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章節

書名:《某個故事》

作者:張生天子

文案:

第 1 章

《某個故事》

文/張生天子

CP:父子

結局:BE

注:舊文補檔

早已受夠了惡毒的罵語與沒有緣由的責怪,偶爾會想聽聽虛僞的溫柔話語。

(一)

他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大手輕握着我的輪椅把,修剪得分外圓潤漂亮的指甲在陽光的反襯下晃着耀眼的光;

他的襯衫衣角随着夏風起舞;

他隐在光芒陰影中的側顏,依稀可見清冷的輪廓;

他微擡首,眼眸含笑凝視着我,不語。

她出門去了。出門前說下午四點才會回來。準時。

我佯裝不經意撩眉,擡眼瞧了一下挂在牆上的鐘表。

現在時間是:14:00。

在中午三人一起吃飯時,我故意說我想要洗個澡,自從上次去醫院檢查了身體,醫生再三叮囑過千萬不要輕易碰水後我便再也沒洗過澡。我身體不能動。正巧她有事要出門,而這件苦差事自然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想,說不定他現在心裏樂意得很呢。

而事實卻是,他瞧都不願意瞧一眼我的身體。

連一眼施舍都沒有。

哼,裝什麽裝。

我整個人惬意地躺在浴缸裏,他輕輕地走進浴室,反手關上了門。

伸出指尖試了試水溫,微微皺了皺眉,想了一下又加了些許熱水在裏面。

他蹲下身,拿過沐浴露瓶子擠出一點點沐浴露。

他有些躊躇地向浴缸邊靠近了一點點,這時我聽見他小聲又小聲地輕嘆了一口氣,然後慢慢慢慢地走近浴缸裏的我,寬大手掌輕柔又帶着一點點小心翼翼握住我的手腕,将手掌上的白色沐浴露緩緩塗勻在我手腕上。

涼涼的。

我眼神略帶譏諷地盯着他,盯着盯着,忽然落淚。

他不經意擡眼間瞧見了,頓了頓,而後一個平常冷靜自持的人竟是生生慌了手腳。

他想替我擦去面上的淚水,手伸到半空中猛地想起自己手上還沾有略微刺鼻的沐浴露,他迅速地洗了洗手。

而後替我抹了抹淚。

疼。

馬上就好了。

你摸摸。

醫生說不能碰,你把腿張開點,放在浴缸兩邊……

那樣更疼……嘶……

忍着點,等會兒就好了……

噗……

……你笑什麽?

你說,這對話像不像我們第一次做的時候。

……橘薔。

幹嘛?不能說啊?

……

做不成連說都不讓我說?

……

你聽我說話啊。

不準轉頭。

她出門前有叮囑你好好照顧我的吧?你竟然不看我一眼?

不要嘆氣。

喂你那什麽表情?是在把我當小孩嗎?

橘卿,我讨厭這樣的你,一味的逃避你會很快樂嗎?

你明明是喜歡我的吧。

聞言,他自喉間發出一聲像是愉悅又像是自嘲的悶笑。

他在嘲笑自己。

抑或是在譏諷執迷不悟的我。

而從前的他,是絕對不會對我露出這樣的表情。無論何時,他與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都是同我快樂地說笑。

抑或是沉默着不發一語地凝視着我。

即使他心裏根本就不快樂,滿滿的心事。

他從來都不會告訴我。

他說,我最希望的就是你能一直這樣開心下去。

就像是想要一直銘記他這句話般,即使是醫生宣布我再也無法站起來的時候,我都未曾掉過一滴淚。

幾個星期前,他同她一起陪我去醫院檢查雙腿複查情況。

他表情凝重地站在我床側,幫醫生輕柔地擡起我的右腿,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會弄痛我。他知道的,我這人是最怕痛的。

直到要檢查完的時候,一直很安靜很配合的我終于受不了醫生一直在我腿上摸來摸去的,幾乎想要立刻就跳下床,結果慌亂中一個不小心,身體重心不穩差點就要與地板來個親密接觸。

幸好他反應快,及時伸出了雙臂接住了我摟在懷裏。

醫生吓了一小跳,反應過來後有些不耐地瞥了我和他一眼,發出一句小聲的類似咒罵的嘟囔。

小心點啊,再摔別上半身一起殘廢了。

醫生聳肩揶揄道。

然後拍了拍手,撣了撣醫生制服身上的灰塵,其實上面幹淨得一塵不染,而他這樣的舉動明顯地是在嫌棄剛被他自己檢查完的我。我和他都瞥見了醫生這樣有些惡心的舉動,他皺了皺眉,斜睨了醫生一眼,終是沒說什麽話。

醫生擡首瞥了一眼站在門口,一直緊盯着我和他的她,開口問道:“你們誰是他的家屬?”

我。

我。

兩人幾乎是一同出聲說道。

醫生瞧了瞧自從進到檢查室,便一直站在門口腳步不曾移過半步面上滿是嫌惡表情的她,問:“請問你是他的……”

母親。

她說。語氣冷淡。

噢。

醫生又瞥了瞥正抱着我的他,有些不确定地問道:“你是他父親?”

嗯。他應了聲,抱着我的手緊了緊,眼睛不經意瞄到她的時候,目光有些閃爍。

你們誰同我去一趟我的辦公室?關于你們孩子的有些事情要談談。

他剛想張口說話,卻被她搶了先:“我去吧。”

然後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眼中的光似乎閃了閃,視線一轉,淡淡地朝他望了一眼,對他說了一句:“一直抱着會折到他的腿。”

我倆頓了頓,慢慢回過神來。

他想放開,卻被我無言地拒絕且緊緊抓住了他的西裝衣袖,他身體僵了僵,然後輕嘆着将我往自己懷裏帶了帶。

“你別緊張,就算有什麽事我和阿央都會陪着你的。”他僵硬地扯出一絲微笑,難看至極,“要不,你先放開我怎麽樣?這樣一直抱着不太好,若是有人路過不小心瞧見了說出去會被人笑的。嗯?”

我不想說話,搖了搖頭。

他無奈一笑,便也不再說話,靜靜地摟着我。

醫生說,複診情況很糟,所以大概是不行了。

難道?他表情有些緊張地試探性問,抱着我的手逐漸成了箍的力道。

嗯。

他倆深深地向窩在他懷裏的我望了一眼。

我面無表情瞥了他倆一人一眼:“做什麽?”

靠他過近,連他紊亂的呼吸聲音都聽得那樣清晰。

橘薔……

他輕輕地叫了我一聲,像是嘆氣,像很無奈,又像隐隐有着一股深深的後悔。

她淺淺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着掩飾不住的輕蔑,在我與她無言的“對視”中,她徐徐開口道:“總之先回去吧。”

嗯。

嗯。

我與他一同低聲應道。

直到上車前,我都一直窩在他的懷裏,腦袋深深地埋在他溫暖寬敞的懷裏。

我很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有點酸,有點澀,又有點甜。

搞不清這是什麽味道。

不像是香水的味道,也不像是洗衣液的味道,更不像是混雜了她身上香水味的味道。

可我卻喜歡得不得了。

(二)

關于他和她。

她有一本日記本。

曾經年幼的我因獨自待在家太過無聊,便悄悄地打開了她的卧室門,本想在她的卧室裏面找找是否有好玩的玩具可以偷拿出來讓我玩一玩解解悶。

不料我卻不小心翻到了她的秘密。

真相的冰冷比隆冬中的水龍頭裏的自來水來得更洶湧,更讓我不知所措,冰涼刺骨,冷到了骨子裏。小時候她同我說過的那些所謂“真相”的謊言早就像秘密一樣鑲嵌進了我名叫“記憶膠卷”的腦裏,小時對他的恨便深邃地刻在骨子裏,而如今一旦明了了真相,這種恨便跟着針刺般的痛一起在我的身體裏面作惡。

他們的故事。

她與他的婚姻是商業婚姻。

沒有愛情的婚姻怎會有“幸福”二字所言?他們同他們自己預料中一樣,婚後充滿了争吵,有時争吵激烈到阿姨都無法阻止的時候曾經大打出手過的地步,家中家具常常是換了一批又一批不說,甚至是連帶着他們兩個其中一個經常因被打傷而被送往醫院。

在我出生後,他們間的争吵不但沒有停止,更別說争吵次數有所減少,反之更甚。

我想起來了。

有一次他倆因一件小事兒在卧室裏大吵完後,在客廳裏便聽到了摔東西聲響的我吓了一大跳,然後拽着胖嘟嘟的小身子跌跌撞撞地走進了他們的卧室,搖搖晃晃地走近了坐在床沿的他,費勁兒地仰起胖嘟嘟的臉蛋,張嘴對着他的下巴哈哈哈哈地呼了呼氣,然後又伸出小手指戳了戳他鎖骨上的掐痕,傻裏傻氣地問他:“痛不痛?”

他擡眼眼神略帶溫柔地瞥了我一眼,剛要開口,我便被她猝不及防地拉出了卧室,提着後衣領被一把丢了在客廳沙發上。

當時僅三歲的我因關心了一下剛和她打完架并受了傷的他,她便恐吓年幼的我

第 5 章 口供(下)

口供(下)

秦家村的夜十分靜谧,穿堂的山風帶着特着透心的涼,讓秦望舒一瞬間又冷靜下來。張雪的手被她死死拽着,周邊的皮膚已經紅出了個印子,滾燙的溫度像是在無聲地控訴她的罪行。

“抱歉。”她低下頭,用額頭貼着對方的手。

胸前的十字架落了下來,金屬的冷光在搖晃中炫人眼。她猶豫了一瞬,果斷取下戴在了張雪脖子上。“這是神父送我禮物,說是主的祝福。”

她不舍地摩挲了一下,銀制品保存不易,哪怕她再珍惜也逃不掉歲月的侵蝕。但神父卻給了它們這些死物第二次生命。

“你替我暫時保管,它會庇佑你。”秦望舒松了手,把張雪推回屋內。又脫下自己的風衣披在她身上,抽出條凳堵在門後,自己坐了上去。“我守夜,你安心睡。”

身後冷硬的木門讓秦望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很快又被淡淡的暖意安撫下去。她見張雪愣愣坐着,又道:“有情況我會叫醒你,聖經裏沒有與狼賽跑的故事,只有方舟。”

張雪腳邊是燒得正旺的火盆,身上是秦望舒的風衣,暖烘烘的溫度極大地催生了精神上的疲憊,可她卻一點也睡不着。

“秦家村有問題。”張雪趴在桌上,動了動手指,濕軟的木屑進了指甲縫,像是黑黑的泥垢。“你知道我是在說什麽。”

秦望舒沒說話,她坐姿端正,像是座雕像。張雪瞄了眼,就因為過遠的距離而放棄,但她卻打開了話匣子。

“我們從進秦家村起,鬧出的動靜并不小,可這裏的人都像是死了一樣,沒有任何反應,你覺得這是正常的現象嗎?”

意料之中,張雪沒得到回應。她繼續道:“我可以找理由,或許是他們睡得沉沒聽見,但我們現在是在秦老爺子家裏。同一個屋檐下,有什麽事難道他會不知道?”

“他是故意的。”秦望舒開口道。“然後呢?你覺得你現在還能走嗎?”

“我們能來秦家村,是報社賠進了人情,從關系上來說是我們求着葉大帥。現在任務沒完成,夏波不可能離開,我們怎麽回去?”

秦望舒垂下眼,沉默了一秒道:“是像金伊瑾那樣,還是僥幸回去了面對報社的責難?”

“可這裏鬧——”張雪的聲音突然拔高,又戛然而止。她沒說出那個字,接受科學的她在面對未知的恐懼下,最終還是遵循了她所唾棄的封建迷信。

子不語,怪力亂神。

“我們難道就不回去嗎?就在這裏,坐以待斃?這和溫水裏的青蛙有什麽區別?”

秦望舒又嘆了一口氣,她是不喜歡嘆氣的。她母親曾在一位高僧那裏聽說,人活在世就是這一口氣,氣嘆多了自然就沒了,這話在秦望舒看來經不起任何推敲,但她極度迷信的母親卻深信不疑。

“你為什麽就不願面對現實?”

她理解張雪的不甘,并感同身受,但凡有其他可能,她也絕不會在這裏等着。冷硬的木門被她體溫焐熱,歲月侵蝕下的間隙,擋不住山裏的寒意,讓她總覺得冷。

“如果能走,我現在立馬拎上行李帶你走,可我們走不了。”

她摸了摸後背,是暖的,但手只要一放下,她又會覺得冷。起先她以為是身體傳達錯誤的信息,欺騙了大腦,後來她發現,身體才是誠實的。

秦望舒眼中的秦家村靜谧又安逸,若是在白天配上袅袅的炊煙,定是衆多名家筆下的世外桃源,但這都是表象。真正的秦家村就像是身體感受到寒意,因為看不見才不會被迷惑。

“我們就是砧板上的肉,任由宰割。如果肉有發言權,你會在意嗎?”

不會。只要它還在砧板上,它就肉,誰會在乎一塊肉的想法呢?

張雪不是不明白秦望舒說的話,就是太明白才會心懷妄想。她想起了自己在路上和秦望舒說的故事,苦笑一聲,故事已經完結沒有後續,現實中卻有。

狼咬死了跑得最慢的人,丢下她的同伴松了一口,誤以為自己能得救,卻低估了狼的貪婪。它扭頭就追上了正在跑的人,撲上去就是一口——

張雪捂住臉,她此刻才感到深深的無助。她想到了金伊瑾,本可能活下來的金伊瑾被她徹底斷了希望。那一刻,金伊瑾又是怎麽想的?是不是也像她這樣無助,還是恨着她?

後知後覺的愧疚幾乎要把她淹沒,她除了可悲外還覺得一絲荒唐。她和金伊瑾還有秦望舒,都是接受西式教育的新式女性,認為科學破除一切迷信,今天發生的一切颠覆了她的認知。

世界上也有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她承認,卻因為多年的教育怎麽也無法真正認同。

或許她可以出去看看?沒準是因為眼花呢?

她壓下去的念頭突然蹿起,猶如燎原的星星之火。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滾燙的手已經讓她無法正常感知溫度,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燒着。

她突然笑了出來,笑着笑着就掉下了眼淚。

“我和你說過嗎?與狼賽跑的故事還有另外一個。她沒有抛棄自己的同伴,而是拽着同伴一起跑。但人是跑不過狼的,他們絕望後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氣——”

她吸了吸鼻子,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抓緊了身上的風衣道:“人總是喜歡美好的結局,所以最後他們打敗了狼。如果我那時候沒有放棄,會不會也這樣?”

“也有這樣圓滿的結局?”

“不會。”秦望舒毫不留情地打破張雪的幻想。“人跑不過狼,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也打不過狼,除非天降奇跡。”

“但奇跡就像神一樣,根本不會憐憫普通人。”

神父相信奇跡就像他相信神一樣,他用一生去侍奉神卻沒等到一個奇跡,所以他死于肺病。從那一刻起,秦望舒就意識到,神的憐憫就像這奇跡,不存在。

“你會告訴他們嗎?金伊瑾的事。”張雪把身子蜷縮在風衣之內,衣服上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讓她有些着迷。“如果對象是你,我願意承擔。”

“不會。”

張雪心稍稍安定,她舔了舔幹澀起皮的唇瓣,試探道:“如果夏波找到金伊瑾呢?”

“天太黑,我沒看清。”

她緊張地揪着衣領,手掌心不知不覺出了些汗。“如果夏波審問你呢?”

“天太黑,我沒看清,夏軍官要是想審問,也應該是問當事人張雪。”

張雪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抑,她張了張嘴,道:“我害怕,沒有及時拉住她,但夏軍官要把這事都推在我身上,我是不認的。”

她低下頭,繼續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救不救不過是情分和本分之分,只要沒害人,我就不會認。如果夏軍官要安撫金家,那我張雪只能自認倒黴,既定的事又何必再問我。”

她的話剛落音,就聽見一陣敲門聲。張雪站起身,無措地看着秦望舒,秦望舒感覺到身後傳來的震動,沒起身問道:“誰?”

“夏波。”熟悉的聲音從門後傳來,秦望舒松了口氣。她抽走條凳,讓出身。

夏波的身影出現在門邊,燭光下影子格外高大,塞滿了整個屋子,下一秒被張雪踩在腳下。他皺眉掃了一圈,視線落在她們兩個身上,不悅道:“你們還不休息在這裏做什麽?”

他看見張雪身上的風衣,瞬間有些明悟,挑眉道:“串供?”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靠在門邊,高挑得個子幾乎要頂到門框。若不是這身時下進步青年的打扮,活脫脫一個兵痞。

“說說看,你們怎麽對供詞的?金家在城裏不是一手遮天也是——”

“夠了!”秦望舒打斷夏波還未說完的話。她比夏波整整矮了一個頭,仰視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對方戲谑的神态讓她感到一陣羞辱。“她發高燒了,需要休息。”

夏波表情斂了斂,但依舊未動。

“我想夏軍官應該不會想和金家解釋完,再和報社解釋吧?”

夏波臉上有些遲疑,但更多的是驚奇,好像重新認識了秦望舒。他嗤笑了一聲,算是認同了她的話,招呼着張雪去借住的人家。

在擦肩而過時,他突然彎腰快速低聲道:“你不會真以為我怕金家和報社吧?”

張雪跟在夏波身後,他的影子完全把張雪籠罩在內,她偷偷擡起眼。時下世道不算安穩,每一個人手裏都可能有那麽幾條不清不楚的人命,尤其是軍官。

殺生多了,身上煞氣重,百鬼都要避着走,所以有惡鬼怕惡人之說。張雪不知道夏波手上有多少條人命,但她只覺得安心,就連這可怖的秦家村都在這份安心下變得富有詩意起來。

夏波不是多言的人,他甚至沒再提之前的話。張雪有些緊張,她踢開腳邊的石子,石子轱辘轉,撞到了夏波。

影子一停,張雪也跟着停下,她捏緊拳頭,鼓足勇氣道:“金伊瑾不是掉下去的。”

“我看見一只手從地底下鑽出,把她拽了下去。”她看見夏波轉過身,于是又道:“是秦望舒交代我不要告訴你們。”

耶稣被釘于十字架而死,死前他曾大聲說:父啊,父啊,為什麽離棄我?我将我的靈魂交在你手裏。

第 4 章 :怎麽是她?

而悲催的是,她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利。

就算這只系統君傲嬌得要死,她也得硬着頭皮上啊!

不然,人家随口一個抹殺,就能分分鐘要了她的小命。

為了活下來,為了有機會去手撕白世勳和小天那兩個賤人,她豁出去了!

不就是攻略一個葉涼辰麽,別的女人可以工作帶娃兩不誤,那她就來個破案戀愛雙豐收!

她就不信被白世勳那個混蛋抛棄之後,她就真的一點女性的魅力都沒有了!

想到這裏,蘇美景撸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結果耳邊就傳來了葉涼辰那個極為涼薄的聲音。

“原來,過去你就是靠着擺poss選美偵破的那些案子啊?”

聞言,蘇美景頓時覺得一口血憋在胸腔,差點兒背過氣去!

就這麽個目中無人嘴巴比箭還毒的家夥,系統君居然讓她攻略他?

有沒有搞錯!!!

“喂,你這人嘴巴能不能積點德?我上輩子欠你了?你用得着每次都這麽損我麽?”蘇美景忍不住抱怨道。

葉涼辰眉峰挑了挑,彎起的唇角裏卻毫無溫度,就連聲音也是涼涼的,“對于一個在這裏擺了半天poss,卻對案件的偵破沒有任何幫助的人來說,我已經很給你留面子了。若是不滿意,你大可以離開,正好不會妨礙我辦案。”

這話真真是戳到了蘇美景的痛處,她就算再沒自尊心,也決不能容忍別人這麽看扁自己。

想到這裏,她直戳戳的迎上葉涼辰的目光,一臉戲谑的說道:“沒錯,我是沒發現什麽線索,那請問葉警官你又發現了什麽?還是說,葉警官你其實也沒什麽發現,只是故意在我這個小女子的面前虛張聲勢罷了?”

蘇美景話裏的意思,已經十分清楚了。

既然他說她沒有用,那她就坦白的承認就好了,反正她本身就只是個編外人員,破案能力強不強,根本無傷大雅。

但葉涼辰作為一個正兒八經的警察,若是也破不了這麽一起簡單的墜樓案,那這個人丢的可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所以,她就等着看他的好戲吧!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聽了蘇美景的話後,葉涼辰不僅沒有立刻反駁,甚至連一絲窘迫都沒有。

這詭異的氣氛,讓蘇美景心中瞬間有些沒底,根本猜不透這個混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不等她想明白,葉涼辰便擡腳往電梯走。

“喂,你幹嘛去啊?”蘇美景在他身後喊道。

葉涼辰看向她的表情幾乎沒有什麽變化,俊容看起來依舊冷酷而淡漠,唇角微微張開,再次吐出一句足以把蘇美景噎死的話:“不去看第一案發現場,守在這裏等着過年麽?”

擦,這家夥果然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随後,兩人坐着電梯來到15樓。

之前他們去監控室看視頻的時候,已有刑警将案發的1509室保護了起來,以免閑人破壞現場。

見葉涼辰前來,刑警都跟他打招呼:“葉警官。”

葉涼辰點點頭,淡淡問道:“怎麽樣?有什麽發現?”

“死者名叫方佳曼,年齡20歲,是天秦娛樂的簽約模特。現場無明顯掙紮痕跡,只有一排男士皮鞋的腳印,疑似嫌疑犯倉皇逃走時留下的,已送鑒定科鑒定。”

聽罷,葉涼辰套上鞋套,便走進了1509室。

這是一個一室一廳公寓,房子裏随意散落着各式女性服裝和化妝品,極其符合死者模特的身份。

葉涼辰四下看了看,最後将目光鎖定在了死者家的洗手間裏。

按照他之前對屍體的檢查,死者生前應該是有吸毒史的。

不過她的工作還算體面,一般不會把吸毒工具擺在明面上,那樣很容易被前來做客的親人朋友看到。

但以她胳膊上針眼的密度來看,死者的毒瘾應該很大。

而一個毒藥很大的人,會把吸毒的工具擺在什麽地方呢?

一定是在相對隐秘,但她又很容易拿到的地方!

所以,他才第一時間就鎖定了死者家的洗手間。

葉涼辰掃視了洗手間一眼,戴上手套,開始勘察整個洗手間的現場。

沒查一會兒,客廳裏便傳來了蘇美景一驚一乍的聲音。

“天啊,怎麽這麽巧?居然是她!”

葉涼辰停下手中的動作,踱步到客廳,見蘇美景正盯着牆上的照片看,擰着眉冷聲問道:“你認識死者?”

蘇美景将手背在身後,一臉傲嬌的看着葉涼辰說道:“是啊,沒想到吧?”

“行,那你把死者的具體情況說說。”葉涼辰居高臨下的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

蘇美景雙手插在褲袋,下巴微擡,眼眸微眯的看向葉涼辰,“葉警官,你這是在求我麽?如果是的話,那就請你态度稍微好那麽一丢丢。把本小姐哄高興了,指不定本小姐就把知道的事全告訴你了。”

之前他一直都那麽擺譜,還差點把蘇美景氣得吐血,現在逮着這麽個機會,她當然不會放過。

哈哈,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風水輪流轉吧!

“噢,”葉涼辰的眉毛懶懶的往上一挑,“既然你不想說,那我也不勉強。”

說完,葉涼辰便轉身朝着洗手間走去,再次無視了她。

蘇美景這下可窘了,擦,好不容易逮着機會想嘚瑟嘚瑟,結果他居然一點都不上鈎?

這……這明顯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本來以為可以趁機扳回一局,結果卻落了這麽個騎虎難下的局面,蘇美景真是尴尬得不行。

“那個……葉涼辰,你真不想知道啊?”蘇美景一邊說,一邊跟着葉涼辰走進了洗手間。

豈料,她剛走進去,就看見葉涼辰手裏拿着個注射器對着她,吓得她連忙往後退。

“你……你幹什麽?你別亂來啊!我……我從小就暈針,你拿遠點!”蘇美景顫着聲音說道。

看到她如此害怕的樣子,葉涼辰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淡淡說道:“原來你暈針啊,那正好,給你打一針,你就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說了!”

葉涼辰作勢要紮蘇美景,蘇美景頓時怕得都快哭出來了,“你……你別過來,我說就是了,我說,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

第 1 章 ☆、清明上河圖

北宋翰林待诏張擇端,數年嘔心瀝血畫成《清明上河圖》,進貢給徽宗趙佶。靖康之難後,《清明上河圖》流落民間,後歷元、明、清,碾轉飄零三次入宮又出宮,成為帝王權貴巧取豪奪的目标。

遜帝溥儀,以“賞賜”其弟溥傑的名義,将《清明上河圖》等大批珍寶、書畫,盜移出紫禁城。無論在天津法租界的張園,還是僞滿州國的長春,溥儀都将《清明上河圖》視為重寶。

1945年8月日本投降,溥儀一行在沈陽機場起飛,準備逃往日本,起飛後被蘇聯紅軍迫降截獲。溥儀被蘇軍送到西伯利亞□□,随身攜帶的珍寶、書畫,由蘇軍交給當時的東北民主聯軍,東北聯軍再移交給東北人民銀行保管,至此再沒有人知道《清明上河圖》的下落……

一、來歷不明

新中國成立後,沈陽東北□□研究處研究室的研究員白仕望,是個“來歷不明”的人,說他“來歷不明”,因為他的履歷表上孤兒的身世,表明了一切無需贅述,塵世上亂七八糟的關系,就因為“孤兒”兩個字,被斬切幹淨。

白仕望自小在北京琉璃廠的古玩鋪打雜,因為天賦過人,古玩鋪的老板特意栽培,讓他讀書寫字,言傳身教古書畫的鑒賞方法。白仕望又跟北京的書畫大家來往密切,書畫鑒賞造詣日見深厚,以至深不可測。白仕望跟一般書畫鑒賞家不同,有一個關于他鑒定書畫的故事,說一天有個人拿了一張古色古香的畫,讓他看是不是宋代真品,他打開畫不急于細看,而是站在畫前面閉上眼睛禪定了好一會兒,睜開眼睛肯定地說這是真的。那人奇怪地問,你沒有看怎麽就知道是真的?白仕望說,這畫的氣息只有那個朝代才有,決不會錯的。那人覺得白仕望很荒謬,再找人鑒定,有說真的,有說假的,後來找到民國怪才收藏鑒賞家張伯駒過目,張伯駒細細看了,這才确定是真跡。這個故事流傳很廣,也是白仕望被舉薦到沈陽東北□□的一個起因。

白仕望到東北□□後,不喜歡穿制服,就喜歡穿一襲長衫,戴副小圓眼鏡,梳着發絲不亂的分頭,說話溫文爾雅,不管遇到什麽情況,神色一貫波瀾不驚,舉動輕手輕腳,這都是長期在古玩鋪養成的習慣。白仕望雖然同人交往寡淡,可鑒賞古書畫的功夫在那兒擺着,研究室以至整個東北□□沒人敢小看了他。

1950年8月1日,中蘇達成協議,蘇聯将溥儀和随從及僞滿大臣一幹人,移交新成立的中國政府接受思想改造,交接地點在黑龍江省綏芬河火車站。

1952年,白仕望等人受命鑒定與整理東北銀行所存歷代書法名畫,并參與溥儀所盜國寶撥交東北博物館的接收工作。東北□□點名白仕望擔此重任,所以白仕望是第一個鑒定溥儀所盜國寶的人。

東北銀行移交給博物館的文物,全都堆積在臨時庫房裏,等待專業人員進行必要的分類整理和鑒定真僞及年代,在臨時庫房裏完成入藏的前期工作。臨時庫房裏,藏品堆積如山,鑒定工作由于細致而進行得很慢,又不斷有新征集的文物進來,但大多是戰争年代收繳來的。開放式的貨架、封面式的櫥櫃、抽屜櫃、操作臺,滿滿當當都是等待鑒定的文物,雜亂無序不知前世今生的樣子,讓人興奮又頭痛。白仕望不管鑒定別的,只管鑒定古書畫。

這個臨時庫房,白仕望來過好多次了,就算鑒定出了稀世珍品,他也沒有感到欣喜若狂過,更沒有覺出臨時庫房有什麽特殊氣場。臨時庫房裏安靜、涼爽,雖然藏品堆放得毫不在意,卻滿眼古色古香。

那是一個星期天,別人休息去了,孤寡的白仕望,卻像往常一樣泡在臨時庫房裏消磨時間,除了鑒定文物,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想要做的。那天外面的陽光很明媚,明媚到讓白仕望有點兒不知如何是好。白仕望宿命般走進臨時庫房,剛戴上套袖,就感到庫房內原本明亮的陽光,一下子昏柔起來,就像門窗全被古絹布遮嚴了,陽光只能濾進跟絹同樣的暗黃色。白仕望恍惚怔忡地站在操作臺前,忘記了自己要幹什麽,潛意識中一股巨大的熟悉氣息撲面而來,浩浩蕩蕩有如季節在應合着十二農時發生一般,無人能夠阻擋,可那是什麽呢?

庫房裏的景物淡化消失了,白仕望發覺眼前疏朗開闊起來,早已不是什麽庫房了,而且發覺他正騎在一匹馬上……

二、驚馬懶卒

清明時節,汴京郊外平疇沃野一片生機,河流小橋扁舟,老柳樹根盤節瘤,枝條間新綠萌動。一小一老兩個腳夫,趕着五頭毛驢,馱着木炭向城裏進發。

時近中午,離腳夫遠遠的前面,一行十來人的官員親屬,從郊外踏青歸來。便服出游的白提刑騎在馬上,殿後的家仆挑着食具,前面轎中的娘子,難得乘着清明出來玩耍,采摘下來的花枝,都插滿了轎身。即興捕獵到的兩只雌雞,家仆顯擺地擔在肩上。

前面的白色官馬,突然狂奔起來,三個家仆大呼大叫着去追趕驚馬。白提刑皺起眉頭,心想:清明放假,才出來半日,衙門就有事相召,長官平時懶懶散散的,渾不把公務當回事,放假了倒橫生出事端來。福全那厮真是個殺才,家裏的那匹白馬,是我上下衙門騎的,馬掌壞了還敢驅使了來接我回去,明知道我騎着馬,還單挑了它來,怕是這厮想騎着風光一回吧。才喝斥他好好牽着,回去到鐵匠鋪釘馬掌,這又怎麽了,人喧馬驚的?千萬不要踩撞了行人。

驚馬鬧出的動靜還真不小,前面路邊的一頭黑驢,受到驚馬的沖擊,又叫又跳起來,幸虧有缰繩牽制着它。坐在茶肆裏的客人,聞聲向外張望。一老翁急忙招呼在路邊玩耍的孫子回家,另一個持杖老者慌忙側身而逃,道中的算命先生,步伐踉跄得讓人擔心他會跌倒。白提刑看得直搖頭:還沒進城,就先擾民了,這個該殺的福全。

前面行人漸多,幾個正要下河拉纖的漢子,樂于助人地當道扯起纖繩,橫空一攔,才将驚馬阻于繩前。福全跑得氣喘籲籲,也不管那馬人立躜蹄,一徑兒伸手向前抓住馬籠頭,使出全身力氣制服它老實下來後,這才破口大罵:“嚼草的畜生,遲早上殺鍋的東西,有本領再跑一個給我看。”罵過惹事的白馬,才一疊聲地給幾個纖夫道謝。纖夫們嘻嘻哈哈誇着好俊相的白馬,背起纖繩,下河道拉一艘私家糧船去了。

白提刑催馬趕過來:“全福,好好的馬怎麽就驚了?”

全福剛才那陣急追,差點累得吐血,紅頭漲臉地說:“回大官人話,小的鞭梢掠了馬眼,因此受驚瘋跑,多虧幾個拉纖的扯起纖繩,才攔下馬。要是一直跑進攤販密集的城內,不知要給大官人惹下多少麻煩。”

白提刑哼一聲:“你知道就好。提刑院的魯大人怎麽說?”

福全說:“魯大人差一個排軍拿帖子來請,要大官人回衙門議事。我思忖大官人素愛面子,這才拿了白馬來接您回去。”

白提刑頗不以為意:“平時當值魯大人都無所事事,這時要我回衙門,想來是要會同什麽人玩耍去。”

說話間,後面的轎子趕上來,白提刑的娘子梳着盤福龍發式,穿着短褙子服,掀開轎簾向外面問道:“可有踩傷行人?”

白提刑将馬帶過來一些說:“有驚無險,娘子放心。”

汴河裏的客貨船只往來穿梭,私糧紛紛進京囤積待價。路上牛驢車輛、挑夫行客,絡繹望城內進發。高處的磚砌望火樓上,沒有一個潛火兵值守,樓裏卻擺着休閑用的桌凳,樓下的兩排兵營,已被改為飯館。沿小河邊有處衙門的快遞鋪子,門前老柳掩映平橋淌流,門口坐卧着九個神情慵懶的的兵卒,兩只行李箱早已打理妥當,就等裏面的長官出行了。可裏面的長官遲遲不見出來,連院子裏待發的馬都等得沒精打采了,大大咧咧地卧在院子裏懶得動彈,馬夫一手扯着馬缰繩,倚坐一邊好整以暇地随時待命。長官不着急,下面的兵卒都樂得偷享半日清閑。

全福看着快遞鋪門口的兵卒,不無羨慕地說:“好清閑的差使,他們早上就該出發了,這都午時了,還一個個跟散了身子骨般在門口癱着。”

白提刑悠然自在地騎在馬上,司空見慣地說:“庸官必出懶卒,不知道多少事兒耽誤在他們手裏。”

三、虹橋險情

一行人馬順着大道來到虹橋前,那座氣勢宏偉橋面寬闊的無孔大木橋,有如飛虹橫架在進城的要道上,落成後不知道驚異了多少人的眼光。在這水陸交通要地,不僅虹橋兩端攤販密集,甚至侵占到了橋面上,堵塞了橋上通行。家仆來旺和保兒,一邊一個緊緊扣着白提刑的馬缰,白提刑饒有興致地觀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

虹橋上突然人聲鼎沸,許多人爬在護欄上向橋下看,原來橋下有艘大客船的桅杆,眼看就要撞到虹橋了!這一險情的制造者,是那幾個只顧埋頭拉船的纖夫,他們人都進入橋孔下了,竟然忘了告訴船上放下高高的桅杆過橋孔。眼看就要發生桅杆撞橋事件,船上的人急了,有一個人拿起長篙撐拒橋體,竭力要阻止撞橋。船上中間一人像是個主事的,指揮着船夫們放桅杆、轉舵向應對險情。一時間,橋上觀者揎袖揮臂,恨不能劈手拉住大船撞橋。有一個人甚至跑到橋頭賣繩索的攤前,拿了一捆繩子從橋上甩下來,要援助船上的人。船上人置身險境,更是手忙腳亂。

白提刑看到大船已經打橫,桅杆也将放倒,險情大體解除,已無可觀,提馬上了虹橋。要下橋時,迎面上來一乘轎子,直直沖白提刑而來,轎前的家仆粗聲大氣地向白提刑這幫人說:“這是蔡大學士衙門的董書辦,閑人讓道。”

來旺過去理論:“我還沒說話你倒吆喝上了,我們提刑白爺公務在身,誤了公事,你擔待得起嗎?”

兩個小厮各為其主,言來語去打口舌仗。白提刑不耐煩,叫回來旺:“讓了他又不小了我,牽馬靠邊兒站,讓他家先過去。”

白提刑發了話,來旺再不服氣,也只得牽了馬貼邊站了,讓董書辦的轎子大搖大擺地過去。轎裏的董書辦掀開轎簾掃一眼白提刑,白提刑扭過臉去,只作不見。

前面有輛驢拉的串車,到了下橋的吃緊地兒,駕轅的漢子吃力地壓着車杆,減緩車子順坡下滑的速度,免得撞到行人。來旺一肚子氣沒地兒出,這時找到個出氣筒,揚聲喝斥那拉車的漢子:“拉個死蠢笨重的破車,盡在這節骨眼上礙事,以為這橋上是你家場院,想怎麽拉就怎麽拉?”

下了擁擠的虹橋,身後的汴河也拐彎東去了。在高大的土夯木排叉柱城門前,護城河水波漣漪,平橋上好些人憑欄觀水看魚,幾個小乞丐糾纏着他們讨要施舍,有人被糾纏不過,拿出幾文銅錢轉身打發小乞丐。城門大開,城樓上下沒有一個城卒守值,單檐五脊頂的城樓裏,只有一個閑人在平坐裏向下張望,土夯的城牆上長出了荒樹,一副失修的樣子。護城河的平橋上,一輛串車出城而去,苫布罩着鼓滿滿一車東西,苫布竟然是大戶人家精美的草書屏風!真是物非所用。

下虹橋走老遠了,來旺還氣呼呼的:“大官人怎麽長他人志氣,那董書辦不過是一書吏,職位不比您高,當着那麽多人,敢讓家仆對咱們喝五吆六,明擺着欺人太甚。”

白提刑像被噎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說:“現在是新黨得勢,咱們這些舊黨哪能跟他們争風頭。舊黨如蘇轼、黃庭堅等人貶遣外地不說,他們的書畫、著述,朝廷下旨焚毀,民間一概不得收藏張挂。剛才那輛串車,就是把舊黨文士的書畫,一堆兒推出城外銷毀,誰家敢留着這些禍根惹是生非。那董書辦是新黨一派,又是當權蔡大學士的心腹,你說咱們惹得起嗎?”

四、駝隊疑點

幾匹駱駝緩緩進入城門洞,載着像是書冊之類的東西,要出城去。一個牽頭駝的漢子,一手指着前方,喝人讓道。白提刑本來沒有注意這幾匹駱駝,汴京有駝坊,漢人、胡人驅駝運貨是汴京很常見的一景。引起白提刑注意的是,駱駝載物很少,這不合常理。牽駝的漢子,雖然穿着和周圍的人差不多,但那一口拗舌的胡音和深睛厚唇,明顯就是北方來的胡人。近來遼人來汴京的不少,遠道而來互易,回去時往往駝載如山,才不枉跑來回。這麽點貨物,怎麽看都像是做做樣子掩人耳目。別人沒注意這個細節,白提刑起了深深的疑心。

目送着小小駝隊出了城門,白提刑也進了城門。城內景象與城外明顯不同,城內人煙湊集房舍嚴整,酒家正店的彩樓歡門、器作卦館、王氏紙馬鋪、香軟子冷飲攤,等等鋪肆數不勝數。一進城的城根下,剃頭修面的對面,是處稅務所,占據要道,就等貨物進城交稅。稅務官在裏面登記稅簿,外面一個稅吏指着裝有紡織品的麻包,給車夫報出一個稅價,車夫們顯稅高,大聲争辯,吵嚷聲引得城樓上的人向下觀看。

稅務所的旁邊是個酒店,三個兵卒押運軍酒前在做例行的武器檢查。白提刑看到這兒搖頭自語:“望火樓成了虛設,兵卒們倒酒做起了生意,不務正業呵。”後面轎中的娘子,叫歇了轎子,掀轎簾吩咐跟轎的侍女:“這兒有劉家香鋪,劉家上色沉檀揀香,是城內最有名氣的,你去買些我熏衣服用。走這半日,有些口渴,那賣香軟子的雖然是路邊攤貨,前幾天喝過一次,好甜糯的口兒,一并買些拿回家慢慢喝它。”

白提刑看見王留生帶着一個童兒迎面走來,王留生是一個學富五車同時又很清高的人,從不屑于跟權貴打交道,汴京的文人官宦,都以能同王留生攀上交情為榮。白提刑在馬上側身堆笑,正要殷勤打招呼,那不通人情世故的王留生,竟然拿“便面”遮了臉,避什麽厭物似的,假作沒看到白提刑,帶着童兒揚長而去。白提刑很覺不悅,心想:“幸好沒有打招呼,否則真要自讨沒趣了。像王留生這樣的清流文人,也不過貪圖個高潔的虛名,終究于世無濟。”

前面就到白提刑的宅子了,左邊是“趙太丞家”的醫鋪,趙禦醫退休後,在家開堂坐診賣藥,他的治酒所傷真方集香丸,是解酒病的一絕。魯提刑嗜酒,害酒病是常有的事,白提刑心想買些治酒病的藥送給魯提刑,也算還了他上次送自己蠟燭的情。白提刑住了馬,掏出碎銀給來旺:“你到趙太丞家買幾盒醒酒的藥,我在這兒立等,買來後同我上提刑司去,其餘人回家去吧。”

來旺接了碎銀應聲而去,白提刑無事亂張望,見左邊卦館的棚下擠滿了人,外面寫有“解”字的招牌惹人眼目。也難怪問命的的文人多,清明節後的月底,就是汴京三年一次的進士考試。

白提刑一等二等不見來旺回來,正不耐煩,來旺拎了藥回來了。白提刑問:“也不見那邊有多少人問病,怎麽這時才回?”

來旺說:“前面兩個婦女帶個小兒看腸胃病,羅哩羅嗦問個不休,趙太丞只顧同她們搭話,把我晾一邊兒排隊。”

白提刑不悅:“那趙太丞又不是不認識你,這點方便都不與你。”

趙太丞醫鋪右邊就是白提刑家宅,這時白宅門口站着個人,背着個包袱提着盒點心,向坐在門口的門房問話。白提刑看看不認識:“那個人像是走親戚的,我卻不記得有這樣的親戚。”

來旺仔細辨識後一口咬定:“一個問道的路人。”

那人大概問好了路線,擡頭看了看要去的方向,轉身走了。

五、金國的奸細

白提刑到了提刑司,魯提刑已經在廳裏坐等了。魯提刑是正職,作為副職的白提刑,表面對他唯唯喏喏,暗中卻嘲笑他碌碌無為。

白提刑趕忙上前一揖說:“長官何事見召?”

魯提刑還一揖:“李巡按彈劾你我玩忽職守,今胡人馭駝來往京都,名為貿易,實是刺探我朝虛實,彈劾密抄在這兒。”

魯提刑拿出一份密抄遞給白提刑,上面被彈劾的人名中,列有“魯連橫、白仕望”。白提刑吓出了一身冷汗:“長官可有消災良方?”

魯提刑說:“所幸被彈劾的人中有不少新黨,這奏折被蔡大學士截留未送,想來已經不礙事。”

白提刑擦擦冷汗:“好險,我早就疑心來東京的胡人中有奸細。和我朝接壤的是北方遼國,如今遼國虛弱,無力對我朝大舉用兵,遼國奸細不足為慮。”

魯提刑搖搖頭:“李巡按厲害,竟然查出一個奸細是金國的。金國又在遼國之東北,越遼來宋,野心不小。朝庭已同金國締結盟約,商議夾擊滅遼,宋金兩國交好,就算是金國來的奸細,也不過是想了解我朝地理風俗,李巡按小題大做了,要出政績也不是這樣聳人聽聞的。”

白提刑深覺不安,遼國已是案上魚肉,金國不會那麽仁義的,恐怕對約為兄弟國的宋,該出手時也決不會手軟。就算預測到未來,也無能為力去改變什麽,所有的現象都在表明積重難返。

……

1125金國滅掉可做為北宋屏障的遼國。1127年,金國悍然發兵攻入汴京,掠二帝及後宮佳麗三千北歸,北宋滅亡。《清明上河圖》下落不明。

尾聲

……

吱扭一聲,臨時庫房的門被人推開了,臉龐圓圓的楊仁恺走進來:“白仕望,你還真在這兒?別人說你在這兒我還不信。”

白仕望只管失魂落魄地站在操作臺前,對同事楊仁恺的到來毫無反應。楊仁恺跟白仕望的關系不錯,見他這樣子十分驚奇,拉住他的胳膊搖晃幾下:“白仕望,你丢魂了?”

白仕望這才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你找我?”

楊仁恺說:“你是宋畫專家,我是請教來了。交接單上寫這兒有三幅《清明上河圖》,你說說張擇端的會有什麽與衆不同的地方?”

白仕望又有點兒走神,但思路極清晰,仿佛一切歷歷在目:“溥儀盜出宮三幅《清明上河圖》,估計他也不知道哪幅是真的。我告訴你,真跡中沒有畫到金明池,虹橋是木橋不是石橋,城門是土夯的,其它版本都是磚包牆。整個畫面是實情不是實景,如果是實景的話,會限制住他以畫谏言的苦心。楊仁恺,你将要成為《清明上河圖》畫成八百年後,新中國第一個簽定出真跡的人。”

……

楊仁恺真的成了第一個發現《清明上河圖》真跡的人。《清明上河圖》入藏故宮博物院。白仕望卻不辭而別離開了東北□□,就像他來歷不明一樣,下落不明了。

第 2 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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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他們那裏的周可兒。

藏匿在黑暗中的布魯西幾乎在僅僅看了一眼後就反應過來了這件事。

不遠處被綁在椅子上的人雖然和周可兒樣貌一模一樣,但眉眼之中極致的瘋狂是周可兒那個憨憨怎麽也不會有的。

在判斷出這一點後,布魯西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某個帶着紅色頭罩的人槍口正對着這位小醜。

極為罕見的,布魯西的良心痛了一下。

雖然這只桶也不是自家那個游戲宅,但是怎麽說把注意力先放在小醜身上都有些對不起自家鵝子呢。

走形式般痛了一秒後,原本還想繼續暗中觀察的布魯西突然被小醜的某種直覺捕捉到了。

“瞧瞧誰來了,這不是我的小蝙蝠嗎?”

古怪的腔調帶着幾分惡意傳來,小醜口中的笑聲越發大了起來,讓人忍不住心裏發寒。

有一說一,這個世界的小醜真的迷之讓人覺得心理不适。

這麽一對比,似乎周可兒都顯得能多被接受一下了。

“哦……哈、哈哈哈哈……”

笑聲被傑森突如其來的一拳打斷,随即又合着口腔之中的血腥味斷斷續續的響起。

布魯西閃過傑森随手打過來的一顆子彈,幹巴巴的表示了驚訝後低聲說了句很好。

他覺得等他回去後,二桶似乎要重新溫習一下那些可愛的小技巧了。

理了下披風,布魯西從陰影中走出來,想說什麽卻被小醜突然高了幾個度的笑聲打斷得忘了詞。

噢……

布魯西面色有些不善。

可以,這個小醜他記下了。

“怎麽了,蝙蝠俠?”傑森把這份不善當成了對他行為的不贊同,打出一槍後重新抵住小醜的槍口又近了些。

他忍不住開了嘲諷,聲音中帶上了些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委屈:“……你要為了這個瘋子和我對上?”

布魯西:……?

什麽東西哦。

就你手裏的槍,你就算開上十槍八槍也跟我沒關系啊。

生活在普通武器子彈都是橡子世界的樂高蝙蝠俠,緩慢而小心的打出了個問號。

一閃而過的小茫然沒有被傑森捕捉到,布魯西思索片刻,決定先配合下去試試:“沒有人能私自決定別人的生死。”

雖然你這槍也打不死人。

他直視傑森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包括你,傑森。”

雖然你這槍也打不死人。

布魯西覺得自己這波表現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問題,棒的簡直想讓他給庫存的那一堆氪石裏多添一些新的綠油油。

但是很不幸的是,傑森不這麽覺得。

“……你知道?”傑森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翻滾的火焰舔舐着他的眸子,每一個字都仿佛是硬生生從喉嚨中擠出來的,刺得自己鮮血淋漓:

“那你為什麽不——”

像是意識到什麽,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飛速運轉的大腦讓布魯西明白了自己說錯了什麽,他皺起眉頭,抓住了最為關聯的一個點。

——為什麽傑森不想讓自己知道他是誰。

小醜的笑聲仍舊在一旁進行着噪音污染,而布魯西的思考被傑森發動的攻擊所終止。

他側身躲過拳頭,與傑森交手的同時目光在小醜的頭發上一閃而過。

隐隐約約意識到這個世界傑森的狀況似乎與小醜有什麽關系的布魯西,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綠色礙眼的很。

……還是黑色好看。

第 3 章 ☆、003. 另一個世界的資源

? 把蘇靖康的事情解決好,寧因才稍稍透一口氣。

她整個身體放松下來,半靠在柔軟的椅子上,揉了揉太陽穴。現在蘇靖康酒後打人的風聲是蓋過去了,下一步就是該怎樣去把這件事解釋清楚,不要成為将來蘇靖康的黑歷史。

寧因決定先暫時不考慮這件事,從包裏面拿出那個在電梯裏撿到的Ipad,想了想,在群裏面發了一句:有誰丢了Ipad嗎?

後面馬上有人跟話:寧姐撿到了Ipad嗎?”

寧因沒有管他,打開Ipad,翻了翻,點進一個叫做“愛奇藝視頻”的網站,裏面有一個電影專欄。

“《道士下山》?《西游記之大聖歸來》?”寧因看到很多自己聽都沒有聽說過的電影。

這究竟是什麽?

寧因又打開其中一個叫豆瓣的網站。看了看大約明白,這個叫豆瓣的網站是一個大衆點評電影和書籍的網站。她随手點開一個叫“豆瓣電影TOP250”的鏈接。打開的頁面顯示:

1.肖申克的救贖

2.這個殺手不太冷

3.阿甘正傳

4.霸王別姬

5.美麗人生

6.海上鋼琴師

7.辛德勒的名單

8.千與千尋

9.機器人總動員

10.泰坦尼克號

……

寧因皺緊眉頭,這些電影她一部也沒有聽說過。

她在自己的電腦上搜了搜這些電影的名字,完全沒有信息。

難道是有人在惡作劇?

寧因在Ipad的愛奇藝視頻上搜了搜《霸王別姬》,因為《霸王別姬》是前十的名單中唯一一部華語片。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有這部電影。

等一等?寧因忽然驚喜地瞪大眼睛,難道這是老天送給自己的禮物?對于一個經紀人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麽?第一,優質的藝人;第二,優質的資源。這兩樣是打造一個巨星必不可少的條件。自己手中這個Ipad意味着什麽?

資源。即使是在電腦上也搜索不到的資源。

寧因眼睛發亮。她在Ipad上打開浏覽器,搜了一下華影天下,顯示出來的消息,華影天下只是一家廣州的廣告公司。

這是一臺來自平行時空的Ipad?

果真如此嗎?

寧因以前是從來不相信平行時空存在的,但是手拿着這個Ipad,她激動地幾乎手發抖。不管是不是來自平行時空的Ipad,至少裏面這些電影、電視劇、音樂、小說都是自己這個世界沒有出現過的。寧因簡直比中了五百萬大獎還要高興。

王素坤即使是老板的侄女又如何?現在她手中握着的可是另外整整一個世界的資源。

就在這個時候,自己辦公室的門從外面被人敲了敲。

寧因從興奮中清醒過來,迅速把Ipad往辦公桌抽屜裏面一放,現在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這個Ipad交出去了。她鎮定下來,說:“進來。”

推開門走進來的是蘇靖康。

今天剛剛22歲的蘇靖康身高1米88,長相英俊,身材勻稱,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特別陽光,眼睛也像水一般澄澈。

看到是蘇靖康,寧因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氣,但因為剛剛才解決完他的事,自然不能給他好臉色,于是故意板着臉說:“你終于來了。”

蘇靖康手中提着剛買的奶茶,笑着說:“寧姐,這次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

寧因搖搖頭,說:“你說你這好不容易開始被一些觀衆知道了,現在突然冒出這種事,要不是姜琦願意幫忙,蓋住你的新聞,看你的名聲不被臭下去!”

“被臭下去?”蘇靖康露出天真無邪的疑惑,“什麽意思?”

寧因知道蘇靖康是個粗線條,也懶得跟他解釋,說:“以後你少跟吳斯來往,吳斯找你去什麽地方,也絕對不要跟着去。”

“為什麽?”蘇靖康說:“都在一個劇組,又都是一個公司的,擡頭不見低頭見,哪裏好意思不理別人,何況,他人還挺好的啊。”

寧因怒其不争地說:“你要知道,這一次酒吧鬧事就是他和王素坤做的手腳。”

“什麽?”蘇靖康瞪着眼睛想了兩秒,說:“寧姐,不會的,吳斯不是這樣的人。”

寧因沒好氣地說:“那你是相信我還是相信吳斯?”

“我當然相信你了,可是……”蘇靖康想找出什麽措辭,可惜一向話少的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話。

“行了。”寧因說:“這件事我也沒證據,以後有證據了自然有辦法讓你相信。我也不是讓你以後不跟他說話了,只是能少接觸就少接觸,私底下喝酒什麽的更不要去,不說他會不會害你,你作為一個藝人,私自去酒吧喝酒就是犯了大忌。”

“哦,知道了。”一聽到“犯了大忌”四個字,蘇靖康就耷拉下腦袋,活像一直犯了錯不知所措的小狗。

寧因看到他這副模樣,心腸又軟了下來,放緩了語氣,問:“你什麽時候去劇組?”

蘇靖康見寧因換了話題,沒再教訓他,咧開嘴一笑,說:“下午才有我的戲份。”

寧因說:“我下午跟你一起去劇組吧,還有,以後就算沒有你的戲份,也多在劇組待着,觀摩和學習一下前輩的演技,也多跟前輩們打交道,在這個圈子裏,要麽混演技,要麽混人脈,要麽混人氣,三者都有才最好。你的目标可是要成為巨星的人,多長點心啊!”

“好。”?

第 3 章

等他走回公寓,差不多是要準備午餐的時候。

不少中學生從學校走出來,人潮一瞬間又擁擠了起來。白唯夫靠着街邊走回來。

保衛室的門今天又是開着的。

他剛跨入鐵栅門,青年忽然從保衛室的窗戶裏探出來叫了他一聲,蓋在額頭的頭發短了許多,應該是剛理過,露出一片幹淨的皮膚,眉毛稍微有些淡,襯得眼睛更加黑亮,整個人忽然明亮了起來,甚至連臉上的紅暈也能看出來。

這樣看着舒服多了。

白唯夫點點頭示意,“有事麽?”

青年喉結滾動了一下,試探着問,“那個……櫻桃甜不甜?”

白唯夫猛然想起這事,看了看他晶亮又稍微膽怯的眼神,點了點頭,“挺甜。”然後低頭從錢夾裏掏出一張票子,走過去遞給他,“今早你走得太快,我沒來得及給你錢。”

青年被他突然靠近和遞錢的行為吓到了,腦袋迅速縮回窗戶內,并立馬關上了窗。臉憋得通紅隔着玻璃盯着他,胸膛一起一伏,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生氣。

白唯夫看了看敞開的門,剛想從門進,沒想到青年又手腳麻利地走過去,門就被“砰——”的一聲關上了。震得耳朵癢。

“我是想要你開心一點才送的,是心意……不是貨物。”

白唯夫還是第一回 碰到這種情況,聽這聲音,都能想象青年是如何躲在小小保衛室內緊張發言。

白唯夫本來有一團氣悶在胸口上也不得也下也不得,這回站在門外聽到這麽一句,頓了一下,哭笑不得。

“謝謝你的心意,希望沒吓到你,抱歉。”白唯夫擡起手輕輕敲了敲門示意,然後轉身離開。

過了好久,久到白唯夫已經上了樓,站在書房落地窗前,青年才悄悄開了點門來張望,确認沒人後,才抱着鐵飯盒去外面買飯。

白唯夫看着青年抱着飯盒低着腦袋走出去,轉身看着剛剛開封的滿滿一盒山櫻桃,小小的一枚枚,顏色深紅,底下的部分因為浸着水,又擠在一個盒子裏悶了許久,已經爛了許多。

他捏起一枚,放入嘴裏。

山櫻桃不比進口櫻桃,不怎麽脆,也不怎麽甜,吃起來其實沒什麽口味,他一般單純把它當個無煙抽時的消遣。但今天這櫻桃,雖然已經有些軟,但是很甜,是真的甜。

白唯夫打消了把它們倒掉的心思,一邊看書,一邊挑着完整的吃。

櫻桃事件之後,青年似乎還擔心白唯夫為那天他的無禮而生氣,偶爾的搭讪就仿佛深海的蝸牛小心翼翼地伸出觸角試探。

這種小孩行為和心思,白唯夫感到很有趣,漸漸地,青年成了他在這個公寓裏唯一交流的對象。

到這時,白唯夫才知道青年的名字,叫時安,而且後來才知道,那些山櫻桃是時安花了一元六角錢額外的費用,才允許他一顆一顆挑的。

時安其實沒有那麽膽怯,白唯夫後來有心對他關注多一點,就能發現,時安會同別的年青人抱團打鬧,嘻嘻哈哈的,像隔壁中學的熱血青年。聽自己講故事時會問一些聽起來有些稚氣的問題,陪自己到外地采風時,會有意識地聊有趣的話題來讓他心情好一點。

有時安的地方,空氣中到處張揚着屬于他的生命力。

白唯夫常年感嘆着這樣朝氣的生命力,剛認識時安時,他二十八,時安二十一,轉眼四年過去了,他已三十又二,時安卻還是二十五的生動年紀。

白唯夫沒有什麽“生活的勁頭”,他對一切都抱有着一種冷靜至冷漠的審視——他好像已經死了——但他又确實喜歡着時安這樣朝氣的生命。

只是時安總是在他面前将自己封閉起來,小心翼翼,離他很近,又防得他很遠。給白唯夫一種又堅硬又柔軟的錯覺,連一點點情緒都要斟酌着波動。

白唯夫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他也沒想過去追究。時安就像一顆種子,掉在了他的城堡內,默默生根發芽。

有一年端午節,白唯夫淩晨四五點剛睡下,感覺才睡沒多久,就被敲門聲給吵醒,不是敲的聲音有多大,而是他的睡眠向來很淺。

理智慢慢恢複,聽着熟悉的敲門聲,白唯夫支起身,披上睡衣,出去開門。

時安提着兩串還冒着熱氣的粽子,眼睛晶亮地看着他,“我爸今天一大早托人帶過來的粽子,竟然還是熱乎的,我給你拿了些過來嘗嘗。”

白唯夫看着那兩串青翠,往後退幾步,“進來吧。”

他腦袋還突突的痛,意識不怎麽清明,坐到沙發上就沒再動。

時安傻傻地提着粽子站在玄關處看着他,輕聲道,“我該換哪雙鞋?”

白唯夫擡頭看他一眼,“不用換了。”

時安一動不動,白唯夫無聲嘆口氣,走過去,蹲下去,從鞋架上拿了一雙薄絨的拖鞋,放在時安腳前,“以後自己拿,就放在這裏。”

時安臉微微發熱,連應了幾聲,有些笨拙地換上拖鞋,然後跟着走進去。

經過白唯夫的指示,時安從廚房的壁櫥裏拿出兩個碗,一個用來放粽子,一個用來裝白砂糖。

等白唯夫洗漱完過來,已經剝好擺盤完畢。

他喝了幾口咖啡,精神了一些,看時安盯着他的杯子,就說道,“是咖啡,我喝得很苦,你應該不喜歡喝。”

“我想嘗嘗……說不定我也很喜歡呢?”時安看了他一眼,又移開視線。

白唯夫給他倒了一杯,輕輕推到他面前。

時安應該是開心的,白唯夫猜測。

嘗了一口後,時安腦袋還沒擡起來,白唯夫看見他的眉毛擰成了一團,眼底終于有了些笑意。

過了一會兒,時安擡起頭,眼睛漆亮,“好喝。”

白唯夫沒說話,只笑了笑。

洗碗時,時安好奇地打量着咖啡機,白唯夫跟他解釋,時安應了一聲後,道,“原來是洋人姑娘送的,真好。”

“哪裏好?”

“……就是很好。”時安扭頭來看他,“你覺得不好麽?”

“還好。”

“哦……”

第 4 章 口供(上)

口供(上)

啓示錄:我又看見一位天使從天而降,手裏拿着無底坑的鑰匙,和一條大鏈子。他捉住惡鬼,把它捆綁一千年,仍在無底坑裏,關閉并封印,使它不再迷惑列國。

秦望舒感覺身上一重,冰冷的東西壓在了她背上,她腦子一蒙,伸手就往後推。

“哎喲——”熟悉的聲音引得秦望舒轉頭,卻發現張雪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腳上的小皮鞋挂在了門檻上,要掉不掉,搖搖晃晃。

她撐起半個身子,怒視吼道:“秦望舒!”

秦望舒自知理虧,退了半步的腳又縮了回來,老老實實扶起張雪,任憑對方那指甲在自己手臂上掐了又掐,愣是一聲未吭。

“我還當你是個好心的,原來你與他們都一夥,存了心見不得我好!”

張雪剛站起身,立馬抽了口氣,細白的臉皺成了一團,在月色下細細的五官像是消失了,只看得見一張白得發光的臉。

秦望舒今日受到的驚吓頗多,只是一眼,她便扭了頭。

張雪不知其中緣由,只當秦望舒心存意見。她手松了分半,又立馬掐了回去,甚至比之前更狠。“我就知道,你也巴不得我去死,金家怪罪下來只會追究我這個死人,好讓你這個秦大作家幹幹淨淨一身清名。”

“我沒有!”秦望舒見張雪說得越發難聽,不快地辯解道:“我要有這心思,何必煞費苦心去找你?”

張雪臉色好了一些,但她仍是不依不饒道:“夏軍官審問我時,你怎麽不說話?”

秦望舒聽聞臉色一變,只覺自己像那呂洞賓,一身好心全去喂了驢肝肺。她手一收,當即往旁邊走了一步。張雪突然沒了支撐,斜着的身子立馬栽了下去。

這一跟頭,摔了個實打實。

“望舒,”張雪撇了撇嘴,眼眶又紅了一圈。她見秦望舒神色不忍,顧不得疼痛攀了上去。“你別生氣,我、我就是太氣了。”

她模樣本就生得不錯,白膩的肌膚在月光下像是上好的瓷器,不見瑕疵。通紅的眼眶像是點睛之筆,更別說現在低聲下氣的姿态。

“我真是太氣了,以至于昏了頭,才口不擇言。”

“望舒,對不起。”

她緊了緊抱着秦望舒的胳膊,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立馬松了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秦望舒的手臂,瓷白的臉上滿是心疼:“疼嗎?”

這樣的張雪讓秦望舒有瞬間恍惚。在她印象中,張雪就如那書中描繪的江南女子,細致的眉眼下是一顆如水般溫柔的心,所以在報社裏張雪名聲極好,但凡提起張雪這兩字,無人不誇贊,就連秦望舒打心眼裏承認。

可現在,她看着熟悉的神色,卻感到一陣陌生。短短不過半日,張雪徹底颠覆了她的認知,她起先抗拒心懷僥幸,但卻不得不承認,面前的張雪或許才是真的。

她抓住張雪的手,毫不留情的,一點點地扯下來。她想說,她們之間,用不着這樣的虛情假意,可到嘴邊的卻是:“不疼。”

“那你不生我氣了?”張雪眼中湧上欣喜。

秦望舒嘴唇翕動,道:“不生氣。”

張雪立刻眉眼彎彎,喜悅之情言益于表。她腦袋一歪,靠在秦望舒肩膀上,整個人順勢又壓了回去,小心地收起了長長的指甲,親密無間的模樣仿佛一對閨中密友。

屋子裏沒人,折騰了一天的張雪在條凳上沒坐一會兒,就有些疲倦。她打了個哈氣,縮了縮身子又往火盆處坐了些。

夏波和蔡明到現在還沒回來,她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她沒忍住趴在了桌子上,陳年的木頭已經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像是包了一層漿。山裏濕氣重,木頭貼在臉上有點濕軟,不算舒服。

她眯着眼,睡意朦胧道:“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秦望舒也有些犯困,強打着精神轉了轉手腕上的表,指針已經接近十。

她多年跟随教堂養成了良好的習慣,夜晚沒有熱鬧的舞會,也不用聽信徒的忏悔,只需對着聖母瑪利亞慈祥的臉龐多年如一日地禱告,便可伴着香甜的夢結束這一天。

“我們或許應該找秦老爺子要間房,能睡覺的那種。”秦望舒熬不住,也學着張雪趴在桌上。

“望舒,我不舒服——”張雪的臉有些紅,濃重的鼻音讓人一時間分不清是睡意還是什麽。

“那就睡一覺。”秦望舒閉上了眼睛,意識陷入黑暗的那一瞬,她聽到了身體滿足的嘆息。

桌子上睡覺并不舒服,秦望舒在很小的時候試過。人對世界的感知從無聲的眼睛變成了有聲的耳朵,平日裏忽略的細小聲音剎那間都冒了出來,甚至還伴有一股消散不去的嘈雜。

西洋醫生稱這為感官補償,但那時的她不懂,只當自己能聽見別人聽不見的東西。有一段時間,她迷上了這樣的感覺,不為睡覺,只為單純的去“聽”這個世界。

耳朵貼在桌上,母親輕盈的腳步被放大,像是在耳邊,父親儒雅的聲音也被放大,平日裏的溫潤有了另一種解讀,像是——她想了許久也找不出詞形容,只覺得吵,像是那一直存在的嘈雜。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秦望舒覺得自己的意識很沉,像是墜入了某種無盡的深淵,聖經說這是神還未創世之前的混沌,但意識卻又極為清醒——半夢半醒。

半夢半醒這種說法玄之又玄,她現在更願意稱為淺眠。她曾觀察過淺眠的人,那是一位來贖罪的信徒,他認為夜不能寐是神對他犯下錯誤的懲罰。

但寬容的神父不問罪過,抱着聖經吟誦。秦望舒記得分明,那是個燥熱的下午,但神父高潔的面容卻像是感化了驕陽,刺眼的陽光溫柔了棱角,明明是因為年歲而花白的胡子,卻讓她感到了一絲神聖。

教堂的人從未見過神,或許在他們夜晚輾轉反側時,神會以施舍的姿态進入他們夢中,第二天醒來,他們會以更加虔誠的姿态去信奉神。他們可能不知道,在秦望舒的眼裏,他們在發光。

她質疑過神的存在,卻在神父為一個不相幹的人吟誦聖經整整一下午時,又突然相信。她看見神父被掩埋在光芒中,潔白的衣袍垂落在地,纖塵不染,這是神的姿态。

神說:要有光,于是,世界有了光。

“嘭——”木門突然被撞開,淺眠之中的秦望舒被驚醒。她似乎做了一個極短的夢,醒來時卻又什麽都不記得。

山裏的寒意伴随着冷風撲面而來,沖散了屋內的溫暖。秦望舒打了個寒顫,忙起身關了門。

張雪睡得似乎不大安穩,半濕的頭發已經看不出之前的發型,半散在桌上,白膩的臉像是被燭光上了一層胭脂,分外嬌媚,翕動的嘴像是在呓語。

秦望舒剛靠近,便感覺到張雪呼吸間的灼熱,她伸手貼上額頭,果然滾燙。她急忙推醒張雪,對方已經燒得迷糊,好半天才勉強睜開眼。

“望舒,我難受。”張雪剛直起身子,又立馬倒在秦望舒身上。貼在臉邊的布料并不算柔軟,但卻冰涼,她忍不住蹭了蹭。“我是不是生病了?”

“你發燒了。”秦望舒摸了摸她的腦袋,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了張雪手上。她知道張雪模樣生得不錯,今日才發現這雙手更是其中翹楚。

手掌白而綿,手指細而,橢圓形的指甲微微彎起,或許是因為發燒,指甲蓋呈現出一種有光澤的粉嫩,饒是深知這雙手厲害的秦望舒,也忍不住誇上一句甚美。

秦望舒心情有些微妙。

人對美的向往是刻在骨子裏的,她剛被教堂收養那會兒,最喜歡的就是七彩的琉璃玻璃窗。窗戶比她人還大上許多,每當天氣正好時,落進的陽光把教堂照得明亮到刺眼。

潔白的牆面,巨大的窗戶,高高的頂,慈愛的聖母瑪利亞,讓她一度覺得這就是天堂。

秦望舒嘆了口氣,扶起張雪,拍了拍她臉道:“我們去找秦老爺子要間房再睡。”

“不要。”張雪搖了搖頭,嘟嘟囔囔撒着嬌。或許是因為生病的原因,她現在分外依戀秦望舒。

“嘭——”又是一聲巨響,木門再次被撞開,迷迷瞪瞪的張雪被吓了一跳,徹底清醒。她睜着一雙滿是紅血絲的眼,表情還有些迷茫,模樣可憐又可愛。

下一秒,她驚恐的瞪大了眼。

秦望舒心裏一個咯噔,猛地轉過頭。門外空空蕩蕩,木門不知被哪來的風卷得搖晃,發出陳舊的“吱吖——”聲,濃重的夜色在月光下沒有那麽可怖,多了份詩意的美。

“去找秦老爺子。”秦望舒當即就下了決斷,她牽住張雪的手,卻被對方推開。

“望舒——”張雪捂嘴着,顫抖着伸出手,指着秦望舒背後,臉上的恐懼仿若實質。

巨大的冷意包裹住秦望舒,那股強烈的窺視感再次出現,仿佛要穿透她的身體,令她毛骨悚然。她扯了扯嘴角,努力地想要露出一個笑容,卻發現臉僵得不行。

她手冰涼,掌心不知何時出了一層汗,濕漉漉的貼在張雪滾燙的掌心,像是找到了光。她緊緊握着,力道大得張雪痛呼出聲,止不住掙紮。

“我們去找秦老爺子,去找秦老爺子。”秦望舒手抖得厲害,她這話像是對張雪說,又像是對自己。

第 3 章 手(下)

手(下)

“一半。”銅牛的發現讓夏波生出了幾分好心情,相比之前話也多了不少。“銅牛是秦家村流傳下來的寶貝,想要拿走沒那麽簡單。”

他伸出手,在香爐壁一摸,手指瞬間被染灰,在手電筒下還有不少紛紛往下落。他翹了翹嘴角,搓着手指滿是譏诮道:“銅牛大仙,自然得請。”

銅牛的傳聞,秦望舒曾做過功課,可在西式的教育下,死物便是死物,怎會生靈成精?

她不信,她看得出夏波也不信,可架不住有人信。

接待他們的是村裏唯一亮了燈的人家,也是秦家村的村長。夏波出手大方,對方不僅讓出了最好的一間屋子,見他們模樣狼狽,還貼心的送了一盆取暖烤火的柴。

“說說吧,”夏波從木桌下抽出一張條凳,解開腰間的槍支丢在桌上,似笑非笑道:“金伊瑾是怎麽回事?”

張雪的身子微不可見的抖了下,好不容易回了點血色的俏臉,唰的一下又白了。她咬着唇,對上夏波的目光倔強道:“我不覺得我有錯,在那種情況下我自保都難,別說救人。”

“所以?”夏波點了點頭,手指漫不經心地劃過槍杆。

“所以金伊瑾的事,和我無關。”

“無關。”夏波又點了點頭,重複道:“和你無關。”

張雪肉眼可見的松了一口氣,還沒等她徹底緩過來,就見夏波抄起桌上的槍對着她的眉心。烏黑的槍杆在燭光下顯現出金屬特有的冷光。

張雪蹬蹬退了幾步,躲在了秦望舒身後。槍杆也随之一動,明晃晃地指向秦望舒。

“別開槍——”秦望舒反射性舉起手,還未等她再說話,就感覺背後的肉被狠狠擰了一把。這種疼很難形容,一瞬間秦望舒想到了過世已久的母親,當即就變了臉。

夏波不疑有她,他對秦望舒還未了解便輕率的下了斷定。“你想替她辯解?”

“我只是害怕槍。”秦望舒的嘴張在那兒,蠕動了幾下最後喪氣地閉上了。在她印象中金伊瑾與張雪別說恩怨,交集都算不上,但另一方面張雪說得也沒錯。

她不需要跑過狼,只需要跑過金伊瑾。唯一出格的便是她扯開了金伊瑾的手,可大局一詞套下來,個人私心便縱使明顯也無話可說。

将傾的雪,無人敢直面,道義不行,個人恩怨更是不值一提。秦望舒良心沒滅,她做不到包庇張雪,卻也沒法坦白這一切。

神說:信徒皆祭祀。但她知道信仰不是行善。

張雪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過是指甲隔着衣服揪起一點皮肉,兩指一轉。

秦望舒有些受不住,她皺着臉,忍着那點鑽心的疼,轉了個身,直接把張雪暴露在衆人面前。張雪還保持着揪人的模樣,她讪讪笑了下,縮起了手。

夏波哂笑了一聲,手指在擊錘上一頂。清楚的“咔嚓”聲落在了每個人心頭,更是如雷鳴般炸在張雪耳邊。

“我招!”張雪的話又快又急,撲身按在桌上。“金伊瑾是自己掉下去的,和我沒關系。山路漆黑,還下着雨,光靠夏軍官的手電筒,能看得見什麽?”

秦望舒哫的捏緊了衣服。

“我知道金家和葉大帥關系交好,又是商會的會長,可金伊瑾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張雪模樣生得好,一張臉是時下少有的白淨,細眉細眼的五官正是畫報裏标準的美人。

此時美人紅着眼,眼眶裏打着轉的淚要落未落,最是別有風情,更別說喑啞的聲音滿腹委屈。她見夏波沒反應,撐在桌面上的手一摳,桌面吃進了一個淺淺的印子。

“本以為夏軍官和別的軍爺不一樣,到頭來都是貪生怕死之輩。”她咬着唇,朦胧的燭光下,唇瓣嬌豔欲滴,是熟透後的靡靡。“就該我們命賤,這輩子沒投胎個大富大貴之家——”

她抹着眼,手指縫隙裏的夏波一如之前,她心裏一慌,餘光中督見至今未發聲的蔡明,如負釋重。“夏軍官與其在這追究我的責任,怎麽不責問他?”

“我和金伊瑾不沾親也不帶故,出了事非要我賠了這條命也認了,可蔡明呢?”她苦笑一聲,指着的手也軟了下來。“我們親口聽着金伊瑾叫他伯父,伯父不急反倒要我外人急,哪有這樣的道理?”

被拉下的水的蔡明一窒,他見衆人目光彙聚在他身上,還冷着的身體不覺又出了些汗,和濕透的衣服混在一起,一時間竟分不清哪是哪。

“我聽夏軍官的。”他一開口就表明了立場,四人之間無形中劃分了出了陣營。“秦家村我打聽過,山裏也就是看着黑,下雨雖危險但也不過是小山坡。泥土泡足了雨水雖軟,卻也安全。”

“伊瑾不會有危險,大局重要。”

蔡明振振有詞,一套話直接蓋棺論定,大義之下沒有私情,責任可謂是摘得幹幹淨淨。若不是氣氛不對,秦望舒都想豎個大拇指,誇贊一聲高明!

誰說商人只有銅錢味,這話裏的玄機可不比她做文章的墨水少。

夏波勾了勾嘴,睨着張雪。

他一身進步青年的打扮,新式長褂下是緊紮的褲腿,腳下一雙千層底的布鞋,沾了黃泥看不出顏色,通體下來書卷氣息頗濃。配上周正的眉眼和輪廓,稱得上一句燈下美人。

張雪氣得手指摳了又摳,卻無可奈何。三雙眼睛正盯着,她面上熱血一湧,腦中的那根線便斷了,口不擇言道:“好好好,我懂,你就是要逼死我,你們就是想逼死我給金家一個交代!”

她胸口起伏得厲害,讓面對着她的秦望舒一時之間分不清真假。就這點遲疑裏,張雪突然轉頭瞪了她一眼,沖出屋子。

“我給你們一個交代!”

秦望舒愣了幾秒,立馬看向夏波。可惜對方眉目高深,漆黑的眼裏沒有半分情緒,秦望舒意識到,夏波是真的不在乎,不管是金家的大小姐還是報社的張雪,他都不在乎她們的死活。

這個認知讓秦望舒的血徹底涼透,明明就站在溫暖的火盆邊,卻冷得能打哆嗦。但她不敢停留,直奔出門。

夏波可以不管,但她做不到。

屋外的月色正美,泥地裏的小水窪都照得發光,可秦望舒卻沒心情。她知道張雪愛美,今日穿得是一雙有些跟的皮鞋,爬山時遭了不少罪,也清楚這鞋走不快,所以她焦急卻也沒那麽焦急。

可現在,張雪沒了蹤影。

她在屋子跟前轉了兩圈,又跑遠了些,依舊沒見到人影。喊道:“張雪?張雪?”

她算是個被教堂嬌養的半個小姐,沒喊上一會兒便嗓子疼。她聲音不小,屋內的人理應聽得見,可大門卻紋絲未動。當真應了那句老古話,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她氣急,只覺得自己一張臉熱盡是貼了冷屁股,可對面就像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還偏生怪她拍在了馬腿。可她到底不是夏波和張雪,不過幾秒便想了個透徹,腳一跺直接掉頭。

就在那一瞬間,一個白影從她餘光中飄過。她立馬回頭,什麽也沒有,靜谧的村莊一如之前。

她咽了咽口水,心跳如雷。

人在過度焦慮和緊張的時候,會因為壓力過大從而産生幻覺。西洋醫生認為,這是大腦的一種折射,相當于情緒釋放。

她捏着拳頭走了幾步,毫無征兆地轉過頭。

月色如水,村中的巨樹枝葉繁茂,在地上投下巨大的影子。過遠的距離看不清銅牛,也看不見點點的香火,只有指甲蓋大小的亮色在跳動,是銅牛腹下的柴火。

被體溫捂得半幹的衣服,不知不覺中又濕了一層。明明沒有可疑跡象,她卻莫名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股強烈的被窺視感讓她心頭一緊,不顧不管沖進屋子。

發潮的木板碰牆上發出無力的響聲。“張雪不見了!”

本還神色自如的夏波瞬間變了臉,他站起身,三步作并道:“你說什麽?”

“張、張雪,”秦望舒岔了氣,咳個不停,她指了指門外,艱難道:“不見、了。”

話剛落音,夏波就飛奔出門,蔡明也緊跟其後。她捂着胸口,跌坐在地,身上抖得厲害,一雙腿更是軟得沒了力氣。她死死捏着胸前的十字架,把腦袋深深埋進膝蓋裏。

黑暗中,她死睜着一雙眼,發酸的眼眶流進了一滴汗,她沒忍住,眨了眨。下一秒,回暖的身體又抖了起來。

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神說:你不用怕将要受得苦。你們會被惡鬼關在監獄試煉,遭受十日苦難。若你至死忠心,我就賜你那生命的冠冕。

第 4 章 更吹落星如雨(一)

更吹落星如雨(一)

時間回到一個時辰前,

“師兄,有事嗎?”

少年靠在美人塌上漫不經心的翻過手中的講義。

掌門的身影搖搖晃晃的出現于鏡中,和藹的問道,“阿堯,聽說你們昨日到了蓬萊,這一路可還順利?”

“還行,尚可。”

對于商竹藥的話,掌門趕忙接上了句,“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

商竹藥漸漸明白過來,他這師兄看似過來詢問自己,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

既然對方不挑了明白說,商竹藥自然是不介意裝傻,問,“除此之外都挺好,至少都還活蹦亂跳的不是?”

“活着是自然,除此之外呢?”

商竹藥:“除此之外,師兄如此關心我,我自然會督促師侄們好好練功大放光彩,也算不負師兄的期待。”

掌門總算是聽出來了,這哪裏是聽不懂話,這是要自己這個老狐貍挑明白目的啊,他吹胡子瞪眼道,“你有什麽好擔心的!我是想問我的徒弟!我那戀愛腦小徒弟!”

商竹藥确實聽過蘇榆戀愛腦的傳聞,只是傳聞從何而來從沒了解過,或者說,商竹藥壓根不關心這種事情。

“你是不清楚啊!她上次是怎麽和我說的,說那男的在她饑寒交迫時給了她吃的,她覺得人家是個好人,要和人家處對象。

這也就算了,可後來我才知道那就是一個普通的連榨菜都沒有的白饅頭,她就感動得死去活來!你說我給她的零花錢也不少,她香囊中的銀子半點沒動,這哪裏是饑寒交迫,英雄救美?分明是她一廂情願!

那男人也不是個好人,知道她的身份後就跑了,她就一根筋在等人家,結果等是等來了,只不過來的是對方娶妻的消息。

唉——你說,我這徒弟也不缺衣少食的怎麽到了外頭,一個饅頭就把她給吸引住了?

你說……那白饅頭究竟是有多好吃?”

商竹藥也沉默了一會兒,戀愛腦到這個境界的,屬實也沒誰了。

一想到,蘇榆可能對自己有意思,商竹藥是一個頭兩個大,他可不想被個小女孩纏着。

他剛想開口和掌門說這事,就聽掌門八卦的問,“聽說,我那個小徒弟在追你啊?”

被掌門先發制人講出來,商竹藥倒是神色如常,四兩撥一斤的說道,“追不追的不知道,師兄你很閑我是看出來了。”

掌門倒是沒有那麽多顧慮,在他看來,喜歡些不靠譜的男人不如喜歡阿堯來得好,所以他倒還挺喜聞樂見的,笑得魚尾紋都出來了。

“哎呀,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就不多管了,但是我已經下注黃金十兩,賠率一比十呢。”

商竹藥對這種無聊的事更不感興趣了,“沒事的話,師兄可以走了。”

掌門湊近幾分,好奇的問,“阿榆也是好久不見了,你讓她來見見我呗?”

商竹藥回絕道,“她去參加仙門大比前的見面會了,等晚些時候她回來了,我讓她給你回張通訊符。”

後面的一些掌門全都沒聽清了,只是聽到見面會三個字他立即臉色一變,音調徒然提高,“見面會!?”

商竹藥不覺得這種衆多宗門參加的見面會出什麽事。

武力高超的人不在少數,就算是魔界的人混進來了都要被打個三輪的地步,更何況是他那個戀愛腦法力弱的小師侄?

等下……

商竹藥後知後覺得接上他師兄的顧慮了。

眼見的,掌門痛心疾首道,“你怎麽可以讓她去參加這種打着見面意圖的相親會啊!你這樣不就是放虎歸林,而且還是很久不戀愛的餓虎啊!”

“她……也不至于饑不擇食吧?”商竹藥也是想不到這種見面會竟然對于蘇榆來說也是暗藏殺機。

掌門幽幽的聲音如同魔咒從鏡子裏穿出來,“她可是一個白饅頭就可以換走的人。你說那白饅頭該有多好吃?”

辟谷多年不吃東西的商竹藥:……

“你快點吧!”掌門催促道,“也許還有一口氣留着。”

還真就,保證她不死就可以了。

商竹藥剛出門拐了個彎就看見匆匆忙忙的沈玄,險些被他撞到,他微微皺眉,不會是她還真出什麽事了吧?

沈玄說,“我也是遇到了熟悉的人聊了幾句,一扭頭小師妹就不見了,我正想去找,我師父那邊出了點事,小師叔我得回去一趟,十萬火急,我想着小師妹待在那裏還算安全就先回來了。”

可沈玄沒有從商竹藥臉上窺見別的表情,只是單純的,不帶多餘情緒的開口。

“沈玄,在外的身份你先是師兄後是師父的弟子。

你将同門一人扔在外是錯一,不告知同門便走是錯二,沒有盡到在外師兄的責任是錯三。

我不罵你,更不會打你。只是希望你知道,何為該做,何為應做。下次可別再犯這種錯誤了。”

沈玄也是被說得羞愧,低頭道歉道,“對不起,小師叔。”

商竹藥沒多說話,和沈玄擦肩而過,“我去接她。”

沈玄抿了抿唇,點點頭,“回門派後,我定會親自上門給小師妹道歉。就此別過,小師叔。”

“客官想買點什麽?”

“什錦糖可有?”

“回客官,想要什麽味道的。”

商竹藥不住為何想起故事裏的白饅頭,也是随口一問,“白饅頭味的可有?”

這可給老板給整笑了,“客官可真幽默,白饅頭味的我這沒有,但這水果味,辣椒味,香菜味的可應有盡有。

這又不是什麽戰亂年代,這白饅頭可沒味道,大部分商家賣的白饅頭又硬又幹,客官t這樣愛吃白饅頭的勤儉之人倒是少見。”

商竹藥蹙眉,矢口否認,“不是我愛吃。”

老板是個人精,趕忙笑道,“那便是道侶了喽?小仙君氣度不凡,一看就法力高超,沒想到還是一個鐘情之人。”

商竹藥面無表情的回道,“我沒有道侶。”

老板笑容更勝,“那更好了!”

商竹藥:傷害不強,侮辱性極強。

老板從自己的抽屜裏,拿出一打的的傳單一股腦的全部扔到商竹藥的手上,“早說沒有嘛,我給你介紹一個!我這兒什麽姑娘都認識!”

“你看這個,北冥國的第一美人,知書達理,端莊賢淑。”

老板一邊說一邊拿起傳單介紹,商竹藥徹底服了,他最終還是不情不願的吐字道,“不用了,我有心愛的女子了,我買完糖就去告白。”

老板擡頭,不悅道,“不早說。”商竹藥手中的一打傳單被老板很快的收起來,不過很快,老板又笑着轉過身,“我這還賣鮮花了解一下?”

商竹藥:“不用了她過敏。”

“那禮盒包裝袋了解一下?”

商竹藥:”不用了,她勤儉持家,最讨厭鋪張浪費了。”

最終,商竹藥拿着一袋簡單的什錦糖從店鋪中出來,他回頭,看向店鋪的名字後,陷入了沉默。

在糖鋪最前面有兩個花掉的字,如果仔細點看就可以辨別出全名:婚慶糖鋪。

怪不得,那老板又是相親又是鮮花,這一條龍服務,是一點錢都不給外人賺啊。

“你沈玄師兄有事,他給你的賠禮。”

商竹藥看到少女落寞的背影時,不由得為自己買的糖點了個贊。

不過,他可不想讓他這個戀愛腦小師侄誤會自己對她有什麽不同,幹脆借了沈玄這個名頭送給她。

所幸,他這個師侄倒也好哄。

想起掌門所闡述的事跡,商竹藥覺得自己有必要關心一下,這貨有沒有又為哪個白饅頭感天動地。

“見面會玩得怎麽樣,有沒有遇到什麽有趣的人?”比如又給你送你最愛的白饅頭的人。

不過商竹藥自然不會把話說得太白,留一些空間讓對方發揮。

相榆也沒有避諱,反正都是些日常的問題,相榆也不覺得自己會說錯什麽話。

“食物和美酒都很不錯!我最喜歡吃裏面的龍井蝦仁,還有烤鴨其實也不錯,甜品的話一般般。早知道剛才應該先帶小師叔去嘗個味道再走的。”

“不用,我早已辟谷。”商竹藥沒想到聊了很多,相榆說得竟然都是吃的,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在說謊。

可細想一下,戀愛腦眼裏的吃的?難不成是男人……

龍井蝦仁,龍井是什麽?茶。

說明她看上了一個茶裏茶氣的男人。

烤鴨?不會是……

咦——

至于甜品一定就是嘴甜的男子,只不過一般般的評價說明她看上了三個人,而嘴甜的那個人是她選中的備胎。

商竹藥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平靜的外表下,卻是波濤洶湧。

商竹藥辟谷前流浪人間沒吃過什麽美食,修仙後更是不沾染人間佳肴,所以在他眼中,所有的吃的估計都是一樣的。

相榆想起商竹藥悲慘的童年,和上山之後的不吃不喝的勤學苦練。想來自己說的有多好吃,在商竹藥眼中可能就和郊外的草一般。

“那比起白饅頭呢?”

相榆很是奇怪,問,“白饅頭?就是什麽都不加的白饅頭?”

這種問題,莫非……相榆明白了他一定是在試探自己!

說明什麽?說明蘇榆這個人可能很愛吃白饅頭。

一定程度上,相榆算是真相了。

相榆想明白後,理所應當道,“那自然是比不上白饅頭的。”

商竹藥:……

懂了,無論茶裏茶氣的男人,做鴨的男人,嘴甜的男人都比不上給你白饅頭的男人是吧?

——

蓬萊仙劍大比當日,陽光明媚,旌旗迎長風而揚。

VIP席位上,留着齊劉海,穿着淡黃羅裙,帶着白玉珍珠手串的少女打了第十個哈欠後終于等來了身旁人的側目。

“昨晚沒睡好?”

相榆又打了個哈欠,憔悴道,“把好字去掉。昨天一晚上沒睡。”

昨天相榆刻苦鑽研了一個晚上的劇情,就害怕不能給男女主制造一個刻骨銘心的初見。

畢竟從一定意義上來說,沒有男女主的故事,她上哪找一個女主牌白月光來代替給男主的救贖,如何能完成KPI。

在十八號比鬥場上,相榆緊張地看着體力不支的少年,不由得為女主捏了一把冷汗。

這被打得已然是傷痕累累,相榆沉默了一會兒,按照這個架勢打下去,女主還不得直接祭天?

女主的對手是個兩米的肌肉發達的大漢,力量型選手,女主勝在嬌小速度快不錯,可是力量上的懸殊終究無法彌補,更別提此時的女主才不過是個煉氣的小白。

大漢臉上滿是意猶未盡的戰意,他拿着錘子,指向血泊中的少年,質問道,“你可認輸?”

按理來說,劇情上明明白白得寫着女主幾秒後将會逆襲的劇情,可是意外就是那麽發生了,女主認輸了……

相榆震驚了,等下,女主你再堅持堅持就可以開大了!

你走了我怎麽辦!?

哦不對,你走了我小師叔還怎麽辦啊?他還怎麽被你堅強不屈的品格所吸引啊——

商竹藥餘光觀察相榆很久了。

他皺眉看向十八號比鬥場之中的二人。

一人,瘦骨伶仃的,不高,還很菜。

另一個,二百斤的壯漢,絡腮胡。

他真得很難猜測出他這個戀愛腦小師侄到底看上了哪一個。

躺在血泊中裝死的的沈栀雪聽到大漢問的這句話差一點眼淚就下來了,大哥啊,我總算等到這句話了,再不說的話,我這臉上的擦傷就快好了哇!

身為女主的沈栀雪頗為慶幸自己昨天采購了血包的明智之舉,這樣也不算違背劇情邏輯還可以成功退賽,完美。

該死的劇情,誰TM要和一個陌生人談戀愛啊?

有錢有顏的我直接人生贏家了好嗎?

聽到自己輸的那刻不同于任何一個垂頭喪氣的人,甚至說她滿臉血污的臉上的笑容比贏了的大漢還要燦爛,她緊緊握住對方的手上下搖晃着賀喜道,“恭喜你啊,晉級了!”就差給對方磕一個了。

大漢一臉茫然的看着本該氣息奄奄的少年突然回光返照的從地上蹦起來還跟他說恭喜,他懷疑道,這人該不會被自己打傻了吧?

“啧。”是商竹藥發出的聲音。

察覺到商竹藥的目光也看向了十八號比鬥場,相榆不由得喜上眉梢,看來就算女主認輸了,劇情依舊沒改變,男主依舊注意到了女主,這個時候,相榆覺得需要自己添上一把愛情的火苗。

她若無其事的開口,“小師叔,你看那人雖然輸了,但能心胸開闊的慶祝對手,這說明什麽?

說明此人心胸開闊,有次等格局的人真是少見。”

然而,迎接她的是商竹藥看傻子一樣的表情,“呵。”

心胸開闊?此等格局?

戀愛腦不愧是戀愛腦,他師兄來了高低都得給磕個。

明明只是一個字,但是相榆聽出了千言萬語的嘲諷。

一字勝萬字。

他冷冷的聲音從身旁傳來,“我看你确實應該先看看腦子,這已經不是眼睛能解決的問題了。”

相榆:?你在說什麽,為什麽每個字我都聽得懂,但是看起來,我半個字都不懂。

“小師叔,這是在誇我嗎?”相榆挽起尴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看向商竹藥。

如果是陰陽怪氣就算了,可是偏生人還大大方方承認道,“嗯,我是在誇你。”

商竹藥:我誇你戀愛腦我誇你眼睛瞎。

商竹藥實在不明白了,這煉氣大圓滿的連個煉氣三層單純磕了藥才勉強維持煉氣五層的人都打不過的菜雞是怎麽讓相榆另眼相看的。

更別談一提結束,那裝死的人開心的蹦得三尺高的景象。

她究竟是看上了他的啥啊?

圖他小身板?

圖他年紀小個子矮?

還是圖他法力弱,吃軟飯?

商竹藥只是沉思了幾秒,身旁的相榆已經下場撈人了。

相榆:女主,沒有你我可怎麽辦啊——

沈栀雪沒理會旁人鄙夷的目光,正打算離開比鬥場的時候,被人給拉住了,嘿,這人還真眼……熟,竟然是劍宗的人!

女主一看到相榆的那張臉就想起,見面會上和這位小師妹一起離去時的絕世美人公子,就憑借她二十八年的小說經驗,那絕對是男主無疑。

只可惜她是條鹹魚,而不是勵志三郎。

她過着好好的日子不要,她真是瘋了才去走什麽虐戀情節,本擺爛人除了擺爛別無她求。

但是,這位傳說中的戀愛腦小師妹顯然不是那麽想的,“拿劍,再來一場。”

她聲音不大但是铿锵有力的讓沈栀雪夢回大學軍訓時嚴厲的教官。

沈栀雪弱弱推脫:“不用比了,我輸了。”

沈栀雪剛想随機發揮幾句臺詞,裝個13,沒t想扭過頭,對陣自己雄赳赳,氣昂昂的大漢,極為難為情得說道,“我棄權,我吃了違禁丹藥才贏的。”

莫名被厄運砸中的沈栀雪:……

什麽!?

為什麽本該下班的我還要工作!

哭泣QAQ

她淚流滿面的看向眼前黑色長發,齊劉海看起來極為乖巧女孩,委屈巴巴說。

“姐姐,你放過我吧!”

少女蹲下身,鵝黃的衣衫搭配着緋紅的發簪,她柔夷素手執着方帕小心得擦過沈栀雪臉上的血漿,盈盈一笑,“可以哦,不過你可不能再擺爛了。”

看似溫馨的場面在商竹藥眼中就是……

這感天動地的戀愛腦

戀愛腦的人還有救嗎?

……

不理解,不祝福,但尊重愛情。

不上吊,不跳江,你開心就好。

商竹藥還沒明白:白饅頭到底好不好吃這個問題。不過,他現在可能也不需要明白了。

畢竟,戀愛腦的世界,他怕是這一輩子都理解不了的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情人眼裏出西施。

哪怕是在路邊撿到的垃圾,在戀愛腦眼中也是獨一無二的寶貝。

相榆還在沾沾自喜自己成功救下女主,保住了她晉級的名額。

渾然不知,這心細擦拭血漿的動作在男主眼中這是多麽郎情妾意的一幅場景。

“走吧,我帶你去見我的小師叔。”撞進少女笑眯眯的眼眸,沈栀雪脊後一涼。

沈栀雪:不要哇!我只是個鹹魚惹誰招誰了。

但是,對上商竹藥冷若冰霜的臉龐,沈栀雪選擇性裝死。相榆也是頂着壓力,艱難開口,“小師叔,我把人帶回來了。”

少年面無表情的時候,氣場真得全開,相榆覺得空氣裏的水蒸氣都要結冰了。

他不說話,只是嗤笑了一聲,“呵。”

看來這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前兆。

一級警報!

一級警報!

小師叔一定是吃我牽女主的手的醋啦!

嘿嘿,果然是個死傲嬌。

好啦,女主是你的,小師叔,不用感謝我。

我的名字是好人。

眼見壓根沒察覺到尴尬氣氛的蠢萌小師侄笑靥如花,商竹藥心平氣和的看向相榆搭在對方身上的那只手,後者自覺松開,前者移開目光。

男女授受不親,這道理劍宗教過。

商竹藥身為優等生更是牢記在心。他瞥了眼相榆,如同書頁被翻過那般随意,故作無知的問道,“這位是……?”

在商竹藥眼中,女孩子心急火燎地跟自己的老父親介紹女婿似的,拉過身旁的“少年”,狠狠地拍了拍對方的肩,十分驕傲道,“那個躺在地上都可以贏的少年郎。”

實際是相榆拉過面無表情一心裝死鹹魚的沈栀雪,拍一下更是公報私仇,提醒沈栀雪好好走劇情,不要擺爛。

然而,到商竹藥眼中就是匪夷所思的小情侶氛圍了。

一個,他不中用的戀愛腦小師侄;另一個,更不中用的軟飯男。

他嫌棄的移開目光,重新将目光回到比鬥場。

66號比鬥場,

北冥家機關術一絕,臺上的北冥韻半點不像旁人那般勞累,臉上連滴汗都沒出,精致的妝容,白裙更是纖塵不染。

機關術最絕的不在于破陣,而是設陣于無形,困獸于無心。

她對面的選手和她一樣的金丹境界,可在她手上竟然連半招都讨不到。

最終,女子雙手合十,陣法才如蓮花層層破開花瓣,她颔首,“承讓了。”

清冷的聲音如人一般宛若雪山之上的冰山雪蓮,讓人望而生怯,不敢靠近。

臺下的長老們也是贊嘆道。

“沒想到過了那麽多年了,北冥家還是那麽人才輩出。這鎖靈陣竟然在三息之內就結印完成。”

此次代表北冥家的芙蓉長老也是笑得開懷,但還是低調發言道,“謬贊謬贊了,我這侄女也就機關這塊好些了,比起真正的劍術哪能比過劍宗,比起玄學之道可無法敵玄宗。”

一堆老頭子中唯一的年輕人,商竹藥沒理會芙蓉長老的拉踩,而來自玄宗的老頭也只是笑笑沒說話。

“這劍宗來的弟子好像都很是年幼啊。”

“商長老旁邊的那位可是你的弟子?”

芙蓉長老笑眯眯的開口問道,相榆聽出了對方的不懷好意,但這種場合連商竹藥都沒開口,更別說她一個小輩有什麽開口的資格了。

所以她将希冀的目光放在她年輕的小師叔身上,不少明眼人也都将目光看向安靜的坐在席位上的商竹藥。

周圍的交談聲安靜了許久,仿佛都在等着對方開口講話。

少年唇角緩緩劃開一個微小的弧度,他如玉的手指轉着一串佛珠,也不知是何時在手上轉着的,也許是這比試在這位眼中太過無聊。

也是,這位連天地都不得不為他折腰的天之驕子,的确有這般的底氣,閑看人世間無聊的比鬥。

少年開口的聲音恍若山間的清泉,帶着不問世事的透徹,又有幾分君子如蘭的氣質,不緊不慢道。

“我從不收弟子。這位是我師兄的小弟子。”他頓了頓,接着往下解釋。

“年幼談不上,只不過加起來的年齡确實還沒芙蓉長老資質深。”

聽完,芙蓉長老倒也平靜,淡定的抿了口茶後,繼續蓄力,頗有煽風點火意味道,“哦,如此年輕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商長老的伴侶呢?”

一般年輕人容易被激,可是在商竹藥身上看不出半分年輕人的輕狂,而是如水般平靜的笑了笑,不帶有任何攻擊性的溫潤道,“年紀相仿,誤會也自然。不過,我小師侄心有所屬,還請芙蓉長老說話時注意些分寸。“

少年人今日發冠高束,一身白衣勝雪,如同天上不染纖塵的谪仙,在一堆老之垂暮的人中間,确實耀眼灼目,他漫不經心地垂眸看向比試場,察覺到身旁人打量的目光方才扭頭,好笑道,“怎麽,我臉上有東西嗎?”

他看過來的眼神明明不多帶半分情緒,語氣也是冷淡,可那一刻,相榆好像明白了,商竹藥确實有這個讓人為之瘋狂的資本。

越是這樣的驕傲人,越是想讓人看到被折斷傲骨跌落塵埃的凄涼。

或許這就是作者一開始想出自己這個炮灰角色的本意吧。

一旁想要圓場的別家長老轉移走了話題,“我看南明國的苗淼也不錯,雖然是個傘修,但是那傘使得幹淨利落。”

火紅的傘在少女手上被玩得眼花缭亂,苗淼本來就是不喜歡拖延的人,說好十招內打敗對方的,眼看十招快到,她将傘面合攏,如同花朵含苞,以傘作劍,一招挑開對面劍修的劍。

劍者失劍下意識就是要去撿,這時劍被女子的足踩在腳下,傘尖直直抵在劍修的額頭上,短短三秒內勝負已分。

女子收回傘,嚣張道,“認輸吧,堂堂劍修失去了劍,在我手上恐怕一招都走不了。”

劍修縱然心有不甘,但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打不過對方,十招還是對方放水才走下來的,于是低頭俯首稱臣,“好,我認輸。”

除了極少數像沈栀雪這般不認真對待比賽的,幾乎所有參賽的年輕一輩都是上來斬露頭銜,揚名立萬的。

畢竟這世間再沒有一個比仙門大比更大的機會了。

今天,來自四面八方的長老們掌門們相聚于此,挑選這屆中優良的弟子收入門下。

一拉近,對于苗淼所言長老們七嘴八舌了起來。

“這苗淼未免也太過嚣張了一點。”

“是啊,這劍修好歹之前還在她手下走過十招的,就算沒有劍,如何能走不了一招?”

玄宗的長老悠悠道,“各位難道看不出,這十招是苗淼放的水嗎?那小姑娘要是願意,別說不拿劍,就算拿了劍,對方那位劍修也走不了五招。心不穩如何拿得起劍?你說是吧,商長老。”

突然被提及的商竹藥注意力壓根不在苗淼那邊,看了眼苗淼對面的劍修,不置可否的承認,“嗯。”

剛才他那戀愛腦的小師侄被叫到號去參加比試了,留下了她那個軟飯男。

其實商竹藥歸根到底好像也不是說讨厭軟飯男,而是單純不希望心思歹毒之人留在身邊。

所以,他剛才一直在觀察沈栀雪。

“少年”的臉上還是剛才比鬥場的擦傷,身高不過一米六五出頭,身子板很瘦小,和同齡人相比瘦弱的不像樣子,很難讓人不去想他是否是被人虐待長大的。

另一邊沈栀雪悠悠轉醒,發現相榆不見了,也是想要逃跑。

不料,她才剛想離去,就聽身旁傳來少年清越的聲音,“說吧,給你多少錢願意離開我師侄?”

沈栀雪:……excuse me?這臺詞怎麽那麽不對勁。

不過對于一心只想着逃的沈栀雪來說,當聽到商竹藥開口本來慌得要死,還以為他要阻止自己逃跑,沒想到……就說這兒?

她趕忙開口,“不用錢,不用錢!我馬上走,哦不,我立馬滾立馬滾!”

沈栀雪還在內心得意洋洋想t道,早說這男主那麽好對付我剛才就跑了,哦,不對,他那個小師侄倒是有幾分棘手,明明是個連名字自己都不曾記住的路人甲,沒想到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竟然想讓自己拿起劍來再打一次!太歹毒了!

沈栀雪當即決定今夜就要訂好回老家的馬車,跑得遠遠的,讓人找都找不到。

“等下。”

沈栀雪想得美好,步子都快邁出去了無奈又被商竹藥叫住。

她假笑扮從容,回頭谄媚道,“您說?”

她手上突然多出了幾枚銀子,少年扭過頭去,依舊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冷姿态,“你身上的傷是血包吧,比鬥場上生死不論,你這樣擺爛一旦被門派發現的話可是會很慘的,既然不喜歡就回家吧。”

沈栀雪壓根沒想到商竹藥會往這方面考慮,最近三年被當做替身的貧瘠的心靈湧起一陣暖意,她最不曾想過的給她安慰的人,卻在平淡的一天,給予了她最意想不到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