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下了魔舟。
眼前是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古森林。日光散去,霧氣籠罩在森林上方,更是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氣息。
陰暗,幽深,還夾雜着一絲悲怆。
白芨很奇怪自己能感知到這樣的情緒。
只見遠處森林入口自動開辟出一條遼闊而深邃的道路,散發着森冷的寒氣。不同于以往白芨見到的任何一個秘境。
喻陵負手而立,陰陽兩位護法跟在他身後,先行一步跨進森林開辟的空間之中。
白芨觀察了許久。
那道路像是屏障一般,隔離了秘境與外界。喻陵在他們所有人的視線下踏入秘境,而在下一秒整個人卻在他們面前消失不見。
那道路并非現實世界的道路,而是秘境碎片中映射出的海市蜃樓。
不止是白芨在觀察,傅正卿和喻永朝同樣也在觀察。在見到喻陵三人徹底消失在衆人面前後,傅正卿彎了彎嘴角:“我們也進去吧。”
身後是三位長老和諸多弟子。傅正卿回過身,沖着三位長老微微點頭,便率先跨進秘境的道路中。
白芨深吸了一口氣。
“怎麽。”喻永朝聽到聲音側目:“緊張了?”
白芨搖搖頭:“只是面對未知的事物,難免有些忐忑。”
喻永朝挑眉,像是覺得新奇。
“倒是第一次見你說出這等哲學的話來,還以為你眼裏只有魔石,原是我狹隘了。”
聲音輕飄飄地,還帶着些許涼意。
白芨:大師兄真的好記仇……哦不,是好記憶力哦。
差點忘了大師兄會讀心術。
多想多錯,白芨索性邁步踏進古秘境的屏障中。
耳邊是清脆的鳥鳴聲。
正如同真正的森林一般,白芨幾乎是在踏進屏障的一瞬間,就感受到了磅礴的生命氣息,以及濃郁的靈氣,這與在秘境之外感受到的森冷全然不同。
“二師兄?”白芨試探地喊了一聲。
自從進入秘境之中,周圍的一切就太過于靜谧了。傅正卿先她一步進入秘境,但是定不會走遠。而此刻白芨面前除了一望無際的森林之外,面前空無一人。
“不用喊了,他應該沒事。”
喻永朝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牌,神色卻凝重起來。
玉牌的中心有兩個緊挨着的紅色圓點,顯然是他與白芨的位置。而在紅點的遠處,有一個正在移動的圓點,逐漸在向他們靠攏。
他與白芨一同踏入的秘境,而傅正卿早他們幾秒進入,卻和他們所在的位置截然不同。
要麽是秘境入口有傳送陣法,能将人傳送到千裏之外。要麽則是……秘境的位置一直在變化!
白芨順着喻永朝的視線看過去,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此地不宜久留。
既然玉牌可以共享位置,傅正卿與他們會合也是遲早的事情。傅正卿的位置正在向他們靠近,也說明了他意識到了秘境的古怪之處。
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離開秘境入口處,防止位置再一次變化,以及向傅正卿所在的位置趕去。
白芨正要祭出玉扇趕路,轉頭發現喻永朝的身影已經走出去了老遠。
喻永朝穿着白衣搖着折扇,閑庭信步,把古秘境走出了在自家後花園閑逛的氣勢。
果然大師兄在哪裏,都有一種在家的感覺。
白芨看着看着,突然産生了疑惑,她快步小跑過去,攆上了喻永朝:“師兄,秘境裏是不能禦器嗎?”
喻永朝輕笑了一聲:“能啊。”
白芨無聲地看着他,仿佛在說,那你為什麽要用走的?
手中的折扇輕輕搖晃,喻永朝看着原本漆黑的扇釘周邊泛出鮮豔的紅色,輕輕用指腹摩挲了一下。
“若是你禦扇亂撞飛到了什麽陣法裏,我是先去找他還是先去救你?”
白芨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似乎今天的大師兄……嘴格外地毒。
秘境中的古樹似乎是吸收了這濃郁的天地靈氣,生長的速度極快,枝繁葉茂,遮天蔽日。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照射下來,只提供了微弱的光源。
白芨緊跟着喻永朝的腳步,逐漸朝玉牌上的紅點靠去。
古秘境的面積很大,玉牌并不能記錄出全部弟子的位置。魔尊與陰陽護法走的路是另一條,而秘境和陣法的幹涉又把他們傳送到了很遠的地方,玉牌自然是記錄不到。
一路上僅有一些築基期的妖獸,多半是未開靈智的動植物,尚不會化形,警惕地扒着草葉看他們。
倘若此處不是上古留下來的秘境碎片,白芨恐要贊嘆一聲世外桃源了。
靈氣充裕,又少有紛争。這樣的地方若是在外界,當是各大宗門搶占的地方。
白芨觀望着四周的一草一木,突然注意到,喻永朝的腳步聲停了下來。
“師兄?”
白芨察覺到不對,心裏一沉,連忙與餘光掃了下手中的玉牌。她的紅點依舊在玉牌中央,只是其他的圓點沉寂一般消卻了。
白芨不動聲色地後退兩步,右手握住了腰間的伏鷹鞭。
面前的人緩緩轉過身。
墨發白衣之下,是一具腐爛的身體!
妖邪之物頂着喻永朝的殼子,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纏住了她,将她引誘出原本的路線。
白芨沒有絲毫猶豫,縱身翻滾,手中伏鷹鞭注入魔氣,瞬間抵擋在她的身前。
下一秒,那妖邪之物嘶吼着撲在伏鷹鞭上,臉上腐爛的肉撲簌簌掉落下來,渾濁的眼珠死死地瞪着白芨。
伏鷹鞭沒受到靈露滋養、沒經過蠶布擦拭,倒是先嘗了塊腐肉。
一擊不成,那妖物也不繼續僞裝自己,雙手抓着伏鷹鞭,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勢在地上攀爬。
它的力氣大的驚人。
白芨握着伏鷹鞭用內力一振,妖物卻絲毫不動。
白芨不是沒想過使用魔火——
只是在這片森林中,若是燃起魔火,定會招惹來更多妖物。
思及此,白芨控制着玉扇,直向妖物射出三支魔箭,把那妖物釘在地上。
身後有氣息拂過。
白芨猛然回身,見那白色衣袍與自己愈來愈近,連忙振鞭一揮。
那一鞭子被一紙折扇輕飄飄接了下來。
“恩?這是要殺你師兄滅口?”
眼前的人并不是地上的妖物。
白芨自知打錯了人,面對喻永朝的揶揄之意,有些郝然:“師兄是如何找到我的?我一直跟着你的腳步,誰知道突然你就變成了妖……”
眼看着喻永朝的臉黑了下來,她連忙改口:“誰知道我突然跟丢了,還把妖物錯認成了師兄。”
喻永朝面色稍霁,看了眼地上動彈不得的妖物,折扇在空中微微一點。
原先地上腐爛的妖物,在白芨的注視下緩緩變成了一株草的樣子。
“這是食腐草,汲取屍體的養分生長。你定是走路多看了它幾眼,被它拉入了自身構建的環境中。”
他話音一轉:“據說這食腐草吸引人的方式也是獨特。它能構建出內心怨恨之人的模樣吸引人入幻境。”
“我進入幻境來尋小師妹時,小師妹一鞭子揮向我,莫不是……”
喻永朝意有所指,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白袍,又看了看地上的食腐草,最後意味深長地将視線停留在白芨的臉上。
白芨:“我不是!我沒有!”
別瞎說啊!
她最多只是在心裏小小地抱怨了一下。
大師兄一定是在诓她!
眼前的路與在食腐草幻境中的路并無不同,在食腐草變回本體的一刻起,手中玉牌的紅點就恢複了正常的顯示。代表着傅正卿位置的圓點逐漸向他們靠近,按正常趕路的速度來算,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們就能成功會合了。
白芨繼續和喻永朝向前走,這次她再也不敢眼神亂瞄,生怕再看到什麽不認識的花花草草,把她拉入幻境耽擱時間。
只是這次沒走出幾步,身前人的身影再次緩緩停下。
白芨:???
只是這次,喻永朝回過頭,看着手裏的玉牌,臉色陡然陰沉。
玉牌中的圓點并沒有再前進,甚至隐隐有後退的趨勢——
只有一種可能。
他們腳下的位置并不安全!
喻永朝定下心神,折扇脫手而出,自他周身十丈的範圍劃了個圓。
魔氣自扇中溢出,缭繞在四周。周圍的花草、藤蔓乃至參天的古木,都被釋放出的魔氣所籠罩。
白芨自知周圍有變故,摒着一口氣,進入了戒備狀态。
師兄這個架勢,難道是說,懷疑周圍的環境有問題?
“破。”
魔氣所覆蓋的區域逐漸坍塌,宛如彩色畫卷般從眼前撕裂開來。一股及其陰邪的氣息自下而上,與魔氣纏繞在一起。
兩人的臉色俱是一變。
虛假的森林小路之後——是成片成片的食腐草。密密麻麻,一望無際,他們一早就走進了食腐草構建的幻境之中。
此處既然有成片的食腐草,就證明了這裏曾經死過很多的人,甚至他們腳下就可能埋藏着無數的屍骨。
白芨看着漫無邊際的食腐草,一時失了言語。
“也不知二師兄是否也踏進了此處……”
最壞的情況是,他們三個人都被困在這幻境當中。
一個食腐草所編織的幻境尚能應對。
可若是成千上萬個食腐草,悄無聲息地一步一步把人引誘來此處,應當如何破局?
喻永朝手執折扇,在空中輕微搖了搖。
一股柔和的微風在這片食腐草原上吹動起來。食腐草并未被驚擾,反而舒展着各自的身姿,而在這微風之下,露出了被食腐草掩蓋的森森白骨。
在這白骨堆中,蒼涼、悲怆……有千萬悲傷的情緒從心底驟然升起,白芨感覺到眼角冰涼,用手觸碰,竟拭去一滴淚。
喻永朝也被這股情緒影響,只不過他的症狀沒有白芨的嚴重。“小心一些,這陣法有攝人心魄的功效。”
他禦扇騰空,順手把白芨拽了上來,聲音放輕:“死者為大,不要驚擾了前輩的遺骨。”
暮色漸起。
喻永朝禦扇帶着白芨往陣法的邊界行駛,卻發現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這方累累枯骨構成的幻境。
白芨看向手中的玉牌。
代表着傅正卿的圓點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白芨捧着玉牌往喻永朝面前遞了遞:“二師兄在我們身後的位置。”
這便奇怪了。
傅正卿的位置明明是在他們身前,為何此時入了陣落在他們身後?
唯有先找到傅正卿,才能走出這詭異的幻境。
扇子沿着來時路駛去。
在白芨視線範圍的盡頭,陡然出現一片深紅色的衣角。
只是還沒等她喊住傅正卿,只見一尊石劍從白骨中破空而出,伫立在此方地界,橫在兩撥人的面前。