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最是人間留不住(二)

最是人間留不住(二)

刺客的事暫時還沒頭緒, 相榆打算從劍宗掌門人的師父開始做起思想工作,但是貿然在掌門面前說起許瑾的壞話必然會被掌門當做兒戲之言。

于是,相榆決定先去自家師父那裏探探口風。

小老人捋着半白的胡須笑着看向自己養了多年的小徒弟, “阿榆來了?”

這不是相榆第一次來找掌門了,但是, 誰能來告訴相榆,二師兄是掌門的什麽腿部挂件嗎?怎麽掌門在哪兒他在哪兒……

相榆來找掌門這周已經不下七次,但每次許瑾都在掌門身旁站着, 這不由得讓相榆有些苦惱, 她照舊坐了下來。

“我在東陵見到大師兄了。”相榆這才記起本次最重要的來意。

這樣平靜的一句話宛若晴天霹靂,掌門怔忡了一瞬, 素來沒有什麽表情的二師兄聞言一時竟也是眸光一閃。

掌門愣的一瞬,像極了一個在外銷聲匿跡很久的親人突然有了他的消息, “他, 在外面過得好嗎?”

相榆:“師兄說他過得挺好的。”

“好, 那就好。”蒼白的聲音掩飾不住的淚目。

許瑾藏在廣袖下的拳頭,握得很緊, 恍若下一秒指甲便可以刺破皮膚, 像是跟誰在怄氣似的, 他在心裏苦笑了一聲,“那他, 為何不回來?”

他的喉嚨發幹,嗓音都不由自主得放緊。

相榆有一瞬間腦袋劃過了一幅幅畫面, 只是根本來不及抓住, 這些畫面便如同流星劃過天際, 轉瞬即逝。

一旁的掌門敲了敲許瑾的腦袋,不争氣嗆聲道, “這小子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你喊他回來做什麽!這一個兩個都不長個腦子。”

許瑾抿唇,在掌門面前沒有再多問相榆。

但是送小師妹出門的時候,他問了很多。

問了他這些年裏沒想明白的想明白的一切。

想到那年秋日,大師兄捏着酒杯,漫不經心的問自己,“以後可打算離開劍宗?”

那雙如夜色一般濃的墨色的眸倒映着淺笑,少年不羁的拔劍斬落庭前花。

那日滿桌佳肴入不了他的眼,桃花釀喝得許瑾也有幾分醉了,小師妹不勝酒力倒在桌上,他及時将她扶穩,別去她青絲幾許,看向沈臨平,“等她長大,我再給你答案。”

回憶散去,桃花依舊絢爛,少女搖頭,抱歉道,“抱歉二師兄,這些我也不知道。”

也是,小師妹也不過與他只見了匆匆一面又知道些什麽呢。

許瑾落寞一笑,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松開了手,“好,我知道了。”

見他這副落寞的樣子,本該抵制反派二師兄的相榆本該毫不留情地離去,可是當她真得那麽做的時候,相榆才發現自己好像有些不忍心了。

因為對于此刻的許瑾,他也不只不過是個平常的,會思念師兄的普通師弟罷了。

她想起沈臨平說過的話,心頭有了主意。

翌日,天剛破曉。

“叩叩——”

已經醒了的許瑾打開門,聽見敲門聲卻無人站在門口,低頭看,門口有一封信掉在地上。

他拾了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環顧了一圈,等候了幾十秒,無人出現,這才轉身走入了屋內。

會是誰是信呢?他腦海裏閃過很多人的名字,翻過了信紙。

卻是最意想不到的一個人的姓名,肆意的筆鋒寫下三個字,沈臨風。

一時回憶肆虐,像是想起了什麽刻骨銘心的回憶,許瑾不禁喃喃喚了聲,“師兄。”

可惜思念無聲,句句無回響。

三月初三,他原來還記得。

看到字跡後,許瑾算是徹底破防了,嘴角沒忍住一抽,心中确定,很好,肯定是某個人的惡作劇,大師兄的字跡才沒有那麽醜呢——

但秉着耐心他還是看完了一整封的信。

看完了信件的他背對着門框緩緩蹲下,把頭埋進膝蓋裏,攥着信紙,房間只剩下可聞的呼吸聲逐漸變得急促起來。

躲在柱子後面的相榆在确認許瑾收到信後,從柱子後走了出來,凝了好一會兒,這才離去。

希望不是她的錯覺,相榆覺得許瑾的背影和原著裏黑衣人也有點相像。

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想隔日相榆再度前往淩雲峰。

“阿榆來啦?”掌門已經見怪不怪,擡眼看了眼相榆,而一旁的許瑾立即給相榆倒了杯茶水,一套操作下來行雲流水。

一條龍服務都沒那麽順暢。

相榆坐下後,瞄了眼一旁的許瑾,淺嘗辄止,拿起茶水,指着茶杯疑惑道,“師兄這茶水好像有點怪。”

許瑾聞聲走上前,關切溫聲道,“這茶怎麽了?”

相榆拿起茶站了起來,就當許瑾走到相榆一步之遙的地方,相榆拿着水杯的手不小心一抖,這杯中茶水一點也沒剩的全部灑在了許瑾的手臂處,好巧不巧。

許瑾今天穿的恰好是長擺流雲袖,茶被“不小心”灑上去的時候,兩個人都是有些意外的神情愣了一瞬,相榆很快反應過來,當機立斷撩開許瑾的袖子,他的手臂血管清晰可見,纖細的手臂皮膚白得過分,可是也幹淨得過分。

沒有胎記,也沒有多餘的痕跡。

見相榆此舉,許瑾奇怪地抽回自己的手,朝她搖了搖頭,微微蹙眉随意道,“無礙,一會兒就風幹了。”

茶水不燙,倒在衣服上除了有些濕漉漉外,倒也沒有什麽,只是相榆一臉愧疚的看向自己,許瑾啞然有些無奈摸了摸相榆的頭,“沒事,我沒生氣。”

被揉亂頭發的相榆整理頭發間,不小心瞥見了道身影朝主廳走來,正當相榆心想自己沒事打算告辭離去的時候。

擡眼,和少年唇邊若有若無的冷笑對上了。

“喲,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輕飄飄的一句話,壓得相榆呼吸一滞。

許瑾淡然看向來人,未覺有什麽不對勁的,和往日一般不冷不淡地喚了聲,“小師叔好。”

“嗯。”商竹藥微微颔首。

所幸,當相t榆再看去的時候,商竹藥又恢複了平時那副愛塔不理的模樣了,那抹冷笑讓相榆一度以為只是自己一時的錯覺。

許瑾沒有察覺到相榆和商竹藥之間的不同,只是覺得平日這個不近人情的小師叔今天好像脾氣要比平時更差一些,也不知道是哪個蠢蛋惹怒了他。

“小師叔好。”見商竹藥目光掃了過來,相榆便也就學着許瑾也正兒八經地問候了一聲,說完很快垂眸試圖遮掩自己莫名的心虛。

掌門自然也注意到自家師弟陰恻恻的面容,不同于許瑾,他可是看得也聽得明白,師弟這是話裏有話、笑裏藏刀呢!

于是他驟然咳嗽了幾聲,扯着嗓子虛弱道,“哎呀——我身體不太好,許瑾快扶我下去休息吧!”

許瑾正想師父不是剛起床沒多久,對上師父扭曲的面容,許瑾還是沒有多出聲質疑了。

扶着掌門就下去了,留下相榆和商竹藥兩個人站在大廳內。

“小師叔好巧啊,你也來找師父啊——”

相榆見到商竹藥的第一刻,分明眼前是風光霁月的他,但腦海裏想起的卻是就算被磨得耳朵紅得滴血,發絲淩亂,呼吸不紊,也要掐着自己的腰,輕喘提醒自己分寸的他。

“不巧,我是來尋你的。”他掀眼,毫不遮掩眼中的濃郁,直直看向相榆。

不知哪裏響起銀鈴的輕靈聲,就算是空耳好像也來得恰到好處。

“我沒欠你錢吧,小師叔?”見相榆一副嚴肅到不行的神情,商竹藥像是猜到了相榆接下來的話語。

于是未等相榆開口,他的頭已經先開始痛起來了,“你這樣窮追不舍,會讓人誤會的!”少女一副義正言辭的正義模樣。

“誤會什麽?”

他走進了一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停在了一個不算太生疏也不算太親密的距離。

“別有有心。”相榆一個詞一個詞的往外蹦。

而商竹藥随着相榆蹦出的詞,一步步走近。

“意圖不軌。”

相榆也沒多少存儲的詞彙,此刻憋出的這一個詞,也是經過大腦高速運轉後才得到的答案。

一退再退,相榆直接背靠到了屋內的屏風,停步那瞬,他清晰幹淨的眉眼壓了下來,“有沒有不是很明顯了嗎,小師侄?”他咬着最後這三個字,目光悠悠在相榆臉上打轉。

果然,那麽多稱呼裏,商竹藥還是鐘愛于小師叔和小師侄的身份。

小師侄三字落在相榆耳畔,無可奈何的語調在商竹藥口中說出,頗有一種情人之間的纏綿缱绻。

他不緊不慢的逼近,好似早就料到相榆會碰到屏風,在她要撞倒屏風的前一刻,将相榆及時拉入懷中,“我又不會吃了你,躲什麽。”語氣頗有些無奈。

相榆悶哼了一聲,“這可不好說,我也是才發現,小師叔的話可不是全都能信的。”

比如,那一次說了是最後一次了,直到後面相榆累得都擡不起來手,方才作罷。

商竹藥啧了聲,“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了?”

聽着仿佛還有點不爽。

他想到的無非是商堯這個身份沒跟她坦白罷了,那也不過是他以為秘境就會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所以也無需要多解釋。

相榆睨了他一眼,詢問,“你真得要我在這裏說?”

随後往商竹藥身後不知道偷聽多久的一對師徒看了眼,“二師兄你的衣服露出來了。”

商竹藥丫的肯定就是故意的。

自己剛發現就算了,他也不能是剛發現吧。

“哦——”商竹藥沒回頭,看着相榆恍然大悟地問。

“我們的關系很見不得人嗎?”

相榆瞧着牆角笑出強大的師父以及抿唇辨不出喜怒的二師兄,緊張地舔了舔唇,腦子沒有跟上嘴,“你聽我解釋,夫君!”

意識到自己喊了什麽的相榆臉驟然爆紅。

第 66 章 :算計

文帝用一雙顫抖的手從惡鬼的手上接過心髒,迫不及待地往嘴裏送。

新鮮血液的甘甜入喉的剎那間,文帝的白發立即轉青,發皺的皮也舒展開來,那惡鬼将死去宮女的魂魄吸入鼻子後,坐在地上大口咀嚼着宮女的屍體……

那場面相當的血腥,尋常人見了幾乎都會崩潰的畫面,文帝居然能面無表情地看着。

濃烈的血腥味沖刺着整個大殿。

文帝厭惡地看了那惡鬼一眼,道:“你不能把這東西拖到別的地方吃嗎?”

那惡鬼看了文帝一眼,一邊咀嚼着屍體一邊說道:“暴露在夜宮的結界之下,會被發現的。我死了不要緊,誰為陛下您服務呢?”

文帝無奈了,赫連城他還能對付,那幾個老家夥仗着輩分資歷在他面前擺姿态。

“我還要吃多久的人心?”聽到牙齒磨蹭着骨頭聲音,文帝實在無法入睡,便起身來問道。

惡鬼盤膝坐好,詭異的目光看了文帝一眼,低着頭不說話。

文帝的心裏咯噔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在腦海中萌生。

修靈師的第一課:禁止修靈師與惡魔協議,否則萬劫不複,淪為千古罪人!

文帝站起身來,在寝宮中走來走去,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獨孤未央那個女人看情形和自己差不多,估計她中毒更深。

不知轉了幾圈,那惡鬼竟然不知什麽時候走了,窗門敞開,将血腥味沖散。

文帝焚起龍延香,改變屋子裏的氣味。

“陛下,微臣希求見。”

牆壁上傳來赫連希的聲音,文帝慌忙坐起來,道:“快進來。”

赫連希從牆壁上分裂下來,單膝跪地。

“希,你告訴朕,還要吃多久的人心,我才不用吃?”

赫連希眼底閃過一道憎惡的芒,反問道:“陛下覺得自己身體如何了?”

文帝一愣,他已經很久沒有知覺了,指尖用力,劃破皮膚,卻未感覺到痛處。

“您的肉體已經不屬于您的了,屬下本來打算用嬰兒的怨念為您重新塑造身體,用嬰兒血為您延長壽命,可惜那些嬰兒的魂魄被搶走。”赫連希語音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

文帝愠怒,勉強壓抑住怒氣,“那要怎麽辦?”

赫連希緩緩起身,平視着文帝,不慢不急地道:“上一次你拿嬰兒案與我做交易,我對赫連城撒了謊,讓你躲過一劫。這一次你拿什麽換你的命呢?”

文帝被赫連希氣的直哆嗦,十成的靈力醞于手掌,一掌朝赫連希胸口拍去。

赫連希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裏,這一掌穿透他的胸膛,掌風虎虎,震的珠簾飛舞,窗門敞開。

“陛下大概是忘了,你用兒子的命換取了先太子一家的性命,您的兒子已經成了非人非鬼的怪物。”赫連希滿目怨毒之色,瞪着面前喘息的文帝,接着道。

“你還用陰屍蟲控制着這具身體,陛下,這具身體不過是個影子而已。”

文帝臉色頓時煞白,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看着赫連希高深莫測的表情,啞着嗓音問道:“你要拿什麽換?”

“擺脫陰屍蟲的方法。”

文帝點點頭,抽回手,“好,成交!”

“南國神女獨孤驚鴻手上有一本《地之書》上面有起死回生的方法,不過那個女人為了男人已經死了,那本書估計已經落到南國皇帝的手上。”赫連希平靜的說完,便等着文帝的解藥。

文帝惱怒,用顫抖的手指着赫連希,怒吼道:“你敢騙朕!”

赫連希低眸,嘲諷的勾唇答道:“陛下以為和惡魔打交道那麽容易擺脫,不錯當年你是擺脫了。可是連城的父母卻為此付出了代價,不,你根本就是用他們夫妻的命作為交換條件。”

文帝氣的說不出話來,鐵青着一張老臉,好半晌才道:“那好,你去把《地之書》搶過來,解陰屍蟲朕就告訴你。”

沒有《地之書》一切都是枉然,怪不得今天赫連城的眼神古怪,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赫連希,說!是不是你告訴赫連城的?”

他做事向來隐蔽,應該沒那麽容易被赫連城發現,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和他不是一條心的兒子出賣自己!

赫連希沒有作答,只是嘲諷的笑笑,如果《地之書》那麽容易拿到手,南國現在的皇帝也不會殺了神女。

那個女人的實力據說和赫連城不分上下,這樣的高手南國皇帝都不惜犧牲,足以見得《地之書》是多寶貴的東西,文帝也太看得起他了。

“我有個不費一兵一卒的方法可以拿到《地之書》。”

赫連希的話令文帝眸光驟然一亮,連忙問道:“什麽辦法?”

“聯姻,我們用《天之書》作為交換條件。”赫連希眸低閃過一抹肅殺之意,沉聲道:“獨孤未央那個女人不能留在大荒了,用她去和南國聯姻,我們陪嫁《天之書》,要求南國聘禮是《地之書》。”

文帝心動了,但猶豫了片刻,“書在赫連城手上,要他拿出來只怕不容易。”

《天之書》是大荒至寶,由每代夜宮宮主保管,除了夜宮宮主任何人都不得碰這本書,否則殺無赦。這是赫連家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如果他敢打這本書的主意,執法長老那邊絕對不會輕饒了他。

“如果我有辦法從南國皇帝那裏偷回《天之書》,相信任何人都不會反對。”赫連希白了文帝一眼,轉身貼近牆壁慢慢融了進去。

“現在只需要等到四國大會了。”

獨孤未央睡到第三日晌午才醒來,整個人像是被扒了皮一般,痛的撕心裂肺。

呆滞的坐了半天,獨孤未央才想起那日被太子妃和赫連晉聯手算計的事情,怒拍桌子,咆哮起來:“出來!該死的惡魔,你給我出來。”

她和修羅王同體,她不相信那個惡魔沒有感覺到自己被人算計了。

修羅王曲洛撕裂虛空從魔界走了出來,一張邪魅的臉上染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你知不知道那日我被那個賤人算計了?”獨孤未央怒不可恕,沖着修羅王怒吼道。

修羅王曲洛滿不在乎地道:“知道,也看見了。”

獨孤未央恨得咬牙切齒,一雙眸發紅。

“赫連城連獨孤驚鴻那張陰陽臉都可以接受,說明他并不在意表面。想得到那個男人,就要有更強大的力量,你成為這個國度的主宰,成為大荒的王,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拜倒在你的腳下。”修羅王那張過份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

獨孤未央怒意未減分毫,咬牙切齒地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該讓我失身給那種惡心的男人。”

那不堪的一幕不斷地在腦海中回放,獨孤未央雙手抱着頭瘋狂的大吼大叫。

修羅王曲洛一臉邪魅的笑容,平靜地看着女人發瘋發狂。

這個女人越看越不順眼了,越看越覺得惡心,等到他們的協議完成,修羅王真有些懷疑自己會不會把這個醜陋的魂魄賞賜給其它惡魔。

獨孤未央瘋狂地砸屋子裏的東西,不停地咒罵,直到砸累了才停手靠在牆壁上喘息着。

整個屋子滿目瘡痍,修羅王曲洛笑容依舊,一雙似笑非笑的鳳眼裏帶著三分勾魂的譏諷笑意,微抿的薄唇也透出些許的冷酷無情,在他身上有股清冷的尊貴之氣,只是冷清的眸子中不屑之意更甚。

惡魔向來是優雅高冷的,這種瘋狂的行徑視為不齒。

“我要報仇!我要殺了那個賤人!”獨孤未央緊握拳頭,雙眸中泛起了滔天殺意。

修羅王曲洛高高的俯視着獨孤未央,冷冷的雙眸裏沒有半絲的情緒。

“随便你!”

身形逐漸潰散,屋子裏只剩下獨孤未央和滿地碎屑。

如果沒有記錯,太子妃是陰家的人,陰天罡的侄孫女。

修羅王嘲諷的冷哼一聲,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皇城很快就會成為他的王國。

獨孤未央不動聲色命人将屋子收拾幹淨,就這麽貿貿然去不但逃不了好,說不定還會被那個賤女人羞辱。

苦思半晌,終于一條毒計湧上心來,獨孤未央雙眉一揚,整個人容光泛發。命人傳膳,用飯後便梳洗打扮,到了傍晚竟然去了太子府。

才嘗到甜頭的赫連晉這兩日正在回味和獨孤未央那一夜纏綿,忽然聽人來報說未央公主求見,頓時滿臉喜色,對身邊的嬌妻美妾道:“我說什麽,這個女人表面上裝作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心裏啊!你看看才三天就想孤王了。”

太子妃不屑地撇嘴,酸溜溜的道:“這還不是我和卉姬幫你,若不然那丫頭的手你想碰碰都難。”

赫連晉喜不自勝,要出門去迎獨孤未央,卉姬連忙攔住他。

“殿下,未央公主性子傲的很,反正她找上門來的。您不如挫挫她的銳氣,以後還這麽由着性子來怎麽服侍您?”

赫連晉一聽在理,想到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在自己面前搖尾乞憐,虛榮驟然上升,又回到太子妃跟前坐下,長袖一擺,道:“讓公主進來就是,孤和王妃在這裏等着。”#####

第 63 章 風景(下)

風景(下)

夏波聞言眉頭皺得更是厲害,他知道秦望舒要的安排,也清楚兩人所謂盟友的身份,卻更是明白他們之間的立場。金城還未來時,一些東西彼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刻意模糊下,都好似不存在,而現在,像是撕開了所有的遮羞布,他只覺得紮眼。

太過紮眼了。

可他分明又說不出什麽話,只能這樣看着。他依稀記得,年少時的自己不是這樣的,意氣風發之下滿是血性和骨氣,根本不存在什麽大局,只要他覺得不重,那便是沒有重的。

他低了下頭,看着自己露出的腳尖,背後的手徹底松開,交叉放在了腹前。不高不低的嗓音道:“葉大帥的任務,我自是記得的,金會長突然提及,是有什麽指教?”

這句回複距離金城所問已經隔了許久,他猛然提及,金城一時間還未反應過來,但他到底是多吃了幾十年的飯,處事待人有豐富的經驗。

他活動了一下腰,似乎久站有些酸。不緊不慢道:“金家向來以葉大帥唯首是瞻,夏軍官又是葉大帥眼前紅人,指教不敢當,只是怕明珠蒙塵。”

他擡起頭,看着夏波笑了笑。他的眼睛不小,哪怕是在圓潤的臉上也不曾有蔡明的猥瑣之感,反倒是頗有長輩厚重之風。

“葉大帥讓夏軍官把秦作家留在這兒,算算來這裏已經是第四天了,秦作家看着氣色很不錯,反倒是小女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我這個當父親的,很是憂心。”

夏波眼皮子一跳,他與秦望舒不同,與金城沒少打過交道,對方為人心知肚明。他猜到了金城不會善罷甘休,卻也沒料到會如此不顧臉面,不是給他難堪,是分明不讓他好過。

他咬着後槽牙,面皮上仍是軟軟的,絲毫不敢緊繃,生怕對方看出什麽。過了一會兒,他才道:“金會長多慮了,葉大帥交代的事當然不會忘,也不敢忘,但未交代的事,可就不一樣了。”

他像是想起什麽,眉眼飛揚道:“金會長不是有秦作家的槍嗎?大帥的任務誰做都一樣,但功勞卻只有一份,金會長不妨試試?”

金城笑意銳減,但面上燦爛之色未變,他道:“白發人送黑發人最是可悲,為小女也是該積些陰德,還是要勞煩夏軍官了。”

夏波冷笑一聲,未作答。

金城到底不是什麽大度之人,他心思一轉又高聲對正檢查銅牛的秦望舒道:“秦作家,小心提防夏軍官,他可是有任務要您的命吶!”

夏波閉上了眼,面皮一抽,手上的拳頭攥得死死的,若不是對方所帶之人不少,又各個拿着槍,他怕是忍不住要動手。

他們的對話絲毫不落地都進了秦望舒耳中,她面色不改,手上動作仍未停頓。高溫的危害十分明顯,哪怕是被布料隔着,她整只手也焦灼得痛,仿佛回到了當初被燙時。但她是個狠人,對別人狠,自己更是狠。

她早就與夏波說過,銅牛是鐵匠的把戲,也知道一種叫做銅牛的刑具。與Selene這個名字一樣,銅牛也源自希臘,自古發明刑罰讨好帝王的人,下場大都一樣,可謂是因果循環,自作自受。既然是刑具,人要在腹中燒,自然會有放人的口子。

她見過很早的銅牛照片,不是面前這尊。巨大的牛身上滿是金屬交錯的紋路,受制于那時并不先進的技術,練不出完整大塊的金屬,只能小塊小塊地拼湊,留下了像是人身上一樣的疤痕。她還記得照片裏銅牛開口的位置,就是在背正中間。

其實她根本不需要做樣子,縱使她手下的銅牛光亮如新,周身不見縫隙,可只要她稍微動點腦子就可以确定位置所在,但這不是她想要的。她深吸了一口氣,機械地敲着,突然響聲與之前有了明顯不同,她動作一頓,随即又繼續,直到完全确定了範圍後,才收手。

她退了一步,寒氣襲來,擠占着她身上的燙意,前後受敵,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金城見狀走上前,不解道:“銅牛是有什麽不妥?”

秦望舒重新穿上風衣,袖子下一直掩着的手背露了出來,紅腫一片,尤其是指節骨處,起了幾個小水泡,像是被壓癟了,一層皮軟塌塌的貼在上面,組織液早就被烘得幹淨,只留下了些許泛白的痕跡。

她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手,瞧見金城的目光,指着銅牛腹部道:“空的。”

金城面色一變,演慣了戲的人總是難辨真假。他大驚道:“銅牛裏面竟然是空的?”

他看着幾秒秦望舒臉色,不敢置信道:“難不成裏面關了人?”

秦望舒冷眼看着這千年的老狐貍演戲,都到了這一步,她也不願意裝下去。于是挑明道:“我曾在教堂的記錄裏看到過一種刑具,內裏中空,底下點火。高溫會導致空氣膨脹,尋求出口,氣流速度不同,經過細小的孔縫會發出聲音,若是花些心思多弄幾個,便會如同吹奏一般,産生美妙的樂曲。”

“那裏面的人會如何?”夏波突然出聲道。

他神色冷峻,緊皺的眉頭像是不忍又好似覺得荒唐,劍眉星目的模樣像極了古時候話本子裏的好人,端的是正氣凜然,內裏怕是只有他和秦望舒才知曉。

“都說是刑具了,夏軍官認為會如何?”相比金城,她對夏波明顯态度要好上一些。她怕自己說得不夠清楚,又補充道:“鐵鍋做菜,肉要在鍋裏仔細翻炒,才能受熱均勻,熟後吃了才唇齒留香。若是丢在鍋裏放着不管,皮肉粘連,很快就會焦黑。”

她笑了下,無視了金城,詢問夏波道:“要瞧瞧嗎?”

她要拆銅牛,光明正大,且告知了夏波,如今再問不過是個提醒,金城是她的退路,而她是夏波的盟友,金城自然是他們兩個的退路。她知道,也清楚,所以借此事再隐晦的點出。

他們才是一夥的。

一直老實的秦老爺子見狀,突然掙紮起來,被堵住的嘴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要阻攔。還不等金城皺眉,抓着他的下屬對着腹部就是一拳,悶哼的聲音響起,秦老爺子弓起了身子,像是熟透了的蝦子。

秦望舒眼尖的瞧見了他漲得通紅的面色,一時間覺得不是想,而就是。

金城的神色又舒展開,他有些滿意,吩咐道:“把火滅了。”

一聲令下,只留了一個看着秦老爺子的人,其他人紛紛踢散了火堆。燒着的木柴在地上滾了幾圈,新的沒掙紮幾下就滅了,燒透了的猶自頑強,躺在地上靜靜地待着,又像是紮了根。其中一根,轱辘轉着到了金城腳下。

他低下頭,彎腰撿起來。手指捏着尾端一點,生怕弄髒自己的手,待看了幾圈後,突然反手插進地裏,火勢順着方向猛地一竄,眼看就要燒到手,但已經成碳的地方經不住這力道,咔嚓一聲斷了。

火勢如潮水褪去,眨眼間就再也翻不起浪。

他呵呵一笑,從懷裏又摸出一塊帕子,開始擦拭手指。“見笑了。”

周圍不是沒有村民,大多都被他事先擺平,剩下的幾個看着槍也都惜命,不敢輕舉妄動。燒了許久的火突然就這麽滅了,秦望舒想起了張雪,明明不過是前天才發生的事,她卻覺得久遠的她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都是熄了火,下場卻各有不同,果然是看碟下菜,人真是毫無平等可言。她到底沒忍住,道:“金會長知道上一個弄滅了火的人,是什麽結果嗎?”

金城挑了一下眉,少有地流露出幾分真切的好奇。“秦作家認識那人?可是死了?”

他口氣輕飄,聯系他之前的手段,可見也是個常年掌握生殺大權之人,絲毫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他說完毫無誠意地嘆了口氣,安慰道:“死生之事,各有天命,秦作家看開些,節哀。”

然後話鋒又一轉,和善的面上顯出幾分鋒芒道:“人在這世上活一遭,還是要以自身立足為主。秦作家的朋友若是像我這般,別人來殺她,她反手先殺了那人,不就是安然無事,皆大歡喜了?”

他擦完了手,火沒了就把帕子随手一丢,踩上去走到銅牛面前。左右端詳了一遍,想上手又擔心燙,猶豫了一會兒站到了牛頭前。看了眼地上被印上了一個鞋印的手帕,嫌棄的別過眼,又想了一會兒後,突然伸手探進了張開的牛嘴裏。

牛嘴裏面呈波浪形,果然如秦望舒所說那般,喉嚨深處有幾個孔,小指母就能塞住。他收回了手,過于厚實的手背通紅一片,尤其是手指處,腫得老高。他像是察覺不到痛意般,只是吹了吹便放下,肯定道:“秦作家真是博學廣識。”

他晃了晃腦袋,看向狀似毫無破綻的銅牛,道:“昨日匆忙上山,不料山路堵塞,在車裏等了一天,今早再上山時,又通了。真是老天開眼,更巧的是,竟然撞見百年未曾有過動靜的銅牛奏樂,秦作家知道是誰嗎?”

秦望舒不接他的話,只道:“金會長想看嗎?”

他皺着臉,很是糾結,最後搖了搖頭道:“使不得,太殘忍。”

然後又道:“聽聞秦作家學過西醫,沒少和血腥之物打交道,想必極是大膽,不如秦作家替我瞧瞧?”

秦望舒看着他裝模作樣,沒應下。他身後的下屬上前了一步,緊逼之意明目張膽。

她冷眼旁觀,不肯屈服。

兩人就這樣僵住,金城知她篤定自己不敢對她真動手,雖恨得牙癢癢卻也沒辦法,他轉頭對着下屬厲聲喝道:“一群沒規矩的東西,秦作家都敢不尊敬,滾下去。”

之後又笑着一張臉,不是對秦望舒,而是夏波道:“夏軍官,可是要做任務?”

攪屎棍。夏波腦中一閃而過這個念頭,他沒應下,學着金城道:“不着急。”

金城恍然大悟,忙道:“銅牛太燙,是該等等,不着急。”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站在這裏幹耗着。金屬導熱很快,溫度上得快,也散得快,更別說銅牛接觸面積大。金城和秦望舒兩人都上了手,但時間不同,嚴重程度又有不同,一個是看着吓人,一個是真吓人。

秦望舒知道開銅牛這事到底還是要自己來,夏波不知底細,金城擺明了态度,早開晚開其實差別不大,但拖到最後也并無不妥。她起了閑聊的心思,就着金城之前的問題答道:“蔡明已有一日未見,金會長不怕看見故人?”

秦望舒嘴皮子厲害,金城早有讨教,如今事不關己,更是毫無波動,但面上仍是露出悲切之色道:“人各有命,過些日子就是清明,正好送些銀錢。”

秦望舒聽了簡直要發笑,她和金城真要算起來,一個教堂修女,一個金家會長,兩者無冤無仇,偏偏中間隔了一個葉大帥。撇開現狀不談,她對金城的欣賞遠超夏波,尤其是見對方行事後,若不是毫無底線,确實值得結交。

她想了想道:“金會長滿意這個位置嗎?”

金城心領神會,這次沒了那層僞裝,他直言道:“上頭的風景更好。”

她贊同道:“教堂有閣樓,每次往下課俯瞰全城,确實令人心馳神往,神魂颠倒。”

他接道:“葉大帥府邸也是,風景雖不同,想必也是一樣的。”

她否認道:“高度不同,怎麽會一樣?”

金城一拍腦袋,受教道:“秦先生有什麽高見?”

“昔有詩人杜甫寫過一首《望岳》,其中有一句印象頗深,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她笑了笑,沒再理會金城,走到銅牛面前。

她背對着衆人,金城和夏波皆是看不見她舉動,只知道她要開銅牛。金城神色莫測,他反複觀察了銅牛,确實沒有任何發現,他雖信秦望舒的話,可和自己比起來,仍是動搖。

正當他在思量時,只聽見“喀嚓”一聲,緊接着是酸牙的金屬摩擦聲,秦望舒轉過身笑道:“打開了。”

金城和夏波快步上前,只見銅牛背脊處掀開了一個蓋子,裏面罩着一層銅絲網,焦炭的味道傳來,裏面确實有人。

金城顧不得其他,拿出刀對着絲網處一挑,就撬開了。黑漆漆的焦炭面目全非,看不出分毫。他似乎想要翻出來認領,手卻又停在半空中,不知是怕髒還是怕預感成真。

秦望舒站在一旁,歪着腦袋往裏看去,突然她咦了一聲,伸出手靠近了些,半個胳膊就擠了進去,扒拉了兩下掏出了一個蝴蝶結。

說是蝴蝶結其實是發夾,許是運氣好,并沒有接觸到金屬本身,從而保留了下來,就連後面的鐵夾子都未曾融化,只是捏起來頗為燙手,且有些軟。最為明顯的是,發夾上有一點黑,是不小心染上去的泥漬。

金城看着這個發夾,心裏咯噔了一聲,就聽見秦望舒道:“這不是金小姐的貼身之物嗎?”

她說完後驚覺此話不妥當,又掩着嘴安慰道:“死生之事,各有天命,金會長看開些。過些日子就是清明,所謂來得早不如趕得巧,正好燒些銀錢,讓金小姐好上路!”

第 68 章 :銀票大案

随後,黃曲忠便帶着蘇美景入了宮。

宋代雖然積弱貧瘠,但一路上,所到之處,全都是金碧輝煌,俨然一副不差錢的做派。

蘇美景琢磨着,要是任務完成之後,能從這裏随便弄幾件小玩意兒回去,拿到現代一賣,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到時候,就算不用工作,她下半輩子也能衣食無憂了。

就在這時,蘇美景的腦海之中響起系統君的聲音。

【執行任務期間,不允許帶回任何東西,否則一律抹殺!】

我了個去,她只是剛剛在心裏想了一下,結果這家夥就什麽都知道了?

那他豈不是也知道她很讨厭他?

【你的讨厭于我而言,是完全無用的東西,所以你只需認真完成任務便好!】

此刻蘇美景真的想爆粗口了,這都什麽事兒嘛,她腦子裏想什麽事兒,系統君全都知道,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算了,她還是先做任務吧,至于這只傲嬌的系統君,她才懶得繼續搭理他呢!

想到這裏,蘇美景便跟着黃曲忠繼續前行,來到禦書房。

黃曲忠讓蘇美景先在外面等候,他先進去通禀聖上。

蘇美景點點頭,便由着他去了。

黃曲忠快步走入禦書房,恭敬的對皇上說道:“皇上,奴才已經把蘇大人請過來了。”

聽到這話,皇上顯然很高興,連忙問道:“她人呢?”

“在外面候着呢!”黃曲衷回答道。

“快!快讓她進來,可別讓她在外面站累了!”皇上命令道。

黃曲忠得命,連忙走到禦書房門口,恭敬的對蘇美景說道:“蘇大人,皇上請您進去呢,你随我這邊來!”

說罷,黃曲忠便帶着蘇美景走進了禦書房。

只見一個面如華冠、身穿龍袍的男人正一臉溫柔的看着她。

蘇美景和原主的記憶對比了一下,覺得對方應該就是當今皇上,宋代德宗皇帝!

想到這裏,蘇美景連忙下跪,給皇帝行禮:“臣蘇美景參見皇上。”

皇上見蘇美景行這麽大的禮,連忙走過來将蘇美景扶了起來。

“蘇愛卿,不必如此拘禮,快起來快起來,別累壞了!黃曲忠,趕緊為蘇愛卿搬個椅子來!”皇上一看見蘇美景,頓時滿臉笑意。

蘇美景雖然知道皇上對原主的心思不純,但卻沒想到皇上居然對原主寵幸到了這個地步。

這做派,哪裏有一點當皇帝的樣子?

得了皇上的命令,黃曲忠連忙為蘇美景搬了一個舒服的椅子給其坐下。

蘇美景道了聲謝之後,繼而便開門見山的問道:“不知皇上今日叫我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皇上本來想和蘇美景敘敘舊,拉拉家常之後再談正事,可誰知蘇美景居然單刀直入的問了,也不好再推脫,只好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對蘇美景講了出來。

“蘇愛卿可有聽過德聖寶鈔?“皇上淺笑着問道。

蘇美景在原主的記憶中搜索了一會兒,發現這德聖寶鈔就是德宗皇帝登基的那一年開始在全國發行的銀票。

可皇上突然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蘇美景點點頭,随口應道:”德聖寶鈔不就是現在市面上最流行的銀票麽?皇上您的意思……“

皇上笑了笑,說道:“沒錯,這種銀票現在的确是全國最通行的貨幣,但最近這種銀票出了事,所以我想請你調查一下這件事,看看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裏。“

聽到這話,蘇美景不禁微微皺眉,沉聲問道:”銀票出了事?皇上您的意思是說這銀票有人造假?“

皇上點點頭,答道:“幾個月前,不知什麽原因,市面上開始出現很多這種德聖寶鈔,這些銀票無論從大小還是紙張等各方面來看,都是真的,唯一的問題,就出在那些銀票的編號上。”

不知為什麽,聽到皇上這話,蘇美景突然想起現代社會裏的假幣事件。

一般來說,貨幣這種東西,向來都是由國家管控,是不太可能出現假幣的。

但正所謂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國家不允許私制假鈔,但總有人能夠想到辦法制作出幾乎一模一樣的假鈔。

作為一個現代人,她對這種事情基本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制作假鈔這種事兒,居然早在幾千年前的宋朝就出現了。

這些人,膽子還真夠大的!

“銀票編號?”蘇美景不解的問道。

“沒錯,就是銀票編號。自我大宋開國以來,對于貨幣的管理都十分嚴格,無論是哪一版貨幣,所用的印版都是特制的,由專人進行管理,基本無人可以仿制。可偏偏,這幾個月來,市面上竟然出現了數額巨大且來路不明的德聖寶鈔,而且這些銀票都和正常銀票的編號一模一樣!“皇上語重心長的說道。

“一般來說,一個編號對應一張銀票,絕無重合的可能,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一個編號,會同時對應好幾張銀票?”蘇美景大概聽懂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深深的嘆了口氣,說道:“沒錯,因為這些銀票除了編號之外都是真的,十分不容易識別,往往只有錢莊在盤庫的時候才會發現重號。“

“銀票被造假,看起來貌似是錢莊吃虧,但實際上最後遭殃的還是老百姓。”

雖然蘇美景不太懂經濟學,但高中上政治課的時候學過一門課叫通貨膨脹。

簡單的來說,就是國家一旦把貨幣發行多了,就會導致紙幣貶值,換言之,就是老百姓拿到手裏的錢依然是這麽多,但貶值之後所能買到的東西卻不如從前一樣多了。

長久下去,老百姓自然會吃不消,久而久之,就會威脅到整個國家的長治久安。

而這,也是為什麽德宗皇帝非要查清楚這個假銀票案件的原因。

對于統治者來說,把握經濟命脈和把握軍事命脈是一樣的重要的。

一旦經濟方面無法控制,必然會導致整個國家都動蕩不安,繼而便會影響統治者的地位。

因而德宗皇帝才會讓人把蘇美景叫來,讓她徹查此事,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第 67 章 :皇上身邊的紅人

“為什麽?”蘇美景立刻反問道。

系統君冷冷掃了她一眼,沉聲問道:”難道你就那麽想帶着那段回憶過一輩子麽?“

蘇美景點點頭,答道:“我覺得那個葉涼辰挺好的,比我之前那個前夫白世勳要好一萬倍,這麽好的男人,我為什麽不能記他一輩子?”

“看來,這兩次任務,你從中一點東西都沒學到。既然如此,那我更留不得你的記憶了!”

說罷,系統君擡手便用手掌覆在蘇美景的額頭,一股暖暖的氣流從他的手掌中湧出,慢慢的浸入她的大腦之中。

緊接着,蘇美景的頭上便傳來一陣抽離的疼痛感,無數的記憶碎片從她的腦海中抽離,一點一點,全都被抽離。

“不……不要……我不要清除記憶。”蘇美景抓着系統君的手,想讓他停止清除她的記憶。

可系統君卻像是鐵了心要把她上一段任務的記憶清除幹淨,不管她如何阻攔,都改變不了這件事了。

半分鐘之後,系統君停下了手,顯然是記憶已經清除幹淨了。

蘇美景的臉上,再無半點痛苦的痕跡,取而代之的,是輕松。

“你的快穿任務不止一個,所以每完成一個任務,我會将你上一個任務的記憶清除,方便你輕裝上陣。”系統君淡淡的說道。

蘇美景點點頭,表示了同意。

顯然,此時的她,已經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了,更不記得在上一段任務裏關于葉涼辰的那段感情了。

“下面,你将進入下一個任務。“系統君掃了蘇美景一眼,淡淡說道。

蘇美景正想回答,豈料,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就感覺頭部再次傳來一陣劇痛,緊接着,便是天旋地轉,最後居然直接失去了知覺。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于另外一個古色古香的屋子裏了。

相比系統君之前的那個屋子,這個古色古香的屋子顯然檔次就低得多了。

不僅家具擺設是最尋常的,甚至就連一樣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

此刻蘇美景的心裏,真是一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

那只傲嬌的系統君還不等她把話說完,就直接啓動了快穿系統,把她送到這裏,真是太不尊重人了。

下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的教育教育他,不然像這麽簡單粗暴的方式,以後他們還怎麽合作下去?

想到這裏,蘇美景站起身來,在腦海之中搜索了一下關于這次任務原主的記憶,弄清了原主的身份以及時間背景。

原來,這次她快穿的任務時間跨度有點大,系統君直接把她一下子從現代穿到了古代,而且還是一千多年前的宋朝,這是幾個意思?

這個朝代雖然很繁華吧,但終歸是沒電腦沒手機,甚至連個汽車都沒有,這對于生在現代長在現代的蘇美景來說,真可謂是一個噩耗!

其次,這原主的身份吧,好像也有點蜜汁尴尬。

不是說大理寺少卿只能是男人麽,為毛原主一個女人居然做了大理寺少卿,還專門幫當朝德宗皇帝偵破一些奇案大案?

得,光從原主這個身份來看,她就知道自己這次的任務肯定不小。

弄不好,還是跟皇帝有關。

這要是一個辦不好,那可是分分鐘要丢小命的!

俗話說:說曹操,曹操就到。

這不,蘇美景剛在心裏一陣噓噓,她的屋子外面,就傳來了一陣扣門聲。

“蘇大人,您在麽?”

一個尖細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一聽便知道是個太監。

蘇美景愣了一下,總算反應過來,連聲應道:“在在在,我在!”

說完,蘇美景便跑過去開門,只見外面果然站着一個身形瘦小的中年太監。

蘇美景從原主的記憶力搜索了一下這個人,得知此人乃是德宗皇帝身邊的近侍太監,名叫黃曲忠。

平日裏,只要皇帝有什麽事情要交代她,必然會派黃曲忠來通知她。

而這一次,顯然也不例外。

“黃公公,您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兒麽?”蘇美景淺笑着問道。

因為是德宗皇帝身邊最信任的大太監,這黃曲忠平日裏也是趾高氣昂,基本不把其他人看在眼裏。

但對蘇美景卻不一樣,因為他知道,皇上對蘇美景,是動了別的心思的。

因為她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幹的也多是查案破案的活兒,但其美色也是絕不容忽視的。

否則,皇上怎麽會看得上呢?

不過,這原主也并非對皇上的心思一無所知,相反,原主正是因為知道得太清楚了,所以才不願意被皇上收入後宮之中養成一只專屬的金絲雀。

但皇上疼愛她,她不願意,他也不想勉強她,只能每次都以辦案的名義遠遠的看上她幾眼。

正是因為這份尊重,所以原主在之前皇上交代的每個案子之中,都還算是盡心竭力,一心只想為皇上把案子辦好。

久而久之,整個大理寺上下,皇上最信任的人,便成了她。

“蘇大人您真是有一顆七巧玲珑心,老奴一來,您就知道老奴來找您是有事兒!”黃曲忠一臉谄媚的笑道。

蘇美景在心中冷哼一聲:廢話,你是皇帝身邊的人,卻突然來找我,要說沒事兒那才是有假!

不過,話到嘴邊,卻又變得極其客氣:“黃公公,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前來找我,必然是有什麽了不得的事吧?”

聽到蘇美景這麽問,黃曲忠連連點頭,應道:“蘇大人猜的沒錯,老奴今天來,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請您過去幫忙查一個案子。”

蘇美景微微皺眉,沉聲問道:“哦?查案子?什麽案子?”

黃曲忠卻只是淺淺一笑,說道:“蘇大人您去了就知道了。”

擺明了,黃曲忠就是不想說,好讓她自己去皇上那裏問個清楚。

不過,這也怨不得黃曲忠,畢竟伴君如伴虎,皇上沒交代的事,就算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也絕對不敢亂講。

所以,他還是乖乖的把她帶到皇帝身邊,讓皇帝自己親口告訴她吧!

第 66 章 :殘暴的系統君

聽到這話,蘇美景就更覺得不可思議了。

她真的和系統君沒有半毛錢關系好麽?為毛輕淺要說系統君對她不一樣呢?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後面輕淺說什麽也不肯再說關于系統君的事了。

“蘇姑娘,您就別逼奴婢了,君上的事情,我們下人向來不敢議論,剛才也是輕淺一時情急才說漏了嘴,您別往心上去。”輕淺低眉順目的說道。

對于輕淺這樣前後不一的話,蘇美景只有一個結論,那就是肯定是系統君在中間搞了什麽鬼,不讓輕淺說更多的話。

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這系統君似乎在隐藏着什麽。

至于到底在隐藏什麽,她一時還說不上來。

但她的直覺告訴她,系統君的确是有事瞞着她。

若是以她以前的脾氣,她肯定得去找系統君問個清楚。

可她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快穿者,一言不合就會被系統君抹殺掉,她有什麽資格去質問系統君?

所以想來想去,她還是覺得有些事情,只要是不損害她的利益,她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

畢竟,有時候知道的事情多了,真的未必是好事。

尤其是有系統君這麽一個冷酷又殘暴的上司,知道得多了,說不定真的分分鐘就被他抹殺了。

比起滿足好奇心來說,還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比較重要。

就這樣,接下來的幾天,蘇美景都在事務所裏過着優哉游哉的日子。

每天基本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好不快活。

在這期間,整個事務所裏,除了丫鬟輕淺之外,基本就沒有出現過其他的人。

以至于蘇美景甚至都有些懷疑整個快穿事務所,是不是只有她一個快穿者?

難不成她不僅沒死成,反而還成了這快穿事務所裏獨一無二的一個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豈不是可以和系統君談談條件了?

畢竟這每次穿來穿去做任務的,風裏來雨裏去,說不定還會有生命危險,她讓系統君給加點工資啥的,應該也不算過分吧?

想到這裏,蘇美景便開始在腦海之中召喚系統君。

可不知為什麽,不論她怎麽召喚,那只傲嬌的系統君就是不出來。

切,不想讓這家夥出現的時候,這家夥偏偏要出現。

現在她想讓他出現,結果他又偏偏不出現。

這不擺明了是在逗她玩麽!

如此一來,被系統君放假的日子,還真是有幾分難熬啊!

蘇美景一邊想,一邊拆開紗布,想看一看自己身上的傷口好一些沒有。

已經從那個任務中抽離了好幾天了,也不知道葉涼辰現在過的怎麽樣。

他醒來之後,看到原主,會感覺到和之前不一樣麽?

此刻,蘇美景的內心是矛盾的。

一方面,她希望葉涼辰察覺到原主的不一樣。

那樣,起碼證明葉涼辰有仔細的觀察過她,并且把她放在心上了。

可另一方面,她卻又不希望葉涼辰察覺到原主的不同。

因為她知道,即便葉涼辰察覺到了不同,也根本改變不了任何。

任務結束,她本來就應該離開,任憑誰也留不住。

與其讓葉涼辰抱着無望的希望,倒不如讓他什麽都不知道,快快樂樂的和原主過幸福而快樂的日子。

如此想着想着,蘇美景的眼眶竟然漸漸濕了。

擔心被輕淺看到,她連忙伸手去擦。

可還沒碰到臉頰,她的下巴就被一只修長而白淨的手給捏住了。

“哭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蘇美景的耳邊響起。

蘇美景擡眸看過去,只見對方帶着一個面紗,将除了眼睛之外所有的地方都遮了起來,根本看不清容貌。

但單憑那雙眼睛,她就覺得這人的長相一定不俗。

俗話說,相由心生,而眼睛又是心靈的窗戶,有這麽一雙好看的眼睛的人,五官自然是差不了的。

而且,這人戴着面紗,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反倒給他增加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你是誰?我哭沒哭,關你什麽事?“

蘇美景說完,一把打掉對方捏着自己下巴的手。

男人眉心微微一擰,顯然有些不悅,沉聲道:“你就是這麽對自己的老板說話的?”

聽到這話,蘇美景有點懵逼。

老板?

什麽情況?

她認識他麽?

而且為毛這個聲音聽着這麽熟悉?

蘇美景懷疑的看了男人幾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整天在她腦子裏發號施令,還傲嬌無比的系統君啊!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蘇美景的臉瞬間就白了。

靠,她居然連自己的老板都不認識了,這不是要搞事情麽?

“那個……老板,我……我一時緊張,沒認出來,您千萬別介意……”蘇美景詞不達意的解釋道。

系統君冷冷掃了她一眼,沉聲道:“下次再敢對本君無禮,小心你的小命!”

擦,這只系統君果然是殘暴的很啊,動不動就拿人家的小命做威脅,到底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不過,這只是蘇美景內心的OS,真正面對系統君的時候,她當然不敢把這些吐槽的話說出來。

“那個……不知道系統君今日到此,有何貴幹啊?”

蘇美景谄媚的嘴臉連她自己都覺得惡心了,但沒辦法,誰讓她的小命還捏在這個家夥手中呢?

“你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以開始下一個快穿任務了。”系統君冷冷的說道。

蘇美景就知道,這個家夥好幾天不見人影,現在突然出現在這裏,肯定沒什麽好事。

結果,還真被她給說中了!

介于上次開始任務之前,系統君都清除了她對上一個任務的記憶,所以蘇美景忍不住開了口:”系統君,那個……我能不能跟你提個小小的條件?我這整天穿來穿去,其實也挺辛苦的,你能不能看在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這次別清除我的記憶了?我覺得那些記憶都是美好的回憶,想留着以後懷念懷念,可以麽?”

其實,蘇美景也不知道自己要留着關于葉涼辰的記憶幹嘛。

或者說,她只是單純的不想忘記,想給自己留個念想罷了。

不過,顯然系統君并沒有打算成全她,直接冷冷的拒絕了她。

“不行!”

第 67 章 :古戒

可就在我細細琢磨外婆的話,欣賞這枚戒指,仔細觀察這枚戒指的時候,從指縫中,突然看到了一章蒼白的面龐。

“哎呦!”,我大喝一聲。

緊接着就像是人體生理反應的本能一樣,我想後彈了好遠的一步,全身的肌肉都緊張起來,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

由于突如其來的驚吓,讓我有些愣神,也不知道是驚吓過度還是這古戒的緣故,我竟然一時失去了視覺。

眼前只覺得模糊一片,看到的只是一堆一堆的馬賽克,而沒有其他的東西,看到的人臉,也只知道皮膚白皙,甚至連五官都沒能看清楚,就失去了最後的畫面。

也不知我此時的情況,是由于受到了古戒的影響,還是剛剛看的太出神,一時間沒能緩和過來的生理作用罷了。

當人在失去某種感官的時候,其他的感官就會變得一場敏感,尤其是像現在,我全身弓起,正處于一種極其緊張的準備戰鬥的狀态,就更是如此。

本就喪失了視覺,後來連大腦也跟着當機,腦中剩下的意識,就是外婆千叮咛萬囑咐的話,叫我一定要保護好戒指,這是司家的命門。

想到這,我也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來的人究竟是誰,莫不成,這古戒具有靈氣,在戒指的上面,也居住了某位鬼魂不成?

是我的眼神太過于熾熱,從而惹怒了,激發了住在戒指中的鬼魂嗎?還是像阿拉丁神燈哪樣,摩擦摩擦,裏面的神明或者是鬼魂,就會“咻咻!”的飄散出來。

我趕緊搖了搖頭,不不不,怎麽會呢,滿腦子的一千零一夜,滿腦子的兒童童話書,涅盤啊涅盤,好歹也是跟着白啓四處飄蕩,經歷過這麽多事情的人,到現在卻還是這般想法,真是。

連我自己都嘲笑我自己!

等我緩過神來,瞳孔逐漸恢複,眸子見見清澈,我定睛看去,才看到,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的,還真是個惡鬼。

并且,那惡鬼的力量極其強大,全身散發着強烈的氣場,好似都能看到從他身上絲絲縷縷滲出來的黑煙,缭繞不決。

只是,這惡鬼啊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夫君白啓本人。

迷離的有些不屑的眸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白皙的皮膚,面龐棱角分明,眉毛不似刀削那樣鋒利,而是磨平了棱角,呈現出舒服的流線型,像是古時候女人家用螺絲帶畫出的眉毛一樣,看起來小家碧玉,可是長到了他這張魅惑的臉上,卻又有些邪惡了。

白啓上下大量一番,最終目光停留在了我手指的玉質戒指上。

目光灼灼,像是要把我的手指燒斷一樣。

我馬上反應過來,也來不及再對我剛才的行為,對我剛才飛的沒邊的想法嘲笑一番,而是下意識的用手捂住了戒指。

我甚至都被我自己這樣的反應吓了一跳,面對白啓,他雖說是鬼魂居住了上千年,可是,我和他現在的關系乃是夫妻,夫妻之間應該是最信任的人,可以無話不說,無話不談。

可是當提起這枚戒指的時候,外婆蒼老的臉,那布滿滄桑的面龐,出現在了我的眼前,讓我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護這枚戒指的周全。

我并不知道白啓心裏打的是什麽算盤,也不知這戒指和他是什麽關系,我知道的還太少了,只能盡全力保全我現在所擁有的,也不想去猜百奇的想法,他若不說我也不會去過問,只是這戒指他若是想拿走,我定是不會給的。

白啓似乎是看到了我心中的想法,他總是這樣能夠穿透我的眼睛,直視我的內心,他勾起嘴角輕輕的笑了笑,那笑容卻帶着幾分不屑。

“涅盤,你這東西是在哪得到的?”白啓問道。

這問題看似平常,任何一個突然得到的東西總會被最親密的人問及來處,可是我能明顯的聽出來,白旗,此時壓抑着語調,盡量的讓自己的語調顯得平和,可是,從他興奮而期待的聲音中,我還是聽出了他心中的那份也壓不住的那份,蠢蠢欲動。

可即使是這樣,我還是要如實的回答他的問題,我緩緩說道:“這戒指,是外婆拼了命,拿到的,交到了我的手上,要我一定要保護好它。”

無論此時白棋心裏是什麽想法,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到現在為止沒有做出任何的,對我,乃至對司家不利的事情。

因此,對于他的問話我還是要回答,更何況,他精通古今,了解的比我要多得多,我把這些事情和他說,也許他還能知道其中的秘密,告知于我,就算是他不打算告訴我,這枚戒指的存在也必然是要讓他知道的。

“你确定你外婆是叫你保護好這枚戒指?”他突然問道。

我說那番話本來是想提醒他,才那樣說的,因為提及了,外婆叫我保護好這枚戒指,所以,我這樣說是在提醒他,不要再打這枚戒指的主意。

若不是什麽極其特殊的情況,這枚戒指,我會一直帶着,甚至也不會交到他手上。

即便我們是夫妻,即便我們是最親密的人。

可是他卻把關注點放在了這句話上,這就讓我有些摸不出頭腦,他究竟在想什麽?為什麽會問這樣的問題?

我總是看不清他的想法,總是看不清他的內心,這個千年的老妖怪,我不禁在心裏罵道。

每當他的智商碾壓過我,每當他的經歷碾壓過我的時候,我總會從這裏出手來罵他,比較我們的年齡啊,可想差的不是一歲兩歲,也不是十歲二十歲的,幾百年幾千年的年齡差,這是多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忘年戀。

就是個千年老妖怪,能怎麽樣呢?

表面上我不動聲色,可是卻在心裏早已經把他翻過來調過去,罵了一百八十遍了。

可是他這問題究竟是什麽意思?我卻十分的好奇,外婆在對我說的時候,的确沒有說讓我是保護好這枚戒指,只是輕描淡寫地撂了幾個字。

第 62 章 風景(上)

風景(上)

金城見無人應答自己的話,頓時覺得有些失面子,他有些不悅地瞧了一眼夏波。對方身板挺拔,高大,察覺到他的視線,微側過來,兩人身高的差距讓夏波的頭微低,是居高臨下的俯視。

他心中的不悅又濃了些,反倒是臉上就笑開了。他道:“夏軍官,葉大帥的任務,您可還記得?”

秦望舒聽着挑了一下眉,她也跟着轉過頭,只不過視線越過了金城,落在了夏波臉上。

夏波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語氣不算好道:“多嘴!”

金城突然就笑了,他和蔡明雖無血緣關系,但同為胖子,一些表情做起來倒像是孿生兄弟般,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誰學了誰。

“夏軍官怕不是這些日子樂不思蜀,忘了吧?”他聲音不大,也沒有刻意的谄媚,稀松平常的像是一句寒暄,眼神卻直勾勾地盯着夏波,一瞬也不放過。

夏波沒回答,秦望舒在此時卻輕哼了一聲。這點動響吸引了金城的注意力,他轉過頭,見秦望舒嘴邊挂着笑,有些嘲諷又有些開懷,就像是聽了個笑話。

“秦作家可是有高見?”

“高見算不上,”她沒有一點虎落平陽的自覺,反倒是比之前更神氣了幾分。“只是覺得金會長這口才不去說書有些可惜了,葉大帥和你什麽關系?”

她話轉得突然,饒是早有準備的夏波也是被問得一愣,更別說金城了。她又輕笑了一聲,面上滿是篤定道:“金家有錢,葉大帥的錢袋子,當狗的滋味好麽?”

金城面上的笑意蕩然無存,明明是白面一樣軟和的臉,卻沉得有些怵人。秦望舒不管這些,她啧啧了幾聲,又趁機挑釁道:“你不敢殺我,葉大帥也是。”

金城一聽,又笑開了,笑意璀璨的有些刺眼。他鞠了一個躬,極為真誠道:“秦作家真是會說笑,葉大帥和教堂關系一向親如一家,瞧您也像是看自家侄女,怎麽會說這個名字呢?不吉利。”

他揮了一下手,嚴肅道:“不吉利!”

秦望舒笑意不減,她意味深長地盯了金城一會兒,玩味道:“金會長也知道?是了,金會長一向是個聰明人。”

金城心裏突然一跳,他其實與秦望舒沒打過交道,只是遠遠在幾處有過照面,再多的都是一些小道消息和坊間傳聞。教堂的存在本就帶了些神秘的色彩,秦望舒更是其中翹楚,但真要讓他說起來,大抵就是個僥幸投了好胎的女子。

“葉大帥赫赫威名,保一方安寧,他與教堂合作是強強聯手,若是出了什麽岔子,總要有個替罪羊的。”她湊到金城耳邊,壓低聲音道:“金會長覺得自己會是那個替罪羊嗎?”

她話剛落音,就拉開了距離,沒有給金城一點機會。她目視前方,身上是被綁得死死的繩子,手腕固定在身後,狼狽的模樣絲毫影響不了她這個人。

金城知道秦望舒是好看的,報社一直宣傳美女作家的噱頭讓她與其他人區分開,他并非是輕視,只是瞧見了自己女兒,覺得女人終究不過是搏個好名聲嫁人罷了。所以,在知曉葉大帥打算時,他認為小題大做卻也因為清楚身份,并未多嘴,現在看來,主教的擔心也未嘗不是沒有道理。

抛開眼下的利弊不談,他升起了一些莫名的惋惜。于是道:“秦作家可真是投錯了胎,應該當男兒的。”

這個時代對女性終是有諸多限制,哪怕西潮盛行,但半是解放半是愚昧,都算不得平等,只是無端給了人希望,可往往這點希望才是最折磨人的。

他的話像是大海中落入了一滴水,沒有引起絲毫波瀾,就被吞噬得一幹二淨,或許水滴本身,也不在意。

三人陷入了沉默,秦望舒也不知在想什麽,滿身的尖刺突然收斂了,讓夏波一時間不着痕跡地看了好幾眼。他張嘴想說點什麽,又擔心會在金城面前暴露,反反複複幾次,直到銅牛面前都未開口。

銅牛腹下依舊燒着火,撲面而來的熱浪讓金城退了一步,周圍空氣都被燙得一陣扭曲。他歪着頭,繞了一圈,剛想伸手去摸,又想到了什麽停在半空中。

他勾了勾手,一位看着秦望舒的下屬湊上前。他指着銅牛道:“去試試。”

那人一聽,臉色大變,躊躇不前。金城等了一會兒,不耐煩地轉過頭,他瞧見下屬滿臉大汗,原本沉着的臉色突然轉晴,他笑了一聲,挺着的肚子跟着一顫,嘴邊的小胡子動了動。

“害怕?”他問道。

下屬聽了面色又是一白,彎着的腰像是佝偻的老人,日侵月浸下已經固定了。面對金城的問題,他艱難地搖了搖頭,沒敢發聲,只是長褂下的兩條腿顫得厲害。

金城安慰地拍了拍他肩,隔着衣料下的身軀在抖動,他擡眼瞧着始終不敢對上他的下屬,終是松了口道:“你也跟了我不少年,算了。”

那人如獲大赫,原本愁苦的臉一下子就松了,像是繃緊的弦。秦望舒眯了一下眼,她往夏波所在處靠了些,果不其然,下一秒金城臉色突變,按在下屬身上的手像是催命符,拽着他往前狠狠一推。

“啊——”撕心裂肺地慘叫劃破天際。

銅牛被火燒了不知多少天,不說牛身溫度如何,光是周遭就是滾滾的熱浪,多待一秒都像是肌膚要被燒焦,更別說整個人貼上去。

“哈哈哈哈——”金城爆發出一陣大笑,配着下屬的慘叫怎麽看都是一副滲人的場面。他笑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面上帶着幾分意猶未盡對秦望舒和夏波鞠了個躬,歉意道:“下人不聽話,讓兩位見笑了。”

他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一點點擦拭手指,就連指縫也沒放過,可他手分明幹淨得很。擦完後,他随手把帕子丢在了火堆裏,絲綢的帕子沒一會兒就被燒得什麽也看不見。

他又笑了笑,圓和的臉慈眉善目,像是廟裏端坐的彌勒佛。他看向了另外一個下屬,那人身子一抖,直接腿軟跪在地上,開始砰砰砰地磕起了頭。

金城訝異道:“你這又是做什麽,這麽多年的情分,生疏了。”

他扶起那人,手掌握住對方又是一拍,感嘆道:“生疏了啊!”

那人擡起頭,面皮抽動,喉頭滾動不止,最後一咬牙,對金城鞠了個躬。金城神色瞧着更和善了,他撚了撚自己的小胡子,笑着點了點頭。

那人直起身,抓了把身上的衣服,對着銅牛沖了過去。他是聰明的,比上一個人更認得清自己的身份,所以不需要金城動手,他就自己上。高溫固然可怕,可但凡有幹活經驗的都人知道,飯菜上桌時,不管有多燙,只要拿布隔着一層,短時間內完全可以接受。

他的布,是身上的衣服。

他狠狠撞了上去,用盡全力,盡管肩膀隔着皮肉和衣服,仍是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金城似乎不忍心的閉上了眼,他別過身子,撞見了眼都不眨得秦望舒,有些動容道:“太忠心,就是愚忠!”

秦望舒聽了有趣,她看着第一個被金城強硬推出去的人,跪在地上以手掩面,卻不敢真碰上。虛空而張的五指,連同着岣嵝的身體一同顫抖不止,聲嘶力竭後似乎只能這樣。

她見過炮烙之刑,不是什麽很好的回憶,當然教堂不允許私刑的存在,她最接近的感受也不過是被剛燒開的水燙了一下,因為骨子裏趨利避害的本能,一秒都不到。但那塊地方仍是起了紅腫,越演越烈到水泡。

随行的修女見了害怕,她覺得大驚小怪,便自己尋了根針挑破,沒當回事。所有人,包括神父和主教都覺得她手金貴,畢竟是用來妙筆生花的前途,所以平日裏沒少送塗手的護養油,有國內的,也有西洋的,她一一收下,轉身就鎖進了抽屜裏,不見天日。

後來水泡生了潰爛,腫脹的新肉少了遮掩的皮,看着很是吓人,尤其是那猩紅中泛着絲絲白,還吐着水。她用指腹壓了壓,燒灼的痛裏又夾雜了尖銳,拿開,被擠出的組織液拉出了絲,惡心地讓旁人倒胃口。

她覺得實在有礙觀感,之後便用紗布裹了一圈後,又細心地紮上了一塊漂亮的絲巾,陪着她的手,不像是傷患,反而賞心悅目,甚至在當時的教堂裏還掀起了一股小小的潮流,私下只有她知道,這塊傷伴了她很久,長出皮肉很久,留下印記也很久,消除更是久。

她記得那種滋味,沒有鑽心,始終無法忽視,但她還是在适當的時候握起了筆,一筆一畫的花上比平時多了一倍的時間寫文章,也是那時,張雪還單純心善,做了她好長一段時間的代筆。

她勾起嘴角,視線從跪趴的人移到了“聰明”些的人身上,他也有學有樣,捂着瞬間高腫起來的肩膀跪在地上,不敢叫出聲,只是身子痛得發顫。

金城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只是順着她目光看過去,皺着臉拍了下肚子,嘆道:“不頂用,又讓秦作家見笑了。”

她動了下眼珠子道:“不是還有另外一個肩膀嗎?”

金城一愣,顯然沒想到她會發聲,随即又開懷拍掌贊道:“秦作家真是聰慧。”

那人擺明是聽見了的,身子抖得更是厲害,但仍是站起身,轉了下身子,完好的肩膀又撞了過去。這回金城沒閉眼,他一瞬不瞬看着眼前這一切,在銅牛屹立不倒後,道:“還有身子呢!”

秦望舒嘴角又上揚了幾分,她沒轉眼,看着那人第三次撞上去,依舊無果。她深吸了一口氣,覺得是時候了,于是出聲阻攔了這不肯收場的鬧劇道:“我有個辦法,金會長試一試?”

金城面上意動,仍是給那人遞了一個眼色道:“秦作家有什麽妙招?”

人身上能承受大力的地方很多,無非都是些骨頭堅硬的地方,肩膀是一處,背脊也是,膝蓋、腿、胳膊肘,真要計較起來還有頭,只是後者後遺症較為明顯,所以不會有人輕易嘗試。

她看着那人一一嘗試後,意味深長道:“不着急。”

金城睜着眼,過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腦袋,還有腦袋!”

他一改秦望舒面前的和善,厲聲道:“還不快去,秦作家都不滿意了!”

“咚——”沉悶的聲音響起,那人勉強穩住了身形,退了幾步才倒下,好巧不巧的脫離了火堆範圍。

金城面露難色,他沒想到這個結果,或只是演給秦望舒看的,但都這都不重要,重點是秦望舒願意出手。

她擡了擡自己被綁住的胳膊,繩子限制了她的動作,像是小狗嗅東西時的聳動。金城極有眼色的拿刀割開,滿臉心疼之色道:“難為秦作家了,真是受苦了。”

秦望舒不吃他這套,扯下繩子後活動了下關節,看着金城手上的刀,讨要意味十分明顯。金城拿刀的手往身後一縮,苦口婆心道:“太危險,使不得!”

這種情況完全在秦望舒意料之中,她了解金城這個人,沒有浪費時間在口舌之争上,而是脫下風衣的一個袖子走到銅牛面前。翻滾的熱浪熏得她忍不住閉了閉眼,她問道:“金會長身居高位,應該見過不少奇淫巧技,不知對鐵匠的把戲有多少了解?”

往下掉的風衣被她抱在懷中,沒了限制的袖子長出手臂一截,整個手掌被遮在內。她往上提了提,正好卡在指節骨稍長一些的位置。她捏起拳頭,布料護在外面,有些人已經猜到了她要做什麽,可在看到她用手敲銅牛時,仍是心裏一跳。

皮膚的承受能力比想象中要強上許多,她每次都是一觸即離,整個牛背被她一點點敲下來,被袖子裹着的拳頭看不清狀況,可這樣的溫度,金屬的響聲又格外密集,夏波忍不住皺起眉。

他到底是沒出聲阻攔,只是別在身後的手捏了又松,松了又捏,看着莫名嚴肅。

金城看着她偏瘦的身形,眼睛亮了亮,真心實意贊嘆道:“秦作家,可真是個妙人。”

第 53 章 問題的原因

問題的原因

方疏明眼疾手快,當即就跳下去把他拉了上來,随後大家反應過來,紛紛下去救人。

周月尋被拉上來的時候神情恍惚,被水嗆得咳嗽個不停。

他趴在地上,臉咳得通紅,方疏明緊張地拍着他的肩膀:“怎麽回事,怎麽忽然往水裏紮?”

周月尋擺擺手,沒說話,躺在地上不動彈。

周月尋在地上咳了一會,然後成功暈倒。

方疏明吓了一跳,把他拽了起來,搖了幾下,沒醒。

“送醫院吧。”紀仁城道。

李聽寒站到一邊打電話,很快車便來了。

*

周月尋在醫院醒來時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周圍圍了幾雙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周月尋:“……”

“咳,你們這是……?”

“還問我們,你說說你自己是怎麽回事。”紀知樂沒好氣,“身體不好還出來瞎逛,害得我們擔心死了。”

周月尋掙紮着起來,方疏明把他扶了起來,說:“醫生說你沒什麽問題,可能是疲勞了。”

周月尋點頭:“前段時間太忙了。”

方疏明皺眉:“忙到不休息?”

周月尋道:“那倒沒有,就是頭暈。”

“還暈嗎?”方疏明探探周月尋的額頭,問道。

周月尋搖頭:“還行,就是……有點難受,還有點反胃。”

“我去買點粥。”紀仁城說了一聲,就下樓了。

方疏明點點頭:“你待會吃完再去做個檢查。”

周月尋點頭,說:“你們先回去吧,我沒事。”

說的是李聽寒和紀知樂。

“真的啊?那你檢查完了記得說一聲。”紀知樂拉着李聽寒,有點擔憂,但是也不好再留下。

方疏明點點頭,送走了他們,總算是可以好好談談了。

“我腦子好亂啊。”周月尋脆弱地靠在方疏明的肩膀上。

方疏明輕輕拍了下他的背:“說說看,是什麽那麽亂。”

周月尋抿唇,片刻後說:“我想到了一些東西,但是我不記得我經歷過那些。”

方疏明一怔,思考了一會,說:“那些是什麽,可以說說看嗎?”

周月尋緊閉着眼睛,仔細回憶着:“我夢見我和一個女人一塊坐船,那時候我好像很小,好大的浪,船幾乎要被掀翻了,我很害怕,然後……”

他睜開眼睛,眼中滿是怔然:“我和她一起掉到海裏了……”

“她是誰,你記得嗎?”

“我……”周月尋按着腦袋,神色痛苦,“我,我不記得……她……棕色的長發,還有……還有一雙灰色的眼睛。”

“灰色,你家裏不是……你媽媽?”

周月尋擡頭,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疏明:“她,是我的母親……?”

周月尋眼神掙紮,明顯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一段記憶。

見他痛苦,方疏明拍拍他的肩,說:“你別急,說不定只是做夢,你把夢混淆了而已。”

周月尋搖頭,雙手抓着自己的頭發:“可是我不記得我母親長什麽樣了,明明她去世的時候我已經很大了,不可能記不住的……”

周月尋的頭發都被自己拽下來許多,方疏明神情嚴肅,強硬的拉開他的手:“你先冷靜,先好好休息,待會找醫生給你檢查一下。”

周月尋的呼吸逐漸平緩,只要不回憶那些記憶,他的頭疼的症狀變好了很多。

他斜靠在枕頭上,面色蒼白,滿面倦容,絲毫不見先前一起意氣風發的模樣。

方疏明掖了掖被子,給他倒了杯水:“這段時間先別忙了,有些事情麻煩一下韓特助好了。”

周月尋睜眼,鉛灰的眼眸投出的目光十分柔和:“嗯,知道了,謝謝疏明。”

方疏明動作停頓了一下,摸了摸鼻尖:“謝我做什麽,我什麽都沒幹。”

“幹了呀,我感受到了你的關心。”周月尋笑着說。

“得了,又不是我一個人在關心你。”方疏明有點不好意思,起身站到窗邊掩飾自己。

“好嘛,難道你不是最關心我的嗎?”

“……你要這麽想也可以。”

“我頭好痛啊。”周月尋扶着腦袋,低着頭,眼神悄悄瞄方疏明。

如他所料,方疏明緊張回頭:“多疼,要不要我找醫生過來?”

“不用,你過來就成。”

方疏明:“……”

“咳。”紀仁城提着袋子,在門口提醒了一下。

“進。”周月尋惜字如金。

方疏明走過去接過袋子:“謝謝,知樂他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這裏有我看着就行。”

紀仁城點頭,也沒說話,只是臨走時朝周月尋使了個眼神。

“他那是什麽意思?”方疏明疑惑。

“沒什麽意思,大概是覺得我手段高明。”

“?”

周月尋見他實在不理解,耐心解釋:“在他看來,我肯定是故意跳進水裏,然後等你來救。”

方疏明皺眉,感覺這些普通話有點難懂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在他眼裏你這麽蠢的嗎?”

“不知道。”周月尋摸着下巴,琢磨道:“可能是覺得戀愛使人失智吧。”

“他們兄弟倆的腦回路,有時候我也不是很明白。”

方疏明把粥拿了出來,放在方疏明面前:“不管,你先吃好再說。”

“那我要你喂。”

“啧,剛剛救早了,應該讓你淹死一雙手再把你救上來。”

周月尋乖乖接過勺子。

*

“……可能是少年時期經歷過催眠,讓這段記憶暫時消失,最近可能是經歷過什麽,導致這段記憶蘇醒,沒什麽太大的影響,只是畢竟不是很好的手段,所以你們還需要多注意。”

醫生整理了一下手中的檢查報告,遞給方疏明:“其它方面沒什麽問題。”

方疏明點頭,神情嚴肅。

回到病房時,周月尋:“有什麽問題嗎?”

方疏明回過神:“……沒,就是,你……”

“你怎麽出去一趟還吞吞吐吐的,說吧,我沒問題。”

“我知道你沒問題,但是我覺得你家裏人有點問題。”

周月尋疑惑。

“你知不知道,你被催眠了?那不是做夢,那是你的真實記憶。”

周月尋一怔,半晌才吐出一句:“……原來都是真的啊……那那個人,真的是我母親……”

方疏明沉默着,坐在床邊,看着他:“你先不要想這些,有什麽事等出院再說。”

周月尋搖頭:“可是我把她忘掉了,我甚至都沒意識到。 ”

方疏明張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只好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我自己想想吧。”周月尋無力地躺着,滿是疲倦,仿佛喘不過氣了,只想安靜的地躺着。

方疏明倒了杯水放在旁邊:“我出去一會,待會再過來。”

看見他點頭,方疏明才轉身離開。

他需要找醫生确認,現在這種情況該怎麽解決。

他是一個外行人,要是對周月尋的身體沒影響還好,但是周月尋如果選擇想起來的話,必須再作考慮。

醫生對此沒有多說什麽,身體影響倒是不大,只是精神上可能會有點影響。

“如果想回想起來,那他需要做什麽,不想的話,能繼續催眠讓他想不起來嗎?”

醫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肯定是要讓他自己決定,不過也不難,但是還是要慎重選擇,不要輕易下決定。”

方疏明點頭,笑了一下:“知道了謝謝醫生。”

想來醫生是誤會了,他并沒有想替周月尋做決定,畢竟他們現在的關系,這麽微妙。

看着像是一對,卻有名無實,并且……

方疏明眼神微黯,他也不知道。

周月尋是否真的做好了準備。

*

在周月尋的安排下,醫生同意讓他回想起那些記憶。

不過光是這樣簡單喚醒沒有很大用處,還需要他自己去回想,尋找記憶中那些短暫消失過的痕跡。

一周之後。

周月尋站在海邊,面對這波瀾起伏的海面,他內心百感交集。

他母親死在海裏,死在偷偷帶他出去玩的那天。

他沉默着撥弄着腳下的沙子,背影看起來像一個被所有人抛棄的人。

方疏明站在遠處,沒有上去打擾他。

“真看不出來,他還有這麽段過去。”梁擇辛端着啤酒杯,深沉地說。

“之前不是都說他母親因病去世?”

“對啊,大家都這麽以為的,連他自己都這麽想。”

梁擇辛仰頭喝了一口,線條分明的喉結上下起伏了一下。

“诶,你去幹啥?”

方疏明邁步過去。

“回去歇歇?頭疼嗎?”

周月尋搖頭,太陽很大,他的眼睫輕阖:“不疼。”

他眨巴眼睛,看着方疏明的反應。

“不疼的話。”方疏明挺直身子,撓頭,“咱們出去轉轉?”

“好。”

“好,呃,走吧。你想去哪?”

“随便。”

方疏明:“……”

周月尋忽然這種反應,還真有點不習慣。

看樣子這件事打擊對他太大了。

平時總是皮的人忽然安靜下來,怪讓人不适應。

不是說他不能安靜,只是這種狀态就像是丢了魂一樣,完全不像他了。

方疏明拉着他的手:“先別想了,在這裏好好放松,回去再思考這些事行不行?就當陪我了。”

周月尋眨眨眼,笑着說:“你是撒嬌嗎?”

“不是,你別耍寶!”

“好好好,我陪你。其實我沒事,只是腦子裏忽然多了點東西,有點難受,我要慢慢接受它們。”

“嗯。”

“你別不高興,我不是故意忽略你的。”周月尋安慰道。

“沒有,我沒感覺你忽略我,我只是……擔心你沉浸在過去……會很難受。”

方疏明的耐心解釋并沒有讓周月尋恢複正形:“原來如此,謝謝疏明,來親一口再安慰安慰我。”

方疏明閉着眼睛把他的臉按住:“你要不要點臉,這是在外面。”

第 64 章 須臾

遺憾的是白芨并不知道顧初衍所說的“西街那個酒樓”在哪裏。

她出了城主府, 便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于是白芨拿出玉牌,朝着她在魔界唯一認識的好友饕餮傳着訊:“饕餮,你知道西街的酒樓在哪裏嗎?”

她發完也沒見回話, 便在城主府上方禦扇轉悠着。

城主府坐落在中心城的正中央, 以城主府為中心, 延伸出東南西北四條街道。顧初衍所說的酒樓就在西街, 可問題是……

哪邊是西啊?

她倒是可以選擇将四條路都探一遍,只是現在已經到了下午。如若她挨個找去,估計天已經黑了。

等到饕餮回訊,也過了段時間。她解釋的不長, 字裏行間都是震驚:“不是吧?你跟一個路癡問路?”

不過上次在古秘境中, 饕餮也走出去了, 最起碼比她自己靠譜。

一番探讨下去, 饕餮最終給白芨指了個路:“你看見天上的太陽沒?”

白芨回道:“看到了。”

“太陽東升西落。你追着太陽的方向往那邊走,估計就是西街了。”饕餮說道。

白芨思忖片刻, 覺得饕餮這個方法真是妙得很。然而下一秒,她想到了什麽, 把儲物戒指中的鳥兒掏了出來。

被迫塞進空間動彈不得·被遺忘許久·毫無存在感的修真界百科全書·靈鳥怨念地盯着白芨,啾啾了兩聲。

白芨拎着百靈鳥,搓了搓鳥頭,找回了手感, 輕聲問:“你知道西街酒樓的方向嗎?”

她都忘了随手塞進去的百科全書了。

百靈鳥氣鼓鼓地盯着她, 翅膀朝着太陽落下去的方向指了指。

白芨嘆了一聲,利落地禦扇朝着西街的方向飛去。

直到那筆直高挺的酒樓出現在白芨的視野裏,她忍不住咂舌:為什麽魔界的師兄一個比一個看起來有錢。喻永朝的魔舟自是不用說, 顧初衍這酒樓開的一家獨大, 若是衛子昂能開酒樓開出這架勢, 又何苦走偏路豢養魔物。

看來整個地下演武場,窮的只有她自己。

酒樓的裝潢十分奢華大氣,甫一進門,沒等白芨去向酒樓的夥計通報自己要找顧初衍,就見那人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顧師兄……?”

她忍不住擡眼。

今日顧師兄換了件鵝黃色的衣裳,肩上披着皿貂皮,腰側挂着魔界的玉牌,流蘇都是金絲線。舉手投足之間,當真是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

顧初衍見了白芨,點點頭,先是問白芨可有忌口,得到了答案後,這才喚夥計上了幾道招牌菜。

引着白芨落了座,顧初衍笑望着她:“沒想到師妹這麽快就來了,我還以為要一陣子,看起來逍遙對師妹看管的很嚴格。”

白芨低下頭,有些赧然。

那日師兄與顧師兄在演武場差點吵起來,如今趁着大師兄不在,跑去找顧師兄切磋,她心裏也沒什麽底。

白芨輕咳一聲:“我這次來,是想找顧師兄切磋的。”

顧初衍含笑點點頭,感受了下她的修為:“原來師妹已經到了出竅期。”

他意有所指:“怪不得從那日與師妹擂臺一戰之後,再去地下演武場時,圍堵我的人都翻了個倍,各個求着我打幾掌。我還為此苦惱了好一陣呢。”

白芨聞言更是愧疚,老老實實道了個歉:“我也不知道會給顧師兄帶來困擾,實在是對不住。”

卻不想顧初衍端了杯茶止住了她的話:“來嘗嘗,這是我前陣子剛采下的茶葉。”

白芨品了一口,她着實不懂茶,但對這清香回甘的茶水很是喜愛。咕嘟咕嘟喝了一口又一口,不一會茶碗就見了底。

等一碗喝完,白芨這才反應過來:“顧師兄親自采的茶嗎?”

顧初衍點點頭。

白芨有些恍惚:“顧師兄也種地麽?”

一個溫潤如玉的公子揮着鋤頭去種地采茶,她實在是想不出來這種畫面。而後者頗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在魔界,不是人人都要種地的麽?”

白芨心道并不是,她就沒種地,自己天天修煉,魔祖天天釣魚,大師兄天天睡覺。

而魔尊帶頭種地,其他魔修也染上了喜歡種地的風氣。

說話間,夥計已經将菜上齊了。白芨平日自己一個人習慣了,乍然和別的修士一起吃飯,總有些別扭感。

“嘗嘗吧。”顧初衍溫聲勸着,“這些都是酒樓的招牌,很好吃的。等吃完我們再去切磋也不遲。”

白芨挖了一勺蛋羹,蛋羹入口即化,異常嫩滑,不見絲毫腥氣。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贊詞:“這也太好吃了吧!”

顧初衍淡淡一笑:“若是喜歡吃,師妹可以經常來。”

白芨嘴上答應着,心裏頗為惋惜。她也就趁着大師兄不在才偷偷跑出來,結果答應了這差事每天還要回城主府打卡,連個跑出去玩的機會都沒。

……

只是吃過飯之後,白芨迫不及待地問道:“顧師兄,我們可以去打一場了嗎?”

顧初衍面上無奈:“怎得剛吃完就要打打殺殺的?”

“不是還要趕路去演武場嗎?”

顧初衍提醒:“如果我現在去演武場,恐怕要圍得水洩不通了……”

白芨啊了一聲,問道:“那我們去哪裏打?”

只見顧初衍垂眸,手拂過腰間的玉牌,輕輕将它摘了下來。

白芨不由側目:“這不是通訊的玉牌麽?”

顧初衍手中的玉牌通體漆黑,與她手中的玉牌無異。見她好奇地望過去,顧初衍開口解釋:“這枚玉牌是我特別定制的。裏面有一方空間,名為“須臾”,被我打造成了習武場。平時無事的時候,我亦會進入裏面修煉。”

還有這種東西!

白芨雙眼一亮:“那麽它的價格是……?”

顧初衍搖了搖頭:“只此一塊。”見白芨面上惋惜,他又補充道,“不過我可以将玉牌借給師妹。”

兩人進了玉牌的空間,白芨環顧了下四周,發現“須臾”內的面積很大,說是一個習武場的大小,實則不止。她擡眼望向顧初衍:“請師兄出手。”

“仍是三掌?”

白芨點點頭:“我試着去接。”

顧初衍揮手打出一掌,白芨吸了口氣,擡起伏鷹鞭去接。

只是這次接的分外輕松,甚至沒有使出三成的力,她就接下了顧初衍的第一掌。

白芨猶疑了一陣:“顧師兄,你沒放水吧?”

“切磋怎可放水?”一向帶着笑意的臉上蹙起了眉,顧初衍緩慢道,“元嬰期與出竅期的差距相當于凡人與修真者之間的差距。如今你到了出竅期,各個方面都有所提升,接下這一掌并不算難。”

白芨聽到這話便放下心來。

她前來找顧初衍正是想磨練下自己,如今又跟着喻永朝練了數個月的扇法,如若再抗不下顧初衍的三掌,倒顯得她學藝不精了。

思考間,顧初衍已經打來第二掌。第二掌的力度顯然比第一掌強了一倍不止,白芨在腦海中飛速計算着應對的辦法,最終還是選擇了伏鷹鞭。與上次被動防守不同的是,她選擇了主動出擊。

伏鷹鞭一瞬間燃起魔火,映得她雙眸中泛着火光,雙手持鞭再用力一揮,風助火長,燃起的氣流向前猛烈地撲去,與那掌風相對的一剎那,掀起一陣氣波,自兩人所站之處擴散開。

而白芨雙腳依然踩在地上,動也未曾動一下。

顧初衍擡眸贊嘆:“有進步。”

他啓唇輕聲念道:“第三掌——”

這是在演武場擂臺上未打出的一掌。

右手揮掌的一瞬間,“須臾”中好似被靜止了一般,掌風破空而出的剎那,白芨動了。

腰間的折扇被祭出,白芨催動扇面張開,扇面瞬間擴大了十倍不止,遮住了天上的光線。她垂下眼眸,魔火魔箭魔氣從扇中齊出,護在自己周圍的同時,沿着側面向顧初衍席卷而去。

掌風與術法的碰撞就在一瞬間。

那一刻——天崩地裂,連“須臾”這個小世界都有不穩的跡象。

氣波蕩漾開之時,白芨微微後退了一小步,擡起眼:“我接下你的三掌了。”

從元嬰到出竅,從第二掌認輸到完完整整接下了顧初衍的三掌,白芨不過短短數月,進步卻如此之大。

顧初衍壓下眼底的訝然之色,唇角掀起一抹笑容:“再來!”

“須臾”這方小世界中并未有天色的變化,白芨只是和顧初衍有來有回地打着只覺得心中酣暢淋漓。直到玉牌一陣震動,白芨才停了下來。

是喻永朝給她留的訊息。

“記得修扇。”

短短一句話,猶如一場大雨把白芨澆了個透心涼。她想起答應師兄的話,猶豫了會,問向顧初衍:“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顧初衍答道:“已經是第二日戌時了。”

糟了!

再在這裏打下去,估計來不及修扇了。

看着白芨有些慌亂的神色,顧初衍沒有猶豫,收了“須臾”,兩人重新出現在酒樓,旁邊的幾個夥計見到兩人憑空出現在面前,皆是吓了一跳。

白芨朝着顧初衍揮揮手:“多謝顧師兄陪我練習,我下次得了空再來。”

顧初衍亦是笑着說道:“歡迎師妹常來找我切磋。”

白芨點點頭,走出酒樓,祭出扇子便想飛回中心城。若是再耽擱下去,恐怕真的要失了約。

只是在擦肩而過之際,白芨聽見顧初衍落下一句聲音極輕的話:“小心身邊人。”

身邊人?

白芨只覺得沸騰的血液驟然冷了下來,像是結了冰。

顧師兄的意思,是讓她小心喻永朝嗎?

可是大師兄讓她不要與顧師兄走得太近。

她究竟該相信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