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須知少年淩雲志(一)

須知少年淩雲志(一)

眼前反轉的太快不由得讓一旁看戲的商竹藥腦海中多了幾分深思。

林浔說瑛娘死于屍僵病,那麽眼前的又是何人?

商竹藥沒有見過瑛娘,但在城主府內瞥見過瑛娘的畫像。

和眼前的女子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城主也是一瞬的失神,反應過來的他,立刻矢口否認,“不、你不可能會是她,不可能!”

相榆從自己的香囊裏掏出了一把瓜子,給周圍的幾人分了分。

她磕了顆瓜子,“這還真挺像那麽回事的。”相榆低聲評價。

無論是恰當好處落下的淚,還是女主人公深情的對望,和日記裏的描寫都對上了。

幾分鐘前,北冥韻帶着宋溫和瑛娘出來不久,就收到了苗淼的傳信,回到門口的海棠林。

學霸北冥韻和宋溫二人,光速消化了日記後,給瑛娘簡單介紹了現在的情況。

想起北冥韻對自己說的,恭喜你,你要拯救一下天下蒼生了,瑛娘不由得心頭一熱。

不同于一旁虐戀情深的氛圍,相榆她們這邊已經開始歲月靜好了。

在此等重要劇情面前,雲淡風輕的,相榆又磕了口瓜子,“正式介紹一下,劍宗掌門弟子,蘇榆。”少女張了張乖軟的娃娃臉,此時微笑的樣子讓人如沐春風,怎麽看都像是一個小天使。

然而見過相榆真實面貌的幾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此人白切黑,惹不起。

“我叫苗淼,叫我三水就可以。”一身火紅的女子撩了撩自己高馬尾,笑容明媚大方,“我來自南明國。”

“我家中排行老四,叫北冥韻。”

清冷的女子恢複了平日正經的模樣,但可惜北冥韻中二的形象已經t在相榆的腦海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王廉,劍宗弟子。”王廉說完也是一笑,本來老實的面容平添幾分憨厚。

宋溫最後才不緊不慢的介紹自己,不過比起介紹,宋溫更像是……

“我叫宋溫,字知,大家以後上神藥谷看病報我名字,免一半醫藥費,找我看病,免費,童叟無欺,歡迎大家推薦親朋好友找我看病。”

說完,銀發少年文靜的笑了笑。

相榆在內心點頭,果然更像是推銷自己呢。

如果要是宋溫活在現代的話,一定就是那種在某寶上賣自己的奇葩。

詞相榆都幫宋溫想好了。

親親,醫療服務了解一下,不要錢哦。

為什麽會有一股子詐騙的味道,好怪。

介紹完後,相榆這才把目光移回了主戰場上,不同于故事結尾壞人痛哭落淚,眼前的林浔鎮靜的可怕。

反應過來的他,面對瑛娘所說的任何話都無動于衷,不承認,不否認,不作為。

許是瑛娘那張太過相似的臉龐,導致林浔也下不去手攻擊對方。

但是,林浔顯然已經沒有什麽耐心再和瑛娘交涉了,眼見林浔一個健步上前,瑛娘慌亂間害怕得閉上眼睛。

不想,林浔的掌心打在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上,與此同時,北冥韻站起來,食指和中指并攏,放在眉心前面,“陣,開!”

金光乍現,瑛娘腳下金盤運轉,原來是北冥韻提早料到林浔可能對瑛娘出手,早就在她身上設好了陣法。

“到此為止吧,林城主。”開口的是銀發的少年,他銀色的發絲被風吹起,紅色瑪瑙石和白色珍珠相撞發出輕靈的聲音。

他水藍色的眸子彎起,平穩而又冷靜的看向林浔,不經意間帶上了幾分醫者悲憫天下的慈悲,“金藺城的悲劇不要發生第二次了。”

“放屁你們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懂些什麽!”

林浔氣笑道,“你們別以為找個冒牌貨跟我對峙就多了幾分底氣。”

林浔态度堅決是打算什麽都不肯說了。

宋溫還想開口,就被苗淼攔住,“算了,溫溫,我跟你說過了,有時候武力要有效的多。”

林浔是個書生不假,商竹藥眉頭微蹙,這幾年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方才察覺到林浔身上爆發出的靈力竟然已經接近元嬰。

“我把城主府刻意搬到這般人煙稀少的地方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讓發現我秘密的人,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這個世上。你們還真是——年少輕狂呢。”

苗淼不慫,直言道,“別廢話,你盡管放馬過來就是,本小姐正愁最近沒有什麽刺激的事。”

既然尋求刺激,那就要貫徹到底喽。

不愧是你,苗大小姐。

此時,相榆看向看戲的商竹藥,她不知為何,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幾秒後,她豁然開朗,對呀,這種時候應該是男主出來拯救蒼生的重要時刻了。

怎麽可以把這種高光情節給男二來展現呢。

她算準計劃,立馬大吼道,“林城主你少得意了,你連我小師叔的半根手指都打不過還敢在我們這裏叫嚣,可笑至極,打我們多沒本事啊,你要是想比試就找我們小師叔,看他把你打個落花流水!”

在一旁看戲的商竹藥:……

他剛對上對面少女的微笑,還沒開口,下一秒,就聽對面傳來少女的吶喊聲,“師叔勇敢飛,有事自己背!”

呵,商竹藥一個沒控制住,旁邊的牆直接倒了一片。

欠抽的師侄現在掐死還來得及嗎?

相榆滿意的看着燃氣鬥志的商竹藥,果然男主就是少年熱血番永遠滴神!

可是……相榆瞧着這個方向是不是不太對啊——

男主不應該朝反派走去嗎,他怎麽朝我這邊走過來了喂!

相榆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肩,回頭,是王廉,“小師妹喜歡什麽顏色的棺材,你放心這點要求你王師兄還是會努力幫你實現的。”

相榆:……

少年郎白玉的衣袍,青白色的發帶服帖垂下,每往前一步,一股強大的靈力威壓靠近,這就是,來自化神期的壓迫嗎?

反派林浔知趣的往後退了幾步,別說相榆怕了,他也怕。

少年茶色的眼眸恍若清晨的山茶花,漂亮是漂亮,如果此刻不是不怒反笑就更好看了,本來就白的皮膚,在身穿白色衣服的前提下,反倒襯得他氣質如玉,風光霁月。

人間月,人間妄想這些詞擺在商竹藥身上都不過分。

可是此刻,相榆沒有心情欣賞,只想裝死。

“那個小師叔,你是不知道小師妹一醒過來就嚷嚷着要找你。”王廉咽了一大口口水,見商竹藥神色維持平靜,這才往下陳述,“她身上受了重傷你也知道有多重,可是縱然冒着傷口裂開的疼痛也要來尋你,這,這等心意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嗎?”

商竹藥餘光一掃,少女的傷口果然又是裂開了,衣服上映出的血痕讓他心中不爽了一瞬,他沒再多說話,從口袋裏先扔出一顆丹藥給相榆,“止血的。”

相榆看着手心的丹藥沒有猶豫就吞了下去,“不怕我給你的是毒藥?”商竹藥似笑非笑的問道。

相榆眨了眨眼睛,“小師叔想要殺我,何苦用這種劣質的方法殺我,只要你想,我很容易就會死不是嗎?”少女狡黠的笑容讓商竹藥煩心的很。

一個兩個的都不給自己省心。

商竹藥處理完自己的師侄,轉過身,看向林浔,不冷不淡的扔下一句話。

“林浔,那杯水我沒喝。”

商竹藥輕飄飄的話,林浔卻是氣瘋了,“所以你擱這,跟我裝了半天就是在玩我!?”

二十出頭和同齡人拉開兩個境界差距的劍宗小師叔,商竹藥?

宋溫看向少年意氣風發的姿态,內心某些隐秘的不願回憶的記憶湧上心頭。

好像有些人天生就站在陽光之中受人敬仰崇拜,而有些人就只能在不起眼的角落裏茍且偷生。

有人順風順水,天之驕子。

有人一事無成,泯于衆人。

滄溟劍出鞘,勝負已分。

有商竹藥加入的戰局,勝利得過于輕松。

這時,前來尋找北冥韻的弟子在破敗的門前躊躇了好幾秒,才踏入門來,一眼就看見了施陣的北冥韻。

喜色跳上眉梢,“公主,我們可找到你啦!”

北冥韻收起陣法,這才驟然想起,今天是仙門大比的複賽!

她和苗淼都有比賽要比!

于是,她和苗淼跟着前來尋找的弟子急匆匆的駕着劍就走了。

留下的王廉還置身事外,不明白怎麽一個兩個走得那麽匆忙,直到相榆想起,“王師兄你今日不是要去參加複賽嗎,你不走嗎?”

下一秒,王廉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了出去。

相榆受了重傷未痊愈,宋溫看着又就是個文弱的大夫。

商竹藥把林浔敲暈給綁起來後,這才看向躲在相榆身後那張擁有和瑛娘相似臉龐的女子,“發生了什麽,你到底是誰?”

“以及你知道些什麽?”

海棠花瓣散落一地,空氣悶沉了許久,天空雷聲轟鳴,一時竟是要下雨了。

瑛娘擡起眸,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我叫瑛娘。”

第 9 章 落花時節又逢君(三)

落花時節又逢君(三)

房間內被設下陣法,裏面的宋溫和瑛娘被困在裏面出不來,北冥韻和苗淼相看一眼,在彼此眼中找到答案,于是苗淼往前跨了一步,故作姿态的叉腰。

“咳咳咳,你們二人去單刀赴會,是不是有點害怕?”

然而,

“沒有啊。”藍衣羅裙的少女擡起乖巧的臉龐,擡步輕描淡寫的就打算往裏面走。

“莫非苗小姐是想過來幫忙?”還是王廉比較實在,讀出了苗淼的言下之意。

這個呢,“不是我想”,苗淼頓了頓,強調了一遍說辭,“是你們需要我。”

反正無論如何,苗淼打算和相榆二人一起深入城主府,而北冥韻則留在這裏保護二人以及破解陣法。

宋溫看着三人離去的背影,“北冥,你相信直覺嗎?”

北冥韻順着宋溫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失笑道,“世上的事七七八八哪有說的準的。”

“如果我說,二十年前的屍僵病是騙人的,你信嗎?”

北冥韻雙眸微怔,不可置信的看向宋溫。

而銀發少年,目光在紮着雙丸子的少女身上頓了許久,魔族,劍宗,你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呢,蘇榆?

客棧外的生活如常,店鋪叫賣聲不絕于耳,人流絡繹不絕,第二天的比賽即将開始。

客棧內,太傅痛心疾首的站在自家皇子的床前規勸。

“小皇子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了,叫你不要到處亂跑。你跑就算了,還帶着阿公陪你一起瞎鬧!”

然而這樣的話語看樣子并沒有幾分用,面對太傅的唠叨,君城莞早已經習慣,平躺在床上的他,翻了個身,背對着太傅不服氣的嘟囔道,“你們本就不該來的。”

“不來看你上臺打鬥嗎?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險嗎?你有想過皇上皇後嗎?”太傅吹胡子瞪眼反駁道。

他這個學生還真是長越大越不聽話。

君城莞想了想還是轉過身來,黑色的眸子定定看向太傅,一字一句認真坦白。

“我已經長大了,太傅,不是那個連話都講不明白的小孩子了。我沒有做錯什麽,想站上比鬥場不是錯,錯的是你們。”

“連機會都不給我,怎麽就知道我做不好,一定會受傷呢?”

“我喜歡自由的人生,喜歡游山玩水,仗劍天涯。”

扔下這句話,君城莞就又賭氣般轉了回去,留下滿臉複雜的太傅看着床鋪上的少年。

可小皇子既然生在了帝王家又有什麽多餘的可能?

有些話,太傅終究是沒有宣之于口,留在了心中,嘆着氣走了。

不過是虛妄,小皇子啊,終究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第二輪大比馬上開始,可是,芙蓉長老卻不像昨日那般眉開眼笑,反而一臉黑沉,刻意放低聲音朝身旁的弟子問t,“還沒找到嗎?”

弟子搖頭後,芙蓉長老本來白的皮膚又黑沉了三分,咬牙切齒的下了最後的通牒,“比賽開始前,我要見到公主!現在告訴我,見過她最後的一個人是誰?”

弟子沉默了幾秒,見芙蓉長老記性好像真得沒那麽好,“長老,是您。”

芙蓉長老戰術性喝水,清了清嗓子,摸摸胡子說。

“這件事我自然知道了,不過是考考你們罷了。你們,現在低調的給我去找公主知道不?”

另一邊,苗家的負責人面色也不是很好,苗淼的姑姑出聲安慰道,“這孩子也許和朋友出去玩,所以才來得晚些。”

“呵,別說了,要是她不回來。小昊,你女裝替你姐姐上臺。”

一旁吃瓜的苗昊:……

他剛想伸手提出異議就被自己的叔叔瞪了一眼,只好讪讪的放下手,“分明她沒來怎麽遭殃的是我呀……”

“小昊你在說什麽?”

苗昊苦不堪言,面上還得堆出一副笑臉,“我在開心,哇哦,好開心。”

可能他叔叔是真得聽不懂反話,聽了苗昊的發言後,唏噓道,“竟然那麽開心,沒想到你這孩子的癖好不一般啊,既然如此,就獎勵你多穿幾日女裝好了。”

苗昊:TMD,想死了……

苗昊擠出的笑容像是快要哭了,“謝……謝謝叔叔,不用了,我也、沒那麽喜歡。”

每個字都很艱難就是了。

和這兩家相同處境的就是劍宗了,甚至連帶隊長老都沒來。

因為王廉提前打好招呼,所以弟子們倒也是平靜,各自準備各自的。

城主府內,

海棠花林落盡了花瓣,他閉上眼,腦海裏是女子的笑靥逐漸清醒,宛若墨滴宣紙緩緩暈開思緒。

瑛娘,倘若一切都只有初見,該有多好。

彼時你是官家小姐,金枝玉葉,不懂人間世事。

而我是那落魄的窮書生,摸爬滾打,希望能攀上高枝。

“我叫瑛娘,含瑛枕竹韻的瑛。”

小姐小心的提着自己的裙擺,蹲下身來,笑容綻放來,驅散了林浔一個冬天的寒冷,心裏好像有一團火被點燃,燈籠中搖曳的燭火溫暖的光下,映照了書生的動心。

“謝謝瑛娘小姐。”

書生擡起頭,撞入少女打量的眼眸,燈火盡頭,她提燈踏風雪,将傘沿向書生傾斜。

柳葉眉,櫻桃口,金絲繡,名滿城。

他不如如何答謝,笑了卻又哭了,“你說,凡事都是初見好,可你怎知只有初見是我處心積慮想來到你身邊。”

那次的初見,他在冬雪漫天中等了多個時辰,只為遇到那位心善的金藺城小姐。

所幸,他等到了。

不幸,他再也尋不回了。

由于林浔下的毒藥,商竹藥只能随時随地的跟着林浔到處晃,他看向海棠花,又瞥了眼海棠花下快要哭出來的男子,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金藺城的事是你幹的,對吧?”

男子不懂,轉過身來,臉上的愁緒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琢磨不透的平靜。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金藺城,屍僵病,你當真不知?林浔,那可是你的老丈人的城池。你若不知,那就虛僞了點吧。”

商竹藥本來就是被他的師兄摁着腦袋來這兒的,他師兄千叮咛萬囑咐他一定要在蓬萊鬧出點事情來。

當時,商竹藥還不明為什麽。

只聽他的師兄神神叨叨的說是算命算出來的。

無奈,被個小老頭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威脅,商竹藥也很腦袋大。

只好答應下來,沒想,竟被他發現當年的金藺城破城一事還別有內幕。

雖然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但至今還是駭人聽聞。

無他,一夕滅一城的疾病,至今世上還沒有破解之法,就足夠讓百姓恐慌了。

更何況,因為仙門大比,蓬萊如今的人數,已經遠超當年三十萬的金藺城。

到時候鬧出些事來,可就真不好收場了。

“哦?我應該知道些什麽,阿堯,你說說呗?”推拉的戰術,林浔總是不厭其煩,他臉上挂着神秘的笑容,一揮扇,全府的海棠花開始飄落,甚至說全城的海棠花開始掉落。

躺在病床上的君城莞也不是真心想要和太傅吵架,他想清楚後,也覺得自己應該和太傅賠禮道歉。

突然窗外傳來陣陣的海棠花香,君城莞轉過身,海棠花瓣飛入床邊的茶幾。

他掙紮着下床去看,一瘸一拐的走到窗邊。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色。

街邊的海棠花瓣落下後,被風揚起,花雨纏繞着的花香,以一種勢不可擋的速度向全城蔓延開來。

仙門大比的賽場,人聲鼎沸。

“蓬萊城主還真是浪漫啊!”

“對啊對啊,為一人,種了一城的海棠花。”

“媽媽,好漂亮!!!”

“我以後,也定要找一個如意郎君。”

VIP席位上的長老們看到眼前美景也不由得會心一笑,“這林浔林城主倒挺有花頭,怪不得能年紀輕輕就是城主了。”

芙蓉長老不像別的長老那般開朗了,他皺着眉頭,不由在心裏吐槽,搞什麽花頭啊,不知道我花香過敏嗎?這分明是對我的謀殺!

商竹藥看着滿府飄香的海棠花,警惕的捂住了口鼻,可是花海中央的男子卻笑容明媚,大喊道。

“瑛娘,你看到了嗎?海棠花又開了,全城無人不知,我愛你——”

這時角落裏傳來一句吐槽,“別無人不知了,你都快不為人知了。”

在四人目光的洗禮下,相榆淡定的起身,打了個招呼,“你好,劍宗派來救你的。”

苗淼不想風頭被相榆搶了,緊随其後的介紹道,“苗淼,你祖宗派我來救你的。”

既然她們都起身了,唯一坐在臺階上的王廉只好羞澀的起身,“那個,小師叔我總算找到你了。”

三個人反正就各說各的。

商竹藥環胸看了眼,對面的相榆,越發篤定了內心的想法。

這人絕對不是他那個戀愛腦的小師侄。

不過此刻,他只想看戲就是了。

林浔眼睛一眯,“你們就是砸我門的人?”

相榆果斷後退一步,一副你不要瞎說的姿态,毫不留情的賣隊友道,“我沒有我不是,是她幹的。”

偏生,苗淼并不覺得有什麽可恥,昂首挺胸頗為驕傲道,“沒錯,是我幹的。林城主我勸你及時回頭,我們剛才去書房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你如果現在認輸,我們還會放你一馬,不然……”

話沒說完,就被林浔的笑聲打斷,“哈哈哈哈——”

“哈哈哈,放我一馬?”

他臉上僞善的笑意撕去,露出冰冷的面容,“你們是不是有些太自信了。”

商竹藥在背後也是點頭附和道,“我也覺得,你們應該踩在他頭上說這句話,會有氣勢一點。”

林浔假裝聽不見商竹藥的話,反正自己也打不過他,幹脆當他是空氣。

“呵。”

一聲冷笑落下,戰事一觸即發,商竹藥退後三步給自己找了個觀戰又不會被打到的好位置。

這時,一顆金光閃閃的金球破牆而來。

“住手!”

林浔接觸到女子熟悉的容顏,剎那間,愣住了。

他不由得呢喃出聲。

“瑛娘?”

商竹藥也是頗有些納悶,不是說去世了嗎?

那眼前的究竟是何人?

第 8 章 落花時節又逢君(二)

落花時節又逢君(二)

宋溫依稀記得,他方才還在客棧中救助百姓,可外頭突然跑進來了一個人,嚷嚷着他老婆快生了,一把就把摸不着頭腦的自己給拉走了,然後,一覺醒來自己就在這兒了。

“這裏是……?”

“城主府,別白費力氣了,我都逃過九十九次了,還沒逃出去呢。”

說完,那人又狠狠咬了口手中的蘋果。

空蕩的房間,窗戶都是密閉的,只有幾束光灑進陰暗的房間,在這樣的環境下,正常人怕已經開始掙紮了。

可銀白發的少年只是規規矩矩的盤腿坐下,沒有再多說話。

許是脖子上的珍珠鏈得到屋內那人的注意,宋溫察覺到對方的目光,剛一扭頭,對方又匆匆忙忙把目光移開。

“這是我出生時,父親留給我的。”

少年閉着眼睛說道。

那個時候宋溫年紀太小了,還記不住自己父親的樣貌,但是能讓心高氣傲母親喜歡上的人,宋溫想,父親必然是個立于天地之間的大英雄。

“我不知道我是誰。”那人用身上布料拼接起的衣服擦了擦剛剛啃完蘋果的手,回憶道,“但好像我已經在這裏很久了。”

宋溫也是第一次來蓬萊,對于城主也了解不多,但是他不明白為何城主會抓自己來這裏。

難道是因為屍僵病嗎?

“噗呲,你眉頭緊鎖的樣子也太難看了吧!”不同于宋溫本身就是個性子安靜的人,那人顯然十分聒噪,見宋溫脾氣好,也許是許久沒有見到人來陪自己,開始吐槽道。

“我一開始被扔進這裏的時候,已經沒了記憶,但是不知為何,我隐隐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召喚着我出去,所以我就逃,她們追,但每一次沒跑個幾米就被抓回來了。

啧,我還在想是那個混蛋把我抓起來的。”

對于宋溫而言,既然是知道自己被困在城主府,那麽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一定是城主府裏那些調皮搗蛋的小丫頭!”

宋溫:?這個思路好像有點不對。

“我不就每次和她們搶飯吃嗎,至于那麽小氣,把我關在這裏嗎!”女子起身在窗戶邊坐下。

“你快點過來吧,我觀察過了,這個位置最适合搶飯。”

宋溫剛想開口解釋自己不餓,肚子就不争氣的響了,也是,為了翻找屍僵病的古籍文獻,他不夜不休,高負荷了兩個晚上,這一放松下來,也到餓了的時候。

于是,宋溫在窗戶的另一邊蹲下,這時窗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艹,這城主府看着不大,怎麽我們還沒找到城主!”

這火爆的語氣,嬌蠻的聲音,一度讓宋溫覺得自己大概是幻聽了。

直到,另一道清冷如月的聲音落下,“苗淼,凡事欲速則不達,我們方才破陣,城主府內危機四伏,我們還是小心為妙。”

陣破了,風停了,相榆覺得她又行了。

所幸她的王師兄雖然五大三粗的一個人,心倒是很細。

只不過,相榆看着手中王廉剛折下的半截樹枝,她到底應不應該告訴王廉,這樹價值連城呢?

比起王廉的損壞公物,脾氣暴躁苗淼剛才差一點就要把海棠花林給燒了,北冥韻及時出手攔下方才沒有釀成大禍。

相榆對于北冥國的算命還真挺感興趣的,于是開口問,“北冥姑娘,我聽人說北冥國不論男女老少皆會算命可是真的?”

這也不是北冥韻第一次被問這個問題了,她方才打算回答,一旁的苗淼環胸,好整以暇道,“你們怎麽老是喜歡問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問題,啧,讓我想想,上一次問這個問題的人呀,現在已經快被他家姐姐打死了。”

相榆沉默了一會兒,看向北冥韻,實在看不出來,北冥韻竟然有此等武力值。

北冥韻對上相榆的目光,一下子就明白對方顯然是t誤會了,趕忙捏了捏苗淼的手臂低聲道,“苗淼別亂說。”

随機趕忙擡頭,解釋道,“那西炎國的小皇子是因為亂跑才被打斷腿的,和我沒有關系,北冥國內,人人都會一點占蔔不作假,只不過。”

北冥韻倒也是會賣關子的一個人,話講到一半,還真吊起相榆好奇心,“不過什麽?”

一旁苗淼沒好氣道,“占蔔折壽,懂不?所以一般人也沒有閑工夫為了個非親非故的人損耗壽元。”

原來這占蔔是氪命的,怪不得見面會那天有人不惜一擲千金讓北冥韻算命,而她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那金錢據沈玄所說,夠他過八輩子了。

相榆印象還蠻深,因為當時還聽沈玄頗為羨慕說,他下輩子一定要投胎做北冥國的人。

現在看來八輩子的錢,不一定可以讓人揮霍人間,但卻一定可以讓人風光大葬。

“冒犯了,我方才還在想北冥小姐占蔔技藝高超,為何不算一卦,你們要找的人在何方,不知這占蔔竟然會損人壽元。”

北冥韻擺擺手,輕巧道,“無礙,蘇道友思路開闊,能想到常人所想不到的路,不過我倒是忘了,還有占蔔這一法子。”

下一秒,相榆就眼睜睜看着北冥韻從她的衣袖中掏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的水晶球,正當她還在想這水晶球如何使用時,就見北冥韻雙手合十,将水晶球抛上空中。

然後,球毫無征兆的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房間內靠着窗的少年不由得揚起唇角。

雖然但是,相榆差一點就要脫口而出,就這?

這邊相榆還在猶豫應當是什麽表情時,苗淼已經開始笑了。

北冥韻臉不紅心不跳的又從袖口裏掏出一個水晶球,在萬衆矚目之中,同樣的角度,同樣的地方,梅開二度。

第三回,抿着唇的北冥韻,神情比前兩次都要認真許多,這回她掏出來的就不是水晶球了,而是一塊金子做的球,眼前金光一片,差點沒把相榆的眼睛炫傷。

莫非這就是

“沒錯,究極奧義,不會碎的金球!”

相榆嘴角抽了抽,她怎麽之前沒看出來,這高冷的北冥公主還是個中二病呢!

但,看着不茍言笑的北冥韻綻放開的唇角,不知為何讓人心情一下子就開始好起來了。

從小因為身份和占蔔之術給北冥韻加上了多餘的光環,但其實,她不是所謂的天之驕子,占蔔她練了很多年,陣法更是記了上千遍。

她的成功從來沒有那麽一帆風順。

她很害怕丢臉,但此刻在這樣一個陌生少女面前,她竟然罕見的不覺得丢臉,因為對方沒有笑話自己,而是微笑的鼓勵的看向自己。

好像在說——

再試試吧!

下次就成功了,失敗也沒有什麽好害怕的。

然而,只是不知道什麽表情所以挽起尴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的相榆:???

這次,金球穩穩停在半空中。

“去找宋溫!”

北冥韻的話音剛落,金球就把旁邊房間的窗戶砸了。

經歷過折枝,砸門,燒林,相榆已經淡然了,啧,不就是砸個窗,正常正常。

這城主府今天不拆完怕是不可能的。

天涼了,城主府該拆了。

“溫溫!”

刺破天際的叫聲在相榆耳畔響起,相榆跟随着幾人走上前,窗戶被打破的地方,少年伸出手來,水藍色的眸子,清澈而又溫柔。

“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是被城主抓來的嗎?到底發生了什麽?”苗淼見到宋溫好好的,差點沒哭出來。

“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了找你急死了!而且而且,為什麽城中患了屍僵病的百姓突然都不見了,我還找你舅舅幫忙,結果城中百姓無一人開口,他們都覺得我們在騙人,真是氣死我了!”

喋喋不休的一大堆,好一會兒才輪到宋溫開口,滿是歉意說。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不過,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就被人帶到這裏來了。”

宋溫什麽都不知道讓大家的疑惑再次湧上心頭。

城主到底想做什麽?

這時,擔心小師叔許久的王廉匆忙上前拉着宋溫的手問道,滿臉急色道,“你可在這裏見過我家小師叔?”

宋溫反問,“你說得可是商竹藥?”

王廉剛湧起的喜色被宋溫的下一句話破滅,“不好意思,我沒看到。不過,他那麽厲害怎麽也會被抓起來?”

相榆摸了摸鼻子,這個故事有點長,我還是不要出來認罪了。

誰料,在樓上看完比賽的苗淼抹了一把眼淚,意味深長的看向相榆,“那自然是托他不認輸的師侄的福氣了。”

可是相榆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愧疚,也讓苗淼冷哼一聲後不再開口多提。

“先不提這些了,這位是……?”細心的北冥韻在金球的指引下,看清了角落裏分明還有一個人。

刺眼的陽光照進屋內,讓宋溫也是緩了好一陣才睜開眼,而那位和自己一起被關在屋內,逃跑九十九次的女子放下捂在臉上的手,擡頭,那張容顏讓苗淼瞳孔地震,捂嘴驚呼道,“城主夫人!你是城主夫人!”

苗淼的母親是個愛社交的人,特別愛去各種熱鬧的場合湊熱鬧。

蓬萊城主大婚那天,正巧本來約好和母親去的人沒空,苗淼就被拉去參加婚禮。

而眼前的女子赫然擁有一張和城主夫人一模一樣的臉!

但是比起苗淼見過一身鳳冠霞帔、雍容華貴的城主夫人,眼前的女子簡直儉樸的不像話,穿得衣服是舊衣服拼接而成不說,頭發上連根簪子都沒有。

被稱為城主夫人的女子卻是滿臉納悶,“你說我是城主夫人?”

她眼中浮現的層層疑惑不像作假,她好像真不知道這件事。

宋溫出口解釋,“她說她好像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苗淼一口咬定,格外篤定道,“我見過你,在三年前的婚宴上,我記得你當時左手手臂上還有一塊胎記。”

女子将信将疑的撩起自己的衣袖,一塊紅色的胎記正如苗淼所說的存在在她的手臂上。

這下,女子呆住了。

相榆也呆住了。

因為腦海中傳來系統歡快的機械音,[恭喜我親愛的爹,開啓副本——金藺城。]

第 7 章 落花時節又逢君(一)

落花時節又逢君(一)

相榆沉默了幾秒。

王廉也是一整個目瞪口呆,“艹,我怎麽沒想到!”

相榆:……

作為新時代的二十四好市民,相榆表示沖動是魔鬼,賠錢會流淚。

反應過來,相榆也立刻指揮道,“既然如此,我們也進去吧。”

蓬萊有主,其名為浔,其妻愛海棠,于是一年四季,海棠飄香。

相榆被王廉背着,一踏入城主府就看見了大片的海棠林,可是海棠樹種的密集,一時竟然如同走迷宮般彎彎繞繞走不出個頭來了。

“不對……王師兄有沒有覺得我們一直在繞圈子?”

相榆的話語也是讓王廉停下腳步開始思考起來,“你是說……我們迷路了?”

相榆面無表情回答:“嗯,也許是的。”

王廉有些無奈的撓撓頭,“那這可怎麽辦?這城主府看着不大,怎麽進來才發現那麽難以琢磨。”

看着不大,可繞了那麽多圈都不見盡頭。

相榆也是猜測,“我們會不會進入了某種陣法之中?”

相榆只是在記憶裏有點陣法的皮毛,仙俠世界嘛,沒見過的事情多着呢,她的猜想很快得到了印證。

王廉在最近的一顆海棠樹上看見了花叢中被花朵所遮掩起來的光陣。

可緊随其來的問題就是——她和王廉都不是專業的陣法師啊。

兩個劍修只能大眼瞪小眼,期待奇跡出現了。

相榆讓王廉放自己下來走路好了,背了許久,相榆也察覺到了王廉體力的不支,也不好意思讓人多背着,反正也出不去,她就伸手往旁邊的海棠樹一扶。

結果海棠樹直接一閃避開了相榆的觸碰,看着偌大的一棵樹的躲避,相榆驚呆了。

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上前拍了拍同樣不敢置信的王廉,“師兄t,我想到我們出陣的法子了。”

苗淼也是沒想到這偌大的蓬萊,宋溫和病人竟然跟人間蒸發似的,消失在了客棧當中,長老們也不聽自己和北冥韻的話,無奈,苗淼只好拉上北冥韻來城主府一問究竟。

只不過門口的海棠陣不止困住了相榆和王廉,也困住了她倆。

“這陣法,變化莫測,無時無刻都在變,我也沒辦法給出個準确破陣的法子。”

苗淼更是氣不達一處來,“艹!我還會騙他們不成?可是明明城中百姓受難,可是為什麽沒有一人跳出來為我們作證!宋溫也不見了,你說那麽大一個人怎麽會憑空消失呢?”

北冥韻此刻也給不出什麽答案,但了解好友脾氣的她,寬慰道,“苗淼,也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呢。我相信宋溫會保護好自己的。如今我們先破陣,找到城主禀報此事才是當務之急。”

苗淼不置可否,來到北冥韻旁邊,苦惱道,“可我也不懂得陣法,你知道的,我陣法的考試都是及格線以下的成績的。”

兩人正談話間,眼前的海棠樹突然炸開成一片片的花瓣飛舞,水藍色衣衫的少女從花林中踏步走出,正巧和苗淼和北冥韻對上視線,“你是……蘇榆!?”

相榆沒想到蘇榆認識的人還挺多,可是眼前的二位……她确實沒有印象見過。

那便是蘇榆舊日的好友了。

想到這裏,相榆淡定的綻開一個笑容,“原來是你們啊,我們都多少年沒見了,還真是有緣呢。”

然而,對面兩人都是神色莫名,特別是紅衣的女子直接開口,“你在說什麽啊?什麽多久沒見,我們幾天前分明才見過呢!”

只是沒想到當初被自己喊做小鄉巴佬的人竟然是劍宗的小師妹,苗淼本來想叫聲小鄉巴佬讓她回憶回憶的,可是……誰知道相榆會不會告狀,既然沒有回憶起也好。

而另一邊,相榆總算在一堆的記憶中找到了那天見面會的記憶,看着二人,緩慢道,“你是北冥韻和……小鄉巴佬?”

苗淼:……

“你TM叫誰小鄉巴佬呢,蘇榆!”

“我不叫小鄉巴佬!!!”

眼見苗淼抽了鞭子就要往相榆身上打,北冥韻趕忙攔下,另一邊走在後面的王廉看到有人要欺負自家小師妹也是疾步上前将相榆擋在身後。

相榆從王廉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我重傷未愈,你若此時想和我比試,非君子之舉。”

苗淼氣得眼睛裏都在冒火,“北冥韻你別拉着我!我今日就要和這個僞君子決一死戰!”

北冥韻無奈的揉了揉眉心,“苗淼,蘇小姐說得不錯,我們都看到了她在比試場上受了重傷,此外你忘了我們此次來這的目的了嗎?”

苗淼聽到北冥韻的話才将火氣降下去,确實此次前來還有要事。

王廉作為年紀差不多的同輩,問道,“你們也是有要事前往城主府?”

苗淼和北冥韻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默許後,方才開口,“嗯,城中有人感染屍僵病,我特來禀報城主。”

“屍僵病?”王廉聽次也是皺起眉頭,“二十年前的疾病了,不是說早就消失在這世上了嗎?”

相榆也是沒想到這劇情走得那麽快,根據自己的記憶,男二應是去治病去了。

“你的朋友不是神藥谷的?”相榆也只是猜測宋溫會不會就是男二。

沒想到,苗淼神色突然變得很差,沉默了幾秒,方才開口,“他去救人,不見了,這也是我們要來這裏的原因。”

宋溫,名為溫的男孩。

同樣是神藥谷出身。

相同的治病經歷。

好了,相榆現在可以确定,宋溫就是書中那個為了救病而出什麽意外的男二。

只是,相榆抿了抿唇,“沒有必要見城主了。”

暴躁脾氣的苗淼跳起道:“這叫什麽話!?”

少女卻倚着真實的海棠樹,勾起唇角,“城中爆發屍僵病是什麽結果,最應該知道的難道不是城主嗎?

你們來這之前他就知道屍僵病的事了,只是他選擇的是——隐瞞。”

隐瞞一切的真相。

消滅存在的痕跡,讓這場疾病于無聲之中爆發。

“你憑什麽那麽說?”脾氣暴躁的苗淼當即立斷道,“你之前見過城主嗎?還是他是你親爹啊,你知不知道話是不可以亂說的!”

苗淼也是真的擔心宋溫有個三長兩短,畢竟相榆的話一旦是真的,那麽對于宋溫來說,十分不利。

所以比起相信,苗淼還是選擇持懷疑态度。

苗淼的話也是讓北冥韻眉頭一簇,話是刺耳了點,作為多年的朋友,北冥韻自然能明白苗淼擔心宋溫的心情,可是的确,冷靜下來思考一下,她們這一路過來充滿了太多的巧合了,導致這一切巧合巧到她們忘記去思考一個問題。

倘若城主府早就知道了呢?

“很簡單,你們所住的客棧是城中心的那家客棧吧?你們可還記得那塊什麽店鋪最多?”

見面會上相榆了解到的,不是什麽私密消息,但凡願意去了解一下的都會知道。

北冥韻頗為配合,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藥鋪。”

對上苗淼不解的眼神,北冥韻解釋道,她随行的弟子最近生病了,她本來想去找個大夫過來給看看病的。

“結果……”北冥韻難得露出懷疑人生的神情,苦笑道,“沒人告訴我那周圍的藥鋪竟然多到有十五家,我才剛踏進一家門,就被另外十五家藥鋪的老板評價這家藥鋪的缺點,整整十五遍,缺點從店小聽到了老板不舉所以醫術不高明。”

苗淼雖然知道此時說風涼話的時候,可還是沒忍住插嘴道,“先治其人,再治天下。一人不舉,何以舉天下?”

相榆:……

還是北冥韻拉回正題,“蘇姑娘接着說便是。”

不料北冥韻話音剛落,相榆一口血就徑直吐了出來,在北冥韻和苗淼驚異的眼光下,相榆拿手帕擦去血,“來不及多解釋了,我先教你們破陣,我們趕緊從這裏出去。”

北冥韻和苗淼對視一眼,很快達成一致,“需要我們做什麽?”

海棠花落入青瓷花瓶裏,喝茶的年輕人看着眼前燦爛的海棠花林,露出了幾分癡迷的表情來,“今天的海棠花好像開得還不夠紅,阿堯你說是不是要再紅一點才好看?”

年輕人眉開眼笑的歡喜并沒有在商竹藥面前讨到半分好臉色,“看着敵人不戰而退,林城主那麽多年了,當真是一點兒也沒變。”

一樣的惡趣味。

商竹藥哪裏聽不出林浔那句話分明是要前來尋自己的師侄們死在陣法之中。

只不過,商竹藥瞥了眼吐血不停的少女,眼中露出幾分懷疑,這種情況下臨危不懼,這可不像是個從小在門派裏長大的戀愛腦師侄做的出來的事,她到底是何人。

相榆一邊走一邊吐血,吐得苗淼都膽戰心驚的,“小鄉……咳,你要不就別走了,我真怕你吐着吐着就去了。”

卻見少女擡頭,本就蒼白的面容,此刻血色都快褪去,她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淚,一臉平靜,“富貴在天生死有命,我看淡了。”

然而看淡的某人下一秒就把自己的香囊又紮了一個結。

苗淼也是好心寬慰道,“說實話,你們小師叔那麽好看,一定不會出什麽事的。”

小迷弟王廉不服氣道,“臉只不過是我們小師叔最拿不出手的一個優點而已!”

苗淼不信,“得了吧,他除了臉和實力,那張嘴得勸退多少姑娘?”

見相榆看了過來,苗淼說得更是起勁。

“我好朋友就是商竹藥粉絲後援會的,作為十年的老婆粉,她每天都要給我來一遍商竹藥語錄。

打個比方,我說我口渴了,問她能不能給我倒一杯水,然後,她就露出三分譏諷的笑容帶着五分玩味看着我,女人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

我剛想吐槽,下一秒她就擡着筆直的腿把我腳咚在柱子上,結果用力太猛,她腿骨折了,我趕忙上前問她沒事吧,她明明痛的不行還強裝鎮定,摸了摸自己的腿,激昂慷慨的拍着桌子,冷笑道,很好要是救不回腿腿,我要讓整個神藥谷陪葬。”

這些話相榆都沒聽商竹藥說過,難道商竹藥也有不同的版本,自己遇到的這個怎麽和外面流傳的商竹藥不太一樣呢?

一旦有了對比,相榆發現自己遇到的這個簡直不要太正常——

果然有句話沒說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陪葬文學。

霸總文學。

果然還是毒舌文學深得相榆的心。

可能是和嘴毒的人待久了,相榆感覺自己都有些免疫了,因為商竹藥雖然說話不好聽,但人長得好看。

而且,還是決定自己活下去命運的男主。

只是,相榆沒想到劇情演進到男女主都完成相見了竟然還沒有打開系統所說的那個技能。

不由得讓相榆有些迷惘,難道是哪一步走錯了嗎t?

相榆死都想不到的是,男主開局就親手把白月光女主送到了千裏之外。

劇情能走得起來那才是真的離譜。

一旁認真破陣的北冥韻随手抹去額角的汗,“陣開了!”

海棠花散去,本該有的庭院露出樣貌。

“沒想到阿堯還是這樣的人?”聽見林浔打笑的聲音,商竹藥已經藏不住想要刀苗淼的眼神了。

“呵——你要是想試試,林浔我不介意讓你一起去陪葬。”

商竹藥說的是真話,只不過,他也是高傲自大想不到林浔竟然狠到這等程度,“真可惜,林城主你要是個女子該有多好。”

林浔笑眯眯反問,“為何?”

少年懶散道,“不為何?只是若林城主是個女子,這等狠勁,怕是沒有男人會不折服。只是我真得很好奇,我只不過是說了個名字,就讓你如此驚慌甚至不惜給自己下毒也要讓我中毒,林城主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可不多見。

你,到底在隐瞞什麽呢?”

他茶色的眼眸蕩開層層漣漪,笑意深處不見多餘感情,只是冰冷的問候。

聰明人之間的問話往往不需要多餘的話語,點到為止。

一個眼神的交鋒,林浔輕輕一笑,依舊是反問,“很重要嗎,阿堯?我們難道不是一路上的人嗎?”

一樣的被人抛棄過。

一樣的被人看不起過。

一樣的就算走到現在的位置卻依舊身不由己。

“瑛娘死了。”

瑛娘是林浔的結發妻子,當初林浔還是書生的時候,曾上過劍宗乞讨,當時掌門讓年紀相仿的商竹藥前去給的錢。

那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記憶裏的林浔,好像沒有那麽多的愁緒,那個時候的他,穿着破爛可是笑容燦爛,帶着對未來的期許,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豪言壯志。

他說,以後要是做了官一定要做個愛民如子的官。

可現在的他,自私自利,虛僞做作,甚至不惜犧牲全城百姓性命。

商竹藥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是無濟于事,索性閉嘴,扭過頭去。

兩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氛圍之中,還是林浔打破了沉默。

“她是得了屍僵病死的。”

話語說不出的悲涼和無奈,全部被藏在他的面容之下,恍若在陳述一個不屬于自己的故事。

“全城沒有一個大夫願意醫治。”

“三十天,整整三十天呵,不是三天,不是十三天,我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去,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這些無能的大夫!和無能的百姓!我能幫助他們的時候他們卑躬屈膝,可是我需要他們幫助的時候呢!既然如此,我為何要放過他們?”

“溫溫,你到底和那土包子說了些什麽呀?”

縱然是聞了千百遍,這中藥的味道依舊讓苗淼避之不及,她痛苦的捏着鼻子,聽少年人一邊搗藥一邊說。

“那姑娘也是個女子,苗淼,你不該那麽稱呼人家。而且,此事錯在我。”

苗淼和宋溫從小便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那時的苗淼還不明白神藥谷的重男輕女,只是聽祖父說男子在神藥谷唯一的出路便是聯姻。

她第一次到學堂上學時,宋溫只是他同胞姐姐的陪讀童子,少年愛笑,見誰都是小太陽的一副模樣,即使被人推在地上罵他懦夫,他也不惱,乖乖的拍去自己身上的灰,向侮辱自己的人道歉。

他性格真得很好,好到苗淼從沒見過少年生氣過,和誰發過脾氣。

後來,作為陪讀的宋溫展現出來的天賦遠遠高于他的姐姐。他的父親破例讓他成為了神藥谷的第一個男醫師。

只不過外人偏見很重,不信任宋溫的醫術,于是苗淼就讓自己的姑姑幫忙裝病讓宋溫來醫治。

見宋溫認真寫的藥單,苗淼也不忍心拆穿這個事情的真相,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宋溫的話,捏着鼻子的手不禁指向宋溫,有些不敢置信道,“你說方才說是你的錯?溫溫你脾氣好得不至于啊。”

宋溫的毛筆字很好看,而且用苗淼的話來說,這般清秀的字跡不像一個大老爺們寫出的,反倒像樓閣裏苦練多年書法的小姐寫出來的小楷,溫婉端莊,隽秀工整。

“沒有,我沒騙人。”宋溫拿起藥方放在一旁風幹。

中藥味蹿入鼻息,苗淼趕忙捂住口鼻,悶悶的聲音傳來。

“可你是誰?宋溫诶!你還會有犯錯的時候?”

宋溫:“我是人,自然會犯錯。再者,我不過學了十年醫書,世上的病千千萬總有我不認識的病。”

苗淼想了想舉例道,“比如,戀愛腦?”

書呆子·多年不接觸人·宋溫:“這是什麽病我怎麽從未在醫書上見過。”

我懷疑你在說一種很新的我不知道的病。

難得見宋溫臉上的表情那麽豐富過,從茫然到思考然後到懷疑,苗淼努力不笑,“這确實是個病,以後要是見到了,你可以試試可不可以用你的藥單治療治療。”

沒聽過戀愛腦,但宋溫聽得出苗淼在調侃他,他無奈的低聲道,“苗淼——別開我的玩笑了。”

“好好好,未來的醫仙大人。”

宋溫從夢中醒來。

第 6 章 更吹落星如雨(三)

更吹落星如雨(三)

在金光之中,只看見女子清瘦的身影立在中央,行劍如流水般,但還是不敵飛速穿行的劍影。

突然,暗處的一劍直直穿透她的胸口,她的羅襦繡裙是幾天前買的,她很喜歡的鵝黃色。

此刻鵝黃的衣裳上暈染開一片赤色,她唇角帶血亦銜笑,手上的劍卻沒有停,她攥着昔日覺得都提不起劍,把最後一把可以挑開的劍影拿劍擋下。

相榆曾想過等到了夏天,她一定要去北冥國看看那裏的風光,畢竟這天下之大,她還有那麽多沒看過。

不過,看來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少女無力地向後倒去,卻沒想被一只手接住,然後她落入了一個溫暖帶着茶香的懷抱之中,少年的指腹很輕的擦去她唇角的血,随即他擡起眸,看向對面的向聞時,鄭重其事得扔下一句話。

“比鬥暫停。”

裁判這邊才抓住一個在臺下搞動作的人,那邊人帶隊長老已經上臺了,他疾聲提醒道,“蓬萊有令,除非認輸,否則不死不休。”

商竹藥看了眼懷中奄奄一息的少女,沒有半點猶豫開口,“不認輸。”

她站了那麽久生死一線都不願意說不認輸,他又怎麽會替她開口認輸。

裁判也是有火氣的人,語氣頗為陰陽怪氣道,“那……還請商長老下臺不要妨礙選手間的決鬥!”

商竹藥再厲害也不過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如今蓬萊武力高超長老衆多,裁判還真就不怕得罪他。

她不想認輸,可倘若不認輸,竟然連比鬥臺都下不了。

他腦海中想起當時她問自己的問題。

就我和小師叔嗎?

萬一遇上了歹人,小師叔雙拳難敵四手,我被人擄走了可就不好了。

當時少女言笑晏晏,眼中是藏不住的狡黠和靈動。

“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懷裏的少女如破碎的瓷娃娃,面色蒼白到不見血色,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商竹藥沒顧裁判的阻攔,帶着人直接消失在了100號比鬥臺上。

另一邊的君城莞也反應過來,拉着裁判的衣服不服氣道,“喂,你搞清楚,我也叫向聞時。”

在席上觀看的太傅已經趕了下來,趕忙捂住自家皇子的嘴,賠笑道,“別理他,他這孩子就喜歡說些胡話,你們繼續你們繼續昂!”

臺上的向聞時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在觀衆席的歡呼和喝彩聲中,裁判舉起了對方的手,熱烈慶祝道,“此局,向聞時勝!”

比試完沒有走坐在另一塊VIP席位看戲的紅衣女子看到這個結果時,不由得挑釁道,“北冥韻你這占蔔之術也不見得是百分百正确呢。”

一旁白衣若畫,氣質出塵的女子蹙眉也是不解道,“這、不應該,北冥占蔔之術已經流傳千年……”

紅衣女子摳了摳耳朵,匆忙打斷長篇大論的開口,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算錯了就算錯了,我又不會看不起你,總是要扯一些我聽不懂的歪理,和溫溫一樣,啧,所以說我還是喜歡動手,不像你們這些君子小姐那般知能說會道。”

北冥韻也是頗為震撼道,“苗淼,你口中的溫溫別告訴我是宋知。”

宋溫,字知。

北冥韻、苗淼和宋溫是同窗好友,雖然北冥韻和宋溫關系沒有像他和苗淼那般親密,但是也是好友。

私底下相稱,都是稱宋知。

苗淼不明白,一臉理所應當的反問道,“不是他還能是誰?”

北冥韻想起那日看見平日裏不顯山露水的宋溫百步穿楊的場景,還是沒有打破苗淼心中對宋溫嬌弱的濾鏡,嘆了口氣,無奈道,“你開心就好。”

“不過今天他怎麽沒出現?”

苗淼想起今早的事情還有些後怕,“城中百姓出現傀儡病,溫溫施救去了。”

北冥韻想起自己書上看到的典故,趕忙問道,“傀儡病,可是全身如同木頭開始硬化,面部僵硬,最終變成一具不能動的幹屍?”

苗淼模棱兩可道,“大概吧。”

見北冥韻神色如此凝重,苗淼摸不着頭腦的反問道,“怎麽了嗎?”

“你可知金藺城當年是為什麽破城的嗎?”

“城中百姓,全部染上了一種怪病,第一個發現這個病的人将其命名為屍僵病,此病傳染率極高,不過三日,三十萬人的金藺城變成人間煉獄,城中百姓,男女老少都直挺挺的死在大街上。”

苗淼緊張道,“金藺城不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難道二十年間無人破解這病症嗎?”

她不錯過北冥韻臉上半分神情變化,可惜,女子只是頗為遺憾道,“破解的藥師無一都染上了屍僵病。”

“所以,至今此病無藥可救。”

苗淼想起早上宋溫義無反顧的背影,“他那麽聰明,怎麽會不知道。”

他都知道啊……

知道這病無解。

知道會感染上這病,

“苗淼,你去看比賽吧,我去照看病人。”

苗淼當時還頗為埋怨道,“喂,說好了要去看我比賽的怎麽出爾反爾呢?”

少年帶起白布遮住下半張臉,露出的水藍色眼眸如湖水般安靜溫柔,“我很抱歉不能去給你加油,苗淼。但是今天,其實我也有一戰比賽。

我想正大光明的證明自己的醫術。”

少年笑得溫柔,語氣更是柔和豁達,“所以這次我就不陪你了,但是請你記住,不論如何,回頭有我,不要害怕。”

那時苗淼不高興的走了,沒注意到少年看着離去背影時落寞的眼神。

在她走遠的那刻,少年人已經在心裏悄悄說了無數次的離別。

很快,宋溫振作起精神,轉身朝屋內走去。

苗淼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然眼前模糊一片了,“北冥韻,宋溫都知道對不對!”

“他知道他治病會死,可是他依舊選擇去了對不對?”苗淼說到後面聲音已然哽咽。

北冥韻沒開口。

她側眸看向窗外的天際,潔白無瑕,就像少年的夢想一樣,直白而坦率。

花落了。

滿地狼藉殘卷。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結局,那麽我尊重你,宋知。

畢竟那麽多年了,你一直期待着一個可以揚名天下的機會,所以縱然是死的代價,你也依舊願意去嘗試。

那個蹲在角落裏,默默無聞的男孩,其實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勇敢。

“苗淼,去告訴長老們吧。”

至少他還可能多一線生機。

[艹,沒有實力你硬撐個鬼啊你!是不是有病!]

系統的機械音讓相榆緩緩恢複意識。

她喃喃自語道,“遭了起猛了,竟然看到鬼了。”

系統無語道[不是鬼,是我親愛的爹,你還好嗎?]

相榆:“還是起猛了,我怎麽連兒子都有了……”

[你還是去死吧!]

系統索性自暴自棄了,将相榆修複好的靈魂強硬的退回了她的軀體內。

相榆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客棧的天花板,“師妹你可是總算醒了!”

王廉湊上前,嘴裏喋喋不休說。

“小師叔被蓬萊的人一大早就請走了,這架勢大的,我們還以為犯了什麽事呢。”

“不過小師叔自從抱着你回來後一個字都沒有說,到t底發生了什麽你究竟是被誰所傷?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王廉雖然心直口快,但是人到底是好的。

此刻關心商竹藥的同時,也關心了相榆一把。

“你說當時是小師叔抱着我回來的?”

相榆回想起那個懷抱,實在不敢相信商竹藥竟然會如此好心。

不過,根據規則長老在出結果前不得上臺幹涉,那商竹藥此舉必然是違反了規則。

他被蓬萊的人抓走不會因為自己吧……

相榆覺得自己罪孽大了,不愧是拿了炮灰角色的自己,有事主角擋難。

“诶,小師妹你要去哪兒?”

相榆後知後覺意識到身體的全身酸疼,特別是胸口處,好像被人插了一劍似的。

“你大傷未愈,還是不要下床了,省得給小師叔和我們添亂。”

相榆面無表情的告訴王廉,“哦,那可惜了,我不下床才是添最大的亂。”

“快扶我起來,不然你……大概就沒師叔了。”相榆字斟句酌的開口道。

王廉大腦停止思考了幾秒,很快徹底宕機了,他頗為艱難得反問,“你說什麽?”

“我說,我要去找商竹藥。”

“不然,他會死。懂嗎?”

這一刻相榆直呼商竹藥名字都引不起王廉注意了。

王廉巴不得自己多幾分力氣,背着相榆他急匆匆的來到樓下,卻突然駐足,為難說。

“可是,我也不知道小師叔去哪兒了。”

“那就去城主府。”

王廉沒反應過來,“我們去城主府幹嗎?小師叔又不在那裏。”

相榆:“蓬萊官方所做的任何事若是沒經過城主府批準是不可以執行的。所以去城主府是目前來說最省時的行為。以及,你跑慢點,我傷口要裂開了。”

王廉:你不懂,小師叔要是出事了,別說你這傷口,我的心都要裂開了。

王廉沒好氣道,“別那麽嬌氣,忍着點哈!”

相榆認真問,“你可以一直憋氣不呼吸嗎?”

“不能。”王廉猶豫都沒猶豫的回答。

相榆無情道,“所以你有什麽理由讓一個病人忍着。”

“我的小師叔要死了。”

相榆:……

[系統任務發放:拯救男二be結局,劇情已發放,請宿主接收。]

相榆還沒反應過來腦海內響起的機械音,一大堆記憶又如亂碼進入她的大腦裏。

她的視角是一個名叫溫的小男孩。

在這個地方,女尊男卑,男子沒有上座吃飯的資格,也沒有接受教育的機會,他們唯一的價值就是——聯姻。

溫的母親是神藥谷裏醫術最好的一位神醫,一雙妙手更是獨創回春針法,可惜溫的姐姐并沒有天賦,眼見的針法要失傳,溫這個不受重視的兒子進入到了母親的眼中。

那時的溫才不過五歲大,連字都不識多少的年紀就被母親逼迫着去背人體穴位圖,若背不對,就是一頓針法伺候。

母親每次紮的時候都把溫關到一個小房間裏,黑漆漆的一片,溫被蒙上雙眼,母親冰冷的聲音如同蛇吐着信子糾纏在他耳畔。

十指連心,就紮溫的十指。

她的聲音是帶笑的,“阿知,你要記住母親永遠愛你。”

沒有人比一位神醫更懂得讓人痛苦于無形。

溫疼的暈了過去,一覺醒來,他的十指失去了知覺,對上母親希冀期待的笑容,他沒有哭更沒有鬧,而是揚起唇角,用乖巧的語氣開口說。

因為他知道只有這樣才會讓母親滿意和開心。

“母親,我們去背書吧。”

七歲那年,溫學會了施針,可也是那一年,母親離去了。

她死的時候就像是被折斷雙翼的蝴蝶,悄無聲息的離去了。

她死的那日,溫沒有哭,反而是勾起唇角,笑着看向墓碑,“母親,我給你背穴位圖好不好?”

可惜,再沒有人回應。

母親走後,溫和姐姐被舅舅領養,溫經常被舅舅家的妹妹們欺負,給溫穿女裝,可溫從來都不哭不鬧的,反而是笑容燦爛的看向欺負他的女子們,“好看嗎,妹妹們?”

少年本就唇紅齒白,長相精致,塗上紅妝穿上羅裙後,更是有種雌雄難辨的美感,他笑語盈盈的眸子平靜的對上那些個女子們,毫不害臊的揚起紅唇頗為認真道,

“我覺得這個顏色太深了,下次換個淺色的會更好看。”

他就像是個沒有靈魂的娃娃,或者說,像他這樣的人怎麽敢奢求多餘的靈魂和尊嚴。

直到那天,他姐姐來找他了。

十六七的少女正是年歲最好的時候,學會了打扮,開始如花骨朵綻放般展露姿色,論容貌,溫繼承了母親所有的優點,一雙水藍色的異瞳更是漂亮的令人羨慕。

少女藏不住眼中的嫉妒之色和厭惡,像是極力忍耐着,逼迫自己和這位親弟弟說話,“母親的針法快點給我!”

她開口話語裏是藏不住的急躁和迫切。

少年很少見姐姐來找自己,多半的時候,記憶裏的姐姐會出現在欺負他的那堆女子後面,冷眼看着自己被欺負後,露出嫌惡的神情看向自己。

少年聽到這話,神色一愣,水藍色的眼眸透露着不解。

姐姐好像沒有幾分耐心,直接掐着少年的肩,惡狠狠道,“艹!我讓你把母親教你的針法交出來聽到了沒有!”

少年似乎是被眼前的架勢吓到了,說話都慢了不少,他擡起眼眸,很是認真道,“可是……”

他側頭,指着自己的腦袋,緩緩咧開唇角,“姐姐,這些都在我腦袋裏诶。需要,我挖出來給你嗎?”

他雙眸宛若深海,看着落荒而逃的女子,臉上笑容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譏諷的微笑。

站在夕陽落日之中,他孤獨的背影被拉得很長。

長到可以望見小時候的他,也曾是一個愛憎分明的少年郎。

長大的男孩的相貌相榆就看不清了。

他上學了,以姐姐的陪讀身份上的學,卻學得比姐姐要好上許多,年年第一的成績讓舅舅也逐漸注意到了溫。

溫破格成為神藥谷第一個學習醫術的男子,十八歲那年,他拿到了行醫資格證,卻因男子的性別而被人們歧視懷疑。

一直等到蓬萊的仙門大比,他看到了他揚名天下的機會。

屍僵病。

滅城之病。

感染性極強,一旦感染者三十天內必死無疑。

記憶到這裏就被打斷了。

也沒有說怎麽個be結局,就相榆看下來,也許是溫這小子為了名聲去治病結果病沒治好,自己不幸染上了病。

不過孰是孰非,她也得見過真人才好說話。

她睜開雙眼,此時王廉已經敲響了城主府的門。

管家從門內探出個腦袋,“你們所為何事前來城主府啊?”

王廉趕忙把商竹藥的事情和管家說了一遍,管家年邁的眼睛微微眯起,還是警戒地把門往外推了推,扔下一句話,“等我問過城主再來禀報各位。”就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王廉吃了個閉門羹,背着相榆神色也是可見的難看,“這都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就直接關門外了,這蓬萊的待客之風也不過如此。”

話音剛落,一紅一白兩道身影從遠處禦劍而來。

相榆眼睛都沒眨就見兩位直接把城主府的門……給砸了。

第 5 章 更吹落星如雨(二)

更吹落星如雨(二)

她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對不起,可是這錢不夠。”

沈栀雪:對不起,我也不想打破這麽感動的氛圍,可确實我家太偏僻了,這錢不夠我回去。

你給的太少了。

商竹藥的手指扣了扣一旁的茶幾,幾束梨花搖落,少年人看了眼天空,口吻卻是慢條斯理。

“怎麽我還要為你負責一生?”

別做軟飯男了,人要靠自己奮鬥而不是吃女人的軟飯。

商竹藥覺得自己說得有夠含蓄了。

“成功是靠努力奮鬥出來的,你應當明白我所說的吧?”

明白,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對于常年被升職加薪道德綁架,擁有畫餅老板的沈栀雪來說,這句話說得太有道理了。

回家,哦不,成功是靠努力奮鬥出來的。

不過在奮鬥之前,沈栀雪還是想先擺會兒,畢竟車到山前必有路,等沒路了再奮鬥也不遲。

沈栀雪拿着商竹藥給的錢直接上路了,開口就是,“師傅,這錢夠帶到哪兒就帶我去哪兒,最好偏僻一些,我最近要避避風頭!”

聽得人大叔驚駭道,“你這惹上什麽人的我不敢帶的!萬一、萬一連我的命都賠進去怎麽辦,不行的,不行的,你下去吧。”

既然如此,沈栀雪忍痛的摸出自己荷包壓在大叔手上,“我出兩倍錢,現在就走!”

大叔轉憂為喜,一改之前猶豫,此刻滿面春風道,“好勒,您要去哪兒就去哪兒,我一定生死相随!畢竟我這個人呀,最不怕的就是死了!”

沈栀雪:……

快到相榆上臺了。

想起上一次那麽緊張還是在運動會被突然告知要跑一千米的時候,相榆就頗有些感慨。

相榆想起還未曾使用過的魔界法寶都扔在角落裏堆灰。也是近幾天,她發現了個可以把魔氣直接轉換為靈力的高階靈丹,一早就給自己吞了顆。

“100號比鬥場,相榆對陣向聞時。”

相榆跨上比鬥場就不僅僅代表着自己,更多的是代表劍宗,雖然她壓根不是劍宗的,但是這并不妨礙她有着一種堅定的團魂。

比鬥前,雙方有個放狠話的環節。

名叫向聞時的男子長了張粗糙的面容,四十多歲,氣勢洶洶的拿劍指向相榆,“跟我比劍,放棄吧,天下第三劍的稱號注定屬于我!”

為什麽是第三劍,因為第一第二都有人了。

向聞時的發言讓周圍看戲的人開始鼓掌起哄,相榆倒也不是那想和對方争劍,中規中矩以和為貴的發言,“劍宗規矩,比賽第二,友誼第一。”

商竹藥茶色的眼眸盯着相榆的比賽多了幾分幽深。

畢竟死了可不行。

“好個比賽第二,你就等着哭鼻子回家吧!”

比賽開始,向聞時就不由分說提劍而來,相榆換算成的靈力如今不過才金丹初期,匹配上的人卻是金丹大圓滿,鋒利的劍裹着渾厚的靈力朝相榆的面部落下,相榆下意識拿未出劍的劍鞘擋下了第一招。

不得不說,這向聞時有夠陰險,女孩子最重要的臉蛋成為他開刀的第一下,要是相榆擋下倒也還好,可若沒擋下……這張臉估計就廢了。

相榆也是第一次實戰,能夠反應過來擋下第一招已實屬不易,更別說是多打了,一直就落在下風。

向聞時一點也不顧男女差別,所使的招式都是力量大的類型,相榆只能不斷躲避,還好上天雖然沒給相榆金手指,但躲避上點了技能點。

終于,趁着一個向聞時的漏洞,相榆趕忙拔劍,一手拿鞘頂招,另一只手吃力的點到了對方的胸口。

一招結束,相榆後退了三步,于此用時她拿劍鞘的臂膀直接折了,劇烈的疼痛讓相榆不禁咬牙才沒出聲,滿額頭的冷汗,關鍵對方此刻只不過是出了點皮外傷,而相榆黔驢技窮。

相榆喘着粗氣,都想好要放棄了,可是對方卻沒給相榆開口的機會,捂着受傷的胸口,向聞時笑了,“多少年了沒人傷害我了,小姑娘你很大膽,不過,大膽是要付出代價的。現在就讓你看看我的招牌絕技——百劍歸塵!”

相榆的嘴巴像是被人控制住的發不出半分聲音,只看見對方手中的劍漂浮空中開始不斷的分化,一劍化二,二劍化十,直到化為百劍那刻,相榆仿佛被人遏制住呼吸,耳鳴聲讓周圍一切聲響遠去。

海水灌注口鼻的窒息感重新湧上相榆心頭,這一刻,相榆清晰認識到一點,向聞時是真得想讓自己死在比鬥臺上。

可是她宛若被掐着脖子發不出半點聲響,唯一可以做的只是握緊手中的佩劍。

百劍歸塵是嗎?相榆沒聽過,但好像聽着還挺厲害的,這麽想其實死在他劍下也沒有太丢臉,只是這次死後她還會不會有機會,她不知道。

只是自己這個炮灰未免死得也太早了。

她不認命的握緊手中的劍,眼中的堅定愈發篤定。

——

君城莞沒有住進天字閣雖然有些遺憾但更多的是對仙門大比的期待。

這不這天一大早就背着阿公出門了,他頭上依舊帶着鬥笠,可惜隔着層白紗看人比賽總歸太不爽了些。

他依舊穿着火紅的衣衫,如同夏天綻放燦爛的花朵般妖冶,在觀衆席中,他百無聊賴的看向長老席位那邊。

西炎國來的是君城莞的太傅,見太傅大人一副游離在外在觀衆席間瘋狂搜索的樣子,君城莞無聊得打了個哈欠,每次都是這樣,自己出來玩,太傅就要出來找人。

不過這次,君城莞才不會跳出來讓太傅發現,他給自己偷偷報了名,他要等太傅在臺上認出大放光彩的自己才好呢!

不過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君城莞等得比賽都快結束了還沒有自己的姓名,他這時才拍褲子而起,自己出來混用的都是化名,所以他等了半天君城莞的名字能有人才奇怪嘞!

不過,行走江湖,他給自己起的化名又太多了,他一時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用哪個化名報名的。

所以他特意找到裁判要來張比賽單子,照着自己曾有的化名一個個找下去。

王大柱?沒有。

劉春梅?沒有。

……

向聞時,诶,有了!

君城莞立刻鎖定了比鬥場朝場所飛奔而去,而到了現場就是一個小姑娘和一個大漢對打的場景。

而且這個靈動的少女他還有些眼熟,好像之前見過。

在他猶豫要不要上臺的時候,這個時候,在臺子附近的他幾乎是最早察覺到不對勁的,可是比鬥場有規矩,倘若自己貿然上場此生都要失去比試資格。

但是自己再不上臺恐怕這位姑娘性命堪憂啊……

雖然君城莞想要揚名立萬不假,但是在人命關天的事情上可不會犯傻。

他立刻從袖口中抽出在外備用的唢吶,第一聲唢吶聲響宛若鳳凰長鳴,驚得周圍觀衆虎軀一震。

“诶,那帶着帽子的人是誰啊?”

“這唢吶聲吓俺一大跳!”

“裁判朝他走過去了。”

“旁邊劍宗的小姑娘和大漢打得正好,他在一旁唢吶助助興怎麽了?”

“這話可就外行了,這人可是樂修,以樂為聲,以聲傷人,這便是音修,不過,這音修大部分不是彈古琴就是吹長笛的,吹唢吶的倒還是沒見過!”

君城莞這一遭也是驚動了VIP席位的各位長老們,還不等長老們發言,本來在位子上坐的好好的商竹藥已不見蹤影,而西炎國的太傅朝自己身旁站着的女子遞了個眼神,指着人問,大笑道,“嘿!你有沒有覺得,這人還挺像我那個笨徒弟的。”

站着的女子:“太傅,有沒有種可能他就是。”

太傅打量了一會兒,還是搖頭,“但看着比我那個弟子聰明多了。”

站着的女子滿臉問號:可是連臉都沒露出來,您是怎麽看出聰不聰明的?

100號比鬥場,兩人的戰鬥還未停止。

百劍歸塵的光芒刺眼到附近的觀t衆都不由得避開眼睛,而靠近中心的相榆拿劍撐着地面,緩緩站了起來,自己其實不怕輸,只是不明白炮灰為何就要一敗塗地,一事無成?

這不是自己的命,相榆的命就是不信命。

天道安排她被抱錯,好不容易認回爹不疼娘不愛,哥哥只會心疼養女,多年的竹馬也在訂婚宴上承認他愛的是養女。

天道以為她會嫉妒,可是她壓根就不在乎,能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已經彌足珍貴,為何還要去肖想些別的,她只要不犯錯,最後的家産分割必定有她的一份。

可是天道不允許她不作為,于是她就被瘋狗竹馬推下了游輪。

“一直以來,我都不曾去争過什麽。因為我知道很多時候,活着就是上天最好的饋贈。”

所以那時,她才會對他說,為什麽不可以向陽而生呢?

因為那時她就明白了。

“劍來!”

周圍離得近的觀衆席已經在驚嘆了,“這小金丹其實已經不錯,可惜了對面這實力碾壓啊。”

“是啊。”

百劍歸塵是吧,我破給你看!

相榆雙手合十,最後一絲魔氣都被轉化成靈力,她的修為從金丹一路直升金丹巅峰,才堪堪停下。

“你倒是越來越讓我感到興奮了。”

向聞時粗糙的面容笑得滿臉褶子,陰翳而又歹毒,“不過到此為止了。”我的小太子。

最後五個字向聞時沒有說出聲,百把劍朝相榆襲來,這一刻,君城莞被裁判拉下鬥笠,少年的面容顯露在衆人面前。

波浪卷深紅的長發如烈火般灼目,黑色的眸子看向觀衆席,與太傅旁的站着的女子對上視線。

君城莞眼中是壓不下去的驚駭,這是……

紅發黑眸,西炎皇族。

這少年竟然是西炎皇族!

女子眼中的玩味一閃而過,“太傅,小皇子看來很驚訝見到我們呢。”

第 4 章 更吹落星如雨(一)

更吹落星如雨(一)

時間回到一個時辰前,

“師兄,有事嗎?”

少年靠在美人塌上漫不經心的翻過手中的講義。

掌門的身影搖搖晃晃的出現于鏡中,和藹的問道,“阿堯,聽說你們昨日到了蓬萊,這一路可還順利?”

“還行,尚可。”

對于商竹藥的話,掌門趕忙接上了句,“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

商竹藥漸漸明白過來,他這師兄看似過來詢問自己,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

既然對方不挑了明白說,商竹藥自然是不介意裝傻,問,“除此之外都挺好,至少都還活蹦亂跳的不是?”

“活着是自然,除此之外呢?”

商竹藥:“除此之外,師兄如此關心我,我自然會督促師侄們好好練功大放光彩,也算不負師兄的期待。”

掌門總算是聽出來了,這哪裏是聽不懂話,這是要自己這個老狐貍挑明白目的啊,他吹胡子瞪眼道,“你有什麽好擔心的!我是想問我的徒弟!我那戀愛腦小徒弟!”

商竹藥确實聽過蘇榆戀愛腦的傳聞,只是傳聞從何而來從沒了解過,或者說,商竹藥壓根不關心這種事情。

“你是不清楚啊!她上次是怎麽和我說的,說那男的在她饑寒交迫時給了她吃的,她覺得人家是個好人,要和人家處對象。

這也就算了,可後來我才知道那就是一個普通的連榨菜都沒有的白饅頭,她就感動得死去活來!你說我給她的零花錢也不少,她香囊中的銀子半點沒動,這哪裏是饑寒交迫,英雄救美?分明是她一廂情願!

那男人也不是個好人,知道她的身份後就跑了,她就一根筋在等人家,結果等是等來了,只不過來的是對方娶妻的消息。

唉——你說,我這徒弟也不缺衣少食的怎麽到了外頭,一個饅頭就把她給吸引住了?

你說……那白饅頭究竟是有多好吃?”

商竹藥也沉默了一會兒,戀愛腦到這個境界的,屬實也沒誰了。

一想到,蘇榆可能對自己有意思,商竹藥是一個頭兩個大,他可不想被個小女孩纏着。

他剛想開口和掌門說這事,就聽掌門八卦的問,“聽說,我那個小徒弟在追你啊?”

被掌門先發制人講出來,商竹藥倒是神色如常,四兩撥一斤的說道,“追不追的不知道,師兄你很閑我是看出來了。”

掌門倒是沒有那麽多顧慮,在他看來,喜歡些不靠譜的男人不如喜歡阿堯來得好,所以他倒還挺喜聞樂見的,笑得魚尾紋都出來了。

“哎呀,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就不多管了,但是我已經下注黃金十兩,賠率一比十呢。”

商竹藥對這種無聊的事更不感興趣了,“沒事的話,師兄可以走了。”

掌門湊近幾分,好奇的問,“阿榆也是好久不見了,你讓她來見見我呗?”

商竹藥回絕道,“她去參加仙門大比前的見面會了,等晚些時候她回來了,我讓她給你回張通訊符。”

後面的一些掌門全都沒聽清了,只是聽到見面會三個字他立即臉色一變,音調徒然提高,“見面會!?”

商竹藥不覺得這種衆多宗門參加的見面會出什麽事。

武力高超的人不在少數,就算是魔界的人混進來了都要被打個三輪的地步,更何況是他那個戀愛腦法力弱的小師侄?

等下……

商竹藥後知後覺得接上他師兄的顧慮了。

眼見的,掌門痛心疾首道,“你怎麽可以讓她去參加這種打着見面意圖的相親會啊!你這樣不就是放虎歸林,而且還是很久不戀愛的餓虎啊!”

“她……也不至于饑不擇食吧?”商竹藥也是想不到這種見面會竟然對于蘇榆來說也是暗藏殺機。

掌門幽幽的聲音如同魔咒從鏡子裏穿出來,“她可是一個白饅頭就可以換走的人。你說那白饅頭該有多好吃?”

辟谷多年不吃東西的商竹藥:……

“你快點吧!”掌門催促道,“也許還有一口氣留着。”

還真就,保證她不死就可以了。

商竹藥剛出門拐了個彎就看見匆匆忙忙的沈玄,險些被他撞到,他微微皺眉,不會是她還真出什麽事了吧?

沈玄說,“我也是遇到了熟悉的人聊了幾句,一扭頭小師妹就不見了,我正想去找,我師父那邊出了點事,小師叔我得回去一趟,十萬火急,我想着小師妹待在那裏還算安全就先回來了。”

可沈玄沒有從商竹藥臉上窺見別的表情,只是單純的,不帶多餘情緒的開口。

“沈玄,在外的身份你先是師兄後是師父的弟子。

你将同門一人扔在外是錯一,不告知同門便走是錯二,沒有盡到在外師兄的責任是錯三。

我不罵你,更不會打你。只是希望你知道,何為該做,何為應做。下次可別再犯這種錯誤了。”

沈玄也是被說得羞愧,低頭道歉道,“對不起,小師叔。”

商竹藥沒多說話,和沈玄擦肩而過,“我去接她。”

沈玄抿了抿唇,點點頭,“回門派後,我定會親自上門給小師妹道歉。就此別過,小師叔。”

“客官想買點什麽?”

“什錦糖可有?”

“回客官,想要什麽味道的。”

商竹藥不住為何想起故事裏的白饅頭,也是随口一問,“白饅頭味的可有?”

這可給老板給整笑了,“客官可真幽默,白饅頭味的我這沒有,但這水果味,辣椒味,香菜味的可應有盡有。

這又不是什麽戰亂年代,這白饅頭可沒味道,大部分商家賣的白饅頭又硬又幹,客官t這樣愛吃白饅頭的勤儉之人倒是少見。”

商竹藥蹙眉,矢口否認,“不是我愛吃。”

老板是個人精,趕忙笑道,“那便是道侶了喽?小仙君氣度不凡,一看就法力高超,沒想到還是一個鐘情之人。”

商竹藥面無表情的回道,“我沒有道侶。”

老板笑容更勝,“那更好了!”

商竹藥:傷害不強,侮辱性極強。

老板從自己的抽屜裏,拿出一打的的傳單一股腦的全部扔到商竹藥的手上,“早說沒有嘛,我給你介紹一個!我這兒什麽姑娘都認識!”

“你看這個,北冥國的第一美人,知書達理,端莊賢淑。”

老板一邊說一邊拿起傳單介紹,商竹藥徹底服了,他最終還是不情不願的吐字道,“不用了,我有心愛的女子了,我買完糖就去告白。”

老板擡頭,不悅道,“不早說。”商竹藥手中的一打傳單被老板很快的收起來,不過很快,老板又笑着轉過身,“我這還賣鮮花了解一下?”

商竹藥:“不用了她過敏。”

“那禮盒包裝袋了解一下?”

商竹藥:”不用了,她勤儉持家,最讨厭鋪張浪費了。”

最終,商竹藥拿着一袋簡單的什錦糖從店鋪中出來,他回頭,看向店鋪的名字後,陷入了沉默。

在糖鋪最前面有兩個花掉的字,如果仔細點看就可以辨別出全名:婚慶糖鋪。

怪不得,那老板又是相親又是鮮花,這一條龍服務,是一點錢都不給外人賺啊。

“你沈玄師兄有事,他給你的賠禮。”

商竹藥看到少女落寞的背影時,不由得為自己買的糖點了個贊。

不過,他可不想讓他這個戀愛腦小師侄誤會自己對她有什麽不同,幹脆借了沈玄這個名頭送給她。

所幸,他這個師侄倒也好哄。

想起掌門所闡述的事跡,商竹藥覺得自己有必要關心一下,這貨有沒有又為哪個白饅頭感天動地。

“見面會玩得怎麽樣,有沒有遇到什麽有趣的人?”比如又給你送你最愛的白饅頭的人。

不過商竹藥自然不會把話說得太白,留一些空間讓對方發揮。

相榆也沒有避諱,反正都是些日常的問題,相榆也不覺得自己會說錯什麽話。

“食物和美酒都很不錯!我最喜歡吃裏面的龍井蝦仁,還有烤鴨其實也不錯,甜品的話一般般。早知道剛才應該先帶小師叔去嘗個味道再走的。”

“不用,我早已辟谷。”商竹藥沒想到聊了很多,相榆說得竟然都是吃的,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在說謊。

可細想一下,戀愛腦眼裏的吃的?難不成是男人……

龍井蝦仁,龍井是什麽?茶。

說明她看上了一個茶裏茶氣的男人。

烤鴨?不會是……

咦——

至于甜品一定就是嘴甜的男子,只不過一般般的評價說明她看上了三個人,而嘴甜的那個人是她選中的備胎。

商竹藥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平靜的外表下,卻是波濤洶湧。

商竹藥辟谷前流浪人間沒吃過什麽美食,修仙後更是不沾染人間佳肴,所以在他眼中,所有的吃的估計都是一樣的。

相榆想起商竹藥悲慘的童年,和上山之後的不吃不喝的勤學苦練。想來自己說的有多好吃,在商竹藥眼中可能就和郊外的草一般。

“那比起白饅頭呢?”

相榆很是奇怪,問,“白饅頭?就是什麽都不加的白饅頭?”

這種問題,莫非……相榆明白了他一定是在試探自己!

說明什麽?說明蘇榆這個人可能很愛吃白饅頭。

一定程度上,相榆算是真相了。

相榆想明白後,理所應當道,“那自然是比不上白饅頭的。”

商竹藥:……

懂了,無論茶裏茶氣的男人,做鴨的男人,嘴甜的男人都比不上給你白饅頭的男人是吧?

——

蓬萊仙劍大比當日,陽光明媚,旌旗迎長風而揚。

VIP席位上,留着齊劉海,穿着淡黃羅裙,帶着白玉珍珠手串的少女打了第十個哈欠後終于等來了身旁人的側目。

“昨晚沒睡好?”

相榆又打了個哈欠,憔悴道,“把好字去掉。昨天一晚上沒睡。”

昨天相榆刻苦鑽研了一個晚上的劇情,就害怕不能給男女主制造一個刻骨銘心的初見。

畢竟從一定意義上來說,沒有男女主的故事,她上哪找一個女主牌白月光來代替給男主的救贖,如何能完成KPI。

在十八號比鬥場上,相榆緊張地看着體力不支的少年,不由得為女主捏了一把冷汗。

這被打得已然是傷痕累累,相榆沉默了一會兒,按照這個架勢打下去,女主還不得直接祭天?

女主的對手是個兩米的肌肉發達的大漢,力量型選手,女主勝在嬌小速度快不錯,可是力量上的懸殊終究無法彌補,更別提此時的女主才不過是個煉氣的小白。

大漢臉上滿是意猶未盡的戰意,他拿着錘子,指向血泊中的少年,質問道,“你可認輸?”

按理來說,劇情上明明白白得寫着女主幾秒後将會逆襲的劇情,可是意外就是那麽發生了,女主認輸了……

相榆震驚了,等下,女主你再堅持堅持就可以開大了!

你走了我怎麽辦!?

哦不對,你走了我小師叔還怎麽辦啊?他還怎麽被你堅強不屈的品格所吸引啊——

商竹藥餘光觀察相榆很久了。

他皺眉看向十八號比鬥場之中的二人。

一人,瘦骨伶仃的,不高,還很菜。

另一個,二百斤的壯漢,絡腮胡。

他真得很難猜測出他這個戀愛腦小師侄到底看上了哪一個。

躺在血泊中裝死的的沈栀雪聽到大漢問的這句話差一點眼淚就下來了,大哥啊,我總算等到這句話了,再不說的話,我這臉上的擦傷就快好了哇!

身為女主的沈栀雪頗為慶幸自己昨天采購了血包的明智之舉,這樣也不算違背劇情邏輯還可以成功退賽,完美。

該死的劇情,誰TM要和一個陌生人談戀愛啊?

有錢有顏的我直接人生贏家了好嗎?

聽到自己輸的那刻不同于任何一個垂頭喪氣的人,甚至說她滿臉血污的臉上的笑容比贏了的大漢還要燦爛,她緊緊握住對方的手上下搖晃着賀喜道,“恭喜你啊,晉級了!”就差給對方磕一個了。

大漢一臉茫然的看着本該氣息奄奄的少年突然回光返照的從地上蹦起來還跟他說恭喜,他懷疑道,這人該不會被自己打傻了吧?

“啧。”是商竹藥發出的聲音。

察覺到商竹藥的目光也看向了十八號比鬥場,相榆不由得喜上眉梢,看來就算女主認輸了,劇情依舊沒改變,男主依舊注意到了女主,這個時候,相榆覺得需要自己添上一把愛情的火苗。

她若無其事的開口,“小師叔,你看那人雖然輸了,但能心胸開闊的慶祝對手,這說明什麽?

說明此人心胸開闊,有次等格局的人真是少見。”

然而,迎接她的是商竹藥看傻子一樣的表情,“呵。”

心胸開闊?此等格局?

戀愛腦不愧是戀愛腦,他師兄來了高低都得給磕個。

明明只是一個字,但是相榆聽出了千言萬語的嘲諷。

一字勝萬字。

他冷冷的聲音從身旁傳來,“我看你确實應該先看看腦子,這已經不是眼睛能解決的問題了。”

相榆:?你在說什麽,為什麽每個字我都聽得懂,但是看起來,我半個字都不懂。

“小師叔,這是在誇我嗎?”相榆挽起尴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看向商竹藥。

如果是陰陽怪氣就算了,可是偏生人還大大方方承認道,“嗯,我是在誇你。”

商竹藥:我誇你戀愛腦我誇你眼睛瞎。

商竹藥實在不明白了,這煉氣大圓滿的連個煉氣三層單純磕了藥才勉強維持煉氣五層的人都打不過的菜雞是怎麽讓相榆另眼相看的。

更別談一提結束,那裝死的人開心的蹦得三尺高的景象。

她究竟是看上了他的啥啊?

圖他小身板?

圖他年紀小個子矮?

還是圖他法力弱,吃軟飯?

商竹藥只是沉思了幾秒,身旁的相榆已經下場撈人了。

相榆:女主,沒有你我可怎麽辦啊——

沈栀雪沒理會旁人鄙夷的目光,正打算離開比鬥場的時候,被人給拉住了,嘿,這人還真眼……熟,竟然是劍宗的人!

女主一看到相榆的那張臉就想起,見面會上和這位小師妹一起離去時的絕世美人公子,就憑借她二十八年的小說經驗,那絕對是男主無疑。

只可惜她是條鹹魚,而不是勵志三郎。

她過着好好的日子不要,她真是瘋了才去走什麽虐戀情節,本擺爛人除了擺爛別無她求。

但是,這位傳說中的戀愛腦小師妹顯然不是那麽想的,“拿劍,再來一場。”

她聲音不大但是铿锵有力的讓沈栀雪夢回大學軍訓時嚴厲的教官。

沈栀雪弱弱推脫:“不用比了,我輸了。”

沈栀雪剛想随機發揮幾句臺詞,裝個13,沒t想扭過頭,對陣自己雄赳赳,氣昂昂的大漢,極為難為情得說道,“我棄權,我吃了違禁丹藥才贏的。”

莫名被厄運砸中的沈栀雪:……

什麽!?

為什麽本該下班的我還要工作!

哭泣QAQ

她淚流滿面的看向眼前黑色長發,齊劉海看起來極為乖巧女孩,委屈巴巴說。

“姐姐,你放過我吧!”

少女蹲下身,鵝黃的衣衫搭配着緋紅的發簪,她柔夷素手執着方帕小心得擦過沈栀雪臉上的血漿,盈盈一笑,“可以哦,不過你可不能再擺爛了。”

看似溫馨的場面在商竹藥眼中就是……

這感天動地的戀愛腦

戀愛腦的人還有救嗎?

……

不理解,不祝福,但尊重愛情。

不上吊,不跳江,你開心就好。

商竹藥還沒明白:白饅頭到底好不好吃這個問題。不過,他現在可能也不需要明白了。

畢竟,戀愛腦的世界,他怕是這一輩子都理解不了的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情人眼裏出西施。

哪怕是在路邊撿到的垃圾,在戀愛腦眼中也是獨一無二的寶貝。

相榆還在沾沾自喜自己成功救下女主,保住了她晉級的名額。

渾然不知,這心細擦拭血漿的動作在男主眼中這是多麽郎情妾意的一幅場景。

“走吧,我帶你去見我的小師叔。”撞進少女笑眯眯的眼眸,沈栀雪脊後一涼。

沈栀雪:不要哇!我只是個鹹魚惹誰招誰了。

但是,對上商竹藥冷若冰霜的臉龐,沈栀雪選擇性裝死。相榆也是頂着壓力,艱難開口,“小師叔,我把人帶回來了。”

少年面無表情的時候,氣場真得全開,相榆覺得空氣裏的水蒸氣都要結冰了。

他不說話,只是嗤笑了一聲,“呵。”

看來這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前兆。

一級警報!

一級警報!

小師叔一定是吃我牽女主的手的醋啦!

嘿嘿,果然是個死傲嬌。

好啦,女主是你的,小師叔,不用感謝我。

我的名字是好人。

眼見壓根沒察覺到尴尬氣氛的蠢萌小師侄笑靥如花,商竹藥心平氣和的看向相榆搭在對方身上的那只手,後者自覺松開,前者移開目光。

男女授受不親,這道理劍宗教過。

商竹藥身為優等生更是牢記在心。他瞥了眼相榆,如同書頁被翻過那般随意,故作無知的問道,“這位是……?”

在商竹藥眼中,女孩子心急火燎地跟自己的老父親介紹女婿似的,拉過身旁的“少年”,狠狠地拍了拍對方的肩,十分驕傲道,“那個躺在地上都可以贏的少年郎。”

實際是相榆拉過面無表情一心裝死鹹魚的沈栀雪,拍一下更是公報私仇,提醒沈栀雪好好走劇情,不要擺爛。

然而,到商竹藥眼中就是匪夷所思的小情侶氛圍了。

一個,他不中用的戀愛腦小師侄;另一個,更不中用的軟飯男。

他嫌棄的移開目光,重新将目光回到比鬥場。

66號比鬥場,

北冥家機關術一絕,臺上的北冥韻半點不像旁人那般勞累,臉上連滴汗都沒出,精致的妝容,白裙更是纖塵不染。

機關術最絕的不在于破陣,而是設陣于無形,困獸于無心。

她對面的選手和她一樣的金丹境界,可在她手上竟然連半招都讨不到。

最終,女子雙手合十,陣法才如蓮花層層破開花瓣,她颔首,“承讓了。”

清冷的聲音如人一般宛若雪山之上的冰山雪蓮,讓人望而生怯,不敢靠近。

臺下的長老們也是贊嘆道。

“沒想到過了那麽多年了,北冥家還是那麽人才輩出。這鎖靈陣竟然在三息之內就結印完成。”

此次代表北冥家的芙蓉長老也是笑得開懷,但還是低調發言道,“謬贊謬贊了,我這侄女也就機關這塊好些了,比起真正的劍術哪能比過劍宗,比起玄學之道可無法敵玄宗。”

一堆老頭子中唯一的年輕人,商竹藥沒理會芙蓉長老的拉踩,而來自玄宗的老頭也只是笑笑沒說話。

“這劍宗來的弟子好像都很是年幼啊。”

“商長老旁邊的那位可是你的弟子?”

芙蓉長老笑眯眯的開口問道,相榆聽出了對方的不懷好意,但這種場合連商竹藥都沒開口,更別說她一個小輩有什麽開口的資格了。

所以她将希冀的目光放在她年輕的小師叔身上,不少明眼人也都将目光看向安靜的坐在席位上的商竹藥。

周圍的交談聲安靜了許久,仿佛都在等着對方開口講話。

少年唇角緩緩劃開一個微小的弧度,他如玉的手指轉着一串佛珠,也不知是何時在手上轉着的,也許是這比試在這位眼中太過無聊。

也是,這位連天地都不得不為他折腰的天之驕子,的确有這般的底氣,閑看人世間無聊的比鬥。

少年開口的聲音恍若山間的清泉,帶着不問世事的透徹,又有幾分君子如蘭的氣質,不緊不慢道。

“我從不收弟子。這位是我師兄的小弟子。”他頓了頓,接着往下解釋。

“年幼談不上,只不過加起來的年齡确實還沒芙蓉長老資質深。”

聽完,芙蓉長老倒也平靜,淡定的抿了口茶後,繼續蓄力,頗有煽風點火意味道,“哦,如此年輕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商長老的伴侶呢?”

一般年輕人容易被激,可是在商竹藥身上看不出半分年輕人的輕狂,而是如水般平靜的笑了笑,不帶有任何攻擊性的溫潤道,“年紀相仿,誤會也自然。不過,我小師侄心有所屬,還請芙蓉長老說話時注意些分寸。“

少年人今日發冠高束,一身白衣勝雪,如同天上不染纖塵的谪仙,在一堆老之垂暮的人中間,确實耀眼灼目,他漫不經心地垂眸看向比試場,察覺到身旁人打量的目光方才扭頭,好笑道,“怎麽,我臉上有東西嗎?”

他看過來的眼神明明不多帶半分情緒,語氣也是冷淡,可那一刻,相榆好像明白了,商竹藥确實有這個讓人為之瘋狂的資本。

越是這樣的驕傲人,越是想讓人看到被折斷傲骨跌落塵埃的凄涼。

或許這就是作者一開始想出自己這個炮灰角色的本意吧。

一旁想要圓場的別家長老轉移走了話題,“我看南明國的苗淼也不錯,雖然是個傘修,但是那傘使得幹淨利落。”

火紅的傘在少女手上被玩得眼花缭亂,苗淼本來就是不喜歡拖延的人,說好十招內打敗對方的,眼看十招快到,她将傘面合攏,如同花朵含苞,以傘作劍,一招挑開對面劍修的劍。

劍者失劍下意識就是要去撿,這時劍被女子的足踩在腳下,傘尖直直抵在劍修的額頭上,短短三秒內勝負已分。

女子收回傘,嚣張道,“認輸吧,堂堂劍修失去了劍,在我手上恐怕一招都走不了。”

劍修縱然心有不甘,但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打不過對方,十招還是對方放水才走下來的,于是低頭俯首稱臣,“好,我認輸。”

除了極少數像沈栀雪這般不認真對待比賽的,幾乎所有參賽的年輕一輩都是上來斬露頭銜,揚名立萬的。

畢竟這世間再沒有一個比仙門大比更大的機會了。

今天,來自四面八方的長老們掌門們相聚于此,挑選這屆中優良的弟子收入門下。

一拉近,對于苗淼所言長老們七嘴八舌了起來。

“這苗淼未免也太過嚣張了一點。”

“是啊,這劍修好歹之前還在她手下走過十招的,就算沒有劍,如何能走不了一招?”

玄宗的長老悠悠道,“各位難道看不出,這十招是苗淼放的水嗎?那小姑娘要是願意,別說不拿劍,就算拿了劍,對方那位劍修也走不了五招。心不穩如何拿得起劍?你說是吧,商長老。”

突然被提及的商竹藥注意力壓根不在苗淼那邊,看了眼苗淼對面的劍修,不置可否的承認,“嗯。”

剛才他那戀愛腦的小師侄被叫到號去參加比試了,留下了她那個軟飯男。

其實商竹藥歸根到底好像也不是說讨厭軟飯男,而是單純不希望心思歹毒之人留在身邊。

所以,他剛才一直在觀察沈栀雪。

“少年”的臉上還是剛才比鬥場的擦傷,身高不過一米六五出頭,身子板很瘦小,和同齡人相比瘦弱的不像樣子,很難讓人不去想他是否是被人虐待長大的。

另一邊沈栀雪悠悠轉醒,發現相榆不見了,也是想要逃跑。

不料,她才剛想離去,就聽身旁傳來少年清越的聲音,“說吧,給你多少錢願意離開我師侄?”

沈栀雪:……excuse me?這臺詞怎麽那麽不對勁。

不過對于一心只想着逃的沈栀雪來說,當聽到商竹藥開口本來慌得要死,還以為他要阻止自己逃跑,沒想到……就說這兒?

她趕忙開口,“不用錢,不用錢!我馬上走,哦不,我立馬滾立馬滾!”

沈栀雪還在內心得意洋洋想t道,早說這男主那麽好對付我剛才就跑了,哦,不對,他那個小師侄倒是有幾分棘手,明明是個連名字自己都不曾記住的路人甲,沒想到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竟然想讓自己拿起劍來再打一次!太歹毒了!

沈栀雪當即決定今夜就要訂好回老家的馬車,跑得遠遠的,讓人找都找不到。

“等下。”

沈栀雪想得美好,步子都快邁出去了無奈又被商竹藥叫住。

她假笑扮從容,回頭谄媚道,“您說?”

她手上突然多出了幾枚銀子,少年扭過頭去,依舊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冷姿态,“你身上的傷是血包吧,比鬥場上生死不論,你這樣擺爛一旦被門派發現的話可是會很慘的,既然不喜歡就回家吧。”

沈栀雪壓根沒想到商竹藥會往這方面考慮,最近三年被當做替身的貧瘠的心靈湧起一陣暖意,她最不曾想過的給她安慰的人,卻在平淡的一天,給予了她最意想不到的感動。

第 3 章 東方夜放花千樹(三)

東方夜放花千樹(三)

三日後,蓬萊。

“你說蓬萊多久沒有那麽盛大過了。”

“聽說今年不只是雲禪門,連劍宗、玄宗這種大宗門也派人過來了!”

“這種宗門多久沒有入世過了?我都以為這類大宗門怕是一輩子都要活在我老頭子腦子裏呢。”

年近古稀的老人家高興的灌了一口酒下肚。

“好——好哇!”

酒樓裏,人們談論的話題無非都是蓬萊即将到來的仙門大比,興高采烈的情緒渲染了整個蓬萊的人。

仙門大比四年舉辦一次,上一次的大比因為一些原因提早結束。所以這次時隔四年的大比,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熱鬧許多。

飛舟和馬車就沒停過,近來的客棧更是爆滿。

“小皇子。”

“咳!阿公我都說了在外面不要喊我皇子。”

被稱為阿公的人抹了把冷汗,他被小皇子要挾過來陪他觀看仙門大比,這一逃,真是費了他半條老命。

他嘆了口氣,這小皇子叛逆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誰?

皇後知書達理,皇上更是他看着長大的懂事溫柔。

怎麽到小皇子這裏……難道是負負得正?

少年壓低自己頭上的帽子,一雙眼眸倒是好奇的四處看了起來,北冥國的,東風國的,玄宗的……

他一個個認過來,不禁沾沾自喜道,自己果然是來對了,要是自己不逃過來,按照父皇母後的性子八成不會讓自己來湊這個熱鬧。

“哎喲,我的小……少爺,你又要去哪兒?”

“來一間天字房。”

小二也是忙得腳不沾地,最近來得人是平日裏的三倍,他擡頭,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小公子,最後四間天字閣已經被預定了。”

君城莞眨了眨眼,“訂最後四間的人在嗎,我想和他談談。”

都訂了四間了,讓自己一間應當是可以的吧?

君城莞那麽想着,卻見小二鞠了個更大的躬,“不好意思啊小公子,預訂房間的客人還沒到。”

君城莞眼睛瞪地像銅鈴,“現在都還沒到……那萬一他不來了呢?”

小二賠笑道,“那也等人說明不來才可以把房間給空出來呢。”

對于這種君城莞認為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為,他非常的鄙夷。

“這房間就那麽空着?你知道天下多少人居無定所嗎?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客棧!”

君城莞講得越頭頭是道,小二臉上的笑容就越是不好意思,“對不住啊小公子,我也是聽掌櫃辦事的,要不我把掌櫃找過來。”

君城莞大手一揮剛想說話卻被人從背後抓住了手,“小少爺我們還是低調點吧。”

确實,從君城莞說他要住天字閣,客棧裏不少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君城莞渾然不覺,和小二講話講得正起勁呢,突然被阿公攔下,有些氣不過,“阿公這房間本來就是給人住的,都這個點了,明天就是仙門大比了,不是不來了就是有事了,我們就算住一個晚上又何妨?”

“就是啊小二,你那麽堅持,我們倒是好奇這天字閣要住的是何等人許了?”

客棧裏其餘客人的調侃聲傳來,小二畢竟也是拿錢辦事,聽從掌櫃千叮咛萬囑咐要留好房間的,摸着腦袋沉默了好幾秒,最終試探的問道,“要不,我還是把掌櫃找來好了?”

君城莞沒顧阿公提醒的眼神,點點頭,“好,你把掌櫃找來,我和他談。”

阿公:唉——

這時,門外傳來了人們的驚呼聲,君城莞随意看去。

領頭的人身着青白色的衣袍,鴉黑的發絲用玉冠高束起,腰間帶着劍宗統一的玉牌和一枚鈴铛。

臉龐漂亮的如同畫中人走入人間煙塵,舉手投足間盡是風華,明亮的眸子不卑不亢的對上君城莞打量的目光。

這人……長得未免有些過于牛了。

君城莞在內心悄悄道,他自小皇宮長大,見過的人好看的很多,可沒有一個人有這般的氣質和臉龐讓他一眼就覺得斐然,非池中之物。

君城莞看見那人劍宗的玉牌後,反應過來,原來是劍宗的弟子,怪不得有如此氣度。

他剛想開口,就聽男子身後的人吐槽道,“這飛舟也太遜了,我奶奶上茅坑都比它要流暢。”

君城莞:“……”看來也不是所有人都那麽仙的。

小二擦了把汗,以為又是要來搶天字閣的。

不想,對方走上前,遞出客棧的會員卡。

“好的,天字閣四間,樓上請!”

小二內心激動道可總算把人給盼來了!

君城莞眨了眨眼,還沒反應過來,所以自己剛剛在和劍宗的人搶房間?

看來人生閱歷又加一了。

不像君城莞那麽樂觀,阿公:小祖宗,你可消停一點吧!

相榆是着實沒想到,這一個月是那麽的漫長,好不容易飛舟快降落了,結果零件卡住了,停在半空中。

相榆看到了一旁站着的小少年,雖然神秘兮兮地帶了個帽子,隔了層白紗,可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

她跟着商竹藥一同走上樓,和少年擦身而過的時候,少年突然扭頭,急聲道,“等下!”

這一瞬間,相榆突然想起十六歲那年愛看的偶像劇,女主人公和男主人公再度重逢卻要擦肩而過的時候,男主人公在千鈞一發之際及時回頭叫住了女主人公。

正當相榆停下了步伐,側頭看向一旁的紅衣勝火的少年時,卻遭到對方的無視,“那位弟子你可否留步。”

相榆:可是……誰來告訴我為什麽故事t裏的女主人公會是她那位小師叔啊!

商竹藥身後的弟子們很快出聲笑,有一位好心的解釋道,“這位這可不是我們劍宗的弟子。”

君城莞納悶了,不是弟子怎麽會挂着劍宗的玉牌。

還沒等君城莞納悶幾秒,就聽弟子莞爾道,“這位是我們的小師叔,劍宗商竹藥。”

商竹藥!?

那個被天算子收為弟子,十八歲破金丹,如今修為邁進化神的商竹藥!

天哪——

原來他不僅年紀輕輕實力高超,這臉竟也是貌比仙人。

君城莞不說羨慕是沒有的,比起羨慕,他更多的敬仰和欽佩。

周圍人議論紛紛,

“天哪,竟然是商竹藥!?”

“沒想到今年劍宗把他給請過來了。”

“看來今天的仙門大比會有意思了,哈哈哈!”

“商家可是好多年沒有出現在世人面前了。”

君城莞本着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的念頭,“那個,你可否讓我買一間天字房?”

相榆看了眼兩邊,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離開主戰場。

商竹藥聽到後面的弟子的讨論聲,先一步被少年叫住。

“我為何要讓你?”

話語簡潔,商竹藥唇角帶笑,溫柔一刀倒是殺人于無形。

這句話倒是把向來伶牙俐齒的君城莞給問倒了,不是別的,純純來源于對方身上的氣勢,君城莞心裏還是有些發慌的。

“因為……”

“因為……”君城莞第一次有了腦袋空空的感覺。

“因為……你人美心善?”絞盡腦汁方才想出這樣的一個幹巴巴的理由。

卻見對方疏冷道,“美這個字好像一般不形容男子,這位道友如果沒事的話,可以出門右轉了。”

多損啊,相榆想起出門右轉分明是一個看眼睛的大夫。

話未完,商竹藥邊走邊漫不經心地往下,玩味的語氣恍若在開玩笑。

“以及,你睡覺盡量睜着眼睡,我這人心思歹毒,保不齊你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深受荼毒的相榆表示确實,她這小師叔記仇也就幾百年吧。

受壓迫已久的小師侄給這句自家師叔開玩笑的話偷偷點了一個贊。

相榆匆忙跟上商竹藥的步伐,她也是才在腦海裏終于想起對方的身份和名字,西炎國小太子,君城莞。

“小師叔就不怕對方是什麽王子皇孫嗎?”

不怪相榆問這個問題,她覺得常人一般都不太會對一個陌生人過于冷漠,可是商竹藥卻從未遮掩過自己對于人情世故的淡漠,好像對什麽都不是很感興趣。

這讓相榆夢裏看見的自己最後的結局。

打破天道束縛的商竹藥,成為了天下當之無謂的第一人。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朝地上無措的自己走來。

閑散的毫不在意的看向自己,“你可想活?”

自然是想的,可是那把劍就指着自己,他側了側頭,笑容如同摻了毒的玫瑰,露出一個格外純良的表情,“可是我不想你活,相榆。”

她想問為什麽。

卻來不及做聲就被一劍穿透胸膛。

他嗓音清淡,如同初見那般。

“不殺了你,我做不了商竹藥。”

如今天下四分,西有西炎國,南有南明國,東有東陵國,北有北冥國。

西炎國處西方,以善戰打響名號,早幾任西炎帝在位時唯一的願望就是統一。可面對這個問題,其他三國卻奇異的保持統一戰線,聯合對付西炎帝。

現任的西炎帝倒是不同,內斂而溫和。衆人猜測這可能與現任西炎帝身子不好有些關系。

畢竟往任的帝君不是戰場以一挑百,也是以一挑十的水平。

西炎的好戰是刻在骨子,刻在規矩裏的。

可卻選了個身子骨不好的人做帝王,而且還是個性子溫潤的君王,倒也是引起不少人的猜疑,莫不是找了個傀儡帝王。不過是是非非,相榆也暫時不清楚。

東陵國是國土面積最大的國家,東陵國與其他三國交界處最多,按常理來說最容易邊境發生戰争的國家卻是最熱愛和平的一個。

凡事都是能忍則忍,能退就退。相榆都懷疑他們國國君說不定還有個培訓班,選出來的都是脾氣好的老好人。

像外人口中的商家便是東陵國的世家之一。

東陵氣候宜人,經濟繁榮。國民安居樂業,國君愛民如子。雖然沒有什麽特別的,但在相榆看來是最接近于自己了解古代的一個國家。

南明國因神藥谷而發家,從一個不到五十人的門派發展到一個國家,靠得不僅僅是醫治天下的藥,更在于蠱和毒。

醫者善醫亦善毒。

南明國沿海和海洋中的海妖族相處甚好。

北冥國是四個國中最低調的一個國家,也是最神秘的。處于北方高山之上,四季風雪,北冥國人天生就擁有雪白的皮膚。

憑借機關占蔔聞名,在四國中占有一席之地,傳說北冥國內三歲頑童都會算命,百姓更是人人皆要學習占蔔星象的程度。

“哦。”

商竹藥只回給相榆一個冷淡到不能再冷淡的字。

“就算是王子皇孫又有什麽好怕的?能奈我何。”

這就是化神期的自信嗎?愛了愛了。

故事從仙門大比開始,男女主将會在這裏迎來初見。

說實話,相榆還挺好奇商竹藥會喜歡上的女子。

仙門大比前還有個見面會。

作為劍宗的代表團自然被邀請參加,到了場,全靠沈玄在給相榆科普,“看到那個穿着白裙子的女子了嗎?”

相榆看了眼被人圍在中央的女子,自顧自咬了口李子,倒挺脆,嘴上答道,“嗯。”

女子皮膚白得過分,身着類似敦煌風的素白霓裳,露臍卻風雅肅靜,她手上翻着一本書,在這般熱鬧環境下能看的進書,相榆還是很佩服的。

芊芊素手劃過書頁,女子擡起一雙清冷不染情感的眸。

“她叫北冥韻,家中排行第四,是北冥國的四公主。”

相榆來興趣了,“那個會算命的國家?她既是公主想來算命之術更不錯。”說完又啃了一口李子。

不知哪裏一聲嗤笑傳來,相榆覺得這種作風的也就她小師叔獨一份了,可沒想回頭,是個陌生的少年,“算命可小看了她北冥家了,機關占蔔可是算命比得上的?”

說話的人看向自己,女孩倒也沒有尴尬,微笑道,“不好意思,是我愚昧無知了。”

見女孩長了張乖巧的臉龐,少年勾起唇角,“小師妹師出何方,我怎麽從沒見見過?”

女孩留着齊劉海,一雙圓潤的眸子透亮烏黑,披肩的長發紮成兩個小丸子,藍色的蝴蝶流蘇兩邊各夾了一對,年紀看着不大,又是一個陌生面孔,少年推測應當是小門派派來增長見識的小弟子。

“我叫阿榆,劍宗弟子。”

沒理會少年靈魂出竅的表情,相榆這才發現自己身後的沈玄師兄一眨眼竟然不見了,她對着偌大的人群陷入了沉默。

這……可如何是好?

她沈玄師兄說帶她來見識市面的,所以劍宗來這場見面會的只有她和沈玄。

她對仙門的法術一竅不通,倒是魔界法術還了解幾分。

在仙門大會上暴露魔族的身份,她還真沒這個勇氣。

晃蕩間相榆來到了角落邊緣,與她相同處境的還有一個唇紅齒白長相清朗的少年郎。

少年年紀不大,銀白的青絲披散,部分發絲被發冠固定,一身綠色明制圓領的外袍,他脖頸間戴着串白色的珍珠鏈,珍珠鏈尾部被磨成圓形的紅瑪瑙石點綴,裏衣是幹淨的白色,他風骨綽約,少年人水藍色的眼眸透徹而又溫柔。

“熟地黃12g,當歸10g,白芍12g,川芎8g,水煎服。”

“患者面色紅潤,可行。”

他嘴上念念有詞,時不時看向站在不遠處年長的豐腴女子。

許是相榆看了他有一會兒,對方也扭過頭來看向相榆,“你也是來看病的?”

什麽都沒說就直接被當做病人的相榆:“……”

想到商竹藥說自己病入膏肓,相榆也确實好奇自己是否有些什麽隐疾,她一只手抵住下巴,面上羞澀,行動卻是很不拖泥帶水的伸出另一只手。

“咳,我小師叔說我有病。”

少年把筆收起,專業的拿出一塊紅彤彤的布蓋在了相榆手腕上,随即将手指輕輕搭在相榆手上,診脈。

“這脈象……”少年眉頭蹙起,讓相榆不由得心裏揪起,難道商竹藥真沒騙自己,我真得有那個大病。

少年川字的眉頭看得相榆很是緊張,他放下手,清俊的面龐多了幾分嚴肅,“這脈象……不像是修仙之人。”

相榆:不是吧,這你都摸得出?

“這是絕症的脈象啊——”

相榆:心髒驟停。

“真的?”相榆艱難開口,面上平靜,內心淚流滿面。

男主誠不欺我,我難道真的有那個大病?

“哪裏來的小丫頭還敢懷疑溫溫?”

少女嬌氣的聲音由遠及近,從少年身後傳來,她穿着一身火紅的衣衫,樣貌清麗,紅唇不高興的鼓起,末了還添了句,t“更別說我們還沒問你要問診費呢?”

“溫溫?”相榆納悶的看向少年,這名字還挺獨特。

少年行禮,禮貌道,“你好,我叫宋溫。”

“哼,神藥谷的名頭那麽大你竟然都沒聽過谷主侄子的名字,你是哪裏上來的鄉巴佬?”少女嬌蠻地瞪向相榆。

相榆倒是不介意被人說鄉巴佬,畢竟作為一個穿書者不認識什麽大人物也正常。

但是還沒等她說話,就見宋溫朝自己一步三鞠躬道,“對不起這位道友。後面這位是我的朋友,她說話一直都這樣,沒什麽惡意,還希望你見諒。”

他直起身,将話題扯回相榆的病上,朝門外指了指,“道友可否借一步說話?”

“切,我才不好奇是什麽話呢!一點都不好奇!”

少女站在原地不服氣的嘟囔道。

“不好意思,剛才說你是絕症。”

相榆一臉懵地見少年從身穿的白卦中掏出一顆丹藥遞給自己,“遠道而來皆是客,要是被仙門發現了可是殺無赦的,這個可以幫助你掩蓋脈象上與常人的不同。”

他的笑容如同春陽幾許,帶着少年獨有的清俊和溫暖,“裏面人多口雜,姑娘也真是膽子大。”

“若我不是個大夫,恐怕也發現不了姑娘的身份。”

說完便走了,留下相榆一個人站在門口。

“你剛才和那個鄉巴佬聊了什麽?”

遠遠的看見少女趕上少年步伐的背影,兩人的聲音逐漸遠去,相榆卻還是沒有找到她的沈師兄。

相榆也是太過放心自己不會離開沈師兄半步的,壓根沒往沈師兄會離她而去這方面想。

“垂頭喪氣的,怎麽不高興?”

相榆覺得一定是自己幻聽了,她那個小師叔不是留在客棧裏休息嗎,怎麽會從身後傳來聲音。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扭頭卻發現不是幻聽,是真的。

一個完整的,真實的,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商竹藥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後。

“小師叔——”十分感動的相榆跟見到希望般的朝商竹藥飛奔去,沒想人家反應更快,一個閃避看着撲空的相榆,滿臉的嫌棄,“你就是這樣參加見面會的?”

相榆歪了歪頭,還沒明白過來,“怎麽了?”

寸步的距離拉進,周圍喧嚣被急促的心跳聲代替,在他懷中她微微擡頭,卻見他的手落在她的發間,輕輕的取下她發間的樹葉。

他低頭,對上一雙如同貓兒的眸,好奇的看向自己。

他的容顏本就絕色,近看更是。

他白皙的皮膚上沒有瑕疵,也是奇怪,那些個劍客因為日日練劍,曬得古銅皮膚的不在少數,可是小師叔也不是不練為何如此白?

他垂眸瞬間,将她眼底的疑惑一并照收,拿完葉子,他頗有分寸的後退一步,攤開掌心,本該掌心中央的樹葉被一袋糖取代。

他懶懶解釋道,“你沈玄師兄有事,他給你的賠禮。”

相榆望向對方不帶多餘感情色彩的眸,真得很難相信他這一刻竟然是在……哄小女生。

昔日拽哥哄小女生,震驚小師侄我一萬年。

但是,“謝謝。”

他是喜歡搞事情的,反問:“謝謝誰?”

“謝謝……沈師兄?”

商竹藥:“哦,那我走了你自己呆着玩吧。”

“以及小師叔!”相榆趕忙加上。

“謝謝你小師叔——”

聽此,商竹藥這才放慢腳步,“小點聲,我耳朵沒聾。”

第 2 章 東風夜放花千樹(二)

東風夜放花千樹(二)

在門派中不過走了沒幾步,路癡的相榆就迷路了。

幸運的是,她發現不遠處有個人。

劍宗春光正好,林木青翠,樹上的葉子嬌嫩欲滴,稀碎的陽光正巧落在那人身上,相榆在略有刺眼的陽光中看清那人腰間的晶瑩剔透的鈴铛——

以及,那人挺年輕,歲數不大,估計是門派新入門的弟子。

他一身青綠色的衣袂,衣袂上繡着劍宗獨有的雲紋,腰很細,腰間的鈴铛下垂着一串流蘇,鴉黑的發絲只是随意的紮起,看起來有些沒精打采的,似乎是早上還沒睡醒,亦或者是早上匆匆忙忙才出門的。

大約是察覺到了什麽,那少年突然側過頭,露出茶綠色的眸,很好看,相榆第一次見到綠色眼睛的人,只是這份綠色并不張揚,更像是初春中夾帶着細雨的微風。

他餘光好似掃過相榆,不驕不躁,安安靜靜,沒幾秒蹙着眉看着相榆問道。

“你是何人?”

四周只有她和少年,确定了對方是和自己說話後,相榆一副長者的語氣莞爾道,“我嘛,自然是你師姐。”

少年安靜了一會兒,不知道是在想什麽,眸子瞥了眼相榆,沒說話。

這年頭小弟子可能都有點骨氣,不愛叫師姐,相榆也并不在意,問道,“你也迷路了?”

對方沒回答,但顯而易見的,算是默認了。

“門派那麽大迷路也挺正常的。”

相榆安慰道,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多一點還是安慰少年多一點。

少年全程都挺安安靜靜地跟在相榆身後兩米開外。

“你可知道宗門近來發生的事?”

兩人之間太過安靜,相榆便想着從這位迷路的小弟子口中問些什麽。

沒有應答。

相榆奇怪的停下步伐,回頭看向身後的少年。

別的不說,近一些看,這位小弟子長得很正,只是看着有些無精打采。

“你可,知道商竹藥?”

說起商竹藥,他作為最年輕的長老這身世也是有夠傳奇。

十歲那年,破格被天算子收為徒弟,成為他衆多弟子裏最小的一個,有傳聞說他是天算子和一魔族生下的孩子,但天算子失蹤多年,誰也不知道這傳聞是真是假。

天算子将自己身上的清心鈴,這陪伴他多年的神器,在商竹藥十歲拜師大典那天,當着衆人的面給商竹藥戴上。

當時引起軒然大波,天算子座下的三弟子高聲不服,當即就跳出來說天算子偏心,并大打出手,只是還沒碰到商竹藥的衣襟就被天算子扔了出去。

商竹藥也沒有辜負天算子的期望,成為三界之中年輕一輩的翹楚,十八歲修為破金丹,如今二十一歲已是化神大圓滿。

相榆想了想,問道,那人搖搖頭,看起來并沒有什麽想說的,相榆便只好自顧自往下道,“聽說掌門要他去教導自己最小的弟子。”

意外的,這位安靜了很久看着有點拽的弟子總算開口了,“沒有的事。”

相榆有些納悶,“你又不是當事人如何知道?”

他又不開口了。

高冷的模樣倒也是讓人沒辦法。

“你要去哪裏?”相榆對這裏的路也不熟,兩個人也不一定負負得正,不如早點問清人家的目的地。

“師……掌門那裏。”他掀起眼皮有些嫌棄的看了眼相榆。

這不巧了,相榆正巧從師父那裏走回來,“我認得路,我帶你去。”

不料對方擰着眉,不解的問道,“你不也迷路了?”

恍若在說,你一個迷路的人真得能認路。

相榆笑了,“自然,你師姐我可厲害着呢!”

少年面無表情:……你最好是。

相榆沒騙人,帶着少年果然找到了路。

只是聽到小果喚的一句,“小師叔。”

相榆頓時覺得腦子要炸開了。

哈?

再細看一眼少年。

額角劉海被風微微吹起,鼻峰流暢,皮膚如冷玉般。

站在春光當中,卻比春光要明媚上三分。

菩薩面的小師t叔,倒也确實。

只是相榆怎麽敢把他當成比自己小的弟子——

還讓他喊自己師姐。

哈哈,相榆在心裏幹笑了兩聲。

不過,心裏只是一時心虛。

見對方好像不太願意搭理自己,相榆只好慶幸對方看起來不太記仇。

當晚,掌門扔了塊玉牌給相榆,神清氣爽地朝自己這位小徒弟囑托,“這是逍遙峰的令牌,阿榆,你這段時間可要好好跟着你小師叔學習學習。”

給相榆一種你是全村的希望的既視感。

見相榆臉上好像感動得要哭了,掌門不由得輕笑道,“阿堯的劍術我可以是很放心的,好好學,仙門大比給你師父我争個臉面回來!”

實際上是害怕得要哭的了相榆:……你放心了,我就死心了。

休整幾天,實際上是相榆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後才敢拿上玉牌,走路去往逍遙峰。

相榆才剛來,對于禦劍确實還不是得心應手,以防萬一摔地上,相榆還是采用最原始的走路。

因為身上佩戴着特制的玉牌,不費吹灰之力,相榆輕松通過峰上的禁制。

逍遙峰是所有山峰中最為偏遠的一座,不過商竹藥性子冷淡,峰上只有幾個弟子平常會來打掃。

踏上逍遙峰,眼前的景色從綠衣盎然轉向一片白雪,寒風刺骨,相榆趕忙運起靈力讓自己全身溫暖過來。

縱然有靈力護體,但依舊擋不住寒氣,相榆總算看到了雪中的樓閣。

“叩叩!”

沒有人應答,相榆直接推開大門走了進去,樓閣內冰雪蓋天,花圃裏的花蓋上一層白雪,湖面被凍上一層冰,鵝毛大雪不斷落在相榆的發頂,風吹卷珠簾,她望見少年撐着油紙傘站在臺階之上看向自己。

他一身藍色的裘衣,白玉的皮膚多了幾分蒼白,藍白色的發帶被風吹過,纏繞着他的發絲。

他眼中翻湧的情緒在看見旁人的那一刻被壓抑下去,恢複了平日裏的清冷。

相榆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小師叔好。”

俗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我沒瞎,進來吧。”

相榆也只是一瞬間的不自然,見商竹藥沒有半分要和自己計較的意思,心裏也漸漸釋懷,也是一般修仙文裏的正道男主都是很有胸懷的,怎麽會因為一個小烏龍和自己計較呢。

于是乖巧地跟在商竹藥後面走進了溫暖的房間。

“小師叔,你這山峰也太冷了吧。”相榆随口吐槽了句。

少年頗為意外地看了眼眼前的少女,臉上的笑意一點也不深藏,只是這個笑看着一點也不真切,“哦?是嗎?”

他皮笑肉不笑的扔下了兩個字,“師姐。”

相榆:……別說,這兩個字真挺讓人心跳加速的。指的是快要死的時候的心跳加速。

逍遙峰,

“三日後,我們要前往蓬萊參加仙劍大會。”

生不如死的被商竹藥公報私仇的七日過去了,相榆顫顫巍巍的扶着酸軟的腰幫商竹藥推開門,随後自覺走到一旁站定。

每天練劍五個時辰,沒練到指标就不給飯吃,相榆只能說,這小師叔不僅心眼小記仇而且缺德!太缺德了!

哪有人讓一個不過十七歲的小姑娘體鍛的,每天峰上跑到峰下跑五圈。聽着不多,可誰來告訴相榆,這個峰一跑就有一千米啊。

少年不緊不慢地闡述道, “蓬萊是著名的三大仙都之一,其餘的兩處,分別是瀛洲和方丈。

作為三大仙都是游離于四國外的仙島,多年才現一次世。”

而仙門大比是四年才有一次的勝會,此次聲勢之大連魔界都廣為流傳。

商竹藥囑咐的話語讓相榆疑惑問道,“此次仙門大比前往的只有我和小師叔嗎?”

男子步子一頓,掩去眼中的幽深,假裝玩笑般好整以暇的反問:“你還想有誰?”

“那會不會不太好。”倒是她不樂意起來了。

商竹藥擡頭,問道。

“如何不好?”

人少難道不是方便了這位戀愛腦的小師侄出去尋歡作樂?倒也是真得有幾分好奇的,他看向相榆。

小姑娘揪着自己的衣裙,一副少女作态的嬌羞,圓溜溜的眼睛給商竹藥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萬一遇上了歹人,小師叔雙拳難敵四手,我被人擄走了可就不好了。”

商竹藥一頓。

“你是塊金子嗎?”

潛臺詞:人人都要來搶你。

相榆:……可惡,他說什麽大實話!

“萬一呢!”相榆堅定的語氣,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立地成佛。

“那便讓那歹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以解你心頭之恨,如此可好?”

少年沐浴在春光中,三十七度的嘴卻可以說出如此冰冷無情的話。

這般輕描淡寫的口吻讓相榆腦後一涼,想起門派內商竹藥的傳聞。

上上一個挑釁侮辱小師叔的人,被他扔入五魔塔後,出來時就只有半口氣了。

上一個去偷小師叔腰間的鈴铛的人,上廁所沒有廁紙,出門被狗叼走鞋子,禦劍飛行時,劍到處亂飛,撞了三十多次樹,都給對方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一句話,男主,惹不起。

相榆打了個哈哈,摸着腦袋,乖巧笑道,“啊對對對,你說得都對,小師叔都對!”

相榆內心: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商竹藥也只是随口一逗,見對方吓得半死的樣子,頓時索然無趣。

反正,她只要不死就好,至于其他的,他也不想管。

出發的前一天,夜半有人敲相榆的房門。

相榆正在學習基礎的靈力運用,聽到敲門聲,疑惑的前去開門。

“……師妹近來可好?”

相榆不記得眼前的人,不過喊自己師妹,應當是自己的師兄,“好多了,謝謝師兄關心。”

對方狐疑的看了眼相榆,随後捂心髒着頗為傷心地開口,“之前都喚我二哥的,怎麽如今連聲二師兄都不願意喚了?”

二師兄!

相榆想起來了,那位後來策反,殺得全劍宗只剩個名字的二師兄。

此刻的他正一臉人畜無害的看向相榆,“怎麽今日師兄臉上有東西嗎?”

相榆笑了笑,“沒有,只是二師兄那麽晚了找我有什麽事嗎?”

相榆的內心:我的天我的天,他不會要對我出手吧!

想到後來許瑾背叛門派,為虎作伥的舉動,相榆就有擔憂此刻許瑾便已經有了司馬昭之心。

“你明日要去蓬萊,我給你送點東西。”

相榆:嗯嗯,這東西我肯定一個都不會用的。

“這些都是上好的藥材,你身體剛剛康複,理應多加修養,既然要前往蓬萊那藥也是要喝的。我把要求寫下來了,你記得按時服藥。”

一時相榆也辨認不出到底是好心還是虛情。

其實在許瑾沒有背叛師門之前,師兄妹幾人關系很好,特別是兩人對待蘇榆這個小師妹可是好到了骨子裏去的。

相榆收過許瑾遞過來的藥,還是真心道, “ 謝謝,二師兄。”

“好了。”許瑾伸出手下意識的想要摸相榆的頭,卻意識到眼前的少女已經不再是那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子便克制的收回手,輕輕道,“晚安。”

直到破曉,相榆才入睡,被人拉醒的時候還睡眼惺忪的,她迷迷糊糊的疊了被子,拎上前日準備好的行囊走到了劍宗門口的集合處。

看到自己的身影,不少認識蘇榆的人湊了過來。

可問題是這些上前套近乎的人,相榆一個都不認識。

不過好歹是相家大小姐,這種衆人上前的大場面她還是見過的。

想來,相榆當年在各種宴會上三進三出,立于不敗之地,如今,她相信這些弟子不會比那些嬌滴滴的小姐們難哄。

“修行慢?”

“來,師兄,我為你打通任督二脈。”

相榆看着顫抖的對方不覺得有些納悶,“師兄,那麽緊張幹什麽?”

對方顫顫巍巍的擡起滿是淚痕的臉,邊抽噎邊提醒,“師妹莫不是忘了,上一次被你按摩過的雲師兄,如今三月過去還在床上躺着呢……”

相榆:這……不至于吧。

“阿榆,聽說你這幾日在小師叔旁,我好羨慕你哦!”

聽到女弟子羨慕的話語,相榆想起了自己每天苦逼的生活,算了,還是不要打碎人家美好的濾鏡了,秉持着微笑點頭嗯原則的相榆很快在女弟子中如魚得水,和女弟子們打好了關系。

這次出行,除了自己這個掌門的小弟子外,還有玉聆仙子的關門弟子沈玄和三長老的關門弟子王廉以及內門弟子五人,外門弟子三人一同前往。

商竹藥是這次的帶隊。

一行人坐上飛舟,一同踏上了前往蓬萊的路。

在臨走前,掌門還特意叫走商竹藥交代了一番,只是,好像自從掌門那裏出來,自己現在這位小師叔的神色就很凝重。

房間裏,商竹藥盯着手心的清心鈴,思緒遠去。

十歲那年,旁人說,那天大雨,普陀寺山下,天算子本該一走了之,不知為何,突然折返,而在破舊的寺廟中,商竹藥等待着死亡降臨。

狂風大作,雷t聲在他耳畔漸遠,不太真切,他全身上下如同被灌了鉛,沉重而又無力,山寺外的桃花凋零枝頭。

雨點打在小池塘裏蕩開層層漣漪,一葉小舟身不由己在這小小的池塘之中即将被淹沒。

這時,門被人推開,一雙手拂開迷霧,畫面逐漸清晰,烏雲依舊密布,可雨絲卻變得細長,天街小雨潤如酥,有着潤澤天下的慈悲。

小舟沒有沉沒,最終他來到了劍宗,成為天下誰人不識的天算子的徒弟。

當時的商竹藥被人挑斷經脈,天算子尋盡天下靈藥,為小弟子重塑經脈。

後來,正月初三,晴。

商竹藥站上高臺,洗去一身鉛華,少年初綻鋒芒,馬尾被師門的師姐們梳的乖巧,她一圈圈繞上青白色的發帶,如同齒輪轉動。

她問,“阿堯喜歡什麽顏色的發帶?”

紅色張揚的,他不喜歡。

白色素雅過分的,他也不喜歡。

唯有這青色帶白的發帶入了他的眼,他輕輕一指,這發帶竟也陪他走過十餘年的歲月。

十年,他從一無是處的廢人到他人眼中已是化神期的天之驕子。

世人說他有天賦,可只有他知道。

那無數個日日夜夜,一把把被練廢的劍。

正如天算子算了一輩子,也無法參透的命數。

商竹藥也不知自己的命運何往,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他懂,可是縱然如此他也不得不讓自己變強,讓自己可以早日承擔起那份自己的責任。

那日離別,掌門握住他的手,低聲囑托道,“要是我哪日沒了,阿堯別難過,師兄命數快盡,只是覺得你還年少,本該馳騁天下好不快活,而非被困在劍宗掌門之位上。”

“你可有悔?”

少年擡眸,淺茶色的眸子蕩開微光,話語篤定堅決,

“不悔。”

掌門釋然的笑了,松開了緊握的手,“好!這天下,是你們的天下了。”

不知為何,掌門想起初見商竹藥的時候,他還沒有自己的肩膀高。

那時的他眉眼還稚嫩,卻也隐隐能看出将來的風華,跟個小貓一樣,見誰都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掌門的脾氣最好,也和他熟的最快。

認識了後才明白,這個少年受過的苦不少,雖然刀子嘴但是豆腐心。看誰都不服氣,可卻又可以平等的對待每一個人。

他心中有天下,有大道,可是不為大道而去假慈悲,他的道,是自己的道。

他心中澄澈,看得出人間險惡,卻又不被這些所玷污。

他像風自由,又像雲朵般柔軟。

當時掌門就想這樣的一個人,好像只要出身在富貴人家,那必定是個天之驕子,不愁吃喝,不懼強權,可以憑借自己去獲得一切想要的。

而不是,被禁锢在一方天地之中。

師父,這真的是你希望的嗎?

讓阿堯一輩子活在懵懂之中,不讓他去接觸當年的真相。

可是,你恐怕也不知道,我讓他去蓬萊了,你與她初見的地方。

既然是你們故事的開始,那就讓阿堯為那段故事去結尾吧。

至少,徒弟覺得,他有權知道自己的身世。

而不是無親無故的活在世上,做我們想要的那個商竹藥。

掌門跪坐在祠堂前,猛得一咳嗽,咳出了一大口血。

二師兄趕忙上前,将掌門扶起。

“師父!”

掌門拍了拍二弟子的手,安慰道,“我沒事,阿瑾,扶我回去吧。”

許瑾垂下眼睫,斂去眼中情緒,白色的發帶被風吹起,他輕輕應答道,“好。”

第 1 章 東風夜放花千樹(一)

東風夜放花千樹(一)

春日将盡,劍宗桃花依舊枝頭飄香。

床榻上的昏睡了多日的女子驟然睜開了雙眼。

不是吧,這都活下來了?

烏雲密布許久的天空難得又見晴朗,明媚的陽光透過樹縫撒下光亮,遠處青黛山巒連綿起伏,白雲悠然飄過。

“今年的仙門大比熱鬧非凡!四國仙門百家皆是傾盡優秀弟子前往比拼,若是二師兄去了必然能奪得魁首。”說着這小弟子朝二師兄擠眉弄眼了會兒。

“只是我不大明白,師兄明明是在名單之中的,可為何突然說不去了?”外門的小弟子托着掃把不解的問道。

風度翩翩、性子溫潤的二師兄雖然主修丹道,但是劍道之術也是非凡,身為掌門的二徒弟,是年輕一輩裏的翹楚,劍宗裏不少弟子的心之所向。

被問到問題後,男子依舊笑着,可不知為何好像快要下雨的天,毫無征兆地陰沉了下來。

小弟子心頭一緊有些惶恐,畢竟很少能在脾氣很好的二師兄臉上看到明顯的情緒波動。

相比于神神秘秘的大師兄,戀愛腦的小師妹,二師兄算得上是三人之中情緒最穩定的人了。

二師兄容貌眉目清秀,一雙桃花眼很是漂亮,看着人的時候好像會說話,然而此刻卻微微斂起眉眼中的溫柔,有些冷。

端着盤子,他确實也被小弟子方才的一番話擾亂了心緒。

小師妹自從醒來後便再也沒說過話。

倘若不是那個混賬,她也不會去尋死。

小弟子見許久未有答聲,眼睛轉了轉,垂眸看到二師兄手上端着盤子上放的藥,頗為恍然大悟道,“二師兄,這是要去給小師妹送藥嗎?”

這句話像是擊破了最後一道防線。

話音剛落,只聽咔嚓一聲,銀瓶乍破,二師兄冷着臉把手上拿着的藥碗硬生生給捏碎了,碎片割傷了男子的手。

小弟子抱緊自己的小掃把,往後躲了躲:……

碎片落在地上發出輕靈的聲音,藥味伴着血腥味迅速彌漫開來,許瑾像是毫不在意手上的傷,轉過頭特別溫柔的朝小弟子輕聲問道,“可否麻煩你幫忙清掃一下?”

碎片刺傷有多疼,他的語氣就有多溫柔。

小弟子點頭如搗蒜。

心裏暗暗道,自己不會又說錯話了吧……

單手捏碎碗的男子看了眼天空,對于方才的舉動沒有半分解釋,轉身離去,邊走邊低聲自語道,“應該還沒醒,我再去煮一碗藥便是。”

小弟子目送許瑾離開後,清掃着碎片一會兒猛得擡頭,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二師兄的手真得不需要包紮一下嗎?

他分明瞧見是滴血了一地。

相榆從照顧自己的內門弟子手中接過中藥,散發苦澀的味道讓相榆心底不斷地打退堂鼓。

一口下肚,辛辣和苦澀在唇間經久回轉。

就一口,相榆差點沒吐出來。

“二師兄說這藥可是七七四十九天,他辛苦熬制出來的,吩咐我看着您全部喝下去,一口都不能留。所以……”

清秀的少女怯生生的将還剩了半口的藥遞給相榆,相榆看着碗底的藥渣,眼睛一閉,喝了下去。

嘴內房間內依舊飄蕩着中藥味,相榆靠在床上,苦澀翻湧,她覺得自己真是腦子有病才過來做什麽師侄的,男主的面沒見上不說,自己還硬生生喝了三天的中藥。

苦死了。

相榆趴在床上鹹魚躺,不禁有些恍然。

在被瘋狗竹馬推下海後相榆稀裏糊塗地就穿書了。

穿到了一本綠江大熱的救贖文之中,男主是未來仙門赫赫有名的飛升第一人商竹藥,而女主則是某點文中,以廢材基礎在男主庇護下一路晉升的沈栀雪。

幸好相榆也不是什麽重要人物,只是在設計男主重傷後,利欲熏心想把男主納入後宅不成,于是又和反派同流合污,最後被男主一劍穿心而死。

應付系統要求為了能快速走劇情,相榆從無妄崖底下硬生生靠毅力在重傷之下爬到了劍宗,頂包了本該是小師妹的蘇榆,成了男主的小師侄。

在喝藥三天裏,她嘴裏滿是中藥的苦澀,裝暈的日子裏,她腦海裏滿是弟子們對于小師叔的贊美。

“拔得兩次仙門大比魁首。”

“長得好像天上神仙!帥的人神共憤!每次只要有他教授的課基本上都是人滿為患的,至于前排,是得深更半夜提前來蹲一個晚上才能有的。”

“劍法高深!深得師尊教授!要是能有他教授,這還不得直接突飛猛進。”

沒錯,這位年紀輕輕就拔得仙門大比魁首的不是別人,正是本文的男主兼任相榆小師叔的——商竹藥。

劍宗近來大事有二,一便是人盡皆知的仙門大比,二則是出門在外游歷許久的小師叔要回來了。

十八歲便驚才豔豔,名滿天下的小師叔可謂是全門派所有弟子的偶像。

不過,這位來去神秘,平日不愛待在門派裏,喜歡四處游歷,這回可算是給掌門盼回來了,拍着手道無論如何一定要給這位辦個盛大的接風宴,不過被人小師叔無情拒絕了。

但是,掌門并不死心,于是私下底辦了個小宴會請了些熟人組了個局。

結果就是長老們喝得爛醉如泥,歡歡喜喜地拉着那位小師叔一起把山頭給炸了。

還好掌門收到消息及時趕到,不然那些個長老們應該也把劍宗炸得差不多了。

那晚,除了通風報信的商竹藥,沒有一人幸免于掌門的愛的教育。

一堆子年老八十的老頭子垂頭喪氣地乖乖地站在一排聽着另一個稍微年輕一點的老頭教導,這場景也是着實好笑。

轉眼下午,和風吹過水面,蕩開層層漣漪。

樹上曬太陽的的少年睫羽鴉黑,看着天空的一處不知在發呆想些什麽。

青白玉扣擊節碎,微風吹過少年腰間的鈴铛和玉牌,有人聲音劃破長空,遠遠傳來,“小師叔!”

少年茶色的眼眸看下去,是掌門身邊的小童子——小果。

商竹藥從樹上一躍而下,看向氣喘籲籲的來人,言語不冷不淡問候。

“怎麽了?”

這話很好理解,小果秒懂。

沒事別煩我。

但是想起掌門對自己的委以重任,小果深吸一口氣,“小師妹醒了,師父叫我喚小師叔過去。”

“醒了便醒了與我何幹?”少年移開目光,心思不知又神游到了哪裏去。

商竹藥沒見過這個傳說中的小師侄,只是知道她似乎腦子不是很好。他自來不願意多管閑事,在外雲游多年,商竹藥被師兄召回門派,說有要事相告。

可要事沒告,雜七雜八的瑣事倒是沒少麻煩,商竹藥幹脆就随便找了個角落躲了起來。

不想還是被掌門座下的小童子找到。

“小師叔,師妹可是你從小看着長大的。”小果強調道,心裏都有些發虛,其實兩人不過差了四歲不到,這話一說好像差了一整輩似的。

但是,掌門吩咐自己要把小師叔叫來,找了半日才在這裏尋到了小師叔,要是沒有把人帶過去,那也太失敗了。

小果義正言辭的看向商竹藥,期待他的态度會松軟幾分。

沒成想,這位高冷不近人情的小師叔饒有興味地問道,“她今年多大?”

“小師妹今年十七多六個月。”

嗤笑了一聲,“有必要讓我提醒你一下嗎,她是十七歲六個月,不是六個月。”

小果急了,知道自己沒說對話,想起掌門對自己說的話,心裏苦笑道,小師叔長了張菩薩面容,可脾氣一點兒也沒臉上看起來的那麽好。

“小師叔,此外,掌門還有要事相告。”

這方引得對方回首。

一進門,遠遠就看到了一位的小老頭坐在主座上喝茶,精神矍铄,看見商竹藥的那刻,趕忙正襟危坐,親切娴熟地慰問道,“阿堯來啦。”

商竹藥行禮後,坐在一旁的位子上,

“師兄找我前來所為何事?”

小老頭戰術性喝水,清咳了幾聲,“你小師侄醒了這事,你可聽聞?”

“小果和我說了。”

“我這個小徒弟啊,之前為了個男的尋死覓活,我實在擔心她又會做出什麽傻事,近來仙劍大會在即,我打算讓她前去見見世面,可唯恐她又為了個男人尋死覓活,所以……”

望向小老頭奸詐的笑容,商竹藥還有什麽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讓我做她的監護人?”

商竹藥想起剛才諷刺小果的話,現在覺得腦袋鈍鈍地疼。

那個為了個男人就要尋死的戀愛腦?

商竹藥是聽說過,最近挺有名的,只不過這個名聲恐怕不是什麽好名聲就對了。

見對方如此識大體,小老頭笑容都擺上了,卻聽對方不知到底是真忙還是假忙,毫不猶豫地回了三個字。

“我沒空,師兄。”

口吻禮貌又清冷。

商竹藥是天算子的小徒弟,叫掌門一聲師兄倒也沒啥問題,只是,小果看了眼兩人,果然……不像是一個輩分上的呢。

“她今年十七,不是三歲小孩。”

“我獨立早并不意味着我也要提早體會給人當爹的感覺,師兄要是擔心,何不把她送去南蠻體驗幾天?”

小老頭把茶杯重重一放,呵斥道,“荒謬!”

“南蠻那等地方,男人都歹毒,我這傻白甜徒弟過去只有被男人玩死的份。阿堯,你師兄年紀大了,你也是該為門派付出的年紀了。”

驟然,少年笑了,把茶杯随意一放,“ 我這個人很好說話的,師兄只要誠意給夠,倒也不是一定不行。”

他伸出一根指頭,壓住仙門的邀請函,唇角微微勾起,暗示道,“我可以免費幫師兄看你那腦子不太好的師侄。”

“但是作為交換,師兄你得答應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