,方疏明特意等了一會,剛準備打開門,一只手便借着門縫推開了房間門,力度強硬,方疏明一時竟沒能擋住。

方疏明瞳孔一縮,迅速捏住了那人的手腕,往旁邊一閃,卻沒注意牆上的開關,壓在了開關上,房間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那人不顧方疏明的推拒,直接邁步走了進來,反手扣住方疏明的手腕,将他控制住。

第 2 章 手(上)

手(上)

夜晚的山路很黑,唯一的亮光是領隊夏波手中的手電筒,但在吃人的黑面前形同虛設。

秦望舒拽着褲腿,小心翼翼地落了腳,虛浮的踩感讓她暗叫一聲糟糕,松軟的泥土根本沒有任何支撐點,她直愣愣的一屁股坐了下去,濺起一灘泥水。

還沒等她來得及呼救,一個尖利的女聲劃破夜空,她下意識擡頭,與照過來的手電筒對了個正着,她沒忍住又低下頭,就看見地底下突然伸出一只慘白的手。

“轟——”的一下,秦望舒腦子嗡嗡作響。

“張雪,救我——”

秦望舒如夢初醒,還未等她起身,就看見張雪狠狠扯開金伊瑾的手,甚至隐秘地推了一把,不過眨眼間,金伊瑾就跌落山坡,消失在視線裏。

張雪見目的達成,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剛轉頭便對上了秦望舒的眼神,她面色一僵,立馬跌坐在地,不顧狼狽爬到山坡邊哭喊道:“伊瑾,伊瑾——”

她沒哭上幾聲,便被人扯離山坡,緊接着刺眼的手電筒打在她臉上。

“你在做什麽?”

“救、救人。”

她哭得急,滿臉的水痕一時間分不清是暴雨還是眼淚,但通紅的眼眶,抽抽搭搭的泣聲看着好不可憐。

“救人?”夏波意味不明的重複了一遍,突然冷笑道:“你要是想死,現在可以跳下去,省得我們到時候救兩個,麻煩!”

手電筒一轉,又落到了秦望舒身上,不過幾秒又轉了回去。

“晦氣!”

秦望舒聽了苦笑一聲,掙紮起身。他們這支隊伍出發時五人,才不過半天就損失了一人,剩下的四人——她看了眼比張雪好不了多少的自己,暗嘆一聲——可不就是晦氣嗎?

沾了泥的褲子像是灌了鉛,她速度比之前慢上不少,卻沒再掉隊。她瞅了眼時不時照過來的光束,心知夏波是有意照顧落在後頭的她們,再想起那句晦氣,心裏的芥蒂竟散了不少。

她擰了擰褲腿,這人倒也不像他展現的那麽不近人情。就是——她看着面前的張雪,垂下眼。

她是報社的約稿作家,作為記者的張雪不知從哪打聽到了葉大帥要派人去尋找銅牛的風聲,社長斷定這是個大新聞,也不知使了什麽法子竟然攀上了這裏頭的關系,把她和張雪塞了進來,要求務必跟蹤報道。

日子定在了清明,就為掩人耳目,但耳目靈敏的人早就知葉大帥身體近幾年裏愈發不行。以前槍杆子裏爬出來的硬漢子在死亡面前終究也漏了怯,開始信起了鬼神。

秦望舒緊了緊衣領,她的傘早在趕路時就被山風刮跑,一直未停的雨水順着發絲流進脖子裏,現在冷得她直打哆嗦,可硬是咬着牙不敢吭一聲。

她知道,在這個隊伍中,她和張雪都是累贅,累贅是沒有發言權的。

“望舒——”一個細細的聲音突然鑽入秦望舒耳中,她吓了一跳,還未來得及反應就感覺自己被一雙濕漉漉的手拉住。

冰冷的溫度不似活人,讓她聯想到那只慘白的手,立馬甩開。

“望舒——”手電筒的光照了過來,是白面團子似的張雪。她此時臉上粘着泥,發絲彎彎繞繞貼在臉上,漆黑的眼,像極了故事裏的水鬼。

“望舒,”張雪見自己手被拍開也不惱,露着張笑臉重新挽了上來。“你剛剛看見了嗎?”

她咬了下牙,抿着的唇瓣是與狼狽相馳的嬌豔。她感覺到了秦望舒的掙紮,手纏得越發緊,像是抓住了水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也不想的,望舒。”

“金伊瑾本可以沒事——”秦望舒話說了一半,又立馬改口道:“社裏都說你是最溫柔的記者。”

她和張雪平日裏共事不少,不說知根知底倒也相熟,尤其是社內社外一致的好評,讓她覺得張雪也本就該如此,全然沒想過真正的張雪到底是怎麽樣的。

“溫柔,”張雪聽了不怒反笑,她靠着秦望舒,大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對方身上,幾乎要臉對臉。“誰不想溫柔呢?我知道你看見,你看見了對不對?”

張雪對着她吹了一口氣,秦望舒立馬一抖,惹得張雪咯咯笑個不停。她反手摟住秦望舒脖子,細聲細氣道:“你就是看見了,如果你沒看見,你早就向夏波揭發我了。”

秦望舒腦海中又冒出了那只慘白慘白的手,手背像是貼了一層極薄的皮,印出一片暴起的青筋。她又打了個哆嗦,現在她已分不清這些記憶是本就被大腦記錄的還是大腦自我修正的結果。

她只能牢牢拽住胸前的銀質十字架,默誦聖經。

張雪見她這般模樣,嗤聲輕笑,摟着秦望舒脖子的手越發收緊,有那麽一瞬間,她誤以為自己會把對方勒死。可又立馬松了下來。

秦望舒心怦怦跳個不停,手電筒的光束相較之前已經遠了不少。她和張雪不知不覺又落在了後頭,如果她出事,她保證夏波也會一如對待金伊瑾那樣,金家大小姐尚且如此,更何況她只是個剛冒風頭青年女作家。

頓時,她覺得有些悲涼,可張雪還在她耳邊叨叨。

“望舒,你是作家,有個故事你聽過嗎?”張雪沒等到秦望舒的回複,她也不惱,自顧自道:“有兩個人結伴去游玩,結果他們遇見了狼。”

“其中一個拉着另一個拔腿就跑,被拉的人很是悲觀:‘我們怎麽可能跑得過狼?’拉着他的那個人說:‘我不需要跑過狼,我只需要跑過你。’”

“然後啊,他就跑過了同伴。”張雪又貼了過來,用力掰過秦望舒的臉,問道:“你覺得他做錯了嗎?”

她做錯了嗎?

他只不過跑贏了同伴,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沒有舍生取義。那張雪做錯了嗎?在那種情況下,如果她救了金伊瑾,誰也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将是什麽,倒不如舍棄一個保全所有。

秦望舒的沉默讓張雪猜出了想法,她笑了笑,十分親昵地捏着秦望舒的臉蛋,安慰道:“上帝會懲罰每一位罪人,但每一位忏悔的罪人都将得到赦免。”

秦望舒閉上眼睛,她的聲音與張雪漸漸重合:“他看我正直無過,這是神的恩典。”

山裏的雨來得急,走得也快,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泥土腥味。秦家村藏匿在衆山之中,搖晃的紅燈籠經過長久的風吹雨打已經褪了色,泛白的紅布透出一點光,打在陳舊的牌匾上,依稀可見秦家村這三個大字。

村中十分靜谧,散去的烏雲漏出了一絲月光,若不是滿目的泥濘,當得上一句月華如水。

夏波像是早有安排,他進了秦家村直奔一戶人家。秦望舒沉默地跟在最後,隊伍裏很安靜,就連先前略帶神經質的張雪也恢複了正常,只有她耿耿于懷。

秦家村占地很大,簡單田字型的布局在月光下一覽無餘,但比這更吸引人的是村子裏正中央的一棵樹。樹冠巨大,延伸開足有幾戶人家那麽大,讓秦望舒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遮天蔽日的樹冠,讓月光洩不進來一絲,她在其中渺小得猶如蝼蟻。樹裏樹外,像是兩個世界,她即使站在樹下,感受着樹蔭的庇護,又像是被困在其中,伸手不見五指。

這種感覺在她發現樹前的香爐時,到達了頂點。密密麻麻的香火,味道濃郁的像是誤闖了一間寺廟。香爐背後是烏黑的銅牛,腹下正架着柴燒火,火舌把銅牛猙獰的面孔描繪得猶如壁畫上猙獰的鬼怪。

秦望舒又握緊了胸前的十字架,聖經被她在心裏翻來覆去地禱告了不知多少遍。基督教不信鬼怪,只信神,秦望舒以前也這麽認為,直到她看見了那只從地底裏伸出的手。

神父告訴她:神愛世人,神在人間,信心會使她與上帝結合。但她沒看見神,卻見到了地獄的魔鬼。

她嘆了口氣,習慣性地又開始禱告。一轉頭卻看見一張慘白的臉近在咫尺。

“啊——”一聲驚叫過後,沉睡的秦家村像是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唯獨一家亮起了燭火。

“秦望舒!”還未等夏波發聲,張雪咬牙切齒道:“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嗎?”

她撫着胸,喘了幾口,顯然是被秦望舒吓得不輕。她正想說點什麽,卻目光一凝,随即臉上湧出狂喜,也不顧黑着臉趕過來的夏波,招手道:“銅牛,是銅牛!”

夏波一聽,三步并兩,跑過來一看。生硬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生動得像是乍破的天光,瞬間迷了張雪的眼,徒留驚豔。

但很快,他又板起臉道:“剛剛是誰掉隊?”

張雪立馬指着秦望舒,秦望舒一噎。她是有點怵夏波的,哪怕她知道夏波不像是面上表現得那樣,但他放棄金伊瑾也是事實。

“下次注意。”罕見的,夏波沒有發難。

他注意力全然被面前的銅牛所吸引,手電筒提供了充足的光源,銅牛流暢的線條,密實的光澤都在向衆人告示它的不凡。

夏波沒忍住伸出手,不顧滾燙,的敲了敲,指節骨生疼卻不見任何響聲,他暗自贊嘆,摸了摸燙紅的地方。

張雪迫不及待道:“我們目的是完成了嗎?”

第 2 章 “你們人類不是有個詞,叫分手麽?”

第2章 “你們人類不是有個詞,叫分手麽?”

一天之內,季夏再被氣到。

情緒起伏過大,瞳仁迅速染上血紅,蘇小雯頓覺不妙,急忙走出收銀臺,“哥,哥,控制控制,被看見就不好啦!”

連喊幾聲,季夏才堪堪壓下眼底翻滾的紅意,臉上爬滿落寞、委屈,好似一戳就碎,叫人看了直呼心疼。

蘇小雯也不例外,她盡力找補:“興許黎哥是有什麽急事。”

“什麽急事親一下都來不及?”

這話問得,蘇小雯都不知道怎麽回了,但剛剛黎哥看了手機臉色不太對,想來是真的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

不過對于正在氣頭上的人,解釋越多越沒用。

“哥你別氣,大不了……大不了下了班回去把他摁着親半小時,不,一小時,親解氣了咱再放。”蘇小雯小意哄着,給他拍背順氣。

還沒怎麽哄好,就又聽到門口“哐當”一聲。

自動感應門震了三震。餘頌今那張大臉抵在玻璃門外壓成餅,如喪考妣。

“店長?”蘇小雯驚呼,“你怎麽……”

這麽快就回來了?

餘頌今嘆口氣哈在玻璃門上,拖着沉重的腳步進來,聲音堪比燒開的水壺:“她說,她家煤氣忘關了。”

蘇小雯:“……”

這年頭居然還有人找這麽老土的借口。

季夏:“那确實是大事,萬一洩漏會爆炸的。”

蘇小雯和餘頌今同時扭頭。後者嗚嗚幾聲忍不住幹嚎,趴到店裏的小桌子上,光打雷不下雨。

季夏不太明白他的舉動,轉頭問蘇小雯:“我說錯話了?”

“沒有。”蘇小雯拍兩下他的肩,語重心長:“你說的非常好,答應我,以後別說了。”

有了餘頌今這個插曲,季夏暫時将沒能完成的任務放一邊,不厭其煩聽對方哭他跟這個網戀對象的二三事。

聽到天色徹底暗下來,季夏的精力越發充沛。

少年安安靜靜坐在燈下,湖藍色的便利店制服簡直就是為他量身打造,一束暖光打在頭頂似在發絲上抹了層蜜糖漿,更襯得五官立體精致,白皙無暇。

現在沒客人,蘇小雯趴在收銀臺裏,抱着腮幫犯花癡,從那雙多情潋滟的桃花眼直直落到薄厚适中,水潤光澤的紅唇上。

黎哥走的時候居然能忍住不親?簡直是暴殄天物。這要是她對象,非親到他哭不可。

蘇小雯邪惡獰笑着,完全沒注意到店裏的鬼哭狼嚎已經消失。

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餘頌今都習慣了,只是每每想到自己短暫如夢的愛情,總有那麽點感傷。

“我就不明白了,我對她們不好麽?”

“好。”蘇小雯隔着兩排貨架,大聲說:“請網戀對象吃關東煮,還是從店裏帶過去的,多好啊。”

這特麽要是她對象……看臉,臉好看,西北風她都願意喝。店長嘛,長得就挺五大三粗,還摳門,換成哪個美女姐姐能受得了。

“去去去。”餘頌今對着她擤鼻涕,“小姑娘插什麽嘴,趕緊把關東煮再給我熱一熱。”

“略~”

蘇小雯趁他不注意做了個鬼臉。

便利店位置還算好,正處兩棟寫字樓中間,到飯點陸續進來幾名白領,徑直走到冷藏區拿快速加熱的速食。

餘頌今來不及再傷感,趕緊讓出位子,和季夏一起幫忙加熱、泡面,一直忙活到八點後才有時間歇一歇。

“可真是累死我了。”送走最後一名客人,蘇小雯松口氣錘了錘腰。

此時看到季哥抱着飯盒出來,簡直就像看到救星。

飯菜放進微波爐中加熱,味道飄到哪兒,蘇小雯跟着到哪兒。

餘頌今都看不下去了:“賊丫頭,店裏剩下那些關東煮還不夠你吃?”

“天天關東煮也會吃膩的好麽。”蘇小雯舔舔嘴角,眼睛直勾勾盯着微波爐,“黎哥做的菜多香啊。”

“那是人家給季夏準備的。”

“季哥胃口小。”

說着話,季夏給她分了大半的菜,蘇小雯抱着裝關東煮的一次性紙杯,特意晃到餘頌今面前嘚瑟,“诶?你吃、不、到。”

甜香的排骨味直沖鼻間,餘頌今生理性分泌出口水,他忙往回咽了咽,口不随心地嗤:“誰稀罕。”

下一秒,裝有糖醋排骨和雞丁的紙杯落入眼中。

季夏遞過來,慢動作眨着眼,“我吃不了這麽多。”

“我才不……”

話沒說完,蘇小雯撞了他一下,“季哥給你臺階下,差不多得了啊。”

餘頌今撇撇嘴,望進那雙清澈純淨的眼睛裏,雙手自動接過紙杯,“那我勉為其難幫你吃了吧。”

話落,立刻掰開一次性筷子,擦掉毛刺,夾起一塊排骨塞進嘴裏。

“是不是很好吃!”蘇小雯抱着紙杯在旁邊直跺腳。

餘頌今瘋狂點頭,顧不上跟她說話,一口一塊往嘴裏塞,吃得滿嘴流油。

季夏卻不怎麽愛吃這個,擰開了一包偷偷帶來的番茄醬,吸着喝。

三人都吃得格外過瘾。

*

吃完收拾好垃圾,臨近九點,蘇小雯就要回學校了。

這時,自動感應門突然“叮咚”一聲。

外面跨進來一雙锃光瓦亮的黑色馬丁靴,來人指尖夾着一根煙,淩厲的眼尾掃向店內兩人微微擰緊。

“林牧!”餘頌今舔走嘴角的甜醬,闊步迎上前,“大隊長大忙人,今天怎麽有空來了?來來來,吃點關東煮。”

“不了,有點事找季夏。”許是煙抽多了,林牧嗓子有點啞。

“小雯,趕緊給林隊長倒點水。”餘頌今吩咐一聲,領着人到休息區坐,“季夏去扔垃圾了,很快回來。”

前腳剛說完,自動感應門再次叮咚一聲。

季夏扔完垃圾回來,看見林牧分外疑惑:“牧哥,你怎麽來了。”

“有事找你。”林牧點點對面的位置,惜字如金又有種風雨欲來的緊迫感,“坐。”

季夏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坐了過去,一落座,林牧那雙淺淺上揚的鳳眼便落在他身上打量。

他問:“晚間新聞看過了麽?”

蘇小雯來送水,退到一旁掏出手機開始搜同城,熱搜排行榜第一:【下午三點,城郊農業園區下水道裏發現一具幹癟女屍。】

她兩步挪到季夏身邊,點開新聞給他看。

季夏仔細看過之後,點頭:“怎麽了?”

“屍檢報告出來了。”林牧碾熄煙蒂丢煙灰缸裏,挺括的肩背後抵到椅背上,雙手交握搭在桌沿審視他,“屍體除了脖子上的兩個窟窿沒有其他明顯外傷,而且全身有近90%的血液都不見了。我去看過,那個傷口有點像牙印。”

“被吸幹了血啊。”蘇小雯橫插一句,順着他的目光扭頭看向季夏。

林隊長該不會懷疑是季哥幹的吧?

這不可能!

“季哥不……”正打算反駁,餘頌今一把将她拉開,沖對面的人皮笑肉不笑,“林牧,你這就沒意思了,季夏怎麽可能幹這種事。”

“我也不想懷疑,但現在就他一只僵屍。”林牧捏了捏眉心,例行詢問季夏:“昨天晚上你在哪兒。”

“在這裏。”季夏老實回:“昨天晚上我值夜班。”

“除了你以外,還有其他人可以作證麽?”

“店長過了12點走的。”季夏擡手指向角落裏的攝像頭:“我整晚都在,你可以查。”

“是啊。”餘頌今随聲附和:“他整晚都在,絕對沒有出去過,而且他不吸人血,這點你不是最清楚的嘛。”

老區沒拆之前,餘頌今和林牧是處了二十多年的老街坊,一開始還是林牧介紹季夏到他這兒來工作的。

“我清楚是清楚,問還是要問的。”林牧也不是真的懷疑,只是平常走慣了這個審問流程。

現在确認他與這件事沒有關系,擰緊的眉終于得以松開,然而不過一秒又狠狠皺起,“既然不是你,就是還有別的僵屍楓。”

“那這案子難咯。”餘頌今表情誇張,“二十一世紀了,誰還會相信有僵屍啊。”

這話不用他提醒,林牧也知道。

真是僵屍作祟,他們刑警隊出手也白搭。

話題逐漸偏移到這件離奇的案子上。

蘇小雯放寬心,看了眼時間拎起布包,“你們聊,我先回學校了。”

“等等。”季夏忽地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學校很近的。”

“還是讓他送送你吧。”林牧轉頭看過來:“真有僵屍,你一個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

想起以前看的僵屍片,蘇小雯不再拒絕。

她可不會蠢地認為每只僵屍都跟她季哥這麽漂亮,而且那只聽起來就很兇殘。

她還想多活幾年。

*

季夏暫時換下便利店制服,送蘇小雯回學校。眼見兩人走了,餘頌今眼疾手快拉住也準備離開的林牧,“他們都走了,你就在這兒陪陪我呗。”

林牧垂眸瞥向拉住自己的手,忍不住笑:“出來開店還怕這個?”

“瞧你這話說的。”餘頌今松開他,緊張地瞄向玻璃門外黑漆漆的空地,“真按照你說的是僵屍,誰不害怕?要是被咬一口可不得了。”

林牧重新坐回去,抽出兩根煙,給他一根,“你這兒不就有個現成的麽。”

“那能一樣嗎?”有人陪,餘頌今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平靜了點,點上煙狠抽一口,“季夏看着可不像僵屍。”

“那他像什麽。”

餘頌今又叭叭抽兩口,煙霧缭繞裏,神情格外嚴肅,“……妖精。”

聞言,林牧劍眉微挑。

“真的,你別不信。”餘頌今不吝誇贊,“自打他來啊,我這店裏的生意好了不少,那模樣招好多姑娘喜歡呢。”

“呵!”林牧咬着煙氣笑了,“招姑娘喜歡,最後不還是被一個男人給勾走了。”

“也不能算勾吧。”餘頌今小聲反駁:“季夏懂個啥?別人一表白他就同意了。”

他見過一見鐘情的,還從沒見過一見鐘情就确定戀愛關系且不是一夜情的。關鍵,稀裏糊塗這麽确定下來,還穩穩當當談了兩個多月,同居都有一個月了。

這進展迅速地,簡直叫人嫉妒。

“我算是知道什麽叫先下手為強了。”對照自己後,餘頌今遭受到的暴擊加倍,心裏哇涼。

“得了,你可別學他。”瞧他這副備受打擊的衰樣,估計最近談的網戀又泡湯,林牧搖頭制止,“他是僵屍,本身沒多少感情,現在不過是模仿人類而已,将來就算出現變故也能及時抽身。”

餘頌今癟着嘴哭唧唧點頭,點到一半發現重點,“你不太看好他們。”

“僵屍和人有什麽未來?壽命都不一樣。”林牧仰頭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圈煙霧,“就算現在能瞞過去,時間一長遲早穿幫,萬一被對方發現……”

林牧沒有繼續往下說,餘頌今也能明白,真到了季夏暴露身份那天,吓估計都要被吓個半死。

“這事,季夏清楚麽?”

*

便利店距離藤州大學不算遠,轉兩趟地鐵,再走十分鐘就到東門。

蘇小雯在地鐵上刷完女屍相關新聞,走出地鐵站望着黑壓壓的四周,心裏一陣發毛。

好在有季夏送她回來。

“季哥,其他僵屍長什麽樣啊?跟僵屍片中的一樣嗎?”蘇小雯之前就知道季哥是僵屍,但一直不太敢涉及這方面話題,今天發生這事實在忍不住好奇。

季夏認真想了想,搖頭:“沒見過。以前在山上只有我一只。”

“那季哥怎麽想到下山的啊?”

“老道士,”說一半,季夏換了個叫法,“牧哥堂爺爺買不起番茄了,叫我下山自力更生。”

這借口找得……也就騙騙季哥,估計是想讓他下山歷練,那也不對,他需要歷練什麽?

結合今天的新聞,蘇小雯隐隐覺得自己接近真相:所謂歷練,說白了就是打怪升級。

“季哥,你實力怎麽樣?打得過其他僵屍麽?”蘇小雯興奮地握拳揮空氣,“我幫你啊。”

季夏沒有說話,只淡淡掃向她的拳頭,似乎在問你确定你能幫我?

“我……我不給你拖後腿。”蘇小雯放下手讪讪笑兩聲,轉頭又問:“那黎哥知道麽?你的身份。”

提到男朋友,就又想到傍晚沒有完成的任務,季夏的臉眼見着黑下去,冷硬地回了句“不知道”。

蘇小雯眨眨眼,後知後覺他情緒突然轉變的原因,趕緊把嘴閉上。但她本身是個坐不住的,沉默了不到三分鐘又開口:“魯迅先生說過,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魯迅是誰?”

“這個你就別管了。”蘇小雯把重點拉回來,“你打算一直瞞着黎哥?”

季夏搖頭。

“那要告訴他?”

季夏想想還是搖頭,莫名地不想讓黎行知道自己的身份。

“季哥,我說句實話你別生氣啊。”蘇小雯小心翼翼地道:“我覺得你不可能一直瞞下去。”

時間短還好,時間一長再遲鈍也會發現他身上的諸多異常,像什麽只愛番茄醬,白天不喜出門,晚上精力賊好之類的。

魯迅先生說過,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支撐,遲早有一天穿幫。

“我也不可能一直跟他在一起。”季夏擡起下巴哼了哼:“你們人類不是有個詞,叫分手麽?”

【作者有話說】

今天還有一章,在晚上六點~

第 1 章 穿越了

穿越了

“少爺,你好了嗎?”

“快了,我馬上下去。”聽見林姨的催促,方疏明加快了動作,将衣領整理好來。

他躬下身,雙手撐在洗漱臺上,一雙丹鳳眼緊盯着鏡中的自己,眼前這張臉,既陌生又熟悉,這樣年輕的臉,是他十年前的樣子。

大概這就是穿越?

方疏明笑笑,自己一朝身死,正像小說裏寫的一樣,莫名其妙穿越了,還穿成一個和自己長相相同,名字也一樣的人身上。

他眼中滿是疲倦,緊緊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內心思緒萬千,感慨道:“這麽稚嫩,應該是什麽都沒經歷過吧。”

方疏明轉身,走出了這個剛醒時就覺得驚豔萬分、裝潢奢華的房間。

方家是京城豪門,今天原本是周家繼承人的接風宴,方家自然也收到邀請,方苑博一心撲在工作上,十多年來對方疏明不聞不問,今天倒是一反常态,三番五次叮囑方疏明不要怠慢,好好參加這次宴會。

方疏明下樓時,方苑博已經在樓下等了很久,早就有點不耐煩了。

“早就讓你準備好,怎麽還是這麽磨蹭。”

方疏明看着這張臉,甚覺不喜:“急什麽,趕着去吃飯?”

方疏明才剛剛醒,腦袋疼痛欲裂,本來脾氣就不好,方苑博這個老家夥從回來就一直在耳邊啰嗦,要不是看在他是老子的份上,方疏明早就幫他把這張嘴手動閉上了。

“方疏明!”

“怎麽,有事?”

方疏明滿臉不在乎,慵懶地看着方苑博,好像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一樣。

方苑博冷哼一聲,看着方疏明不再說話,一時氣急,卻沒深思方疏明究竟是為什麽這幅樣子。

他率先上車,方疏明緊跟其後。兩人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方疏明倒是不關心方苑博的心情,看着窗外出神,卻惹得方苑博有氣無處撒,本就不年輕的臉此刻在車內昏暗環境下,更顯得有些刻薄,眼角皺紋更加清晰了。

二人相坐無言。

方疏明緊閉雙眼,神色并不輕松,穿越帶給他的的沖擊遠比方苑博的訓斥大得多,短短一天,方疏明就意識到,方苑博并沒有把這個兒子放在心上,在他心中,任何事都比方疏明重要,哪怕這是自己唯一的兒子。

周家的宴席倒是提醒了方苑博,周家繼承人周月尋比方疏明大不了多少,現在卻已經擔起家族大任,不僅将國外的家業打理得井井有條,現在更是回國發展,手腕不可謂不強硬。

反觀方疏明,此前一直紮在學業裏,臨近畢業,都沒往自家公司走過一次,更不要說上手管理了。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方疏明确實是非常優秀的,就讀于全國頂尖名校,不僅求學期間成績十分優越,甚至還有導師主動提出讓方疏明去他那讀研究生。

方苑博自然不會讓他去,既然有那個能力,就沒必要追求那一紙證書。

如果方疏明有那個本事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讓他試着上手。

方疏明不知道他的打算,只想着怎麽應付待會要見的人。

京城就這麽大,熟人是一定會見面的,就怕自己到時候認不出來,讓人發現異樣。

宴會地址不在市中心,在郊區,是周家在周月尋成年禮時給他的禮物——一座價值數億的豪宅,這次用來開宴會,确實有點奇怪,但畢竟是周月尋的決定,誰也幹涉不了。

方疏明內心平靜無波,只感覺無聊,什麽宴會什麽豪門,一群上流社會的把戲罷了。

富貴的生活,确實讓人嫉妒,但是總感覺缺點真心。

這一場宴會有誰是在真心祝賀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就是奔着自己的利益去的麽。

場地很大,大到方疏明沉寂許久的心都泛起了一絲嫉妒。從進入到真正進門,都要開上幾分鐘的車,一路裝潢豪華,景觀甚至比得上一些景區。

相比之下,方疏明上輩子所遇到的一些所謂富二代,都有點相形見绌了。

怪不得都說周月尋是年輕一輩的翹楚,家底如此殷實,怕是灘爛泥,都給扶上牆了吧。

進門之後,在這才真正見識了價值數億的豪宅是什麽模樣,富麗堂皇的吊燈高懸垂下,歐式風格的牆壁更顯奢華。

宴會廳內并不喧鬧,足以證明參與的人素質高低。

來的大多是年輕人,光鮮亮麗,衣着華貴,并且氣質卓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方疏明進門就找了地方坐了下來,他本來就不适應這種場合,來到陌生的地方讓他心情更糟糕,更加不想說話了。

方苑博倒是一頭紮進了社交,在名利場如魚得水。

時間還早,宴會還沒開始,方疏明只是安靜坐着,他微閉着眼睛,引來不少目光。

他的身上聚焦了不少視線。

他給別人的感覺很不一樣,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京城認識他的有不少人,真正熟悉的卻很少,現在都明裏暗裏地觀察着。

方疏明面目昳麗精致,本就有挺多人對他頗有好感。如今他靠在沙發上,雙手随意搭在膝蓋上,一副說不出的破碎感撲面而來,更是令人心生神往。

“學長,你還好嗎?”一個人上來搭話,輕輕坐在方疏明旁邊,溫柔道。

方疏明睜開眼,看着他,說了一句“沒事”便又閉上眼。

江辰神色一僵,對方疏明眼中的陌生感到詫異。

“學長是不記得我了嗎?”

“我累得很,不要煩我。”方疏明不耐煩說道。

江辰有點氣餒,仍不死心說:“學長……”

方疏明不勝其煩,睜開眼盯着他,眼中滿是疲倦和不耐煩:“你夠了沒,能讓我安靜會嗎?”

江辰徹底被吓住了,半晌沒敢動,不知道往日和善的學長怎麽會這樣說話,但是也不敢反駁什麽,嘴唇嗫嚅着,沒多久就一聲不吭走了。

這樣一番下來倒是讓周圍注意這邊的人斂了神色,倒是頭一次見方疏明這麽大脾氣。

往日裏,不管是說話還是有什麽活動,方疏明永遠都是最溫柔的那個,和善又不失手段,人還有風度,引得不少人仰慕。

剛剛的學弟江辰,更是其中之一。

這樣一番下來,就沒什麽人來找方疏明的不快了,只遠遠看着,觀察他的神色,準備之後另尋機會搭話。

方疏明也得以安安靜靜休息到宴會開始。

這裏音樂很舒緩,方疏明感覺頭疼都緩解了很多。

剛剛門口有過一陣騷動,方疏明沒注意,這時候倒是看見了。

一個身量很高的年輕人被簇擁着,身邊圍了很多姑娘男人。女孩們眼中難掩傾慕,幾個男人也是,眉眼中淨是恭維讨好。

方疏明看着這一幕,不禁啞然失笑,虛溜拍馬,真是不管哪個階層都存在,有錢的有更有錢的壓着,勢大有勢更大的壓着。

他看着這邊笑得淺淺淡淡,李聽寒卻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之前李聽寒并未注意過方疏明,聽的再多的話也不過是方家兒子才華橫溢性格純良,為人和善親近,倒是沒想到方疏明跟傳言差距有這麽大。

一個人坐在角落裏,一身的孤寂都快溢出來了,眼睛裏也滿是倦怠,像是行了很遠的路一樣。

從前并未聽過方疏明有這樣厭世的氣質啊。

李聽寒應付着周圍的人,眼睛卻不受控制的黏在方疏明的身上。

方疏明便看見一張野性難藏,帥氣逼人的臉朝着自己,于是移開了視線,刻意地在人群中找着自己唯一認識的人——方苑博。

周圍人見李聽寒一直盯着方疏明,讨好似的開口道:“李少,那個是方家的,叫方疏明,別看他現在這麽冷,之前人可好說話。”

“我知道,剛剛是有人幹了什麽?”

人好端端的就成了這樣,怕是有人惹了吧。

“這,也沒有,确實是有個人搭話來着,直接給他氣走了。”

李聽寒挑眉:“那就奇了怪了。”

“誰說不是啊,本來還想着找他玩玩呢……”

看着李聽寒的眼神,那人慢慢噤聲,不敢再說了。

“人家是你能招惹的?也不看看你這德行。”

李聽寒話語中帶着輕蔑,他知道這幾個不過是不入流的二世祖,方疏明跟他們帶一塊遲早被帶壞。不過,這樣看來,方疏明倒是挺抓人眼球的,算被這頹廢的氣質給拿捏了。

李聽寒不解,難道這是什麽奇怪的效應?

他心中一陣難言,決定待會找人說道說道。

音樂改變時,方疏明在想要不要吃兩塊蛋糕墊墊肚子,畢竟這裏的食物看起來都不錯,但是既然宴會開始了,他便也歇了心思。

到底是豪門大家,周月尋一出來就讓人一目了然——不用猜也知道是誰,一身貴氣,眉如遠山,目似剛星,俊美非凡。尤其是一雙灰眸,格外吸引人。

周圍不少人被驚豔,方疏明也不例外,隐約聽着,這周月尋的母親有外國血統,所以周月尋的眼睛也帶着點灰色,眼窩深邃,将他的臉雕琢得如同一件藝術品。

“歡迎各位到來我的接風宴,大家随意就行。”

他的開場白倒是格外簡單,說完便下臺了。

方疏明注意到,李聽寒似乎和他交情不錯,周月尋離開後就在與他交談,還瞥了一眼這邊。

方疏明不喜歡周月尋那副樣子,仿佛什麽都掌控在自己手上一樣。

方疏明莫名煩躁,搓了搓食指和拇指,有點想抽煙了。

他拿起旁邊的酒杯,抿了兩口,果不其然,燒嗓子得很,不過也讓他稍微鎮靜了一點。

冰涼的酒液入喉,帶起一陣灼燒感,之後思緒稍微放空。

室內溫度略高,有點催化酒意,方疏明覺得眼前有點朦胧,但是又忍不住喝了兩口。

酒杯被放下時,杯子裏已經空了,随後另外兩杯酒又被拿起放下,不知不覺,方疏明竟是已經醉了個徹底。

酒精真是個好東西啊,終于可以休息會,不去想那些煩心事了……

方疏明緩緩閉上眼,卻沒看見朝自己走過來的人,有人不解有人忐忑,唯恐方疏明幹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方疏明,你醉了?”

來人嗓音溫柔,方疏明差點沒聽見,睡得更深了,頭也從沙發背上滑下來。

那人伸手托住方疏明,動作輕柔,掌心溫熱,方疏明忍不住在他手心蹭了一下。

那人輕笑出聲,不顧旁人驚悚的目光,将方疏明打橫抱起,離開了這裏。

方苑博此時正跟生意夥伴聊得開心,壓根沒注意自己兒子被人帶走了。

第 4 章

清晨悅耳的鳥叫聲透過窗戶,溫婉迷迷糊糊中醒來,發現自己緊緊貼着柳清妍的身體,瞬間僵住了,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肚子上傳來柳清妍溫熱的肢體觸感。而自己還抱着柳清妍的手臂。

溫婉偷偷伸進被窩裏一摸。該死,睡裙不知道怎麽就撩到胸口了。溫婉趕緊側身偷偷爬出去。

哎呀,嘶~頭發~頭發被柳清妍壓住了。溫婉痛苦地躺回去。

天哪,就不該穿睡裙睡覺,是自己睡相太差嗎,還是別人穿裙子睡覺也這樣。電視劇裏女主穿着睡裙醒來衣服工整,頭發整齊都是騙人的。

溫婉憋屈地移開柳清妍的手臂,悄悄将裙子使勁往下整理,又将自己的頭發一撮撮地拽出來。她還不忘偷偷觀察柳清妍有沒有醒來。

柳清妍好像睡得不舒服,眉宇擰緊,嘴唇微抿,閉着得雙眼下浮現出淡淡的黑眼圈。哪怕是這樣,她的容顏還是賞心悅目,見之忘俗。

柳清妍睫毛微顫,睡眼惺忪,醒來就看見某人正做賊心虛的拽頭發。她們兩人的距離近到柳清妍能清晰地看到溫婉臉上細細的絨毛。溫婉的皮膚很好,肌膚白皙,臉上沒有一點瑕疵,就像是易碎精致的陶瓷娃娃,這也是前世柳清妍對溫婉的第一印象。

溫婉擡眸對上柳清妍的凝視,有點尴尬地抓了抓自己混亂的頭發,眨眨水汪汪的大眼,十分無辜。“你……醒了?我頭發被你壓住了。”

柳清妍蹙眉坐起身,既然醒了就起床吧,她也不想跟溫婉一起睡。“我回自己房間。”說完不等溫婉應聲就起身離開。

她是一整晚沒睡。溫晚的睡相太差,睡着睡着就滾到自己懷裏,柳清妍不習慣與別人有太多肢體接觸,少女柔軟又溫暖的身體讓她無所适從。一個晚上柳清妍不是在推溫婉就是扯被溫婉卷走的被子,奈何少女睡相太死一點自覺都沒有。

直到天蒙蒙亮,柳清妍才迷迷糊糊睡着,這才有了溫婉剛剛醒來那一幕。柳清妍決定下次不會再跟溫婉一起睡了。不對,不會有下次了。

柳清妍聳拉着眼皮,淡定又緩慢地打了個哈欠,踱着步回到自己的房間。

溫婉非常明确柳清妍不喜歡自己,好嘛,這樣也好,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倆互不幹擾,這也是溫婉想要的。

早餐時間,溫婉收拾好身上的軍訓服才慢悠悠地下來。溫父還在家裏沒去公司,坐在溫父對面的柳清妍吃着早餐,聽着溫父的囑咐,時不時點頭應和溫父。

一幅父慈子孝的溫馨畫面,好像柳清妍從小在溫家長大,反倒讓穿越過來的溫婉覺得自己才是格格不入地錯覺。

溫父見溫婉呆愣着不過來,和藹地招呼她,“婉婉,快過來吃早餐,就等你了,快吃了一起去學校。”

溫婉愉悅地跑到餐桌前坐下“爸爸今天送我們一起去學校嗎?”

“是呀,我去和老朋友小聚一下,清妍今天第一天去學習,等下婉婉帶你姐姐去教務處做下手續,然後回班級。”溫父也是擔心柳清妍第一天去學校找不到班級,所以特地囑托溫婉。

柳清妍一言不發,前世溫婉明面上答應溫父,半路把她丢下先去了教室,等柳清妍從教務處回來大家都去操場集合,柳清妍不認識班裏的人,在操場上徘徊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班級。

“yes,sir~保證完成任務。”前一分鐘還想着分道揚镳,打臉來的太快。Npc溫父都下達指令了,溫婉爽快答應,并标準地行了個軍利。穿着軍訓服的溫婉意氣風發,活脫脫的小軍人模樣逗得溫父放聲大笑“快吃,就等你了。”

溫婉笑容可掬低頭扒拉早餐。

到學校門口,溫父就與兩個女兒分開了,走之前他還不忘囑托兩個孩子要互愛互助。溫婉和柳清妍興致缺缺。

溫父無奈,低頭牽起柳清妍的手,又拉過溫婉的手放在柳清妍的手裏……

溫婉看到溫父這波操作,大腦當場死機。

柳清妍瞳孔收縮,條件反射想抽回來。

溫父好像知道她的想法,緊緊握住,并輕輕拍了拍,語重心長道“溫婉以前脾氣差,從來沒受欺負。現在溫婉長大了變得乖巧了,爸爸反倒不放心起來,只能拜托你在學校好好照顧妹妹了。”

柳清妍輕點下颌算是答應了。溫父這才放手滿意離開。

溫婉見溫父走遠,剛想将手抽回來,柳清妍已經不動聲色松開了,還不忘悄悄在自己褲子上擦拭。

少女修長的手指從自己手心滑過,所過之處有絲絲酥麻的觸感。

溫婉沒放到心上,她細心的注意到眼前少女厭惡她的小動作。至于嗎,女主真是個傲慢的人,我有這麽不讨人喜歡嗎?原來主角也有小缺點嘛。

到底哪裏得罪她了,至始至終自己和柳清妍敵對過,溫婉被這個問題困擾很久了,要不要問問問她。一路上溫婉沉默得把柳清妍帶到教導處,自己就站在走廊下邊等。

“到了,快進去吧。

“柳清妍看了溫婉一眼,一言不發走進去。

溫婉等了一會兒,無聊地一朵一朵地扯薔薇花瓣“問…不問…問…不問……不問。真的不問嗎?”

“你怎麽還在這裏”前世她不是丢下自己走了嗎?

背後傳來清冷的聲音,是柳清妍出來了。溫婉手裏還拿着花瓣,驚訝轉頭望過來。

雖是入秋,但酷暑的威力還在。樹上蟬鳴陣陣,陽光透過樹葉映在過道上,薔薇叢邊少女溫柔回眸,倩影浮華塵世中,微風徐來絲絲熱流。

柳清妍感覺自己的內心分化成兩道身影,一面是前世的對溫婉的厭惡,一面是今生的驚豔。

“我在等你呀,快走吧,大家都在操場上軍訓了。

等我嗎?她還從沒期待有人會等她,她獨來獨往慣了。

“走吧。”柳清妍轉身就走。

“等等我。”溫婉小跑上去追上她。

穿過無人的下路,溫婉鼓起勇氣。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呀?我感覺你對我存在偏見。”溝通是最好的解決方式,溫婉覺得,如果任由她們這樣發展下去,兩個人的關系不會太好。

拜托,咱就算遠離主角也不能把關系搞這麽僵吧,往後同在屋檐下低頭不見擡頭見得,不能抱大腿至少也要和平共處一室吧。

“不要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你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如果不是爸爸媽媽收養了你,你我之間不會有交集。”柳清妍拒絕道。

馬屁拍到馬腿上了,溫婉內心皲裂。

“況且我确實不太喜歡你,往後只要你不招惹我,那便最好。如果你主動挑撥,別怪我不看在爸爸媽媽的面子上繞了你。”柳清妍說完不忘觀察身邊一直低着頭的溫婉,希望她說聽進去了。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柳清妍還是想警告她不要背地裏做好動作,前世她可是沒少做。

“是因為我搶了你的位置,享受了十幾年本該屬于你的愛嗎?”

“……不是……”柳清妍也回答不了,她對溫暖的厭惡全來自前世,今世的溫婉還沒有做出這些事。她更不會跟別人說前世的事。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

“那便好。”

溫婉欲哭無淚,莫名被女主讨厭了,還被赤裸裸德警告,這日子沒法好好過下去了。不行,咱還是快逃吧。溫婉心裏盤算着。

操場上哨聲此起彼伏,各個教管帶領着自己的班級在操場上劃分一塊區域訓練。

兩位靓麗的女孩站在操場門口頻頻惹來大家的驚豔好奇的目光。一個體态修長,氣質清雅,令人難以接近。另一個明眸皓齒,五官柔和,眼光所到之處令人如沐春風。兩種不一樣的風格站在一起意外的和諧。

溫婉惦着腳尖,東張西望。柳清妍雙手抱胸,斜睨着溫婉,微露譏嘲。

“哪個是”

溫面雙手遮住直射眼睛的陽光,眼光在操場上掃視。

這不就尴尬了嘛,她也不知道是哪個班級,教官和同學都沒記住,大家又穿着一樣的衣服,她也分不清哪個是她們班了。

柳清妍見她躊躇不前看來是不能指望溫婉了。

正想着一個人從身後搭住她們兩個肩膀,将全身的力氣壓在她們身上。

溫婉扭頭一看是季詩瑤,難怪哪個班都找不到她。

“你們怎麽才來,我等你們老半天了。”

季詩瑤自來熟,兩手各搭一個,全身柔弱無骨的樣子。溫婉差點摔倒,雙手抱住她的腰免得兩人都遭殃。柳清妍扶住季詩瑤,拍拍她的肩,無聲提醒她不要再沒臉沒皮了。

“你去哪兒了,我都找不到你”溫婉站穩腳跟問季詩瑤。

“廁所。你們在這裏幹什麽,還不進隊伍”

“哪個是我們班”溫婉笑問,季詩瑤真是及時雨。

季詩瑤擡首望了一眼操場上清一色的墨綠色軍裝……

溫婉見她如此,心中了然,好吧,她也找不到班級了。

“你們是哪個班的”旁邊的教官看自家隊伍人心潰散,頻繁被這三人吸引走注意力。

“重點一班。”

班級是按中考成績排行的,以前一年級是不分普通班和重點班。今年重點一班和二班是實驗。講課進度微快。以期中考試和期末考試為參考。跟不上的學生會調到普通班,當然普通班的黑馬也能進實驗班。

“在那邊呢,快過去。”教官手指向不遠陰涼處正在站軍姿的隊伍。

“謝謝教官。”

三人道謝快步跑向自己班級。

“報告教官。”季詩瑤中氣十足。

“進隊伍,新來的兩位同學,就站第一排最後面。”教官目測了溫婉和柳清妍的身高,給她們安排位置。

“好的。”溫婉輕聲答應。

“大聲回答。”教官中氣十足。這屆學生身體太差。

溫婉臉頰浮現淡淡的紅暈,立馬端正态度回複,與柳清妍異口同聲道。“好的,教官。”

“嗯,進隊伍”教官滿意點頭。

得到許可兩人才進隊伍。隊伍裏頓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讨論聲。

教官嚴厲制止“都站好,誰站不好就多站十分鐘。”

隊伍裏頓時鴉雀無聲。

操場上熱血沸騰,溫婉望着這一幕心裏感慨,有一身健康的身體真好。前世天天躺着病床上,她真的羨慕同齡人在外肆意奔跑。

這一世真好。

第 2 章 ☆、宋遇的林中小屋,

回到竹屋前,男子把手中放棄掙紮的狐貍往地上一丢。一動不動的狐貍正沾到地就生龍活虎起來,撒開爪子就要跑。那男子微微一笑,立馬擡手拿出一道符,比劃着什麽然後甩到空中,只見那道符到半空時化作青霧慢慢籠罩着整個竹屋。

那只狐貍正抓住機會逃跑着卻突然撞到一道軟牆上被彈了回來。它一個翻身,站了起來走到剛剛撞到的地方,左看看右看看,又湊過去用鼻子聞了聞,結果鼻子又被彈回來。

好家夥,竟然給自己下結界!那狐貍憤憤不平,這些除妖師就會這些半吊子功夫!

它焉着頭走回男子身邊,那男子看它也把自己折騰累了,他彎腰将狐貍背上的符紙撕去。一陣光芒,那蜷縮在一團的狐貍漸漸變大,耷拉在那的尾巴和耳朵消失,縮在那的爪子也變成了手,後腿漸幻成雙腿。一張粉嫩的臉嘟着嘴正躺在地上獨自生氣。

“你叫什麽名字?”。

那女子翻了個身,埋着頭,不想理他。

“你不說我就把你變回狐貍。”那男子用着威脅的語氣說道。

女子聽到,立馬跳了起來,真是又傷心又生氣!自己一只九尾狐就被這麽小一個除妖師打回原形!奈何敵不過啊!

“那你聽好了!本狐貍精叫白巧兒!”

狐貍精……男子嘴角一抽。

“喂,你怎麽不說話

“你是不是不會把我變回原形了?”

“看心情。”那男子轉身徑直往竹屋走去。

白巧兒,他嘴角微揚。

“等等,你把話說清楚啊,什麽叫看心情,我怎麽知道你心情啊!還有還有你叫什麽我總得知道吧!等我出去還要回來殺光你全家呢。”

那女子追過去問到。态度好像很認真。

“宋遇,還有,我全家不用你來殺,有的是妖來報仇。”

此後,白巧兒就在這竹屋住了一段時間。還記得剛開始,白巧兒在竹屋裏走開逛去,這只手翻翻書,那只手摸摸花瓶,在肆意浪費完硯臺中的墨水後她心滿意足地用漆黑的手掀開了竹簾。

裏面只有一個竹櫃和一張竹床。“诶,宋遇,那我睡哪啊?”

站在一邊看的無奈的宋遇咬牙說道:“你睡屋外。”

“不要嘛!”

白巧兒算是意識到了什麽叫不懂風情,那個叫宋遇的木頭迎是讓自己化作狐貍晚上在屋外爬着睡!太過分了!自己可是普通的狐貍!自己可是青丘的白狐!很厲害的那種。

白巧兒氣沖沖地去質問宋遇,他正休閑地拿着毛筆練着字。一筆一畫,好不耐心。

“你?是來當看門獸的。”

自己才不是什麽看門的低級妖怪呢,自己是白狐!白狐!很厲害的那種!當然,白巧兒當着宋遇的面這麽抱怨了一番,并且拼命比劃着自己有多厲害。

“我三百歲的時候就會随意化作人形了!我可以從那麽小變到這麽大!”白巧兒又急紅了臉,手張得要多大有多大。“而且我在五百歲就自己一個人摘下了青丘最大最大的樹上面的最高最高的果子!”白巧兒得意地揮了揮自己的手。

“同輩中,就沒有我白巧兒打不過的狐貍!”白巧兒彎着頭驕傲地拍了拍胸脯,随後想到了什麽,又低下頭。“我明明這麽厲害,可是他們都誇我,說我不愧是白靈的女兒,可我明明叫白巧兒,他們為什麽記不住?”

宋遇手中的毛筆一頓,飽滿的墨汁從筆根處流到筆尖,大量渲染到毛糙的宣紙上。

“我知道我娘親很厲害,曾經一個人打退了所有侵略的外敵,可是我會變得比娘親還厲害。”

宋遇猛地擡眸看着面前的女子,眼中的震驚揮之不去。“啪嗒”毛筆掉落在桌上的聲音。

白巧兒從來沒見過如此失控的宋遇,自己難道說錯什麽了嗎?幹嘛這麽看着自己?

“那個?要不?我們?搞點吃的?”白巧兒試探地問到,同時肚子也很争氣地發出咕咕的聲音。白巧兒不好意思地揉揉肚子,咧着嘴笑了笑。

宋遇也從驚訝中緩過來,他笑着搖搖頭。“罷,我去給你做糕點。”

白巧兒聽到瞬間眼睛發光,宋遇做的糕點可好吃了,糯糯軟軟的,比自己在那個什麽柳齋坊好吃多了!她急忙點了點頭,然後嘴角咧得更大了。“謝謝。”

自那之後,不是宋遇一個人在習書寫字了,白巧兒從開始的無所事事到跟着宋遇一起讀書學字。白巧兒其實眼饞很久了,宋遇都是用那個黑乎乎的東西寫出來很流暢的字,自己要是學會了,定能讓青丘的人刮目相看,自己也比娘親多會一門學問啦!

看着自己歪七扭八的字,白巧兒嘆了口氣,對着正在看書的宋遇說道:“宋遇,我感覺我好沒用啊。”

這是第八十四次聽她這麽說了,宋遇并未擡頭,眼神不移地回到:“靜下心好好寫着。”,語氣雖是不耐煩但是心中卻另有甜蜜。

自己從未感覺過有人陪伴在身邊的溫暖,從小就被養在宋家,天天習武習書,沒有下人同齡人敢跟自己說話,長輩看自己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件上好的寶劍。自己做過很多的努力,在烈日下揮灑過無數汗水,在練功時流過止不住的血,還有抄書時累到發抖的手。從三歲開始就如此,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自己付出所有的努力,終于獲得成功時,自己驕傲地站在那只萬年妖獸的屍體前,等待着長輩的褒獎,結果只等來“不愧是宋穆的兒子。”

所有的努力都被籠罩在“宋穆兒子”這層陰影下。

白巧兒打量着坐在那的人。怎麽捧着書發呆呢,想什麽這麽認真?她放下毛筆,小心翼翼地輕步走過去,化作狐貍撚步過去,然後走到桌前化回人形趴在桌子,歪着頭看着宋遇。

長長的睫毛蓋住此時無神的眼睛,挺拔的鼻梁下來是微薄的嘴唇。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白巧兒心想着。她撐起腦袋,小手探了過去,指尖擦過宋遇的唇。

唇上一涼,宋遇收回心神。看到白巧兒的手在自己的唇上游走着,然後劃到嘴角摸到下巴。

宋遇臉色微紅,往後一躲,微怒道:“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

白巧兒聽着語氣毫無威懾力,她姍姍地收回手繼續爬在那,理直氣壯地說道:“我當然不知道了,我們青丘哪有這麽多規矩。”接着,白巧兒又擡起了頭,賊賊地笑着,“看人間的畫本子來說我剛剛是不是不應該用手碰你?”

宋遇未察覺她的用意,只是點了點頭,但聽她接着說:“我果然應該是親上去的好。”說着,就要支起手往前蹭。宋遇連忙躲開,站起來慌亂地從懷裏掏出符咒就要往白巧兒身上貼。

“诶呀,好了好了我不亂動了,你不要随便把我變成人,我很沒面子的!”

我可是青丘的白狐!白狐!很厲害的!

宋遇停在那,臉上的紅暈散之不去。

“宋遇,你為什麽要在人間到處闖蕩啊?”

白巧兒在桌上倒了杯剛煮好的茶,随口問道。

宋遇楞了下,然後他整理了一下剛剛弄亂的衣衫。開口道:“當然是為了清除妖怪。”

白巧兒喝着茶搖搖頭,還不等宋遇接下去說什麽天下蒼生的大道理,她插口道:“你是說清除妖怪,我也是妖,你怎麽還不殺我?”

宋遇卡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第 1 章 :好狠的心

夜色深了,山中的氣溫已降到一天之中最冷的時候。

蘇美景雙唇凍得烏青,瘦小的身子縮在水中,瑟瑟發抖。

她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好幾個小時了,好幾次她想游上岸,卻都被白世勳給打了回來。

“世……世勳……快救我上去……我好冷。”蘇美景哭着向竹筏上的白世勳求救。

然而,白世勳看她的眼神已無半點往日的溫情。

“蘇美景,只要你死了,我和小天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了。”

聽到這話,泡在水中的蘇美景心嘩的一下便徹底涼透了。

她真的輸了,而且還是輸給一個男人。

多麽可笑啊!

想當年她可是以校花之姿嫁給一窮二白的白世勳,論家世論相貌,樣樣都可以甩娘娘腔小天幾條街。

可即便是這樣,也架不住白世勳有喜歡男人的這個癖好。

“最多再過半個小時,她便會凍死在水中。到時即便警察來查,也會判定她是自己落入水中淹死的。”白勳奇低頭看了看時間,得意的笑道。

小天乖巧的靠在他肩上,翹着蘭花指嬌滴滴的說道:“沒了這個女人,那以後你只屬于我一個人咯?”

白世勳側過頭,膩歪的在小天臉上啄了一下,手也不老實的在其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今天晚上,你可要好好的伺候我。”

眼前的這一幕,讓蘇美景感到無比的惡心和憤怒。

她真是瞎了眼,居然信了周勳奇這個畜生的話,跟他和小天一起跑到深山裏露營。

不曾想,剛進入這深山的腹地中,周勳奇和小天就把她推進了冰冷的河水中,不讓她上岸。

在冰冷的河水裏泡了幾個小時,蘇美景全身的血液已慢慢凝固,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就連白世勳和小天的影子似乎也離她越來越遠了。

她知道,自己是快死了,被白世勳和小天這兩個畜生這樣活活的凍死在河水裏。

但她真是不甘心啊,她這一生,原本應該是幸福美滿的,可現在卻落得這個下場,她就算做鬼也不能安心!

可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心,她的心髒也已經越跳越慢,慢到連她自己都感覺不到了。

【提示:非自殺性死亡,快穿系統正式啓動】

蘇美景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頭部便傳來一陣劇痛,緊接着,徹底喪失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蘇美景慢慢蘇醒了過來。

環顧四周一眼,她發現自己正處于一處庭院之中。

上好的白玉鋪設而成的地面發出溫潤的光澤,飛檐上有一只由檀木雕成的鳳凰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卧槽,原來天堂是這個樣子的?好拉風啊!

蘇美景揣着一顆好奇心,緩緩朝着庭院中屹立着的屋子走去,推門而入。

只見屋內的地面上鋪着白玉并且內嵌金珠,鑿地為蓮,每一朵蓮花都鮮活欲滴,宛若仙池之物。

而更讓蘇美景感到驚奇的是,在不遠處擺放着一扇偌大的屏風,隐隐約約能透出一個人慵懶躺着的形狀。

“你……你好,請問這是哪裏啊?”蘇美景戰戰兢兢的問道。

屏風後面的男人微微動了動,淡淡答道:“快穿偵探事務所。”

擦,還真是言簡意赅啊!

一看這人,就是不好相處的,她還是小心為妙。

咦,等等,他剛才說什麽?快穿偵探事務所?她快穿了?而且還是個偵探事務所?

“那……敢問你尊姓大名啊?”蘇美景怯生生的問道。

“你可以叫我系統君,”屏風後的男人薄唇微啓,“而且,從今天開始,你将穿越于各個空間,完成任務。否則,會立刻被抹殺。”

靠,動不動就抹殺,好特麽殘忍!

不就是快穿麽?老娘連被渣男害死這樣的事都經歷了,還怕個求的快穿啊!

“是不是只要我完成了所有任務,就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手撕渣男?”蘇美景開口問道。

那個叫系統君的男人沒有說話,表示了默認。

“ok,我懂了,來吧來吧,為了回去手撕渣男,我豁出去了!”一聽說能回去手撕渣男,蘇美景頓時就充滿了鬥志。

然而,話音剛落,她的腦海中便傳來系統君冰冷的聲音:【3……2……1……開始傳送。】

我靠,這個系統君怎麽不按常理出牌?不給就業指導麽?不給金手指外挂麽?甚至就連個新手大禮包都沒有好麽?

還不等蘇美景抱怨完,她便失去了意識。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之前那個古色古香的院落,來到一個粉色的房間。

而且腦海中還出現了一大串陌生的記憶,撐得她腦袋都快炸了。

“小姐,老爺喊您下去,說有要事跟您商量。”仆人在門口敲門說道。

蘇美景微微怔了一下,小姐?老爺?合着她這是已經穿越了?

“好……好……我馬上就下去。”蘇美景支支吾吾應道。

待仆人下去之後,蘇美景才開始回顧原主過去的記憶。

“靠,敢情你也是個倒黴鬼!”蘇美景忍不住吐槽道。

原來,原主也叫蘇美景,是個偵探小說家,靠着當局長的老爸,硬是混成了警察局的編外人員,常年出現在各大兇案現場。

不過,最近這個原主也不太順,和她一樣,被渣男劈腿。

但原主比她還是要幸運那麽一丢丢,起碼原主前男友的劈腿對象是個女人,而白世勳卻連劈腿都不能劈個正常的。

嗎的,一提到白世勳,蘇美景就恨得壓根癢癢。

她一定要快點完成任務,回去手撕白世勳和小天那兩個畜生!

想到這裏,蘇美景緩緩走下樓,靠在沙發上對蘇天陽說道:“爸,秦姨說你叫我,說吧,找我幹嘛?”

蘇天陽放下手中的報紙,看着蘇美景語重心長的說道:“小景啊,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可正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也不能在同一棵樹上吊死吧?”

蘇美景随手拿起個蘋果就啃,“爸,那你的意思是讓我多找幾棵樹輪換着吊呗?”

聽到蘇美景這話,蘇天陽差點把剛喝進去的水給噴了出來,“咳咳咳……雖然是這麽個意思,但你這話也太糙了,你一個女孩子,就不能斯文點麽?”

第 2 章

中原中也來到這個世界有兩個小時了。

最開始他出現在一個販賣紅酒的酒行附近,半昏迷的醒來,身邊來往的都是形形色色的大人。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他摸了摸衣服裏的匕首,沒有猶豫地逃離這個地方。不是他不想等一個認識自己的人出現,而是他的身份稱不上光明正大,留在組織外面,被敵人發現的概率更高。

擁有異能力的小孩都是危險的,何況他在黑手黨內部挂了號,想要擒獲他的人數不勝數。

用學到的知識,中原中也專門走視線死角,減少留下痕跡的可能。

他年齡不大,但是戰鬥經驗不算少,尾崎紅葉是帶着為了把他培養成黑手黨精英的目标訓練他,訓練過程極端到成年人都可能無法承受的地步。他也不負對方的高要求,在短短幾年內就把格鬥術掌握得登堂入室,加入了行動部隊“黑蜥蜴”,那個在武鬥派中也稱得上兇暴的……如特種部隊般殘酷的地方。

值得他嘲笑的是與他一同長大的太宰治,那個體術廢材,訓練幾年都還留在森醫生身邊當手下。

“這裏是……哪裏?”

走到視野最開闊的位置,中原中也的警惕變成了懵逼。

這座城市出乎預料的繁華,高樓林立,馬路上的紅綠燈閃爍不停,車輛多到擁擠。精致的廣告牌到處都是,巨大的液晶屏幕懸挂在商場前,裏面播放着市內歡慶節日的場景。

中原中也沒有去過首都東京,然而他相信,東京也不可能如此繁華!

往人群中走去,中原中也低着頭,帽檐把他的半張臉擋去,只露出白皙的下巴。他與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擦肩而過,走到無人的地方,手上就多出了一個手機和皮質錢夾。

手機是沒見過的款式,功能齊全,外面擦痕很多,看上去使用過最少一年。

中原中也分析看到的一切,打開手機蓋,立刻看到了日期和時間——06/02,9:31。

“六月二日?”中原中也的眼神多出迷惘。

如果記得沒錯,自己昏迷前是五月一日,他剛過完自己十二歲的生日。

五月份的港口在下雨,溫度較低,所以他身上不僅穿了襯衣和馬甲,還披了一件黑色的長外套來。他一看四周,城市裏還有“橫濱開港紀念日”的橫幅,代表今天确實是橫濱市有名的節日。

作為港口黑手黨的人,他對這個節日也記憶深刻。

因為會放假。

中原中也陷入了重重迷霧,究竟是記憶混淆,還是丢失了幾天來的記憶。

這些都等待進一步驗證。

很快,中原中也去了一家沒看到攝像頭的小雜貨店,“請問有沒有本市的地圖?”

老板連忙抽出一張嶄新的地圖,“有啊!”

中原中也打開順手偷來的皮夾,他之前身上沒帶錢,少不了要拿裏面的錢付賬。抽出一張皮夾裏的紙幣,他第一眼便看到對他而言陌生的紙幣,瞬間感覺自己拿到假幣了。

見少年遲遲不給錢,老板困惑地問道:“你不買嗎?”

中原中也就這麽茫然地拿出錢,然後得到找零,抱着地圖暈暈乎乎地走出去。走到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他花了五分鐘看完标明“橫濱市”的地圖,重點看地圖右下角的最新的文字:2015年旅游地圖。

中原中也的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我一定是陷入了特殊異能力之中!

要不然今年怎麽會是2015年啊!

地圖掉落在地上,被路人的腳印踐踏,中原中也沒有顧忌地圖,那些內容已經印入了他的記憶裏,短時間內不會遺忘。可是記憶力太好也會糟糕的地方,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穿越了時間軸,來到了未來世界。

太可怕了!

中原中也在人群中随波逐流,眼神恍惚,好在他的衣着打扮雖然有點怪異,但并不過時,沒有幾個人對他投以特殊的目光,頂多是感慨小小年紀居然穿這麽成熟的西裝制服。

一剎那,他如命運般看到了馬路對面,脖頸和手腕都露出繃帶的風衣青年。

這個人貌似走在自己的朋友身邊,棕色的短發柔軟而蓬松,面容幹淨俊美,挂着散漫的笑容。

對方的名字呼之欲出!

【太宰——!】

中原中也忘記了走路,震驚地看着這個疑似成年版的死對頭。

卧槽!

這麽高,有一米八了吧!

在風衣青年望過來的時候,中原中也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鳶色眸子,打了個寒顫,拔腿就跑。

不明原因……他的本能催促他趕緊逃。

奇異的危機感暴增,中原中也的背後汗毛聳立,趕緊回憶剛才背下來的地圖,七拐八拐的繞路走。一刻鐘後,他被那名不知道來歷的青年堵在了巷子裏,與太宰治相似度極高的臉上泛起興味,像是盯上了獵物的獵人,在對他親切的微笑。

中原中也壓力山大。

逃不了,那幹脆不逃了,把事情問清楚吧。

這麽下定決定的他,做出了這輩子自認為最正确的決定——相認,那一絲初見的不安被他抛之腦後。

中原中也急需要太宰治告訴他港口黑手黨的事情,然而等他聽完太宰治和那個國木田的電話,他的想法從“太宰也許知道怎麽把他送回去”變成了“太宰可能脫離了港口黑手黨”!

他滿心都是怒火,“太宰,你給我說清楚,你現在是不是離開了港口黑手黨?”

太宰治饒有興趣道:“哦?你沒有用背叛這個詞?”

中原中也說道:“我認識的太宰治,就沒讓人信任過,何來背叛。”

被噎住了一下後,太宰治把手機在掌心中抛了抛,笑道:“你的表現可不像是你說的那樣‘不信任’。”

中原中也從口袋裏掏出自己偷來的手機,在上面飛快按下幾個號碼。

太宰治的眼神一變,“等等!”

“鈴鈴鈴——”太宰治按掉來電已經來不及了!

中原中也的臉上多出得意,反将了他一軍,直白的說出兩人的關系:“哇哦,十年都沒換私人手機號,保持着和我的聯系方式,看來在未來,我不可避免的和你共事,并且有一份稱得上‘不錯’的關系。”

太宰治迷了。

中也不是滿腦子都是武力嗎?為什麽小時候比長大後還狡猾。

中原中也走到他身邊,踮起腳去看他的手機屏幕。太宰治嘆了口氣,大大方方的把屏幕露出來,幾秒後,手機進入待機,露出了一張紅色背景的“太宰治Q版上吊圖”。

中原中也的眼神複雜起來,“十年時間,你從追求死亡變成追求上吊了嗎?”

太宰治義正言辭道:“當然不是,我最近的夢想是和美女一起殉情,上吊只是業餘愛好。”

這句話槽點多到中原中也無力反駁。

“把帽子還給我!”中原中也想問其他事情,卻發現太宰治有把帽子丢垃圾桶的意向,什麽冷靜都保持不住了。

太宰治掐住他的弱點,“你這個帽子控,我看你本體是帽子吧!”

中原中也充滿殺氣的和他争奪自己的帽子,三分鐘不到,帽子就被扯得變型,徹底報廢。他欲哭無淚,十年的時間不僅讓太宰治從一個比他高一點點的小屁孩成長為青年,還讓太宰治擁有了一份不錯的武力值。

與之相反,太宰治的心情好到飛起,欺負幼年中也就是如此愉快!

“走吧。”

太宰治順利把帽子塞進垃圾桶。

中原中也臉皮都氣得漲紅,“你給我記住!”

太宰治惡心他:“我會記得的,你這個帽子放置所。”

中原中也罵了回去:“小氣鬼,陰沉男!不管過了多少年都這麽寒酸!”

太宰治一副無所謂的态度,“這種程度的壞話對我來說不痛不癢哦——”他之後的話暴露了他的內心,“小不點黑手黨,社會混混,我為你可悲,哪怕十年身高都沒有多大的增長。”

來啊,互相傷害。

兩個人又開始不分場合的對罵,各種外號齊出。

過了片刻,中原中也被他黑得體無完膚,詞彙量匮乏,憋不出話,“你、你——”

太宰治笑得彎起兩個月牙,“繼續啊,幼稚的中也。”

中原中也扭頭。

真正幼稚的人是你吧,太宰治!

太宰治把手機放回口袋,以友好的态度說道:“我話說在前頭,你若是要跟我走,在外面必須聽我的話。”

“我知道。”中原中也爽快地回答他。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十年改變太大,他能暫時信任的僅有這個脫離港口黑手黨的太宰治了。

光明下的太宰,比之他認識的那個人——确實少了一些黑暗。

作為“聽話”的交換,太宰治與中原中也走在陽光下交談,透露了一些關于港口黑手黨的事情,“我脫離組織之後,沒怎麽關心過他們內部了,不過你已經成為了黑手黨幹部,混的還算不錯。”

中原中也為這個好消息眼神一亮,太宰治的打擊随之而來,“啊,忘了告訴你,我是港口黑手黨‘歷代最年輕的幹部’,而中也你——是在我之後才升任幹部的。”

中原中也的高興立刻打折,面無表情臉,“哦。”

如果能回去,他一定幹掉過去的你!

太宰治仿佛沒感覺到他滿心的殺意,先是去逛了一家手工制作的皮鞋店,買好東西,又走到商場裏,把中也推入了一家女裝店裏,“過來,試試這幾件衣服。”

中原中也瞪大一雙好看的藍眸,嗓音都在顫抖,“你在說什麽!”

“中也名氣太大,外表又這麽明顯,很容易被認出來。”在服務員走來之前,太宰治耐心的解釋起原因,“你和十年後的你實力相差太多,要是不想死在這個世界的敵人手中,變裝比較安全。”

中原中也寧死不屈,“你根本就是想看我笑話吧!我不穿女裝!”

太宰治蹲下身,拿出袋子裏的一雙女士皮鞋,“相信我好嗎,中也,我可是你的——搭檔。”

中原中也的嘴唇微張,眼神錯愕。

搭檔?

在黑手黨內,搭檔意味着托付後背,是生死與共的戰友。

太宰治用曾經沒有的溫柔聲線,緩緩說道:“你知道的,我從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手機號碼也證明了我們之間的聯系。”

中原中也的思想掙紮了好一會兒,最終敗在了太宰治為他挑選的黑白格子裙子上。

“不許告訴別人!”

“沒問題。”

太宰治把他的外套沒收,領結也給扯下來,成功把中也哄進了更衣室。

對着面色困惑的服務員小姐,太宰治的謊話拈手即來,“我這個妹妹喜歡穿男裝去Cos聚會,沒有辦法,回家前不換回來,父母會生氣的。”

他三言兩語就把中原中也的性別扭轉,還讓服務員小姐深信不疑。

坐到店內休息的沙發上,太宰治翹着腿,滿懷期待地等着中也出來。他了解中原中也,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全面,他知道這個搭檔從小到大的經歷,知道他的呼吸節奏,走路習慣,還有戰鬥時的下意識動作。

他做出的任何決定,中原中也都沒有辦法反抗,唯一讓他感到意外的就是小時候的中也了。

這個小中也,更加敏銳。

太宰治想到被套出消息的手機,失笑地搖了搖頭,“我雖然手機號沒變,但是我們四年都沒聯系了。”

那個蛞蝓肯定還在生他的氣,認為他一聲不吭地背叛了港口黑手黨。

再見面估計會被揍一頓。

太宰治的目光掃過衣架上各種各樣的女裝,唇角勾起,“麻煩你把這幾件都給我打包一下。”什麽小洋裙,公主裙都各來一套,他在這個時候明白了森鷗外喜歡給愛麗絲換衣服的樂趣。

太有趣了啊!

服務員小姐殷勤地說道:“先生,您現在就結賬嗎?”

不止是為了太宰治的大方,還是為了青年這張不遜于明星的出色面孔。

太宰治在第一時間牽起這位女士的手,“在結賬後,小姐,你願意和我一起殉情嗎?”

服務員小姐懵住,“啊?”

為什麽結賬會和殉情聯系到一起啊!

太宰治繼續說情話:“你是我見過最有知性美的女士,一身貼身的制服多麽漂亮,讓我感覺春日到來的氣息——”

“嘭”的一下,從更衣間裏丢出一個衣架子砸中太宰治的頭部。

“蠢貨,現在是夏天。”

遮擋住更衣間的簾子被唰的拉開,皮鞋碾在地上,踩出重重而充滿怨恨的聲音。

“少女”從裏面走出,雙手拉着自己只到膝蓋的裙子,天花板上的淡黃色燈光照在身上,柔化了略淩厲的輪廓。若輪女性的性感和柔美,“少女”不如那個被太宰治誇贊的服務員小姐,“她”太過年幼,胸脯都沒有發育,橙紅色的頭發只留到脖頸,卷翹的發尾勾勒出一張過分精致的臉蛋,眉毛扭在一起,散發出不悅的氣息。

當兩人放在一個空間場合的時候,服務員小姐連比較的資格都沒有!

那是最獨特的、刀鋒一樣沾過血的氣質。

僅僅一眼,太宰治就能在內心中判斷出對方賣給黑市的高價,最少不低于七位數。

當然,是日元。

中原中也的怒聲立刻出現,“你覺得我就值七位數!”

太宰治“不小心”把內心的話說了出來。

太宰治滿臉笑容答道:“嗯,還是日元。”

中原中也的皮鞋狠狠地踐踏在這個家夥的腳背上,反駁道:“最少是美金!”

太宰治誠懇道:“……你這高估自己了。”

除非戀童癖,很少有人出高價買這個年齡階段的女孩。

“我不值這個價嗎?”中原中也把穿女裝的羞恥感強制忘記,展露出強者從小就有的自信氣魄,“我記得那個森醫生說過,我要是個女孩,他哪怕付八位數也願意買。”

太宰治:“……”

中原中也這回是真·不小心說漏事情,捂住嘴。

太宰治的語氣飄忽,“那個守備範圍在12歲以下的……男人嗎?”

他省略了Boss這個詞,一言難盡。

中原中也尴尬一笑,把他推給呆滞的服務員小姐,“快點付款,太宰。”

太宰治掏出一張副卡,遞出去付賬,不是他不想付現金,幾件套裝的價格比鞋子還貴幾倍。此時此刻要是有武裝偵探社的社員看見,必然大呼小叫:“太宰先生,你連樓下咖啡廳的賒賬都沒還幹淨!”

等到刷卡簽名的那一步時,太宰治捅了捅中也的胳膊,中原中也疑惑道:“幹什麽?”

太宰治把筆給他,“簽名。”

中原中也花了幾分鐘領悟他的意思,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這是我的卡?!”

媽的太宰治,你到底是哪裏的臉花“我”的錢來請我買衣服!

第 2 章 章

第 2 章

楊沫一下子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凳子在地面上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商隊的其他人也将目光放在了這個跑進來的馬夫身上。

而這會兒官府的人把這裏圍起來的原因,除了方才他們讨論的那件事,楊沫想不到第二件事了。

只是還不等楊沫走出大堂去一探究竟,身着深色官袍的京兆府官兵已經一只腳邁進了邸舍之中,帶他們進邸舍的小夥計這會兒縮到了一邊。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

蔣先生的聲音在她耳邊小聲響起,“你還記得方才我跟你說過的,商隊的打手少了一個嗎?”

楊沫突然想起,方才蔣先生進她的房間找她,說的第一件事就是這件事情,只是當時她還以為頂多算是一個小賊,誰承想還能牽扯到這麽大的一件事裏來。

“你們誰是這個商隊的負責人?”

楊沫她們面前的官兵裏走出來一個看上去和其他官差穿着不一樣的,打量着站在大堂裏的這群人,眼神卻落到了站在所有人最中間的那個女子身上。

女子身上穿着一身輕便的深色男子長襖,外頭罩着一件藏青色的窄袖長袍,雖然穿的男子服飾,但還是很明顯能看出來是個女子,嚴瀝的目光裏不免帶上了一層輕視,這年頭,女子行商,能有什麽本事。

“搜。”嚴瀝也懶得問了,直接一揮手,準備叫手下的人好好搜一搜這件邸舍。

楊沫心頭一跳,直接上前一步擋在了嚴瀝面前。

“大人稍待。”

壓着心頭的火氣,楊沫對着面前的官差露出了一抹笑容,“大人還不曾說來此何事,不如大人說一說要搜什麽物件,我好叫底下的人拿出來叫大人仔細搜一搜?”

楊沫一手壓下快要暴走的方明,按照當朝的律法,官差要搜查,再怎麽也得需要府衙下發的搜查令,只是官大一級都壓死人,而他們只是沒有任何勢力的商人,哪怕是得罪一個衙差都能有的他們苦頭吃。

“怎麽,我若是不說,你等還敢攔着我搜證了?”嚴瀝輕蔑的眼神落到楊沫身上。

“自是不敢,只是大人不說,小民等不好配合啊。”

“你倒是識趣。”嚴瀝輕笑了一聲,“事關一樁命案,有人來報,那兇犯的穿着同你們這支外來的商隊相差無幾,我等自然要将你們這些……”

“搜查一遍。”

嚴瀝上下掃視一圈,就在他準備繼續下令搜查時,楊沫又開了口。

“大人,既然如此,我叫商隊的人全出來,叫大人檢查一遍如何?”

楊沫心思轉了一圈,既然方才蔣先生說商隊的打手少了一個,那就是說那人還沒回來,那人沒回來倒是好的,要是回來了,那才麻煩了呢。

說完那句話,楊沫也不等官差回答,徑直拉過方明,當着所有官差的面對着方明說道:“小方,你去将我們所有人都喊過來,包括外頭那些喂馬的,出門采買的,後院收整的,一個都別落下。”

聽到楊沫這麽說,原本還準備叫人的嚴瀝又上下打量了楊沫一圈,索性也不動了,等着方明把人都叫過來,也省的他們一個個出去找人了。

而其他的官差,則将邸舍內的其他人都看管了起來。

*

“你這樣也只是拖延時間,使臣被殺的事情不小,不是拖時間能躲得過去的,不如我叫人去京城的将軍府找一找人,看看能不能将我們保下來。”

蔣先生輕聲說道。

“如今我們已經快被這些人扣上兇手的帽子了,要是再把将軍牽扯進來,保不齊将軍在朝上的對家就能給他打上通敵叛國的罪名。”楊沫搖了搖頭。

“你倒不如說說,那個打手,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實就算把商隊的人都叫回來,官府也不一定能在他們身上搜到什麽東西,就怕當時有人看清楚了兇手的真容,如果那人真是那個不見的打手,她們這一趟京城之行就會變得相當麻煩。

“這件事……也怪我。”蔣先生眉頭皺起,眼下對面那些官兵的注意力不在她們這邊,蔣先生将事情的始末小聲告訴了楊沫。

當時他們還在塞北,楊沫去商會同人談生意去了不清楚,那個平常和他們合作的镖局裏,兩個镖頭都出去走镖了,據掌櫃的說,那兩個單子都不算小,這才讓兩個镖頭都出去了。

镖局裏剩下能用的镖師,即便是一輛商車配備一個,再加上蔣先生,也依舊少了一個,她這才托人去尋個可靠的身手好些的漢人。

那兩個人尋過來時,說給自家兄弟找份活幹,身上還帶着她往年同袍的一件信物,若不是如此,蔣先生也不會這麽放心就讓那個人加入了商隊。

“他們身上有塞北軍的信物?”楊沫皺了皺眉,雖然事情發生在京城,但是這件事情很難讓人不聯想到幕後的主謀可能針對的是塞北軍?

“你趕緊叫人……”

話還沒說完,楊沫對上了嚴瀝的視線,這位官差顯然對于她們兩個女子當着他的面嘀嘀咕咕這件事很不滿意。

“吱呀……”

就在他們以為所有人都已經在大堂的時候,似乎是邸舍的一樓客房內傳來了清晰可聞的一聲,就像是門被合上的聲音。

嚴瀝的眸子掃過了楊沫這些人看向了一樓發出聲音的地方,他不再猶豫,揮了揮手,右手一揮,“查。”

那些帶刀的官差拎着出竅的長刀,一個個的往方才發出聲音的地方沖了過去,那裏是镖局同打手夜宿的地方。

而嚴瀝身後的那些個官差一個個粗魯地拉扯着商隊裏的人,不論男女老少,幾乎每個人都被那些人推搡到了邸舍的角落。

楊沫扶住了身旁的羅叔,這是他們商隊裏年紀最大的,是她從塞北的商行裏挖過來的老賬房了,沒想到今日還會遭受到這樣的事情。

楊沫盡量維持着面上的笑意,起碼,不能讓這些見人下菜碟的官差當場抓住他們的把柄。

“嚴哥。”

一個官差跑到了嚴瀝跟前,沖他搖了搖頭。

“這位官差大人,如果沒有你們要找的人,那……”

“繼續搜,樓上,後院,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還有看看有沒有什麽相關的物件,一并給我仔細的搜。”

楊沫的話被嚴瀝打斷,楊沫扶着羅叔的手微微發緊,這些官差,若是真叫他們去亂搜他們擺放貨物的那幾間,等他們搜完了,他們的貨也不能要了。

大概是她焦躁的情緒被羅叔感受到了,羅叔的另一只手輕輕拍在楊沫的手指上,沖她搖了搖頭。

而恰好此時,方明帶着外頭采買的那些人回來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看見了楊沫和商隊其他的人狼狽的樣子。

而楊沫見人都到了,深吸了一口氣,将笑容重新扯了起來,如今她最緊要的事情就是顧好商隊的利益,“官差大人,我們所有的人都在這裏了,您若是要……”

“你要知道,眼下已經不僅僅是一樁命案的事情了,這樁案子牽扯頗多,你要是再多阻攔,我便是在這裏殺了你,上頭也不會多說我幾句。”

嚴瀝的手握在了他腰間的那柄刀上,刀柄上刻着尚武二字,楊沫看他的架勢就知道,今日她恐怕攔不住這樁禍事。

“這位大人,”楊沫的腰背挺直了起來,既然已經攔不住了,索性不攔了,“若是您真的在這裏殺了我,恐怕皇城腳下,京兆府草菅人命的名頭,就甩不脫了。”

“噌”的一聲,嚴瀝的刀鋒出鞘,直指前方那個挺直着背脊,毫不示弱地直視着他的那個弱女子,或者已經稱不上弱女子了,畢竟有哪個弱女子敢這麽大膽同官兵嗆聲。

“如今我同我的商隊也願意配合,大人何必多此一舉呢?”楊沫笑了笑,看着身前的刀鋒,心口微微發緊,面色有些泛白,扶着羅老的手也越發用力。

怕嗎?她是怕的,她如今也不過才十九歲,今年也不過是她做生意的第二年,這趟商也不過是她跑的第三趟商。

可如今她是這些人的老板,起碼,在他們認輸之前,她不能,也不想認輸。

“我如今不過想保全我的商隊和貨品無虞,若是大人願意松一松口,來日楊某定上門拜謝大人,大人還保得自個兒同京兆府的名聲,雙贏的事情,大人不若考慮考慮。”

楊沫的聲音輕了下來,這樁事情說到底算不得體面。

“你是在威脅我?”

嚴瀝的雙眼微眯,刀鋒向着楊沫脆弱的脖頸,似乎下一刻,他就會毫不猶豫的一刀斬下來。

而随着嚴瀝的這一聲,邸舍裏的其他官差紛紛拔出了長刀對着這群阻礙他們辦事的平頭百姓,商隊裏膽子小的這會兒已經蹲下來抱着頭顫抖了。

“嚴大人……”

“嚴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在這裏的不是京兆府的司兵參軍,而是府尹大人親臨呢?”

就在蔣先生要開口亮出将軍府的名頭時,一道低沉清澈的聲音在所有人的耳邊響起,打斷了蔣先生即将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