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4)

第四章  月亮坨 (4)

出人意料的是,并沒有人去追她,人們只是湧到門口,看着狂奔的袁晴晴帶起一路灰塵。麗雲想追出去看情況,卻被兩個男人攔在原處。趁着人都在外頭,其中一個男人忍不住摸了一下麗雲的胸部,麗雲想要尖叫,嘴巴還沒出聲,巴掌先“啪”地打在那男人臉上。她自己都沒想到會如此幹脆利落地出手。

男人挨了打,不但不生氣,還對着同伴“嘿嘿”地笑了起來。

麗雲跑到通風口上趴着,想看清楚袁晴晴是不是跑掉了,可她什麽也看不見。

外面的人依舊在看熱鬧,看着袁晴晴跑得越來越遠,不見身影,可他們似乎都知道後頭會發生的事,饒有興致地盼望着。

沒一會兒,袁晴晴就被兩個男人抓了回來,後頭還跟着一個老頭。

“鬧什麽?”老頭開口便問。

姓周的向前去,捏着袁晴晴的下巴,“小美女,你跑反啦,出村的路是那邊”,他指着看起來房子更密集的方向。袁晴晴的目光像火,恨不得活活燒死他。

“好了,周建東,你不要鬧了。”

周建東,原來這個人販子叫周建東,袁晴晴吐了一口吐沫在他臉上:“周建東,你全家不得好死!”

周建東平淡地抹去吐沫,根本不搭理她的詛咒,而是轉向老頭說:“叔,這城市來的是不一樣,烈一些,搞得蠻久。”

此時,攔着麗雲的倆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對着麗雲說:“村長,村長來了。”

麗雲聽罷,反應了兩秒,立刻呼喊起來:“村長,村長!”

村長名叫趙前進,聽到屋裏有人喊叫,他背着手進到屋裏,看到麗雲被倆男的按住,指了一下他們:“放開。”

麗雲的腦子裏其實一片空白,可是她覺得這是個機會,應該抓緊,于是她強撐着自己的體面,整理了衣裙和毛亂的頭發,盡量平和地說道:“村長,這是一場誤會。我和我妹妹是出門玩的,現在還沒回家,家裏人肯定已經報警了。城裏到處都是監控,警察很快就會找到這裏來。沒必要鬧到那一步,請村長出面,協調一下這件事。我們沒有別的要求,送我們到鎮上去坐車就行了。”

麗雲自己都不知道她能說出這麽一段話來,小腿不知道是因為餓還是因為怕,一直在發抖,說完以後,她沒有坐下,而是自然地走向袁晴晴,使勁掰開兩個男人的手,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裏。

四周的人看起來更興奮了,他們好像很喜歡看今天的事情,表情就和以前麗雲在村裏時看到的,圍坐在村長家門口看電視的村民差不多。

趙前進走過來,上下打量了她們一遍,什麽話也沒說,對着周建東耳語了兩句,周建東笑了起來,笑得麗雲心裏發怵。下一秒,趙前進就轉身離開了,麗雲着急地喊道:“你是村長,你什麽也不管嗎?沒有王法了嗎?”

趙前進就跟沒聽見似的走開了,幾個男人又把她們分開來,突然一聲慘叫響起,麗雲面色發白,回頭一看,一個矮胖的男人一下子掰斷了袁晴晴的小拇指。

“跑一次,我打一次。今天算第一次。”

看着袁晴晴無助地對着天嘶吼,麗雲腿都吓軟了,張着嘴被拖回房間,袁晴晴則被捆住了手腳,扔在房間的角落裏。

這一切對這個村裏的人們來說,只是一個有意思的小插曲,競價很快重新開始。

先前的一家四口問周建東,“咋樣?幹不?”

周建東想了想:“我要豬有啥用?”

“快出欄嘞。”

“我總不能自己拖去賣。我又不是你們月亮坨的,為個豬來來回回地跑,多費事。你們沒錢就算了,別在這兒攔着,人家後面還要出價。”

男人看着床上的麗雲,眼裏的渴望穿過人群,麗雲也看着他,心想“快想辦法快想辦法”,腦子裏還是一點主意也沒有,她低頭看着地上的袁晴晴,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好了,我把這個給你”,男人的老母親從層層疊疊的衣衫下掏出來一小塊帶着體溫的東西,遞給周建東,他打開一看,是個金疙瘩,很小很小,但有點重量,他掂了掂,在計算器上算了一下,“行吧,把錢給我,領走吧。”

這家人可高興壞了,為首的大哥王偉國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大包現鈔遞給周建東,周建東從車上拿出點鈔機點了兩遍,挑出兩張太舊的百元大鈔要求王偉國更換,王偉國照做後,他才示意二寶幫着一起把人帶出去。

麗雲的嘴巴又被堵了起來,她的雙腳在空中亂蹬,死命掙紮,那一家四口就像買豬仔一樣,使勁栓好她的四肢,把她按進一個大竹筐裏,兩個男人一前一後,用扁擔挑走了。

剩下的袁晴晴剛才的表現讓買家們有些擔憂,“這女娃看不住呀,三天兩頭就要跑咋辦?”

二寶急了:“咋就看不住?你就這,把她拴起來,還能跑得了了?”

一個男人猥瑣地問:“這一直拴着咋幹嘛,要生娃娃嘞。”

二寶聽聞,大步走到袁晴晴旁邊,“咋幹?就這幹,就這幹。狗日的李有金,女人都沒摸過,還問嘞?你還問不問嘞?”

他向男人們演示着,口水亂噴,濺落在袁晴晴臉上。她已經不再掙紮了,睜着眼睛定定地望着地面,像一尊石像。

李有金又嘿嘿笑起來:“咋這麽貴嘛?那肚子裏有一個的都沒這麽貴。”

“你知道個雞巴”,二寶起來拴上皮帶,“這是大學生。要是質量不好,用得着我周哥親自跑一趟?原先那些兩三萬的貨色,大字不識一個,這可不一樣,識字,能說英語。”

“說英語管啥用?”另一個人問。

“知識就是力量,你們懂個屁。”

原本覺得袁晴晴是大學生,年紀又小,人長得漂亮還是雛兒,能賣個好價錢,沒想到現在大家反而不敢出價了,周建東皺起眉頭,琢磨了一會兒,他站在人堆中間,問:“你們買老婆想幹啥?”

“那還用說,睡覺,生娃嘛。”

“生了娃幹啥?”

“養老嘛。”

“養老要啥?”

“要人嘛。”

二寶氣得用手裏的繩子打了一下李有金的頭:“要錢!要錢! 真是豬腦子。”

李有金摸着頭,谄媚地笑起來:“哪兒來的錢嘛?”

周建東蹲下來,拽着袁晴晴的胳膊:“這是大學生,基因,基因懂不懂?你娃兒要是遺傳你的基因,屁事成不了,遺傳她的基因,那起碼也上個大專。你們村有上過高中的嗎?”

“有,王老師嘛。”

“哪個王老師?”周建東沒好氣地問二寶,二寶蹲下來,“村完小那個王老師,王鳴。”

“他算個屁”,周建東站起來,“你生5個娃,只要一個成大器,你下輩子都不愁了,知道不?”

這話李有金沒弄明白,別人倒是聽懂了,賭這一把可比幹農活有盼頭多了,競價的氣氛又重新火熱起來。

最終,袁晴晴被賣給了52歲的光棍,大名叫趙東平,外號叫“兩頭大”的——他的頭大身子小,腳大,手特小,像個啞鈴。

兩頭大把一輩子的積蓄都拿了出來,換了袁晴晴。看他在別人的幫忙下把袁晴晴抱上破舊不堪的三輪車,周建東走向前,從他給的錢裏抽了兩百塊,遞給他:“來,叔,就當吃喜酒随禮了。”

兩頭大收了禮,笑嘻嘻地踩着車離開了。

事情都辦完時,已經過了正午,周建東在車上給二寶分了錢,随後交代他:“你叫人看緊了,我看那個學生之後還得跑。”

“沒事哥,他們都有經驗了。再說了,這崇山峻嶺的,她又不不識路,再跑能跑多遠。你看那兩頭大,為這女人把家底都掏空了,他能讓她跑了?不可能的嘛。你盡管放心回縣裏去。”

周建東從褲兜裏掏出來一把鑰匙,錢包掉落在車廂裏,二寶瞥見裏面放着他老婆和女兒的照片。他撿起錢包吹吹灰,把鑰匙遞給二寶:“你嫂子給你的。”

“這是啥?”

“你跟着我們幹了幾年了,做事穩當,嘴也牢實,我們打算這票完了就不幹了,孩子要讀書了,要抓緊搬到市裏去。縣城的房子留給你住,以後讨媳婦了,也好看些。”

“周哥……”二寶看起來十分感動,他收好鑰匙,憂愁地問道:“哥,你不幹了,我可玩不過趙前進。”

“他不是你親叔叔嘛,你怕啥。”

“你不知道,他胃口大着呢,現在要10%哩。”

“老不死的”,周建東罵了一句,“當年咱創業初期,那是沒摸清楚,他介紹一單給50塊抽成,那是不得已。現在的生意根本不需要他介紹買家,你名氣在外,有的是上門來看貨的。死老頭在中間屁事不幹,還敢要10%。你放心吧,哥去市裏之前,肯定幫你把老頭收拾好。”

周建東說完,從袋子裏又數了一疊錢拿給二寶,之後熟練地從後備箱的黑色塑料袋裏拿出來幾一副車牌,随手選了一副,咔咔幾下就換了上去,對着二寶擺擺手,開出了月亮坨村。

第 20 章 月亮坨(3)

第四章  月亮坨(3)

麗雲和袁晴晴被押上來時的商務車,牟敏卻被兩夫婦擡上了三輪摩托,他們從竹筐裏拿出油布蓋住了她。麗雲看見了這一幕,掙紮着“嗚嗚”地叫喚起來,二寶一把将她推回車裏,拉上車門,跳上了駕駛室。

為什麽牟敏會被單獨拉走?她會死嗎?她會被帶到哪兒?自己又會被帶去哪裏?李香雲會替自己報警嗎?她的孩子會有事嗎?

思緒如亂麻般填滿麗雲的腦子,她幾次想坐起來看清前面的道路,都沒能成功。汽車一路颠簸,太陽升起時才再次停下。

麗雲已經餓得沒有一點力氣了,她躺在車裏,像一只死鴨。

袁晴晴蠕動身體,示意麗雲朝外看。

車外圍着一圈人,男女老少都有。男的大多是老頭子了,古銅色的皮膚,額頭上的褶子不知道記了多少歲月,陽光晃眼,每個老頭的眼睛都是半眯着的,眼角也都是深深的褶皺。小孩子們看起來很平靜,似乎從車上拉下來兩個大活人并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他們有的挂着鼻涕,有的只穿着一只拖鞋,有的肩膀頭子整個漏在寬大的T恤外面,摳着自己的鼻子,眼神空洞。

麗雲在袁晴晴之後被拖下了車,她的眼睛也眯了起來,身子站不穩,整個人歪在車邊,像根受潮的油條。幸好一個包頭巾的婦女及時地接住了她。

婦女嘴裏說的話,她一句也聽不懂,不知道是方言還是外語,另一個瘦瘦的、皮膚黝黑的婦女小跑過來,一起扶着她站穩。二寶割開了她腳上的繩子,兩名婦女攙着她,走進了一間矮矮的土房。

麗雲四處張望着,尋找袁晴晴的身影,包頭巾的女人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指指矮房裏面,麗雲心裏卻産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她為什麽要笑?這是應該笑的場景嗎?她的笑看起來很友善,可這也太諷刺了!她們攙扶的是一個被綁住手、塞住嘴巴的女人,她為什麽要笑?

進了屋裏,麗雲看到袁晴晴坐在一張木椅上,嘴裏的毛巾被取了下來,嘴角殘留着血痂,手上也全是血。又是一名包頭巾的婦女,給她端了一碗吃食,袁晴晴的雙手還沒解開,就迫不及待地用嘴吃起東西來。

她太着急了,碗一下子被打翻了,食物順着桌子流到地上。能看出來裏面有米飯,有蔬菜,應該是粥,或者泡飯一類的東西。

适才端飯的女人似乎不太高興,對着門口罵罵咧咧,像是在向二寶告狀。麗雲這才聽明白她在說方言,她覺得自己似乎曾在哪裏聽過這種方言,正在回想着,就看到二寶進屋來,使勁打了一下袁晴晴的頭,不是掌掴,也不是訓孩子那樣輕敲,而是自然地打了一下,像在打不聽話的馬。

麗雲拖着身子大步走過去,用雙手推開了二寶,攔在袁晴晴的面前。

二寶竟然笑了一下,幾名婦女也跟着笑了起來,告狀的婦女嘴裏反複嘀咕着,收走了袁晴晴面前的碗。二寶這才把麗雲嘴裏的毛巾和手上的綁帶都解開,接着又解開了袁晴晴的,之後收起匕首,不知道沖女人們說了一句什麽,然後對着麗雲命令道:“快吃,現在不吃,以後就餓着。”

麗雲被解開後,第一反應是摸自己的肚子,之後立刻把袁晴晴抱在懷裏,她環顧四周,在尋找一個可以求救的人,可外面那麽多人,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相似的——麻木、平靜、習以為常。

她安撫着懷裏的袁晴晴,實際上袁晴晴已經快虛脫了,眼裏什麽都看不清,只想喝水,只想吃飯,只想睡覺。

婦女又端來兩碗吃食,麗雲這才看清楚,這并不是粥,也不是泡飯,就是一碗糊糊,裏面有一些菜葉子。

她警惕地看着二寶,提防他再突然打人,先把碗筷放在袁晴晴手上,放穩了,自己才端起碗筷,快速地扒拉起來。

吃了飯有了一些力氣,麗雲還想再喝點水,兩名婦女又把她架了起來,“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麗雲不想配合,甩開她們的手,二寶又把匕首掏了出來,“你自己還大着肚子,怎麽這麽不明白事?聽話、配合就少受苦,不聽話、不配合,有的是你好受的。聽明白沒有?”

看着抵在自己肚子上的匕首,麗雲不敢再言語,任由婦女們把她駕到另一個房間裏。

房間沒有窗,僅僅靠牆體上幾條狹窄的開口來透氣,房間裏有一張木床,兩個板凳和一個水桶,再沒別的東西了。

婦女指一指水桶,做了一個拉屎的動作,出去鎖上了門。

麗雲爬到床上,從開口處往外看。袁晴晴摸索到她身邊,緊緊地抱住她的胳膊。

外面的人群還沒有散開,二寶和幾個男人交代了幾句,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包紙煙,又朝房間這邊看了幾眼,這才回到商務車開走了,灰塵騰起,人群被裹在其中,慢騰騰地移動,像雲霧中的鬼魂。

灰塵散去,人也散了許多,只剩幾個女人和老頭在路上蹲着,嘴裏不知道吃着什麽東西,叽裏咕嚕地聊着天。她們時不時指一指房間這邊,麗雲明白她們議論的話題一定是自己和袁晴晴。

她沖着外面喊:“大姐,大姐!”

喊了好一會兒,幾個婦女中才有一個人站起來,走到牆外,透過細長的通氣口看着她露出來的半張臉:“別叫,要挨打。”

“姐,這是哪兒?你有手機不?你手機讓我用一下好嗎?”

聽到手機兩個字,袁晴晴也把臉湊在通氣口處,帶血的手指從口子裏伸出去,想要拼命抓住惟一的一絲希望:“救命,救命,救救我們。我們是被拐來的。救救我們!快報警!”

婦女的嘴沒有停止咀嚼,她沖着其餘幾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麽,那些人都站了起來,圍在她身邊,過了一會兒,她問麗雲:“你要生娃娃了?”

“對,我懷孕了。姐,求你救救我們,我們一定好好報答你。”

婦女“咦”了一聲,“踏實的,把娃娃生下來。”

麗雲還想再哀求,她卻帶着婦女們離開了,只留袁晴晴絕望地呼喊:“別走啊,別走,救救我,救救我!”

麗雲軟綿綿地坐下來,她拉住袁晴晴拼命往外伸的手,“她們不會幫忙的。”

袁晴晴聽罷,從牆邊滑落到床上,“我不想做別人的老婆,我不想生孩子,姐姐,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麗雲聽着她的哭聲,心裏難過極了,她把袁晴晴摟在懷裏,袁晴晴放聲大哭起來。

一直到天黑,也沒有人再來過,袁晴晴已經在角落裏睡着了,麗雲摸過去挨着她,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覺醒來時,床邊已經站滿了人,可今天來的人和昨天的并不是同一撥,多了不少中年男人,姓周的站在他們中間,臉上包着紗布,手裏拿着一個粉色計算器。

“這個嘛”,一個矮小的、長滿牙垢的男人指了一下袁晴晴。

姓周的噼裏啪啦按了幾個數字,拿給他看,男人為難了,皺皺眉頭,抓着自己的後腦勺,沖後面的一個老頭說:“貴哩。”

老頭擺擺手,閉着眼睛搖搖頭,男人走出了人群,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這時,三個中年男人和一個老年女人擠到前面來,“帶娃兒的。”

姓周的又按了幾個數字,那四個人看長相應該是一家人,他們中的一個男的,伸手去按了計算器,姓周的搖搖頭,“不行嘞,下次吧啊,下個月又有。”

出價的男人似乎很喜歡麗雲,偷看了麗雲好多次,看起來還有一絲羞澀,他又在計算器上按了幾個數字,姓周的依舊搖頭:“下一個下一個。”

下一家選中的依舊是麗雲,這家人似乎有錢一些,衣服也相對幹淨得多,他們出了價之後,又和姓周的說起了悄悄話。

袁晴晴心裏又驚又怕,那些長相奇形怪狀的男人望過來的目光只叫她惡心。趁着幾個人圍着麗雲讨價還價,她慢慢挪到床邊,雙手摳着床沿,緊張地觀察着人群的動向。

突然,圍在門口的人騷動起來,循着人們的目光看去,原來是剛才那一家四口又回來了,“豬也給你”,男人說。衆人大笑起來,男人的臉漲得通紅,可還是在家人的催促下繼續開口:“兩頭都給你,快出欄嘞。”

衆人笑得更大聲了。

這時,袁晴晴瞅準一個空檔,快速地從幾個人的中間穿了過去,沖出屋門。她的動作太快了,屋外的人沒反應過來,眼看着她一口氣跑出了大門外。

門外也是錯落的土房,中間一條窄窄的土路,勉強能過一輛車,袁晴晴沿着土路,拼命奔跑起來。

第 19 章 月亮坨(2)

第四章  月亮坨(2)

雖然說的是“保存體力”,實際上三個人早就沒了力氣,靠在牆上也只能緩解身體的酸痛罷了。

牟敏的大腦在疲憊中快速地運轉着——地上的編織袋可以用來纏住鐵窗框,但是沒有水,也沒有棍狀物,沒法用杠杠原理使窗框變形……只能用蠻力試試看了。

這時候,麗雲突然出聲蹦出一句話:“今天是我的生日,我26歲了。”

袁晴晴立刻用氣聲接話:“麗雲姐,祝你生日快樂。”

麗雲沒再說話。

牟敏的思緒被她們的對話打斷了,她在昏暗中看向麗雲,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其實我先前是因為嫉妒你……也不是嫉妒吧,就是覺得不公平,所以把你當成了發洩的靶子。”

麗雲沒想到牟敏會這樣說,“為什麽?”

“我拼命學習,掉了一層皮才從小鎮裏考出來。到大城市以後,省吃儉用,和別人合租一套老破小,光是房租就要用掉每個月三分之一的收入。我拼了命競争,才能得到一份收入不高的工作,我像牛馬一樣在幹活,工作幾乎燒光了我所有的運氣和熱情,你知道嗎?我幾乎沒有在太陽落山之前出過公司的大樓,就算這樣還是被‘優化’了……有時候我會想,憑什麽我要這麽拼,才能過上普通日子,而你這樣就可以……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你說得沒錯,我确實一直都在靠男人生活。”麗雲幹脆地接過話頭,言語中充滿了對自己的鄙視:“但是我也得到報應了,現在這種下場,都是我應得的……”

“最後我們都坐在了這裏”,牟敏沒有讓她繼續貶低自己,而是快速地作出了總結。

袁晴晴一直沒再開口,她還在滿腦子的“為什麽”中不斷地徘徊。為什麽男友會這樣對她?如果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今天,何必耗費三個月的精力?可如果這三個月的感情都是真的,又為什麽會有今天?心裏的苦甚至苦到了舌根,她覺得口裏苦得發澀。

這一次是她的初戀啊!

她想到了舍友曾經給她的忠告:“社會上的男人比我們學生複雜多了,不要和社會人談戀愛。”可是那時候,她已經掉進戀愛的蜜罐裏了,又怎麽看得清不對勁的地方。說實在的,對方也确實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他們之間就是自然地相識、自然地戀愛、自然地走到了今天。

到底為什麽?為什麽是自己而不是別人?為什麽偏偏是自己呢?

她的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下來,發着抖問:“他們會帶我們去哪兒呀?”

牟敏有氣無力地答道:“不知道。也許是送去其它國家,也許是送去山區。”

她刻意避免了“賣”字,可袁晴晴還是被吓得不輕,她下意識抓住了麗雲的胳膊,“等到周一,就算我學校和家人報警,警察也不可能找到我了,對嗎?”

牟敏像是在安慰袁晴晴,也像是在自我暗示:“我出發之前和朋友說了,到地兒就給她打電話,她沒我的消息,肯定會報警的。”

聽到這裏,麗雲的心裏竟沒有任何感覺——沒有人會為她報警,沒有人知道她的處境,李香雲呢?她會嗎?她能意識到自己出事了嗎?

這時袁晴晴又問:“我們會死嗎?”

麗雲不知怎麽,像握住初生的雛鳥一樣捧住袁晴晴的手:“不會,一定不會,咱們三個人呢,一定能跑出去。不哭,你看着我,你看着姐姐”,她摸索着袁晴晴的臉龐,把她的臉轉向自己:“我們一定不會死的,相信我。”

其實她也不知道究竟會不會死,但是身體裏的一股沖動,促使她不想讓袁晴晴一直置身于絕望之中——盡管她自己也很絕望。

“不會死的,死了就不值錢了。好了,別想了,咱們抓緊時間吧。”

牟敏說着,先行一步站起來,用力掰着窗框中間的一條鐵杆。房子雖然老舊了,但鐵窗依舊牢固,她努力了幾次,窗框都紋絲不動。緊接着,她又把編織袋撿起來,學着在電視劇裏看到的方法,把編織袋折疊成一條繞住兩根鐵杆,吃力地旋轉起編織袋。

兩根鐵杆微微變形,向彼此靠近了一點點。

盡管變形的程度很小,但是牟敏還是察覺到了,她的聲音透露着一絲興奮,“有效果了,快來幫忙!”

麗雲和袁晴晴趕緊上去,一起旋轉編織袋,就像擰衣服那樣,一直擰到胳膊發脹、酸痛不已。

令人失望的是,此後鐵杆再無半點變化。

堅持到這會兒,牟敏的信心和耐心都已經快磨沒了,她死死地咬着下嘴唇,用盡力氣再度嘗試,直到嘴裏因為太過用力發出“唔唔”的悶響。蓄力猛地轉了幾圈之後,她一下子坐在地上,實在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袁晴晴已經止住了眼淚,她立刻接替了牟敏,繼續扭轉編織袋。

此時的牟敏似乎完全失去了信心,原先吊着她的那口氣不知為何消失殆盡了,她像一個“大”字躺在地上,不再動彈。

麗雲摸索着來到她的身邊:“不着急,歇一歇,再試試。”

“沒有水,沒有棍子,這樣幹使勁,不行的。”

麗雲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理,但是聽到需要水,她直截了當地問:“要不我撒個尿?”

牟敏轉過頭,對啊,她怎麽沒想到撒個尿呢?她坐了起來,快速地把西裝裏面的純棉坎肩脫掉遞給麗雲:“來,把我的衣服尿濕。”

麗雲接過衣服,摸索着撩起裙子,突然間,門被打開了,兩個男人手裏拿着手電,一前一後站在門口。

幾乎就在一瞬間,牟敏握着鐵片猛地朝着姓周的就撲了過去,姓周的猝不及防,從眉毛到鼻尖被她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頓時捂着臉大叫起來,牟敏趁亂拽住黑衣男的褲帶,大喊:“跑啊!”

屋裏的兩個人反應過來,立刻跑了出來,迎着一片黑暗跑去。

麗雲一邊狂奔,一邊流眼淚,有那麽一瞬間,她想回頭去救牟敏,求生欲卻推着她一路向前,她和袁晴晴一直跑一直跑,完全不知道在跑向什麽地方,跑着跑着,腳下的地越來越軟和,沒一會兒就陷在了泥裏。

麗雲明白了,這屋子周邊大概是田地,她們一通亂跑,跑歪了,從路上跑進了田裏。

泥土包裹着她的雙腳,一種本能在頃刻間回歸到了她的身體裏,仿佛再一次站在幼年時的田野之中。一側是山巒和村莊,一側是田野和道路,每天清晨,風從田野吹向山巒,鳥的聲音比平時大聲了許多……她拽住袁晴晴的手,當機立斷往右側大步走去,果不其然,她們很快又踩在了牢實的路面上,倆人不敢停下,也不敢回頭,一路狂奔。

一束光迎面打來,袁晴晴激動地大喊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光越來越近,一輛農用三輪摩托來到了她們身邊停了下來,來人是一男一女,駕駛位上的男人穿着寬大的綠色迷彩外套,袖子高高挽起,戴着一頂工地上用的黃色安全帽;女的包着一條彩色格子頭巾,戴着袖套,蹲在貨兜裏。她旁邊是兩個竹筐子和一條扁擔,看着像是要去下地的農民夫婦。

袁晴晴抓住男人的袖子:“救人,快救人。”

男子皺着眉問:“救什麽人?你們大半夜在這裏幹什麽?”

“快點報警!人販子,有人販子。”

男子摸了摸兜,“我沒裝手機來呀,你嘞?”

女的搖搖頭。

麗雲來不及和他門解釋,催促道:“朝前開,有兩個男的抓了一個女的,快救人!”

女的扯了一下男人的衣袖,男人便招呼她們上了貨兜,看倆人都蹲好之後,喊了一句“抓好了”,便朝着麗雲說的方向駛去。

平房越來越近,麗雲的心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她着急地張望着平房的方向,企圖捕捉到牟敏的身影。終于,大概兩分鐘之後,她們回到了平房,三輪摩托的燈光照着平房前的空地。

燈光中,牟敏躺在地上,頭發亂作一團,遮蓋着她的面龐,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姓周的在車旁用一大團紙巾捂着自己的左臉,黑衣男正在綁牟敏的雙腳。

看到來人,黑衣男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拿着繩子站起來。

袁晴晴跳下車:“就是他們,他們倆是人販子”,說完沖向牟敏,推開黑衣男,抱起牟敏的上半身,“姐姐,你醒醒,快醒醒。”

麗雲的身子,上車容易下車難。三輪車上的女人跳下來,輔助她下車。她像個樹袋熊一樣挂在貨兜上,先放下左腳,再放下右腳,剛站穩,就感覺被人鉗住了雙手,是農婦。而抱着牟敏的袁晴晴,也很快被黑衣男重新綁了起來。

這一次,他們綁得更緊、更周全了,嘴裏的毛巾塞得也更瓷實。

折騰了一夜,三個人又回到了原點,躺在冰涼的水泥地上,眼睜睜地看着三輪車夫婦扶着那姓周的上車。

片刻之後,倆夫婦回到了三人旁邊,女的看了她們一眼,爬回到三輪車貨兜裏蹲下,男的沒着急上車,而是給黑衣男遞了一支煙,自己也抽了一支,吞雲吐霧地蹲下打量麗雲:“二寶,這一拖一的也要?”

黑衣男——也就是二寶,吐了一口煙,“你不知道,這賺着哩。”

三輪司機帶着濃濃的口音:“不是說兩個?咋有三個?改了計劃,不怕惹事呃?”

“那個臨時來的”,二寶指着袁晴晴,“打牌認識的兄弟,問我收不收。這是大學生,搶手哩,不會虧。”

他們的語氣不像在讨論三個活人,而是在說三塊石頭。

姓周的從副駕駛伸出頭來:“還廢啥話?抓緊時間,天亮就要交貨。”

第 18 章 月亮坨(1)

第四章  月亮坨(1)

聽完前因後果,審訊室裏的幾個警察都沉默了,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只有宋子君的眼神毫無變化,她依舊平靜地盯着趙麗雲的眼睛:

“趙麗雲,直接講月亮坨的事,只說和案件相關的事實,如實供述,不要七拐八繞。”

趙麗雲看起來也很平靜,似乎遭遇白鳳林的背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對現在的她不再構成任何影響,她輕聲地說:

“宋警官,一開始是您讓我把事情都說清楚的,我總得從頭開始說才能說清楚。這才講了一小半兒呢。”

“好,那從現在開始,我問什麽,你答什麽。第一個問題,到了月亮坨以後,發生了什麽事?”

趙麗雲嘆了一口氣,擺擺手,“我沒力氣說了,我想吃飯。”

“沒到飯點,先交代事實。”

“我,要,吃,飯。”

趙麗雲一字一頓,堅持自己的要求。

宋子君并沒有被激怒,她翻閱着手裏的資料,“你要知道,你的口供只是佐證,具體的證據我們都已經掌握清楚了,現在你是在為自己争取,不是為了我,明不明白?”

“我要吃飯。”

“趙麗雲”,宋子君從文件裏抽出一些照片,一字排開放在她面前,“趙前進、趙東平、劉金芳……這三個人和你是什麽關系?”

“我要吃飯。”

宋子君死死盯住趙麗雲的眼睛,她看起來卻一點兒都不發怵。宋子君把資料收起來,“給她拿飯,下午繼續。”

下高速之前,黑衣男把麗雲的手從副駕駛座位上解開,反綁在了身後,現在她的手掌幾乎沒有了知覺。這趟令人絕望的車不知道行駛了多久,從貼了膜的車窗望出去,一片灰蒙蒙。麗雲心裏通過颠簸判斷着,她們應該已經下高速很久了,此後一直行駛在車輛稀少的道路上。

等到天漆黑,車終于停了下來。

早上出發的時候是八點多,那麽這一趟至少開了十幾個小時。

從廣達出發,開十幾個小時會到哪裏呢?麗雲不知道,她只感覺到疼痛、饑餓和口渴。她朝左轉頭,虛弱地看向另外兩個人,她們也沒比自己好多少。

眼鏡女孩掙紮了一路,現在已經沒有了氣力,歪歪斜斜地躺在後排,另一個女孩蜷縮在駕駛座後面,眼角還挂着淚痕。

她似乎是睡着了,一動不動,麗雲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感覺不太對勁,于是艱難地挪到她身邊,用腳踢了踢她的小腿,女孩依舊沒有反應。

麗雲擔心起來,用力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周哥回頭看了一眼,示意黑衣男查看情況,黑衣男打開車門,女孩徑直滾落下去。

“喂,醒醒。”黑衣男拿下女孩口中的毛巾,拍着女孩的面部,麗雲緊張地看着她,希望她能睜開眼睛,此時周哥不知從哪裏拿了一只裝滿水的紅色塑料水瓢,把水潑在女孩臉上,一陣急促的咳嗽之後,女孩醒了過來。

麗雲這才如釋重負地放松身子,可她擡頭一看,心又涼了半截——她們停在一處平房外的空地上,四周黑黢黢的,空無一人,只有平房裏亮着一盞燈。風呼呼地吹着,平房周邊的竹葉“刷拉拉刷拉拉”的摩擦聲,襯得這裏的夜晚更加地寂靜。

麗雲又“嗚嗚”地叫喚起來。

周哥來到她身邊,“你要幹嘛?”

麗雲揚揚頭,眼神中充滿了哀求,周哥一把取下麗雲嘴裏的毛巾,“渴了,渴了,喝點水,喝點水……”麗雲語無倫次,周哥看看她,再看看後排的眼鏡女孩,對着黑衣男招招手,男人走過來,先是把麗雲架下車,押進了平房,随後又照樣把另外兩個人弄了進來,這才給她們打來了水。

依舊是那個紅色塑料水瓢,水裏還飄着幹枯的竹葉。麗雲顧不上許多,大口大口地把水喝了下去。

她們被關在平房的其中一個房間裏,房間裏除了身下的編織袋之外什麽也沒有,三個人的手和腳被綁在一起,都呈C字形躺在編織袋上,像三只待宰的家禽。

周哥和黑衣男似乎是打算在這裏過一晚,從這個房間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聞到沖泡面的味道。大概半小時之後,隔壁就沒了動靜。

“我好餓,好冷”,劉海女孩微弱地哼了一句,麗雲看着她,不知該做什麽,只能往她那邊挪了一點,貼在女孩身邊,讓她感覺暖和些。此時,一直很沉默的眼鏡女孩突然對着麗雲說:“對不起。”

麗雲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過去了,別說了。”

“我叫牟敏”,女孩看着她。

“我叫趙麗雲。”

“我,我叫袁晴晴。”

聽到劉海女孩虛弱地加入對話,牟敏也往她們這邊挪了一點,袁晴晴被夾在中間,頓時感覺身上暖和多了,緩過來恢複思考之後,她止不住地啜泣起來,“我就不該出這趟門的,我好後悔……”

另外倆人沉默了。

袁晴晴還在繼續哭訴:“我和他好了快三個月了,他說趁周末帶我去他老家玩,我真的一點兒都沒有看出來他是這樣的人,還準備了禮物,我真的好傻,我真的好傻,嗚嗚嗚。”

“你覺得他是故意在服務區下車的嗎?”

“我看見他了,我看見他就站在那裏看着車走掉……他們一定是說好的!”

不知是被袁晴晴觸動了情緒,還是想寬慰她,麗雲輕聲地自嘲:“我還懷着孩子呢,不也被弄到這裏來了……不過,也怪不了別人,是我自己太笨了、太貪心……如果真的是好事,怎麽可能會輪到我呢……”

麗雲心裏浮現出自己埋在白鳳林懷裏真心想和他過日子的樣子,覺得心死了,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現在想這些沒有用,趁他們還沒到最終的目的地,咱們得趕快想辦法出去。”牟敏一邊說,一邊使勁擡起頭觀察四周。

月光下的平房顯得更冷了,大夏天的這麽冷,說明這裏海拔比市區高得多。這房間只有一道老式鐵窗,其餘都是牆,牟敏望向那道窗:“咱們得從窗子那裏出去,現在先想辦法解開手腳。”

她讓袁晴晴用頭頂住她的背,幫助她坐起來,一天沒吃東西,牟敏覺得天旋地轉,差點兒又摔回地面,好在袁晴晴一直撐住她。

看到牟敏坐起來了,麗雲照葫蘆畫瓢,把袁晴晴撐起來,之後在她們的幫助下,自己也坐了起來。

“你的肚子還好嗎?”袁晴晴關切地問。麗雲點點頭,目光看向牟敏,“你是怎麽到這趟車上來的呢?”

牟敏正四處張望着尋找能解開紮帶的工具,乍然聽到這個問題,人就像是定住了,半晌才重新把低垂的頭擡起來,淡淡地說:“我是去外地入職的。對方說坐這趟車直達公司報銷車費。我還真以為自己找了一個好工作呢,呵。”

說完,她沒有再沉湎于情緒中,而是挪動到袁晴晴身邊,嘗試用牙齒咬開她的綁帶,但是他們綁得太緊、數量太多,用牙咬太不現實了。她依舊沒有放棄,開始用屁股移動,在沒有月光的黑暗中摸索,其餘二人看到她理智的樣子,也加入了尋找中。

過了一會兒,袁晴晴不知道在黑暗中摸到了什麽,招呼她們趕快過來,等到三人看清楚之後,才發現是一個午餐肉空罐頭,只剩下罐體,邊緣光滑,并不鋒利。麗雲原本燃起的希望一下子滅掉了,失望地看着空罐頭。

這時候,牟敏把罐體放在身體旁邊,擡起被綁住的手腳,重重往上面砸去,罐體稍稍變形,這讓三人都很高興,于是輪流砸了起來,直到它變成了扁扁一塊。

牟敏躺倒在地,用手指捏住鐵塊開始快速地與地面摩擦,麗雲見狀,挪到她的頭邊,撐住了她的頭,使她發力輕松些。

就這樣,三個人輪流摩擦這塊鐵片,到了下半夜不再見一絲月光時,鐵片的邊緣終于變得鋒利起來。

此時牟敏已經精疲力竭了,她讓袁晴晴先幫麗雲割開綁帶。袁晴晴捏着鐵片,挪動到麗雲面前,兩個人面對面卻夠不着對方的手腕、腳腕,袁晴晴幹脆面朝麗雲,撲在地面上,歪着身子盡力用鐵片去摩擦綁帶。

這個動作太要命了,袁晴晴只覺得頸椎好疼,手腕也好疼,可她不敢停下來。那鐵片一會兒割在綁帶上,一會兒割在手上,一會兒又割在腳上,鑽心的疼痛讓麗雲緊緊咬住了牙,可她也不敢出一點聲音。終于,十來分鐘後,麗雲的綁帶斷開了!

身上的血液急速湧向突然間松開的四肢,麗雲覺得眼前一黑,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袁晴晴叫了好一會兒,她才重新緩過勁兒來。麗雲一刻也不敢耽擱,重新打磨了一會兒鐵片,依次解開了倆人。

牟敏揉搓着自己的手腕,壓低聲音,“只要他們在路上,我們就還有機會,否則到了農村,或者上了船,就真的來不及了。現在各自先休息一下,保存體力,更難的事還在後頭。”

第 17 章 禮物(6)

第三章  禮物(6)

女孩繼續呼喊,周哥非但沒有停車等待,反而開得更快了,他的車速明顯比到服務區之前快得多,女孩非常着急,解開安全,蹲在駕駛座後面,拍着椅背大聲喊:“喂!我男朋友沒上車呢!他還在服務區!”

周哥完全不在意她的呼喊,徑自猛踩油門。

這時,戴眼鏡的女孩已經發現不對勁了,她跑到車門旁邊,用力拍打車門:“開門!開門!停車!我要下車!”

麗雲剛想開口幫腔,只見副駕駛上的黑衣男人突然拿出來一把半米長的西瓜刀,刀尖就對着女孩的眼睛,冷冷地命令:“回去坐下。”

齊劉海女孩被吓壞了,一下子跌坐在車廂裏,麗雲手忙腳亂把她扶起來,一擡頭看着那駭人的刀刃同時也對準了自己,臉色變得煞白。

也許,這把刀自打那黑衣男上車起就一直握在手中了。

麗雲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第一反應就是給白鳳林打電話,她慌亂地在挎包裏摸索手機時,手機剛好響起了鈴聲,麗雲瞥見了屏幕,是李香雲打過來的,正欲接通,被黑衣男一把就把手機搶走了,随後立刻關了機,塞進自己的褲兜裏。

他站起來爬到車廂中,提着刀子勒令其餘二人把手機交出來。

麗雲害怕了,聲音顫抖:“怎麽回事啊?你們要幹嘛?放我下去,我不去了,我不去海邊了,放我下車!”

說着,她也拍打起車門來,另外兩個女孩試圖開門、開窗,才發現皆已被鎖死,三人在這輛商務車上,就如淪落移動的孤島,漂浮在海洋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戴眼鏡的女孩的聲音也是藏不住的顫抖,她嘗試與二人講理:“請你們放我下去,我身上的錢可以都給你們,就把我放在路上也行。我……我有免疫缺陷,別人不會要我的,你們能拿我換到的錢,或許還沒有我能給你們的多。請求你們放了我,真的,我把錢都給你們。”

說罷,她的雙手打着閃,顫顫巍巍從包裏摸出錢包,拿出一疊鈔票,大概有一千多塊錢,“不夠的話我還能去取,只求你們放了我。”

她的反應,讓原本沉浸在震驚、憤怒和害怕中的其餘二人心髒近乎驟停,齊劉海女孩明白過來,止不住地大哭。麗雲趕忙也從包裏翻出錢包,才發現自己的錢包裏一無所有,她強裝鎮定,和黑衣男談判道:“我老公要和我彙合的,如果他發現我不見了,一定會報警找我。與其那樣,不如你放了我們,我,我保證,把你要的錢給你補上。”

黑衣男沒說話,周哥倒是笑了起來,“你說白鳳林啊?”

“對!對!他就是我老公。周哥,你認識他,對嗎?咱們這都是誤會,你,您,您在路邊放我們下去,好不好?”

聽聞此言,戴眼鏡的女孩似乎看到了一點希望,她拿着錢湊朝前:“我我我願意湊錢,我,我和這位姐姐一起湊錢……”

“得了吧”,周哥戲谑地回應道,“美女,你都是他帶過來的第八、九個老婆了。”

戴眼鏡的女孩一聽,絕望地坐在地上,閉上了眼睛,手裏的錢散落在地上。

麗雲發懵地追問:“什麽意思?什麽七八個老婆?”

女孩在一邊解釋道:“你是他的獵物,明白了嗎?你那個老公就是想賣了你!”

麗雲還沉浸在驚懼裏,只見黑衣男從車座位底下掏出一個袋子,從裏面拿出來一捆紮帶,先拉住劉海女孩的雙手就要綁起來,女孩當然不從,拼死掙紮,麗雲反應過來,撲上前去抱住黑衣男,讓另外倆人趕快砸車門。劉海女孩去拔座椅頭枕,發現是固定住的,完全拔不動。眼鏡女孩當機立斷,從包裏拿出自己的電腦,把角對準汽車玻璃的一角,猛烈地敲擊起來。

抓住空檔的劉海女孩對着黑衣男就是一頓亂踢亂咬,在快速移動的車裏,黑衣男被攻擊,一時站不穩,往後退了兩步。他靈活地伸出右手拉住駕駛座的座椅,左手一用力,肘擊在麗雲的肋骨上。疼痛使得麗雲松開了左手,男人作勢抓住她的右手,一個轉身跨在她的身上,把她綁在了副駕駛的頭枕伸縮杆上。

麗雲覺得胸口疼得要命,但是她不能就這麽放棄,于是撒開雙腿胡亂猛踢黑衣男,劉海女孩借機把自己包裏的單反拿出來,猛地一下砸在黑衣男的後腦勺上,黑衣男感覺後腦殼一陣劇烈的疼痛,轉過身猛地一推,女孩重重地撞在車門上之後,撲倒在了車廂裏。

此時,車後窗的玻璃已經被砸出來一條裂縫,眼鏡女孩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被電腦的邊緣勒出了紅色的印記,可她一刻也不敢停歇,一個角變形了就再換一個角,繼續破窗。

此時,車突然靠邊停了下來,幾個人被急停的力甩到了一側,黑衣男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麗雲的右手臂上,她覺得自己被綁住的手腕快被勒斷了,左手本能地護住肚子。剛掙紮起來的劉海女孩再次整個撲在了地上;眼鏡女孩也倒在了座椅上,不過她立刻重新爬起來,繼續猛烈地砸着車窗。

周哥也從駕駛室跳過來了,他一拳打在劉海女孩的頭上,麗雲甚至沒看清女孩是怎麽倒下去的,當下就沒了反應,麗雲吓得尖叫起來,黑衣男從副駕駛拿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塞在她嘴裏,麻利地把她的左手和右手綁在一起,雙腳綁在一起。

眼鏡女孩看着周哥朝自己逼近,用電腦護住自己的身體:“你不要過來,我殺了你!”随後對着車外瘋狂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周哥毫不在意她的呼喊,一點點緊張的感覺都沒有,平靜地上前,一拳打中她的面部。

這一拳的勁兒太大了,任誰也招架不住,女孩覺得眼前一片模糊,頭腦眩暈,血順着她的鼻子流下來,滴在電腦上。

周哥拿起電腦,扔在一邊,三兩下就把女孩綁好了。

确保三人都無法再動彈之後,兩個男人回到各自的位置,車又重新開了起來,彙進車流裏,這一切發生得那麽迅速、那麽隐秘,誰也沒有注意到車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麗雲看着失去意識的劉海女孩和後座上依舊沒有放棄掙紮的眼鏡女孩,眼淚順着眼角流下來,她嗚咽着,掙紮着,祈求上天能夠給予一絲憐憫,放過她們一條性命。

她不知道自己将去向何方,又會迎接怎樣的命運,往事快速地在眼前閃過,麗雲心裏只剩下後悔。

後悔人生中的每一個決定,後悔和母親一起離開父親,後悔辍學嫁人,後悔到廣達來。

為什麽命運對自己如此殘忍,要把一條絕路包裝成這麽美好的樣子?哪怕一開始就是荊棘也好,她就不會窺見任何一絲幸福的模樣,為什麽非要在如今,在她以為人生真的達到了最好的境界時,突然墜落深淵?這叫她如何承受得住?

明天就是麗雲26歲的生日,原來白鳳林所說的生日驚喜,就是指她現在的處境。

一份殘酷的禮物,就這樣擺在了麗雲的面前。

第 16 章 (5)

第三章  禮物 (5)

夢醒來,又是一個好天氣,白鳳林一大早就拿着麗雲的身份證去買了票,海島之旅就要實現了。

麗雲想在去海邊之前再約李香雲吃一次飯,可是她不接電話,去店裏問,同事只說她請了假回老家辦事情了,麗雲一想,八成是回去料理她男人相關的事情了,于是給她發信息問候了一聲,之後就全心全意地準備出去玩的一應物品了。

臨出發之前,白鳳林把麗雲搭配好的衣服一套一套細心地整理好,疊放在行李箱裏,擔心麗雲坐車的時候腳腫,又給準備了拖鞋和彈力襪,還額外收拾了一袋麗雲愛吃的小零食,自己的包裏裝的也是麗雲的各種東西,什麽濕紙巾啦、暈車藥、薄荷油、護手霜……

麗雲坐在一邊看着白鳳林收拾東西的樣子,笑盈盈的。自從打計劃去海島以來,她的心情就好多了,臉上的肉又嘭了起來,皮膚白裏透紅,看起來很是精神。

她心裏想着白鳳林說的驚喜,猜了又猜,最後猜到了婚紗照。對,白鳳林肯定是預定了海邊的婚紗照。

麗雲實在是快樂極了,她恨不得把現在的生活實時錄制下來發給李慶東,讓他看看,什麽叫離了他不會有更好的日子,現在的日子,可是他李慶東怎麽也辦不到的。

出發當天,麗雲特意選擇了平時最喜歡穿的一條裙子,淡黃色的印花,中式盤扣,腰兩側各有一串小流蘇。白鳳林早早約好了出租車,麗雲坐上車,看着外面的景色,覺得綠化帶裏的薔薇美極了,路上的行人也可愛,行道樹都是翠綠的,一切都好得不得了。

車開出去兩三公裏,白鳳林接了一個電話,剛開始還好好的,沒一會兒,他的臉色突然變了,讓司機停車。

“怎麽啦?你別吓我。”

白鳳林安撫麗雲:“你得先出發了,我下午再去酒店和你彙合。”

“可,可我不知道酒店在哪兒呀!”

“不要緊”,白鳳林摸摸麗雲的頭發,“師傅會把你拉去和旅游團集合,周導游會接應你,到時候下車了,你就跟着周導游,到了酒店報我的名字就行了。我保證下午一定和你集合,好不好?”

“到底出什麽事了嘛。”

“老胡,絡腮胡那個老胡,有印象不?”

麗雲點點頭。

“中風了,我得去看看。三十幾年的老朋友了,咱不能現在不管他,對不?”

麗雲心裏不樂意,可老胡她也是見過的,人家三十多年感情,比自己年紀還大,确實不好不過問,她把腳伸出去,作勢要下車:“那我也不去了。”

“傻的”,白鳳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哄着說:“就分開半天也不行?是不是犯傻?”

這時候,出租車師傅沒好氣地問:“你們還走不走啊?這裏只能停三分鐘,要違章了。”

麗雲把腳收回車裏,“那你辦完事早點過來啊。”

白鳳林點點頭,把一百塊錢遞給司機,司機的臉色才稍微好轉起來,“快點哈,馬上三分鐘了。”

白鳳林連連道歉,關上車門,對着麗雲招招手,“下午見。”

麗雲乖乖地點點頭,“下午見。”

白鳳林說旅游團,可到地方了以後只是一輛七座商務車,一個叫“周哥”的人,說是導游,從出租車上幫麗雲把東西搬到了商務車後備箱裏。

麗雲看着眼前這個周哥,黝黑的皮膚,小小的眼睛鑲嵌在肉乎乎的臉龐上,個子矮,可看起來很敦實,感覺是個能幹體力活的老實人。

看麗雲站在兩米開外四處打量,遲遲不上車,周哥走過來,給她遞了一瓶水,關切地問:“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嗎?”

“不是……怎麽就這麽幾個人啊?旅游團……不是很多人嗎?”

麗雲是真的感到疑惑,因為她在電視上看的旅游團都是大巴車,周哥憨厚地笑了起來,“哎呦,您愛人可是專門花大錢包的小團,咱們是商務車,價格比那大團貴兩倍呢,您反倒不滿意呀?”

聽到這話,麗雲心裏禁不住得意起來,表面波瀾不驚,跟着周哥的指示,上了靠門的單人位。

進去坐下之後,麗雲環視了一圈,副駕駛上坐着一個穿黑色Polo衫的精瘦男青年,後排坐着三個人,從左到右分別是一個年輕男孩和兩個年輕女孩,都各自坐在座位上玩手機,看起來也是一起出去玩的。麗雲對着她們笑了笑,只有中間那個可愛的齊劉海女孩禮貌地點點頭回應了一下,其餘倆人都沒搭理她。麗雲有些尴尬,也拿出手機,無聊地刷起來。

整理好行李之後,車就駛出了市區。原本應該是白鳳林坐的位置空了出來,麗雲把自己的挎包放在空座位上,放倒椅背開始睡覺。

這車的座椅還不錯,真皮的,軟硬适中,靠着也舒服,車子的隔音也好,高速上的噪音基本聽不見,白鳳林果真是花了大價錢。搖搖晃晃中,麗雲想着想着就打了個盹兒。

醒來的時候,不知道車開了多久,麗雲扭頭發現那個坐在後排最右邊,戴眼鏡、穿西服的女孩,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了自己旁邊,原本放在上面的挎包,則被放在了兩個座椅中間的空地上。

“美女,美女”,麗雲招呼了女孩兩聲,女孩被喚醒了,很不滿意,“幹嘛?”

麗雲拿起自己的挎包,賠着笑解釋:“這個座位是我們家的,我老公給了錢的哈,麻煩你讓一下。”

女孩前看看,後看看,“你不是一個人嗎?”

“我老公沒來。”

“那不就結了,大姐,空着也是空着,讓我坐一坐,行嗎?您看人家後頭是一對兒,我在旁邊擠着,多膈應人,是不是?”

麗雲回頭看了一眼,先前對自己笑的女孩睡着了,靠在男孩身上,看起來的确是一對小情侶。

可一想到這人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把自己的包扔地上,麗雲心裏不痛快,她嘟哝道:“我老公給了錢的……你也該打個招呼吧。”

誰知女孩突然就暴躁起來,雙手環抱交叉在胸前,擡着頭問:“你能別三句話不離你老公嗎?你老公來了嗎?這不是沒來嘛。我也花了錢的,換個座怎麽了。”

麗雲一聽,這是哪門子道理,“你買的是後面的座,又不是這個座……”

女孩帶着嘲諷大笑起來:“大姐,你多讀點書行嗎?這不是飛機、高鐵,不用對號入座,咱們花的是一樣的錢。”

這一下子可戳在了麗雲的痛處,她不甘示弱,“你倒是讀過書,讀過書還占人家位子,書白讀了。”

聽到這裏,女孩反倒不惱了,她看着麗雲結結巴巴的樣子,審犯人似的從上到下把麗雲掃視了一遍,揚着一邊的嘴角,譏諷道:“看你是孕婦才讓着你,你到挺蹬鼻子上臉,怎麽?你老公呢?臨出門了說不方便了?讓你一個人先出發?說他下次一定好好陪你?天吶,大姐,你該不會自己做了小三還不知道吧……”

“你,你……”麗雲想了幾秒,才想出辯駁的話:“你讀書多,出個門不也得自費。你就是沒人願意給你花錢,所以才看我不順眼!”

這動靜吵醒了後排的齊劉海女孩,她看三個男人都透明人一樣坐着,仿佛和他們沒關系,趕緊出面勸和,“別說了別說了,出門在外以和為貴,要不這樣,姐姐你把包放我這兒,我給你收着。”

麗雲看着女孩的笑臉,情緒緩和了一些,“不用,不是包的事,我就是看不慣……”

“你看不慣什麽呀?啊?我問你看不慣什麽?我起碼是自己付的車費,你呢?吃穿住行都靠老公吧?沒上幾年學,進城打工,發現吃不了苦,幹脆給人當小三,給人生孩子是吧?”

後座的齊劉海女孩一看,這話說得也太重了,她自顧自嘀咕道:“有時候路也不全是自己選的……迫不得已也是有的嘛……”

沒想到戴眼鏡的女孩不客氣地把矛頭對準了齊劉海女孩:“腿長在自己身上,路當然是自己選的。”

“我可不這樣覺得”,女孩噘了噘嘴,“有的時候,環境留給我們的可選項并不多。假設一個小球被放在了斜坡上,滾到了坡底,你能說是小球自己選擇滾下去的嗎?又或者,蒼蠅因為趨光性,一直往玻璃上撞,最後死掉了,你能說它是愚蠢的嗎?可它根本就沒有玻璃這個概念啊。要知道,生活裏的斜坡和玻璃可是無處不在呢!”

什麽斜坡、玻璃的,麗雲甚至都不明白倆人在說什麽。看女孩漲紅的臉,她不好意思起來,對着後排擺擺手,“好了好了,妹妹,你不用說了,我也不計較了,這事就算過去了。”

女孩的男朋友也拉了一下她的手,小聲地說:“別管閑事。”

可女孩倔強地加大了音量,“并且你也不應該以貌取人,憑什麽說人家是小三,太不尊重人了。”

戴眼鏡的女孩沒好氣地再度打量了一遍麗雲,靠在椅背上,傲慢地說道:“你說不是就不是吧,我懶得再說了。”

麗雲心裏委屈,眼淚含在眼睛裏轉啊轉,可她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哭出來,于是拍了拍司機的座椅:“周哥,我想上廁所。”

周哥憨憨地回應:“哎,還有三公裏就是服務區了,大家都上個廁所,洗洗手、臉。天氣熱了火氣大,互相理解,互相理解……”他的口氣聽起來就像劫後餘生,想必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種情況,心裏恐怕巴不得趕緊到達目的地,把這幾個人分開才好。

麗雲咬着嘴唇,心裏憋着氣,又覺得給周哥和後排的女孩添了麻煩,心裏委屈又愧疚,嘴角微微發顫,眼看就要哭出來。

憋了幾分鐘,服務區終于到了,麗雲頭一個下了車,到衛生間隔間裏才流下眼淚來。她給白鳳林打了一個電話,對方沒有接。想到老胡那裏是人命關天的事情,麗雲想自己應該堅強、懂事一點,別給他再增加額外的負擔,于是洗了臉,又梳了梳頭發,才回到車上。

到了車上以後,戴眼鏡的女孩又回到了後排座位上,閉着眼睛,冷漠地環抱着雙手;齊劉海的女孩調皮地沖她擠擠眼睛,麗雲的心裏好過了一些,系好安全帶,從挎包裏給齊劉海女孩遞了一塊山楂糖,女孩把糖剝開放進嘴裏,活潑地豎起了大拇指。

車子又重新啓動了,慢慢開出服務區,齊劉海女孩大叫:“師傅,等等,我男朋友沒上車呢!”

周哥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要停車的意思,麗雲以為他沒聽到,湊朝前:“周哥,還有一個人沒上車呢!”

誰知道周哥就跟聾了似的,完全不顧女孩和麗雲的呼喊,鎖上車門,快速地開出了服務區。

第 15 章 禮物(4)

第三章  禮物(4)

男人正罵罵咧咧,美甲店和旁邊小店裏的人紛紛出來看熱鬧,他看撿不着什麽便宜,咒罵着離開了。麗雲轉身轉身拉着李香雲往旁邊走了幾步,站在一棵行道樹下詢問:“疼不?這人是誰啊?他憑什麽打你?”

李香雲拉住她胡亂飛舞的手,“不疼,他就是裝樣子,沒敢下重手。”

“你臉都紅了,還說這個!”

“他是我男人”,李香雲從衣兜裏拿出随身的粉餅,照着自己的臉補了一點兒粉,“我倆動刀子的時候你還沒看見呢。”

這麽嚴重的事,李香雲說得跟家常便飯似的,麗雲氣不過,“他都動手了,你和他離婚呀!”

李香雲卻笑了,示意麗雲一起往店裏走,邊走邊說:“各人有各人的報應,我的報應就是他。算了,我倆估計要這麽鬥到死那天。孩子都八歲多了,還扯這些沒用的,來不及了嘛。”

“有什麽來不及的,孩子跟你不就完了。”

“麗雲,你勸起我來倒是一套套的,你自己的事兒呢?說吧,來找我幹什麽?”

她這一問,麗雲的臉就紅了,确實,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能解決問題的人,竟還給李香雲出起主意了,她的舌頭打了結,支吾半天才說道:“李發明找上家裏來了……”

看麗雲說得一臉煞白,李香雲把麗雲帶到店裏員工休息室,倒了一杯水給她,“你的意思,他要……弄死白鳳林?”

“他倒也沒有這麽說……可是姐,我心裏好害怕,要不我……要不我幹脆別和老白好了,跟李發明回縣城去算了。”

“傻,怎麽能這麽想呢?那李發明會善待你嗎?你真是急糊塗了。再者,情況再怎麽,你也不該說出求他的話,輕易就求人,那不就是讓人拿捏你嘛。”

“可我不能拖累老白吧,本來就夠對不起他的了……”

看麗雲懊惱的樣子,李香雲一時也沒了主意,她站起來,來回走了幾遭,“我倒是認識一些社會上的人,能把李發明收拾一頓……可要是沒吓着他,倒把他逼急了,那就麻煩了。哎呀,要不你和白鳳林說實話得了。”

“那怎麽行啊!”

“你們現在感情正好,他不是都求婚了嘛,你就和他好好說……說實在的,現在引産也還來得及……”

麗雲臉色一沉,又想哭起來,李香雲拍着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懷孩子不容易,以後再不說這事了。你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這時,外頭的店員喊着李香雲,她伸出頭去應了一聲,回頭對麗雲道:“你別着急,李發明不是說了嘛,生孩子之前不會再來了,這樣,你先安心把孩子生下來,到時候你和白鳳林把證一扯,再好好說,真心實意地認錯。你們夫妻一致對外,李發明還能把你怎麽樣。對吧?”

麗雲看着李香雲紅彤彤的臉,覺得自己真沒用,解決不了眼前的事,還給別人添負擔,心裏縱然還有疑慮,也不好意思再賴着唠叨了,“姐,你去忙吧。我回頭再來找你。”

李香雲應付了兩句,給她添了水,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回到家裏,麗雲呆呆地看着沙發罩子上那塊污漬,拿不定主意。

她真後悔,可是該從哪裏開始後悔呢?是嫁給堂叔?還是和李慶東過家家?又或者是和李發明搞在一塊?還是傍上白鳳林?

就連後悔都找不到由頭,麗雲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一塌糊塗,她沮喪極了,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思念起了母親。

如果母親還在就好了……如果除了“嫁個好人”之外,母親還教過她別的事情就好了,如果當初她能堅持上學就好了。

這是麗雲第一次出現應該堅持上學的念頭,她也說不清這個念頭是怎麽産生的,想到李慶東寧願給學生出生活費學雜費也要讓學生繼續讀書,她就覺得羨慕起來,要是當時有個人也能這樣支撐自己,會不會如今自己也是大學生了呢?

想到這裏,麗雲輕輕地搖搖頭,仿佛在代替第三者視角否定自己的想法:她根本就不是讀書那塊料,再者,她們村裏就沒有過大學生,第一個大學生怎麽可能會是自己?簡直是癡人說夢。

“麗雲,我回來咯。剛才在街上遇到新鮮的枇杷了,好甜,好大個……”

白鳳林一邊說着,一邊把枇杷和蔬菜放在餐桌上,發現麗雲沒應聲,蹑手蹑腳地走進卧室,給麗雲蓋上空調被。

麗雲沒睡着,轉過身伸出手就要抱,白鳳林一遍嘀咕着“哎呦,這麽想呀?我還沒洗手呢……”一邊還是抱住了麗雲。

麗雲抱住白鳳林,聞見他身上的香水味,覺得安心了許多,什麽讀書不讀書的念頭也模糊起來。

晚飯過後,白鳳林給麗雲剪腳趾甲,他細心地用指甲锉子把指甲邊緣打磨光滑,又用濕紙巾輕輕擦一擦,捧着麗雲的腳溫柔地說:“最近是不是心情很悶呀?總看你皺着個眉頭。”

麗雲下意識地松開眉頭,按了按眉心:“沒有啦,就是不太舒服。”

白鳳林把腳放下,捧起另外一只,“這周末就是你生日了,想怎麽過?盡管說。”

“過生日?”麗雲想了一下,她從來沒有認真過過生日,說實話,她都記不清自己生日是什麽時候了。“我也不知道……要不你來說吧?”

白鳳林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指甲剪,“要不……咱們去海邊玩?”

“海邊?”

“對啊,你不是說從來沒看過大海嗎?”

“你還記得?”

“當然啦。”

“我随口說的呀!”

“我可不是随便聽的。好了就這麽定了,咱們報個旅游團,去海邊玩。你這幾天就多逛逛街,去買點兒喜歡的衣服,別的東西我來準備……哎?戒指呢?”

“呃……呃……”麗雲慌張地搓了搓手指:“我怕弄丢了,裝起來了。”

“镯子也不戴啦?”

“手腫了”,麗雲伸出手去,撒着嬌,“戴上都不秀氣了。”

“好好好,你收好了就行。行了,剪好了,去睡吧。今晚好好睡一覺,什麽也別想,到了你生日那天呀,我還要給你準備別的驚喜呢!”

麗雲甜甜地笑了起來,她慵懶地走回床上躺下,享受着白鳳林為她準備的一切。

當天晚上,她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到一匹白色的馬來駝她,她問馬:“誰讓你來的?”

馬撅起上嘴唇,漏出一排大黃牙:“土地公公派遣前來。”

麗雲樂了:“土地公認識我?接我做什麽?”

馬兒半跪在地上,身上閃着瑩瑩的光芒,不再言語。

夢裏,麗雲的身子輕得好似一片雲朵,她幸福地騎上了馬背,馬兒騰空馳騁起來,麗雲看着前方,只見花團錦簇,天晴日暖,不遠處一片清澈的湖泊倒映着一輪明月。

“是日月同天啊!”麗雲輕嘆道,馬兒悠悠地慢了下來,到湖泊邊半跪着把麗雲放下。

此時,麗雲看到遠處站着一個長發的美人,她覺得心裏舒服極了,很想和那美人聊聊天,便朝前走去,可腳剛剛碰到地面,霎時間,馬兒、美人、湖泊、鮮花……都不見了蹤影,麗雲四處張望,發現自己站在一間熟悉的土房裏,周圍都是馬尿的味道,她跑了兩步,想出去,馬房卻上了鎖。麗雲無助地趴在門邊,透過馬房破舊的木頭圍欄,再次看到了父親那雙發黃的大腳。

第 14 章 禮物(3)

第三章  禮物(3)

李發明的提議讓麗雲覺得害怕,不知道他所說的回去“計劃計劃”到底是什麽意思,那天過後,麗雲吃飯、睡覺都不踏實,總覺得他會突然提出什麽自己根本無法滿足的條件出來。

好日子過了沒幾天,又橫生如此枝節,麗雲心裏煩死了,早知道就不該和李發明好,一步到位自己到廣達來,說不定也能過上今天的日子。

聽罷麗雲的苦惱,李香雲開導她:“千金難買早知道,你別想這些了,還是先想一想,怎麽和白鳳林解釋吧。”

解釋?怎麽解釋?哪個男人不介意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有往來,還懷着對方的孩子,“白鳳林非殺了我不可!”麗雲整個人趴在桌上,把頭埋在臂彎裏,壞心情使得身體也不舒服起來,她又想吐了。

說真的,和李慶東一起扮演了那麽久的孕婦,如今才知道懷孕是這麽辛苦的事情,李香雲告訴她,孕後期才會開始水腫,可現在她的腳就已經開始腫了,漂亮的鞋子只能看看,一雙都穿不進去。每天一起床就是天旋地轉,還總覺得腰酸,沒有食欲,臉蛋看着就消瘦了不少。

這可把白鳳林急壞了,想方設法讓麗雲多吃一些,只要麗雲提到的,他絕對不含糊,樣樣給她備好。麗雲心情不好,有時候無理取鬧,他也不生氣,總是耐心安撫。每天晚上睡覺之前,他都會用熱毛巾敷一敷麗雲的腿腳,再輕輕按摩,睡覺的時候,還給她腳下放個軟墊緩解水腫。

看着白鳳林忙前忙後,包容自己的壞情緒,麗雲心裏既愧疚又擔憂,對白鳳林也動了幾分真心。終于,在一晚睡前,麗雲忍不住,抽抽搭搭地流着眼淚,坦白了自己和李慶東之間的事。

白鳳林聽罷,先是無比震驚,他從來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癖好,只覺得這李慶東真是個奇葩,随後覺得麗雲真是可憐,無父無母的,年紀輕輕就過這樣的日子。

“那時候你還是個孩子呢,哪兒能考慮那麽多。想吃飽飯是人類的本能,你也只是想吃飽罷了,我不怪你。”

他這麽一說,麗雲心裏更難過了,她抱着白鳳林,差一點兒就把李發明的事和盤托出,此時,白鳳林先發話了:“咱們呢,也相處快三個月了,說真的,麗雲,你覺得我怎麽樣?”

麗雲撒開抱着他的手,擦了擦眼淚,“你很好,是我不好。”說罷又抽泣起來。

這會兒已經不是她想哭了,是孕激素讓她流眼淚,她都不明白自己還在哭什麽,只覺得胸部又脹又痛,還有些瘙癢,心裏煩躁得很。

看她委屈的樣子,白鳳林滿臉的心疼:“要不咱抽個時間,去民政局登記了?”

麗雲看着他,又驚又喜:“真的?”

“你要是願意,當然是真的。”

說完,白鳳林轉身從床頭櫃裏拿出來一個紅色絲絨盒子,打開給麗雲,“這戒指是我上個月買的,不大,只有2克拉,但是能代表我對你趙麗雲的心意。麗雲,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遇到你、還能有自己的後代,我就算明天就死了也知足……”

麗雲激動地抱住他:“不準說胡話,你才不會死,你要活兩百歲。”

“傻瓜,哪有人類能活兩百歲的。”

“我說你能,你就能!”

“好好好”,白鳳林看麗雲情緒好多了,一邊哄着,一邊給她戴上戒指。

麗雲舉着手,看着燈光下閃爍的鑽戒,心裏是一百個滿足,全然忘記了李發明的事。

這時白鳳林拿出櫃子裏的老黃歷翻閱起來:“怎麽回事,接下來都沒什麽好日子……”

麗雲湊過去,“那得多久才有啊?”

“別急啊,我看看”,白鳳林把眼鏡推了推,食指指着書本上螞蟻大小的字:“恐怕得到過年後。”

“年後?這才夏天呀,等到年後,我孩子都生了!”

她想了一會兒,伏在白鳳林的胸口乖巧地提出自己的建議:“要不……幹脆出了月子咱們再去,到時候我身材也恢複了……我還想拍婚紗照呢!前幾天我和香雲姐在街上看到婚紗店的廣告,2999就能拍好幾套衣服,還送相框,還給紀念品……”

她還沒說完,白鳳林笑眯眯地回應:“好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好不好?只是委屈了你,沒名沒分的,懷着我的孩子。”

麗雲的心早就飄到婚紗店了,哪裏還有空聽他說這些,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白鳳林把她輕輕放下,蓋好被子,拿着自己的枕頭,一個人進了另一個卧室。

收到鑽戒沒幾天,李發明又找上門來,這可把麗雲吓死了,“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

李發明一點兒不把自己當外人,徑自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拿起一個火龍果剝開就往嘴裏送:“嗐,老頭的牌友那裏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麗雲站在一邊,眼神裏充滿了防備,李發明把火龍果放下,擦擦嘴,把垂落的頭發整理了一下,坐在沙發上,倒是和這個客廳适配度很高。

看着他俊美的臉龐,“要是他是白鳳林就好了”,麗雲止不住地想,可接下來李發明一開口,就打破了她的幻想,美好的畫面一下子就破碎了。

“我想好了,你就把孩子生下來,讓老頭出錢養着。前期你也不用給我什麽錢,每月給我2000吃飯就行了。”

“我哪有2000給你。”

“麗雲,你別來這套了,我既然能來,就肯定是摸清楚了的。”李發明拿起火龍果又吃起來,紅色的汁水順着他的嘴角流下來,滴落在潔白的沙發布上,麗雲心裏別扭極了,那是白鳳林每半個月一次,洗得幹幹淨淨的沙發罩子。

“老頭也快70了,就算沒病沒災,也活不了多久。”

李發明還沒說完,麗雲就緊張起來:“你可不是要他的命吧?”

“哪能啊?咱們不能幹那違法犯罪的事……我的意思嘛,你多使喚使喚他,讓他熬熬夜,帶帶孩子……老頭經不起多久折騰的,到時候他的東西,房子、錢,不都是咱們的。”

這個“咱們”聽得麗雲刺耳極了,她沒出聲,默默拿起濕紙巾擦拭被李發明弄髒的沙發罩子和茶幾,李發明往一邊挪了挪,饒有興致地問道:“麗雲,你該不會是對老頭動了真心吧?”

看麗雲一直不說話,李發明竟大笑起來:“麗雲,看不出來啊,你還是這麽純真的人。”

麗雲站起來,“李發明,你要怎麽才能不再來煩我?”

“你想和我分手?”

“我們早就分手了!”

“你可沒提。”

“那我現在提了。”

李發明伸手摸了摸麗雲的肚子,麗雲後退兩步,護住自己的肚子,“快說吧,你要什麽?”

李發明靠在沙發上,把腳往茶幾上一伸,雙手枕在頭後面:“當然是錢了。麗雲啊,你也別裝了,啊,你不也是圖老頭的錢?咱們知根知底的,當初你和那個李慶東在一起,過那種日子……你也別太高看自己了,咱們都是好吃懶做的,要不然能互相吸引?我不嫌棄你,你也別再提防我了,說難聽的,你就是買精子也得花錢……”

麗雲生氣了,眼裏冒着火。

“好好好,不說這個。那咱們說好聽的呗。好歹,我也教了你一些按摩呀、洗頭呀、理發什麽的,你就當交學費了呗。”

“你教我什麽了?理發的功夫明明是陳立平教你的時候,我在一邊自己看會的。”

“沒有我,你能認識陳立平?”

麗雲憋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緩了緩,随後思索了一會兒,把手機打開翻看了一下,“我現在一共只有一萬二,我都給你,你重新找到工作之前,夠你生活一段時間了。”

李發明搖搖頭,“那可不夠……我給了你倆一個孩子呢!”說完他看了看手機,“快五點咯,老頭要回家咯,你快點考慮清楚。要不然等他回來我親自和他說。”

麗雲心慌了,她驚恐地看向大門,又快速地看向窗外,過了一會兒,她坐在李發明旁邊,抿着嘴,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把手上的大金镯子和鑽戒都摘了下來:“再給你這些,總夠了?”

看李發明只是把東西拿在手裏打量,不置可否,麗雲急了:“我真的一分都沒有了!你說等老白百年分他的錢,可他要是活一百歲,你豈不是還要等三十年?這世上比我好的女子多得是,你長得好看,又會來事,找個比老白富裕的大姐也不難……小明,咱們也算是真心相處過一段時間,你就放過我們的吧?好不好?求你了。”

麗雲這一求,李發明就坐直了身子,不過,他可不是真的被麗雲打動了,只不過是起身掂掂重量罷了,這大金镯子和鑽戒,應該也能賣一點兒。李發明站起身,把東西收在褲兜裏,往大門走去。

麗雲也跟着站起來,把他送到門口,眼看李發明邁出腳,就要走了,剛要松口氣,他卻轉過身來:“我能保證你生孩子之前不再來找你,不過……老頭能不能活到一百歲,那可不由他說了算。”

聽了這話,麗雲心裏頓時涼了半截,她再傻也知道李發明是什麽意思,李發明前腳剛走,她後腳就慌慌張張拿着挎包朝李香雲店裏去。

到了店附近,恰好看到李香雲從店裏出來,麗雲小跑了幾步穿過人行橫道,打算直接上前找她商量眼前的困局,過完馬路就看到李香雲和一個男的站在她們當初躲藏的美甲店門口說話,說着說着,男的突然掄了李香雲一巴掌。這可把麗雲吓壞了,反應過來以後,她立刻提着包氣沖沖地朝前,大聲呵斥:“你怎麽打人!”

話音剛落,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李香雲用更大的力氣掄了回去,那男的沒有防備,被打得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臉,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李香雲,随後用最快的速度跳了起來,眼看就要還手,麗雲跑上前去擋在李香雲面前,仰着臉:“你打,你打,我可是孕婦,你打死我,一屍兩命!”

男的看着麗雲的樣子,懸在半空的手憤憤地收回來,朝着麗雲吐了一泡吐沫:“日你媽喲,兩個瘋婆娘!”

第 13 章 禮物(2)

第三章  禮物(2)

和白鳳林相處的日子比之前都要安逸得多,除了有些時候需要給他加加油、鼓鼓勁,安慰安慰之外。但總的來說,猶如他自己所言,白鳳林确實是一個生活健康、規律的人。每天6:00,他就會起身,先到小區附近的公園打一個小時太極,然後從菜市買最新鮮的早餐和當天需要的食材回來。

他極少在外頭吃飯,假如說有人請他吃飯,他更寧願自己在家做。“自己做,放進去的是什麽,盛出來的是什麽,自己都清楚,你到飯店裏去吃,廚師又不在你跟前做,拿不準讓你吃下肚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麗雲口味淡,他口味重些,他就把一樣菜做出兩個口味來,時常兩個人的桌上有四五樣菜,很少有連續重複的菜式。麗雲雖說吃得滿意,可體諒他畢竟是個老年人了,勸他不要這麽講究,他口頭上答應着,第二天還是那麽樣的豐盛。

在和白鳳林相處之前,麗雲心裏抱着的是“為了八千塊錢眼睛一閉心一橫”的決心,實際相處下來,才發覺白鳳林并沒有她所畏懼的“老人味”。他十分講究衛生,也願意打扮自己,每天都要噴上一點兒香水,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鞋子一塵不染……這一對比,倒顯得麗雲的生活習慣簡陋多了。

這些還是其次,現在最重要的是給肚子裏的孩子上戶口。

麗雲心虛,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李香雲在一旁指導着,麗雲撒了嬌,又表達了想和他生個孩子的意願,把白鳳林哄到醫院,查了一遍他的種子。白鳳林雖然人老了,種子成活率還有57%,不能說百發百中,但有個孩子還是挺有幾率的。

看到化驗結果,麗雲的開心寫在臉上,她知道這事兒起碼成了一半了。

過後的一段時間,麗雲經常主動邀約,白鳳林就像枯木逢春,整個人都昂揚起來了,紅光滿面,面帶笑容,知道他和麗雲這事的牌友們隔三岔五就拿這事打趣,白鳳林也不惱。

他有什麽可惱的呢,麗雲乖巧安靜,什麽事都讓自己拿主意,又沒什麽複雜的人際關系,最大的愛好就是逛逛商場、看看言情小說,出門時間長的時候,最多也就是和李香雲逛逛街吃吃飯罷了。他一眼都能看到自己的棺材板了,死前還能有嬌妻相伴,他自然不惱。

更別提倆人好了剛倆月,麗雲就真有了。

還是李香雲把人送回來的,說是麗雲吃飯的時候總想吐,李香雲是過來人,帶她去醫院一看,孩子都四周了。

這可把白鳳林美壞了,對着李香雲千恩萬謝,還給她送了兩盒白燕,勞煩她多來家裏陪陪麗雲。那還用說嘛,李香雲就算不想來,麗雲也會求着她來——孩子實際已經八周多了,産檢勢必只能是李香雲陪着一起去。

白鳳林不明就裏,每次麗雲都說“婦産科都是女人,你一個大老爺們去,又是這個年紀,多不方便呀”,就只能答應不去了。

他當然也有特別想去的時候,畢竟是自己的骨肉,他想全程參與,可架不住麗雲嘴巴一撅,眉頭一皺,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去不了産檢不要緊,白鳳林多得是事情做。他早早準備了一些嬰兒的用品,又不知道去哪裏上了一個廚藝培訓班,每天下午三點就不見人影,回家以後,把課上學來的知識運用起來,變着花樣給麗雲做孕餐。

先前和李慶東一起生活的時候,麗雲頓頓吃鲈魚鴨蛋,這回真懷孕了,才知道懷孕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早上起來坐在馬桶上的時候心裏想的一定要吃鹵鴨掌,剛從廁所出來就聞不得一點兒鴨掌味了;晚上躺下之前還好好的,不覺得餓,也不覺得渴,剛蓋上被子,又是想吃冰糕,又是想吃青棗。

大半夜的哪兒買青棗去,可人家白鳳林硬是求爺爺告奶奶,敲開水果鋪子的門,給麗雲拎回來一兜子青棗,個個都是差不多的個頭,差不多的成熟度,洗得幹幹淨淨,放在白瓷盤兒裏。

麗雲感動極了,這輩子真沒誰這樣遷就過她,就算是沖着孩子來的,麗雲也知足了。

她看白鳳林,越看越順眼,誰說老寶貝不是寶貝了,如今她過的生活,是她以前做夢都不敢做的樣子。但就是一件事,白鳳林遲遲不提結婚和遷戶口的事。

這天,麗雲在李香雲的陪伴下産檢完,倆人在醫院門口告了別,麗雲看到路邊賣的澱粉腸,突然覺得饞得很,于是點了兩根兒。澱粉腸攤兒的老板是個婦女,她看麗雲摸着肚子,心裏有點兒沒底,說什麽也不賣給她。

麗雲急了,“我又不是不給錢,你憑什麽不賣給我?我這孩子好端端的,還能被你一根腸禍害了?你老實說,你這腸不幹淨是不是?”

攤主一聽這話,眉頭一下子就揚起來,眼看一場口角就要開始,突然攤主的臉色一變,和氣地說道:“我的腸幹淨肯定是幹淨的,但是孕婦吃油炸食品對孩子不好,妹子,你還是回家吃去吧。”

要是她想鬧,麗雲還知道怎麽還嘴,現在碰上軟釘子,她倒不知怎麽辦了,頭一扭,往另一頭的小學門口走去。小學門口的澱粉腸多得是,還怕沒有這一口吃的嗎?

看她走了,那攤主才和旁邊賣紅薯的抱怨起來:“我可不敢惹她,吵兩句我倒是痛快了,回頭她自己氣傷了,肚裏孩子有個好歹,賴我頭上。”

紅薯攤兒的男人嘴角一撇,豎起大拇指敷衍了幾句。

另一邊的麗雲摸着肚子,在路上慢慢走着,眼看着就要到小學門口的澱粉腸攤位上,竟被一個人伸手攔住了去路。

來人正是李發明,他聽別人說麗雲懷孕了,想的是她八成又幹回了在大和縣時候的“老本行”,誰知跟了李香雲一下午,在醫院親眼目睹,麗雲竟是真的懷孕了,他本想在醫院門口就和她當面對質,沒想到她和澱粉腸攤主扯這麽半天,眼下終于跟到了人少的地方,他捉住麗雲的手腕:“孩子是不是我的?”

麗雲被他吓一跳,心裏“咯噔”一下,想吃澱粉腸的心頓時抛到了九霄雲外:“你怎麽來了?”

“你說,孩子是不是我的?”

麗雲掰開他的手指,“當然不是了。”

李發明也不是吃素的,他壓低聲音,不讓過路的行人聽到他們的談話:“我知道孩子是我的,你說實話,別逼我。”

麗雲看他的樣子,心裏害怕得很,閉着眼睛點點頭,算是承認了。

可李發明根本就不是想做父親的人,他來追問這個幹什麽呢?沒等麗雲發出疑問,李發明就自己把意圖說出來了:“你也不想那老頭知道這事吧?”

麗雲的心又“突突突”地跳起來,胃裏也覺得不太好受,捂着嘴就要吐。李發明不知她是什麽情況,急忙後退了兩步。麗雲打了幾個幹嘔,沒有吐出來,從随身的包裏拿出水咽了一口,才把惡心壓下去。她走了幾步,坐在路邊的臺階上:“你想怎麽樣嘛?”

她的語氣不像是談判,更不像質問,李發明看她态度并不強硬,也順勢坐了下來:“麗雲,我知道你心裏還有我。”

麗雲沒說話,把水瓶蓋子擰開,再擰上,循環往複。

李發明把麗雲的手拿在手裏:“你放心,我不會害你。但是你也知道,我來廣達以後什麽都不順利。”

這件事麗雲是知道的。她搬出來和白鳳林同居之後,李發明在陳立平那裏沒繼續幹多久,理發店就起火了。誰也說不清火是怎麽燃起來的,消防的人只說從着火點痕跡懷疑是夾板忘了斷電,引燃了桌布。陳立平查不出緣由,當初為了省錢,背地裏操作了一番,沒買保險,只能打落牙齒活血吞,李發明自然就失業了。

“麗雲,我知道你跟着我過不上好日子,心冷了,可是你看你現在,吃的、穿的,跟個城裏人似的,再怎麽說,當初也是我把你從大和縣帶出來的,憑良心講,你也該給我點好處,對不對?”

“你要錢?我沒有錢。”

李發明把齊耳的長發捋到一側:“不,我不用你現在就給我錢,這樣,你先把老頭哄好,別的事我回去計劃計劃,過後再聯系你細講。”

麗雲正打着主意怎麽拒絕他,沒想到他一臉柔情,望着她的眼睛繼續表白道:“我其實不在意你和他在一起生活,只要你吃肉的時候給我喝口湯就行,我呢,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咱們還是當初那麽好。麗雲,與其我去找老頭告嘴,或者你一腳把我蹬開、咱們之間結了仇怨,倒不如咱們仨一起把日子過好,你好我好他也好,比什麽都強,你說是不是?”

第 12 章 禮物(1)

第三章  禮物(1)

“李香雲當時知道白鳳林的事嗎?”

趙麗雲搖搖頭,“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你後來不是找她了嗎?”

“她和我說她不知道。”

“你覺得她說的是實話?”

趙麗雲點點頭。

她面頰消瘦,面色黝黑,額前一縷碎發粘在汗濕的額頭上,當雙臂朝前伸時,能看出她繃緊的衣服下明顯的肌肉線條,小臂上駭人的刀疤在袖口若隐若現。看着現在的趙麗雲,宋子君很難想象,當時手無縛雞之力的無助孕婦會在兩年後變成這樣的一個“鬥士。”

“李香雲是否幫助你作案?”

“沒有。”

“你确定?”

“确定。”

“趙麗雲,包庇也是犯罪,你考慮清楚。”

“她沒有參與我做的事,全是我一個人犯下的。”

沒過幾天,麗雲就明白了李香雲說的“受點委屈”是什麽意思,她給麗雲介紹了一個常來店裏的客人,叫白鳳林。

白鳳林已經67歲了,年輕時候掙了點錢,就是沒孩子,老了老了,老婆也死了,如今孤家寡人一個,每天就是公園打打牌,坐街上看看路人,時不時地上店裏做做臉。

你別說,這店雖然擦點兒邊,做臉的時候也确實不黑心,老頭的臉雖然有褶皺,可一眼看上去,膚質滑溜溜的,和從不保養的老頭,那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得知李香雲要把麗雲介紹給他,把白鳳林這小老頭給樂的,一大清早就起來打扮自己,短袖V領小襯衫那麽一穿,再挑選一條合身的休閑褲,休閑款式的皮鞋擦得蹭光瓦亮,出門以後又把理發店的老頭叫醒,給弄了一個精神勁兒失足的發型,再把眼鏡一戴,看上去頂多50歲。

在餐廳見到麗雲真人的時候,白鳳林的嘴角就壓不住了,麗雲雖然不是一眼就讓人移不開眼睛的大美女,可頭發烏黑的,臉盤也是有福的圓形臉,兩條胳膊水蔥似的,架在凹凸有致的軀體上,看起來就順眼。他快步走向前,禮貌地伸出手沖着麗雲:“不好意思二位,我來晚了一點。在下白鳳林,鳳凰的鳳,森林的林。白鳳林。”

麗雲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輕握了一下他的手,很快就收回去了。

李香雲看麗雲有些尴尬,叫服務員來給白鳳林倒了一壺茶,又給麗雲要了一個藍莓華夫餅,然後掏出錢包就要先買單,白鳳林按住她的錢包,紳士地說道:“哪有讓女士買單的道理,我來,我來。”說完跟着服務員一起到前臺去結賬。

看着他起身走開,李香雲抓緊時間對着麗雲耳語道:“你把他把握住,孩子和你就有着落了!”

剛說完,白鳳林就笑眯眯地走回來了,李香雲起身拿起包:“白老師,您和麗雲慢慢聊,店裏還有事,我得先走了。”

聽到“老師”二字,麗雲渾身一激靈,這老頭該不會和李慶東一個德行吧?于是李香雲剛出門,她就脫口而出道:“您是老師?”

“哦不不不,不是你以為的那種老師。我和香雲妹子的老家是重慶農村的,在我們那兒,打招呼就叫老師。賣菜的叫老師,開車的也叫老師,只要不知道怎麽喊,統統稱呼老師就行。”

“還有這樣的事……”麗雲嘀咕道。

看麗雲若有所思的樣子,白鳳林的笑意更甚了,他溫和地問:“我的情況,你都清楚嗎?”

麗雲點點頭,“你67,你家就在這附近。”

白鳳林哈哈笑起來,“年輕人,真是可愛。這樣吧,我再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呢,之前結過一次婚,五十多歲的時候,老伴兒腦出血走了,我無兒無女,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有房産2套,一套三居室,就在這附近,自己居住;另一套在三中附近,是學區房,我出租了。現在每個月呢,除了銀行裏的定存利息,加上放出去的貸款利息、房租、養老金……一共是二萬二千元左右。我也知道,我配你是太老了一點,不過我這個人很愛幹淨,也沒什麽不良嗜好,不吃煙,不沾酒,就好和公園裏幾個老家夥打打牌。你和我過,我每個月給你八千元,做零花,其餘的支出你不用操心。情況就是這樣,你看……”

麗雲沒想到白鳳林會這麽直截了當,她翻到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八千塊的零花錢,她做夢都沒想過,可沒高興兩秒,她立刻想到,這樣的好事怎麽就輪到自己了?

她試探地問:“你不需要問問我的事情嗎?”

白鳳林一臉誠懇:“你的情況,香雲小妹子都和我說了。我沒什麽不滿意的,老了,閻王爺就在家門口了,又沒後人,就圖個伴。”

麗雲還是将信将疑,正好服務員把剛才點的茶端過來了,白鳳林喝了一口茶,緩解了一下氣氛,之後不慌不忙地說:“麗雲,我這麽叫你可以吧?”

麗雲點點頭。

“我呢,也不和你彎彎繞繞,确實之前有很多人給我介紹過老伴,不過我想過了,與其兩個老家夥每天面對面,不知道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倒不如找個年輕的。我也不要求你真心實意愛上我這個人,畢竟我歲數在這裏,我也不是那不自量力的人,咱就當搭個夥、就個伴。香雲妹子說你沒有家人……我呢,聽了也心疼。你看,要不咱們先處處看,到時候你要覺得不行,咱們就做朋友嘛。我說話直接,你別在意,你有啥子想法,也可以盡管說,我能辦到的都會滿足你。”

麗雲看着白鳳林,竟從他眼中看出了從未有過的真情,她想到李慶東,又想到李發明,不知怎的,還想到了自己那面目模糊的父親。

這一刻,父親身上的旱煙味似乎又鑽到了麗雲的鼻子裏,她覺得自己很快就要打幹嘔了,為了不讓白鳳林看出來異樣,她推說要上廁所,跑到了洗手間。

一番不适之後,麗雲趴在馬桶上合計,這孩子月份再大,恐怕就瞞不住了。她走出隔間,對着鏡子仔仔細細整理了自己的頭發,又補了一點兒口紅,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等到她回到座位上,白鳳林笑眯眯地看着她,像一個認識很久的老朋友。說實話,他身上沒有很明顯的老人氣,所以麗雲對他也并不反感,她坐下來,低着頭輕輕地說:“我願意試一試。”

白鳳林看起來很開心,從褲兜裏掏出一個深紅色的小盒子,雙手遞給麗雲:“今天來的路上,去金店選的一點小禮物,請麗雲不要嫌棄。”

麗雲拿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個大金镯子,上面還有一個小馬吊墜和一個小老虎吊墜,白鳳林怕她不明白,細心地解釋:“我聽說你屬馬,所以給你加了這個小馬,至于這個小老虎,是給你化太歲、集福氣的。你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麗雲驚喜極了,但不想表現得太明顯,合上盒子推脫了一下,白鳳林一邊勸,一邊幫她戴上镯子,随後自然地誇贊道:“哎呀,太合适了,你皮膚白,戴金子真好看。好,好,沒買錯。下次咱們見面時,你穿喜歡的衣服來,咱們再去好好挑點項鏈。”

這頓飯吃得很順利,席間,白鳳林講述了他從重慶出發,沿着廣西一直闖蕩到廣東、深圳,再回到廣達落地生根的故事,麗雲聽得津津有味,聽到有趣的內容,就像孩子似的大笑起來。

午飯結束,麗雲剛回到落腳的小旅社,李香雲後腳就來了,正準備開口問結果怎麽樣,一眼就看到麗雲手上的大金镯子,松了一口氣:“好好好,談成了就好,你就不用委屈在這小旅社裏了。”

麗雲把李香雲引進房裏坐下,取下金镯子,遞給李香雲,“姐,我知道我這事也不算光彩,這镯子你拿着,一是謝謝你幫我找這個路子,二是……”

李香雲把镯子推回來,“傻妹子,你想啥子哦,我要你的金镯子幹嘛,這可是人家給你的見面禮。我明白,孩子的事我絕對不會說的。至于白小滿……她本來也做不長久,我聽說她貯備回老家嫁人了。總之你放心好了,你過上好日子,我看着也高興。”

麗雲的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兒,她從未體會過這種來自于同性的信任和幫助,她動情地抱住李香雲,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李香雲的身上有一陣熟悉的香味,麗雲覺得自己好像在哪兒聞到過,想到店裏本來就一直點着香薰,她也沒再多想,在李香雲懷裏,痛快地哭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