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且共從容(二)

且共從容(二)

“你就是商堯?”

來者不善, 商竹藥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鎖靈環。

啧,真是礙事呢。

相榆得到消息已經是半刻鐘後的事情了,知道消息的第一刻, 相榆腦海裏只有一個反應,她小師叔得被對方壓着打了。

“疼疼!疼!松手, 松手——”

然而一推開門,被扣在地上的卻是墨翟生。

“相榆你快讓他放開我!”看見墨翟生惱羞成怒的樣子,相榆沒有出手阻止, 反而饒有興致地翹起唇角, 好整以暇地反問,“墨小公子不在自家拍賣行裏待着, 來我後宅做什麽?莫非……?”

“你喜歡我”這四個字在相榆的嘴畔呼之欲出。

只是少女的話還沒說完就迅速被墨翟生惱羞成怒地打斷,“你滾!我寧可被他打死也不要被你侮辱!”

墨翟生, 傳說中白墨拍賣行背後的主人, 什麽暗戀相榆的傳聞都是他一手編造, 只是為了讓他在魔界寫的話本暢銷。

這不、是最近有了商竹藥的出現,害得他在街上賣書的時候生平t第一次被指着鼻子問, “哥哥, 你不要寫白墨拍賣行行主和太子殿下的話本了, 這已經不流行了,你要寫就寫人界落魄小少爺和魔界太子的愛恨情仇呀!

那商堯容貌絕絕不說, 眼睛還是茶綠如同翡翠香玉一般,雖然實力出衆但是礙于鎖靈環最終只能承歡于太子膝下, 這種美強慘, 帶點強制愛的劇情才是大家愛看的!”

墨翟生活那麽大, 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指點江山,當即不服氣, 呵忒,什麽強制愛,狗血!庸俗!

難道忠犬型的自己就不配擁有地位了嗎?

于是氣的他找上商竹藥的門,結果就是被這個鎖靈環縛住的人三招摁在地上。

“這就是你那個所謂的老相好?”見少年蹙着眉,一副不解的表情,“你的品味當真是……”這個意猶未盡的口吻頗為耐人尋味。

言語不長,侮辱性很強。

被侮辱的墨翟生一臉生不如死,生無可戀:“兄弟要不你給我一個痛快吧!算我謝謝你了。”

這一個兩個怎麽侮辱人都那麽一套一套的。

“當然不是,一個老友罷了,你說是吧,翟生?”見少女巧笑倩兮的模樣,墨翟生忍着沒上去撓個幾下。

剛被松開,墨翟生就立刻蹦了個老遠,生怕少年再次把他給擒住。

“你別過來啊!”墨翟生心有餘悸的偷瞄了眼漂亮得不像話,可動手起來也狠得不像話的商竹藥。

目光在笑眯眯的少女和商竹藥之間流轉了幾次後,墨翟生不解的問,“你倆是怎麽看上彼此的?”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看了過來,相榆先開口,頗有些嫌棄道,“和你有什麽關系?翟生你未免有些八卦了吧。”

“不記得了。”

這倒是實話,這句話落在墨翟生耳朵裏,立馬就是換了層意思,看似是兩個人的愛情,實則可能就是相榆一個人的單相思這一點給足了墨翟生開口嘲諷的底氣。

“喲喲喲?看來咱們太子殿下這是單相思,霸王硬上弓啊?哈哈哈哈哈。”

墨翟生的笑尖銳而清楚地回響,然而很快,他後知後覺意識到空氣好像有點太安靜了。

“你好像确實話有些多了。”

墨翟生可是知道相榆的情況的,經脈被挑斷,如今就是廢人一個,可此刻墨翟生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女卻無端有一種恐懼感。

“哼!我可是知道你被人挑斷經脈扔下無妄涯的事的!”

聽到話語的商竹藥雙耳頓時耳鳴開來,他眼中帶着不可察覺的心疼看向眼前風輕雲淡的少女。

頭疼的可怕,他微微扶着額頭。

“你師父受魔族陷害,你母親更是因為早年被魔族重傷而病逝,魔族和我們只有你死我活。”

“她是魔族啊!阿堯,你還要執迷不悟為一個魔族辯解嗎!?”

“遵照劍宗的規矩,我一寸寸挑斷她的經脈,她全身修為散盡,然後被我推下無妄涯,哈哈哈哈哈哈,她死了。”

耳畔的聲音逐漸清晰,少女關切的聲音入耳,帶着幾分猶豫。

“小師叔……你怎麽,哭了?”

商竹藥看向自己的雙手,卻只是模糊的一片,一滴淚順着眼角無知覺的滑落,“我,哭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的經脈斷了。

可是經脈被人挑斷的痛苦商竹藥體會過,他簡直不敢想象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旁人身上會有多麽的崩潰,可是眼前的人好像個沒事人一樣。

墨翟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話害得一旁的商竹藥潸然淚下,無辜的朝相榆攤平雙手。

“別看我,我什麽都沒說。”

手腕被商竹藥攥住,他的靈力忽然蹿進相榆的身體裏,沒有排斥,身體就好像是沐浴在溫泉之中,很舒服。

“十三處劍傷,四處挑斷傷口,好在腿腳正常。”

相榆見少年口中念念有詞,頓了頓,“我沒事。”

商竹藥沒動手,手甚至攥得更緊了,相榆覺得骨頭都有點疼了,雖然問鼎真人的劍沒刺在手上,但是相榆覺得商竹藥要是再不松手,她手也快被折斷了。

“對不起。”

少年朝她低頭。

“……都過去了。”

相榆心裏不想承認這一切翻篇,但她知道,也不希望讓如今這位劍宗掌門為難,她自己的仇她一人負責便好,不用涉及過多的人。

但是眼前人突如而來的情緒也壓垮了相榆,讓她回憶起來,疼痛好像還在眼前,而她當時拼了命想要攥住的黎明卻是那樣的遙遠。

“你哭什麽。”相榆突然有些覺得好笑,眼睛看向商竹藥,“紮在我身上的,你哭什麽?”

相榆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低聲道了句,“還怪矯情的。”

但實際上相榆想要表達的是,這樣過于溫情的氛圍讓她有些不太習慣。

“放屁,你明明看着就很喜歡嘛,真會裝!“一旁的墨翟生嘀咕道,按照他多年寫畫本子的經驗,相榆這樣的可是會追夫火葬場的。

說完他看向商竹藥,輕咳了兩聲,有些疑惑的問道,“你真得失憶了?”

商竹藥看了他一眼,扭過頭去,一副不大愛理睬人的模樣,“關你什麽事?”

卻見墨翟生走近了幾步,鄭重其事地問道,“那你欠我五百黃金的事你還記得嗎?”

商竹藥一臉莫名其妙,“我什麽時候……”

墨翟生原地後退一個大起跳,異常激動道,“你果然是失憶了!不然怎麽能連那麽重要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對方說的那麽真,商竹藥都有些懷疑自己之時,身旁之人驀然牽起自己的手,用比墨翟生還要真摯的口吻道,“阿堯,你欠了他錢有沒有這事不好說,但是你确實欠了我錢。”

好了,商竹藥現在确認了,眼前兩個都是騙子。

“喂,你幹嘛剽竊我的創意!”墨翟生本來都見到商竹藥快要相信的,臨門一腳被相榆踢走了,他可氣死了。

相榆偷瞄了眼墨翟生,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想坑她小師叔想得美!

“對了,你找我小師叔什麽事?聽人說,你一進門就罵罵咧咧的,直言還要對我小師叔動手。”

笑意在相榆眼中蔓延,“你是真覺得我不敢對你下手是吧?”

墨翟生心虛地縮了縮脖子,這種丢臉的事情,他怎麽會承認,“哈哈哈,誤會都是誤會,我一見商兄就覺得一見如故。”

誰料相榆毫不留情地拆穿,“得了,還一見如故呢,你怎麽不說今日才相見?”

“……”被拆臺的墨翟生很低聲的“切”了聲。

“不過,你魔氣四重,怎麽會被一個毫無靈力之人壓在地上打?”

相榆真得很奇怪,卻見墨翟生支支吾吾不願意多說半個字,至于商竹藥環胸,也沒多說半個字。

——

“解釋一下吧,你所謂的原著情節到底是不是真的原著?”

這回對方安靜了很久,[你不會想知道這個答案的。]

“你連我都可以騙,那我怎麽确定你答應我的做完任務就回到我的世界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機械音很快響起[程序設定,我不會騙你。]

意思就是說回家是肯定可以回的。

相榆不知為何松了口氣。

“第二個問題,這個世界是不是有除我之外的穿書者?”

系統猶豫了很久:[是。]

“那負責她的系統和你是同一個系統嗎?”

[你們的利益并不沖突,而且她那個系統已經被她養廢了。]竟然從系統口中聽出了濃濃的嘲諷意味。

“那,我接下來需要做什麽才能回家?”

相榆對于系統的嘲弄口吻并不感興趣,她在乎的是自己到底能不能回家。

[讓男主飛升,他飛升成功,你就可以離開了。]

“那他如果沒有飛升呢?如果他死了呢?”相榆每吐一個字心就鈍鈍地發疼,字字宛若泣血。

[他是男主。]冰冷無情的系統音口中他好像就是個沒有生命的物品。

“可他也是人。”相榆安靜了晌,“如果我完不成任務,你也會有懲罰對吧?”

相榆在賭,在賭她和系統之間從來就不是所謂的附屬關系,而是共生。

沉默意味着相榆賭對了。

“所以,他根本就不會飛升對不對?”

相榆的拳頭攥得很緊,那一刻指尖宛若都嵌入了皮膚裏。

系統安靜了很久,窗外風有些過于寂靜了。

[以身祭蒼生道,這就是他的結局。]

[你滿意了嗎?]

第 79 章 且共從容(一)

且共從容(一)

“喲, 這小臉兒長得着實俊俏,我的天,比起那位還要俊上不知不少, 不愧是太子殿下看中的人啊——”

由相俞之精心挑選的滿院歪瓜裂棗之中,商竹藥這等長相着實是獨樹一幟、鶴立雞群、降維打擊了。

于是在坐下的片刻, 神色淡漠的商竹藥就立刻被莺莺燕燕的男魔圍繞了起來,叽叽喳喳地詢問。

“你和太子那啥過了嗎?”

“太子技術好不好呀?”

“有沒有什麽不一樣的感受?”

商竹藥掃視了一圈,發現這些個八卦的魔族面上看似熱情, 實則眼中深懷幽怨。心裏不免有個猜想, 難道這位看似無度的魔族太子沒和他們?

不過,話又說回來, 她要是這還下得去嘴,商竹藥高低得給這個相榆磕一個。

“聊什麽呢, 這麽熱鬧?”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來人緩緩而來, 除了商竹藥,院裏的其他魔族皆是一副摩拳擦掌, 躍躍欲試, 準備展現自我的姿态, 唯有坐在正中央的少年微微揚起頭,茶綠的眼眸直直對上相榆打量的目光。

“讓大夫給你看看。”

是對商竹藥說的話。

不料, 少年只環胸,幽幽道, “你确定魔族的大夫可以給我看病?”

“能不能看病的, 先試試不就知道了?”

商竹藥:“我怕他能給我看出個不治之症來。”

相榆回頭看了眼不太聰明的大夫, 又看了眼高冷的病人,還是拉着商竹藥進了房間之中坐下, 讓魔族的大夫給把了個脈。

“腑髒皆有損傷,是用強力突破什麽卻未成功,從而受到靈力反彈而受到的損傷。”專業的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診斷道。

“除此之外……這位——心裏的創傷才是老夫比較擔心的。”

相榆震驚了,沒想到這位留着白胡子看着不太聰明的老魔族竟然連情傷都可以看得出來。

不由得納悶道, “不是,這怎麽看出來的?”

見相榆好奇的模樣,老大夫樂呵呵笑了,“不可言說,不可言說。”

“戀愛腦你知道怎麽治療嗎?”是商竹藥問出口的問題。

相榆:……這問題,我懷疑他在內涵我,并且沒有證據。

聽見商竹藥的疑問,老大夫思忖片刻,方才給出了答案,“當歸一兩,苦思子二兩,迷途三兩,斷腸四兩,愁淚五滴,愁緒六縷,此病無解。”

“老夫鑽研戀愛腦多年,目前給出的解法也只不過是讓他忘記掉前塵因果,一切重新開始。”

“可深愛過的人,就算是失去所有記憶後,也會留下愛過痕跡和下意識的偏向。對此老夫也無能為力,只能尊重祝福了。”

“非也。”老大夫側頭看向出聲的商竹藥,卻聽少年說出心底的答案,“喜歡上錯的人方才叫做戀愛腦,因為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可如何評判愛得人是否值得,每個人都有一套不同的評判标準。”

商竹藥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這樣的一個問題,就好像是冥冥之中,他也曾深思熟慮過這個問題,但卻沒有得到答案。

“喜歡上正确的人從來不叫戀愛腦。”

他曾想過很多,如何去拒絕一個戀愛腦,但是他發現這份喜歡并不得到他的排斥,那零星半點的好并不是死纏爛打而上,她喜歡的有分寸感,她的喜歡也并不卑微。

終有一天,她會達到自己的高度甚至超過自己。

可此模糊的人影到底是誰?商竹藥尋不到答案。

老大夫聽了商竹藥的話捋了捋胡子,有些受啓發,“公子的失憶症狀很正常,既然是從人界來到魔界,估計是在陣法傳送途中撞到什麽硬塊,多修養幾天,不要悶在家裏,多出去走走,說不定能看到什麽景物讓記憶恢複的。”

說完,老大夫甩了甩衣袖退下去。

房間裏一時又只留下了相榆和商竹藥兩人。

“要不,我帶你出去轉轉?”

相榆覺得商竹藥必然是會拒絕自己的提議的,可是出乎意料,他答應了,而且一點兒也沒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你不拒絕我一下?”

少年面上有些莫名,反問,“為何要拒絕?我拒絕了你,你就會放棄嗎?”

盯着少年的臉,相榆有一瞬間覺得商竹藥應該是記起什麽來了。

但是看着對方疏離的眼眸又覺得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你餓了麽?要不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像是想起了什麽回憶,相榆笑容格外明媚地看向商竹藥。

如相榆所料,商竹藥确實想起來了點什麽,在他不太完全的印象裏,眼前這位做飯的手藝好像還不錯?

然而,看着端上桌的一盤盤黑糊糊的,燒焦的不成樣子的菜,他不禁嘴角一抽,指着桌上最先上來的,黑裏還透着幾分綠的菜品,問:“這是什麽?”

相榆興致勃勃道,“這道菜我管它叫春意盎然。”

春意盎然沒看出來,死氣騰騰看出來了。

商竹藥從僅有的輪廓之中,好像看出來眼前這道菜是什麽了,于是瞪大了眼,反問,“你別告訴我,這道菜是炒青菜。”

相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的,你猜的還挺準的。”

商竹藥的筷子在菜品上盤旋卻怎麽也沒有落筷,對面支着腦袋的少女,彎着眼眸,莞爾道,“小師叔怎麽不吃呀?”

“……”這吃了會死的吧——

商竹藥只好挑了其中看樣子最能吃的一道菜,剛夾起一筷子放進嘴裏,還沒來得及咀嚼,就被嗆得咳嗽咳得停不下來,捂着唇,被辣得淚光閃閃,“這是什麽?”

相榆臉上笑得有太陽光那麽燦爛,“辣椒炒辣椒。”

“……”所以自己到底怎麽會喜歡這樣命裏帶毒的女人的?

商竹藥百思不得其解,只覺得眼前女子看着自己的笑容帶着幾分看好戲的玩味和欣賞。

她好像很喜歡看自己流眼淚的樣子。

于是忍着咳嗽,商竹藥撂下一句話,“我是一滴眼淚都不會掉的。”

相榆看着商竹藥的頗為痛苦的神情,溫柔的認同道,“嗯,那天晚上你也是那麽說的。我就算是死,從無望涯跳下去,也不會委身于你的。”

商竹藥:……

“水。”

商竹藥向命運低頭,捂着唇又低咳了幾聲。

“大聲點聽不見。”

“……”商竹藥擡頭,我懷疑你是在針對我,我卻沒有一點兒證據。

察覺到商竹藥平靜看向自己的目光,相榆無辜地攤平雙手,“這些話可都是小師叔你說的。”

像是抓到了什麽破綻,商竹藥幽幽道,“這就是你對待小師叔的态度嗎?”

“雖然你是我唯一的小師叔。”

商竹藥底氣更加足了,雖然他壓根還沒想明白為什麽他會有一個魔界的小師侄,但眼前少女的眼神告訴他,對方沒有騙人。

“你都說我是你唯一的小師叔。”

“可我不是你唯一的小師侄啊——”少女眼底劃過幾分狡黠,“你小師侄那麽多,對你克己守禮的那麽多,你說你怎麽眼光那麽差,看上了我呀?”

商竹藥抿唇,沒想到眼前的女子狠到連自己都損,這能怎麽辦,但是商竹藥沒有半點猶豫,立即反駁道,“你雖然不講禮節,但從側面說明你這個為人放蕩不羁,你雖然做菜難吃,但是以後不要做飯禍害別人,也算是給你自己積德了。所以,其實你這個人挺好的,不要懷疑自己。”

相榆:別說,讓這個失憶的人誇自己幾句還挺不錯的。

這可給相榆誇得有些心花怒發了。

“你吃過飯了嗎?”t

相榆搖搖頭,十天中途給相俞之傳了條口令,讓他幫忙看一下奏章。方才看奏章到一半,想到自己後宅由相俞之操辦的一房的莺莺燕燕,怕商竹藥誤會太多,便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

相榆摸了摸肚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讓商竹藥動了幾分恻隐之心,環胸低頭看向相榆,格外“不情願”的口吻道,“那看來,你就只能吃我做的飯了?”

其實,相榆好歹身為魔族太子,宮中自然有膳廚,但商竹藥要做,相榆自然也願意期待一下她這位小師叔的廚藝。

首先被端上桌子是色香味俱全的烤鴨,剛想動筷子的相榆被商竹藥拿着筷子攔下,“這道菜叫做,遠離鴨子。”

相榆:鴨鴨那麽好吃為什麽要遠離它?

商竹藥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這句話,“雖然你喜歡過鴨子,但是他們只是你的過客,你千萬不要把一刻當成永恒,不能因為這些短暫的快感而沉溺其中。”

聽的相榆太陽穴突突,“不是,小師叔我什麽喜歡過你口中的鴨子了?”

不料,商竹藥的話還沒有完,指着第二盤菜,徐徐道,“這道菜叫做遠離綠茶,雖然綠茶确實讓人拒絕不了,但是今日他可以對你綠茶,難道他明天不會對別的女子綠茶嗎?”

相榆更懵了,這道龍井蝦仁到底做錯了什麽才要被小師叔如此針對。

“那這道,”相榆如今已經學會了強答,“不會是叫遠離甜品吧?”

少年眉眼間微微綻開笑容,“看來上道了嘛?不愧是我的小師侄,悟性不錯。”

“雖然嘴甜的男子是很招人喜歡,但是,這種男子最不靠譜了,關鍵時刻随時可以抛棄你。”

聽見商竹藥緊随其後的講解,相榆扶着腦袋,頭從來沒那麽疼過,“小師叔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到底是哪裏來的錯覺會讓相榆覺得商竹藥已經稍許恢複記憶的啊!

這已經不是失憶的問題,而是失智的問題了。

見相榆懷疑的目光,熟悉的話語從沒有過多表情的商竹藥口中轉述而出,語調平淡,“食物和美酒都很不錯!我最喜歡吃裏面的龍井蝦仁,還有烤鴨其實也不錯,甜品的話一般般。”

“我當時還問你。”

相榆總算想起來了,這是蓬萊仙門大比前的見面會,自己同小師叔說的話。

于是兩個聲音就那麽重合了。

“倘若和白饅頭比呢?”

眼神相撞之時,商竹藥覺得靈魂突然一顫,心頭有種說不上來的電流流過的感覺。

“你還記得?”

相榆點點頭,像是想起什麽,突然有些感慨,“你當時還騙了我,那糖不是沈玄師兄給我的,分明就是你買的的。可是你卻偏說不是,可是我後來找到那家店了。”

“店老板還問我,你表白成功了沒有?”

氣氛一下子突然安靜了下來,商竹藥喉結滾動了一下,別過去頭,

“……那是我瞎說的。”

少女卻格外認真地看了過來,說起來眉眼帶笑,

“我和店掌櫃說,成功了。

因為——在他喜歡上女孩之前,女孩就已經喜歡他了。”

商竹藥一肚子辯解的話突然停在了嗓子口,他突然覺得嗓子有些幹澀,眼睛眨了眨,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巧笑倩兮的少女,她眼眸深處,勾勒着一個完整的驚愕的自己。

“……你別騙我。”

商竹藥能記得也不過是大概的記憶,此刻心跳太過于慌亂,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讓他覺得很不适應。

嘴上口不擇言,可臉卻不由自主地開始發燙。

“小師叔,你臉好紅。”

這不是相榆第一次說了,可是每次見到商竹藥這副純情到不行的樣子,相榆就忍不住想逗他。

“天氣太熱了。”

相榆看了眼天空幽幽道,“可是小師叔,魔界和人界的季節是相反的,人界如今在秋天,那麽魔界就是春天,雖然今天有陽光,可是,也不會那麽熱哦。”

“哦。”

雖然這個“哦”真得很随意又無奈就對了,溫聲催促道,“菜一會兒就要冷了,先吃飯。”

商竹藥吃飯很安靜,背挺得直,相榆一邊吃一邊打量着商竹藥,想起方才的對話,不禁有點啼笑皆非,沒想到,當初小師叔是那麽看自己的。

怪不得,當時他那副表情都有些不對勁。

吃完了飯,相榆提議去大街上轉轉。

魔界的審美和人界的審美大有差異,在人界,人們喜愛淡色,但在魔界,大紅大紫的高飽和度顏色才受魔族們歡迎和推崇。

出門前,相榆提議讓商竹藥換張面容,畢竟前段日子作為拍賣品登上白墨拍賣行可謂是十分注目,于是在少年思考了幾秒後。

眉間的朱砂痣依舊鮮豔,他幹淨的黑眸看了過來,環胸,“這下可以了嗎?”

身高沒變,氣質沒變,可細看,相榆發現,其實商堯這張臉和商竹藥本人的臉還是有幾分相像的,只是眉間一點朱砂,讓少年更多了幾分不近人間煙火的疏遠感。

目光往下掃,當看到那枚長命鎖之時,勾起了相榆過往的記憶,見少女目光長久停留,商竹藥拿起胸前的長命鎖,摩挲過上面刻着的竹子,安靜地看向對面的相榆。

“這長命鎖是你送我的。”

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雖然商竹藥沒記起來,可是少女的目光之中給出了答案。

相榆點點頭,佯裝随意道,“嗯,随便求了一個,看正好合适就送你了。”

商竹藥垂眸,“你騙人,相榆。”這怎麽像是随便求的那種長命鎖。

“小時候母親給我的那個長命鎖其實不是丢了,是我自己扔了,只是扔了以後,再回去找,找不到了。”商竹藥好久沒追憶起這段回憶了。

這一刻,随着小師叔的追憶,過去不被相榆在意的細節驟然在相榆腦海之中串聯起來,她記得故事的結局分明以商竹藥飛升為結尾。

可是,為什麽阿堯會說,自己會死,為什麽那晚,會問自己喜不喜歡這蒼生。

這亂糟糟的一切,讓相榆不由得懷疑系統給自己的到底是不是所謂的原著劇情。

相榆眉頭緊蹙。

“所謂長命鎖不過是我兒時的一個念想。”少年的聲音很輕。

希望世上能有這樣的一個人真得希望商竹藥可以長命百歲,只為一個人,而不是為了所謂的蒼生大道。

如今,兒時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這世間那麽大,我希望能有一個人,她是向我而來。

寒山寺很冷,相榆去的時候是冬季。下了很大的雪,可是那長命鎖落在相榆手裏卻是那樣的灼熱。

關于劇情的問題相榆打算找系統追問一番。

少女看向商竹藥,格外真誠而又認真道, “阿堯,寒山寺的主持說,寒山寺的長命鎖很靈的,每一個求得長命鎖的人,都能夠長命百歲,百歲無虞。況且你肯定不會只活一百歲的。”

不知道聽到哪句話,少年笑了,他的笑是那種從心底透出的欣喜,雙眸中充滿着暖意,眉間的朱紅都因為這份喜悅而顯得更加奪目。

相榆也總算明白為何有人願意花千金換美人一笑了。

魔界太子新歡迅速上了魔界熱傳的話題榜,熱度超過了太子和她弟弟,以及白墨拍賣行行主和太子。

而眼下這位衆人口中的新歡,撐着腦袋,明明已經想回了大半的記憶,可還是有些事讓他怎麽也想不起來。

只是沒等他來得及想明白,麻煩就先找上門了。

第 78 章 除卻巫山不是雲(四)

除卻巫山不是雲(四)

那場荒誕的夢一直做了十天十夜。

窺不見盡頭, 永無止境的夢中,交纏缭繞的發絲,少年性感的低喘, 以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讓相榆心頭一顫。

“醒了?”映入眼簾的便是少年漂亮的下颚線,他修長的手指此刻勾着自己的發絲, 百般聊賴的把玩,這般歲月靜好的場景恍若隔年。

相榆正想開口說話,那只手毫無征兆地驟然扼住自己的脖頸。

“你想怎麽死?”

這般好聽的聲音在此刻聽得有些令人心裏生寒。

果然, 解開鎖靈環和春風度後, 小師叔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取自己的命。

原著裏在相榆對商竹藥進行一系列的侮辱後,商竹藥在春風度藥力解後, 重傷加體力不支直接暈睡了過去,而如今解開鎖靈環, 在自己睡夢之時, 精力充沛的商竹藥早已經對自己的身子進行了療傷, 除了記憶,其餘的傷疤已經好了七七八八。

這就是違背規則的懲罰嗎?

這一瞬間, 相榆相信商竹藥是真得要殺了自己。

她從枕頭裏抽出刀, 在快要插入少年肩膀的那一刻, 被他抓住了手腕,對方一個卸力, 直接卸斷了相榆的手腕,只聽一聲脆響, 刀落在了地上。

相榆半點沒吭聲, 脖頸的力量一松的片刻, 她用腳踢向商竹藥的胸膛。

趁着沒有防備,奮力的一腳實打實地落在商竹藥身上, 她從床上跳下,光着腳,一把拉開門,大喊,“救命啊!謀殺病秧子太子啦!欺人太甚了!”

一盞茶之後,相俞之無奈地看向自家的的姐姐,“”阿姐為何要把他身上的鎖靈環解下。你如今……要不是我來得及時,他将你,哎,該如何是好?”

相榆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下次不會了,我會記住的。”

“下次!別告訴我還有下次!”相俞之從相榆選擇買下這位人族就覺得不對勁了,他狠狠瞪了眼商竹藥,卻對上少年渾不在意的輕笑,分明被綁着卻格外優雅,慢條斯理疑問道,“太子,怎麽不說說我們這幾天做了什麽?”

相榆:!!!

我滴小少爺,這種情況下,你可就別給我添亂了!

惹誰不好,要惹這位陰暗的小男孩啊——

相俞之是什麽樣的人?

相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在蓬萊,當時覺得這個人神神叨叨,有點神秘莫測。

後來在魔界再次見到他,相榆才認識他這個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姐控,對待自己是一副面容,對待旁人全然是另外一番翻臉不認人無情的模樣。

在系統給自己的原著劇情裏,關于相榆和相俞之的劇情線并沒有進行過多的概述。

僅有的幾個片段也都是幼時的記憶,斷斷續續記得也不大清楚了。

但在旁人嘴裏,相俞之這位心狠手辣,不擇手段,所以能在相榆失蹤後最快的,在魔族之中快速積累自己的人脈,擁有一席之地。

要想在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魔族跟前,被人在明面上恭恭敬敬稱一聲爺的人會是什麽好相與的主子。

所以,就算是相榆也不敢太得罪相俞之。

明面上也維持着一番弟恭姐親的其樂融融。

商竹藥看似無意擡起頭,露出的脖頸上很清晰的一個吻痕,發生了什麽不言而喻。

相俞之安靜了很久,就在相榆覺得他要爆發情緒的時候,他朝相榆問,“阿姐,你不是說這些天你生病了嗎?”

“所以……為何是他?”每一個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相俞之不明白,他等了一個人那麽多年,為什麽,卻比不上一個方才出現在她生命之中的人,這十八年,只有他守着不盡的回憶等她回來。

終于,她如他願回來了,可是兩個人卻再也回不到兒時那般。

無法在一起一輩子,這片刻的相守,如何能讓他覺得足夠。

“相俞之,你知道的,我和你之間絕無可能。”

相榆直接把話挑明白了,而這話無疑在相俞之的心口上捅刀子。

“你答應過我的,答應要給我一個家的。”

相俞之紅着眼眶激動道,“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俞之,并不是只有喜歡才能在一起一輩子的,你想成為的是能陪我一輩子的親人,而非愛人。”

這些心底的貪婪被相榆點明,相俞之點點頭,指着商竹藥,“好,那我便殺了他。”

“你倆之間的事情幹什麽要殺我?”商竹藥聽了會兒,見相俞之驟然要提刀殺了自己,不由得納悶問道。

“你欺辱了我阿姐!”

見相俞之如今氣急攻心,少年面無表情道,“是你姐看上了我,給我下了藥,請你說清楚,是她欺辱了我。”

“放你的狗屁!我姐看的上你這種人族!”相俞之說這話時臉都被氣得紅通通的。

“不然還是你啊?你倒是挺有自信。”

不得不說,商竹藥這張嘴是真得毒,相榆見相俞之被怼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眼皮一跳,生怕相俞之下一秒就把商竹藥給剁了。

“你倆別吵了。”

聽見相榆的聲音,相俞之這才像是找回了主場,抱着相榆的手臂,撒嬌道,“阿姐我不喜歡這人,你讓他滾好不好?”

雖然商竹藥不喜歡相俞之,但此刻一旁的商竹藥也是頗為認同,語調毫無起伏道,“是啊,讓我滾吧。”

卻見少女只是對着商竹藥冷笑一聲,語氣幽幽,“想逃?絕對不可能。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活着,你這輩子都不允許逃脫我的手掌心。”

很好,今日份古早臺詞完成。

相榆大手一揮把商竹藥打發進了後宅,而相俞之那邊,她以留着商竹藥其實還別有他用為由,幾句話把相俞之給哄好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相俞之像是毫不意外在房間內看到不速之客。

房間內的人容貌眉清目秀,一雙桃花眼微微勾起,此刻喝着茶,頗為淡定,“演夠了?殿下你可別告訴我,演得那麽多年你真入戲了,對她有幾分不該有的心思。”

“一個不足為懼的女子罷了。這次來找我有什麽事?”相俞之及時地切入話題。

許瑾勾了勾手指卻被相俞之直接打開手,“我的部下嘴都很牢,有什麽話直說便是。”像是不屑于這種竊竊低聲的讨論,許瑾倒也是不惱,悠悠彙報道。

“我已經找到那個死老頭子守護着的陣法了,就在無妄涯底部。”許瑾臉上依舊挂着和煦的笑容,“陣法那麽多年,失去了靈力的供給,崩潰只不過是瞬間的問題,只不過那些個長老傻乎乎的以自我的靈力作為陣法供給,如今法力倒退得不像樣子。”

相俞之蹙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許瑾把茶杯扣在桌子上,循循善誘,“殿下難道不想做出一番功績嗎?那麽多年和那些個老貴族運籌帷幄,如今就算太子回來又如何,只要您把人界給攻下,到時候你想要什麽不會是你的?魔皇的位置,權利和金錢,包括那個人。”

許瑾的眼睛緊盯着相俞之,與虎謀皮的道理他懂,可如今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敢來此和他做交易。所幸良久,他等到了确定的一句。

“需要我做些什麽?”

許瑾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來,“簡單,到時候殿下等我的消息便是。”

相俞之不解地看向許瑾,問,“你身為人族,為何如此痛恨自己的族人?”

“哦?我的母親恨我奪走了她的幸福,我的父親将我親手送給敵國,世人覺得我卑賤,在意的人與我為敵,你覺得,我需要在乎他們的生死嗎?”

說這話時,他臉上一直帶着平靜的笑,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基本的事實。

“人族也罷,魔族也好,我從不在意這些,我想要的只是創造一個不一樣的天下。”

相俞之感了興趣,反問,“什麽叫做不一樣的天下?”

“人魔共處,天下大同。”

震驚如波濤般翻湧在相俞之的心中。

“你就住在這裏了。”

商竹藥嫌棄的看着積滿了三層灰的床榻,“你确定這裏可以住人?”

那魔族一愣,“人不好說,t但魔族是綽綽有餘了,要不我給你演示一下?”

商竹藥目光掃過一旁建造得很好的宅邸,指着對面問,“那裏是給誰住的?”

紅漆是新刷的,小橋流水,一看異常嶄新,和眼前這個破敗的屋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商竹藥随口一問,那魔族摸了摸腦袋,努力思考,“好像是太子殿下的後宅。”

“其實……”商竹藥還在糾結的時候,這間房的屋頂驟然坍塌了,在廢墟之中,商竹藥吐了口煙,從未如此狼狽過的他,生無可戀地承認道。

“其實我也是太子後宅的。”

本來的尊嚴在現實面前頓時不值一提了。

聽此,那位魔族立馬帶着商竹藥走入了府邸之中,外面看還沒有感覺,進入其中才發現裏面別有洞天。

“來了個人?”

“怪不得太子回來從不召見我們,原來是好這一口。”

這些竊竊私語清晰地傳入商竹藥的耳朵裏。

商竹藥目光看去,不禁嘴角一抽。

怎麽說呢,這位太子的喜好倒是、挺獨特的。

第 77 章 除去巫山不是雲(三)

除去巫山不是雲(三)

“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嗎?”君城莞不記得自己派出過多少人了, 從掌門被害,阿榆畏罪越獄,到後來小師叔繼位掌門失蹤, 他便廢了千方百計派人去劍宗打探消息,可無一不是石沉大海。

他不信阿榆殺了掌門, 更不信阿榆會做出越獄這種事。

可是如今劍宗信息封鎖,除了門內弟子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而這種關頭,小師叔又失蹤了, 于是整個劍宗現今是被問鼎真人掌管着。

“誰?”敲門聲在黑夜之中分外清晰地響起。

是吳公公, 父皇身邊的親信。

“皇子,皇上宣您過去。”

君城莞收拾了一下着裝, 推開了門,随吳公公來到了父皇寝宮的門外。

如今很晚了, 父皇那麽晚找自己是有何事?

帶着不解, 君城莞走入了房內, 已經是入秋,屋內暖爐燒得旺, 卻怎麽也暖不住将死之人的冰冷的身軀, 君臨塵知道自己快活不久了。

可是他還有那麽多事沒做, 那麽多話沒來得及和子瑾說,見來人紅發鮮豔, 他強撐着睜大了眼。

“t子瑾,父皇好像很久沒有和你談過心了。”

父皇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和藹, 就連知道自己從皇宮出逃和扔下侍衛偷跑去劍宗也不見他半點發火。

他的脾氣好得過分, 可此刻卻讓君城莞愈發舍不得別離。

“上次和父皇談話好像還是在三年前, 我學會第一支二胡曲子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君城莞第一次完整地拉完一曲曲子,狠狠地打了那些說自己草包的王公貴族的臉。

意氣風發之時, 臺前樓閣總是少不了人來人往,阿谀奉承。

今日一見,卻發現父皇的發間突然多了好多白發,眉間多了許多憂愁。

“我記得那個時候,你老是拉錯音,太傅日日跑到我的面前,摸着良心,抹着眼淚哭訴。”君臨塵說到這裏,臉上出現了這幾天難得一見的笑意。

明明未來是那麽的不可期,可過往回憶卻是那樣的美好難忘。

君城莞撇撇嘴,“太傅老是在兒臣背後說兒臣壞話,說兒臣笨,兒臣可是都知道,只是不屑于跟他一般見識罷了。”

見君臨塵掙紮着坐起,君城莞趕忙上前将父皇扶起,摸到對方手腕的那刻,瘦骨嶙峋的讓君城莞神色一僵。

“子瑾——”那雙手死死攥緊了自己,“父皇沒用,答應你的很多承諾卻多沒有做到,做不到讓國家穩定,給不了你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父皇有的時候,很自私,以為把你留在我身邊就不會收到傷害,可是父皇錯了,如今才明白,禁锢了你的一切恰恰才是對你的傷害。”

時局動蕩,西炎的守舊勢力從未放棄過攻打下其他三個國家的打算,君臨平想要鎮壓他們可謂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而一旦自己死去,對于子瑾來說的政局很不樂觀,他能為子瑾做得不多,留下一封诏書,半塊虎符。

既然生在了帝王家又哪有什麽多餘的可能,這句話,君城莞終于明白了。

“父皇我不怪你。”

在君城莞的記憶裏,父皇像山一般巍峨,如今山向他倒。

“兒臣知道的,早該知道的。”

少年勉強的勾起笑容安慰病重的父皇。

“而且,父皇不要妄自菲薄,在兒臣心裏,父皇是天,更是地。”

君臨塵有些累了,靠在枕邊,眼睛一頓不頓地看着眼前一下子長大的少年郎,“子瑾,诏書在我書房第三個抽屜裏。”

油盡燈枯,摧枯拉朽,他知道自己命數将近了。

驀然松開了君城莞的手,就讓他飛去吧,飛到廣闊的天地裏,人間四十年,他也算是活過一遭了。

他唇角挂着溫和的笑容,呼吸漸停。

而坐在一旁的君城莞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淚水驟然決堤。

喪鐘響起,舉國哀悼。

三聲喪鐘聲落下,君城莞聽到了屋外兵戈相見的清鳴音,可他久久都沒有動作。

“君城府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父皇剛死,你如今帶兵圍繞皇城是想要做什麽!”

站在軍隊最前方,披甲帶盔的男子輕笑了一聲,“皇姐說得是哪裏話,宮內有賊人闖入殺了父皇,我帶兵救駕何錯之有?”

說得好聽,一旦今日所有人命喪于此,外界如何傳還不都是聽了他的話。

“哪裏來的賊人!你可知帶重兵入宮,死罪一條。”

君城府拿起劍指向樓臺上的君思晚,鋒利的刀刃劃破空氣,幽幽道,“皇姐,天要變了。”

沒了父皇的庇護,君城莞又算個什麽東西?

君城府等這一天等着太久了。

君思晚知道,今晚皇城,無非你死我活。

儲位的争奪之戰,開始了。

北冥韻被芙蓉長老捉回了北冥國。

“喲,四姐這出去一趟回來可真是大變樣了。”

“對呀,畢竟是去過劍宗的,和我們怎麽能一般比呢?”

針對這些陰陽怪氣的語調,往日裏北冥韻或許還有脾氣怼回去,可今日,她默不作聲地走過,跟沒聽到一樣。

“喲,怎麽還不理人了?”

“四姐的脾氣可真是越發大了。”

“就是就是,不就是去個劍宗嘛?有什麽可高傲的。”

阿榆被關于牢獄之中,北冥韻接到王廉的內部消息,阿榆壓根不是越獄而逃,但如今問鼎真人把一切知情人士關押,王廉也無法得知內情。

而小師叔沒繼位掌門一月便失蹤的事也是讓北冥韻有些憂心惶惶。

阿榆,你到底哪裏去了?

想起第一次見面,少女執劍破了百劍歸塵,那雙黝黑幹淨的眸中散發的堅毅目光,竟是以死都沒有放棄。

第二次見面,是在城主府,她身着水藍色衣衫從海棠花林中走出,好像畫中仙子走進凡塵。

看着玩世不恭,對凡事都毫不在意,卻又對世事看得那般透徹明晰。

她關上房門,拿出了埋了灰的水晶球。

多久了,她沒拿出過這陪伴自己多年的好友來了。

她今日想要算一卦。

一切的結局,到底是什麽?

阿榆,小師叔,三水,宋知,城莞……

北冥韻從未想算過身邊人的結局,因為她想無論結局如何,她都會試着去接受,而非提前預知後再去貿然改變。

結局如何,她想她總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她現在不确定了,她盯着眼前晶瑩剔透的晶球,不知為何突然像是被壓了好大一塊石頭在心口。

她舒了口氣,将水晶球扔到半空之中,罕見的一次成功,她雙手施訣,最終雙手合十,心裏默念着自己想要遇見的事情。

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北冥韻猛然吐出了一大口血。

水晶球失去了靈力的支撐,砰的一聲掉落,碎了一地。

“原來如此……竟然是這樣嗎……”

北冥韻抹去唇角的血,心口快要炸裂開來,她捂緊胸口,忍着疼痛,給自己吞了顆續命的丹藥。

明知道預見天命,有違天道,可就算是頂着短命的後果,她也想……想知道大家的結局。

原來并非凡事都可以善終,北冥韻預見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結局。

而代價——便是所剩不到一年的壽命。

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北冥韻又咳出了一大口血,望着天邊交接之處,她雙手合十,虔誠默念,“倘若天道不公,信女願以身換一個結局圓滿。”

“也算不虛此行,不枉遇見對的人。”

北冥韻從地上費力地爬起,對于拖過的血痕,她視若無睹,她想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給三水寫一封信,讓她千萬不要前往劍宗。

暴性子的苗淼哪能接受劍宗對外放出的消息,拿着傘就是要去鬧劍宗,所幸被宋溫給拉住了。

“慢着,現在已經夠亂了,你如今前往劍宗是想讓這場鬧劇更亂嗎?”

苗淼拍着桌子,指着宋溫,第一次如此激動道,“宋溫我們也算認識十多年了吧,我當你是什麽老好人,如今阿榆在外面被造謠成弑師叛道的魔族之人,你難道就沒有半點氣憤嗎!?”

苗淼痛心疾首,不敢相信自己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竟然是個如此冷情冷義之人,此時看着宋溫的眼神可謂是失望透頂。

宋溫看着苗淼,冷靜道,“他們說得并不是全都是錯的。”相榆确實是個魔族之人。

苗淼聽這話,直接冷笑出聲,“好!好好。算是我錯看你了,你寧願相信外人也不願相信自己的朋友是吧?那你對我,又有幾分真情,幾分虛情假意?”

“那麽多年,真是委屈你虛與委蛇了!”

宋溫不解地蹙眉,“苗淼,你一定要把話說得那麽難聽嗎?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宋溫的語氣依舊是波瀾不驚,可此刻落在苗淼耳中便是另一層意思了。

苗淼笑了,氣笑的, “終于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宋溫,你早就嫌我煩了吧……”

“要是嫌我煩了就早點說就是了,你還是什麽香饽饽了?宋溫,我沒那麽賤。”

宋溫此刻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苗淼話語裏的冷嘲熱諷,“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是想好好解釋之時,苗淼已經摔門離去了。

“我真得沒有那層意思。”

可是再也等不到答案了。

苗淼是在月裏十三走的,而北冥韻的信是在十五到苗家的。

苗昊推開門,空蕩蕩的房間讓他感到一陣慌張。

“苗淼!”

沒有任何回應,于是他便氣喘籲籲跑到神藥谷,敲開了宋溫的門,抹去額間汗,将信遞給宋溫,“北冥姐姐寫給阿姐的信!”

宋溫二話不說,立即拆開,一目十行的掃過,神色愈發的凝重。

擡頭,“苗淼離開多久了?”

察覺到氣氛不對勁t,苗昊立馬調動記憶回憶道,“十三日我還見過阿姐,所以,她應當是十三日中午後走的。”

“她有說過要去的地方?”

“劍宗。”

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信紙被拿着的人驀然攥緊,苗昊第一次見到宋溫失控的樣子。

是因為——自己的姐姐。

第 76 章 除卻巫山不是雲(二)

除卻巫山不是雲(二)

少年的喉結猶如一座緊實的山峰, 線條流暢而有力,他垂眸看向少女的狡黠的笑,睫羽在眼底打下淡淡的陰影, 聲音啞得不行。

水中的一切都在浮浮沉沉,但是眼前的人, 卻是那樣真實。

勾起的波瀾,泛起的漣漪,層層蕩開, 一片旖旎之色。

他的手扣得緊了, 低喘聲摻和着呼吸聲,像是到不了的極點, 不停地嘗試,一次次的墜落, 所有的感官都由她的控制。

事情朝着不可反悔的, 失控的方向發生。

“別。”尚有幾分清明的腦子在千鈞一發之際, 喊了停。

“你要是後悔了……”

憋了半天,相榆沒想到商竹藥就憋了這句話出來。

“不會。”

雖說失了憶, 但技術确實一如既往的差。

要是下次有空了, 相榆一定要好好教教小師叔。

“我不太會。”商竹藥好像意識到少女的沉默, “是不是……”

話未完就被少女的吻堵在嗓子眼裏,帶着安撫意味的撫摸着耳垂, 緩緩安慰道,“沒事, 我教你。”

于是, 少年的手被拉起, 牽引着,手上的觸感, 以及少女動情的眼神。

原來人間情事也可以這樣的奇妙,引人沉淪。

像是嘗了甜頭無師自通,或者說,她小師叔的天賦真的很高,師父不過方才領進門,就要被餓死了。

水波蕩漾之中,兩人重疊的身影宛若窗外花園裏的雙生花,纏綿交織。

她曾誇贊過商堯的手如同幅繡着丹青,修長而又好看。

如同這雙手的主人不沾染半點人間纖塵,好似坐在天上不關心任何事的仙人,而今仙人跌入凡塵,與她沉淪。

水中漾起的波紋,一圈圈經久不散。

這場戲的開始便預熱了很久,直到再也無法忍受,商竹藥也是克制的,貼着耳側,從身後詢問,“可以了嗎?”

再不開口,會讓他覺得懷裏的人好像快要化在水裏了。

然後也沒等任何的回答,橫刀直入。

少女的手指驟然劃過後背,留下一道道的抓痕,可這些痛苦和歡愉比起來好像只是九牛一毛。

從水中再到後來的床上,相榆算是沒力氣,也沒脾氣了。

以及後知後覺的認識到,春風度藥力很猛,靈力強者十天十夜可能是真的。

開弓後便斷然沒有了回頭箭,開葷一次後自然不能永遠接受吃素。

現在喊不了停,他也不會停。

“幫我解開。”相榆的手死死勾着商竹藥脖頸的時候,冰冷的物件貼上了她的臉,是商竹藥手上的鎖靈環。

相榆被冰得回過神來,“怎麽了?”

“這樣下去你會受傷,如果靈力恢複,我可以疏導開一些藥力。”

商竹藥沒說的是,此外還可以讓相榆不至于收到傷害。

相榆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商竹藥,不知為何商竹藥從這道眼神中看出——小樣,想要逃直說,姐又不是傻子。

于是耐着性子重新解釋了一次,然而對面的人不為所動,目光之中甚至還有幾分委屈,仿佛在指責商竹藥是個穿了褲子不認人的渣男。

實際上的相榆:小師叔我也想給你解開,我也怕死在這床上不太好看啊,但是,被消了音,說不出話啊。

想起自己嘲笑未婚夫和小白花的話語,相榆覺得她們能不能牡丹花下死不知道,但是自己确實快了,離死不遠了。

“你……”

相榆閉上眼,豁出去了,厲聲催促道,“要做就做,不做就滾。”

沒成想,話落,少年真得毫不猶豫地抽身了。

散着坐在床邊,看過來的眼神深沉,與這黑夜共同消融。

一時氣氛很是安靜,好似快要凍成了冰,商竹藥忍着翻滾的春風度,一字一句艱難開口,“……我不想傷害你。”

春風度于他而言是十天,但于對方而言,會死的。

“好。那就求我,求我給你解開。”

順理成章的,相榆說出了本不該在這個語境下,但用在此刻格外合适的臺詞。

這句話強勢而又霸道,相榆覺得小師叔怕是死都不會求自己。

少女的眼眸凝視在商竹藥身上,格外輕佻而又玩味地勾起唇角,有些期待商竹藥會做出的反應。

坐在床榻邊沿,少年正巧被月光的幾分光照亮,肩寬腰窄的優秀比例,此刻上半身未着片縷,茶綠色的眸看不見多餘的情緒,只是安靜的看着相榆。

“你很想聽我求你嗎?”

折斷一個驕傲的人的傲骨最是讓反派快意。

正如劍者失了劍,道者失了心。

剝奪一個人最重視的東西,遠比殺了他,要更加得羞辱人。

這一刻身為惡毒炮灰本該快意的相榆,一點兒也不覺得這值得高興。

她喜歡的人應該身處明月間,不為任何折腰。

“不想說……”便算了。

“求求你。”

兩句話同時響起。

相榆聽此呼吸一滞,不敢置信地看向夜色之下的少年。

目光還帶着來不及收回的震驚。

“求求你,解開。”他又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

鎖靈環落下,相榆抱着枕頭看着坐在一角的商竹藥。

他茶綠色的靈力不知不覺地沉入女子的經脈內,令他意外的是,眼前的魔族人竟然是靈修。

不是說魔族修不了靈力,而是魔族大多身處魔界,天然的地理優勢,所以魔族大多以修煉魔氣為主。但是眼前的這位,不僅是靈修,還曾經被人一根根地挑斷了經脈。

“你……”商竹藥想問為何她經脈會被人挑斷的問話停在了一半,算了,他又何必去問人家的私事。

滾燙的身軀重新貼了上來,但這次沒有疼痛,就像是沐浴在溫泉裏,潺潺的水,恰到好處的溫度和力度。

商竹藥的技術差是差,但是學習能力極強。

經過前半夜的學習,目前已經登峰造極。

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恰到好處,甚至還有幾分取悅相榆的意思。

他的指尖穿透相榆的手,與她十指緊扣,手被壓入被褥之中,相榆覺得自己好像一塊棉花,被人拆碎了,又重新拼起。

“你,到底是誰?”

那一刻,他盯着相榆好似要把對方的臉刻入自己的腦海之中,更像是想要透過皮囊看到靈魂下的她。

“相榆,榆木的榆。”

女子的呼吸紊亂,回答卻清晰而又嚴肅。

“下回,可不準忘記了……”

相榆添了句。

聲音很輕但足夠完完全全地傳入商竹藥的耳畔。

他不知為何,會為眼前的女子着迷。

甚至還貪戀着此刻的溫存,想要與她抵死纏綿,不死不休。

他以前沒喜歡過人,以後也不會。

但如果——是眼前的女子的話,恐怕他會狠狠地陷入進去。

她就像瘾,戒不掉。

“求我。”

此刻的上位者是商竹藥,他的眼神微冷,但藏不住的春情搖晃,面如冠玉的樣貌此刻像是塗了胭脂,紅妝微抹,美得驚人。

相榆累得是半根手指頭都擡不起了,此刻被折騰得狠了,也只是一個簡短有力的字。

“滾。”

他低頭輕笑了聲。

“好,那便滾。”

第 75 章 除卻巫山不是雲(一)

除卻巫山不是雲(一)

“阿姐, 那人族男子怎麽安置?”

相俞之仗着相榆沒回頭,偷偷惡狠狠地瞪了眼漂亮得過分的少年。

商竹藥一臉無辜:……

相俞之暗戳戳紮小人:哼——勾引姐姐的狐貍精!

明晃晃地用眼神警告他可不要有什麽多餘的非分之想。

不然,相俞之有一千種弄死對方的手段。

知钰解決了黛柳又找到了相榆, 大功臣一位的他總算逃脫去人界貼小廣告的命運,重新回到相俞之身邊當差的他跟着主子也瞪了眼少年。

“安排一下。”

相榆扔下這一句話便離去了, 相俞之可沒什麽心思安頓情敵,回頭随意掃了一圈人,最終選中知钰, “方才阿姐的話可聽清楚了?還不快去安排!”

知钰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姿态, 信誓旦旦地抱拳承諾,“王爺, 我懂!我馬上就去安排!”

相俞之前腳剛走,知钰一改方才乖順的外表, 兇神惡煞地勾着商竹藥的肩膀威脅道, “雖然你有幸被太子看上了, 但是你可千萬不要恃寵而驕,太子的男人多着呢!後宮佳麗三千, 可不差你一個!你可不要仗着自己容貌出衆就懷有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太子?

商竹藥倒是沒看出來方才那女子竟然是魔族臭名昭著的病秧子太子。

不過, 知钰的話多半是廢話, 商竹藥可不屑于争風吃醋。

更何況,他也不喜歡對方口中所謂的太子。

“知道了。”

見少年脾氣怪好的, 知钰滿意地點點頭。

“好,那我就放心了。”

每日的奏章還需要批改, 相榆批完奏章已經夜深了, 窗外的雙生花在月色下纏綿, 庭前灑下一片的月光。

相榆在門前的腳步驟然停下,裏面有人。

腦海中浮現疑惑, 她猶豫了幾秒正想轉身離去的時候,屋內花瓶的打破聲音響起,屋內的花瓶,相榆記得價值連城,十分名貴。

于是,豁然一把推開了門,月光灑了進來,對方迷茫沒有聚焦的眸輕輕落在來人身上,許久沒有進水的嗓子有些幹澀發疼,”是誰?“

他看不清來人,只能看清大概是一個女子的輪廓。

而相榆從奏章裏脫身,不太清醒的腦子總算是想起原著劇本這一回事。

不過罕見的,她以為會和往常一樣需要她自己去完成所謂的任務,但沒想這次卻是劇情主動來找她了。

相榆也有些緊張,舔了舔唇,現在不太熟,自己開口會不會吓到他?

而且他不會誤會這一些都是我的授意吧?

相榆沒出聲,從裏面關上了門。

打算先偷偷幫商竹藥被手铐铐住的手給解開,“別過來!”相榆腳步一頓,擡頭看向商竹藥,他的唇畔動了動,“不想死的話就不要過來。”

相榆花了一分鐘時間,重新調整身份,大概的掃了一眼劇本,心裏有了些許準備,方才開口,“對不……”

起字還沒說出就被像是控制着,徐徐不緊不慢道,“春風度的滋味可不好受吧?”

相榆:???

我沒想說這話的。

對方沒說話,安靜了一會兒,“不好受,所以呢?你還打算怎麽懲罰我?”

相榆的心髒上了高速,人很好,也就是在外星安了家罷了。

少年擡頭眼裏像是藏了小勾子似的,勾得人有些欲罷不能,話完,側了側頭,露出清晰的下颚線,脆弱的脖頸被青絲劃過。

急促的呼吸聲出賣了他此時的狀況遠沒有外表那樣波瀾不驚。

相榆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總算是可以說話了,“你誤……”

會字剛又想說出口,就又麻木不仁地被控制着開口,“懲罰?在你眼中這便是懲罰了嗎?”

這懲罰或許不是針對商竹藥的,而是針對相榆的。

相榆接受得很快。

小師叔,強制愛,我來了。

于是走近了,女子柔荑的手勾起商竹藥的下巴,輕輕摩挲着,聽着他越發粗重的喘息聲,漫不經心地徐徐道,“你知道人族在魔界有哪兩種結局嗎?”

“第一種是被魔族養在家中做讨喜的玩物,第二種呢,便是如同現在這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聽此言,他目光藏不住的冷意傾瀉,但是很快便遮掩下去,笑裏藏刀,“那你打算怎樣?”

和相榆預期的差不多,小師叔的好脾氣确實快裝不下去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你應當懂?況且藥效都到這兒t了,你确定不要我這個眼下唯一的解藥?”懶洋洋的語氣帶着幾分戲谑。

商竹藥沒說話,像是死了差不多,相榆中過春風度的招,自然知道忍受的滋味不好受,被下了藥不知有多久,但是商竹藥能忍到現在還是一副看起來無所謂的樣子,沒有半點想要服軟。

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沒事,相榆先看一眼原著劇本,再想想怎麽往下演。

【眼前這位貌若谪仙的男子成功引起相榆的興趣,她從未見過那麽有意思的男子,她興奮地舔了舔唇角,想象到對方朝自己下跪,求着自己的樣子,她就覺得異常的興奮。

可是眼前這位的骨頭硬得很,看起來并不是個随意屈服的主,可是相榆并不在意,她手上有千百種讓男子乖巧聽話的法子。

既然那麽不聽話,那便打到他聽話為止。

春風度的藥效侵蝕着商竹藥殘存的理智,而鞭撻的疼痛讓他一次次的清醒。】

相榆一目十行地掃視下去,看到鞭撻這個詞,她先是震驚了一下,掃視一圈,意外發現這房間裏的桌子上還真放着一條鞭子。

相榆:統子,你又把我帶到了什麽奇奇怪怪的圈子裏。

眼下給相榆發揮的劇情很好理解,拿起鞭子打向商竹藥。

這個鞭子不是那種打了會致死留疤出血的鞭子,更像是用在某種不可言說的事情上的東西。

相榆她那個便宜未婚夫就有這種不可言說的喜好,不過相榆義正嚴辭地拒絕了,這不,就有了和他志同道合的小白花,而相榆祝他們幸福鎖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類鞭子抽人不會很疼,助興用的。

相榆那未婚夫所言過。

“嘶——”少年悶哼了一聲,聲音很是性感。

不知道是不是相榆的錯覺,輕飄飄的鞭子落下,好像真得給商竹藥舒服到了。

相榆看了眼鞭子,又看了眼商竹藥,正想扔下鞭子的時候,卻聽對面掀眼,挑釁道,“懲罰,就這?”

相榆點頭,好,既然小師叔那麽配合,那她就不客氣了。

一共十三鞭落下。

全程只聽見鞭子打落的聲音和此起彼伏的喘息。

門外的相俞之聽到屋內的動靜後,這才滿意地離去。

屋內,相榆扔開鞭子,除了一開始的那一鞭,其他全都沒打在商竹藥身上。

商竹藥還剩有幾分理智和意識,對于相榆這一舉動十分不理解,他沒見過這樣口是心非的人,十三鞭都是避開自己打落,但每一鞭子劃過空氣落下的聲音卻都是那樣的瘆人。

“手铐的鑰匙在哪裏?”

商竹藥心裏覺得更加離譜了。

“不知道。”

只當相榆在玩弄自己,說這話時,少年語氣之中可聞的有些惱意。

而他的面容好像是塊冷玉被勾上了活色生香的顏色,此刻擁有着平時難見的那幾分陷入人間情事中的迷惘。

“你很煩。”

“抓我來這裏,又一副假惺惺的作态。”

話音剛落,相榆拿着摸到的鑰匙解開了手铐。

沒了手铐的束縛,少年坐在地上,把自己縮成一團,體內快要熱到爆炸了,可是他不想碰任何人,尤其是眼前這個心懷不軌、兩面三刀的魔族。

“春風度,你當真要忍過去?”

“我今天就算是死,從無妄涯跳下去,也不會屈服于你!”

相榆很理解,因為現在于商竹藥而言,她不過是個陌生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心存歹念的魔族人。

相榆無所謂,她批了一天奏章也累了,他要是願意熬着,便熬着。

只是相榆剛眯沒一會兒,身旁就突然多了一塊烙鐵,熱乎乎的,若是放在冬天還好,可現在,相榆只想一腳踢開。

可這剛伸出去的腳就被一只滾燙的手握住,手指上的繭勾過在少女的腳踝。

一切感官在黑暗之中都變得格外敏感清晰。

而且對方竟然還頗有些不自知地摩挲了一下,指腹劃過有些癢,讓相榆是睡不着了,被人抓住腳,睡得着就有鬼了。

“下去,這是我的床。”

相榆板着臉,威脅道,“你愛怎麽熬怎麽熬,我今天累了。”

對方的手穿過相榆的腰,手撐在相榆耳旁,壓住了少女的幾縷發絲,啞聲問,“清心鈴,你身上為何會有?”

他覺得頭一時疼得可怕,可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只有眼前的人,讓他覺得自己确實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游魂。

“我小師叔送我的。”

“小師叔?”每個字輕輕咬下,他為何會覺得這三個字很是熟悉,好像被人喊了很多很多次。

可為何他都不記得了。

“嗯。”

對上少女清亮黝黑的眸,他的手指拂過清心鈴上的紋路,是他挂在身上的那只,可是,倘若這是自己挂在身上的那只,自己又為何要送給她?

一個魔族?

意識到這點的他像是被什麽給灼燒了一下,“別碰我的鈴铛了,你自己又不是沒有。”

商竹藥愣了一瞬,蹙着眉不解地解釋道,“這枚清心鈴是拜師大典上師父送我的那枚。”

“對我而言,意義非凡。”

相榆也是一滞,腦海裏開始回放當時少年對自己說的話。

“祝你生辰快樂。”

好像是擔心自己不會收下這份禮物,他解釋道。

“這不是我的那枚,是陳英給我的。”

那又為何?為何要那麽說?

相榆不解的目光對上商竹藥同樣審判的目光,不帶有半分兒女私情,直白而又認真,或許是失去那段記憶,少年說起這句話時,更像是一個旁人在敘述過往,“清心鈴是我母親當年存放在劍宗的,給我不過是物歸原主,而這枚清心鈴最早是我父親和母親的定情信物。

他說,清心鈴要送給心悅的女子,可以保佑兩個人攜手走到白頭偕老。”

怎麽會……

原來,那個時候,那個時候他便已經想與自己白頭偕老了。

淚水模糊了視線,清心鈴,長命鎖,是他,還是他。

從來都是他。

她的手輕輕蓋住他的眼,“阿堯。”

那一聲輕得好像快要落入了塵埃。

“你怎麽不早點說。”

你要是早點說,我也會很開心。

淚水終于從眼眶溢出,順着臉頰滑落,記憶中的熟悉讓他默不作聲地用指腹擦拭她眼角的淚。

“別哭。”

冥冥之中的一切連成線。

江南那晚,“我喜歡誰。”

“你,全然不知嗎?”

翻譯下來便是——

“我喜歡你。”

“你,全然不知嗎?”

風雪滿身白了頭,歲月恍惚一眨眼。相榆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風筝,一滴接着一滴。

兩輩子,相榆好像都沒被人那麽堅定地喜歡過。

可是,這個人卻注定和自己兵戈相見。

算了……

不想了,只要此刻就好。

她環住了商竹藥的脖頸,冰冷的手貼在了少年的後頸,“阿堯,你想要嗎?”

良久,就在相榆覺得自己大抵是等不到回複的時候。

很輕的一聲,“嗯。”

春風度的藥力無時不在,若是細看便會發現,少年的手上已然青筋暴起。

“抱我去洗個澡吧。”少女的語調像是第一次那麽放松。

屋內就有水池,溫熱的水蕩開一陣陣漣漪。

商竹藥抱着相榆走入了水池內,水溫正好,泡在裏面很舒服。

兩人的衣物随着水波浮起,紅和白糾纏不休。

此刻,只是簡單的對視也像是精神上的接吻,暧昧而又旖旎,相榆先開口問道。

“阿堯,教你接吻,好不好?”

話音剛落,商竹藥便被相榆拉下腦袋,唇畔被輕松撬開,他的睫毛微顫,像是一雙翩翩欲飛的蝶翼。

一點點,心裏被逐漸填滿,有什麽濃烈情緒呼之欲出。

商竹藥被相榆抵在水池邊上親,而從頭到尾,他的手只是微微扶着少女的腰,防止她跌倒,少年喉結滾動了一下,耳根子像是快要燃起來了。

分明被占便宜的是自己,可是不好意思的也是自己。

商竹藥心裏有點氣自己不争氣,可是內心卻又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少女清純之中帶着幾分勾而不自知的美豔,像是開在路邊t的白花,卻更像是在地獄盛開的勾人心魄的花。

而此刻的她輕輕親了下商竹藥的喉結,随後擡頭格外正經地問“喜歡嗎?”

商竹藥一時覺得忍得有些發疼了。

指尖都有些無力,偏生還要嘴硬的來句。

“還行。”

就真得還行。

第 74 章 曾經滄海難為水(四)

曾經滄海難為水(四)

“起拍價:一千魔晶。”

話音剛落, 頓時引起軒然大波,讓臺下不少摩拳擦掌的魔族眨眼間望而退卻,要知道目前場上拍走的最貴的也不過是五百魔晶, 就算此次有市無價的無垠草,據相俞之估計也不過一千魔晶上下的樣子, 所以這次他只帶了一千五的魔晶。

一號貴賓包廂的舉牌情況,實則也被其他幾位包廂的人時刻注意着,見這位沉默已久, 一出手竟然就是一千魔晶要拍下一位人族男子, 不由得讓四號房內的人勾起唇角,随意一扔, 慢條斯理道,“加價, 一千三百。”

“……”相俞之摸了摸口袋, 很好, 還有兩百魔晶的餘地。

一旁的少女面無表情,輕扣着桌面, 相榆在算, 算拿下商竹藥的錢大概在多少。

見一號和四號包廂都出手了, 二號包廂內的那位自然不遑多讓,直接往上又加了一百魔晶。

此刻坐下下面拍賣席位上的魔都反應過來了, 這哪裏有他們拍賣的地兒,這頭上的主子可是競争得激烈很啊!

不過……那些個魔族一時也有些想不通了, 魔族有名的女貴族也不多, 怎麽今天一下子就四個出了三個來?

“阿姐!”相俞之提醒道, “我們只帶了一千五的魔晶。”

按照另外兩人不要命的加法,相俞之擔心的是自家姐一個上頭, 負債累累啊,這樣要是被那小子抓住把柄,可有得相俞之難受的。

欠誰錢都可以,唯獨不可以是他!

“阿姐,你在聽嗎?”

相俞之推了推相榆,“加一。”

相俞之愣了一瞬,很快便舒展開眉頭,明白了過來。

“一號房加一!一千四百零一,還有人出價比這更高的嗎!”

這激昂慷慨的語調顯然是鼓勵其他幾位主也別閑着啊!

果不其然,二號房舉牌,“加二。”

四號房舉牌,“加三。”

底下的魔族:好好好,有錢人都那麽玩是吧?”

趙尋月玩着手中的核桃,撐着腦袋,“你說這人族除了長臉到底還有什麽過人之處,引得墨翟生如此出價?”

一旁的老奴點頭哈腰,“這人族看着賞心悅目,或許是想要擺在家中觀賞呢?”

趙尋月切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只是目光緊鎖在一號房,“不叫價了,讓他們争便是了。”

趙尋月到底還是出價出着玩的,最後真拍賣下來了,他可是要吐血肉疼了。

無論其他兩位如何出價,相榆始終都是加一加一的往上漲。

“夠了,現在加五十。”

要是現在加五十,那就正好是一千五。

相俞之心都有些提了起來,要是四號房此刻再出價,可是一分錢都沒有多的了,“一千五魔晶一次!”

“一千五魔晶兩次!”

相俞之的呼吸停滞了,而相榆像是料到什麽的,看向四號房,雖然隔着簾子但,她好像知道是誰了。

“一千五魔晶三次!成交!”

最終,相榆以自己的小金庫一千五魔晶贖回了商竹藥。

一錘定音的那一刻,相榆第一次有了心髒驟停而後恢複的感覺,周圍的聲音逐漸清晰。

她才意識到一切都不是夢。

時間點,地點都不對的今天,兩個人重逢。

原來在魔界也有三月多,可是明明一切都好像在昨日剛剛發生過的那樣嶄新。

承諾好像還在耳畔,挑斷經脈,十三劍穿透胸膛真實的痛感,相榆才明白比起被海水淹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她那個時候在想什麽呢?

早知道穿書那麽痛苦,她就一定要好好活着,離一切的紛擾都遠遠的。

至少也不要死得那麽不明不白的。

她生前最寶貝那張臉了,被淹死總歸是死得不好看的。

穿書後,她從窒息之中逐漸恢複意識,無妄涯底,伸手不見五指,系統告訴相榆,你需要前往劍宗。

劍宗不遠,但是爬上去難。

相榆爬了很多次,爬到雙手出血,她心想怎麽也得出去,總不能在這兒待一輩子吧。

重見光明的那天,一只手朝自己伸來,相榆艱難地擡頭,對上少年茶綠色如春風般的眼眸,一眼好似萬年。

這段記憶,是相俞之質問自己時系統傳來的記憶之一。

原來,一切早就已經寫定了初遇。

推開門,少年的鎖靈符被換成了一個鐵環扣在手上,察覺來人,他的眼望了過來。

只是對方沒有相榆想象之中見到自己的激動和不敢置信,反倒平靜得過于不正常了。

甚至從他的眼中,相榆看到了幾分若有若無的冷漠和毫不在意的疏離。

屋內沒有旁人,相榆輕喚道,“阿堯。”

不料,身着華服的少年納悶了一秒,披散的青絲被他勾到耳後,他側目看了過來,不冷不淡地問了句,“你是誰?”

相榆的大腦瞬間炸開了!

這份納悶半點都不作假讓相榆捂着胸口,覺得心中一陣抽痛,這算是瞬間回到解放前嗎?

小師叔好像……失憶了。

系統的任務提示音再度響起[任務目前進度75%,炮灰劇本已為宿主發放,請宿主按照炮灰劇本完成任務。]

相榆翻開炮灰劇本。

上頭明晃晃的标題寫着——初遇一眼驚鴻面,桃花一夜春風度。

往後翻了一頁,相榆看到一半耳根子瞬間紅了。

這是什麽狗血強制愛的劇情。

而眼下,她就要順着劇情說出那句令人感到羞恥的臺詞,今晚你就會屬于我,男人。

相榆:不是,一定要搞這t種讓人腳趾摳地的臺詞嗎?

是不是對方最好還要來一句,你就算得到我的身子,也永遠得不到我的心。

相榆頭是真得有點疼,小師叔不明不白的失憶了,而按照劇本,她要在這種情況下和他來一段強制愛。

怎麽,這就是你愛看的嗎,統子?

“你難道就是拍賣下我的魔族?”商竹藥小時候被魔修拐走過,對于魔族沒有多少好感,但是很奇怪,他覺得眼前這個魔族不一樣。

她長得很乖,深色的眼眸可以瞥見幾分紫色,但這種紫色于商竹藥來說恰當好處,像是盛開着的紫鳶花,笑起來時女子臉頰兩側還會有兩個小梨渦。

最重要的是,她很弱。

商竹藥把自己這種莫名的情緒歸結為眼前的魔族過于弱小所以自己才沒有對她那麽反感。

“你叫什麽名字?”

她在別人口中說過很多次這個名字,可是從他口中介紹自己卻好像了了。

商竹藥突然意識到了少女那聲阿堯可能喊的是另外的人,“我沒有名字。”

“要不,你幫我取一個,主人?”

最後兩個纏綿缱绻的字落下,相榆心裏的小鹿快要撞死了。

小師叔有時候過于上道讓相榆有些承擔不起。

“商堯。”

“繁榮光明取字為商,前途順遂取字為堯。叫商堯好不好?”

好奇怪,商竹藥覺得眼前的女子太奇怪了,可是他心中升不起半點厭惡之情。

分明在那魔修的折磨之中,他好像已經把對魔族的厭惡刻入了骨子裏,讓他回憶起被攝取魂魄撕裂神魂的疼痛。

不過眼前的女子弱的可怕,就算是會攝魂也無所畏懼,縱然被塞了鎖靈環,但是商竹藥并不覺得眼前的女子會是自己的對手,可是既然能拍下自己想必身後必然家大業大,商竹藥貿然出手,必然會使自己陷入困境。

所以只要對方不做什麽過分的事,商竹藥倒是不介意裝得再乖巧一些。

“不要喊我主人,我只是贖回你而已。”

少年漫不經心而又呷着笑,輕緩道,“遵命,大小姐。”

但實際上并不覺得相榆是個多好的人,道貌岸然的人多了,只不過是裝得好不好的區別。

而在商竹藥眼中,相榆便是屬于那種裝得很好的人。

“你記得什麽別的嗎?”

相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簡單了解一下商竹藥的記憶到底丢失了哪些。

“比如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商竹藥:“不記得了。”

“以前的家人呢?”

商竹藥蹙眉,“不記得了,也許我在世上也沒有家人了。”說到這裏少年語氣不易察覺的帶上了幾分失落。

這句話深深紮進相榆的心中,也許為了凸顯男主的獨立自強,好像在相榆看過的書裏很多男主往往很小便沒了父母,但那些翻了便過去的故事,好像如今都有了具體的定義。

商竹藥的母親一心只有蒼生大道,父親下落不明,自小帶大商竹藥的便是母親,可惜,母親一場重病撒手人寰,留下了商竹藥。

後來拜入師門,那些年少缺失的愛在師父和師兄那裏得到了補償,可如今天算子失蹤多年,而師兄慘死兇手仍逍遙于天下江湖。

“這世間,倘若你記不清過往,我可以做你的家人。”

清晰的一句話,她眼眸清澈見底,一剎那,心尖冰雪消融,萬物回春。

往日怼人的話手到擒來的商竹藥此刻沉默了幾秒,別有深意地瞥了眼這位魔族女子。

心裏更加确定,這位魔族女子絕對沒有看着那麽單純,那麽簡單,她一定別有用心!

雖然商竹藥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麽她可以貪圖的就是了。

但眼下,他自然也不會戳破那麽溫情的一刻,只是這魔族換臉的速度太快,突然就掐着他的腰,把他抵在狹小的空間內,以格外輕佻的語氣,幽幽道。

“今晚你就會屬于我。”

商竹藥:……

“男人。”

商竹藥:呵。

第 73 章 曾經滄海難為水(三)

曾經滄海難為水(三)

再見到相俞之, 他臉色比前幾日都要差得多,別別扭扭了許久,方才開口, “阿姐,有件事我想和你解釋。”

“我和她只是躺在了一張床上。”

相榆:你看我像個傻子嗎?

相榆很是意外但比起意外更多的是不解, 開導道,“若是你喜歡的女子,大可以給她一個名分, 我會理解的。”

“我不喜歡她。”

相榆看向相俞之, 卻見對方迅速地別過了頭。

“我喜歡的人……”他突然停住了,手指抵唇輕咳了一聲, 轉而換上平日裏那副模樣,“阿姐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過的驚喜嗎?”

相榆點頭, 自然是記得的, 當時她還害怕相俞之一個不理智把他自己作為驚喜打包送給自己。

“我找到可以讓阿姐經脈恢複的人了!”相俞之神秘一笑。

在打了個響指之後, 門外的人便被知雪推了進來,和許久之前見面的場景不同, 少女面容憔悴和疲倦了不少, 此刻打着哈欠, 看清了相榆的樣貌後瞬間眼睛瞪得像銅鈴,伸出手指, 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你!你!”

半天就憋出了三個你。

相俞之在兩人中間站着, 頗有些納悶, “阿姐認識她?”

林昭把胸一環, 咄咄逼人的姿态,“沒想到啊, 你竟然是魔族!”

“你怎麽會在魔界?”相榆也很疑惑,一見到林昭随之翻湧的記憶讓她想起對方的危險性,往後退了一步,“是你上次在我身上下的蠱毒吧?”

林昭對于事實向來是供認不諱,“對,是我。他找我來幫人修複經脈,莫非是你的經脈?”意識到這點的林昭一個箭步上前,在相榆避開之前,搶先死死攥住了相榆的手,靈力沉入進去,她身上竟然當真半點靈力的波動都沒有。

林昭霎時氣得火冒三丈,抓着她的手,美目微瞪地質問,“誰幹的!?哪個王八蛋孫子幹的事!”

林昭的情緒來得突然,相榆不明白為何林昭會那麽護着自己,從她手中抽出手,随意道,“我自己不小心。”

“放屁!不小心會經脈被挑斷成這幅樣子!你身上靈力會潰散到一點兒都不剩!?”

林昭激動的說道,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剜了眼相榆。

相榆安靜地回望了過去,靜靜道,“林昭,我自己的仇和怨我自己會報,不需要把別人的牽扯進來。”

林昭聽得懂相榆的話,此刻看了眼少女神色自若的面容,突然有種無奈之感,他們師兄妹還真是……一個性子。

“藥方我找得差不多了,還少了一味無垠草。”

無垠草,相榆好像在劍宗的書裏看到過。

無垠草長在高聳的雪山之巅,每百年才有一株誕生于世,而且無垠草保存的條件格外苛刻,倘若保存不當,很容易便會枯萎。

“這個我打探到了,十日後,白墨拍賣行的寶物之中便有無垠草。”

相俞之的消息很是靈通,打探到這個消息也是走了身後的關系。

可是對方是個老古板,不願意私下高價賣給相俞之,不然也不必等到十日後。

“姐姐不如去看看?白墨拍賣行這幾年的東西都可有意思呢——”

相榆沒有拒絕的理由,便答應了相俞之的提議。

白墨拍賣行作為魔宮腳下最近的拍賣行,不僅是整個魔界最大的拍賣行也是拍賣寶物最珍稀的拍賣行。

白墨拍賣行背後的主人也是神秘的很,有人說他是個生活在魔界的妖族,也有人說他是個毀了容貌的魔族。

真真假假,總有那麽幾句真實的傳言傳出來

比如,這位拍賣行的主人是太子幼年的竹馬。

又比如,這位拍賣行的主人暗戀太子多年,為了治好太子的病曾經闖過冰天雪地和大漠戈壁,就是為了替太子找回珍貴的藥材。

可惜,不久後太子就失蹤了,于是這些藥材就被當做拍賣品賣出。

相俞之自然懂得對方的小九九,可越是這樣,他便越要在他面前展現姐姐對自己的關心。

相榆和相俞之所在的是一號貴賓包廂,拍賣行每次拍賣前會留出四個貴賓的包廂給參加拍賣會的貴客。

為了保護貴賓包廂貴客的隐私,外面的人都看不見包廂內的人,連喊價也是有特定的魔族作為工作人員拿着牌子出去喊。

不知是不是相俞之的錯覺,這次拍賣會要比以往的熱鬧很多,人也要多上不少。

生活那麽幾天下來,相榆發現魔界的東西越是長得稀奇古怪的越是好吃。

那些長相正常的果子都澀得很,此刻她拿着一顆長相歪瓜裂棗的果子慢悠悠地啃。

她和相俞之屬于來得最早的一批人,其餘三間房的客人都是接近開始方才到來,而四號房的客人更是在拍賣會開始了一會兒才到。

“阿姐,我們這次帶的錢不多。”

相榆扭頭看了眼掌管賬本的相俞之,只見對方從口袋裏掏出賬本,“這幾年你離開後,魔宮的收入一直是入不敷出。”

相榆不解,“那不是有你在嗎?”

在相榆第一次來魔界的時候,可沒少聽說眼前之人的鐵血手段,卻見少年突然正襟危坐,“簡單,姐姐嫁給我,我的錢就都是你的了。”

相榆:好,在這兒等着我是吧?

相榆佯裝沒聽到,指着窗外,“拍賣開始了。”

相俞之沒想到自己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的招式有朝一日會被姐姐用在自己身上,雖然牙癢癢,但是也算是乖巧安分下來,沒有多說話了。

此前的拍賣品都沒有什麽意思,相榆百般聊賴的看着臺下喊價,差一點沒睡過去。

察覺相榆無聊的相俞之在一旁發問,“姐姐可猜到其他幾號房的人是何人?”

相榆心思放在拍賣之上,雖見到旁邊幾位貴客舉手頗勤但也并非好奇之人,除了感嘆一聲財大氣粗之外也無其他。

更何況,連人影都見不到半分,壓根也沒給相榆多少猜的餘地。

相榆睨了相俞之一眼,“沒,不認識。”

于是,相俞之便開始娓娓道來,他最先指的是二號房,相榆有些印象的,這間房的主人在幾人之中舉牌的次數最多,而且每次叫價都是幾百幾百的加。

魔界之中流通的貨幣叫做魔晶,魔晶的開發量有限,所以魔界之中,百姓多以物易物。

正常魔族叫價不過加一加一的往上擡,而這間房主人不知抱着怎麽樣玩世不恭的心态,不擡則已,每次擡價就是一百的往上加籌碼,這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态倒也是讓相榆頗為佩服。

佩服的不是人品,是有錢。

相榆本想着自己在劍宗,每月的俸祿養着把劍還不夠,如今貴為魔族太子總該有一些變化。沒成想還是個t不折不扣的窮鬼。

相榆欲哭無淚,但好歹是窮習慣了,倒也無所謂。

“那人是魔族新晉的貴族。”

“新晉?”

相俞之點頭,“簡而言之就是——”

相榆懂了,“暴伐戶。”帶着口音的一句話把相俞之給驚得一愣一愣的。

相俞之:暴發戶是什麽意思?

聽完相榆的一番解釋後,他方才認同道,“沒錯,就是暴發戶。”

“他是靠發現一條礦脈才展露頭銜的,叫做趙尋月。”

“至于三號房的……”在相俞之的介紹聲中,壓軸的拍賣品被推上拍賣臺。

見到拍品後,相榆竟然直接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相俞之從沒在阿姐身上見過如此強烈的情緒色彩,于是便好奇地看向了臺下的拍賣臺。

關在籠子裏是一個人族,被貼了鎖靈符,臉上有幾道血痕但抵擋不住少年的容貌絕絕,尤其是一雙茶綠色的眼眸,像是不沾染半點塵埃的綠晶石,一眼便叫人有些移不開目光。

作為拍品的他被套上一身華貴的衣服,縱使衣服不太合身,但少年的比例很好,斜倚在籠子的邊邊角角上也可窺見一番風華,縱使落魄,但也有一股不服于塵埃的傲骨。

青絲披散,好似瀑布直流而下,黑與白相互的沖擊之中,給人一種易碎的美感。

相俞之放在身側的手握緊,姐姐是對這樣的男子感興趣嗎?

相榆不停地确認,在自己新到手的劇本之中,應該是自己意外撿到重傷的商竹藥,而不是,在拍賣會上重逢。

“小師叔。”相榆的呢喃聲太輕了,相俞之根本來不及聽清。

商竹藥也沒想到自己運氣那麽差,随意抹去唇角的血,心裏思忖,這些人幹事也不幹得細致些,因為上一件衣服沾滿了血,根本無法穿,更沒法看,便随便給商竹藥套上了一身新衣服。

這衣服布料比起商竹藥平日裏穿得還是粗糙了些,但此刻,這位小少爺也知道當下處境,自己好似被當做拍賣品開始拍賣了。

明亮的光芒閃爍,他壓根看不清臺下的魔族。

相俞之還想說些什麽,他沒有比這一刻更确定,如果他此刻不伸出手,做點什麽,阿姐或許就真得不屬于自己了。

這種恐慌感讓他後悔因為一時的勝負欲而要帶阿姐來這裏了。

如果沒有來,如果沒有見到他。

終于,像是等到了落錘的一句審判,女子語氣堅決道,

“不管用盡多少錢財,傾家蕩産,一定要拍下他。”

“阿姐!”相俞之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女子。

相榆沒帶半點猶豫的, “錢沒了可以再賺,藥材沒了,可以再想辦法。”

面對相榆的這一番話,相俞之死死咬住了唇,不明白阿姐為何要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男子甚至放棄了如今唯一重塑經脈的機會。

相榆怎麽能無動于衷呢?

臺下的——可是自己唯一的小師叔。

唯一的,絕世無雙的小師叔。

一世清白,風光霁月,挂在天上如明月的阿堯。

怎麽有朝一日能落魄成這幅樣子呢?

第 72 章 曾經滄海難為水(二)

曾經滄海難為水(二)

許瑾從小就知道母親不喜歡自己, 但好在,一切在母親那裏缺失的愛,在父親那裏得到了極大的補償, 打小父皇對許瑾便是極好,親自賜名為瑾不說。

吃穿用度都是以太子的标準看待。

唯一讓許瑾比較可惜的, 便是父皇過于忙碌,一月能陪自己的日子不過了了。

又是一年梨花枝頭初綻,他翹着二郎腿在牆頭看閑雲落花, 雲卷雲舒, 帶着涼意的陽光灑在臉上,自在舒适。

“別打了!不許打了!”

他身為二皇子, 見到自己過來,方才氣焰頗高的公公立馬噤了聲, 一副敢怒不敢言的作态。

“你……還好嗎?”他朝地上被打的少年伸出手。

許瑾遇見沈臨平那年, 他是獨受皇恩、金枝玉葉的皇子, 而他是個被父母賣進宮不願意割閹的小公公。

彼時錦衣玉食的許瑾執起那雙骨瘦如柴而又沾滿灰塵的手,對上一雙空洞沒有神采的眼睛, 他竟然是個瞎子, 許瑾有些意外, 目光也更加憐憫起眼前的少年來。

意識到這點的許瑾,很快便有些犯了難, 讓他走吧,一個瞎子可以走去哪兒, 可是他不走, 難道還要自己養他?

“你們, 還不快滾?”

少年呵斥一聲後,幾位公公立馬腳下一溜煙地跑了, 而被扶起的沈臨平好像還沒反應過來,面上依舊是緊繃着一張嚴肅的小臉。

“好啦,你別怕,他們都被我趕跑了。”七八歲的少年正是正義感最強的時候,此刻拍着自己的肩,覺得自己必然是在眼前這位小可憐眼中帥呆了,縱然這位小可憐看起來眼睛不太好。

“謝謝……你。”沈臨平幹澀起皮的唇動了動,僵硬而又呆板的就是要給許瑾行大禮,及時被許瑾攔下來。

“你別跪我,我爹說了,年紀小的給年紀大的跪,我才七歲半,你看着年歲比我大,跪了我會折損壽命的。”

沈臨平聽此才停下了動作,窘迫開口,“我沒有什麽可以給你的。”

他舔了舔唇,極為局促道,“你如果不嫌棄,我可以給你做侍衛。”

許瑾沒把少年的話多放在心上,但是養他一個人,既然是他主動開的口,左右不過是一張嘴的事,擺擺手,随t意道,“随你啦!”

直到十一歲那年,他撞見身上滿是傷痕的沈臨平才知道,沈臨平确實沒違背過他的諾言,四年整下來,倘若不是他,或許自己早就死了。

全身上下,沈臨平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就是這樣一副殘破之軀守護了另一個比他小的少年四年。

十一歲那年,沈臨平離開了。

十二歲那年,母親扶着他的臉,貪戀而又恍惚的目光死死掃過,留下的只有兩個字,“谷淵。”

一個陌生男子的名字。

那雙美目中的難以深藏的愛意是許瑾一輩子的奢望,她從未那麽溫柔地看過自己,她看自己的眼神是厭惡的,是鄙夷的,更是痛恨的,唯獨這次,他看見了母親眼中看到了愛一個人的神情。

她的指尖在最後一秒還在勾勒自己的輪廓,仿佛用盡一切想把自己記入骨骼之中,縱然,許瑾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明白,她愛的不是自己,而是口中的那個名叫谷淵的人。

可是盡管是這樣一秒的溫存,也讓許瑾記了好久。

十二歲,在他期待父皇給自己的生辰禮物之時,等來的是一紙诏書,讓自己前往東陵充當質子。

而被送去的日子正是自己的生辰那天,那個時候許瑾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那麽多年的寵愛原來有一天也會消失殆盡嗎?

所以縱使後來拜入師門他寧可換了姓,也不願意換名,因為這是父親取的,終有一天,他要回去向父親證明,當年他的決定有多麽錯誤。

拜入師門兩年後的一天,一次醉酒,他意外知道了師父在上山前曾有個凡間的名字,叫做谷淵。

那日他失神恍惚了許久,不敢相信這個世界小得過分,命運又如此蹉跎人。

他倏然想起母親生前一句句喊出聲卻等不到回應的谷淵二字,就像是心魔從此住進了許瑾的心裏。

谷淵,在他腦海中是抛棄母親的渣男,是害母親恨自己一生的罪魁禍首,卻唯獨不是眼前這個看着自己和藹而又溫柔,笑得樂呵呵的男子。

他該恨他的。許瑾自嘲的笑了笑。

可是,當他真得下手那天,卻又那樣的艱難,他在每日的藥膳裏都放入了無色無味毒藥,即使哪天他死了也不會被人發現什麽。

可是,在許瑾找他對峙那天,竟然是他求着自己殺了他。

許瑾滿腔的怒火就像是被一盆冷水給潑滅了,回憶起母親像是昨日一般,咬牙切齒質問,“她死的那刻捧着我的臉,喊的都是你的名字,你到底是有多狠心,舍棄一個這般愛你的女子那麽多年。”

霜泠,自己怎麽會忘了她呢?

印象裏的她會笑,會哭,會抱住他的手,許諾要給他做新娘子。

而今,心愛之人的兒子站在這裏告訴自己原來這些年念念不忘的不只自己,可是緣分一事,便是錯過了就錯過了。

“對不起……”

“你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一筆勾銷這些年的一切嗎?”

“……真得很對不起。”

他不是不想愛,而是沒有能力去愛她了。

從他答應成為掌門的那一天,他便失去了自己的自由,一輩子便是為了守陣而活。

“你殺我吧。”

他看向許瑾,語氣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氣,釋然一笑,“死在你手上,我也不怨。”

“你為何不赴她的約!”

那刀光劍影的畫面本該遠去,可是谷淵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只有自己以為一切遠去而放下的時候,一切的曾經好像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

大火,劍客,他在母親庇佑下活了下來,可是全家被滅門的事怎麽能就此簡單放下,他從火海裏爬了出來,是怨恨支撐他活了下去。

後來,天算子抹去他在凡塵的一切回憶,包括和沈霜泠相愛的記憶,他本該就這樣一輩子過下去,直到後來恢複了記憶。

他才記起,原來凡間還有一人在等着自己回來。

他找人詢問,得到的是那女子早已嫁人的消息。

過往的回憶就像是一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随着時間過去,那份感情卻像酒愈發濃厚。

記起的一切會在深夜像走馬燈一般放映在腦海之中,讓他記起那段感情曾經有多麽刻骨銘心。

可是他又常常笑話自己一腔深情。

再幾年,她去世後,一切過往好像都被埋進了塵埃之中,留給活着的自己的,可能就是不盡的追憶。

“是我的錯。”

第一劍戳入了他的肩膀,血紅的顏色燙得許瑾手一抖,“我被她恨了十一年。”

“她覺得是我讓她失去了愛你的權利。可是你甚至朝她走一步都沒有,多高尚啊,掌門大人。”

他唇角勾起譏諷的笑來,随着劍鋒帶上了幾分癫狂。

原來在恨面前,愛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許瑾死死地盯着掌門,妄想從他眼中看到幾分恨意,可惜,他像極了一個歷盡千帆的老者眼眸中有的只是平靜和等待。

“孬種,刺肩膀算什麽,有種就往我的腦袋上來啊!”

劍起劍落,許瑾記得那血,是熱的。

正如年少不可得之人,困住了母親一輩子。

許瑾到這一刻才意識到,這恨是那樣的無力。

這一劍下去,他失去了世上所有愛他的人。

知道相榆恢複記憶之後,相俞之便也不像之前還有所保留的含蓄了,每日都是想了法子勾引相榆。

整日正事不做,做的最多的就是往相榆跟前湊,姐姐姐姐的叫,叫得相榆腦袋都疼了,每每都想把他的嘴給封起來。

“姐姐,你看我今天好不好看?”

他眼梢含着春情,上身着了一件單薄的絲綢紗裙,半遮琵琶半遮面的,佯裝無意地展示自己的身材。

“姐姐,要摸一下嘛?”

相榆剛看完一本奏章,剛想拿起下一本就被少年摁住要拿起的東西,“姐姐,為什麽不理我?”

相榆忍住在嘴邊呼之欲出的你吵二字,努力讓自己把他當做一個三歲小孩兒,随口哄了句,“姐姐在忙,一會兒再陪你好不好?”

可相俞之不是三歲小孩兒,對于相榆的話向來是只聽自己喜歡的,對自己不喜歡的話,一律當聽不到,“那姐姐別忘記今晚要陪我吃飯,我給姐姐準備了一份驚喜。”

這堆積成山的奏章真不是給人看的,看了一個下午,相榆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脖頸,準備今天到此為止。

上次一不小心走到相俞之的房間,如今相榆理所應當地回到了自己之前的寝殿睡覺。

經脈被挑斷,雖然魔族壓根不在乎自己的實力如何,只要血脈在那裏,相榆永遠都是他們的太子,但相榆可不想成為一個什麽都不行,被人随便就可以搞死的魔界太子。

而且全人界誰不知道,魔族的名聲有多差,更何況是自己這個頭頭,更是惡名昭著。

強搶民女的傳言數不勝數,而且,魔族太子武力值弱,身體不好,更是被人盡皆知。

坐在寝殿內,她看着偌大的房間卻打心底覺得孤寂。

人界沒了蘇榆這個人,可對于相榆而言卻是真得從生死關趟過一遭。

這些天也累,相榆的頭剛沾到枕頭就困了,迷迷糊糊直接睡了過去。

而另一間房,等了許久的相俞之像是習慣了,半點沒從修複經脈的書上擡起頭,随口一聲,“叫她過來吧。”

來人擁有一張和相榆三分相像的面容,但背影卻是十足的相像。

“轉過身去。”

那女子受寵若驚,害羞地轉過身去,之前一直都仰慕不已,如今見了面發現,這位可比起她想象之中的要帥了不少倍,但這性子倒也是冷酷很多。

他從背後輕撫着女子的耳垂,把眼前的人想象為阿姐,不消片刻,便有了真實的不是只在夢中出現的反應。

“阿姐。”他喃喃低語,明明真人就在身邊卻半點動不了的滋味可真是太難熬了。

低啞的嗓音聽得女子面色一紅,嬌滴滴的應了句,“君上。”

“閉嘴。”

魔族本性如此,相俞之從來不深藏自己的欲望,但面對阿姐,卻不願意為難她半點。

他順着脖頸親吻,一遍遍反複低吟,好像眼前的女子便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阿姐,喜歡你,好喜歡你。”

像是着了魔,他滿腦子想的都是相榆,想到她的眉眼,想到她紅着臉看着自己,眼中滿是歡喜正如自己看着她一般。

可是阿姐,為何你不願意多看我一眼呢?

好半晌他才緩過神,“不準轉過身來。”

這個背影太像阿姐了,于是那些難以宣洩的情緒就這樣,一t次次不停的訴說。

男子一聲聲纏綿缱绻的阿姐,讓女子不禁想知道到底是怎樣冷酷無情的女子才能夠這般無情地拒絕君上,一次又一次。

而此刻熟睡的相榆安坦地翻了個身,抱着被子,怒罵道,“無恥!問鼎真人,看我以後不把你的臉打成豬頭!”

對着被子就是拳打腳踢了一陣。

一覺直接睡到了自然醒,相榆方才想起自己答應過相俞之的事情。

她撓了撓腦袋,記憶裏對于相俞之的記憶都是在小時候了,人界的一年相當于魔界的十年。

小時候一個人長大的相榆一直想要個弟弟,于是就在大街上随便拉個小乞丐作為了自己的弟弟,當時魔皇還沒有隕落,對相榆也是相當寵溺,沒有半點意見,便收下了相俞之這個孩子。

小的時候,兩個人之間就好比關系很好的姐弟,但相榆從沒想過這份感情怎麽就在自己離開魔界多年後進行了質的變化。

相俞之沒有鎖門的習慣。

相榆一推開門,便是一床的驚喜。

相俞之被開門聲驚醒,意識到是誰來了之後,神色難得有了慌亂和無措。

相榆開門快,關門更快,對于相俞之有女人這件事倒也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弟弟長大了,擁有自己的生活,相榆也不是古板迂腐的人,“俞之你放心,我什麽都沒看見,你睡吧,姐姐下次再來看你的驚喜。”

相俞之抱着被子,狠狠把枕頭摔在了地上。

“滾!”

睡眼惺忪的女子:???

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就連人帶被子的被相俞之扔在了門外。

女子可憐地拍了拍門, “君上,我衣服被你撕碎了,你記得賠我一件啊!”

第 71 章 曾經滄海難為水(一)

曾經滄海難為水(一)

一陣亮光後, 陣破了,陣法中央的北冥韻雙手合十,緩緩睜開眼睛, 披帛被光卷起,透亮的絲綢, 金光閃閃。

兩個時辰,确實比上次要快了不少。

這時,門外倏然傳來敲門聲, 侍女的聲音随之而入, “四公主,有一女子求見。”

女子毫不意外對方會見自己, 見到北冥韻來了,微微颔首, 扔下一句, “別來無恙。”

女子一身青藍色的長裙宛如湖水般泛起層層漣漪, 發絲随意編成兩個麻花辮,清麗的五官淺淺勾勒出幾分笑容來。

“沈姑娘?”北冥韻有些意外會在這裏遇見故人。

沈栀雪端坐在凳子上, 朝北冥韻伸出手, 有些困窘, “那個,可以來扶我一下嗎?我的腿……麻了。”

北冥韻:果然, 還是熟悉的那個沈姑娘呢。

“我這次找你,是向你打聽一個人。”

起身後, 沈栀雪單刀直入表明來意。

北冥韻疑惑反問, “誰?”

“北冥瑾。”

北冥韻神情一滞, 臉上藏不住的困惑,“他是何人?”

沒想到北冥韻壓根沒聽過這個人, 沈栀雪目光掃過北冥韻,頗有些感慨的嘆了口氣,“十幾年前,北冥王曾送一個孩子前往東陵當質子,那質子的名字叫做北冥瑾。”

“這事我聽說過,當年事情發生之時我尚在襁褓之中。”

北冥韻也是聽後來的人談起過一回,只是談起這件事之時,所有人都是頗有默契地閉口不談,只是說有個質子,更別談說那位的名字了。

“那孩子便是北冥瑾,是北冥王和一民間女子生下孩子,因為北冥瑾,那民間女子後來嫁給了北冥王。”

“可惜,郎有情妾無意,後宮充盈,并不差那女子一人,久而久之,北冥王也便淡忘了那個民間的女子,直到有一天,發現這民間女子竟然意圖用剪刀殺死尚在襁褓之中自己的孩子,這才知道這民間女子不僅不愛自己,甚至恨透了這個和自己的孩子。”

“北冥瑾,就是一個在這樣的背景下長大的孩子,對于他這樣的人,或許連平安長大都是個奢望。”

北冥韻微微垂下眼睫安靜了好一晌,粉唇輕啓,“然後呢?父親為了保護他的安全,便将他送往東陵了?”

“算不上。稚童畢竟離不開生母,離開了那民間女子一步就哭得厲害,誰來都無法停止他的啼哭,北冥王畢竟也不差這一個兒子,費不出那麽多心思給他,心情好了才會關心幾句。

要是哪一天死了,或許也不見得被人上心。”

沈栀雪說到這一句笑了笑,“四公主天賦過人,想必也很難懂得這樣被人無人問津的場景。”

北冥韻:“懂的。”沈栀雪沒想到,一時也是愣了一秒鐘,卻見少女抿唇,一時也沒有多解釋些什麽。

“北冥瑾幸運地長大到了八歲,生辰的前一月,母親去t世,父親将他在生辰當天送到了東陵做質子。”

“生辰當天,确實是父親幹的出來的事。”

作為北冥國的四公主,倘若不是天賦過人,得芙蓉長老幾分賞識,北冥韻知道,自己的命運也不過是穩固王權,被送到別國聯姻。

“我曾偷偷算過我的命。”

話落,北冥韻自嘲地笑了笑,“或許人都有點想擺脫這所謂的命運吧。”

北冥韻看着沈栀雪,像是透過了她的靈魂,看到她皮囊之下那個來自異世的靈魂,“沈姑娘,倘若明明知道故事的結局,卻還是想去改變,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很愚蠢啊?”

少女唇角帶笑,卻笑得那樣牽強。

沈栀雪沉默了很久,“不會。”

“事在人為。”

北冥韻搖了搖頭,指着沈栀雪,“你有飛升的命格,為何不好好修煉,争取有朝一日飛升?”

“不喜歡,你也說只是有命格而已,就算是寫好的結局,也只是選擇分岔之下的一個選擇,我這一條鹹魚,除了平平安安,吃吃喝喝,別無他求。”沈栀雪回答得斬釘截鐵,像是猶豫半分都有些不尊重自己家的家産。

北冥韻從來沒遇到像沈栀雪這樣奇怪的人,人都有所求,可是她卻無欲無求,與世無争。

從小生活的環境注定讓北冥韻一輩子都活在勾心鬥角之中,或許也不是本意,但鬥久了,她也便習慣了。

枕頭裏的針,飯菜裏的毒,北冥韻如履薄冰,方才走到今天。

“我想接着聽,北冥瑾的故事。”

“好。”

那位小質子就這樣到了東陵國,東陵國內人人都有家可唯獨這位來自北冥國的小質子沒有,每年上元,他都會呆呆地望着家鄉的來路出神。

東陵國沒有苛待他,可是也沒有一個人在意他,他就像是一只被養在東陵的寵物,這一天,他決定逃走。

東陵國有人起義謀反,在兵荒馬亂之中,小質子慌不擇路地從狗洞逃了出來。

他逃啊逃,逃到天亮了又黑,逃到精疲力盡,終于看到了一座寺廟,他進去躺了一整夜,一睜眼,發現腦袋昏沉,意想不到的,身強體壯的他竟然發燒了。

發燒來得太突然,他昏昏沉沉地倒在寺廟的草垛上,晚上又下了暴雨,屋漏偏遭連夜雨,清晨,屋檐上的水滴在了他的腦門上,方才悠悠轉醒。

視線出現的是一個年輕男子牽着個小姑娘,小姑娘紮着兩個不太好看的小辮子,手上拿着個白饅頭一口口地細嚼慢咽。

“他被人救了,那人收他為徒,又是一季春日,劍宗的名冊上有了他的名字,許瑾。”

北冥韻眸中翻湧起滔天駭浪。

阿榆的二師兄是我的哥哥!!?

許瑾推開門,毫無例外撞上對方茶綠色的眸,來人穿得依舊是繼位那天的衣裳,一身白衣的少年眼見得消沉了很多,從前鋒芒畢露的他,如今像是洗去鉛華,身上只剩下了沉穩和冷冽。

許瑾連裝都不想裝,滿臉寫着不耐煩,“你來做什麽?”

“怎麽,師侄不歡迎我?”對面的人勾起唇角,笑容意味深長,“我還以為,你是做賊心虛,沒想竟膽大包天到了這等地步。”

對于許瑾而言,裝作自己被魔族所傷,拼死帶着師父的手信回來的确是險招。

但除了商竹藥,其餘的人都不覺得他有什麽嫌疑和手段,包括沒有證據,商竹藥也動不了自己。

因為掌門打算把商竹藥推上掌門那一日起,就是把他推上了高臺,從前或許他随心所欲無所謂,但是現在一舉一動不僅代表着劍宗,還意味着背後會有不少人會看着。

“小師叔,阿榆呢?”他嗤笑了一聲,“連自己的人都護不住,真是可悲啊——”

“跌下無妄涯,粉身碎骨還是好的,可倘若沒死,那便是最可憐的……”

全程,對面都安靜的過分,“她沒死。”執拗得過分,他唇畔微顫,“閉嘴。”

許瑾只是白了他一眼,砰的一聲巨響把門關上了。

劍宗很少下暴雨,但一道驚雷聲落下,雨便迫不及待地從天上掉落了下來。

衣襟被雨淋透,一滴連着一滴的雨水劃過少年如玉的面容,勾過他臉上清晰的輪廓,站在無妄涯邊,無數個瞬間,他也想跳下去。

深不可見的涯底吞噬着一切可見的光明,問鼎真人就算死了上千遍,他都覺得不足夠。

他只有一個阿榆。

“我呀,自然是你師姐。”

初見時少女的眉眼彎彎,他渾身帶刺只希望她可以離自己遠一點。

蓬萊的仙門大比,他本就對自己那位小師侄沒抱着多大的希望,只是,看到她寧死不願意認輸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自己,竟然一時在她身上看到了過去自己的影子。

商竹藥從來不是一個多大度的人,他記仇,他很記仇。

他記得相榆答應過自己的,答應要等自己回來的。

他還記得相榆說喜歡自己,是想要厮守一生的喜歡。

可是商竹藥沒和相榆說的是,他其實很貪心,他不止想要這輩子,還要下輩子,下下輩子。

生生世世,直到你不愛我,把我抛棄的那天。

滄海桑田,人海茫茫,商竹藥從來沒覺得誰會困住誰,他也從沒想過他會愛上誰。

他握住脖頸間的長命鎖,仿佛握住了她的手,聽見少女低聲的許願,“你會長命百歲的,阿堯。”

可是一眨眼,一切都消散如煙,眼前只有傾盆大雨。

他被困住了。

商竹藥知道,這一困就是一輩子了。

壓不住他的山和海,成為攥不住的那個人,在每一次熱吻,化作連綿的雨,落在他的臉龐。

“阿榆,你救救我好不好?”

心病難醫,少年覺得自己大概是病了,可是依舊忍不住的回憶思念,像藤蔓不斷野蠻生長,攪得他心髒抽痛。

每一次的回憶,都是在不斷的淩遲。

夜深人靜之時,更甚。

他後悔自己的離去,後悔自己定下的承諾,倘若不是自己,或許,她不會受此酷刑。

十三劍,商竹藥多想是捅在自己身上的十三劍。

她明明最怕疼了。

怎麽能默不作聲地受下這十三劍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