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結束

結束

孟子越被方疏明一拳打懵了,他一直覺得方疏明柔柔弱弱的,性子也軟弱,從始至終都覺得方疏明那些類似“校霸”的戰績是胡說的,直到今天,他用臉接下這一拳,才知道,方疏明很可能是認真的。

不是極有可能,而是肯定,因為方疏明打了一拳後并沒有收手,而是接二連三的揮拳。

孟子越堪堪擋了幾下之後就招架不住了。

雖然他也是少爺,但不是每個少爺都像周月尋一樣,堪稱六邊形戰士,文武都能來一點。

孟子越看着壯實,但那卻是在健身館練出來的,并且由于近日來的酒色生活,看着虛了不少。

他被打得鼻青臉腫,方疏明用手肘擊打了他那引以為豪的臉蛋,再抓住他的衣領,從肩上一個扭身,将孟子越狠狠摔了出去。

方疏明眼神陰翳,孟子越半天沒緩過神,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方疏明走到他跟前,掐着他的脖子:“好日子?你踏馬哪來的臉,啊?老子不跟你動手那是不想鬧得太過分,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啊?”

方疏明狠狠踢了他一腳,把他踹了出去,回身,把剛剛落在地上的垃圾袋撿了起來,扔到了孟子越的身上,亂七八糟的廚餘垃圾撒了他一身,甚至還有幾片菜葉子滑稽的挂在孟子越那張已經看不出原形的臉上。

“賤人還是滾遠一點。”

他打了個電話給保安,保安很快過來,孟子越沒臉再留在這裏,他在地上緩了半天,還是堅持自己站了起來,走時眼神怨毒,讓方疏明看得心驚。

開弓沒有回頭箭,人也打了,再怕也沒有退路。

方疏明自暴自棄的想,雖然孟子越很厲害,但是自己無牽無挂,實在不行,就辭了這份工作,哪怕撿垃圾,自己也能活得下去。

光腳的才不怕穿鞋的。

方疏明想得很簡單,孟子越後來也沒了動靜,方疏明擔驚受怕了好幾天,依舊沒迎來孟子越的報複,他甚至以為那天發生的事是自己幻想的。

直到那天,老板興致沖沖,拉着方疏明說是要去談一樁生意,對方老板點名道姓要讓方疏明去,說是見見這個聲明在外的高材生。

方疏明心中瞬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等到了會議室,果不其然,坐在沙發正中間的就是穿着正裝的孟子越。

他西裝革履,臉上看不出任何痕跡,端的一副職場精英的模樣。

方疏明身體繃緊,站在會議室門口,老板注意到異樣,回過頭詢問,方疏明并未說什麽,緊跟着他走了進去。

“久等了。”老板滿面笑容地和孟子越握手。

孟子越笑眯眯的,友好道:“哪裏。”

孟子越眼神緊緊盯着後面的方疏明,老板見他看着方疏明,便熱情介紹:“這是我們公司的小方,別看他年輕,業務能力杠杠的。”

說完還豎了個大拇指。

方疏明:“……”

他杠不杠孟子越應該是最清楚的那個,畢竟前不久還挨了他一頓毒打。

這麽多天沒動靜,估計是養傷去了。

順帶想了個計劃來算計我。

方疏明悲哀地想,動手一時爽,事後麻煩就來了。

“久仰大名。”孟子越笑得微妙,手伸到了方疏明面前。

他并不是很想握上去,但是自己老板及其有眼色,見方疏明站着不動,就直接拉過方疏明的手交到了孟子越的手中。

還語重心長地說:“小方啊,我知道你腼腆,但是咱們這是談生意呢,熱情點,別沒禮貌哦。”

方疏明:“……”我可謝謝你。

孟子越滿意地笑笑,手上暗自用力,他就是算準了方疏明不敢亂來,直接把方疏明的指節掐到發白,看樣子是非報上次的仇不可。

松開手的時候,方疏明的手指幾乎痛得沒了知覺。

他勉強笑笑,在心裏狠狠罵了一頓這個混蛋。

老板雖然神經大條,但也察覺出不對勁,畢竟美神第一次見面就握這麽久的手:“孟總,你認識小方?”

還沒等孟子越說話,方疏明就說:“不認識,這是第一次見面。”

孟子越颔首,也沒有戳破他。

“不認識,沒關系,現在認識也不遲。來,這邊坐,咱們繼續聊合作的事。”

老板熱情招呼着,也沒放在心上。

合作談的很順利,老板很高興,孟子越看起來也很高興,但方疏明知道,他肯定是憋了一肚子壞水。

上次被打的那麽慘,依孟子越睚眦必報的性格,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過兩天我們一塊吃頓飯吧,我請客。”

孟子越發出邀請。

老板有點為難,應酬的話就離不了喝酒,到時候家裏那位估計又要不開心了。

孟子越看出老板的為難,貼心開口:“王總沒空的話,我可以和小方一塊吃,就當陪我嘗嘗這邊的特色了。”

老板看看孟子越,又看看方疏明,覺得是個不錯的注意,孟子越這人看起來就正直,應該不會欺負方疏明。并且多個朋友多條路,也沒有壞處,就順嘴答應下來。

方疏明根本沒機會拒絕。

他還能說什麽,只能是咬牙答應了。

*

飯局如期而至,方疏明還以為孟子越會繼續裝下去,沒想到演都不演了。

收到消息的時候方疏明頓時心如死灰,地點是一家很大的KTV,想也知道這種地方不會發生什麽好事。

方疏明到的時候包廂內只有三個人,一個孟子越,還有兩個不認識,看着很高大,應該是保镖之類的。

還真是吃一塹長一智,方疏明心想。

孟子越微妙的笑着,坐在沙發上,雙手搭在沙發背上,一副得意忘形的姿态。

他看得出來方疏明不樂意,就是故意這麽做,方疏明不高興他就高興。

之前那點淺淡的喜歡早就被方疏明的分手磨滅掉了,現在更多的是被玩具戲弄的惱怒。

孟子越沒有過多的掩飾,他的意思很簡單:“做我的情人,我會每個月給你錢,你只需要付出身體,怎麽樣?”

方疏明也很簡單,他打開門,指着外面,說:“你想要那樣的,外面有很多,你随便找,別纏着我不放。”

……

這次飯局不像老板想的那樣皆大歡喜,他接到孟子越的電話時大驚失色,孟子越陰陽怪氣了一番,話裏話外都是在罵方疏明不識好歹。

後來再見到方疏明的時候是在醫院。

他嘴角青紫,面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

看見他來,方疏明不好意思地笑笑:“老板,讓你失望了,抱歉。”

老板連忙放下手中的果籃,噓寒問暖:“他打你了,怎麽一言不合就動手啊這?”

“沒事,是我錯了,對不起,老板,你可能又要招人了。”

老板沉默片刻,嘆氣:“你先養傷,別想那麽多,剩下的交給我就是。”

孟子越陰狠好強,老板根本鬥不過他。

後來方疏明還是離開了,那頓毒打留下了病根子,主要還是身邊沒積蓄,還沒徹底好全就強行出了院。

兜兜轉轉幾年,從大學畢業到三十多歲,方疏明沒有任何成績,每天渾渾噩噩,過着勉強養得活自己的日子。

每日手不離煙,發發傳單,撿撿塑料瓶子勉強度日。就連這樣孟子越還是沒有放過他,三天兩頭找麻煩,甚至有一天帶了一群人強行上門,打算直接把方疏明扒了。

方疏明也感到很奇怪,孟子越一個大少爺要什麽沒有,可偏偏抓着自己不放,婚也結了,孩子也有了,就是一直堅持幹這些混賬事。

那天雨下得很大,孟子越沒能得逞,因為方疏明拿了把剪刀對着自己的命根子。

孟子越害怕了,興致也降了不少,憤然離去,臨走時點點方疏明,意思是還會回來。

方疏明松了口氣,劇烈地咳嗽着,這個毛病幾年了,一直沒好。

他放下剪刀,捂着嘴,咳得肺都要出來了。

放下時手中一片血紅,方疏明奇怪,也沒剪到手啊,怎麽還流血了。

直到感覺到嘴裏一片鐵鏽味,才發覺是嘴裏的血。

他拉好衣服,照着鏡子,沒看到嘴裏有什麽傷口,倒是肺一陣一陣發疼。

第二天去醫院檢查,醫生也很驚訝,這人怎麽一身的陳年舊傷,檢查的時候也更加仔細,生怕放過一點異樣。

下午結果才出來,檢查做的很詳細,所以得到了那個噩耗——肺癌,晚期。

方疏明沒有多驚訝,以他那個抽煙的架勢,得肺癌好像也正常。

他沒有選擇治療,也沒什麽治的,沒錢,也沒希望治好。

過了幾天孟子越又來了,不過本人沒來,來的是保镖。

他們又拖又拽,把方疏明塞進車裏,拉到了一個房子裏。

孟子越就坐在那,禍害了他一輩子的罪魁禍首,家庭美滿,活得開心極了。

現在只有他方疏明,什麽都沒有,遺憾離場。

事情發生的很快,等到那幾個保镖趕來的時候,孟子越已經斷氣了。腦袋歪在一遍,脖子上開了個大口子,血流如注,眼睛瞪得老大,渙散的瞳孔中盛着不可思議。

方疏明手上拿着水果刀,滿身的血紅,站在窗邊。

雇主已經死了,保镖也不敢上前,誰知道方疏明會做出什麽。

他精神狀态不是很好,目光呆滞,看着窗外。

半晌,他輕嘆一聲:“終于結束了。”

之後一躍而下。

孟子越享受高人一等的滋味,住得很高,方疏明跳下去之後,幾乎是瞬間就沒了生息,他平靜的躺在地上,血液從他身下蔓延。

一雙丹鳳眼定定睜着,裏面是多年不見的渴望,一如他剛踏進大學校園一般。

這場持續多年的鬧劇,至此落幕。

第 19 章 天下一劍識君面(三)

天下一劍識君面(三)

相榆的目光看向商竹藥。

按照要求,秘境內巡邏長老不能用原相,商竹藥已經易過容,改變了身高相貌以及年齡,可以說除了性別,幾乎也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所以,相榆也确實沒認出對方,他攤平了手,神情露出幾分恰當好處的疑惑和無奈,“不清楚诶。”

原劇情裏也沒着重寫過這段試煉,着重筆墨描繪蓬萊城主的事後,就展開了男女主談戀愛的故事。

既然這戀愛故事暫時無法展開的,相榆參加秘境也是出于玩票性質。

本來就沒想到要拿第一,這種出名的事情一般是男主或女主獲得,只是一提起女主,相榆就覺得腦殼有些大。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劇情還沒開始,甚至過半再跑也是可以的——為什麽劇情都沒展開,這女主就跑路了。

言歸正傳,在秘境中能找個小弟自然是不錯的,看着少年唇紅齒白一副純良的模樣,相榆覺得很适合納入自己的麾下,做小弟。

相榆看懂了商竹藥的意思後,表示理解,“既然那麽有緣,秘境內危險重重要不我們結伴而行。”

逃命的弟子看了眼兩人,糾結了一下,還是賠笑,“我約了人的,你們一塊走好了,我再看看。”

商竹藥對于弟子的謊話選擇無視,也沒有揭穿。

“那我們一塊走?”

相榆開心了,這下可以正大光明的收小弟了。

一開始碰上個向聞時給她整抑郁了,以為人人都強的過分,沒想到這向聞時是個魔界傀儡,據分析極有可能已經踏入元嬰。

不過是金丹修為的相榆肯定是打不過,但是同期人當中還是可以小小的裝一下的。

這不,送上門的機會,眼見少年比自己年歲還小些,相榆還是很有信心可以在弟弟面前秀一把的。

也沒管人家答不答應,相榆一個上前拉住人的手臂,“好了,別偷懶了,走吧,姐姐給你帶隊。”

商竹藥:神特麽的姐姐……

商竹藥無語的被相榆拉走,一路上也沒少使手腳讓相榆放開自己,結果都被這個女人奇跡般化解。

就在相榆砍完藤蔓後,她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麽,摸了摸如今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的頭,安慰道,“吓到你了吧,別怕,姐姐保護你。”

商竹藥手上青筋暴起:忍住,忍住,工作,都是工作。

也許是被相榆保護在身後的感覺也還行,商竹藥就接受下了這個身份。

直到晚上,兩人準備在山洞住一晚,“這樣你來鑽木取火,我出去看能不能捕到什麽動物。”

說完相榆就走了,商竹藥總算可以卸下僞裝了,他百般聊賴地瞥了眼黑漆漆的山洞,都什麽年代了,火靈術不比鑽木取火的來的可靠?

他手上抛着火苗,在黑漆漆的洞穴中劃開一絲光亮,他神情淡然,有些無聊,見相榆快回來了,才把火苗扔到木頭上,拿着根木頭鑽了會兒,确定自己手紅了,方才放下。

“你燙到了沒有!”

相榆一進來就看見商竹藥“一不小心”地把手探進了火焰的外圈,趕忙攔下,一看他的手上已經被燙出了水泡。

可少年只是無辜地看着相榆,恍若未覺,試着彎了彎手指,但眼睛幹淨而明澈,那一刻她才明白過來,人失去的可能是痛覺。

“不痛嗎?”

少年搖了搖頭。

火焰灼燒的疼痛對于商竹藥來說确實算不上什麽疼,畢竟被挑斷經脈的疼都忍過來了。

他觀察着相榆擔憂的面容,只可惜對方好像并不是那麽想的,緊縮着眉頭,“不行得處理一下。”

可進入秘境前把每個人的儲物袋全拿走了,相榆身上除了把随身佩劍還真是別無他物。

她剛想說要不我帶你去河邊,就看少年拿出了草藥遞給了相榆。

看着被紮成蝴蝶結的手指,商竹藥忍着沒讓嘴角出現什麽奇怪的表情。

等相榆睡着了,商竹藥走出了山洞,一天下來,出局的人數不過五人。

看了眼積分榜,在第三十的位置上看到了蘇榆的名字。

他看了眼平靜壓抑下的森林,有人露宿在外,有野獸虎視眈眈,總之第一晚他是別想着睡覺了。

“北冥,這裏面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要我的衣服,我要我的美食!嗚嗚嗚,這大餅還是我偷偷帶進來的,這硬度都比得上我的牙齒了。”

北冥韻也是嘆了口氣,“如今秘境才是第一天,咱們再忍忍吧。”

苗淼忍着反胃還是吃光了唯一的餅。

第二天,難度升級,看着眼前堪比霧霭的森林,相榆有些意外,不過也能理解,第一天看來只是個新手村,後期會不斷升高難度。

相榆叫醒了剛睡一個時辰的商竹藥,他揉了揉眼睛,“天亮了嗎?”

相榆聽不見,給不了商竹藥什麽回答,只是簡單地指了指洞外,商竹藥看了眼洞外,很敏銳的察覺到霧氣中帶有的微量毒,呼吸一兩口沒什麽大問題,若是待上一個時辰以上便會出局。

若是昨晚直接在林中住下的人想來已經出局了一大半,果然查了眼人數,有了毒霧的加持,人數掉到了五十幾人。

同一時間一起退出秘境的不在少數。

商竹藥沒有想多提醒相榆什麽,只是相榆拉着不讓他出去,“不行,外面你看都看不清的,你出去就是送死。”

沒想到相榆歪打正着也不着急走出洞穴,商竹藥支着腦袋,無聊的坐在昨日的火堆前,“我還從來體會過聽不見的感覺,還挺奇妙的,周圍一下子都安靜了。”

是相榆的自述,商竹藥扭頭看向她,示意讓她伸出手,少年的手指很好看,一筆一劃的在相榆的掌心寫下漢字。

為了讓相榆看清,少年的每一筆放慢了速度。

別難過。

相榆被個比自己小的人安慰,心頭一時湧上了陣陣暖意。

“不過也不知道三水她們怎麽樣了……”相榆擔憂的看向森林內的迷霧。

苗淼自從失去嗅覺後已經坦然了,她看了眼面無表情啃完大餅的北冥t韻沒心沒肺的問了句,“好吃嗎?”

失去味覺的北冥韻:“尚可。”

兩人夜晚是打算在樹上過一個晚上,幸虧北冥韻半夜醒來發現不對,兩人才趕忙合力支撐起了一個靈力罩。

只不過靈力罩也只能抵擋一時之需,靈力要是在這損耗完了,一旦遇到別的參賽選手,那就只能認輸出局了。

“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個山洞?”苗淼正想開心的跑去卻被北冥韻一把拉住,提醒道,“小心為妙,切不可莽撞。”

苗淼點點頭,給北冥韻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先去探探風,苗淼站在洞穴不遠處扔了個石頭。

商竹藥餘光瞥了眼扔進來的石頭,相榆還沉浸在感動之中,他沒動。

聽不見也是考核的一部分,他倒是無所謂,要是蘇榆出局了對他而言也算好事一樁。

苗淼又扔了好多顆,皆是無人回應,便朝北冥韻一招手,示意安全可以進。

兩人相見無言。

神奇的巧合是苗淼從未想過的。

太過于奇跡,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然而當扭頭看到了相榆旁邊的少年時,面上大驚失色,“艹,你小子缺男人也不能找那麽小的吧!?”

商竹藥看了看苗淼,看了看相榆,安靜了一會兒,沒開口,他示意相榆伸出手。

相榆也是發覺到了商竹藥的異常,扭頭,看向了身後,一道豔麗的紫色和白衣映入眼簾。

商竹藥在相榆手心寫字,她問我們的關系。

相榆清了清嗓子,大大方方的彎了彎眉,“你看我們像什麽關系?”

苗淼:我看你們像不正經的關系。

第 17 章 他是王⑶

“你是一個孤兒。”艾森的眼神回避着周樣,他不太敢去看那雙足以看透一個人的眼睛,“但是通過對比DNA,警-察在你謀殺的一對夫妻當中匹配到了,他們是你的親生父母。”

周樣看着艾森的小動作,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這個菜鳥記者恐怕不知道,當他不敢去看一個人的眼睛的時候,他就已經輸的徹徹底底了。

但是接着,艾森強迫自己看着周樣的眼睛,嘴唇有些發抖,因為他知道他即将要惹怒這個男人:“你是在報複對嗎?因為他們遺棄了你并且到那個時候還活的好好的,所以你将他們謀殺,并擺成了祈禱的姿勢對在你的面前,你在他們的面前熟睡,難道你就不會覺得內心不安嗎?(參照《漢尼拔》)”

周樣無意識的挑了挑眉,這個時候他才仿佛來了點興趣,直起身來緊盯着在艾森後上方的攝像頭,慢慢說到:“是他們讓你這樣說的,是他們給了你這份資料,目的就是惹怒我,讓我失去理智早給他們提供更多的線索。”

他拉着悠長的語調說着讓人膽寒的話語:“你是誘餌,不,或者說你只是一個用完就扔的棋子,渺小,不值一提,可以随意舍棄。在輿論的壓力下,個人可比群體要可憐得多。”

說完,他看着手指顫抖的艾森露出了一個善意的微笑:“我這是在提醒你,這個社會可并沒有你想像的那麽好。以後注意做人做事,不要再随便給人當槍使了。”

周樣一只手撐着臉,另一只手不住的敲擊着桌面,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麽。

“我們來玩個游戲吧。”周樣有些興奮的說到,他的眼睛發亮的看着艾森,就像是一個找到了玩具的小男孩。

艾森謹慎的點了點頭後,周樣繼續說到:“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的答案和我一樣,那麽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周樣的笑容消失了,他緩緩的說道:“當你沒有腿的時候,你會選擇穿鞋嗎?”

這是什麽奇怪的問題?艾森心中都想罵爹了,但他面色不顯,咬着下嘴唇有些猶豫不決。

“你……”艾森剛才口就被周樣止住了,他的食指慢慢貼緊自己的嘴唇示意艾森安靜,然後他的眼睛微微向旁邊瞟了一眼,那個警-察正呆在那個角落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

然後他揮了揮手讓艾森貼緊玻璃,在艾森照做之後,他也離開了椅子,嘴巴貼緊了那個可供說話的小孔,熱氣撲撒在艾森的耳朵上,耳根子微微泛紅。

“在古城的邊境是無數的廢料,他們隐藏在其中窺探着世人。去尋找吧,你會成為英雄。”

後方的警-察看着周樣站了起來後,立刻走過來壓着周樣的肩膀想讓他歸位,但不知為何周樣的力氣特別大,他将話都說完了才慢吞吞了坐了下來,露出了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

艾森依舊站着,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周樣卻絲毫沒有掌控一切的感覺,反而是一直在被他牽着鼻子走。

「會面時間結束了,把周樣帶回去。」不知從哪裏傳來了廣播聲,是個冷冰冰的男人說的話,艾森也學着周樣的樣子回頭看了看那個監控錄像。當他回過頭的時候,只看見周樣對他做着唇語「尋找真相。」

艾森走出會面室的時候被攔住了,監獄長要找他談話。

艾森結果熱騰騰的茶,雙手捧着吹了吹,然後看着面前大腹便便的監獄長,直奔主題:“您找我,有什麽事情呢?”

監獄長長的很有福氣,笑起來更是顯得慈眉善目,但是他說出的話卻帶着命令的口吻:“周樣剛才對你說了什麽?告訴我。”

“那只是一個玩笑而已,您應該有所經歷吧。”艾森不喜歡這樣被命令的感覺,監獄長又不是攻略對象,所以他也沒有必要投其所好。

的确,在周樣剛剛進入這個監獄的時候幾乎每一次談這個話題都會被他繞過去,他也說了不少的假話,平白無故的讓監獄長鬧了不少的笑話。是的,直到現在周樣還沒有判罪,是因為他是殺害了國家一個A級官員的嫌疑人,盡管警-察甚至媒體都知道是他殺了這個人,可就是沒有明擺的證據,而他也死不承認這個案子。所以他的判決就一拖再拖。

監獄長其實是在指望讓周樣認罪,好使自己的升官。可是周樣有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呢?他是無聊了,不想再殺人了,可是他也從來不曾想過自己的生命會為一個勢利的小人做升官的墊腳石。

監獄長被艾森的話氣的臉都青了,但他還是保持着微笑,因為艾森是現在唯一一個周樣願意與之談話的人,況且他在會面室安裝了竊聽器,他們說的一切話,出了剛才的耳語,他都一清二楚,就連那份孤兒的文件都是他托人大清早送到艾森的家裏的。

可是這個艾森卻一點都不懂眼,根本沒有明白自己的暗示,倒是菜鳥就是一個菜鳥,不管到哪裏,即使是真正的步入了社會也不過是當做一個笑話被別人捉弄罷了。

沒有多久,監獄長就放艾森走了。

【我剛才真想拿着煙灰缸往他的頭上砸,這樣判個罪進了監獄,說不定還能時常在周樣身邊晃悠刷個好感度什麽的。】艾森一邊走着一邊說到,他準備去首都的郊區,那裏曾經有一個廢舊的倉庫群,他想周樣指的就是這個地方。

【宿主,你需要正确的擺好自己的三觀,給別人一個榜樣。】喬說到,第一次從他冷冰冰的語氣當中說出這麽正直的話,簡直是世紀好系統,根正苗紅。

【我也只是想想。】艾森啧了一聲,打了個車直接向郊區駛去。

“真不知道都快到晚上了,你去那裏做什麽。”司機師傅閑的無聊開始跟艾森說話,“那裏不是聽說一直鬧鬼哦,你一會到了那兒恐怕連個回來的車都沒有。”

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刻了,開車到那裏要一個小時的車程,等到了倉庫也差不多天黑了。

“沒事。”艾森笑了笑,扯了個小謊,“我就是專門到那裏探險的。”

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了看艾森年輕的相貌,忍不住感嘆到:“現在的年輕人吶,真是……啧啧啧。”

等到了倉庫群,艾森付了錢之後就看見司機師傅迫不及待的開車跑了,艾森無奈的嘆了口氣打開手機的應用功能——手電筒,之後一步一步走入巨大的倉庫群之中。

在錯綜複雜的倉庫中行走,艾森有些不耐煩了,只是覺得自己為了扮演好一個根正苗紅的好青年實在是不容易。

【是這裏,宿主。】喬好歹還有些良心的提醒了艾森一聲。

艾森停了下來,看着眼前的大倉庫,嘆了口氣開始運用自己的開鎖技能。卷簾門開了,裏面有灰塵撲面而來,艾森拿手在面前揮了揮,這才将燈光照了進去。

呵,真是有意思了,在倉庫當中有一個巨大的玻璃瓶,足有兩米,裏面放滿了幹枯的玫瑰花,在花的包圍下有一個被截斷雙腿的女人,她正閉着眼安靜的“沉睡”。

突然,有一只手搭上了艾森的肩膀,在這個詭異的氣氛中又沒有系統的提醒,倒是着實把艾森吓了一跳,他猛地回頭卻看見了陳一顧在自己身後,他正要詢問,陳一顧卻看着他先說了起來:“我正開着車準備回家,就看見你打了出租車,就想着跟着你走走,沒想到卻發現了這樣的景色。”

他的語氣輕松,一點都不像是看到了一具屍體應該有的模樣:“我們需要報警嗎?”

艾森沒再糾結陳一顧的不對勁,他繼續看着那個女人,然後伸出手将倉庫的門給關上,他喘着粗氣,背對着陳一顧讓對方看不清自己的神色,說到:“不用了。”

“那麽我們就走吧,這個地方太黑了,也不太安全。”陳一顧這個時候的語氣倒顯得有些焦躁不安了,他自來熟的拉着艾森的手向他的車走去。而艾森不知道是被吓傻了還是什麽的,竟然一點反抗也沒有。

【喬,陳一顧到底是什麽人?】艾森皺着眉頭看着陳一顧的背影,忍不住詢問到,這個人是一個變數,他原本以為自己只需要講全部精力放在攻略對象的身上就可以了,但卻沒有想到現在竟然來了一個陳一顧。

【請宿主自行挖掘。】

艾森就知道不管喬現在變得多麽不正常了,他始終是那個不太負責任的系統。

【攻略目标好感度:40】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

第 34 章 瑪麗(下)

瑪麗(下)

“很美。”秦望舒思考了很久,只說得出這個蒼白無力的詞。她解釋道:“那時照相技術還不成熟,只能稱為成像,曝光的地方很多,但金夫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樣。她被照顧得很好,至少面上是這樣。”

“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她伸出手,試着按在了夏波肩膀上。手下的人沒有反抗,依舊是放松的姿态。她慢慢蹲下,兩個人像是貼在了一起。“女人過得如何,從臉上就能看出來。不僅是富足的生活,還要情感的支撐。”

“女人無憂,面白而紅,女人無慮,目亮而靈。無憂無慮的只會是孩子,”秦望舒目光閃了閃,她看着夏波,兩人第一次不是在針鋒相對時挨得極近,鼻尖與鼻尖相抵,睫毛似乎都能刷在對方臉上。“金夫人以前是正常人。”

她輕飄飄地丢下重磅,炸得夏波瞳孔一縮。他忽略了眼前的暧昧,半蹲的姿勢用空閑的手撐在了地上。兩人的呼吸交融,空氣都帶着身體灼熱的溫度。“你怎麽知道?”

“教堂有人知道。”她張開嘴,氣流噴灑進了夏波的嘴裏,極盡親昵纏綿。“金夫人享年四十多,死時面如少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并非地位低下,而是心智低下,金老爺怕她走丢。”

“金小姐被寵壞了。”她感嘆了一句,手從夏波的肩膀滑到了他的胸膛。男人的身材自然是頂好,夾着薄棉的長袍掩不住手下柔軟有彈性的肌肉,她不用掀開就能想象到這是一副多漂亮的□□。

她笑了笑,不同于往常的薄涼,密密的睫毛像是眼線,勾勒得一雙眼眸似煙水含情,上挑的眼角又格外妩媚。她學不會紅樓裏呵氣如蘭的姑娘,但她天生好顏色,有些人一出生便是在常人一生無法達到的終點。

她盯着夏波,一瞬不瞬的,帶着初生的小心翼翼,像是幼貓伸出的爪子,沒有尖利的指甲只有粉嫩的掌心,靠在了他身上。男女之間的情感無外乎男歡女愛那一刻,交纏的身體,貼近的心。

薄薄的肉皮下,混亂的聲音逐漸合一,只有噗咚——噗咚地跳動。他的肩很寬,卻又比想象中窄,圍住她還有些空餘,好似能讓她側着賣癡撒歡。

“金夫人叫金老爺哥哥。”她下巴抵在夏波的肩膀上,腦袋歪了一下,從遠處看上去像是親昵的戀人。她閉上眼,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突然道:“你之前的提議,我可以考慮下。”

“也不是不行。”她道。

那個黑得吃人的夜晚,遮天蔽日的槐樹下,滿是星星點點的燈籠。人影憧憧又綽約,她與他登對的相貌,一前一後是文人筆下的才子佳人。

天上沒有星辰,地上星河鷺起。黑暗成了最好的遮掩色,神魂颠倒的暧昧在其中醞釀翻滾。

夏波也想起了那一幕,他記得秦望舒的腰,裹在襯衫下格外纖細。淡淡的溫度,卻從指尖一路灼燒到了他的心裏,留下難言的悸動。他忍不住伸手,又覆了上去,是記憶中的模樣,漂亮得驚人的曲線勾勒出一個深深地腰窩,不多不少,正好他一個巴掌。

他艱難地動了動喉結,熱情開朗的千金小姐比秦望舒還有更大膽的他也不是沒有見過,但沒有這一刻讓他覺得心動不止,瘙癢的他需要狠狠抱住什麽才能緩解。他看不上漂亮的貓咪,對迷人的豹子情有獨鐘,而這頭豹子終于停下了她的腳步,施舍了他一眼。

他欣喜若狂,全身被陌生的情感卷席,以至于大腦空白了好一會兒才有了丁點兒的真實感。他不自覺地加重了手的力道,按在她腰上像是要往懷裏攬。他聽見了對方輕笑的聲音,不是尋常女兒家的嬌媚,有點冷有點啞,像是夢中描繪了無數次的模樣。

“那就行。”他嗓子沙啞道。這份情感來得莫名又荒謬,帶着不可知的恐懼,卻讓他渾身興奮至顫栗。他擡起另外一只手,虛環在秦望舒身後,卑微又虔誠,像是在擁抱。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什麽時候發現的?”

秦望舒不意外夏波的問題,她按在對方胸膛上的手滑向背後。寬闊的背宇,鮮活的□□,妙不可言的生命。她突然收緊了手,仿佛要把自己嵌入其中。

“轉身後。”他享受地嘆了一口氣,虛放的手終于落在了對方身上。他曾聽聞,女人是男人的一根骨頭,只要找對了,身體都是分外地契合。“但用了一會兒才想明白。”

“你本不用和我共享後山的消息,但你當着所有人面說了。蔡明暫時用不上,張雪卻是個定時炸彈。秦家村像是密不漏風的鐵桶,秦蘇是個突破口,你想得到,對方也想得到。”

秦望舒勾起嘴角,有些滿意道:“繼續。”

“下山的路被堵住,你不會坐以待斃。但我們在明,他們在暗,你不可能貿然出擊,只有用張雪去試探。秦蘇是你故意留下的幌子,張雪雖有小心思卻也算不得壞,秦蘇護不住張雪但她能護住秦蘇。被驚動的蛇第一口咬的是打草人,張雪是很好的餌。”

秦蘇是秦家村的人,出不出事他們這些外人都管不着也沒有權利管,但張雪不一樣,她是他們的人。秦家村若是要處置張雪,怎麽也繞不開他們,一旦有了争紛,局勢必然會打開。她動機不純,賭的就是多年對張雪的了解,毫無疑問命運是偏愛她的,一切都找計劃進行,只是她沒想到張雪這麽快就想通了。

她沒騙張雪,這次安排并非蓄謀已久,而是臨時起意。去與不去的主動權,她交在了張雪手裏,而張雪——也如她想象中那般心善,而且,她是真不知對方來得這樣快這樣猛,無論張雪是否知道,她都得承認,她失誤了。

“真是狠心。”夏波聲音裏帶了些微薄涼的笑意,他問道:“你會這樣對我嗎?”

男女之情是天平上的砝碼,多和少決定了輸家與贏家。女人感性且天真,三兩句甜言蜜語就能敲開心門,水乳交融便在心裏留下印記,大部分的結局在一開始就已注定。白月光與朱砂痣都是日後的幹米粒和蚊子血,當一個女人開始讨要承諾時,她便與千千萬萬個普通平凡的女人沒了區別,男人也是如此。

她笑着沒回答,只是更加抱緊了他。夏波胸腔一震,似乎在笑,他低下頭,高挺的鼻梁蹭在了她頸間,清醒道:“望舒,你自己有槍。”

他的手按在了她不知何時鑽進的衣袍中,那只纖細靈巧的手指只差一點兒就勾在握把上。他隔着衣服,抓住她的手,巧的是他手從秦望舒腰後繞到前面,不知不覺間挑開了風衣的扣子,那有力過長的手指也只差一點兒就摸住了槍管。

秦望舒抓住了他的手。小手與大手貼合,十指相扣,天衣無縫。“什麽時候知道的?”

他擡起頭,眉目含笑,似在傳情。“聞出來的。”

秦望舒悶悶地笑了起來,她重新倒在他的臂膀上,認真道:“我之前說的話不作假。”

夏波道:“我也是。”

秦望舒捏了捏他的手,道:“數三下?”

夏波道:“一。”

秦望舒道:“二。”

夏波道:“三!”

兩人迅速拉開距離,拔槍上膛一氣呵成。

“望舒。”夏波含情道。

“夏波。”秦望舒也不遑多讓。

兩人對視了幾秒,扳回槍膛放進懷裏。夏波率先伸出手,做了一個投降的姿勢。鍋裏的水已經燒開,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氣流上升,争先恐後從厚厚的鍋蓋旁擠出,頂得鍋蓋撞在鐵鍋上發出噠噠的碰撞聲。

“繼承人是你們的人。”他面對着秦望舒,一步一步朝着門的方向後退。

“教堂的。”秦望舒區別道。

“你也是教堂的。”夏波意有所指。

“不一樣。”秦望舒提醒道。

金城這樣極其勢利的人,不可能放棄賣女求榮的天大好事,所以他也不會說。他不說,夏波自己也不說,那看似最不可能的葉大帥反而成了最有可能的人。

教堂至少暗地裏有兩個派系,一派支持葉大帥,就像秦望舒之前所說共分巴蜀,天下太平。一派別有心思,繼承人才能成功下手且無事發生。鴿派與鷹派主張不同,但終歸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會真打一家人,所以倒黴的只會是外人。

“我怎麽相信教堂不是自導自演?”他适時的提出疑問。秦望舒嘴裏的話,可信度皆要對半打折,剩下的五成還要再三斟酌思考,所以他難免懷疑。“王權之下,自古只有一言堂,教堂兩派明争暗鬥,葉大帥當是棋盤上十分重要的棋子。”

“一步錯,步步錯,教堂到底是真如此寬容,還是——”他湊到秦望舒耳邊,彎了一點腰,高大的身影蓋在她身上,仿佛回到了不久前的親昵。“你攔了下來?”

這個猜測并非夏波無放之矢。他對教堂了解得不多,所有的消息都來源于秦望舒零星的吐露,還得确保她說得都是真話。信息交換時,他相信秦望舒所有的話,細微一品,秦望舒的身份就格外值得推敲。尤其是她曾問他想不想坐上那個位置。

假設教堂真分兩派,秦望舒自稱為鴿派。鷹派想殺葉大帥,扶植繼承人上位,或許是效仿曹賊挾天子以令諸侯,多此一舉但名正言順。鴿派知情此事,有阻攔卻未有實際打壓行動,換而言之便是在底線之上的放縱。但秦望舒不止一次觸碰到了底線,明目張膽,堂而皇之。

如此設想,她鴿派的身份就很是可疑。他想到秦望舒的傳聞——神父和主教最寵愛的修女,寵愛?他突然領會到了這個詞更深的含義,盛名之下的強權,于是不得不寵不愛。

他荒唐地生出一個想法,或許教堂并非只有兩個派系,而是還有第三個。

比如,秦望舒。

霎時間,他心如擂鼓,血液沸騰,眼裏亮起前所未有的光,灼灼地盯着秦望舒。“那個提議還作數嗎?”

秦望舒斜了他一眼,問道:“什麽?”

“位置。”他試探道。

秦望舒笑而不答。她伸出手,愛惜地摸了摸夏波的臉,靠近下巴位置有些紮手,是發青的胡茬子。動作自然而又娴熟,仿佛多年的戀人。

有些話,并非要言明。

他們朝着人群靠近,村民自發地圍成了一個圓,把張雪圈在其中。他們手裏都拿着一截樹枝,細細的帶着天然的彎度,還有沾着雨水的樹葉。

秦老爺子站在張雪身旁,端着一盆正冒着熱氣的血。他開口說着不知名的方言,低沉又莊重,周圍的村民跟着一起,聲勢宏大肅穆,精明的面容一時間像是鍍上了一層聖光,隐隐和教堂裏聖女瑪麗亞的雕像重合。

秦望舒嘴角攜着一抹冷意,她和夏波被擋在人群外。她透過縫隙看見了過分安靜的張雪,宛若沒有生氣的木偶。歌聲越來越高亢,像是着戰歌聽得人熱血沸騰,最後一個音符終止在秦老爺子舉起的盆。

毫無預兆的,一盆血澆在了張雪頭上。

秦望舒愣在那裏,面無表情。

濃稠的鮮血把張雪染得幾乎沒了人樣,腥臭味随着的微涼的山風迅速散開,令秦望舒不得不掩住了口鼻。她視力極佳,那盆血從頭到腳蓋住了張雪,黑色的發絲沾了血,一縷一縷的,笨重的貼在頭皮上,血液順着四面八方的紋理流淌,在斷崖處拉出了絲。

張雪的臉已經看不清,她似乎閉上了眼睛,濃重的血色遮掩住了一切。她的五官,她的神情,她的聲音,她的衣服乃至所有,在地心裏引力下又緩緩在地上蔓延開。

古時有魚妖,興風作浪,千畝良田被淹,顆粒無收,百姓餓死,民不聊生。衆人求活,以香火供之,稱其為河神,望得庇佑。河神允之,需每年兩對童男童女祭獻,以換平安。村民照做,風調雨順,家家和樂,故代代相傳,河中有靈。

河中有靈,河中有靈!

秦望舒捏緊了拳頭,輕聲道:“我後悔了。”

張雪可以被欺,被害,卻不能接受這樣的辱。她牙關緊咬,重得她口裏沒了知覺,蓄積的口水粘稠發苦,像極了張雪身上的血。

“他們人太多了。”夏波握上她的手,把手指一一掰開。掌心捏得發白,一如她此時臉色。

秦望舒沒聽,她固執道:“可以成功。”

離她最近的村民約莫是三米的距離,她沖到他面前只需要一秒,開槍可以同時進行。借着所有人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完全能在秦老爺子反應過來之前,用槍威脅換取張雪的命。

她食指無意識地勾了勾,整個身體繃緊了,像是蓄力的弓,随時準備實現腦中的計劃。

夏波攬住了她肩,無奈道:“山路封了。”

一盆冷水從天而降,澆得她如落水狗,狼狽不堪。她張着嘴,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唇瓣也透着白,指尖冷得比那四月的水都要刺骨。

他不擅長安慰人,于是道:“這是你選擇的,不是嗎?”

這話如當頭一棒,敲得秦望舒頭暈目眩,眼前發黑。她與秦蘇不久前才說過,如今就輪到她自己,不知算不算是作孽。

夏波繼續道:“至少,你保住了她的命。”

秦望舒唇瓣顫了顫,她的手被夏波蓋在掌中。男人的手掌溫暖而幹燥,驅散了她手中的潮意,企圖焐熱。她不是矯情的人,眼見既定的事實無法改變,便耐着性子把所有情緒壓了下來。

“你說得對,至少她還有命。”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像是見了腥的貓,一雙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張雪。她很難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有後悔有冷漠,她和張雪的總總往事在腦海裏一下子過了個遍,相識三年,走完也就一瞬。

一時的憤怒消散後,她發現自己并非真的後悔把張雪推出去,而是原本的事情偏離了她的畫好的軌道,她自覺權威受到挑戰。她高位許久,差點忘記世間萬物本就多變不可測。權術的玩弄讓她執意給所有的人和事規劃走向,規規矩矩者,她安心且理所當然,反叛者,惱怒心慌。

她想當神,從未掩飾過。只有神才能安排每個人的命運,只有神才能玩弄一切,所以她當了作家。或許一開始只是為學習看書,但當她寫下了第一篇故事時,有什麽埋藏在深處的東西在她還未意識到時,悄悄紮下了根。她以為興趣使然,直到她認識了張雪。

這個長得與菟絲花一般柔弱的女人,容貌美,神情美,姿态也美。她喜歡伏在桌前奮筆疾書,修長的脖子線條優美,無意識地勾得秦望舒手癢。她寫作時認真又專注,像是陽光下的聖母瑪利亞,美得炫目,但文章卻又空洞無味。

準确地說,凡是讀過幾年學堂的人都作得比張雪好。秦望舒不明白,一個人付出了努力,為什麽成果卻能如此之爛,抱着這樣的好奇,她與張雪成為了朋友。她記得那天,陽光正好,她閑來無事與張雪講起了《小美人魚》的故事。

藍色的天空上飄着雲朵,柔軟似棉花糖。藍色的窗簾飄在張雪身上,她柔弱似嬌花。她不喜歡小美人魚的結局,心疼和懊惱的模樣令她看上去可憐又可愛,鬼使神差的秦望舒回去改寫了這個故事。

她寫時在想,命運多舛,是不可抗、不可違嗎?好人善事做盡,真無回報嗎?惡人揚名,真無報應嗎?寺廟裏的香火那樣旺盛,蠟油層層壘砌,檀香香過反臭,大殿裏的菩薩啊,莊嚴寶相,端坐蓮臺。她垂眼看人,看衆生,高高在上的姿态,在冠冕堂皇的大愛之下是否是目中無人?

她的想法大逆不道,卻快意的令她靈感勃發。神佛無法辦到的事,她亦無法辦到,但她有生花妙筆,紙上的世界由她完整掌控。她是神,筆和紙上的神,她要誰生便能讓誰生,她要誰死便能讓誰死,她偏愛誰,命運就格外眷戀,她厭惡,磨難就接踵而來。

這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刺激、大膽又酣暢淋漓。神是有喜怒的,她猶如醍醐灌頂,情感伴随而來的是偏心,所以人生而不等。

天上星辰,地上人傑。芸芸衆生都是那幕布一樣的存在,只為襯托。

“你知道瑪麗嗎?”她緩聲道。“十八世紀法國國王路易十六的妻子,死于法國大革命,享年三十八歲。她短暫的一生裏有兩句名言。法國人民連面包都吃不上時,她甜蜜地笑道:那他們為什麽不吃蛋糕?她被推上斷頭臺時,不小心踩到了劊子手的腳,她說:對不起,您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前者是假的,但被後人洩憤在這位熱衷于打扮得皇後身上,三人成虎,就這麽被扣在了瑪麗頭上。後者是真,但迫于人民的不信,被傳砍頭的人會被綁起來并堵上嘴。”她頓了頓,目光專注認真,未曾從張雪身上離開片刻。“就像她這樣。”

張雪嘴沒有被堵,但在被秦望舒放棄的那一刻似乎就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她想起了自己筆下的人物,從她決定了命運那一刻起,他們也被禁止發聲。

秦老爺子的舉動只是一個開始。那盆血澆下去後,他用手上拿着的樹枝抽在張雪背後,秦望舒不知道輕重,但在秦老爺子揮下的那一瞬,她好似聽到了呼呼的破風聲。

她沒忍住,閉起了眼睛,立馬又睜開。

血好似無窮無盡,地上綻開的大朵血花連成一片,還在盛開。張雪已經成了血人,黏稠的血液像是貼在了她身上,流不盡,也掉不完。血腥味越發的重,她捂住口鼻也仍是無法阻止蠕動的胃,她忍不住幹嘔。

這只是開始,她心裏明白。

退下的秦老爺子被另一位村民接替,又是一碗血,從頭到腳,緊接着破風而來的樹枝。先是中午吃過的飯菜,混着胃液一股漚味,之後是胃酸,到最後吐無可吐,只剩下單純的生理反應。

一只手攀上了她背部,輕輕地拍了又拍。她心力交瘁,巨大的疲憊卷席而來,仿佛下一秒就能倒地睡去。她掏出手帕,是張雪扔掉的,她撿起來想找個時候還了。

帕子染了點灰,擦嘴完全沒問題。她睜着通紅的眼睛看了幾秒,又塞回了口袋,她啞聲拒絕了夏波的好意,直接拿袖子在嘴上抹了兩把。

神聖的祭祀還未完,繞成一圈的村民都端着一碗血,後面還排着長長的隊。發亮的眼睛,粗糙黝黑面容遮不住的興奮,愚昧和無知把他們變得不像是個人,骨子裏的野蠻和嗜血被喚起。

這是一群畜生,她心道。但始作俑者是她,所以她也是畜生。

“但圍觀者裏有一位畫家大衛,他用鉛筆速寫了當時的情景。瑪麗只是被綁住了手,收集大人物臨死前的臺詞是劊子手桑松的任務之一。”她咽了一口口水,食物分解的酸臭味在口裏發酵成一股說不出來的腥臭,像是血。

她捂住胃,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生理反應,又隐隐開始複蘇。夏波見她難受,伸出手蓋住了她的眼睛,卻被她毫不留情地扯下來。

她睜着滿是血絲的眼睛,慘白的面色襯得她漂亮的皮囊宛若妖魔。她不知,只是繼續道:“盧梭在《忏悔錄》裏說瑪麗是一位崇高的公主,但因為書記載的歷史并不嚴謹,所以有待商榷。可有一句話以瑪麗為原型,流傳至今: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價格。”

秦望舒那時才十八,不知道作神的代價,只記得那種随心所欲的感覺。懵懂的她以淺薄的見識傳授給了張雪。張雪也十八,花樣的年紀,她們都太年輕。

神無所不能。

如果她是神,能不能救出張雪?如果能,她救出了張雪,又保不住,算什麽無所不能?如果不能,連張雪都救不了,她又算什麽無所謂不能?

她不是神,一開始不是,現在也不是,也從未是過。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恍惚間被輕輕地推了一下,如夢初醒。她看見秦老爺子端着一碗血站在面前,精明的臉帶着特有的匪氣,笑出了一口稀疏的黃牙。

他把碗遞上前,搖晃的血飛出一點,沾在了秦望舒的襯衫上,迅速蔓延。他道:“秦小姐,該你了。”

第 35 章 :空間動物成災

鄉親們知道江超在回來的路上,也知道江超已經沒事了,所以鄉親們都非常的開心,跟着張婷婷一起在停車場等着江超回來。

江嬸看張婷婷時不時伸長脖子眺望,就說道,閨女,嫁給小超做老婆好不好?你要是同意,這事我來辦。

江嬸你讨厭,小超哥哥不會娶我的。

為什麽啊?不會的,等他回來我就跟他說去。

這車開起來真過瘾,比起村長江濤和侯爵聶碩的車都要好,不但空間大,而且速度也達到了三千公路每小時,而且這還不是這輛車的最高時速。

朱城城公所,幾個老人坐在那裏聊天,朱自清趕緊泡了一壺茶過來,給每人倒了一杯。

這是、這是精華樹茶?清兒,你那裏來的?據我所知這精華樹都消失上萬年了吧?

我江超老弟送的啊,他送了我們三斤。

三、三斤?不行,這茶你得上繳,我們都沒有的喝,你小子倒是藏了三斤。

不是吧爺爺,我這剛剛拿過來還沒焐熱呢,您就要,不、這是搶,是搶知道不?

你這個小兔崽子,我搶你怎麽啦?你咬我啊?趕緊的,給我繳上來,我還不信了,你小子還成精了。

您們幹嘛不去找我小超兄弟要啊?他肯定還有很多,我這裏七喝八喝的,現在也不多了。

對對對,去找江超要,我說哥兒幾個,跟我走一趟吧,朱晉嘿嘿笑道,去江家村有好吃的、好喝的,我們也去打土豪!我估計那小子都快到了!

對,我們打土豪去,彭軍也站了起來哈哈大笑。

将軍,那江家村改江城辦手續的事什麽時候辦?江濤是個好村長,什麽事都為村裏考慮,現在有這麽好的機會擴建村子,而且是建城,他知道這件事之後,都高興的睡不着覺,而這些大佬好像一點都不急一樣。

我說老江啊,彭軍說到,建城也不是說一天二天就能建成的,而且十萬多人的部隊要調動,你得讓上頭協調好吧?雖然是預備役部隊,但那也是部隊啊,這麽大批的人員調動,搞不好就要引起別的國家的誤會,所以辦手續的事不急,慢慢來,我們先去打土豪。

就這樣幾個老人把茶喝完就急匆匆地往江家村趕。

而江超坐在車裏,那股興奮勁過了之後,就調成自動駕駛,從朱城到江家村自動駕駛顯示需要5個小時,然後自己就進到空間,現在要大批量的種植,這種子必須要提前準備好,否則到時候要出事情。

來到空間,江超直接蒙圈,這還是空間嗎?裏面的野兔和野雞已經成災,多的數都數不清,幾乎就沒有落腳的地方,黑壓壓的全是,就連空間裏的蜜蜂,現在也是到處飛,嗡嗡嗡地作響!而且這空間裏的動物還特別的大,這蜜蜂都成年人大拇指大小,跟地球上的馬蜂差不多大,這要是被蟄一下,肯定不好受。

空間裏的動物好像天生就跟江超很熟一樣,伸手去摸野兔,它動都不動,一放開又立馬跑掉,裏面的蜂窩現在起碼有二個立方米那麽大,而且現在蜂窩已經有二個,江超往裏面看了看,裏面的蜂蜜就像是一個小水庫一樣,多得不得了!江超想想什麽時候來弄點蜂蜜吃。

在空間摘了一個西紅柿和一根黃瓜,回到車上,在空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好幾天的時間,外界也過去了四個多小時,江超剛剛來到駕駛艙,警報器就響了起來。

咦,你們聽,好像有警報的聲音,難道那些王八蛋還不打算放過小超嗎?這小超都還沒回來,那些王八蛋又來了,執法部門的車上都裝了警報器,但是跟軍方的警報有根本上的區別,只是江家村地處偏僻,這些平民百姓分不出來而已。

汽車在停車場上緩緩停了下來,江超一跳下車就看到鄉親們手上有拿着木棍的,有拿着扁擔的,好像要找人打架一樣,咦,是小超,小超回來了!鄉親們丢下手中的“武器”連忙跑了過來問長問短。

鄉親們,各位大叔大嬸,大棚上的封條可以撕掉了,我們沒事了!大家快去菜地裏看看吧,等下都去我那裏挑點藥水撒下去,把成熟的蔬菜全部摘過來,我打電話叫他們來拉。

耶!還是小超厲害,一聽說可以撕封條,大家都一窩蜂地跑了,看到張婷婷又是眼淚芭莎的,江超拉上她的小手就往回走,給大家準備了大量的聖泉水,然後跟張婷婷一起做晚飯。

第 27 章 不巧

在食腐草與白骨消散處,長出了點點碧綠。

喻永朝與傅正卿對視一眼,同時向那抹碧綠處走去。鎮山劍并未阻攔他們靠近,而是像真正的佩劍一樣靜靜躺在地上。

那是一株綠色的靈植,長相獨特,一共有九朵與根莖相同的花瓣,莖稈上并無多餘的枝葉。

于此累累白骨處出現了一朵靈植屬實反常。反常就反常在它的外表太過正常了。

而且似乎在仙門內,從未見過這樣的靈植。

白芨同樣上前觀察新長出來的靈植,靈植随着她的靠近左右搖擺着自己的花瓣,似乎對她的靠近很是興奮。

傅正卿觀察了一會,沉聲道:“有可能嗎?”

“大概率是。”喻永朝緩緩說道,“返魂草對生長環境的要求極為苛刻。喜靜,喜陰暗,又從亡魂處汲取能量,才能夠破土而出。”

白芨望着成片成片消散成熒光的白骨:“而此處與大陸版圖分割開,除非古秘境開啓,平常根本無人踏足。周圍都是成片的食腐草,幾乎很難見到陽光。”

“至于現在消散的白骨,不正是為返魂草提供力量生長?”

返魂草這麽多年都有價無市,已經近百年沒有過它的消息了。連玉昆宗的人對天地間是否有這麽個東西表示存疑,沒有人知道真正的返魂草長什麽樣子。

可問題是,就算面前這株奇怪的靈植是返魂草,要如何采摘?

傅正卿從容地蹲下身,魔氣化作鏟子,連着返魂草身下的土一起挖了出來。

雖然是正确的移植方法。

白芨猶猶豫豫,把心中的念頭壓下去。

喻永朝望着那返魂草身下的土亦是目光深沉,他的聲音很平靜:“稍微抖一抖,骨灰別刮到身上。”

空氣詭異地沉默了三秒。

傅正卿握着鏟子的手當真抖了一抖,也不知是被這生猛的詞吓得還是怕灰蹭到身上。儲物戒指中時間靜止,傅正卿是片刻也不想再把這沾了骨灰的靈植拿在手裏,直接給丢進去了。

返魂草被收于儲物戒指中。那一片碧綠消卻之後,下面有什麽東西閃着刺眼的金光。

白芨眼尖,手中的伏鷹鞭一甩,地下的東西就被鞭子勾起來了。

喻永朝不由側目:“如今你這鞭子倒是使得不錯了。這圓形的物體也能如此熟練地勾上來。”

白芨幹巴巴笑了一聲。

她可是團了那麽多次魔球啊!!要是再練不出來,這伏鷹鞭她就沒資格用了。

那金光只是閃了一瞬便停了。

喻永朝只是調侃一下白芨,但當他側目看到白芨手中的東西時表情卻變了。

白芨觀察着大師兄的表情,啓唇問道:“這東西難道有問題?”

從外表上看去,手中的圓球也只像個普通的丹丸,并無特別之處。如若說特別,那邊是出現在此處才足夠特別。

喻永朝感應了片刻,道:“這上面有妖力波動。”

若是結合剛剛一閃而過的金光,再加上妖力的波動,他倒是有一個推測。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是大妖的妖丹。”

只是為何妖丹會出現在此處?

通常情況下,妖獸死亡,妖丹會随妖獸的屍體消散于天地間。除非用特殊的方法将妖丹從活着的妖獸內府中挖出保存,否則是不會得到完整的妖丹的。

喻永朝在諸朝死後就脫出了他的身體,以上帝視角看完了清硯宗覆滅的全過程。

但他還是又問了一遍:“諸芨用鎮山劍斬殺妖獸潮的時候,有沒有剖出妖獸的妖丹?”

話音剛落,三個人看着白芨掌心的那枚不起眼的丹丸的眼神都複雜起來。

白芨緩了一口氣:“你是說……清硯宗遭到妖獸潮沖擊這件事,可能有隐情?”

她在諸芨的身體中看完了斬殺妖獸的全過程。

諸芨只是不停地去揮劍阻擋妖獸進犯同門的屍骨,并沒有挖妖獸的內丹。她沒有力氣去做,也沒有時間做。

盡管鎮山劍庇護清硯宗的運勢,但它剛離開,妖獸潮就立刻滅了清硯滿門,這其中真的是巧合嗎?

她很确定地否認了:“沒有,諸芨什麽都沒有做。”

如若是妖獸潮為了尋妖丹而來,一切就說得通了。

上古大妖的妖丹被埋在清硯宗,而妖丹對于妖獸來說是提升修為的好東西。當它們感受到妖丹的這股力量,自然會傾巢而出,踏上清硯宗。

傅正卿摩挲着儲物戒指:“只是這妖丹被放在了清硯宗,妖獸潮将清硯宗滅門,數千年後的白骨又恰巧成為了返魂草的養料,一切未免過于巧合了。”

若是巧合,那妖丹究竟是誰放入清硯宗的?

若不是巧合,又到底是誰在下這盤棋?

“無論如何,最後是我們拿到了返魂草。”喻永朝聲音淡淡。他并不關心過程,仙門是死是活與他們無關。既然拿到返魂草,就是最好的結果。

自從返魂草被摘下,這片幻境就在逐漸消弭。白骨與食腐草化作了返魂草的養料,如今這方地界上還存在的,只有一把鎮山劍了。

仙魔對立。

白芨對清硯宗的感情也止步于惋惜。

如今得了返魂草,離開了幻境,傅正卿與白芨二人分別,說是去尋找陣法的傳承。

白芨安靜地跟在喻永朝身後。

她心裏矛盾,想跟着師兄走,又怕師兄拒絕她的跟随。

只是這麽想着,白芨踩着喻永朝的腳印前行,師兄左轉她左轉,師兄右轉她右轉,師兄停下她……

撞了上去。

白芨手腳僵硬地重新拉開了距離,耳邊傳來了衣料的摩挲聲。不用她想都知道,師兄正在看她。

鼻子被撞得有些發酸。

白芨想開口說些什麽,可是話到了嘴邊就是講不出來。

她憋了一句:“師兄,好巧啊,你也走這邊?”

然後她聽見喻永朝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不巧。”

白芨這才偷偷擡眼去看師兄的表情,被師兄那雙漂亮的眼睛盯着,讓她莫名有些心虛。

她硬着頭皮接着喻永朝的話繼續說:“嗯嗯,是不巧,我們走的方向相同唉。”

喻永朝難得揉了揉眉心:“師妹想與我同路便直說,不用如此拘謹。”

白芨這才放心地擡起頭。

師兄與她保持着一步的距離,手執折扇,正含着笑看她。

她輕咳一聲,往前邁了一步,和喻永朝并肩走着:“師兄,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

喻永朝沉默了一瞬。

說小師妹天真,但她在幻境中的表現很出色,沒有體現出半點天真來。說小師妹老練,她卻連他打算去哪都不知道,就直接跟了上來。

白芨看着喻永朝若有所思的模樣,直接安靜如雞。

不能打擾大師兄思考去處!

白芨并不知道大師兄在想她。

終于,喻永朝邁開步子,繼續朝着原方向前行:“我們向西走,能接觸到秘境的中心。”

白芨連忙跟上喻永朝的步伐:“師兄是要進入秘境中心尋找什麽機緣嗎?”

“并不是。”他頓了頓,“我的機緣已經尋得。”

白芨眨了眨眼,一面與大師兄說話,一面避開了前面擋路的石子。

她不敢踢開,萬一又進了什麽奇奇怪怪的幻境。

喻永朝看着她的動作,心道原來并沒有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但喻永朝還是說了:“我此番進入秘境,正是為了尋找返魂草。”他有些無奈,“我有睡症,需要比常人更久的睡眠。”

白芨恍然大悟。

怪不得魔祖說大師兄有起床氣,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原來她已經不小心讓師兄早起很多次了。

想到上魔舟那幾天師兄的脾氣,白芨深深地認同了魔祖的話。

只是,既然已經尋得了自己需要的東西,為何還要往深處去?

秘境中心只會比外圍更危險。

喻永朝的臉色陡然陰沉下來,随後又重新扯起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芨這才發覺自己在不經意間問了出聲。

喻永朝端詳着扇骨處那濃墨般顏色的扇釘,語氣帶了絲嘲諷:“只是想去看看老朋友。”

白芨最初在魔界見到大師兄時,他總是挂着這副表情。

漫不經心,又帶着一絲嘲諷,似乎萬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直到同師兄學扇,進入秘境之後,她才見到大師兄真正的笑容。沒有那麽張狂、不可一世,反倒讓她覺得有一絲暖意。

她知道大師兄有自己的秘密,而她也有。她此時能做的,唯有沉默。

只是這片寧靜很快就被打破了。

白芨腰間的玉牌微微發熱,等她伸手接下來時,發現周圍有一個紅點正在瘋狂閃爍。

“是有人出事了嗎?”

紅點距離他們很近,在玉牌上閃爍得非常快。距離紅點最近的只有他們兩個。

“走。”

喻永朝拉着她上了折扇,魔力加持,迅速朝着紅點所在的地方前行。看起來那位魔界的弟子在與人纏鬥,若是進了幻境,紅點會消失,就像白芨被食腐草拉近幻境那次一樣。

只是越靠近,白芨越能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氣息。

是她兩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

折扇行駛的終點,站着兩位穿着白衣的修士,而他們要找的人,正渾身是血,倒在地上。

第 32 章 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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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聯盟所擁有的星星數量都已經彙報了出來,布魯斯的目光也就順勢轉向了羅賓。

羅賓捕捉到了他的目光,警惕的回望了過去:“少年泰坦寧死不屈。”

想了想,他補充:“——哪怕是蝙蝠俠。”

随着他話音的落下,幾只小鳥的目光都看向了快要成為一副空殼的迪克,擠眉弄眼嘲笑着可憐的大哥。

迪克深吸了一口氣。

殺了我,就現在。

頂着羅賓已有慷慨赴死之意的目光,布魯西站了起來。

他跟布魯斯交換了一個眼神,裏面滿滿的都是自信。

——讓我來。

布魯斯看着那人站定到泰坦的旁邊,一揮披風遮住了大半張臉。

布魯斯:……?

他想幹嘛?

這幅故作神秘的樣子顯然吸引到了那群小反派,他們湊過去圍成了一個小圈,眼裏是特務接頭般的凝重。

“你們……”

刻意壓低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沙啞,每個音節都仿佛來自深淵的低鳴。

“我們……”

他們同樣配合的壓低了聲音,重複着布魯西的話,眼裏是濃重的期待。

“——難道不想跟正義聯盟合作?”

布魯西的臉上帶着幾分理所應當,而與此對應的是泰坦們突兀的沉默。

就在布魯斯疑心同位體要搞砸了的時候,爆發的歡呼聲猛然傳來,險些要把地面掀翻。

“wow——酷!”

泰坦們舉起雙手臉上是全然的興奮,就連沒什麽情感波動的渡鴉都用能量造出了一堆彩帶。

唯一清醒的羅賓試圖阻攔他們:“等等……”

沒等他說完,鋼骨就伸出手将他的頭按回到了地面,随即起身拽住他的手歡快跳了一支舞。

被繞暈了的羅賓:……嘔。

“孩子王?”戴安娜帶笑的眼睛看着這幅核平的場景,意有所指,“你該跟他學學的,布魯斯。”

“嗯哼。”布魯斯不置可否。

渡鴉用魔法拽起羅賓搖了搖,成功搖出了一兩顆稀少的星星。

她把這些和自己收集的一些放在桌子上:“十一。”

羅賓收集的那些星星在他被廢墟壓住的時候讓火星獵人撿了個漏,幾人的星星又集中在他身上,因此顯得有些可憐。

“還有兩顆。”

超人很快的就算出了數字。

自帶透視挂的兩個超人将場地來來回回的看了過去,終于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顆。

還差最後一顆。

一行人動力滿滿的找了半天,直到累成鹹魚幹也沒看到哪怕一個影子。

“這個鬼地方是不是根本不想讓我們找齊?”綠燈俠癱在自己能量做出的沙發裏,“忽悠我們玩?”

他們連地皮都快要翻過來了。

巴裏往嘴裏塞着從兩只蝙蝠俠那裏要來的零食沒說什麽,順手有些肉疼的給他塞了一顆糖。

布魯斯看了看比之剛進來的時候暗沉了不少的天空,突然說了一句:“天有點黑了。”

“五個小時了。”

低頭透視地面的克拉克接口,幾秒後像是想到了什麽,擡頭與布魯斯對視了一眼。

布魯斯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幾分鐘後,超人擡着一顆星星從天而降。

“這應該也算一顆?”

小鎮男孩頂着衆人驚詫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生日w

說起來晉江是提前一個星期就送祝福嗎?還是說從農歷生日持續到到陽歷生日?/撓頭

九點跟十二點還有兩更!嘿嘿慶祝一下。

——

第 16 章 他是王⑵

當艾森回到了報社,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報社一下子人潮湧動,他們都站在這個菜鳥實習生的跟前叽叽喳喳的詢問着什麽,然而艾森卻并不打算跟他們有過多的交談。

曾經,當他什麽都沒有的時候,端茶倒水被随意的呼喚,而現在他成為了炙手可熱的香饽饽,一個兩個都上來巴結,實在可笑。

主編一聲令下讓這些閑人都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而他卻帶着虛僞的笑容對着艾森,希望可以知道一些什麽內幕。但他的笑容卻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艾森從抽屜裏拿出準備已久的辭職信遞給了主編,而他的東西自從知道要采訪周樣之後就搬回了家,他已經做好了離開這裏的準備。

主編的笑容僵硬了,他眼巴巴的看着艾森背起自己的書包離開了辦公室,然後憤怒的将辭職信扔到了地上,一切都泡湯了。

實習生艾森的公寓是一間不算狹小的單人公寓,一廳一卧一廚一衛,好在有父母的接濟,才讓他在這個繁華的城市當中有了讓自己安身的小家。

到了家艾森就把書包扔到了沙發上,也不管不顧就自行趴了上去。這個世界實在是太過現實,或者說他現在的身份有些太過低微,如果不是這次采訪的機會,恐怕不會有人注意到他,更何況是阿谀奉承了。

【這個世界的社會和經濟狀況和你原來的世界是最相似的。】喬猛然之間出聲了,他的聲音還是那麽的冷冰冰,但是艾森卻感受到了一點小心翼翼。

【我知道,所以才覺得憂心。】艾森坐了起來,在這個世界他并不需要奮鬥什麽,一切只攻略為主,而生活狀況全權由系統負責,他也不會流浪街頭,但就是因為世界太過相似,所以他總是以為這就是他原來存在過的,總以為他還有親人一直在身邊。

這一切都太過虛假了。

【你只需要攻略對象達成好感度就可以了,當能量達到一定的限度,可以滿足你的任何一個要求。】就像是安慰似的,喬開口說到。

【然而我并不清楚你們的評分準則,就怎麽會知道你們會不會坑我一把?】艾森沒好氣的說到,他站了起來決定去填填肚子,現在是下午四點多,也到了吃飯的時候了。

喬沉默了,但不一會兒他又說到,就像是保證一樣:【我會提醒你。】

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聲響。艾森聳聳肩表示不在乎,他泡了一碗方便面果腹,然後他打開筆記本在網上貼出來自己今天采訪周樣的經過,要知道現在他已經成為媒體的紅人,這個社交軟件的關注數量已經越過二十萬。他們都在等待着去了解這個變-态殺人犯的故事。

到了晚上八點左右,艾森起身将自己制造的垃圾打包,出了門坐上電梯去扔到院子裏的垃圾箱內。他穿着一身休閑服,帶着黑框眼鏡,有些不修邊幅的樣子,他沒指望有誰會遇到他,但越是這樣僥幸的想着,就越是要發生。

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小區的燈亮了起來,而艾森此刻正站在燈下。在他身邊有一個男人正在扔垃圾,艾森沒有注意看就準備離開,但沒有想到被叫住了。

“你好。”一個面容姣好的男人叫住了艾森,在他回頭的時候沖着艾森露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我是新搬進來的住戶,我叫陳一顧。”

說着伸出了手,艾森挑眉,看着對方如此禮貌的樣子也伸出手回握住了這個自稱是叫陳一顧的男人,有些別扭的說到:“我叫艾森。”

陳一顧扔完了垃圾就跟着艾森上了樓,在電梯裏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交談,氣氛一時間顯得尴尬,但并沒有人試圖去緩解它。

等到了六樓,艾森才發現陳一顧是自己的鄰居,而在一個月之前就開始裝修吵得他不得安寧的那間房竟然就是陳一顧的新家。

“那麽,下次再見。”陳一顧笑着打開門走了進去,艾森只覺得對方笑得奇怪但也沒有多想,也就回了自己的家。

到了十點多的時候,艾森準備上床睡覺,但是卻聽見隔壁放出了震耳欲聾的音樂。他立刻想到了今天晚上在小區裏見到的那個男人,他可不知道這個表面上看起來一本正經的人竟然會喜歡這樣的重金屬音樂。

大約這就是所謂的反差萌?

艾森被吵得煩了,穿上拖鞋就出門去敲陳一顧的家門。

門被打開了,撲面而來的是一股酒氣,這個時候音樂也停了下來。陳一顧長的有些混血的感覺,他靠在門框上,臉蛋發紅,眼神迷茫的看着艾森,良久露出了一個純真的微笑,可是接着他卻說出了一句話,打破了這個美好的笑容:“你想要跟我做-愛嗎?”

艾森沒有想到陳一顧竟然是一個如此放蕩的人,他雖然對個人之間的私生活并不在意,在本質上來講他是一個克制自己的人,于是艾森皺了皺眉似乎顯得有些不高興,說到:“你喝醉了,現在應該好好的去睡一覺,而不是放大音樂來擾民。如果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陳一顧看着艾森這樣嚴肅的模樣,笑得更加燦爛了,他舉起手行了一個禮,然後一字一句的說到:“知道了先生,謹聽教誨。”

在艾森将要離開的時候,陳一顧卻小心翼翼的扯住了艾森的衣角,看起來有些可憐巴巴的說到:“你真的要走嗎?我可是對你一見鐘情诶,而且我是第一次,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艾森沒有動靜了,他只是靜靜的看着陳一顧。這樣的行為給了陳一顧膽子,他慢慢的上前靠近艾森,也不管這裏是不是在走廊,就這樣輕輕的吻着艾森的臉頰。

“我真的是第一次哦。”陳一顧在艾森的耳邊哈着熱氣,帶着一點挑逗意味的舔了舔艾森的耳垂,“如果你想上我的話,那個地方可是非常的緊致哦。”

就像是誘-惑一樣的,陳一顧拉着艾森的手就要把他往房間裏帶。

雖然此時的艾森已經被誘-惑到了,但他必須保持自己純真熱血的青年形象,于是他揮開了陳一顧的手,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有些氣息不穩的想要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跑掉了,大聲的關緊了自己的家門。

陳一顧有些呆愣的看着艾森落荒而逃的模樣,然後緊接着就哈哈大笑了起來,連眼淚也忍不住跟着跑了出來。

唔,實在是太可愛了點吧。

【攻略目标好感度:40】

作者有話要說: 哇,我發現自己真的是一章比一章短啊

第 26 章 機緣

而此時白芨作為看客終于從諸芨的身體裏脫出。

諸芨耗盡壽元守護同門直到死亡,妖獸潮退去,只剩下慘烈的清硯宗,以及守護在諸芨屍骨旁邊的巨大石劍。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石劍經歷了風吹雨打,巍然不動。無論是風霜雨雪,四季變換,它都停留在清硯宗。

直至那一具具屍體腐朽成白骨,無數食腐草生長于此處,鎮山劍才潛入地底。

直到數十年後道清再次踏足此處,看見清硯宗生出無數食腐草,搖了搖頭将此方地界與版圖割裂,從此清硯成為秘境碎片漂浮在古森林之中。

再之後,便是白芨三人無意間踏足此處,被鎮山劍拉入數千年前的記憶裏。

霧氣散去。

白芨與喻永朝仍站在折扇之上,遠處一襲紅衣的傅正卿亦在凝視着石劍。

白芨轉頭看向喻永朝,心裏很是好奇:“我去藥王谷詢問過師兄的蹤跡,但是藥聖說你并未入谷求藥。”

喻永朝臉色不太好看,事實上三個人的臉色都奇差無比。畢竟被這秘境擺了一道,又都經歷了死亡的感覺,臉色好看才怪。

他言簡意赅:“毒發身亡了。”

白芨肅然起敬,師兄居然沒撐到大結局。

傅正卿踩着陣法飛到二人的身邊。

白芨同樣好奇諸卿最後的結局:“我回到清硯宗時,只找到了斷掉的本命劍,師兄最後是怎麽死的?”

好嘛,三個人死後開複盤會議了。

傅正卿神色不變:“諸卿煉制傀儡損耗精氣,妖獸潮來得突然,清硯宗的弟子根本攔不住。他一個人殺不過來,又折損了實力,生生教那群妖獸踐踏死了。”

白芨嘆了口氣。

“清硯宗的悲劇,在于諸芨的優柔寡斷,在于師兄兩人的貪欲,更在于清硯掌門留下的那段影訊。”

塵封在千年前的歷史,如今被揭露開,是如此蒼白腐朽。

喻永朝卻是沒有認同白芨的看法,走下折扇,從鎮山劍底部摸出了幾樣東西。

他定睛看了片刻,這才緩緩笑了。

白芨偷偷拽了拽傅正卿的衣袖:“大師兄這是在笑什麽?”

站在人家滅門的墓地裏笑,怪滲人的。

她的情緒還沒從幻境裏緩過來呢。

傅正卿看到了喻永朝手裏攥着的物什,并未作辯解:“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更何況是道聽途說。”

那便是鼓勵她親自去查看的意思了。

她走到喻永朝身旁,去看手中的東西——掌心之中是四枚熟悉的仙宗玉牌,上面刻了字。仙宗的玉牌注入靈力後會顯現主人的信息。

這四枚玉牌既然是在鎮山劍下尋得的,那玉牌的主人身份也就了然了。

定是諸芨師門四人。

白芨在幻境中并未細看身份玉牌,如今見到喻永朝如此仔細地觀察,伸手拿了刻着諸芨的那塊。

玉牌一入手是清涼的觸感。

白芨撫摸着玉牌上刻的字。

清硯宗,諸芨。

然而就在手指觸及到玉牌背面時,白芨才發現不對勁。

背面依舊有字。

她驚詫:“這是?”

喻永朝一字一頓地念出玉牌背後的刻字:“海清河晏。”

看着白芨震驚的表情,他聲音逐漸低沉:“我與你說過諸朝毒發身亡,并不是指他去藥王谷路上毒發,而是在途中得知妖獸潮的消息,走到一半趕回去時發作了。”

喻永朝的視線轉到手中刻着諸硯的那枚玉牌:“清硯宗的名字取自于海清河晏。若是整個宗門會因一己私欲導致出這樣的結局,不知諸硯掌門會如何想。我還是認為,以天下太平為宗門名字的掌門不會教唆門內弟子争奪權力。不過仙宗的人因為貪欲滅門,也算正常。”

“而事實上諸朝即便想要掌門之位,在清硯宗遇到危機時冒着毒發身亡的危險也要趕回去。諸芨也只是渴望兩個師兄的疼愛。他們并沒有做錯什麽。”

他看向白芨:“如若我不說諸朝是因為趕回清硯而毒發身亡,你是不是以為他只是死在了尋藥的路上?”

白芨的推測與評價在瞬間就被打翻。

正如傅正卿所說,眼見的不一定為實。

然而無論真相是什麽,清硯宗早在千年前就已經覆滅了。人已經不在了,徒留一把石劍守護在此處。

幻境給她們選擇的機會很少。

白芨蹲下身,并沒有動用法術,而是用手輕掃了掃石劍底部的灰塵,心情複雜:“如若我當時選擇避開妖獸潮,看着清硯宗覆滅,是不是就沒這麽好運,安然無損地走出這幻境了?”

“也可以說是鎮山劍想看你做何選擇。”喻永朝凝視着石劍說道,“這是一把良善之劍,從她選擇了諸芨開始,就注定了後面的結局。諸芨沒有害人之意,她也是。你選擇了諸芨想選的路,鎮山劍自是不會傷害你。”

白芨垂眸,看向那遠處層層疊疊的白骨。

她曾遲疑過破陣之法,最終還是遵從了自己的本心。阿碧性情至善,不應當是這樣的結局。

白芨輕輕地撫上了劍身。

就在她雙手觸碰到劍身的一剎,巨大的石劍變換成正常的佩劍大小,落在白芨的手中。

白芨:????怎麽動了!

在這樣的氛圍下,突然動起來?

很吓人的好吧!

傅正卿頗有興致地看了那劍片刻:“師妹若是缺一把佩劍,可與鎮山劍結契。”

那劍有意于白芨,甚至想認白芨為劍主,這才變為普通佩劍大小。

白芨聽了二師兄這話,幾乎是沒有片刻的猶豫就拒絕了:“我并不想修習劍法。”

喻永朝突然出聲:“并不一定要你修習劍法。鎮山劍是千年前的古劍,已經屬于神器級別。即便你不用劍,它亦可用來防身。”

喻永朝這話說的并沒有錯。秘境中機緣勝過一切,即使不用劍,上古神器也是一種保命的法寶。

可沒想到白芨依然拒絕:“鎮山劍認的主是千年前的諸芨,并非被拉入幻境的我。阿碧對諸芨的感情才使劍守着清硯宗近千年。我并不用劍,為何要破壞這段塵封的歷史?”

“好劍配好主,千年前因為衆人對鎮山劍起了貪念才導致清硯宗慘烈的結局,若是鎮山劍再度出世,也許會釀出災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她還是懂的。既然不用劍,為何要帶走阿碧?

讓她守着諸芨,守着清硯宗,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手中的劍沉寂下來,又緩緩向不遠處飛去,停滞在空中。

雖然拒絕了鎮山劍,但白芨似乎在觸碰它之後了解它的想法,此刻它是想引導人去往它所在之處。

白芨轉頭去看傅正卿道:“二師兄,它好像在叫你過去。”

鎮山劍停滞的下方是一片被開辟出的空地,并沒有累累白骨。傅正卿走過去時,着實有些驚喜,随後表情複雜地看向空中的鎮山劍:“沒想到,你連這個都找回來了。”

空地之上是三副熟悉的老朋友——

諸卿用心頭血煉制的紫金傀儡。

傀儡有的完好無損,有的肢體已經從身軀上斷掉。

白芨忍不住驚訝:“這傀儡分明連鎮山劍也砍不壞,怎麽會破損成這樣?”

“你低估了妖獸潮的沖擊力。”傅正卿撿起傀儡的斷肢,端詳了片刻,“沒有損耗的是在外追捕諸芨時恰巧躲過了妖獸潮的路徑。而那些斷掉的……”

“妖獸成百上千,也許一只妖獸并不能對傀儡造成損害,可十只、百只呢?”

“諸卿即使修為在合體後期,也阻擋不了源源不斷的妖獸潮。”紫金傀儡并沒有排斥他的靠近,甚至對他過分親近,在被他觸碰的時候射出數道傀儡絲。

白芨被這突生的變故一驚,卻發現傀儡絲并沒有攻擊他的意思,反倒是把傅正卿的手與那斷肢牢牢纏住。

白芨悟了:“這傀儡是賴上二師兄了?”

賴!都可以賴!

畢竟是諸卿煉制的傀儡,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從而選擇他也算正常。

傅正卿沒有拒絕,當即咬破了食指,滴血與紫金傀儡結了契。

喻永朝正看着白骨堆不知在想什麽,二師兄得了紫金傀儡,她拒絕了鎮山劍,這麽一對比,就顯得大師兄有些孤零零的。

白芨組織自己的措辭,她在想怎麽開口才能不讓大師兄感到心裏不平衡。糾結了半天,她慢吞吞地喊了聲:“大師兄……”

喻永朝沒反應。

白芨本來想上前扯扯他的袖子,卻突然想起來自己秘境之中喝醉了後幹的好事,伸出的手一下子頓住了。

她喝醉了偏偏會斷片!好不容易蒙混過去了,要是再讓大師兄想起她喝醉了幹的事豈不是很尴尬。

她又喚了一聲喻永朝。

這回大師兄倒是聽見了。

喻永朝終于舍得把眼神從白骨堆移開了,他轉頭看着面色糾結的白芨:“怎麽了?”

白芨還是說不出口,但面對喻永朝專注的眼神,她即使說不出來也得說點什麽。

她想起在晉王城看到的話本:“我是一個精通魔性的小師妹。”

喻永朝似乎在等着她繼續說。

大師兄專注的眼神太有壓迫力,偏偏這個時候白芨記不太清後面的內容了,一咬牙一閉眼,終究把後半段憋了出來:“三句話,讓大師兄聽了我……”

“兩句以上。”

喻永朝手裏的折扇咔噠一合。

師妹進了一趟秘境,腦子被諸芨影響了?

白芨沒敢看大師兄的表情,無論怎麽樣,她都沒有打擊到大師兄的信心,這很好。

就在白芨想開口緩解尴尬時,鎮山劍周圍的食腐草與白骨突然化作點點螢光消逝。以石劍為中心,不斷向外擴散,似乎整個秘境中的一切都在消融。

而就在石劍的下方,出現一片碧綠。

三人的目光被如此浩大的陣勢吸引。

就在眼睛捕獲到了那片綠色之後,白芨發現兩位師兄的目光明顯熾熱。

白芨疑惑道:“這是……什麽?”

第 33 章 瑪麗(上)

瑪麗(上)

夏波沒走幾步,發熱的腦袋就徹底醒了。

他停住腳步,涼透心的山風從身後送來來隐隐的說話聲,秦望舒沒有追上來。

他知道這事與秦望舒無關,秦老爺子擺明不會放過張雪,不管是理争力據還是魚死網破結局都是一樣的,他們保不住張雪。如果換位思考,他也會做出一樣的決定,但他無法接受一個活生生的人被這麽放棄,甚至沒有努力掙紮過。

他一直都認為秦望舒和他是一類人,一樣的思考方式,一樣的處事原則,就連一些小性子都格外相似。乃至現在,他也這麽認為。

或許他應該轉過頭,問問秦望舒的打算。他在這一瞬間想了很多,林林總總都是為秦望舒開脫的理由,但不絕的說話聲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他抿直了嘴角,重新邁開步伐。他越走越快,人高腿長的優勢盡顯,到最後幾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屋子裏。他突然闖進讓原本屬于屋子主人的憨厚夫妻一愣,随即不自然地笑了笑。

他心怦怦跳得厲害,但又穩定在一個範圍區間內。他牽強地扯起嘴皮子,俊美的面容成了對外最好的一張社交名片。“她會怎麽樣?”

夫妻倆面面相觑,最後還是主外的丈夫站了出來。他道:“平息山神的怒火。”

“怎麽平息?”

丈夫一下子不作聲了。

半晌,夏波啞聲道:“我知道了,謝謝。”

丈夫或許是善良的,他沒有因為火滅了這事橫眉冷對,甚至在夏波放棄後,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他憨厚的臉上帶了一點笑意,似乎不忍,他想了想又寬慰道:“她不會出事。”

他剛說完,妻子就從廚房帶了把砍刀回來。似乎許久未用,刀柄與木頭相接處生了一片鮮紅的鐵鏽,細看之下刀刃已經有些鈍。丈夫似乎對鈍了的刀刃有些不滿,妻子操着一口聽不懂的方言嘀嘀咕咕說了什麽。

丈夫面帶嫌棄,拿過砍刀在手上比劃了幾下,最後對着手指一劃。他做慣了重活粗活,手指粗大有一層厚厚泛着黑黃的老繭,刀刃割不破。他皺起了眉,正要說話時又被妻子搶先。

依舊是聽不懂的方言,夏波明确地知道他們在防他。看見砍刀時,他眼皮子跳了跳。殺人不過點頭落地之事,軍隊裏閹髒事雖不少,但也極少會用上鈍刀子。

“這個刀——”他出聲打斷道。

丈夫面色有些奇怪,妻子直接躲在了他身後,只露出小半張臉和一只眼睛。怯生生的,如果不是長相實屬普通,倒也算是一番風情。

“砍樹的。”丈夫不願多說,回答完夏波後就拉着妻子要離開。

“只是砍樹?”夏波手比腦子快,攔住他們。

“對。”丈夫不耐煩起來。

夏波實相的收回手,退了一步。沒了阻擋,夫妻兩人看了他一眼,便走了。他坐回了條凳,木桌空蕩蕩的只有一個茶壺,他用手貼上去,冰冷一片。

他又起身去水缸裏舀了幾勺水倒大鍋裏,就着竈臺旁邊的幹草抓了一把,随身掏出打火機,喀嚓一聲火星子落在上面,瞬間燒起一把火。滾滾的熱浪撲面而來,他撿起一根柴,推聳着進了竈臺,又丢了幾根細些的柴火在上頭。

大火卷裹着幹燥的木柴,泛白的枝幹變得焦黃,最後成功着落火種,轟——的一聲,火像是完成了某種進化,不論是溫度還是形狀都遠超從前,噼啪的火花聲時不時炸開,又被竈臺限制的沉悶悶,像是在耳邊低語的回聲。

他在等秦望舒下一步的舉動,這個精打細算滿嘴謊言的女人是不會做無用功,若是她從開始就放棄了張雪,完全不用和秦老爺子撕破臉,偏偏她撕了,撕了又示弱了。

這不是她的風格。

夏波所認識的秦望舒是張牙舞爪的,有人喜歡形容女人為貓,看似可愛弱小,實際上在你伸出手那一刻會立馬亮出爪子給你撓一下,證明她并非看似那般溫順,但他知道還有一種動物叫做豹子。

豹子和貓很相似,某種角度來說是大了好幾倍的貓,但危險程度不可約同。秦望舒是豹子,貓再怎麽桀骜不馴終究是被人抱在懷裏的消遣之物,而豹子不同,會吃人。

它們極有耐心,一旦盯上目标便在暗中跟蹤盯梢,不眠不休,等到獵物一旦松懈便立即出手。貓咪亮抓,這是玩鬧,豹子亮爪,是要殺人。

鐵做的大鍋發出了滋滋的水汽聲,他半蹲在竈臺面前,時不時拿着根柴火在火裏攪幾下。躍動的火光映在他臉上,襯得面如玉冠,越發的豐神俊朗。

秦望舒有所圖謀。

他另一只垂下的手掩在袖子裏,偶爾晃動一下,細看才發現他手指在地上勾畫什麽。

他無意去窺探秦望舒與張雪兩人之間的關系,這與他無關,也與這次目的無關,更不會作為能參考的線索,他只是在思考,盟友這詞對于他和秦望舒而言,意味着什麽。

一致的目标,暫時的友方身份,偶爾的消息共享,以及——可以利用的對象。是了,利用。他心中一片清明,把自己當成了秦望舒來思考,再看夏波的身份,便變得雞肋。

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如果他是秦望舒,他不會要這樣的盟友,那秦望舒需要他做什麽?

葉大帥和教堂。

這是秦望舒的答複。他當時并未多想,整個巴蜀都知道的事情他自然也不會懷疑,但現在回想卻又覺得漏洞百出。葉大帥與教堂的勢力并不對等,他知道,并且從秦望舒口中得到了準确的回複,所以他才不懂,若是一人能稱皇稱帝,還會把到手的江山拱手讓人一半?

他不信,但兩者間的差距又讓他不得不信。他想到了聖母瑪麗亞,想到了在城中每周都布施窮人的教堂,他腦子裏冒出一個荒唐的想法——或許這個世道并非他理解的那般肮髒。

但下一秒,秦望舒的身影又在他眼前閃過。他低低的笑了起來,笑聲充滿了嘲諷,覺得自己真是養尊處優已久竟然越發的天真,若教堂真是純善之地,又怎會教出秦望舒這樣的人呢?

他開始抽絲剝繭,努力回想他們信息交換時,秦望舒說的每一句話。

“葉大帥身體不行了吧。”——葉大帥被下毒了。

“據說葉大帥與金家達成交易那天,府上鬧鬼了。”——下毒之人在葉大帥身邊,并且與政權有關。

“繼承人已經動手了,葉大帥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葉大帥與早年原配的兒子有恩怨。

“教堂已經攔截了幾次。”——葉大帥身邊有教堂的人,并且手深得極長極深,如果教堂或是秦望舒想,葉大帥的命也與那路邊的野狗并無區別。

“所以這個女孩一定非金依瑾不可嗎?”——金家與葉大帥的交易是秘密,當天就是金城和葉大帥,還有一個他。他不可能說出去,葉大帥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只有金城!

金城。

他勾畫的手指一頓,最終握緊了拳頭。他與金城打過不少罩面,也曾聽聞過此人早年經歷。當初金城不過是個只有臉尚可看的窮小子,但油嘴滑舌又會見風使舵,所以窮歸窮卻也混得不錯。這樣的人夏波本應該是欣賞的,但怪就怪在金城極其勢利,心狠手辣之上。

金城有過一個妻子,按理說是發妻,生有一女。本該是平淡的日子,突然不知哪天街坊裏傳起了金城被戴帽子一事,妻子與人通奸,還被抓了個正着,此事轟轟烈烈,當時還登了報紙的頭條。他那時年歲還小,不知其中細節,可若是如此倒也不值得他記。

妻子與人通奸,被抓下場便是浸豬籠,雖吓人卻在這世道也不少見。麻木過日,不如荒唐享受,甚至夫妻一起玩的也不少,他聽了也只當一件這女人偷吃沒擦幹淨嘴,稀松平常的風月之事罷了。妙就妙在這事沒過多久,金老爺突然大擺宴席,慶祝女兒結婚。

金府在城中紮根已久,看似不過一介商人,暗地裏卻盤根錯節。葉大帥不在時,金府與當時掌權人交好,葉大帥上位後,金家已久屹立不倒,這其中沒有貓膩,他是不信的。他甚至有懷疑過,葉大帥的上位就有金家的手筆,不然一個軍隊裏的窮小子靠那點工資怎麽招兵買馬,揭竿而起?

他當上了葉大帥眼前的紅人後,這種猜測就得到了進一步的肯定。葉大帥很善待金家,這種善待超過了上下屬的關系,絕非利益捆綁可比。他撲風捉影地得到了一些消息,葉大帥上位的原因是因為金老爺的妹妹要被當時的掌權人抓去做小妾。

歷史似乎又再次重演了一遍。金老爺的妹妹生得貌美,是父母老來得女,一家子寵得無法無天,金老爺說是兄長卻更像是父母一般把妹妹養大,凡事親力親為,以至于有一些小道消息流傳,金老爺對自己妹妹起了歹念。無事不會空穴來風,他無意中見到了一張照片,是金老爺妹妹的,與金老爺日後娶的妻子格外神似。

金老爺娶妻那年,是為妹妹守孝三年後。子女對待父母三年盡孝尚且都少,更別說一個兄長,名不正言不順,卻硬是被金老爺都壓下了。金老爺娶妻後,兩人年歲相差較大,衆人都說老夫少妻所以他對妻子格外寵愛,不過一年兩人便有了金依瑾的母親。

金家遲遲沒有男兒,旁支蠢蠢欲動,不少小門小戶家女兒投懷送抱願意做小,都被金老爺一一拒絕。金老爺愛妻子之名越傳越烈,一時間成了絕世好男人的代名詞,而金夫人也成為了所有女人羨慕的對象。

夏波可以想象,這樣千寵萬愛下長大的女孩有多驕縱,所以她會看上金城,似乎也能理解。所有愛情的開始,無非是色,或是隐藏在骨子裏的賤。金小姐是金家繼承人,只招婿不外嫁,有頭有臉的公子哥都拉不下臉,小門小戶的男兒争相巴結,從小衆心捧月的金小姐自然看不上。

金城入贅,在當時像是一顆地雷。兩人之間或許真有天賜的緣分,都姓金,不存在男子尊嚴的問題。夏波在宴會上也遠遠的見過幾次金夫人,盡管年老色衰,但他仍是一眼就認出金夫人與照片上金老爺已逝的妹妹長得一模一樣,她似乎完美地繼承了自己母親的樣貌又結合了父親的長相。

這張臉,讓夏波心裏所有的疑問迎刃而解,他對金老爺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光鮮亮麗的舞會,歌舞平生,暗香浮動,奢侈靡靡,這是上流貴族才有的待遇,旋轉搖曳的不只是華麗的衣冠,更是一張張醜惡的臉。

他第一次真正的認識到,污穢生至最華麗的地方,就像是陽光下才會有陰影。

他對金家徹底沒了好感,所謂重情重義的金老爺在他眼裏也不過是對自己妹妹別有心思的畜生。他之前與蔡明開玩笑的話不是假的,金老爺可以允許長得與自己妹妹一模一樣的女兒擁有金家的一切,他甚至能心安理得地認為這是妹妹的轉世,世人皆認為金老爺視自己女兒為掌上明珠,若是她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金老爺也會費盡心思找來博她一笑。

這段故事裏的金夫人呢?那個甚至就連名字都被剝奪只有金夫人這個稱號的女人呢?話本子裏的旁人總是這樣,主角詩情畫意的過着幸福美滿的日子,唱着良辰美景奈何天,其他人或許連情感與人的身份都不被允許。金夫人自嫁入金家後,再也沒出過門。

他也曾懷有最深惡意地想過,金夫人發現了金老爺的心思,一個女人怎麽會甘願當一個替身?魚死網破罷。金夫人去世的那天恰好下起了鵝毛大雪,金城已經入贅生下了金依瑾,他那時父母還尚在。那時的金小姐不哭不鬧,聽聞她對金夫人并無多少感情。

夏波想不明白,女兒怎麽會對母親沒有感情呢?直到他随着葉大帥踏入了舞會,見到已到中年的金小姐,他恍然大悟,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并非天生注定。金老爺在妹妹年幼時代替了父母的角色,過多的情感投入讓他分不清親情與愛情乃至占有欲,所以她到死也終生未嫁。金老爺的妹妹或許是恨的,但人對父母的情感如何割舍?

不過是如法炮制,金老爺把對妹妹的方式重現在了女兒身上,父親代替了母親的角色,女兒對母親的情感自然會轉移到父親身上,金夫人的去世,不過是金家可有可無的點綴。擁有一座山蝴蝶結的金小姐,哪裏會在乎一朵蝴蝶結的消失?

如今的金家依舊是多年前那個金家,龐然大物,但又有什麽不一樣了。

夏波聽着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是刻意放重後的輕,一下又一下,停在了一個與他很近的位置。他本來想問張雪的事,開口卻不知怎麽成了那個已逝的金夫人。

“你見過金夫人嗎?”他說得沒頭沒尾,還沒等秦望舒問上,就自己先皺起了眉。“金依瑾外公的妻子。”

“見過。”秦望舒沒有猶豫,她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語氣平常道:“教堂有一張她的照片,不過是躺在棺材裏供人吊唁的。”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